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見玉真子出言不遜,仙都派眾人都面現怒容,但自忖名門正派卻也不屑先動手,水月身為仙都大弟子,強忍怒氣拱手道:「敢問這位道長仙家何處?可是與我仙都派有甚恩怨?」
玉真子桃花眼一眯,斜他一眼便道:「哎喲,那可不敢當,與我有恩怨的向來是年輕美貌的小姑娘小婦人,可與你們沒甚關係。」
仙都眾人再忍耐不住,怒喝一聲結陣而上。玉真子拂塵一揮迎上前去,嘴裡還不住的道:「來得正好,大家都是穿道袍的,切磋切磋也不錯嘛!」
何紅藥眨巴眨巴眼睛看到興致勃勃,還隨手從腰側的彩線小挎包裡摸出一把蛇膽炒的葵花籽,哢嚓哢嚓的邊磕邊看。本來正和何紅藥使氣的吧嘰大爺聞到味道,終於忍耐不住探出頭來,何紅藥寬宏大量的喂了一顆在它嘴裡,吧嘰大爺嘰嘰叫了兩聲,意思是「見你這麼上道,大爺就原諒你了!」,於是吃得毫無壓力。
夏雪宜看她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跟著玉真子閃躍挪騰的身影滴溜溜的轉,心裡莫名便有些不舒服,湊過去小聲問:「你怎麼會來?」
何紅藥正看得起勁,不住的鼓掌叫好,還得不住的往純粹吃貨的吧嘰大爺嘴裡塞瓜子,正忙呢,聞言頭也不回,深沉的歎息了一聲,道:「我原是來找你的……哎呀,玉真子你這個笨蛋,你應該踹他一腳,叫他跌個狗啃食才對的呀!對對對!就是這樣!」
她忽的轉過頭來,夏雪宜猝不及防,就這麼對上了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就見她嘴角一翹,兩隻眼睛笑彎起來,就像兩枚新月。
夏雪宜心頭驟然突突亂跳,就看到她背起手來,仰頭看他,巧笑嫣然,嘴角竟然還有一個酒窩,淺得很,一不注意便看不到。
她偏著頭問他:「其實你一開始就是為了金蛇劍來的對吧?嗨,你也不用緊張,金蛇劍已經被你拿去了,你現在這麼厲害,一瞧也知道我也沒那個本事拿回來。幸而那只是一把劍,不是什麼吃的,吞進肚子裡就沒啦,所以借你用用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所以你也不用為了這把劍騙我了。其實是我自己傻啦,你想啊,我倆第一次的時候你便恨死我了吧?怎麼會僅僅月餘便喜歡上我了呢?」
她掰著指頭數給他聽,可每聽一樣,夏雪宜臉上那就連身陷重圍也不曾褪去的笑容便消失掉一點。她說:「你瞧,你呢,長得又好,懂得又多,會唱歌會畫畫還會吹笛子——咱們擺夷人可不會那麼些東西,哦,對啦,你還會講好多江湖上的故事,我從來都沒聽過呢!唉,這得怪我哥哥,他老不給我講這些,不過現在我也在江湖上走了一趟了,瞧著也沒那麼好玩呀,所以啦,其實還是你會說話吧。我呢?可就不如你聰明了,被你哄上那麼一哄,自然就什麼都忘啦。」
夏雪宜冷著臉看她,一言不發。何紅藥卻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問他,認真極了:「夏雪宜,我花了快半年的時間,從雲南走到衢州,又從衢州走到武當,我從來沒走過這麼遠,又不識得路,這麼走呀走,好不容易才見著你的面,其實呢,我就是想問你一句話。」
夏雪宜看著她,那邊的玉真子還在與仙都派的弟子打得鬧熱,他那拂塵是用金線銀線做的,結實的緊,運上內力這麼一掃,便如利器般掃得人皮開肉綻,不少仙都弟子都吃了他的虧,發出一聲聲的慘叫。
何紅藥聽而不聞,抿了唇,輕聲的問那句話,那句當懲罰的鞭子抽在她背上時她便想知道的答案:「你為什麼要騙我?」
「就像你說的,夏雪宜需要金蛇劍,亦需要金蛇秘笈。」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說不定我會幫你呢?」
夏雪宜笑了,挑著眼角,一派風流:「你也說‘說不定’了,我又怎敢將希望賭在你的身上?」江湖流亡這些年,他學會的、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便是:除了自己,誰也不要相信。更何況,她已是五毒教的聖姑,她的兄長是五毒教的副教主,只要她並非知情,無論如何,三寶被盜一事便不至於連累得她翻身無望。
只是,夏雪宜何等驕傲的人,這句恍若解釋的話他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
