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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天龍)刀白鳳》作者:司徒妖妖【完結+番外】

第 88 章

  三兄弟到底一母同胞,不宜同時出現在人前,不然,只怕再蠢的人也要懷疑。只蘇青洛在武林上聲譽最好,以賽華佗與閻王敵的名義與武林上廣發英雄帖,召集武林人士于十月初五齊聚少林寺,商議契丹人喬峰一事。

  俗話說常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這過刀口舔血生活的人說不得什麼時候就要命懸一線,因而但凡是個江湖人,哪怕你武功再高,家世再好,也不敢對薛慕華蘇青洛這種能從閻王手上搶人的神醫有半分不尊敬。

  這一張聯名貼並未寫明收貼人姓名,意味著只要拿到貼的人,便有資格憑貼拜上少林寺。許多人初時或許尚對喬峰的名頭有些害怕,但臨十月初五愈近,眼見著收到聯名貼的人愈多,便有人打起小算盤了,心道:喬峰就算有三頭六臂,難不成還能憑一己之力與整個武林對抗不成?如此一來,齊聚少林寺的人自然越來越多,乃至於少室山下車水馬龍,連拴馬的樹樁都找不到一個。山下一些農戶幫著這些武林人士喂馬,倒還賺了一筆錢。

  也虧了少林寺百年古刹,聲名遠播,向來是武林泰山北斗,任誰也要給幾分薄面,否則,如此多的江湖人士齊聚一堂,你找我的麻煩,我報他的血仇,指不定喬峰還沒現身,山上已經鬧作一團了。

  這些人自顧自的在山上大罵喬峰背德忘義,你捧我一句,我贊你一聲,人人同仇敵愾,竟是誰都沒注意到那聯名貼上從未有「討伐」二字。

  這些人裡,最引人注目的要數兩撥。

  一撥領頭的是個二十七八年紀的俊雅公子,身穿淡黃輕衫,腰佩長劍,位於一群粗魯漢子之中卻端的是名士風流之態,英姿雄健,風度翩翩,瀟灑閒雅,周圍人對他也顯然很是忌憚,不時有人過來拱手拜會,均喚其慕容公子。原來,這便是跟喬峰並稱「南慕容北喬峰」的慕容複。

  而另外一撥人,則是大理鎮南王爺段正淳與漁樵耕讀四大護衛,並大理世子段瑾。倒是段正淳終於以瑾兒需要歷練為藉口找到機會跑出大理,雖然後來讓李青蘿給追上了,但也總比困在鎮南王府中要強。又恰逢聯名貼,段正淳便也帶著段瑾上來見識見識,一併認識認識武林前輩。

  包不同雖然被慕容複告誡過,但眼見著一群人坐在這裡吵吵鬧鬧,又無酒喝,又無肉吃,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在一人說:「在下山西鐵掌鐘奎,久聞慕容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的時候,包不同那愛跟人唱反調的毛病又發作了。

  「非也非也,我家公子本來就‘不凡’哪裡是‘今日一見’方才不凡的?你既然已久聞我家公子的大名,自然早該在心裡念上一百遍一千遍我家公子的不凡,何至於今日才知道?你既然是今日才知道我家公子的不凡,哪裡談得上久聞大名?」

  那拜會之人鐘奎是個敦實漢子,年過四旬的模樣,長得真與那驅鬼鍾馗有些相似,他身後還跟著個年輕男子,不過十六七年紀,長得與他有五六分相似,想來是他兒子。兩人均是五指粗短有繭,一看便知指上功夫不弱。

  兩人前來拜會慕容複,一則的確是為慕容複風度翩翩之姿折服,驚歎于他成名已久卻不驕不躁便想討個面善,但更多的,卻還是因為江湖之中,能與喬峰一戰者,除了幾個少林玄字輩高僧便唯剩下一個慕容複了。卻不想他們不過是說幾句客套話,便惹來這樣一場難堪。

  鐘奎一張黝黑的臉登時泛紅,他身後幼子年輕,更沉不住氣,鼓著一對打眼吭哧吭哧就道:「你們!不要仗勢欺人!」

  早已渾身不舒坦的風波惡一下子跳出來,摸著兩撇鼠尾須滿臉大喜,他身邊的紅杉姑娘拉都拉不住:「廢話少說!你家風四爺從來不仗勢欺人,來來來,咱們一個對一個,先來打一架再說!」

  風波惡聲音洪亮,這塊練武坪裡聚的人又實在多了些,立刻便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哄鬧起來,大多卻都是看熱鬧的表情——這乾等實在有些令人厭煩。何況,那帖子上雖說喬峰會來,但大家心裡其實都存著同一個念想:那喬峰又不是傻子,如何會來以卵擊石?

  慕容複面上一冷,心頭便有些冒火。

  他忍著煩躁跟這些武林人周旋,便是為了博個好名聲,若是今日運氣好,能趁著人多,將喬峰擊敗在他慕容家的鬥轉星移之下,姑蘇慕容自然威震武林,便是不能拔得頭籌,這些江湖人良莠不齊,與喬峰拼鬥起來,必然大損,他若能趁機施恩救下,也是一份力量。到時若舉事,豈不一呼百諾?

  如此考量,他才在上山之前嚴厲喝斥包不同與風波惡這兩人,沒想到這兩人依舊我行我素。

  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慕容複眼裡狠厲之色一閃:此等專拖後腿的家將要來何用?

