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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唐伯虎點秋香)秋香與唐伯虎》作者:照世【完結+番外】

Chapter .88瘋魔

  北風蕭蕭,刺骨的涼意滲入體內,南昌迎來了冬季。月亮早早露面,路邊的攤檔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零星的店家。偶爾有人家門前掛著紅色的燈籠,提供了些許光亮。

  雲來客棧大堂裡坐著三三兩兩的歇腳商人。

  「你知道嗎?」中年發福男人神神秘秘道:「我們的甯王妃聽說三個月前薨了!」

  「這又不是秘密。」旁邊年輕一點的青年不太在意的摸著酒壺:「你跑去街上隨便拉個人問都知道哩。」

  「那你知道王妃是怎麼死的嗎?」中年又湊了過去。

  「好像是淹死的?」

  「是呀!可你說王妃怎麼無緣無故會淹死呢!」

  青年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這我怎麼知道。」

  中年鬼鬼祟祟左右看一眼,當發現沒人注意到這裡時,湊到青年跟前,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其實王妃是投河自盡了!我姑姑的鄰居的表姐的閨女是甯王府的丫頭,我就是從她那裡聽說的。不過寧王府把這件事可瞞的緊了!」

  「有這事?」青年大驚。

  中年點了點頭:「你可別告訴別人啊,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兄弟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回頭進完貨回去還是繞過南昌走吧,我怕南昌以後不會太平有太平日子了。」

  「多謝老兄提醒!」青年一抱拳:「我明天就走,也好早點回家和婆娘團聚。」

  兩人說罷,這頓飯也已吃完,個自回了樓上。

  隔了不久,穿著粗布麻衣的小夥計開始收拾起這一桌子狼藉。他手腳很麻利,三五下就把桌子給清理乾淨送進了廚房。

  廚房的大廚子老趙笑呵呵地看著他洗盤子:「小邱,外面沒客人了吧?」

  「嗯。」被叫做小邱的夥計道:「估摸著今兒沒客人了,回頭再過一個時辰掌櫃該叫我們打烊了。」

  「嘿!那感情好。」老趙伸個懶腰,又吩咐道:「小邱替我看會兒廚房,我去趟茅廁。」

  「好。」

  老趙的腳步很快,沒兩個眨眼後便消失在了廚房,這下只剩下那個瘦小的小夥計。他看上去頂多十六七歲的模樣,比普通男人矮了小半個頭,樣子嘛……還實在看不出來,因為他的臉上留著烏黑色煙熏痕的跡,弄得本來的臉蛋看不出個所以然。

  但是奇怪的是,他看上去並沒有普通小二的流裡流氣,仔細觀察後你會發現他頸子上的皮膚很白,就好比書生們說的膚如凝脂。再近看一下,你會發現他沒有喉結。

  這小二居然是個女的!

  她正是離開寧王府三個月的秋香,當日她隨祝枝山的書童離開後本已走上回無錫的路,可趕路到第三日的時候南昌就傳來婁妃身亡的消息。

  她與石榴皆是一驚。

  石榴驚的是婁妃。

  秋香驚的是局勢走向,怕是婁妃投河死的消息難以瞞住,甯王很快會逼急。那時唐寅更是也難以從寧王府逃生。

  與石榴商量一番,兩人還是決定回到了南昌,雖然各自目的不同。

  可沒想七天前石榴卻忽然不知所蹤,秋香思來想去也只道她是被甯王抓了回去,可寧王府顯然沒有傳出這個消息,當然,也有可能是寧王府戒嚴消息根本傳不出來。

  最後秋香未免自己暴露,便男扮女裝在這雲來客棧當起了夥計,大概這世上沒人會懷疑這不起眼的小人物。

  第二日,秋香乘著客棧還未開門她就早早拎著籃子出門。

  南昌最熱鬧的大街上人也不多,顯得有些蕭條,老百姓或多或少聞到了寧王府不對的氣氛,畢竟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她圍著甯王府周圍轉了一圈,並沒有遇見出門採購的家丁與丫鬟。一個時辰後她終於死心,無奈的回到雲來客棧。

  雲來客棧的掌櫃此時正挺著一肚子油水的腰身站在客棧門口,等一見秋香就對她怒目相視:「也不知道一大早你跑哪兒去了!是不是不想吃飯了啊!」

  秋香沒應,他倒是越罵越來勁。

  直到穿著白衣的公子踏進客棧大堂要了壺酒,掌櫃才甘休。

  秋香松了口氣,心裡奇怪著這一大早就有人喝酒,就用餘光掃過那白衣貴公子。這一看她嚇了一跳。

  這白衣公子可不就是那日寧王府花園裡出言調戲她的那位嗎。

  今日他依舊穿著白衫,一副我自瀟曬的表情。

  秋香怕他認出自己,悄悄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留意著他那桌的動靜。

  只見他給自己斟了杯酒又拿出另一個杯子,似乎是約了什麼人。果真在他第三杯酒下肚時,又來了個文人打扮的書生。

  來人看上去年紀要大些,也沒白衣公子臉色的傲色,顯得有些木訥。

  白衣公子一見他便招呼起來:「劉兄,你可讓我好等!」

  「錢兄,你也知道現在要出王府有多難。」書生面有難色。

  「有多難,我還不是出來了嗎。」白衣公子笑嘻嘻道:「你多給門童些打賞就是。」

  「可是……」書生這一席話說得猶猶豫豫。

  秋香瞧了眼他樸素的打扮,就知道他還未說完的話。大概是囊中羞澀之類的,只不過礙於書生的骨氣不願說出口。

  白衣公子完全不像是個會看臉色的人,直接擺擺手道:「哪來那麼多可是,反正你今天都出來了,可要好好同我喝了這杯酒,今日本公子高興,菜你隨意點!多少本公子都買單。」

  書生聞言面色不是那麼好看,他大概在心中謾?白衣公子有辱斯文。可他不願得罪白衣公子,最後只好訕笑著問:「錢兄為何如此高興?不妨對劉某說道說道。」

  「這件事大概你也知道。」白衣錢公子忽地擠眉弄眼起來。

  「何事?」劉書生不解。

  「住你隔壁的唐公子不是瘋了嗎!」白衣公子大笑:「我正為這事高興呢。」

  聽到此處秋香呼吸一滯,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所有血色,臉色煞白。那白衣錢公子口中的唐公子十有八九是唐寅,他二人那日在花園結下怨,這白衣公子今日顯然是幸災樂禍。

  秋香並不想相信白衣公子的話,至少她可沒聽過歷史中唐伯虎瘋過,但也許是她的出現改變了原本的軌跡。

  唐寅真的瘋了?秋香心下一色。

  很快,她又喚回自己的理智,繼續聽著兩人的對話。

  書生露出一抹訝異:「你是說我隔壁院的那位唐公子,唐……」

  他似乎想報出那唐公子的名字,可遲疑了下改口道:「那位來自蘇州的唐公子?」

  果然說的是唐寅!

  「不錯,正是他。」白衣公子道:「我平日裡就看他不慣,這廂他瘋魔了倒好。」

  「這個時候瘋了……」劉書生思索片刻,狐疑道:「怎麼會那麼巧,難道他是裝的?」

  白衣公子想了想,搖頭:「不會,我昨日看他披頭散髮穿著中衣在院子裡和狗打架呢。而且……」

  白衣公子放低了聲音:「而且我怕他是裝的,昨晚在他飯裡摻了沙,他沒發現,吃得可香了!」

  !!!

  秋香聞言心中大怒,當下來不及思考此話是真是假,只覺得白衣公子那張囂張的臉孔霎時變得可惡至極。唐寅再如何不好,也輪不到他這等小人來欺辱。想那甯王手下要是只有這類烏合之眾,恐怕別說造反了,造反之前便要自亂陣腳。

  忍耐著怒火不發,秋香眼底儼然閃過冷冽的光,幸好這時廚房的趙廚隱隱傳來一聲:「小邱。」把她的心思拉了回來。

  她疾步走向廚房,老趙點了點擺在案上的炒菜對秋香道:「喏,外面客人的菜,你趕緊送出去。」

  說罷,他一溜煙竄出廚房的小門,不是去後院曬太陽便是去偷懶。

  這倒讓秋香看著那兩盤菜,心思一轉,恍然露出一個莫測的笑。

  等她端著菜送上白衣公子的桌上時,她低著頭把臉深深埋在陰影中,生怕白衣公子把她認出,但無人能察覺的面龐下她不自覺上揚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不待交談的兩人動筷子,她又對掌櫃謊稱肚子不舒服告了假。當然,她這個月的薪俸不免在掌櫃的吝嗇下扣掉了一半。

  秋香不甚在意。

  晚間秋香去廚房的時候,老趙似乎沒有什麼精神拉慫了一張臉。在秋香詢問下才得知,因為把白衣公子的菜做十分難吃,被掌櫃大罵了一頓。

  秋香安慰了幾句,心中有幾分連累老趙愧疚,那兩盤菜可不是她加的料嗎。她最終沒也沒有說出實情的想法,她目前還需要店小二這個身份來做掩飾,況且平時她可是一直替老趙偷懶打掩護呢。

  就這樣日子又過了三五日,石榴還未有消息,那白衣錢公子也未曾再出現過。甯王府開始戒嚴,別說錢公子,就連王府的丫鬟家丁也難見。

  秋香原本還平靜的心緒慢慢有些急躁起來。

  直到有一日,來送貨的夥計無意間說道:「林掌櫃,我剛剛路過前邊兒的酒樓時看到有個瘋子在鬧場呢!嘿,那陣仗,碎盤子撒了一地,客人也被趕走了。你也注意些吧……」

  「哦?」掌櫃問:「哪來的瘋子啊?」

  「聽說是被寧王府趕出來的……」


Chapter .89見面

  「聽說是被寧王府趕出來的……」

  秋香聞言,心中一驚,就連呼吸都止不住停了兩息,心臟‘咚咚咚’跳的厲害。她猜那被趕出來的瘋子是唐寅。

  根本來不及與林掌櫃告假,秋香便扔了託盤往雲來客棧外跑去。

  送貨的夥計說的酒樓名叫‘喜相迎’,聽說是在南昌開了三十多年的老字型大小,營業額一直比雲來客棧高了一倍不止。林掌櫃每次提起便會面露一臉酸相,嘴上不說嫉妒,心裡卻是恨得癢癢。

  喜相迎的跑堂旺生,秋香倒是見過幾次,雖然老闆是競爭對手,但這並不影響旁人。

  果然才跑到酒樓面前,她就看見旺生拿著笤帚在掃摔在地上的碗盆。

  當他看見秋香的時候,詫異的招呼道:「小邱,你怎麼跑來我們這裡了?」

  秋香伸著脖子往裡張望許久,都沒有尋到送貨的夥計說的‘瘋子’。

  秋香說:「旺生,聽說方才喜相迎來了個瘋子。」

  旺生聽罷來了勁兒,放下手中的笤帚對她擠了擠眉毛:「可不是嗎,剛剛那個瘋子披頭散髮的都蹦到桌子上哩!害得今早來的客人都跑掉了!」

  他賊眉鼠眼地往裡瞅了瞅,放低聲音道:「趙掌櫃現在還在裡面生氣!」

  說完,他突然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來:「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你家林掌櫃差你來打聽消息啦?」

  秋香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是呀,林掌櫃現在正緊張著呢。那瘋子也不知道會不會跑我們客棧去。對了,他現在在哪兒呢?」

  「誰?瘋子嗎。」旺生說:「別當擔心,我看見他往後巷的地方跑啦,沒往你們客棧去!」

  「哦,我在和你聊下去趙掌櫃要打我了,小邱下次再聊呀,有空我給你介紹我妹妹!」

  旺生之所以對她熱情,主要是他妹妹的原因,他似乎正打算把他家那個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推銷給自己,只可惜他並不知道秋香女兒身的事實,不然也不會找上她來了。

  秋香沒功夫理旺生的小心思。

  她正急促的喘著起往後巷跑。

  南昌車水馬龍的街上因為寧王府的事件蕭條不少,後街只剩下一些無人管教的野孩子流連。

  才穿進巷子中,秋香就聽到孩童頑皮打鬧的聲音。

  他們擊著掌,唱著不知名的童謠。

  等到唱完,某個小孩叫道:「哦!瘋子睡著了!」

  然後其他孩子哄笑起來。

  秋香眸色一轉,從兜裡掏出兩個銅板,然後鎮定地走向那邊小孩們圍起的圈子,人頭太過密集,她一時還無法看清那個躺在地上髒兮兮的人是不是她要找的那個。

  秋香隨口找了一個藉口,把銅錢遞給那群小孩,小孩子們接了錢,大叫一聲:「走,咱們去街口買面人去!」

  等到所有人散去,秋香才不緊不慢的靠過去。

  她有些緊張,既希望那是唐寅,又不希望那是唐寅,一種極為複雜的心理在她心中盤旋。

  那人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裳,幾乎已經無法看清衣服的底色,不過從樣子上來看那是件中衣,也不知本該存在的外衣是自己丟了,還是被趕出寧王府的時候就沒穿。

  秋香完全無法想像那是唐寅。

  像唐寅如此桀驁不馴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只穿著中衣在大街上裝瘋賣傻,秋香不能想像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她深呼吸一下,正想走過去。

  這時那個睡著的人醒了,他的頭髮亂糟糟的就像是錯亂的掃把,秋香只能透過一點點的縫隙看清他那雙眼睛。

  一雙黑眸深邃無底,宛若平靜的湖泊。

  秋香急切地問:「你是唐公子嗎?」

  可是他的雙眼此時卻迷蒙起來,他突然猛地站了起來,嚇秋香一跳。

  他拍著手對秋香喊:「哥哥!」

  他說:「哥哥,我餓……」

  「……」

  秋香的表情驀地一僵,那個熟悉的聲音她又怎麼會不認得,聲音的主人曾經對她說:‘方才不得已冒犯了秋香姑娘,還望見諒。’

  他曾經說:‘那嫁與我可好?’