他伸手,食指纏繞著何紅藥的耳發,嘴唇湊到她的耳畔,一派親昵:「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喜不喜歡你呢,紅藥。」他輕笑著,瞄了玉真子一眼。
何紅藥甩頭避過,用力眨了眨眼,半晌,方才看著自己翹動的腳趾頭搖頭哼了一聲:「我才不會問呢,教祖大人說了,靠天靠地靠男人都比不上靠自己。」
「這話說得好,我喜歡!這叫貧道想瞧瞧,說出這話的是怎樣的美人啊!」玉真子憑一把拂塵絞了半數仙都弟子的寶劍,笑嘻嘻的湊過來,摸了一把何紅藥的臉,壓低聲音偷偷道:「臥槽!還不跑?打情罵俏看看地方成不成?貧道快要頂不住了!」自從何紅藥一時不查冒了個「臥槽」之後,玉真子就把這詞接過去了,時不時便要冒一冒。
何紅藥一抹眼角回頭一瞧,駭了一跳,原來,黃木真人今日接連被掃面子,終於怒了,敲了鐘召集了整個仙都派的弟子過來,看那模樣,竟是準備布下大陣了。再瞧瞧仙都弟子個個咬牙切齒明顯爆seed的模樣……都說雙拳難敵四手了,吐口唾沫也能淹死玉真子這老不分場合出風頭的死道士了!
何紅藥果斷一揮手,遠遠對又陷入了包圍圈的玉真子道:「道長你忙,咱們萍水相逢,就來日再見了!」說著轉身就要跑。
恰逢幾個仙都弟子聽到鐘聲正從山下上來,一下子就撞上準備潛逃的何紅藥,頓時把劍而向。
玉真子側目看到,頓時哈哈大笑:「打得好!沒義氣的東西,這就想跑了?」
何紅藥一扭腰,嗤啦一聲抽出腰間軟鞭,啪的一甩,嬌喝道:「哎喲,小道長當心,鞭子上有毒呢!」
那道士一見這武器,再看何紅藥衣著,腦子裡登時閃過三個大字「五毒教!」,再聽到這聲音,身子反射性的就是一閃,誰知何紅藥那一鞭根本就是虛招,他這麼一讓,正好讓何紅藥順勢沖了出去,腳尖一點便朝山下躍去了,只遠遠回頭,咯咯的笑:「道長你慢慢來,可不要著急,紅藥武功低微,就不拖道長的後腿了!」
玉真子氣得一張白玉似的面龐登時浮出了一層紅色。幸而鐵劍門以輕功暗器獨步江湖,這才憑著神行百變逃下了山。
果然,依著這一路上同行的默契,玉真子只一出手就在路邊草叢裡拎出了頭髮裡插著亂草的何紅藥。
玉真子一陣冷笑,問:「喲,是腿腳不利索還是怎的?竟然還沒跑遠呢?」
何紅藥理直氣壯道:「這你就不懂啦,教祖大人說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一瞧就知道,那個黃木真人氣可大了,鐵定派弟子來追我們。咱們偏偏就躲在他們武當山腳下,定然叫他翻遍了方圓十裡也找不出咱們來。」
玉真子笑得愈發的叫人毛骨悚然,扯著嘴角斜著眼睛看她:「嘖嘖,說得倒是挺有道理,可為什麼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你還有什麼是瞞著我的呢?」
何紅藥一撅嘴,佯作不耐的揮手:「好啦好啦,其實是這樣的,那個……你瞧,我打也打不過夏雪宜是吧?騙也騙不了他是吧?自然就只能偷偷埋伏著,才能把咱們五毒三寶奪回來啦!他肯定也想不到我還躲在這裡呀!」
玉真子眯縫著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何紅藥,仿佛不認識她似的。末了,摸著下巴喃喃:「難道貧道看人也會看錯了?虧貧道一直以為你老實巴拉的呢,原來也如此狡猾?方才貧道明明還聽你說借劍與他呢,難道是貧道聽錯了?」
何紅藥一甩頭,義正言辭:「嗨,就興你們男人騙女人,不興咱們女人騙男人了麼?更何況,我騙的還是我們五毒教的東西呢,都不能叫騙好吧?教祖說了,你不仁我不義,誰讓他騙我啦?對待敵人,就得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冰冷無情!唉,算啦,一瞧你就沒文化了吧,我那個呀,叫迷惑敵人呢!」何紅藥驕傲的揚起下巴。
玉真子翻翻白眼,心道: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正待與她繼續貧上兩句,忽的耳朵一動,趕緊一巴掌按在何紅藥頭頂上,摟著她便滾進草叢裡,側耳聽了一會兒,頓時奸笑著看著來路小聲道:「成!你總算比我想像的要聰明那麼一點點了。恭喜你了,聽這腳步聲,你那姘頭來了。」
第 29 章
夏雪宜眼下可說是對玉真子簡直恨了個死。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無賴了,不成想玉真子一表人才還是個道士居然比他還無恥——他跑便跑了吧,竟然還來個禍水東引,一句「姓夏的,貧道都幫你女人跑走了,也算對得起你了,如此便拜別啦」便將仙都派的怒火盡數引到了他的身上!