  那邊風波惡已與鐘奎之子乒乒乓乓打了起來,鐘奎不善兵器,風波惡便也赤膊上陣,但那少年一則年齡太小,不過十七八模樣,二則家傳武藝實在不是什麼上得檯面的高深武學,自然接不了風波惡幾招。

  風波惡打得不過癮,便大呼小叫,一會兒說什麼「你這小子好沒意思,打點架也不盡力」,絲毫不管對方額頭冒汗,一會兒又說「你這一招破綻多多,讓你風四爺教教你罷!」。

  武林中人,士可殺不可辱,鐘奎見兒子吃虧,本已大怒,聽了這等話,哪有不怒火沖頭的,登時五指成鉤縱身撲了上來。

  包不同哈哈大笑:「來得正好!且讓你包三爺來會會你!」

  鐘奎冷喝:「好大的面子,你算哪家的爺?」

  阿朱阿碧兩個少女眼見事情要遭,齊聲喊:「包三哥風四哥,快快住手,千萬別誤了公子爺的事。」

  風波惡道:「誤不得誤不得,待我打完這一架也不遲。」

  慕容複終於怒了,上前一步,也沒人見他如何動作便已□包不同與鐘奎之間,轉眼過後,包不同與鐘奎便各自飛了出去。

  鐘奎不過倒退了兩三步,包不同卻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慕容複又如此炮製,風波惡便也摔在了包不同身邊。

  阿朱阿碧趕緊扶起兩人,阿碧一口吳儂軟語細聲嗔道:「你們,介末不聽公子爺話哩?叫摔了個痛哉,無啥事末?」

  阿朱也道:「唉,風四哥你喜歡打架,我瞧你倒也挺喜歡被人打的。」

  風波惡不好與阿朱爭執,嘟囔道:「反正我瞧著這麼許多人,不打上一架,總是不舒服的。」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便是沒有許多人,只有一個兩個人,你不打上一架,還是要不舒服的。」

  阿朱阿碧對望一眼,均覺無奈,卻也不能多說。她們兩人是女子,若不是場合特殊,少林寺定然連放她們上山也要不肯,如今好歹放她們上山了,她們便想著多少要安分些。

  旁邊卻已有人鼓著眼睛大叫起來:「姑蘇慕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絕技果然令人大開眼界!大開眼界!」

  鐘奎父子此時哪裡還能不知慕容複是對他父子手下留情?那十分的怒火便降成了七分,但無論如何,這面子上卻是掛不住了,沉著臉一拱手道:「姑蘇慕容果然名不虛傳,我父子二人武藝低微,是沒法為各位朋友出力了,就此別過,告辭!」

  慕容複舉步上前,道:「是在下管教不嚴,衝撞了二位,還請兩位海涵。」他自矜身份,雖口中道歉,面上始終還有一點傲慢之色。這點傲慢之色若在平時看來,自然是瀟灑之態,但如今落到鐘奎眼中便不那麼令人舒坦了。

  鐘奎轉身便走,絲毫不給慕容複面子,只不過剛走沒幾步,便聽一人輕笑道:「鐘前輩如何這麼快便走了?前輩的傷可曾好了?不知道晚輩前年為前輩配的藥前輩吃著效果如何?」

  鐘奎腳步一頓,回身看去,就見人群紛紛散開,一青衣玉冠的少年公子面帶微笑緩步而來,翩然若仙,腰間晶瑩剔透的雙魚玉佩隨著他的走動輕輕搖晃,暈出淺淺光澤。

  「蘇公子!」鐘奎面上一喜,繼而大笑迎上前去:「勞煩公子惦念,在下傷勢早已好了。」

  慕容複心念微動,也回頭看去,一怔之後也情不自禁的低聲讚歎了一句:「此人真乃人中龍鳳。我以前只道……」只道什麼,他卻是閉口不談了。

  他聲音雖低,站在他旁邊的幾人卻還聽得到,阿碧便是瓊鼻微皺,道:「勿那事哩,婢子心裡,啥人也無公子爺般好哉。」

  慕容複聽到,轉頭看了她一眼,阿碧卻已低下頭去。

  
第 89 章

  不少人都起身與蘇青洛打招呼,蘇青洛依次應下,慕容複聽他言語,均是什麼「許前輩的面色好多了,瞧著內傷是沒有問題了」,「謝大俠的妻兒都還好吧?小孩兒總是不那麼聽話,若是那小子不遵蘇某的囑咐,謝大俠可要下得手去責罰才是,否則砸了蘇某的招牌,蘇某可要不認的」。言談之間,竟是與這裡幾百人中十之**都有交情,且每個人曾在他處醫治過什麼,什麼時候醫治的,均記得清清楚楚。

  慕容複眼神微動,心道:難怪賽華佗名動武林,這些年更是隱隱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勢頭。

  他心念微轉,便也分花拂柳般穿過人群迎上前去,面帶微笑道:「賽華佗,蘇公子。」

  他分明什麼都沒說,既不像旁人那樣熱絡,亦在不自覺間放下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但就這幾個字出口,蘇青洛已看了過來,並且記住了這個男人,只因為隱藏在這個男人眉目細紋間的那些東西,沉重的、壓抑的、高傲的,矛盾又恰如其分。