  他也曾經說過:‘唯恐秋香擔心,唐寅便以這枚銀簪為證,他日必將完好歸於秋香手中。’

  然後呢?

  然後他就成了這個模樣?

  秋香咬著下唇,竭力抑制著自己的情緒,她怕只要一不小心她就仍不住朝他大叫。

  秋香聽見自己有些顫抖的聲音響起:「唐公子,你是在同秋香開玩笑嗎?」

  她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報了出來,然後走進對面那個髒兮兮的人,她從懷裡掏出一把牛角小梳,細細把對面散亂的頭髮整理成一股。

  她還記得這把梳子不正是唐寅塞給她的嗎,沒想到現在卻用上了。

  對面的唐寅迷蒙著一張臉,在秋香快要把頭髮整理好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

  熾熱的溫度快要把皮膚灼燒。

  他喊道:「秋香?」

  他喊她名字的時候總有帶上一種若有似無的輕佻,一開始秋香總是不滿,但時間一長她便也習慣了。現在他仍用著這種語氣,但秋香已然不想抱怨,這語氣熟悉的讓人懷念。

  此時秋香卻有種喜極而泣的感覺,她眼圈一紅心中喜悅,聲音卻帶著哽咽的味道:「你果然認得我……」

  ——我就知道唐公子只是在裝瘋。

  她想這麼說,但是後半句話她還沒有說完,就被眼前那人下一句話打入了地獄。

  「秋香……哥哥?」

  「……」

  他原本顯得十分清俊的那張臉宛如懵懂的孩童,眼裡一片清澈純真,再也不見當初的傲色不羈。他雖然是唐寅卻又不是秋香認識的那個唐寅。

  秋香不願意相信。

  她又來回試探了好幾遍,可對面的人依舊帶著憨傻的笑容,他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孩子。

  最終秋香那酸澀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她看見唐寅嘴角龜裂,臉上帶著一道道的淤痕,中衣敞開的領口中更有結痂的傷痕映入眼簾,她再仔細打量一眼,便發現這件灰撲撲的中衣除了髒亂外還印著一朵朵的血跡,只不過太過髒亂的樣子讓人一時無法察覺。

  她想,他的傷口十有八?九是因為自己的關係,她就知道像甯王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是不會放過唐寅的,尤其在得知唐寅把她放跑了的情況下。

  秋香陷入了一片自責,而把她從個人世界中拉出來的是臉上粗糙的觸感。

  唐寅正手忙腳亂地給她擦拭著眼淚,嘴裡小聲念叨:「哥哥,不哭……」

  他的手很髒,把秋香臉糊上了一層灰,不過秋香沒有注意。

  她抿了抿唇,伸手穿過對方的腰肢,把對方摟入懷中,不過因為身高和體形的關係,她是攔腰抱著對方。

  秋香聽見自己堅定又溫柔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唐公子!我帶你回蘇州!」

  而被她抱住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Chapter .90上路

  唐寅瘋了……

  秋香一直不願意相信,可她試探了好幾天都找不到一絲破綻。

  如果他只是想騙過甯王,那何須在秋香面前如此,她根本不會出賣他,原本兩人就應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

  ——唐寅真的瘋了。

  其實這也不能算瘋,因為他只是智商倒退回了五六歲,簡直就是童心未泯的小孩子。

  秋香安慰自己,即使他真的瘋了癡了傻了也會有好轉的一天。

  至少歷史上的那個唐寅從來不是瘋子不是嗎?

  但是秋香還有那麼一些不安,這裡不是歷史,而且她的到來讓事情發生了奇妙的轉變,也不知將來究竟會是怎樣的結果。

  秋香說要帶唐寅回蘇州也並不是開玩笑,南昌很快就要變成兵變之地,恐怕到時候百姓會陷入水生火熱之中,兩人留在這裡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唯一讓秋香擔心的卻是石榴,那麼多天她還是杳無音信,可她已經不能再等了。

  要帶著唐寅去蘇州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說現在唐寅傻了,上路怕是有大大小小的麻煩,光是要避開寧王府的耳目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秋香找到唐寅的當天連客棧都沒有回去,那幾天的工錢不要也罷。

  她帶著唐寅找了戶人家借宿,然後兩人又喬裝打扮一番。

  再替唐寅上完金瘡藥,整理行囊時。秋香發現他那件黑漆漆根本看不出原色的中衣裡,有個硬邦邦的東西。她微微詫異,掀開一看便瞧見一抹銀色顯現在了眼中。

  在陽光的照耀下那銀色的閃光熠熠生輝。

  上面刻著精緻的桃花,可不就是她那枚被唐寅奪去的那枚銀簪嗎。

  原來他還帶著身上。

  秋香虛掩著袖子站在窗前,紙窗上的紙糊大約前不久才換了一層新的,潔白的顏色被陽光染上淡金色,秋香隔著椽把簪子比在陽光下,銀色耀眼的光暈迷蒙了秋香的眼。

  她此時的心情漸漸從無所適從中平靜了下來。

  冬天的風在日光底下顯得也不是那麼冰涼刺骨。

  正當秋香把玩著那枚發簪的時候,唐寅跑了進來,他在那件髒兮兮的中衣裡來回翻找著什麼。秋香不過是一瞬便猜到他的用途。

  她露出一個淡笑,眼裡的光彩流轉,一手捏著發簪的尾巴在唐寅面前揮舞了一下。她的語氣儼然透露著輕快的味道。

  「你是在找這個嗎?」

  比起秋香的淡然,唐寅顯得緊張極了,他此時就像是護崽的野獸,一下子就撲到秋香面前把那枚銀簪給搶了過去。

  他的力氣可不小,一不小心就把秋香給弄疼了。

  這下秋香忍不住皺眉。

  而對面人卻無所察覺。

  在那人無辜的表情下,她無奈甩了甩手。秋香拉著唐寅坐到屋裡僅有的兩張圓凳上,然後不動聲色把他的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

  此時他穿的是屋主的粗布短衫,而屋主是個中年發福的胖子,因為身材的差異,這套短衫穿在他身上有些滑稽,就像是偷穿父親衣服的少年。

  再加上他在秋香印象中永遠是一襲白衣長袍的書生打扮。

  這前後的差異過大,讓秋香掩藏不了眼底的笑意。

  不過當她看到唐寅那張清俊的臉上帶著的淤青時,便笑不出來了。

  洗淨後,那些傷口更為明顯,也不知道要過過久才能好。

  秋香眼神黯淡下來,卻在對方迷惑的眼中換上溫柔的表情,她問:「你還記得這枚發簪是誰的嗎?」

  唐寅眨了眨眼沒有說話,一臉懵懂。

  秋香說:「沒關係,等你傷好的時候就能記起來了。」

  她是這麼希望的。

  其實她早就給他找過大夫,不過這些赤腳大夫又總是說得語焉不詳,要不是礙於寧王府的眼線她至少還能找幾個坐堂大夫來瞧一瞧,看來在出南昌地界前是沒指望了。

  秋香當天給遠在蘇州的祝枝山寫了一封信,她大致把事情交代清楚。

  第二日,她便帶著唐寅出城了,冬天不宜走水路,她只好找了輛馬車該走小路,等到出了南昌地界才轉官道。

  因為還有半月便要新年,通常的車夫根本不願出行。

  秋香沒法,只好從人牙子手裡買了個會趕車的小童。這倒不是秋香想要省些銀子,主要她怕買了壯漢到時候會對她這個弱女子和唐寅,動什麼不好的心思。

  再加之這小童的模樣隨了她的眼緣,倒與那個乞兒阿旺有幾分相似。秋香給他起了個名,叫做小六。

  這種時節,路不好走。

  三人走走停停,這個年便過完了。

  唐寅身上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如果忽略他的眼神,那張臉便已然恢復了往日裡的神彩。秋香偶爾會對著他發呆,就好像是在懷念什麼。

  人果然只會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現在秋香倒是有些明白這句話了。

  兩個月後馬車進入杭州的地界,人人都道上有天下有蘇杭,這裡沒有了南昌的冷清蕭條,街道上彌漫著將要來到的春意,似乎連陽光也溫暖不少。

  路旁傳來不少眼界的叫賣。

  大多數都是解饞小吃。

  冰糖葫蘆、綠豆糕、餛飩、陽春麵……

  這惹得小六咽著口水心猿意馬,到了最後連唐寅都忍不住開始鬧騰。

  秋香歎了口氣,數著錢袋中為數不多的銅板開始發愁,一路上的花費她雖然在竭力控制著,但幾個月下來飽滿的荷包還是見了底。

  估計再過個三五天他們便要風餐露宿了。

  他們不吃不打緊,這馬可不行,要是這馬餓著了可還怎麼趕路。

  而且唐寅的藥錢也沒有著落。

  秋香最後咬著咬把懷裡的牛角梳給掏了出來,可是這東西又不值錢,就算是死當也賣不出好價錢。秋香感覺真是被逼到了窮途末路上。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她看著在旁邊抱著她胳膊,賣癡撒嬌要買餛飩吃的唐寅,沉默下來。

  也不知道這一路的苦到底是為誰吃的,她忍不住氣道:「你真要吃的話把那枚簪子給我,你給了我我就給你買餛飩!」

  她想把那枚簪子當了,那好歹也能賣幾個錢。

  唐寅聽了‘唰’得往後躲開,再也不敢摟著秋香的胳膊說什麼,他捂著懷裡的東西眼裡只剩下警惕,生怕一個不注意被秋香搶去自己的寶貝。

  是的,寶貝。

  他是癡了傻了,但是人的潛意識還在,他本能地覺得那是他不可以丟掉的東西,那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每次當他看著這枚簪子的時候,他的心底總是暖洋洋的,有種說不出的悸動。

  秋香看她緊緊護著懷裡的東西時,心底一陣發酸。

  她能有什麼好氣的,說道底他弄成這樣還不是因為自己。可他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記得和自己的約定。人在簪在。

  唐寅答應過她的話向來千金一諾。

  哪怕是賣身契他也給她要來了。

  但此刻呢,他還赤紅著眼,對自己一臉的防備。這人都在他跟前,簪子卻比主人要緊,真不知道是為哪般。

  秋香收了眼底的澀意,對唐寅討好一笑:「行了,我這不是與你打趣嗎?」

  「小六,走吧,我們這就去吃餛飩。」

  銀子的事還是等再想辦法吧,其實不說唐寅,就連秋香自身也是不願意把東西當掉,畢竟這對她來講講已經不單單是一枚發簪和梳子的事。

  聽到這句話唐寅終於露出一個笑臉。

  這下得了心願,他又沒臉沒皮地貼了過來,嘴裡含著她的名字:「秋香……」

  為了這稱呼,秋香花了不少力氣。

  也不知道唐寅小時候是不是那麼固執,一開始認定了她是哥哥,便一直喊著這個稱呼。可這男人年紀明明比她大了七歲,這哥哥聽著還真是彆扭極了。

  要是等他這瘋病傻病好了,還指不定怎麼變臉呢。

  所以秋香只好把女裝穿了回來。好在他還分得清男女,能開口叫她的名字。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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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1驚馬