夏雪宜簡直是有苦說不出,一則玉真子的輕功神行百變可說是獨步天下,仙都派自然是追不上的,只能扭頭找夏雪宜出氣;二則麼,何紅藥甫一出場的確便與他打了招呼,玉真子的嫁禍自然順理成章;三則……眼前夏雪宜與仙都派的關係可談不上和諧,仙都派當然是個個盡力,人人上心啊!
像這種歷史悠久的門派向來最是令人頭疼的,因為不管後輩如何不濟,祖上總有些好東西流傳下來,譬如這仙都派,就有一套從武當派時便流傳下來的劍陣。之前黃木真人不用,那是不願讓江湖上的人說他欺負後輩,只是,眼下臉面已經丟盡了,他哪裡還有那麼多顧忌?於是,同仇敵愾又羞憤難當之下,夏雪宜離開仙都派的時候難免就有點狼狽了。
玉真子趴在草叢裡,遠遠瞧見夏雪宜衣衫襤褸,便樂得兩眼眯成了一條縫。
何紅藥瞥眼看他,問:「你在高興什麼?」
玉真子哎呀呀長歎一陣,搖頭晃腦道:「能為美人報仇,貧道自然是歡喜的。」
何紅藥心思單純,可就像夏雪宜說的,正因為此,若要騙她,除非先騙了自己才行。因而她一聽就鄙視上了玉真子:「你說謊。」
玉真子毫不臉紅,思索片刻,大方點頭:「被你看出來了。好吧,貧道只是高興,任他夏雪宜再聰明,終究還是栽在了貧道手裡呀!」
何紅藥更鄙視了:「你不覺得你占了突然出手的便宜嗎?」
玉真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桃花眼眯成細細的一條縫:「哎喲?是嗎?可惜貧道認為,輸便是輸,贏便是贏,過程什麼的,忽略就好。」
何紅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挺有道理的」然後做羞澀狀問,「不過,這種情況下你能暫時把你的手拿開麼?哦,暫時就可以了。」
玉真子看了她一眼,淡定的收回在何紅藥腰間摸來摸去的手,然後解釋:「只是習慣而已,以後不會了。」所以,你那個期待的眼神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玉真子覺得,自從跟何紅藥在一起後,他已經越來越不正常了,連色狼都當得有心無力。這讓他偶爾也會稍微有點沮喪。
夏雪宜應該受了傷,黑色的長髮有些散亂,衣服上多了點血跡,金蛇劍一直被他提在手裡,偶爾還會當做支撐在地上拄一下,大概是因為玉真子和何紅藥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畫的關係。
玉真子笑了,:「我記得你說過,夏雪宜有個很厲害的仇人,當然,現在的金蛇郎君桀驁不馴,已經遠遠不止這一個敵人了。你想,如果他的敵人知道他如今受了傷會不會來找他報仇呢?到時候,你的金蛇劍就能拿回來了不是嗎?」
他在何紅藥耳邊輕聲如同蠱惑一般道:「或者,用你的蠶蟲咬他一口,我想,這個樣子的他應該是躲不過的。」
何紅藥說:「他……知道吧嘰。」
玉真子眯起了眼:「就算那樣,那條蠶蟲的速度也很少有人躲得過。」
「但熟悉吧嘰的人就會知道,它爬過的地方通常都會留下一跳焦線,只要有心就能防備。金蛇劍的鋒利天下少有,握在受了傷的夏雪宜手上必然是最危險的武器——他的警惕心絕不會因為受傷而降低。」
玉真子看了她半晌,趣味的挑起眉:「說得也很有道理,既然如此,不如小娘子求求貧道,貧道出手幫你如何?」他摸了一把何紅藥的臉,不正經的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嬉笑道,「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貧道還不放在眼裡,何況他還受了傷。」