  蘇青洛自認,行走江湖十餘年,竟是從未看到這樣有意思的人,分明江湖名宿,卻如名士王孫,心頭暗覺有趣,便將慕容複的名字,在舌尖上輕輕的轉了轉。

  然而蘇青洛此人,心頭想得再多,旁人也無從瞭解。

  眾人只見他微笑如常迎向慕容複,然後略一頷首,既不熱情亦不冷落,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只淡淡的喚一聲:「慕容公子。」便轉向了少林方丈,合掌低首:「晚輩見過玄慈方丈。」

  若是旁人如此輕忽,慕容複必然要發怒的,哪怕面上不顯心裡卻多少不是滋味兒,但蘇青洛做來,卻如理所應當一般,頗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

  或許是因為蘇青洛總是時時帶著淡淡的溫和的笑容,或是因為哪怕一面之緣之人蘇青洛亦能熟稔如至交般談論出對方近況吧。慕容複沉思暗道。

  玄慈唱了聲佛號,道:「蘇施主客氣。敢問蘇施主,薛施主何在?」

  蘇青洛一眨眼:「在該在之處。」

  玄慈微笑道:「蘇施主佛緣頗深。」

  蘇青洛笑而不答,心裡卻想,若你知道這是我家那不著調的娘親說的,便不會這樣說了。

  「方丈大師,蘇某聽聞玄苦方丈被害,是喬峰出手?」

  蘇青洛一出現,本來就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眼光,眾人聽得此言,紛紛喝罵起來:「喬峰那狗賊,忘恩負義,殺害丐幫馬副幫主不說,居然還敢犯上少林寺,我瞧著,說不定前些時候,譚公譚婆趙錢孫這些武林前輩也是遭了這惡賊的毒手。」

  蘇青洛了一聲,回過頭去,問那人:「何以見得?我瞧丐幫也並未傳出喬峰惡行啊。」

  那人一怔,繼而揮手道:「他是契丹孽種,潛伏我大宋數十年,若不是所圖者大,豈會下這等功夫?」

  蘇青洛點頭:「有道理。只不過,蘇某是行醫之人,信死人的話向來勝過活人。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各位海涵了。」

  眾人還不曾明白蘇青洛的話,便聽山腳下有人高喝:「四川青城鏢局拜會少林高僧及眾位英雄好漢。」

  山上數百英雄聽得此高喊神色均是一凜:這少室山高數百米,少林弟子入門之時的唯一練習便是爬山,如此爬上數月,方才不會氣喘吁吁。山上樹木繁茂,隔得稍遠,說話的聲音便被鳥鳴掩蓋,聽不真切了,此人還在山腳之下,隨意一喊,山上眾人莫不聽得清清楚楚,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落龍起象功練到極致時的獅子吼相比,想來也不遜色的。

  好高深的內力!山上眾人均握緊武器紛紛站起,面面相覷間無不傳遞著這層意思。

  段正淳摺扇輕敲手心,與段瑾道:「聽此人聲音,想來年紀尚且不大,卻有此武功修為。」他朝慕容複看了一眼,道,「平生所見,唯南慕容北喬峰有此造詣。想不到江湖之上,竟出了個如此了得的後生,果真是後生可畏。」

  段瑾看他一眼,拂拂袖子,很是嫌棄的道:「你若少花些功夫在後院,將咱們段家六脈神劍練個通透,想來也差不了多少。」

  段正淳頓覺得尷尬,挪動腳步往後面站了一點,寧願挨著沒個好臉色的李青蘿也不靠近自己兒子了。

  他這兒子什麼都好,朝堂政事民生水利樣樣精通,可謂文韜武略,很得他皇兄讚譽。唯有一點,真是令段正淳頭大——在康敏的教導下,這兒子很是看不慣他沾花惹草的脾氣。偏偏,這一點就他皇兄看來,卻無傷大雅,甚至,因為皇兄與皇后兩人蒹葭情深,見段瑾不與段正淳為伍,還更是喜歡了。所以,孤軍奮戰的段正淳向來不與兒子爭執這個問題。

  知客僧見來人亦有英雄帖,不由左右為難,幸好山上亦是一聲虎嘯龍吟:「阿彌陀佛,原來是鐵笛算盤藍施主到了,老衲未施遠迎還請藍公子恕罪。藍公子請上山喝杯清茶。」

  知客僧一聽便知是方丈的聲音,剛剛被藍蒼梧的獅吼震懾住的表情這才緩了過來,於是合掌作揖退到路邊,道:「施主請。」

  藍蒼梧點頭示意,領著身後幾個青衣漢子運了幾樽棺木向山上去了。那棺木沉重,上山之路又不好走,不少地方馬匹尚且不能行,那十多名魁梧的青衣漢子便呼喝一聲將棺木抗上肩頭,跟在藍蒼梧身後健步如飛,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行人已到了山門外。

  院內數百名武林人士均睜大了眼睛,莫不要好好看一看這無恥至極與官方勾結的人長什麼模樣,誰也沒注意,經藍蒼梧與玄慈那一來一往的呼喝,有一灰一黑的兩個僧人打扮的蒙面人悄無聲息的立在了不招人眼的角落裡。

  那兩個僧人對望一眼,竟是誰也不理誰,隔了丈許,兀自坐下。身形一矮,便更加隱沒於眾人間了。

  然而,藍蒼梧一行人還未進院,已有人搶先一步。就聽一聲難聽的笑聲,一個腦袋極大眼睛極小的兇惡怪人從院牆上翻了過來,一路大罵:「媽拉個巴子,這些大和尚小和尚請了這麼多客,偏偏就不請我這天下第……第二的嶽老二,真他娘的惱火!」