  唐寅說要吃餛飩,秋香便尋了個乾淨的露天小攤。老闆娘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嘴裡操著一口吳語,說話慢騰騰地聽著溫柔極了。

  秋香把桌子上的筷子來回擦了兩遍才把它遞給唐寅。

  唐寅對她咧嘴一笑,一手拿一隻筷子來回倒騰,秋香想要制止他這番行為,卻被他矮著身子躲了過去。

  秋香無奈的叫道:「你給我坐好了!」

  老闆娘見得她們兩人的互動,當下一愣,手中的動作卻沒停止她來回舀著餛飩問:「姑娘,你家相公這是啥毛病呀?」

  「他不是我家相公。」秋香臉上的表情頓了頓說:「是我家公子!」

  唐寅跟著起哄:「相公公子!」

  小六則在一邊裝作沒聽到。

  然後老闆娘就心領神會的笑了。

  秋香瞪了一眼唐寅,才對老闆娘道:「他撞到腦袋了,弄不清事,別理他。」

  老闆娘問:「撞了多久了呀?看過大夫沒?」

  「也就個把月吧,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秋香隨口說道,又不由自主問:「老闆娘,你們這裡有比較出名的大夫嗎?」

  「嘿,你這可真問對人了。」老闆娘得意地笑笑:「我家對面就住著杭州城最好的大夫,我這不是想給你介紹才問你來著。」

  秋香一聽,趕緊把老闆娘給的地址記下。雖然途中給唐寅都找了不少大夫,可一點也沒有好轉,她只能遍打聽大夫的消息邊帶著唐寅往蘇州趕。

  她不知道老闆娘說的話有幾分真,不過好歹也要找幾個人問問,哪怕一絲希望她也不願意放棄。

  熱氣騰騰地餛飩很快被端上桌,老闆娘吆喝道:「三碗大餛飩!」

  唐寅眼睛登時一亮,連忙在碗裡戳了個餛飩往嘴裡塞,可才碰到舌頭就把他燙的哇哇叫,手舞足蹈得站了起來。

  秋香扶額,只好找老闆娘要了碗涼水端給唐寅。

  等他再坐下,秋香便吩咐道:「你等了涼了再吃,沒人會搶你的餛飩。」

  說完又拿著調羹把自己碗裡的三個餛飩舀到他碗裡,這迎來唐寅懵懂不知的眼神。他咬著筷子喊:「秋香?」

  結果那麼多天相處,秋香大概還是能摸清他的意思。

  他估計是在問:你怎麼不吃呢。

  秋香道:「我還不餓,你多吃幾個好了。」

  於是唐寅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太過乾淨眼神得讓人錯不開眼。如果是往日裡的唐寅大概就不會給人這種感覺。

  唐寅沒有發現秋香此時正在為荷包中的銅板發愁,他的想法單純的很。

  吃完了餛飩,秋香還是跑了趟當鋪。她把幾套換洗的衣物給當了,雖然不值幾個錢,但聊勝於無。

  吃飽喝足的唐寅在馬車上打著盹,似乎閑馬車不太舒服,把拉著秋香的腿給他當枕頭。

  秋香瞪了一眼唐寅熟睡的側臉,終是不忍心把他推開。

  她想,她果然是欠了他太多,現在得報應了。

  小六趕著馬車往城外走,內城的客棧都貴的離譜,秋香還捨不得花這個錢,只好走遠點找家簡陋的客棧歇腳。

  等到第二天,她便大清早爬起來打聽老闆娘介紹的那位元元丁大夫的消息。

  連著問了好幾人,口碑聽上去都不錯的樣子。

  秋香細細盤算了一下,還是決定帶唐寅去看那位丁大夫。

  這裡離蘇州不遠,大不了她再書信一封給蘇州的祝枝山,讓他帶銀子過來付診金便是。現在還剩了那麼點錢,要趕回蘇州顯然不太現實,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走著昨天的老路,小六把馬車趕得很穩。

  小六問秋香:「秋香姑娘,你說那位丁大夫能把唐家公子的病能看好嗎?」

  「我也不清楚。」秋香說:「只不過聽人說丁大夫的醫術在杭州算得上數一數二,想必比之前那些坐堂大夫要好一些。」

  小六說:「如果公子能早些治好就好了,那麼秋香姑娘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秋香被他的感歎弄得一愣。

  而這個時候唐寅也朝秋香看了過來,大概是聽見兩人談論的內容中有他,才一瞬不瞬地盯著秋香。

  秋香只好對他笑笑:「其實我也沒小六說得那麼辛苦。」

  秋香不知道她這話究竟是對唐寅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杭州的大街上十分熱鬧,開春的時節人們的臉上總是帶著喜氣洋洋的笑容,讓人看了不由感染到一絲生的活力,心情驟然明朗不少。

  不過馬車還沒到丁大夫家,就徒然加速起來。

  車?轆與石板摩擦的聲音越發響亮,車也顛得厲害,一陣一陣的顛簸根本讓人無法坐穩。

  秋香和唐寅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加速,弄得雙雙往後倒去,唐寅一不小心便在窗戶上磕到了後腦勺。

  秋香當即一驚把他攬到懷裡,她扶著視窗,然後對馬車外的小六叫道:「小六,怎麼回事?」

  小六的語氣有些緊張:「姑、姑娘,好像驚馬了!」

  秋香一愣,顯然被這件事弄得手足無措,而懷裡唐寅的掙紮卻讓她收回了理智,這個時候她不能慌。

  秋香說:「小六,儘量讓馬往人少的地方跑!」

  「我試試!」小六很快答道。

  而馬車裡的秋香已做了最壞的準備,她對唐寅嚴肅地說道:「等會我要是喊你跳車,你就抱著頭往外跳知道嗎?」

  語氣全然一副讓人無法反駁的樣子。

  說著,她把行李中的衣裳纏上唐寅的腦袋,生怕他在途中又撞了哪裡。要是變得更傻了,這病保不准就治不好了,到時候秋香可沒地哭去。

  大概是被此時緊張的氣氛感染,唐寅下意識點了頭,但下一瞬又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眼裡盡是對未知事件的害怕。

  秋香沒法,只好輕輕把他擁住說:「別怕,不會有事的,你只要記著抱著腦袋就好。」

  她的語氣出乎意料的柔和,讓唐寅的緊張與不安頓時放鬆下來。

  這時,就聽見小六在喊:「秋香姑娘,不好了,要撞上了!」

  秋香的呼吸一窒,驀地拉著唐寅想往外跳。可是還沒等她來得及來開簾子。便聽見耳邊傳來一聲駿馬的悲鳴。

  她從細縫中看到棕色的大馬不知為何突兀得揚起前蹄,站立了起來。但是因為剛剛跑得太快車?轆還順著石板正往前滾。

  當這個速度遇上停頓的力道,整個馬車向前一沖,後坐力兇悍地把兩人給頂下馬車,往前撲去。

  可是那個地方卻正是馬前蹄快要落下的地方。

  秋香霎時大驚失色,下意識想用力把唐寅推開,可是這個時候她卻被唐寅先一步抱在了懷裡,溫暖又熟悉的懷抱。

  他那雙如同黑曜石般的瞳孔中明明帶著極度的畏懼,卻本能地抱住秋香猛然往旁邊一滾。

  秋香只覺得眼前的事物徒然一暗。


Chapter .92就醫

  秋香有一瞬間意識很模糊,等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摟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那人熟悉的氣息讓她微微發愣。

  直到小六在邊上急促地喊著:「公子!」

  秋香頓時打了個激靈,才發現唐寅血色全無地閉著眼倒在地上。

  她連忙從他的懷中掙脫,爬起來的第一時間便有一抹血紅色的液體映入眼中。

  唐寅被頂下車的一瞬除了護著秋香外,根本沒有做任何防備,因為慣性的原因兩人在地上滾了一圈,唐寅的後腦勺正巧撞到了轉彎口的石墩上,人立刻陷入了昏迷。

  唯一幸運的是,秋香在馬車上的時候把衣衫裹在了他的頭上,隔著幾層布料的緩衝唐寅傷得並沒有想像中的嚴重。只不過失血過多,看著嚇人吧。

  秋香此刻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她看著那抹血跡心中驚慌失措。

  一時反應不過來。

  還是旁邊的路人提醒道:「還不趕快送去看大夫!」

  秋香渙散的眼神這才凝聚了起來,她露出衣服果決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托著唐寅對小六叫道:「小六,快!你去找那位丁大夫來!」

  他們原本就是去尋那位丁大夫給唐寅看病,現在離大夫家大概就也差個一條街遠。秋香不想移動唐寅,唯恐加重他的傷勢,也只好喊小六把大夫找來了。

  見小六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街口,秋香才拿著手帕把唐寅被弄髒的臉擦拭一遍。

  不過那顆揪著的心依然無法落地。

  圍著兩人看熱鬧的人群越發嘈雜,但其中也不乏幾個熱心腸的大娘,大娘道:「姑娘你的手要不要先包紮一下。」

  秋香朝她的視線望去,才發現左手沿著小指的手背上也滲著血,但那只不過是磨破皮導致的傷口,雖然看著可怕卻不怎麼打緊。

  大娘不提醒她還不知道,這一說秋香也察覺了手背上火辣辣的刺痛。

  可她可沒功夫管這些。

  她對大娘搖了搖頭。

  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換在此刻卻儼然比一個世紀還要難熬。

  就在她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她聽見:「丁大夫,就在那裡!快給我們家公子看看!」

  小六一路小跑的樣子出現在了眼前,他後邊兒緊緊拖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其實說是老人家卻也不儘然。

  他大概就五十出頭的模樣,不過是滿頭的青絲早已花白。

  他喘著氣道:「小祖宗,你跑那麼快我跟不上。」

  秋香疏開人群,迎上那位丁大夫。不過還不等她說話,丁大夫就先擺了擺手:「別著急,我先看看……」

  秋香對他點了點頭,此時已然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了這位元丁大夫身上。

  只見丁大夫先查看了下傷口,然後給唐寅把過脈,隔了會兒才對秋香道:「沒事,問題不大,很快會醒的,你們先找兩個人把他抬我家去,回頭我給他施完針再開藥。」

  得了丁大夫的保證秋香那顆揪著的心總算落地,她一放鬆腿馬上癱軟下來,一不留神踉蹌著向後倒去。還好小六機靈,站在她旁邊扶了她一把。

  秋香想了想又把之前唐寅的傷勢告知了丁大夫。

  丁大夫聽後只是眯著眼,並沒有多話。

  等到秋香支支吾吾提起診金的時候,丁大夫早已蹲在秋香那匹拉車的馬旁邊,也不知道那匹馬是不是在跑的過程中扭了馬蹄,現下正倒在路旁悲鳴。

  丁大夫看了會兒問:「你們昨天給它喂了什麼了?」

  秋香和小六對視一眼,卻都答不出來。

  昨日住的是客棧,喂馬的當然是客棧的小廝。秋香經丁大夫的話一提心倒也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這馬好好的怎麼會受驚呢,這事估計還真出在昨天的馬飼料上了。

  秋香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等把唐寅抬到丁大夫家的時候,人潮早已散去。

  從廳堂中走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約莫而立之年的樣子,一襲深色文人長袍。他看見秋香的一瞬間,眼中劃過愕然。

  他不由驚叫出聲:「秋香姑娘?」

  秋香一愣,才發現男人有些眼熟,可不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祝枝山嗎,秋香如釋重負的叫道:「祝公子?」