他輕聲說著,那邊夏雪宜已經靠近,他一掌擊在地上,整個人便如大鴻展翅般掠了出去,夏雪宜猝然抬起頭,金蛇劍唰的刺出,待看到那襲道袍時,眼瞳的顏色瞬間便深了起來。
「玉真子?」
「夏雪宜。」
兩個男人的視線對撞了一眼,夏雪宜哼了一聲,玉真子冠玉般的臉上仍是帶著笑,兩個男人便像有某種默契一樣於半空之間便已交上了手。摻滿了金銀絲線的拂塵既軟又結實,輕飄飄的無法著力,哪怕是無堅不摧的金蛇劍也沒辦法一碰之下就將其斬斷。
何紅藥仍舊老老實實的趴在草叢裡,直到就擋在她眼前的草葉兒忽的輕輕的晃動起來,她頓時翹起了嘴角看著那草葉兒晃動的方向,舒了一口氣般念叨:「哎喲,總算起風了。」
她笑眯眯的從腰側囊袋裡取出一支線香點燃了,就這麼悠哉悠哉的趴著,只兩隻黑溜溜的眼睛隨著兩個男人滴溜溜的轉。片刻過後,兩個男人的動作同時一頓,噗咚一聲,兩人竟是齊齊栽倒。
何紅藥這才拍拍短裙從草叢裡爬了出來,夏雪宜不錯眼的看著她,嘴角卻噙著抹一見就讓何紅藥以為獵人與獵物的位置倒錯的笑,直看得她惱羞成怒的踹了夏雪宜小腹一腳,搓了搓臉讓自己笑得猙獰了些:「你還敢笑?你那般對我,就不怕我一刀殺了你麼?」
她手腳迅速的將金蛇劍收起來,又氣急敗壞的扯開夏雪宜的胸口,一陣亂摸,總算是摸出了二十四枚金蛇錐。
只那金蛇錐都用純金打造,頗為沉重,二十四枚一起放入她的包袱裡,叮叮噹當一陣作響,倒叫她的包袱往下墜了一墜。
只是,再想將那藏寶圖翻出來,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
何紅藥皺了皺眉,知道他必然是將東西藏起來了,只能惡狠狠的又踹了夏雪宜一腳,道:「你現在自然笑得歡愉,待會兒若是不將我們擺夷族的寶物交出來,我便……」她使勁想著要用什麼方法嚇唬夏雪宜,忽的想到《五毒寶鑒》上的一個好噱頭,登時蹲下身,抽出匕首比劃兩下,猙獰道,「倒是便閹了你!將你送去宮裡做個大太監!」
饒是夏雪宜心頭篤定,這下也驟然變了臉色,登時哼了一聲閉上眼不再理她。
何紅藥這才轉向玉真子,想了想,摸出個瓷瓶在他鼻子下麵繞了一圈兒,玉真子登時覺得發麻的舌頭有了知覺,只片刻便能說話了。
玉真子語調輕浮,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看向何紅藥,嬉笑道:「哎喲,好妹妹,這是要做什麼?貧道可是在幫你呢!」
何紅藥得意洋洋的摸了一把玉真子的臉,道:「我當然知道啊,所以你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啊,這是看上你了呢,不過,你現在是色狼啦,可不太保險,我只能先抓你回去□□再說——教祖大人說了,世上本沒有完美的男人,女人的期盼多了也就□出了完美的男人。我便只好多努力努力了。」
何紅藥笑得歡快,可玉真子怎麼看怎麼背脊發寒,就見何紅藥又睜大了眼,期盼的望著他:「幸好你是色狼,想來搶人的事情是做過許多次的,應該也不會怪我硬來吧?」
玉真子一時暗罵不止,心道這小娘皮竟然如此陰險,誑得他對她放下戒心就出此狠招,原來是打著一捉捉倆的心思。呔,這下子可叫他堂堂色狼的面子往哪裡放?
玉真子桃花眼輕輕一轉,抿唇淺笑:也罷,先小意承情再叫這小娘皮好瞧就是,倒是定叫這小娘們兒好好嘗嘗道爺的厲害!