  少林院牆之上,自有武僧持棍守護,見陡然一個黑影籠罩下來,眾武僧反應極快,登時舉棍,**棍法使開。這**棍法雖然意不在傷人,但六人齊使,隱隱有陣法摻雜其中,也可說得上厲害了。

  不料那怪人手中武器端的是厲害,身形頓也未頓一下,哢嚓嚓幾聲,眾武僧的棍子便去掉了半截,乒乒乓乓的掉了一地。

  群豪之中不少人已驚呼出聲:「哎喲,是四大惡人到了。」那邊段正淳聽到此話,面色登時一變,心道:這一趟少林之行卻是來得不是時候了。

  玄慈方丈倒是對什麼惡人好人同樣以禮相待,倒是看到緊隨嶽老三而來的葉二娘時,表情微微一變這才不作理會。倒是葉二娘禁不住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惹得嶽老三扯著嗓子吼:「我說三妹,你懷裡好好的乖兒子好兒子不瞧,去瞧個光頭老和尚做什麼?」

  葉二娘臉色一冷,懷抱一胖嘟嘟的嬰孩兒道:「嶽老三,閉上你的臭嘴!」

  嶽老三雖然一直自稱天下第二,其實對上葉二娘心裡還是有點介意的,便嘟嘟囔囔的不再說話。

  蘇青洛瞥眼瞧見,嘴角就是一勾,再想起上次他家妹妹說的這人的笑話,愈發覺得,這一趟少林之行還真不虧。

  藍蒼梧這時才進得山門來,玄慈方丈迎上前去,十多個肌肉虯結的青衣大漢跟在藍蒼梧身後,一字排開,肩膀一抖,肩上黑黝黝的棺材齊齊落地,數具棺材,竟然只發出了砰的一聲響。

  那沉重悶響的聲音出來,在場群豪均面色大變,暗道:且不說這鐵笛算盤武功如何,單就這十多個青衣漢子,便已是一等一的高手。

  有性急毛躁的年輕人卻已罵出口:「呸!好囂張的朝廷走狗!莫不是以為咱們硬是拿不下他了不成!」說話間便有幾個曾在藍蒼梧手上吃了虧的拔出兵器就要動手。

  藍蒼梧看也不看,對玄慈行了一禮,道:「青城鏢局受人之托,將此五具棺木送至少林。還請少林來人驗證才是。」說著,走到棺木邊,先行了一禮,借著並掌一拍,那顯然很有重量的棺蓋登時跳了起來,呼呼作響轉了兩圈,被一個青衣漢子接住。

  藍蒼梧揚手一引,道:「請大師過目。」

  玄慈走近,只看了一眼,已不忍卒視的閉上雙目唱了一聲佛號。有好奇之人上前看了,回頭就嗚哇一聲吐了出來,群雄登時竊竊私語,可惜人數太多,已然變成了嗡嗡作響。

  藍蒼梧仿佛未見,一步一步走過五具棺木,道:「這是譚公譚婆伉儷,這是趙錢孫,這是鐵面判官單正。」走到最後一具時,方頓了一下,道,「這是丐幫副幫主馬大元。」

  丐幫四大長老也在場,聽到此話,頓時老臉漲紅,沖出人群怒視藍蒼梧便要動武,吳長風呸了一口,叫駡:「他媽的!你這鷹犬,若對我丐幫有不滿,沖著我吳長風來就好,居然幹出這等掘人墳墓的陰損事!」

  其時講究事死如事生,掘人墳墓之事,便是有血海深仇也無人會幹。無異於挑起眾怒。

  藍蒼梧一眼看過去,卻對玄慈道:「大師驗明瞭沒有?我青城鏢局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們的恩怨,不要歸到我們鏢局身上來。」

  吳長風一聽也有理,便喝:「是哪個龜兒子托的鏢?」

  藍蒼梧抬頭看去,蘇青洛緩步出來,道:「是我。」

  吳長風下一句喝罵登時卡在喉嚨裡,直鼓著眼睛瞪著蘇青洛。

  武林中見過藍蒼梧的人其時並不多,加之稍有易容,雖然只是眉眼下巴處略作修飾,形貌已大不相同,眾人又是激怒之下,竟無人覺得藍蘇二人面貌相似。

  蘇青洛道:「譚公譚婆趙錢孫三人,都無後人,蘇某為了替三位前輩報仇,只能唐突了。還請各位莫怪。鐵面判官單前輩的遺體,在下卻是詢問過他旁支弟兄才起出來的。至於馬副幫主遺體,在下也請示過貴幫執法長老白前輩。想來是四位前輩早早前來少室山,不曾與白前輩聯繫,方才沒有收到消息吧。」說著,對五具棺木做了一揖,而後重重叩頭。

  「此五具棺木皆以香木製成,可保五位前輩遺體不至腐化,待晚輩查明五位前輩死因,定然重新好生下葬。五位前輩受人所害,長者已半年有餘,大仇未報,小子魯莽,還請前輩莫怪。」

  
第 90 章

  「喬峰是契丹人與否,在下卻不管,但在下近日來連連聽得江湖傳聞,說喬峰喪心病狂為掩飾身份先殺馬副幫主,後又加害鐵面判官一家五口,就連向來神出鬼沒的譚公譚婆趙錢孫三人也橫遭禍事,遇害數日才被人在打漁之時發現,如今,更是傳出少林寺玄苦大師亦為其所殺,在下心頭猶疑,這才多了這個事。」