  這下她終於不用為了診金而操心了,秋香松了口氣。

  祝枝山問:「你們怎麼會跑來這裡。」

  他之前收到了秋香的信,已經得知她帶著唐寅準備回蘇州,原本他也差了人去南昌接這兩人,但無奈途中沒有遇上,所以也只好在蘇州乾等著。

  沒想今日倒是在丁大夫家遇上了。

  秋香只好原原本本把南昌到杭州,再到驚馬的事告訴他。

  祝枝山當即大怒:「豈有此理!回頭我便讓祝環把那客棧告上衙門!」

  秋香想了想,這事由祝枝山出頭她倒也省去了心思。但是:「祝公子又是怎麼會在丁大夫這裡的?」

  祝枝山對她善意一笑:「你在信上不是說了伯虎的病情嗎,我想來想去也只有丁大夫能把他治好,所以便跑來杭州請他出山。」

  「不過這丁大夫哪裡都好,就是不願出門,我磨了他三五日也不見他鬆口。」說道這裡祝枝山笑了:「但是這還真是趕巧了,你們居然也找到來了這裡,看來伯虎這病還真得讓丁大夫醫治了。」

  「對了,伯虎的病怎麼樣了?」

  談及這個話題,祝枝山的語氣驟然一變,連神情都帶上了前所未有的嚴肅。

  秋香的眸色暗了暗,她朝祝枝山搖了搖頭才對:「之前一直沒好,現在又撞到了頭。丁大夫對我說要等醒了後才能知道。」

  聽罷,祝枝山神色一凝。

  「我先去看看他怎麼樣。」祝枝山語氣裡透露著擔憂:「秋香姑娘也趕緊給手上個藥吧,回頭要是留了疤,那就不好了。」

  「不了,我也同你一起去。」秋香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現在唐寅醒了沒有,比起其他的事來,她現在更想陪在他身邊。

  祝枝山皺了皺眉:「如果你不想讓伯虎擔心的話還是先去上藥換身衣服為好,等他醒後我自然差人來尋你。」

  祝枝山一番好意,秋香無法推辭。

  加上方才在地上滾了一圈,髮髻都歪在了一遍,整個人灰撲撲的樣子著實不好見人,現下也只好聽從了祝枝山的意見。

  接了丁家的房間,秋香洗了個熱水澡。等秋香梳洗好的時候,小六便興匆匆地跑來叫門,從他的語氣聽來就知道他有多興奮。

  「姑娘!公子醒了!」

  秋香一聽,也顧不得還濕漉漉的頭髮,直接往唐寅所在的地方跑去。


Chapter .93離開

  得了小六的消息,秋香忙匆匆向裡屋跑去。

  走廊門口,她正巧遇上從房間裡出來的丁大夫,他看了一眼秋香濕漉漉的頭髮並沒有多話。只道:「姑娘來得正好,唐公子不肯喝藥,你去哄哄他。」

  秋香聽了點頭。

  踏進房間的時候她果然在第一時間聞到了濃濃的藥味,雖說丁大夫家都充斥著淡淡的藥香味,可顯然這個房間裡更為明顯。

  房間裡擺著一道三扇屏風,隔著屏風秋香聽到祝枝山在那裡勸道:「伯虎,快快把這藥喝了病才會好。」

  唐寅沒有回話,只是哼哼唧唧表示自己的不情願。

  秋香穿過屏風一看,就見祝枝山皺著眉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碗,而唐寅呢?他正抱著被子,把整個頭埋在裡面,似乎對祝枝山的行為感到厭煩。

  大概是聽到秋香和丁大夫在門外的對話,祝枝山對秋香的到來沒有表示出什麼詫異。只是在她披散著的濕發上停留了一小會兒目光。

  可就是這一小會兒,還是讓秋香感覺到了不自在。

  也是,這個時代的女性輕易不會在外人面前這幅打扮,只不過他們都知自己是擔心唐寅,才沒有開口提醒。

  祝枝山把藥碗遞了過來:「秋香姑娘,這事還是交給你吧。」

  秋香沒說話,卻已接過那碗黑乎乎的東西。

  因為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唐寅這時偷偷摸摸的從被子裡露出了腦袋。

  這樣一來,秋香便看清楚了她腦袋上纏著的白布。後腦勺的血早已止住,只留布條上淡淡的紅印。

  唐寅對秋香的到來表示出了強烈的歡迎,他咧嘴一笑喊道:「秋香。」

  然後點點他空開的床位,示意她坐下。

  祝枝山原本的笑容頓時在這個時候僵住,他心底暗罵一句‘見色忘義的傢夥’後,對秋香道過別離開了房間,留那兩人獨處。

  只剩兩人的房間內,顯得安靜不少。

  秋香吹著還冒著熱氣的中藥,問唐寅:「頭還痛嗎?」

  唐寅委屈地點了點頭:「我流血了……」

  「我自然知道。」秋香揚起眉毛瞪他一眼,又道:「我那時不是讓你抱著自己的頭嗎,你倒可好把我拽懷裡了……」

  比起埋怨他語氣中更多的是擔憂。

  唐寅自從腦子不太好使後,臉皮也厚了不少。他直接朝秋香討好一笑,接著伸出手摸向秋香白皙的臉頰。

  秋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指尖溫熱的觸感從臉上慢慢傳遞過來時,才不由一愣。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他的食指劃過了秋香的嘴角,弄得秋香心頭一跳。被他帶著薄繭的手指劃過的地方留下一道肉眼無法看見的曖昧痕跡。

  唐寅說:「好看!」

  對這時的他而言,這大抵便是最好的誇獎。

  離得太近,他說話的氣息依稀拂過秋香的耳廓,讓她不由縮了下脖子,眼神有些呆滯。

  到了最後秋香不得不咬著唇把唐寅拉開,等冰涼的空氣灌入胸腔她才拋開剛才的不自然,可心底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秋香道:「你該吃藥了!」

  唐寅聽了立即把眼珠子瞪大,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秋香見他這動作嚇了一跳,趕緊按住他的頭不許他亂動。他的頭才剛受了傷,要是再搖下去也不知會不會弄出個腦震盪。

  於是唐寅便見機耍起賴來,抱著秋香的手臂就是不肯鬆手。

  最後還登脖子上臉,抓著秋香的長髮拿在手裡把玩。

  這藥一喂就用了大半個時辰,等秋香許下好幾個承諾,唐寅才憋著鼻子把藥喝完。

  把他哄睡著後,秋香終於松了一口氣。

  她梳理好頭髮去前廳的時候已是晚飯時間,丁大夫和祝枝山一主一客正聊得盡興。聽了一會兒,秋香便發現這兩人在對行酒令。但是這罰的不是酒而是茶,因為丁大夫是醫者所以甚少飲酒。

  祝枝山對著對著,不由感歎一句:「要是伯虎也能參加就好了……」

  丁大夫一聽,擼了鬍子道:「別擔心,我看他的傷勢並不打緊,指不定哪天就突然好了。」

  聽到他們談起唐寅的傷勢,秋香也忍不住露了面。

  祝枝山問:「秋香姑娘,伯虎把藥喝了嗎?」

  「嗯。」秋香道:「現下他已經睡下了。」

  「辛苦姑娘了。」祝枝山一口飲盡杯子中的茶水,他問:「秋香姑娘現在有什麼打算?」

  打算?

  秋香被問得怔了怔。

  然後才發現祝枝山話裡的含義。她原本是打算送唐寅回蘇州的,這下遇上了祝枝山也算是功德圓滿,祝枝山身為唐寅的摯友自然不會丟下他不管。所以秋香的承諾也算是兌現了。

  現在她已是自由身了……

  可是她有些茫然,她根本沒有想過接下來要怎麼辦,她要去哪裡?

  不,說準確一點,其實她只是沒有想過離開唐寅。

  秋香為自己潛意識裡的想法微微愣神。

  而祝枝山看了她的表情,在一旁喊了一聲:「秋香姑娘沒事嗎?」

  秋香沒看見他眼裡閃過的微光。

  秋香回神,扯著嘴角對他歉意一笑,然後道:「我想在唐公子還沒有恢復神智之前我先陪著他吧,現下我要是離開了祝公子大概便要頭疼了。」

  對,至少她要等唐寅病號才能安心離開。她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廢,秋香對自己這樣說道。

  祝枝山聽後頓時松了口氣,好像他正等著秋香這句話一樣。他眼裡帶著狡黠的笑意,連說話聲也輕鬆起來:「那以後伯虎就麻煩姑娘了……」

  那語氣意味深長,讓秋香總有種微妙的感覺,就像是祝枝山把唐寅的終身託福給了自己。

  秋香還沒從他的語氣中回過神:「祝公子客氣。」

  幾人在丁大夫家住了月余,唐寅後腦勺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不過癡傻的症狀還是那般沒有起色,唯一發生改變的是,他更喜歡黏著秋香了。

  秋香洗衣他要在旁邊玩水,秋香做飯他要在旁邊舞木棍,秋香煎藥他要在旁邊扇風。要是哪天睜眼沒看見秋香,他便要鬧脾氣。

  等到和祝枝山商量回蘇州的時候,南昌傳來一個消息。甯王起兵了。

  此時正值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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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4生病

  正德十四年,甯王稱帝,以李士實、劉養正分任左右丞相,王綸為兵部尚書,集兵號稱十萬,發佈檄文,聲討朝廷。南昌陷入一片混亂,人心惶惶。

  是時,秋香同唐寅祝枝山兩人已回到了蘇州。

  正值春末,桃李紛飛的日子。

  唐寅的故居久未住人,房梁上結了不少蜘蛛網。

  秋香忙東忙西請人來打掃,而祝枝山卻帶著唐寅在院子裡的桃花樹下鬆土,兩人哼哧哼哧挖了半晌,也不見動靜。

  祝枝山問唐寅:「伯虎,你還記得你在哪裡埋了酒嗎?」

  唐寅對他拍著手傻笑:「酒!」

  「對!」祝枝山應和著點了點頭:「你曾經不是說過嗎?你在院子裡樹下埋了成年佳釀……是這棵嗎?」

  祝枝山和唐寅是多年好友,兩人嗜酒的習性都是如出一轍。多年前他便窺覬起唐寅說的好酒,現下唐寅不知事,倒是給了他一個好時機。但他也不過是知道酒埋在了樹下,究竟是哪棵樹卻不得而知。

  唐寅這廂搖頭晃腦:「這棵……那棵……還有那棵那棵……」

  「……」看他把整個院子裡的樹點了個遍,祝枝山覺得今日對美酒已是無望。

  他用餘光瞥一眼遠處的秋香,迅速湊到唐寅耳邊道:「你等著吧,總有一天要讓你交代出來!」

  唐寅對著他露齒一笑,然後顛顛地跑向秋香:「秋香!」

  他指了指祝枝山,比了個仰頭長飲的動作。

  秋香瞧了半天,於是問:「你是說祝公子想要喝酒?」

  唐寅點了點頭。

  秋香心領神會立刻把小六喚來,吩咐他去附近的酒家買壇上等佳釀。這一路回到蘇州祝枝山幫了不少忙,自然要好好款待一番。先前她忙得暈頭轉向,現在經唐寅提起當然要擺在心上。

  反觀祝枝山,他倒是有些訕訕地摸著鼻子,仿佛是被人拆穿了心思後的尷尬。

  將近午飯的時候,小六不僅帶著酒水回了唐府,身後還帶來了不少人。

  大約有四五個左右,年紀不過而立之年,大多穿著和祝枝山差不多的儒生長袍,想必是唐寅的同窗。

  小六緊張兮兮地說道:「姑娘,那些人好像都是公子的朋友,一聽我說公子回來了便跟我回來了。」

  「沒事……」秋香安撫道:「你再去廚房準備幾副碗筷便是。」

  唐寅雖然現在還認不得人,但是前頭有祝枝山在秋香倒也沒有什麼擔心。只是秋香一個女人不好出面,便只能在廚房多做幾個小菜給他們端去。

  唐府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聽了祝枝山的敘述,幾人對唐寅的事唏噓一番,說了不少早日康復類的話。

  更有人開始抨擊甯王的暴行。

  這些都是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酒一喝多哪裡還記得不得議論朝政的事。幸虧得唐寅家沒什麼外人,不然要是傳了出去怕是要惹禍上身。

  這一趟酒吃了足足一個多時辰,要不是唐寅抵不住瞌睡,他那些同窗估計還捨不得走。

  祝枝山瞧著那些東倒西歪的同窗只好喊了祝環替唐寅送他們回家。

  唐府這才安寧下來。

  秋香喚小六打了盆水給唐寅洗臉。等她歇下的時候,唐寅湊到秋香身邊可憐兮兮道:「我頭暈……」

  他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整張臉皺在了一起,全然一副小孩子撒嬌的模樣。

  秋香給他順了順有些散亂的長髮道:「以後少吃些酒就是了。」

  唐寅歪著頭不答話,似乎對秋香說的話並不認同。黑色的眼珠子裡分明寫著‘不滿意’幾個字。

  秋香只好對他挑眉。

  她還以為他不記事後至少能戒一段日子的酒,沒想到今天被那幾個人一灌,酒癮就蹭蹭蹭地往上漲。

  說來也奇怪,一路從南昌到杭州也沒見他鬧著要喝酒,難道他已經想起什麼來了?