於是強扯出個笑容,勾引般將那話語在舌尖兒上轉了一圈兒才柔柔的吐出來,聽在耳裡只覺得叫人骨頭都酥了一半:「如斯美人,貧道如何捨得怪?只是,這等妙事向來需得你情我願才有趣味,紅藥怎可如此強來?豈非不美?」
何紅藥聞言卻是理直氣壯一叉腰,用玉真子的話堵了回去:「就是要搶來的才有味道,我這可是為了配合你!」
玉真子的臉登時黑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一旁夏雪宜的面皮也難得的扭曲了一下,竟然詭異的升起一股對玉真子的同情。只是想到自己現下的處境,難免又心頭苦笑——何紅藥的性子之烈,他已隱有察覺的。這話只怕何紅藥當真說得出便做得到呢!
只是不知為何,舌苔之間竟泛起微微的苦澀。
第 30 章
何紅藥甩著鞭子趕著馬車悠哉悠哉的向雲南方向走去,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擺夷小調兒,歌詞直白熱情得叫人臉紅心跳。
中午太陽大,何紅藥挺仁慈的尋了水來喂給夏雪宜和玉真子,一邊兒喂一邊兒絮絮叨叨:「這線香上是可浸了吧嘰的口水的,尋常方法決計解不了毒,你們就別浪費力氣了,白白耗了內力。唉,我又不虐待你們,幹嘛這麼緊張呢?」
夏雪宜靠在何紅藥胸前,喝得差不多了,偏開頭對她微微一笑,竟是怡然自得得很。可從來沒吃過這麼大虧的玉真子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忍住自己憤怒的目光,一張白玉似的臉漲了個通紅。
何紅藥將夏雪宜往旁邊一推,任他身子一歪撞在車壁上,咚的一聲悶響,看得玉真子目瞪口呆。何紅藥趁機玉真子臉上重重摸了一把,惡狠狠威脅:「好好呆著!本姑娘決定搶了你了!還看?再亂看我就把你吃掉!就·地·正·法!」
夏雪宜和玉真子同時盯住何紅藥,何紅藥一撩頭髮,雄赳赳氣昂昂的叉腰依次瞪回去:「怎麼了怎麼了?就興你們男人采女人,就不能女人采男人了麼?反正本姑娘也不是完璧之身了,誰怕誰!」
夏雪宜閉目靠在車壁上,擺出一副合作的樣子。玉真子一張臉卻是漲得通紅,可最終也不過喉嚨一梗,咕咚吞了口口水,然後忿忿的閉上了眼——身為一個色狼,他總算體會到了被色的味道,悲憤之下隱隱生出股同病相憐的悲哀,自此,他日後每每再想色狼誰時,竟是躊躇不定,有些下不了手了。當然,這都是後話。
一女兩男的組合實在過於惹人注意,何況這兩個男人,不管是誰不放在視線裡何紅藥都覺得不放心,於是一行人乾脆就宿在了野外。
吧嘰大爺對此很是滿意,每到晚上就嗖嗖的跑得不見蟲影,直到天亮才嘎巴著嘴巴樂滋滋的領著逆來順受的小豬回來。
何紅藥也不管它,總歸這世上大概也沒幾個人能讓吧嘰大爺吃虧就是了,真遇到這樣的世外高人,嘿,她只怕得跑得比吧嘰還快,才成還談什麼救蟲子?
何紅藥解了馬兒去吃草,熟練的生了火搭了烤架,翻著烤兔子指揮著小豬為夏雪宜與玉真子吸去了一部分毒性,這才允許已經急得嘰嘰叫的吧嘰大爺領走它的跟班兒。
這一路上,玉真子付出了衣衫淩亂的代價,好歹算是學乖了,此刻正閉著眼睛在火堆旁停屍,總算是既不叫駡亦不瞪人了。
至於夏雪宜?何紅藥一揮手:管他去死!教祖大人說了,對男人仁慈就是對女人殘忍,女人得對自己好一點!