  蘇青洛將馬大元的屍首搬出來,平放在一塊白布上,這下子,方才那些不曾靠近的人也看了個清楚明白,頓時,向來清幽的少室山上到處都是嘔吐穢物。

  原來,馬大元去世已有一年餘,屍身已腐爛得差不多了,胸腹四肢的白骨森森露出,只掛了點零星的腐肉,無外乎殺人無數的江湖中人見了也要作嘔。

  也虧了有人先做了一點清理,不曾留下屍蟲蛆蟲等齷齪東西,不然,只怕這剩下的半數臉色發白之人也要嘔出來。到時候,只怕少林寺可就算不得清淨之地了。蘇青洛心頭惡意猜測。

  阿朱阿碧兩名女子只看了一眼,便以嚇得瑟瑟發抖,幸得鄧百川一步上前,擋住阿朱視線,才沒讓阿朱一個女子儀態盡失的吐出來。阿碧則是不自覺的靠近慕容複,偷偷的捉住了慕容複的袖子。

  慕容垂首看了一眼,見阿碧嘴唇發白卻自強撐的模樣,終是沒忍心拂開,還微微側了下身。遠遠看去,倒像是慕容複將阿碧攬在了懷裡一般。

  慕容複緊緊注意著那邊蘇青洛的動作,於是不曾發現,阿碧那慘白的臉上漸漸浮起了一絲嬌羞的紅暈。

  至於段正淳,他雖然經常挨李青蘿的巴掌,但對李青蘿卻到底是有情的,甚至於蘇青洛還沒動手他便已經先將身著男裝的李青蘿摟入了懷裡。幸得李青蘿雖然著了男裝,但她姿容之豔麗,有心之下仍是一眼就能看出男女來,旁人本來詫異段正淳突然跟個男人摟摟抱抱,但一眼看過來,便也明瞭了,也就不在意。

  倒是李青蘿被段正淳猛的一抱,一顆百般不滿的心也柔成了春水,尤其是聽到周圍不停傳來嘔吐聲後,更是情不自禁的喚了一聲:「段郎……」

  不得不說,段正淳能得這樣多樣貌出眾的女子垂青,卻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只是,段正淳猛然想到,老婆要顧,兒子也不能輕忽,段瑾年紀還小,平日又養尊處優,怕他受不了,於是出聲招呼之時,卻只得了段瑾一個白眼,頓時覺得又委屈又無趣。

  那邊兒已有梳了雙髻的漂亮童子與蘇青洛奉上潔白手套,蘇青洛接過來緩緩戴上了,絲毫不管周圍許多人的目光都因為他那優雅的動作落在了他那雙生得極好的手上,甚至有不少人見蘇青洛伸手去碰那腐爛的屍體,還心覺可惜,猶如親眼見著美好事物被破壞一樣。

  蘇青洛檢查了一會兒,請了丐幫四大長老過去,道:「馬副幫主生前是不是時常咳嗽,尤其早晚?去世之前,甚至還有咯血之症?」

  吳長風眼睛一瞪:「你如何知道?啊,是了,你一定是從替我馬兄弟診治的大夫那裡聽聞的。」

  蘇青洛心頭暗翻白眼,不去理他,又翻看了一會兒,卻忽的一笑,摘下氣味難聞的手套扔在一旁,那漂亮童子悄無聲息用口袋裝了。

  蘇青洛道:「指不定……這馬大元還真是被人害死的。」

  此言一出,不但丐幫,就連遠在人外的黑衣僧人雙目之中也射出一道精光,蘇青洛仍是一副什麼都不知曉的模樣。

  蘇青洛道:「馬副幫主本來是患了肺結核的,無論如何都要死,卻不知道哪個人這樣等不及了,竟然使了極高明的功夫隔山打牛,不露外傷,直擊內腑。」

  「你們來瞧,若馬副幫主真死於肺結核病,他這日夜咳嗽,心肺必然受損極重,如今這屍身雖然損壞大半心肺已瞧不分明瞭,但但凡心肺受損極重者,喉道必然也有影響,你們且瞧瞧馬副幫主的喉道,可有什麼嚴重病變沒有?」

  蘇青洛也不管這些人聽不聽得懂什麼肺結核的,自讓人去看。

  丐幫眾人其實也看不如何明白,但聽得蘇青洛這樣說卻個個怒上眉梢,紛紛叫嚷著要找喬峰報仇。

  蘇青洛禁不住一翻白眼,側頭看去,問:「我說了是喬峰下的手嗎?」

  丐幫眾人都瞪圓了眼睛看他,蘇青洛撫額搖頭,道:「我換都還未說完,你們便信了麼?」

  宋長老拱手,極是認真的道:「賽華佗的名聲咱們都知曉的,自然不會有甚懷疑。」

  蘇青洛禁不住呻吟一聲,心道:難怪你們愛冤枉好人,原來都不看證據,只講情面的。

  但要說的話,他仍是要說的。

  「馬副幫主的武功想來是極好的吧?」

  四位長老齊齊點頭,一副「你這是廢話」的模樣。蘇青洛扭頭,裝沒看見。

  「既然如此,若馬副幫主真受病痛折磨,想來便是咯血之症便再嚴重,撐上個一年兩年也是可以的。你們回去問問照顧馬副幫主之人,看馬副幫主的咯血症到底有多久了,自見分曉。」