  秋香心下一喜,忙問唐寅:「你最近有想起來什麼事嗎?」

  唐寅對她眨眨眼,表示不解。

  「比如說……」秋香絞盡腦汁,最後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比如說為什麼想喝酒?」

  唐寅皺著眉看她,仿佛是對秋香的問題感到不解。

  等了好半天他依舊這幅表情,秋香只好歎了口氣把失望壓在心頭。

  而這時唐寅卻在秋香沒有發現的時候眸光忽地一閃,他道:「桂花釀!」

  「嗯?」秋香一愣,朝唐寅看去的時候他已笑嘻嘻地叫著桂花釀三個字。

  可不待秋香細問,他已倒在床上酣然睡去,留秋香一人獨自傷神。也不知道他剛剛脫口而出的三個字是偶然還是真想起了什麼,秋香看著唐寅的睡顏有些出神。

  最終她還是猜不透,她掖了掖唐寅的被子給他關上房門,徒留一室的寂靜。

  秋香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出房間後,床上睡著的人已輕手輕腳地爬起,唐寅看著掩上的房門神色莫名。

  第二日是個大晴天,秋香把從石榴那裡得來的釀酒方子改良了一番。

  趁著滿院子的桃花開得正茂盛,便想嘗試一下能不能釀出些桃花酒。

  唐寅對這件事抱著十分積極的態度,秋香做什麼他便一齊跟著做。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幫的大多數都是倒忙,最慘的是小六,只要唐寅一闖禍,他就得跟著收拾。

  忙忙碌碌了十幾天,秋香和唐寅終於把第一批酒埋入地下。

  這個時候甯王聲造反的事也進入一個白熱化。

  蘇州的局勢多多少少受了這事的波及,糧食米麵的價格開始暴增,也有不少外來人口流入蘇州城內。

  然後,秋香來到蘇州後迎來了第一個夏天。

  夏日炎炎,整個唐府都陷入了萎靡不振的狀態,夏日的熱氣好似一把邪火,讓秋香幾個月來累積的壓力和勞累一下子爆發出來。

  她那天只不過在廚房煮著酸梅湯,誰曉得頭突然便開始發暈,然後眼前一黑,意識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暈倒的時候似乎有聽到小六在旁邊喊:「秋香姑娘!」

  那種緊張的語氣讓秋香忍不住想起在杭州驚馬的時候。

  都說久未生病的人要麼不病,不然就是一場大病。

  這話說的不假,當天夜裡秋香就燒的迷迷糊,一會兒夢見了在華府的情景,一會兒又夢見了甯王,最後耳邊只剩下了唐寅的呼喊。

  他好像在說:「秋香,你要早些好起來……」


ChapCter .95到來

  「秋香,你要早些好起來……」

  秋香半夢半醒病了十多天,這個聲音就陪了她十多天。聲音原本像是在很遠的地方,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靠近。終於,在地十二天時秋香清醒了。

  她睜眼的瞬間,感覺的周圍的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實,她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幾個月來發生的事如同走馬燈一樣一幕幕閃過。

  最後她感覺頭痛得厲害,嘴也渴得厲害,她想伸手去揉一揉太陽穴,卻被手中傳來的熱量驚醒。

  此時有個人正握著她的手,他乾燥帶著體溫的觸感漸漸傳來。

  秋香一愣,順著那只修長乾淨的手往上看去,便發現了穿著月牙色長袍的唐寅趴在她床邊。

  他半張臉趴在就著手臂趴在床上,他雙眼緊閉,眼睛下面有濃濃的烏青,鬍子拉碴的形象像是有好幾天沒有合眼,這讓他看上去有些狼狽雖然還比不上南昌巷子裡的那次,但形象也好不了多少。

  秋香神色莫名,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靜默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從唐寅手心抽出自己的手。

  她的動作很輕,可還是驚醒了睡眠中的那個人。

  或許也並不是秋香的原因,只因為唐寅本身就睡得很淺,即使睡著了但他的心思還是撲在了秋香身上。

  只見唐寅惺忪的睡眼幽幽睜開,在對上秋香視線的時候他猛地一愣。

  他眼底的睡意被驚喜所取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大概是剛醒的關係,他的聲音帶著低沉的嘶啞,可其中歡喜的語氣逃不過秋香的耳朵,他道:「秋香,你醒了!?」

  秋香沒開口,她對唐寅先是點了點頭,然後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那目光沉重又尖銳,好像能把人心看穿一樣。黑色的雙瞳中盡是意味不明的審視,不帶溫度與感情。

  因為秋香的這個舉動,原本明朗的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唐寅一直是個聰明人,所以在接觸到秋香那個眼神時,他的表情驀地一僵,他似乎知道秋香的用意了。

  秋香終於張了張嘴,幽幽開口:「我的病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這句話我是不是該對你說?」她不帶情緒起伏的語句在此刻想起:「你的病什麼時候也好了?」

  「……」這換來唐寅的一陣沉默。

  其實早在杭州驚馬時他的頭腦就清醒了,不然丁大夫和祝枝山又怎麼肯放他回來?但是這件事他不敢對秋香表明,生怕對方知道他好了之後禮包收拾包袱走人。

  他原本想至少要瞞到甯王兵變失敗為止,這也好讓他有時間來挽留對方。

  可是這一場病儼然打亂了他的計畫。

  唐寅沉默後,闔眼道:「秋香,你聽我說……」

  「說吧,我聽著呢。」秋香依舊沒什麼表情。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拿起枕頭對唐寅砸過去,但是現在她沒有什麼力氣,只能死死地躺在床上,估計在未來的三兩天裡還下不了床。

  即使她說不想聽唐寅的解釋,可他會答應嗎?

  事實顯然擺在秋香的眼前。

  唐寅沒有狡辯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的信用在秋香那裡已經降到了負值,這個時候還不如原原本本的解釋。

  等唐寅說完,他用著期待神色直往秋香臉上瞟,可秋香就是抿著唇不說話。

  唐寅眼底帶上了失望,他想了想給秋香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之後秋香才緩過面上的表情:「我有些累了。」

  言外之意便是趕他走了,但唐寅無法,這個時候他要是還不識趣不是明擺著惹她生氣嗎,至少要先熬過這幾天的危險期再說,或許等秋香的病好了她的氣也就消了。

  「那秋香好好休息,有什麼時候喊我和小六便是。」

  秋香點頭。

  第二日,秋香還是不願與唐寅多話,反倒是唐寅想著法兒逗她開心。就連祝枝山也在這天來探了回病,不過秋香清楚,祝枝山大抵是唐寅搬來的救兵,所以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又接連過去兩日,唐寅原本已經有些緊張的心情現在更加焦慮。

  秋香這天已經能下床走動,怕是離痊癒沒幾日了。唐寅倒不是不想秋香病情轉好,他只怕她不告而去。

  兩個主子微妙的氣氛當然也影響到了小六,原本就敏感的少年現在幾乎連大氣也不敢出。

  直到七月中旬唐府來了個小姑娘,那時秋香的身體已經大好,能跑能跳。

  那小姑娘穿著件寶藍色的長裙孺子,頭上的發飾十分簡單只插了一支翡翠簪子,秋香見她的第一面不由驚呼出聲:「冬香?」

  冬香露出靦腆的笑來:「秋香姐!」

  她說:「原來你真的在這裡!石榴信上說的一點也沒錯!」

  「石榴?」秋香問。

  冬香點了點頭,從自己的荷包裡摸出一封疊好的信來:「這是石榴姐寄給我的信,那封沒拆的是給你的,她讓我收到後給你帶來。」

  秋香取過冬香手中的信箋,快速拆開。

  石榴在信中提到了南昌不告而別的事。原來她當時遇上了詐死的甯王妃,其實說是詐死也不儘然,當初甯王妃的確一心求死,不過在那之前唐寅便看出她的意圖,在她投江的前幾日便聯絡上了華府的人,甯王妃這才死裡逃生。

  這封信一方面是石榴寫給秋香讓她寬心,另一方面也是寫給唐寅表達她的感謝之情。

  此刻的石榴恐怕正與甯王妃一道去了塞外。

  對於石榴把她和唐寅看成了一個整體,秋香有著說不出的感覺。

  秋香收了信把它遞給正向這邊走來的唐寅,然後自己卻問冬香:「你還準備回華府嗎?夫人他們一切都安好?」

  後面半句話她只是隨口一說。

  「自然要回的,我的賣身契可還在華府呢。」冬香嘻嘻抱上秋香的胳膊:「但是呀秋香姐,你可以去信多留我住幾日,直到我把蘇州城裡的好吃的吃個遍,我再回無錫。」

  幾個月沒見,物是人非,但是冬香到一如初見,還是那般好吃。

  秋香不由笑了,幾日來的陰霾煙消雲散。

  在一旁看著的唐寅微微松了口氣。

  接下來的半個月秋香幾乎把時間都花在了冬香身上,蘇州的大街小巷被他們走了個遍,就連秋香聽都沒聽說過的巷子都能被那小丫頭翻出來。

  八月的上旬,天氣更加燥熱了。冬香第二天準備回無錫,所以這晚她央著秋香同床。

  秋香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下來。

  冬香睡在裡側翻了好幾個身,也不見踏實,大概是天氣的原因兩人都沒什麼睡意。

  最後趴在床上看向秋香。

  她笑:「其實來之前我嚇了一跳,原來華安就是唐寅。」

  冬香問:「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啊?」

  秋香抿了抿唇。

  然後換來冬香捂嘴:「其實我知道的,那天我偷聽到夫人和太師的談話了,夫人說是唐寅給你贖的身,他對夫人說他想討你做老婆。」

  「……」秋香聽了她略帶揶揄的口氣不由瞪她一眼:「冬香,這些話是你姑娘家家說的嗎!」

  「有什麼不好說的!」冬香撇嘴:「這裡不就只有我和你嗎?」

  冬香問:「你們什麼時候澄清,我給你添妝!」

  「……」沉默後,秋香說:「早些睡吧,你明天還要趕路。」

  冬香對她的反應顯然不滿,但最終還是哼唧了一聲閉眼。

  第二天的一大早秋香就為冬香踐行。唐寅也端得第一次見面時的書生樣,側立在一邊。

  把冬香送上了馬車,秋香把手中早就準備好的包裹遞給她:「路上給你解饞用的,省著點吃。」

  「嘻嘻。」冬香樂滋滋的手下。

  馬車簾子快要放下時,冬香突然露出一個腦袋,她咧嘴笑容古靈精怪得:「唐公子,你要好好待秋香姐,不然回頭我去向太師和夫人告你的狀。」

  唐寅聽了頓時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他看向秋香的眼神意味不明。

  冬香對唐寅招招手,然後貼著唐寅的耳朵囑咐:「記得成親的時候要叫我來啊!」

  唐寅又笑。

  說完,馬車揚長而去。‘篤篤篤’地馬蹄聲消失在結尾,唐寅陪著秋香站了很久。

  火辣辣的太陽把兩人的臉烤紅。

  秋香抿了抿嘴,最後還是問:「方才冬香與你說了些什麼?」

  唐寅朝秋香挑了挑眉,勾勒起嘴角,卻是隻字不提。

  秋香氣結,邁著步子跟上他的步伐,她又問:「甯王妃她……」

  「救下她是我答應華太師的事。」唐寅已經知道秋香想要問什麼。

  秋香眯著眼:「其實你是不是在進王府之前就把這些事安排好了?」

  唐寅笑著點頭,他說:「本來我是打算裝瘋的,沒想卻摔了腦袋歪打正著。這樣算是我騙你的報應了!」

  他的語氣聽上去很輕鬆,但其中的苦楚大概也只有自己知道,沒出寧王府的那幾天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這時唐寅觀察著秋香的表情,突然用著玩笑般的語氣說道:「而且後來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只怪秋香對神志不清的我太過溫柔,我才不願及時醒來……」

  這傢夥是不是越來越朝厚臉皮的方向發展了?!