火堆上的兔子滋滋的冒著油花,何紅藥伸腳踢了踢夏雪宜,不抱希望的例行詢問:「嘿,我說啊,你能不能就一口回答了,那藏寶圖你到底弄哪裡去了?哼,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不要臉,那明明就是我們擺夷族的寶貝好不好!」
何紅藥撕了一小塊兔子肉在他鼻子下面晃悠,故意饞他:「我可告訴你啊,一天不告訴我,一天就不給你吃東西哦!你都餓了三天了,你確定你再餓下去不會再也報不了仇了?」
夏雪宜閉著眼睛不動亦不理。
何紅藥一口將兔子肉塞進嘴裡,忿忿嘀咕:「臭不要臉的!哼!別一副篤定我下不了手的模樣,惹急了我,姑奶奶心狠手辣著呢!」說著噗的一刀將烤兔分作了兩半,斜睨夏雪宜一眼,一轉身,立刻樂顛顛的將其中一半切成小塊拿樹葉包了捧到玉真子面前。
玉真子懶懶掀開眼皮,懶懶張嘴:「燙。」
何紅藥趕緊吹了吹,又嘗了一口,才樂顛顛的喂出去:「嘗嘗,這下差不多了。」
玉真子張嘴,何紅藥趕緊喂了他一塊。
玉真子側頭:「水。」
何紅藥周到無比的將他扶起來,這才小心的將水囊遞到他嘴邊。
玉真子小小的啜了一口,待開始吃兔子了,又找茬般的呸了一聲:「骨頭都沒剔!怎麼吃?」
何紅藥不樂意了,盯住他,玉真子嗤笑一聲,一臉挑釁。何紅藥順手將兔子腿噗的塞進他嘴裡,面無表情道:「放心,卡不死你。」
玉真子:「唔……唔唔……」好不容易吐出兔子腿,終於開始老老實實吃飯。
何紅藥撫額做滄桑狀遠目:「嗨,這就是男人啊!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教祖大人說的果然永遠都是對的!」握拳,斜睨鄙視,「你就不能稍微老實一天麼?就一天!」
玉真子淡定的容何紅藥替他擦去嘴邊油蹟,哂然:「就興你折騰我,不興我折騰你?什麼道理!」
何紅藥啪的將浸濕的手帕摔在他臉上:「算你狠!」
玉真子同樣斜睨她:「謝謝誇獎。」
也不知道是看不過去這兩人一路上越來越粘膩的打情罵俏還是怎的,總是裝死人的夏雪宜這會兒終於睜開了眼,輕咳一聲緩緩道:「地圖在衢州石樑。」
四目相對火花四濺的無恥男女齊齊扭頭,以懷疑的眼神注視夏雪宜。
夏雪宜哂然一笑:「夏某都已經落到你的手中了,你還怕什麼呢?」
何紅藥想了想,指著他頰嚴肅道:「怕你使美男計。」
夏雪宜一梗:「……」
玉真子噗哈哈大笑,被嗆得咳個不停,被何紅藥一雙赤足在背上踢了兩下這才吐出一小塊嗆住的骨頭,可夏雪宜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氣氛已散了個二淨——所以說啊,再聰明的人遇到不按理出牌的,諸多心思也只能白費。
何紅藥自認吃了一虧,無論如何也得長點記性,於是警惕的盯著夏雪宜:「你想幹什麼?怎麼突然這麼好說話了?」
夏雪宜嘴角輕勾,躺在火堆旁似笑非笑的看她,即使一身狼狽依然一派瀟灑倜儻,火光跳動,映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出一股邪氣的俊美。他的聲音低低的,眉角輕挑:「因為麼,夏某怕再不說老實話,便再也沒命說了。」
何紅藥一怔,夏雪宜已經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何紅藥有些呆,伸指撓了撓臉:「不是吧?這個禍害什麼時候這麼脆弱了?」
玉真子吃飽喝足又了有了力氣,上趕著鄙視她:「換你內力耗盡,精疲力竭,一路顛簸,還餓了三天試試看?保管你暈得更快!」
何紅藥這才傻笑著趕緊的煮了一鍋方便消化的肉糜蔬菜粥細細的喂到夏雪宜嘴裡,直到摸到夏雪宜的胃不再乾癟才停了下來。
放下碗,為夏雪宜擦乾淨嘴角,彎腰的瞬間聽著夏雪宜發出的輕聲呼吸,何紅藥的動作一頓,伸指描繪了男人愈發堅毅的臉龐,才發現不過半年,這個男人仿佛又堅毅了許多,眉眼之間更染上了說不盡的風霜與疲憊。
就聽背後玉真子亦感慨道:「僅僅半年就能將一套詭異劍法練到這個地步,夏雪宜的天賦的確為貧道今生僅見。若有來日,此人定當名動江湖。」
何紅藥正待傷感,玉真子聲音陡然一變,已轉作憤恨,牙齒磨得吱嘎吱嘎作響:「好哇,你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剛才還對貧道大獻殷勤,轉眼就敢當著貧道的面盯著別的男人發呆了!還不快點給貧道把毒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