  四位長老又齊齊點頭。

  蘇青洛忽然覺得很頭痛,非常頭痛,不由向自家大哥看去,卻見藍蒼梧一臉肅然,絲毫沒甚表情,倒是他身後明顯女扮男裝的四劍一臉新奇的四處張望,見蘇青洛看過去,立馬裝成一副嚴肅的不認識的模樣。

  蘇青洛禁不住勾了唇。

  「只是,這定然不是喬峰下的手。」蘇青洛斬釘截鐵的道。

  於是,蘇青洛有幸聽到了在場數百人的合聲:「?」

  蘇青洛愈發覺得這趟少林之行有趣了。

  見馬大元的屍身已又收入了棺木之中,慕容複便輕輕掙開了阿碧的手走了過來,淺笑道:「蘇公子何出此言?」

  蘇青洛知道他有意套近乎,也不點破,只回禮道:「人說南慕容北喬峰,想來慕容公子與喬峰的功力應在伯仲之間咯?」

  慕容複聽得不喜,但這話這樣問,他卻只能答是。就見蘇青洛微勾了薄唇,輕輕起掌,青色衣衫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手腕,那掌心卻毫無內力的拍在慕容複胸口。

  蘇青洛自然感覺到慕容複的身體整個一顫,眼見慕容複垂在身側的手手指一跳,不覺莞爾:但凡習武之人,身體總要練出自然而然的習慣反應才成,不然一旦遇到偷襲,豈非等死?倒也難為這慕容複生生控制住了內力的反彈,不曾傷到他。

  只是,他蘇青洛雖然行走江湖間向來以醫者自居,又因體弱之故向來不騎馬只乘車,可他什麼時候說自己一點武功都不會的?不過是世人誤傳罷了,這慕容複還真以為他不堪一擊不成?

  逍遙派的內力向來來得簡單,他就算因為身體條件的限制不會什麼厲害招數,但一身精純內力多多少少卻是有那麼一點兒的。

  蘇青洛心頭各種念頭急轉,面上卻絲毫不顯,只略微仰首看慕容複:「那慕容公子可能如我剛才那般,輕輕一掌,不留任何外傷,直擊他人內腑?」

  慕容複沉吟半晌,終是搖頭,語帶不甘:「在下武功低微,確實……不能。」

  蘇青洛隨意回了:「慕容公子若是都武功低微了,可叫旁人如何自處?還是給人留條活路的好。」

  他這是客氣之話,卻又帶著一點熟稔的調侃,恰好符合了慕容複想要跟他套近乎的初衷,登時令慕容複滿心舒坦,面帶微笑。殊不知,這是這點本事,才讓蘇青洛在整個江湖上都朋友一大把。雖然,這朋友得不得他承認,那還是另一回事。

  蘇青洛又問玄慈:「大師德高望重,雖然不計俗名,但也堪稱少林第一高手,蘇青洛冒昧請問大師,那樣一掌,大師之力可能辦得到?」

  玄慈沉吟半晌:「這一掌看似容易實則非四五十年修為實在無法辦到,其中精妙之處,恰如大巧若拙,實乃已臻化境,老衲自問,若嘗試一二,或者可行。」

  蘇青洛擊掌笑言:「大師此言恰如在下所想,只是,憑馬副幫主本事,雖然有病在身,但誰人能在他身上嘗試一二?而喬峰……據在下所知,不過而立之年,何來四五十年修為?所以在下斷言,兇手絕非喬峰,想來大家應無異議了罷?」

  在場丐幫眾人隨著蘇青洛的話心情早已是幾起幾落,如今一下子茫然無緒,一時之間竟分不清心頭打算,紛紛沉默了下去,大抵是想起當初因為這事逼得喬峰出走之事了。

  喬峰出走之時,尚來不及將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傳予繼任,丐幫年輕一輩中一時之間更無人可以服眾。於是,短短數月,昔日武林第一大幫轉眼群龍無首,幫規登時散了,如今更已有不少人在私下說丐幫烏合之眾。

  早有崇敬喬峰之人說了,早知如此,管他契丹人也好,宋人也好,還不如喬幫主領著咱們呢!喬幫主可從來沒做對不起丐幫之事。

  顯然,有此心思之人也不在少數。

  段正淳從頭到尾瞧著,禁不住嘖嘖讚歎,對段瑾道:「此子心思縝密,善用人心,談笑間竟是翻手為雲覆手雨,實在非同小可。若有機會,瑾兒可善與結交。」

  段瑾一眼瞟來,滿臉都是「還用你說」的意思,段正淳登時又被一口氣梗在了心頭。

  鐵面判官單正一家是被活活燒死的,整座單家宅子化為烏有,因而起出來的屍體裡一瞧見那燒得烏漆麻黑的,眾人就知道是單正的。

  見蘇青洛又換上童子捧來的嶄新手套蹲在單正屍體前,已有不少人暗道:這屍體都燒成焦炭了,也不知道這蘇青洛能看出啥來。

  也有少數幾個人,見蘇青洛手套換來換去,止不住的牙酸,心道:比個娘們兒還講究。

  也虧了這些人都只是在心頭念叨念叨,若是敢說出口,只怕後果嘛……呵呵,就要有些嚴重了。至少,在未來一年半載之內,是要沒有好日子過的——蘇青洛此人,睚·眥·必·報!