Chapte9r .96喜歡

  因為這次談話,秋香和唐寅的關係似乎緩和了不少。

  小六也終於得以從這不妙的氣氛中松了一口氣。

  冬香離開的第三天祝枝山請唐寅去酒樓吃酒,同行的還有他們那些同窗,那些熱情的文人準備慶祝唐寅的康復。秋香得了信也就沒有等他一同用晚飯。

  可是正等秋香準備梳洗梳洗睡覺的時候,祝環急匆匆跑來了唐府。

  「秋香姑娘……」祝環擦著汗道:「我家公子和唐公子都喝醉了,現在還不肯離開酒樓要不您去勸勸?」

  秋香聽了皺眉,可也沒有別的方法。只是當她想要喚過小六時才發現今晚小六告了假,無法,秋香只能跟著祝環跑去酒樓。

  太陽早已下山,夜晚的蘇州別有風情,小橋流水,河面上搖曳著小船,船娘唱著悠長的渡歌。秋香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今晚出門的人似乎特別多。而且有男有女,大多是一對,他們手裡提著漂亮的紙燈。

  等秋香問起時,祝環才詫異道:「秋香姑娘難道不知道今日是蘇州的花燈節,您瞧,今天離七夕不正好過了一整個月嗎?這天就是情投意合的男女還願的日子。」

  秋香這次恍然想起小六和她告假時說的話,他好像便是去湊這趟熱鬧的。

  秋香對他笑笑:「我還是第一次知道。」

  祝環釋然地點頭。

  唐寅喝酒的地方叫做‘杏花樓’。兩人越往那裡走人就越多,因為杏花樓前有一條河流,此時大家正圍著那裡放花燈,自然是吵吵嚷嚷好不熱鬧。

  秋香和祝環好不容易撥開人群,上了杏花樓的二層。

  唐寅他們所在的是二樓大廳,雖說是大廳但這裡卻被他們一群人整個包了下來,秋香一眼望去都是穿著長袍的男子,其中唐寅被圍在中間。

  三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醉醺醺的說:「伯虎,下、下回我們在一同喝酒!」

  「唐兄,你聽聽我這首詩做得怎麼樣?」

  「唐寅,其實我以前挺不服你的……」

  唐寅是真的有些喝多了,只在那裡迷蒙了一雙眼傻笑。

  這不由讓秋香又想起他神志不清的日子。

  祝環一看,立馬擼著袖子上前:「幾位公子,這酒就到這裡吧,唐公子身體還沒大好,還是不要喝太多了……」

  那三人聽後愣愣地說是,從唐寅身旁散去。

  而祝枝山呢,他早已抱著酒壺趴在桌上幽會周公去了,在祝環把祝枝山扶起來的時候唐寅還在那裡笑:「都說你喝不過我了,那次拼酒你贏過?」

  說著,他的手還指著腳邊那幾個空?子。

  秋香看著那幾個空?子差點背過氣來,這兩人是把一年份的酒都喝了嗎!也不怕喝死在這裡。

  她沒好氣地一把拽過唐寅的領口道:「酒喝完了就和我回家。」

  他大約是真的醉了,看著秋香半晌都沒把她認出來,那張臉越湊越近,他說:「你長得真像我喜歡的姑娘……」

  「……」秋香一張臉僵在那裡。

  說著他湊到秋香脖子跟前,這讓秋香嚇了一跳,要不是知道面前的唐寅喝醉了,她早就一巴掌拍了上去。此時唐寅彎著腰,半閉著眼對著秋香的脖子嗅了嗅,聲音變得懶懶散散地:「味道也挺像!」

  他說話時的熱氣全部噴灑在秋香脖子上,她兀自打了個激靈,不由眯眼看唐寅一眼。

  秋香咬牙切齒道:「我不知道你喜歡的姑娘是誰,但是你該回家了……」

  唐寅說:「回家?不行,我喝多了回去她一定會生氣。」

  原來他也還知道自己喝多了。

  「誰會生氣?」秋香挑眉問。

  「秋香啊。」唐寅理直氣壯道:「她就是我喜歡的姑娘。」

  「……」這個時候秋香真的想就把唐寅丟在酒樓,他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

  秋香還是第一次親口聽得唐寅承認喜歡自己。平靜的情緒早已起伏個不停,心臟也跳的厲害,可唯獨腦子冷靜的很。很快,她腦海中閃過好幾個想法。

  秋香把唐寅扶正然後問:「你說的那位姑娘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嗯……」唐寅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只覺得她很好,可是她又愛與我鬥氣。」

  「……」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和唐寅鬥氣了,就算是鬥氣可每次吃虧的總是她不是嗎。秋香又問:「既然她愛與你鬥氣,你還喜歡她?」

  「為什麼不,她生氣的樣子也好看。」

  「……」秋香又想抽他了。

  「其實她是個很溫柔的人,我前段日子生病她待我可好了,還願意哄我睡覺……」

  「……」

  「我第一次見她時她穿了見嫩黃色的衣服,人群裡我一眼就看到她了。」

  「……」

  「我還與她一起喝過酒,那酒的滋味我現在都忘不了……」

  「……」

  「她不愛往臉上抹粉,我送她的胭脂她也不常用。」

  「……」

  「她似乎不喜歡太多的首飾,但是經常把我送她的梳子揣懷裡。」

  「……」

  秋香還不知道唐寅喝醉後有話嘮的毛病,等酒樓裡所有人都走光了他還抓著秋香在那裡說話,最後還是小二幫忙把他扶出了酒樓。

  出酒樓時,河邊放花燈的男男女女已經走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黑夜裡燈火的嘹亮,整條長河裡都零零星星地飄著各色花燈,對應著閃閃發光的星辰,夜色格外迷人。

  夏日的夜晚清風拂面。

  唐寅還在說:「其實一開始我覺得她挺不喜歡我的……」

  秋香這次終於停下腳步,她看著唐寅表情沒有任何起伏,只有那雙黑色的雙眼裡倒映著唐寅的模樣,她的目光或隱或滅格外的溫柔。

  秋香最後輕聲道:「不,我想她大約也是喜歡你的。」

  她這麼說著,聲音輕的大概只有自己能聽見,最後的餘音被夜間的晚風吹得無影無蹤。水聲潺潺,蟬鳴依舊,八月的的夜晚如同文人的頌詩。

  唐寅大概是沒有聽見,他只是側頭看秋香一眼打了個瞌睡。

  等秋香扶穩他後,背後傳來小六遠遠的呼喊:「公子……姑娘……」

  他疾步跑過來,喘著粗氣:「我可找到你們了,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溜出來玩的,還好中途遇上了祝環……」

  秋香沒有怪他,她的心情現在意外的放鬆。連日來心中那顆大石終於被她搬動,她想她是該做出決定了。

  把唐寅交給小六,秋香在快要收攤的檔口買下最後一個花燈。

  她沒有放到河裡,只是提在手上瞧了瞧。

  是夜,唐府的三個人睡得格外的香甜。

  第二日的一大早,秋香還未起床,她的房間就被人匆忙推開,唐寅衣衫不整地站在門口。

  秋香拉著被子往後一縮:「唐公子不覺得自己太失禮了嗎?」

  唐寅這才後知後覺的退出房門。

  再等秋香梳洗完畢出門時,唐寅已換了一套整潔的衣裳,連剛剛散亂的頭髮也束了起來。

  秋香問:「公子一大清早可是有事找我?」

  唐寅看門見山地問:「昨天晚上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他盯著秋香把她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那目光灼灼地就像一把火,比這夏日的炎陽還要讓人熾熱,秋香根本無法忽視。他眼底帶著三分焦急七分期待。

  秋香大約是知道他在問什麼,唐寅應該是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

  可是喝醉酒的人真能及其喝醉時發生的事嗎?秋香不由得懷疑。

  她道:「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何事?」

  「雖然我是醉了,但是從頭到尾的事我卻記得清清楚楚。」唐寅說:「如果秋香不記得,那我就給你複述一遍。嗯……要從哪裡說起呢?」

  「是‘她就是我喜歡的姑娘’說起還是……」

  唐寅後面的話沒說完就被秋香瞪了一眼,她語音咬得很重:「公子真是好記性。」

  這並不是在誇他,唐寅當然知道。不過他只是笑笑,神色裡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深邃的眼中擎著明亮的光,他說:「其實你不願意說一遍也無妨,我還記得你昨夜說話時的口型……」

  秋香驀地把眼睛瞪大。

  唐寅說:「你那句話應該是——你大約也是……」

  他沒說完,秋香就把他的嘴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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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7結局

  唐寅的嘴被秋香捂住說不出話來,但他的眼分明是在笑,那笑意昭然若揭。

  秋香能從自己的手心察覺慢慢擴散開來的溫度,溫度逐漸蔓延,升騰到了她的耳尖,她覺得自己的臉都開始發燙。禁不住唐寅如此露?骨的眼神,秋香下意識向後退去。但是她不等她有動作,唐寅便抬手把秋香的手扯了下來,然後包裹在掌心之中。

  秋香因為這個帶著曖昧的驀地睜大雙眼。

  她咬著唇看唐寅許久,卻沒有從他手中抽出。

  兩人沒有說話,好像是只有一開口就會把此時的氣氛破壞的淋漓盡致。直到小六在前院傳來吆喝聲,秋香才猛地一驚,她從唐寅那裡抽出自己的手。

  而對面的人只是笑吟吟地看她一個字都沒有說,唯獨眼底帶著溫柔的笑意。

  原本兩人還處於曖昧的氣氛被挑破,似乎終於撥開雲霧,秋香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於是,這一整天秋香都在躲著唐寅。

  唐寅大概是知道秋香的心思,也不惱。直到太陽下山的時候,他提著秋香昨日買的花燈找了上來。

  他穿著月牙色的長袍,腰間沒有掛任何配飾,一頭青絲被整齊的束在腦後,那是秋香第一次見他時穿的衣裳,一如初見的模樣,不過現下他的表情卻比那時更容易讓人親近,他嘴角掛著淡笑,眼神再沒有那時的桀驁。

  他說:「秋香和我去放花燈嗎?」

  秋香一件那盞花燈差點背過氣來,她明明有把它藏好,也不知道唐寅是從哪裡翻出來的。

  秋香不動聲色地問:「不是昨天才是花燈節嗎?」

  唐寅笑:「那又有什麼關係?對我來說我想放花燈的日子就是花燈節。」

  這種話大概也只有唐寅說得出來,他的口吻裡依舊帶著平日的輕佻與灑脫,這種時候他總給人一種什麼都不在乎卻又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感覺。

  不等秋香拒絕,他直接拉過她的手一路向門外跑去。

  秋香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差點一個踉蹌,左右掙脫不了也只能跟著他跑。

  他們就這樣跑過了一條街,周圍的鄰居倒也見怪不怪,大抵唐寅本來就不是那種會被世俗所束縛的人。隔壁的大娘低低挖苦道:「唐家的那小子又發毛病了……」

  「哈哈……」然後有人便笑了。

  跑得太久秋香有些喘不過氣來,口腔裡盡是冰冷的空氣,她已經很久沒那麼劇烈運動。

  唐寅也發覺了這個問題,他停下來給她順了順氣,在看見秋香瞪了他一眼後,笑聲便逸出了嘴邊。

  秋香微惱:「笑什麼?」

  唐寅搖頭,他說:「的確是我魯莽了……」

  他這樣說著,但秋香全然看不見他眼中的懊惱,他深邃的雙瞳中只剩一抹鵝黃色的倒映。

  順過了氣,聽著沿街的叫賣與晚風中的蟬鳴,秋香愣住。放眼望去只見夜晚的蘇州城燈火通明,繁華得讓人眼花繚亂,耳邊是童子如同銀鈴般的笑容,夜風涼爽又愜意。秋香覺得自己頓時豁然開朗,白天躲著唐寅的事瞬間被她拋之腦後,她的心情也因為寬闊的視野平靜下來。

  她呆立了很久,胸口的起伏漸漸平息。

  回神過後原本被他們落在身後的行人已經不在,只有唐寅安靜地側立在秋香身邊,他什麼也不說卻似乎能感受到秋香的情緒,他的眼中被燈火染上淺色的光暈。

  不管過了多久,他依舊站在秋香身旁。聞著他身上有著淡淡的墨香,有種莫名的安心感從心底傳遞而來。

  秋香盯著他半晌,最終嘴角扯出一抹發自內心的弧度。

  秋香側著臉問他:「我們不去放花燈了嗎?」

  「怎麼不去?」唐寅眯著雙眼道。

  這次他們沒再跑,而是緩緩而行。兩人並肩邁著步子,大約是花燈節的餘朝,夜遊的人群不在少數。偶爾會因為路人的推擠而撞到一起,那個時候唐寅總是笑著用餘光掃過秋香的臉,眼神裡帶著無辜的顏色。

  秋香完全拿他沒法,只好加快自己的腳步。

  可她方才踏出一步,手就被唐寅牽到了過去。

  「不要走散了。」

  秋香張了張口,覺得還是不好在這大街上與他辯駁。

  走到昨天那條河的時候,還有不少零零散散的男女聚在河邊,不過大多只是吹著夜風,河道中已經沒有昨日那般熱鬧,但是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個花燈從眼前飄過。

  唐寅在河邊尋了塊打磨光滑的大石頭讓秋香坐下,他則是從懷裡取出打火石把燈點亮。

  火焰挑起的一瞬,橙色的光暈映入兩人眼底。

  唐寅沒有立刻花燈放入水中,他托著花燈舉在秋香面前。他輕聲問秋香:「好看嗎?」

  秋香不知他究竟是何意,於是愣了下後點頭。

  唐寅卻道:「我覺得倒是一般,這上面的荷花畫得太醜。」

  他好像是故意的,秋香能聽出他語氣裡揶揄的味道。

  秋香默默看了一眼唐寅後說:「那你自己畫一幅比這好看的荷花圖。」

  唐寅立刻笑了:「也好,下次就由我來畫了送給你。」

  「……」

  他說的送是指花燈?