  蘇青洛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銀亮的小刀,那刀不過一指來寬,刀身極薄,卻端的是鋒利無比,在單正屍身上一劃,便將那焦黑表層從中劃開了。

  不少人不忍卒視的轉開頭,少林眾僧更是齊念往生咒,都覺太過殘忍,擾死人清淨。只是沒有單家的人在此,誰都沒有資格說罷了。

  蘇青洛卻毫不在意,專心致志,頭也不抬的問:「且不說這殺害單家的人是不是那喬峰都不如的絕頂高手,咱們便以喬峰來談,若你是他,殺了單家的人,不立刻逃走,偏偏還要放火燒宅子,會是為了什麼?」

  在場大多是粗人,玄慈雖然一聽之下,心念已是一動,但他出家之人不好開口,因而誰也沒想到竟然是段延慶與慕容複同時開口。

  「遮掩痕跡。」段延慶說話極為簡短。他也是看蘇青洛行事有趣,方才開口。

  慕容複就要有禮貌得多了,雖然蘇青洛頭也不抬,他也是看著蘇青洛說的:「是為了遮掩什麼吧。」

  「是啊,自然是為了遮掩。單家在當地是大戶,宅子七進七出,占地足有數畝,要想一下子將這樣大個宅子燒得精光,若是許多人一起那還差不多,若是一個人,呵,那可就難了。我想,任何人殺了人都不會費這麼大的力做這種無用之事吧?」

  蘇青洛不知曉原著,不知曉原著中那兇手是為了燒毀單正與帶頭大哥的信件。可如今,喬峰並未追查帶頭大哥之事,單正之家卻仍然被燒了,若是刀白鳳見到了,大概只會感慨一聲原著慣性可真強大啊真強大,就完了。該說,幸好刀白鳳沒在這裡。

  「殺人焚屍,這人遮掩的東西,蘇某與大家一起看看罷。」

  蘇青洛說著話,手下動作卻絲毫不慢,很快,幾根斷折的肋骨便出現在了眾人面前。站得最近的玄慈倒抽一口氣,閉上眼唱了一聲佛號,周圍眼尖的,卻已驚呼出聲:「韋陀掌!」

  那是少林功夫,還是向來不外傳的七十二絕技之一。

  眾人齊齊將目光投向了毫無異色的玄慈等人,一時之間嗡嗡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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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阿彌陀佛。」玄慈緩緩睜開雙目,眼露慈悲,佛號唱響,雖然嗡嗡聲嘈雜,眾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只覺佛號入耳,心裡登時一陣清明。

  蘇青洛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知曉玄慈這是在那一聲佛號中用上了內力。就聽玄慈道:「如此說來,我那玄苦師弟也是死在般若禪掌之下。」

  少林諸僧俱雙目含悲的念誦佛經,群豪也自震驚。

  蘇青洛嘴唇不自覺的勾起來,問:「之前倒未聽說過,只聞有少林僧人親眼見著喬峰行兇?」

  玄慈此時已明白,蘇青洛多半是為喬峰洗冤而來,他實在想不明白蘇青洛與喬峰有什麼關係,但玄苦為少林高僧,與單正一樣死于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下,群豪的懷疑一下子就去了大半,他倒也不擔心了,於是微闔雙目,輕聲道:「是,侍奉玄苦師弟的小沙彌親眼所見。」說著,側首吩咐旁人,「你去喚青松過來。」

  旁人應聲去了,蘇青洛卻看著其人背影搖頭道:「少林寺僧人德高望重,便是一個小沙彌的話,想來也是信得的。」這話有些輕佻,便有脾氣不那麼好的大和尚鼓起了眼睛,卻見蘇青洛歎息一聲,道,「這便怪了,不瞞大師,蘇某之所以多此一舉管這閒事,正是確信玄苦大師非喬峰所害。玄苦大師被害之時,蘇某不巧正與喬峰一道。」他看著玄慈,眼神坦蕩,周圍眾人均出乎意料。

  玄寂素來嫉惡如仇,已搶出一步問:「你跟喬峰在一起做什麼?」

  蘇青洛笑了:「我一個大夫,你說我跟喬峰在一起能做什麼?」

  蘇青洛轉向丐幫眾人:「各位前輩想來還記得當日惠山腳下,全冠清陰謀陷害喬峰擒下喬峰未婚妻一事吧?」

  喬峰的身份早已證實,的確是契丹人,全冠清當日所為其實也不能稱之為陰謀,但全冠清的藉口,即馬大元被喬峰所害,已經沒了,要說陷害,倒也稱得上,因而眾乞丐雖然覺得彆扭,卻也點了點頭。絲毫沒意識到,蘇青洛是搶先出手,先為喬峰安上個受害人的名頭。談判之中,搶佔主導權,向來是很重要的。