  空氣好像在這一瞬間停住,秋香抬著頭從上往下的打量唐寅,黑夜沉沉,花燈裡點亮的光芒使得他整張臉柔和了不少,白月牙色的衣裳也沾染了淡色的溫暖。

  他的笑聲使得空氣微微顫動,鼓噪了耳膜。

  這時唐寅皺眉說:「還是不要了……」

  秋香心頭猛地一滯,方才亂了節拍的心跳冰冷下來,當即血色盡失。

  唐寅走了過來,他把秋香被夜風吹亂的額發撥弄整齊,然後他說:「比起荷花來我更喜歡桃花,明年我還是送你桃花圖案的花燈吧。」

  秋香覺得剛剛刺骨的冰冷開始回溫,但她不悅地睨了唐寅一眼,他分明就是想要看她變臉。

  秋香語氣不善:「可是如果我不喜歡呢?」

  他笑著說:「沒關係我年年給你畫,你總有一天會喜歡的。」

  明明是在笑,但唐寅的語氣卻盡顯著霸道。

  理了理裙擺,秋香從石頭上站起,她捧過唐寅手中的花燈,直接向河邊走去。選了個容易擱腳的地方,秋香蹲□來。這時唐寅也跟著擠了過來。

  「這燈要兩個人一起放。」他說著伸出手。

  秋香還在為剛才的事感到不滿,不由捧著花燈避開他的手。

  唐寅挑眉看她:「你生氣了?」

  「唐公子多心了。」秋香說,語氣帶著悶沉的感覺。

  她都叫他唐公子了,又怎麼會不生氣?

  「好吧,我知道了。」唐寅說:「要是你真不喜歡桃花我就給你畫牡丹,要是你不喜歡牡丹我就給你畫芍藥,要是你不喜歡芍藥……」

  他的音色溫柔得不像他自己,秋香從來沒有聽過他那麼耐心的哄著自己。這個時候他的表情格外柔和,話語中也不乏寵溺的味道。

  唐寅向來就是個讓人看不透的傢夥,他總是蒙著一層紗,對自己若即若離。

  秋香一直以為就算他說喜歡自己,但也不會比想像中的多。

  可這兩天她發現唐寅的喜歡或許比她想像的要多一些。剛才的那番話儼然就是唐寅獨有的情話。

  本來被他耍弄後的情緒,這一刻漸漸失控。還不等他把情話說完,秋香就覺得自己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淚無聲地暈開了花燈上畫著的荷葉。

  唐寅的話戛然而止。他似乎沒有見過秋香的眼淚,這一?那眼底閃過一絲驚慌。

  他的動作變得小心翼翼地,他捧著秋香的臉用拇指把她的眼淚拂去:「別惱,是我不好。以後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秋香沒說話。

  唐寅又道:「雖然你哭的樣子也好看,但我還是喜歡你笑的樣子。」

  「……」

  「要不你罰我一個月不准喝酒吧。」

  說著他換了一副一臉肉痛的表情,儘管裡面帶著幾分刻意,但有些滑稽的樣子還是讓秋香霎時收起了傷感,她倒是還不知道唐寅還有這樣一面。

  秋香說:「罰你不准喝酒我又有什麼好處?」

  唐寅聽得她終於開口,恍然松了口氣。他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能喝酒就不能裝醉,不能裝醉就不能探聽你的口風了……」

  秋香一愣,先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可一旦看到他那狡黠的笑容時便什麼都明白了。

  「你!」秋香用食指指著唐寅,語氣裡滿是震驚:「你昨天是裝醉?!」

  唐寅沒答,笑著抓過秋香的手和她一同捧起那盞花燈道:「快要起風了,我們放完燈後便早些回家。」

  他用了回家一詞。

  秋香從他嘴裡撬了半天也弄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洩氣。

  等那盞燈順著河流飄遠,唐寅道:「明年我們也一起放花燈可好?」

  秋香抿著嘴不說話。

  唐寅說:「後年也一起!以後的每一年我都會陪你來的。」

  「你可知你在說什麼?」秋香問。

  「自然。」唐寅拉著秋香的胳膊站了起來,他的表情突然不復之前的輕浮,眼底多了一絲鄭重的味道:「我在與你定下白首之盟。」

  「雖然以前我也提過一次,但我怕你忘記了,所以現在我再說一遍。」

  他說:「秋香,我們成親吧……」

  他上揚的尾音在空氣中漸漸飄遠,秋香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秋香看著他,感覺自己的聲音怎麼也發不出來,隔了好久秋香面色平靜地對他道:「那你準備給我的定情信物呢?」

  唐寅挑眉,從懷裡掏出那枚熟悉的銀色簪子,他輕巧地把它插入秋香的髮髻中:「我覺得沒有比它更適合的東西了……」

  秋香不由得失笑,這算是投機取巧嗎?

  可她臉上卻帶著一種名為幸福的笑容,唐寅便這樣看著她。

  「獲得主線CG一枚•定情,作用:觀賞(旁白:我心愛的姑娘)」

  「主線•三笑。完成度100%。」「結局一達成:與唐寅的幸福生活」

  「獎勵:系統消失」

  秋香一怔,聽到最後那個獎勵時,她驟然笑了出聲。

  她原本還想要是獎勵是讓她回去那要怎麼辦……看來自己的期待果然是過高了。

  秋香突兀的笑聲讓唐寅為之一愣:「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認真地對著他說:「唐寅,你一定要待我很好才可以。」

  唐寅沒回答,只是俯□親了一下秋香的額頭,那比所有的誓言都要來得鄭重。

  回去的路上,路人邀約能聽到黃衣姑娘和白衣公子的談話聲:「昨晚你真的是裝醉嗎?我看著不太像……」

  「我的確是喝醉了……」

  「那為何又說是裝醉……」

  「嗯,我本來打算你今日若是不答應我,我回去便要裝醉……」

  「……」

  後面的話是什麼,已經沒人能聽見。


第98章 番外篇晟兒

  唐寅和秋香成親後在蘇州的北城買了棟別院,唐寅把原本家裡的桃樹移植進後院後,稱之為桃花庵,於是又自號桃花庵主。

  三年後秋香診出有孕,兩人對期盼已久的麟兒自是歡天喜地。

  不過三個月後,唐寅便不歡喜了。秋香都把他從房間趕了出來,他如何歡喜得了,但他也知道秋香是為了他們未誕生的孩兒著想。

  雖然知道,可唐寅還是恨恨地瞪一眼那還未明顯的肚子。

  小的還沒出生,他這大的地位就直接驟降了下去,以後還怎麼得了!?唐寅想著秋香未懷孕前與他琴瑟和鳴的日子,愈發鬱悶起來。偏生他還是個情緒不易外露的人,要讓秋香發現他的想法更是難之又難,他總不能對秋香說:‘你最近都不關心我了’吧……

  這成何體統!

  於是這日,等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唐寅抱著酒壺在後院的樹下開始吟詩:「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酒醉還來花下眠……」

  等秋香經過後院的時候,他的聲音刻意加重了最後一句。

  秋香站在那裡看他一眼,最後道:「你真要睡在那裡了當心明天爬的一身螞蟻……」

  「……」唐寅的嘴角僵硬下來。

  隔天頂著惺忪的睡眼對秋香道:「西邊那屋的床咯得我腰疼……」

  「今天木匠要來給孩子做搖籃,你順便讓他給你做張新床好了。」秋香摸了摸肚子道。

  「……」唐寅神色不明地朝秋香的肚子看了半天。

  又隔了一天。

  唐寅道:「秋香,西邊那屋風大整天冷颼颼的……」

  秋香抬首,凝視他一眼,嘴角含笑:「現在還八月,風大些涼快。」

  「……」

  再然後,唐寅已經找不出藉口。

  他無奈地拉上祝枝山去杏花樓喝酒。

  剛入座,祝枝山就拿著酒杯碰過來:「伯虎,聽說你家夫人有孕了,恭喜恭喜……」

  「是啊,謝謝……」他的語氣裡似乎帶著濃濃的怨氣,不說這事倒還好一說唐寅連喝酒的勁兒都沒了。

  祝枝山問:「怎麼?你不高興嗎?」

  「怎麼會不高興。」那可是他第一個孩子,說不高興那肯定是假的。

  「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祝枝山挑眉道:「你的表情可不像是你說的那樣。」

  唐寅看他一眼,不語。只把杯子裡的酒斟滿。

  祝枝山見此也不好多問。

  酒過三巡,唐寅微微有了醉意,他抓著祝枝山的袖擺問:「祝兄,嫂夫人懷孕時你們分房嗎?」

  「自然是分開的。」祝枝山的酒量沒唐寅那麼好,早就喝懵了,現在他完全是根據潛意識來回答唐寅的問題。

  唐寅聽了答案有些喪氣,看來是自己的反應過激了,不就是分房嗎,沒成親前不也是一個人睡過來的嗎!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要為這事扭扭捏捏的!

  喝完了酒,唐寅便獨自一人回去了。晚風吹散了他的一身酒氣,等到了堂花庵門口時,他便遠遠看見那道黃色的身影。唐寅的表情微微一頓,溫暖的笑意立刻浮現在了臉上。

  秋香走上來,用帕子給他擦了擦臉,帶著三分抱怨七分嫵媚的語氣問:「你今天喝了多少?」

  她的目光比夜晚的星空還有璀璨奪目,唐寅覺得自從秋香懷孕後,她連眼神都帶上了淺淺的媚意。

  「不多。」說著,唐寅借著酒勢把頭擱在秋香脖子裡,他只要輕輕呼吸一下就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那個味道現在他閉著眼都能認出來。

  「別鬧,還在門口呢。」秋香推了推唐寅,正當她想喊小六把人扶進去的時候,她感覺到脖子根一濕。

  秋香的瞳孔驀地撐開,方才唐寅用舌尖舔了她脖子一下。她感覺猶如電流一般的東西電得她通體發軟。

  雖然門口沒有人經過,但秋香的臉還是飄起兩朵紅暈。

  「你還說你沒喝多嗎?」秋香把他推開,眼裡閃過懊惱,可語氣更像是嬌嗔。秋香自己一聽也是嚇了一跳。

  唐寅則是對她一笑。

  秋香抿了抿嘴,露出警告的神色。

  唐寅見勢不好便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乖乖地更在秋香後邊往廂房走去。

  秋香迎面而去的正是唐寅此時睡的西廂房。見此,唐寅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

  門被推開的時候發出‘嘎吱’一聲的聲響,房間裡面的佈置極為簡單,就一張八仙桌和看上去有些老舊的床鋪,說起來這兩樣東西還是前主人留下的。

  唐寅給自己倒了杯水,而秋香則去給他整理床鋪。

  不過就算是這樣唐寅的目光也沒有離開秋香。可看著看著他就覺得不對勁了,秋香這哪是鋪床,她分明是把床褥收拾起來了。

  還不待唐寅說話,秋香便把收起的被子堆到他的手上。

  唐寅帶著疑問的眼看她。

  秋香幽幽看他一眼後道:「你不是說這床咯得腰疼嗎?」

  「嗯。」唐寅點頭。

  秋香又說:「你不是說這屋子風太大涼颼颼的嗎?」

  唐寅又點頭,不過此時他的眼裡已經帶上了無法掩飾的笑意,嘴角勾勒出的弧度也出賣了他一時的心情。他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直把秋香看得快要發毛。

  然後他才說:「秋香是讓我回去睡嗎?」

  明知故問。秋香想那麼說,但是覺得自己一旦開口不就中了唐寅的計了嗎,她只好對他挑眉不語。

  唐寅自是識趣,抱著被子就往秋香的房間走去。

  這時他被秋香叫住,秋香說:「你去沖個涼再睡,這一身的酒氣……肚子裡的孩子要是還沒出生就被你傳染了酒癮,這以後要如何是好!」

  唐寅大笑:「如果他也愛喝酒,以後我就不用去找祝兄了!」

  「那萬一是個女孩呢!?」秋香瞪他。

  唐寅悄悄踱步上前,把秋香攬在懷裡,他溫柔地撫摸著秋香的肚子說:「如果是個女孩就一定像你,既可愛又乖巧,那會是我們的掌上明珠!」

  秋香聽著他最後一句話不由笑了出來:「看來你比較偏心女兒……」

  「嗯,我想要個像秋香那樣的女兒……」唐寅也笑。

  七個月後秋香產下一個男嬰,對女兒抱著極大期望的唐寅瞬間拉慫了一張臉,不過等他看見產婆抱著繈褓中那個皺皺的嬰兒時,瞬間呆愣在原地。一盞茶後他才回神。

  他一把接過孩子,跑到秋香跟前道:「秋香,這是你為我生的兒子!」

  秋香從沒見過他那麼外露的情緒,頓時洋溢出幸福的微笑:「這是我們的兒子。」

  「對,是我們的兒子……」

  唐寅為新生的孩子想了半個月的名字,才取名為晟,取自陽光光明的意思。

  但到晟兒五歲的時候唐寅又高興不起來了,他這個兒子長相和性格有八分像秋香,遠遠看去哪裡是個小子,分明就是女兒!瞅著他頂著那張

  和秋香又八分相似的臉撒嬌,唐寅就硬不下心腸來。

  讀書讀到一半就犯困,晚上還要秋香陪著睡覺!

  這分明是來討債的!

  於是唐寅又只好找了祝枝山去喝悶酒。

  這次回家秋香沒有在門外等,等他的是他那五歲的兒子。晟兒一見他便高興地喊:「娘!!!爹爹滿身酒氣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為什麼還要加滿身酒氣!這小子分明又在挑撥他和秋香,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小子打的什麼主意,只要秋香一生氣自己鐵定又要睡書房,秋香就被這小子霸佔去了!

  唐寅眯著眼看一眼自己的兒子,趁他不注意時便把他一把提了起來。

  看著兒子在空中蹬腿,唐寅含笑。

  晟兒蹬了半天也不見唐寅有動作,只好撇嘴討饒:「爹爹,放晟兒下來吧……」

  唐寅挑眉。

  晟兒抿著唇,隔了好一會兒才說:「爹爹下次我不告狀就是了。但是!」

  他的眼睛亮了亮,然後湊到唐寅耳邊道:「但是爹爹你以後出門得帶著我!」

  唐寅倒是愣了。

  這時秋香走近,她看著這父子二人,眼神變得溫柔起來:「晟兒願意和你親近,你以後帶著他便是。」

  知兒莫若母,到底是她生的兒子,這小心思她又怎麼不明白呢。晟兒對唐寅自小就有著極為儒慕的感情,平時愛和他鬧也只不過是想要父親再多注意自己一點。

  其實唐寅自然是視晟兒為眼珠子,但他的心思一向難以揣摩,就像秋香也是成親後才漸漸摸清。

  兩人都不說,就這樣鬧著彆扭。秋香沒法,只好在這個時候幫襯一下自己的兒子。

  但是過了兩個月後,秋香已然後悔!

  那個迷蒙著雙眼,一臉醉意的小男孩是她的兒子!?

  「唐寅!」秋香對抱著兒子的男人叫道。

  這換來對方無辜的眼神。

  父子兩罰睡了一晚的書房,第二天兩人醒來時大眼瞪著小眼。唐寅說:「我們惹你娘生氣了……」

  「爹爹,你再等我十年吧。」晟兒說:「再過十年我差不多就能陪你喝酒了。」

  唐寅笑,他說:「這件事就先對你娘保密!」

  晟兒擠著眉毛,低笑。


第99章 番外篇女兒?

  晟兒八歲的時候,秋香剛滿二十九,這一年她懷上了第二胎。

  因為已經不是年輕姑娘了,所以唐寅父子對這一胎格外的緊張。一切操持家務的工作都被二人攔下來。

  結果家裡就陷入一團混亂,原來錯落有致的生活習慣一下子翻了天。

  幸好冬香得了喜訊來探望秋香時給這一家請了個嬤嬤,這個情況才得以好轉。說起冬香,那便要提一下阿旺了,阿旺在華府待了五年後親生父親就尋上門來。雖然只是個商人之子,但也比做下人來得強。

  等他再次拜訪華府之時,便是向冬香提親之日。

  冬香比阿旺要大個幾歲,大概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小子會向自己提親。

  她看著那個已經長大的阿旺,扭扭捏捏地問:「你真想娶我呀?」

  「當然,不過我現在只是一介商人,你不要嫌棄才好。」阿旺道。

  冬香想了想問:「你養得活我嗎?」

  「我家生意不錯。」言下之意就是賺得不少了。

  冬香說:「我喜歡吃東西……」

  「我會請最好的廚子給你。」阿旺回答。

  冬香又說:「但我還喜歡各地的小吃!」

  阿旺想了想:「沒關係,等我去外地置辦貨物時,你就跟著我。到時候沿路的小吃隨便你吃。」

  冬香聽後笑了:「你說過的話可要算數!」

  於是這兩人便成親了,而且定居的地方是離蘇州不遠的杭州。冬香對這倒是滿意,每年總要抽空來看兩回秋香。

  話題扯遠了,這回說道唐家兩父子好不容易托冬香的福安穩下來。

  唐寅便每日什麼事都不幹,就連最愛的酒都不喝,每每盯著秋香的肚子:「這要是女兒就好了。」

  晟兒這時也會湊上來,他摸了摸母親的肚子道:「娘,裡面是個妹妹嗎?」

  秋香因為孕吐的關係脾氣變得不像以往那麼耐心:「我不知道。」

  對於這兩人盼望女兒和妹妹的心願,她已經十分清楚,可生男生女又不是她好決定的。

  隔了三個月,祝枝山的妻子王氏登門。

  等兩人寒暄一番後,唐寅父子便自告奮勇地搖送王氏回去。

  秋香哪裡看不出其中的不對勁,她悄悄地更在兩人身後,臨了到了門口就聽見唐寅父子二人悄悄的問王氏:「嫂子,能看出嗎!是女兒嗎?」

  王氏笑著說:「都說凸男圓女,我看弟妹這胎挺圓潤的,八成是個女兒。」

  她這番話一說完,晟兒更是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一下子跳到唐寅身上:「爹爹!我要有妹妹了!我要當哥哥了!」

  唐寅也面帶著喜色:「一定要是長得像秋香那樣的女兒!」

  說完他的餘光瞄到了和秋香又八分像的兒子,臉色猛地一變:「算了,還是性格像秋香一些比較穩妥……」

  晟兒的性格倒是有幾分像他,但是這麼一來隨著他年齡的增大,就越發難搞起來了。活脫脫當年的小唐寅。

  要是再來一個,唐寅感覺以後的日子一定還要不好過。

  兩人就成天盼星星盼月亮……

  這一天終於迎來生產的日子。

  大約是第二胎,不多時孩子便哇哇落地。

  產婆興奮地抱著小娃娃奪門而出:「恭喜唐先生……」

  唐寅現在偶爾回去私塾講課,所以產婆叫他唐先生倒也沒錯。

  唐寅緊張地把嬰兒抱在手裡。

  晟兒吵著叫道:「給我看看妹妹!」

  唐寅不理他。

  然而就在兩人心心念念想著妹妹的時候,產婆笑著道:「小公子,這可不是妹妹,這是你弟弟……」

  說完,兩父子當即一愣,面面相窺。

  然後看了眼屋內還躺著的秋香,訕訕道:「兒子啊!是兒子我也喜歡!」

  被唐寅瞪了一眼,晟兒咽了咽口水:「我也喜歡弟弟!」

  兩人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現實,等父子二人因為這件事萎靡了一段時間後,晟兒發現了一件非常驚恐的事。

  秋香因為弟弟把父子倆都忽略了。

  晟兒對此極度不悅,他找來唐寅說:「爹爹,娘只喜歡昴兒不喜歡我們了……」

  唐寅的二兒子叫做唐昴,昴取自星辰的意思。

  「別瞎說。」唐寅雖然這麼說,但表情明顯沒那麼輕鬆。

  晟兒輕哼了一聲,然後又跑去觀察弟弟。等過了半年後,他終於發現秋香偏疼弟弟的原因。

  ——唐昴長得像唐寅!

  隨著他五官張開,那張笑臉十足十和唐寅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對此,唐寅說:「我一早便看出來了。可對著和自己一樣的臉又怎麼能忍心生氣呢。」

  秋香聽後一笑道:「你還不是偏疼晟兒嗎,他都被你養成小酒鬼了!還不興我喜歡昴兒……」

  唐寅沒法反駁。

  不過說來奇怪,明明昴兒長得像他可性子卻像秋香。

  打小就乖得很,完全沒有晟兒小時候那樣調皮。

  等昴兒過了三歲,口吃已經相當清晰。每每聽著他軟軟地喊著自己:「爹爹。」的時候,他就心頭一熱。

  可等他再瞧見他頂著和自己一樣的臉,卻又穩重大方的模樣,又忍不住覺得違和。

  唉……大兒子長得像秋香,性格像自己。

  二兒子長得像自己,但性格又像秋香。

  這人世間果然不如意事十之八丨九。

  昴兒兩歲的時候,唐寅悄悄對秋香道:「秋香,你喜歡女兒嗎?」

  秋香挑眉。

  唐寅說:「我們再生個女兒怎麼樣?」

  於是,這一日唐寅睡了書房。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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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但也點短~
前後沒有交代清楚~
脫離華府跟叛亂交帶的很簡單...
感覺大少爺也喜歡秋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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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悠于 現金 +3 認真回覆 2015-6-8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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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不過腦中都會出現電視版的唐伯虎點秋香(被洗腦的狀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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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這兒的系統真是RPG啊,連CG都有,我還能說什麼...
簡直超有打遊戲的Fu噠

主線很流暢,中心主旨很明確
坦白講,即使沒有系統作題材(為故事元素的話)
也已經是個很好的愛情故事了!!
唐寅很不錯,多謀足智的瀟灑才子
配聰明倔強的女主
(女主這脾氣...這麼容易置氣的真不常見
尤其是對要攻略的人
但剛好唐寅就喜歡這樣的~"生氣的樣子也好看"
豈不是一鍋一蓋,剛剛好!!

男主設定成心思難以捉摸
也許系統的存在就是為了"讀心"吧
在愛情的世界裡,誰都希望了解對方
達成以後自然也不需要系統了
也還好即使想著"攻略"對方,但女主一直保持自我(主要是系統的附加技能沒卵用....哈哈哈哈哈哈

挺喜歡番外兩個兒子的設定,超可愛
以及,女主真的就留在這兒啦...本來世界的親人~?
(好吧故事好看就不要吐這無傷大雅的小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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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好看的呀!( ’∀‘)
男主的一舉一動描寫的很有神,讓人在腦海中想像他的模樣是如此玉樹臨風呀!
故事劇情很精彩,很喜歡結局呢!
老實說,我莫名期待生出來的是妹妹呀,不過弟弟也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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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悠于 現金 +2 認真回覆 2016-5-28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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