  丐幫眾人被他的話引導得統統羞愧去了。

  蘇青洛乘勝追擊,一臉悲憫的道:「那姑娘的傷勢……在下花了不少時間。」

  這話說得極有藝術,再說重一點,丐幫的面子必然掛不住,反倒不美,再說清楚明白一點,又少了自由發揮想像力的空間。

  「蘇某發帖與眾位英雄之時便說過,無辜也好,險惡也罷,喬峰定然現身與大家說個清楚。蘇某不曾食言。」

  眾人紛紛緊張的左右張望起來,仿佛喬峰就在眾人之間一般。

  蘇青洛笑著安慰:「別急,別急,還有玄苦師傅的事沒能弄清楚呢。」

  侍候玄苦的小沙彌青松很快被請了出來,他不過十二三歲年紀,頂著顆光溜溜的腦袋,看起來很是可笑,當然,也有點可愛。

  青松見到這麼多武林中人,難免有點害怕,幸好玄慈早早對他笑著伸手:「青松過來。」

  青松這才怯生生的靠近玄慈,合掌喚:「拜見方丈。」

  玄慈輕輕的撫摸了青松的腦袋,問:「青松,那日玄苦師弟遇害一事,你且在眾英雄面前再說一遍,好嗎?」

  青松大眼睛裡閃過些害怕,但還是點點頭:「好的。」

  蘇青洛卻打斷:「等一下。青松小師傅,蘇某有幾個問題,可以先問問你麼?」

  青松到底出身少林,見過不少世面,此時已安定下來,於是一彎腰道:「施主請問。」

  蘇青洛說:「小師傅在少林多久了?」

  「小僧自幼于少林出家,是玄苦師傅撫養小僧長大的。如今已十三年了。」青松說到此,眼睛裡又泛出淚水來。

  蘇青洛放柔了聲音,問:「嗯,玄苦師傅,我也是認識的,德高望重待人溫和,是頂好的。」

  青松認同的不住點頭,對蘇青洛的戒心便放鬆了。

  「說起來,我遇到玄苦師傅的時候,竟沒碰到過小師傅呢,青松小師傅難道不曾隨玄苦師傅下山嗎?」

  青松臉上一紅,道:「施主說笑了,少林弟子,只有學有所成方能下山,小僧……小僧愚鈍,尚且……」

  蘇青洛安撫一笑:「可是,我聽說,青松師傅說,玄苦大師是死在喬峰手下呀?青松師傅既然沒下過山,什麼侍候認識的喬峰呢?」

  玄慈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蘇青洛說話就像閒談一樣,可不知不覺,旁人已落入他的圈套。何況,當著天下眾英雄的面,玄慈根本不能做得太多。

  果然,青松聽到這裡,就楞了一下,然後張口就說:「小僧不認識喬峰,但……但方丈他們是認識的啊!」說著,一臉期待的看向玄慈。

  蘇青洛不去管旁人怎樣嗡嗡非議,玄慈開口想說什麼,蘇青洛卻理也不理只蹲身問青松:「敢問小師傅,玄苦大師遇害,是什麼侍候?」

  「是晚上,小僧做了晚課,替師傅將熬在爐上的藥端進去,就見師傅坐姿不對,小僧有些奇怪,就見到一個黑衣人從師傅房裡跑了。小僧……嗚,小僧去看師傅,師傅卻已經圓寂了。」青松嗚嗚哭了起來。

  蘇青洛待他哭了一會兒,才又問:「小師傅節哀。在下還有一個問題,萬望小師傅回答。」

  青松用袖子擦去眼淚,抽噎了兩下:「施主請問。」

  蘇青洛緩緩的,但卻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詢問道:「小師傅方才說,你是進房之後那人才跑掉的,在下卻有一點不明,那人是從哪裡跑掉的,窗戶還是大門?」

  「是大門。那人藏在門後,小僧一進門,他便從大門離開了。師傅……師傅那時剛剛遇害,身體都還溫熱著。」

  蘇青洛點頭:「此言有理。晚課過後,少林寺到處都是僧人,那兇手必然不便逃走,方才藏在玄苦大師房中的。只是,如小師傅所言,小師傅瞧見的‘喬峰’只有一個背影咯?」

  青松怔了一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了一下,見青松緩緩點頭,嗯了一聲,不少人已耐不住罵了起來:「背影?憑一個背影就能知道是誰?小師傅也太厲害了些!」

  到底是在少林寺的地盤上,眾人不敢太過放肆,但青松顯然沒經歷過這種陣仗,慌亂無助的看了玄慈一眼,恰好玄慈正在沉思,不曾注意,青松情急之下,一口道:「那喬峰後來又上過我少林寺偷經,我……我又瞧見他啦!那人不是喬峰是誰?玄慈方丈都這樣說呢!」

  方才便已有人不住的打量玄慈,此時,目光已是肆無忌憚。

  玄慈面上卻很鎮定,揮揮手道:「青松莫怕,你先下去吧。」

  他的語氣,威嚴中帶著一點柔和,讓青松一下子鎮定下來,施了一禮便退下了。蘇青洛此時已大致瞭解了是怎樣一回事,心頭暗暗震驚之餘,不由也為玄慈喝彩,亦不著痕跡的與藍蒼梧對望一眼。

  玄慈道:「那日有人來少林偷竊,確是貧僧叫出喬峰喬施主的名字的。」

  「?也是背影?」蘇青洛已有些咄咄逼人。

  「是,也是背影。喬施主武功高強,貧僧未曾拿下他,只見到他離去時的背影。」

  「方丈如何肯定那是喬峰?」

  玄慈深深的看了蘇青洛一眼,道:「只因為本寺遺失之物除了喬峰,誰都不可能前來偷盜。加之那人背影,確實與喬峰非常相似。」

  「方丈可否告知失竊之物?」

  「一封信,一份血書。」任在場所有人猜了個遍,愣是沒想到,玄慈沉默片刻之後,竟說出了這種東西。

  「三十年前,老衲聽一個妄人告知,有大批的契丹武士要前來我少林偷經,傳回契丹,培養武士。老衲與那人有數十年的交情,向來深知他為人,自然深信不疑,不料……」

  那段故事,在場眾人大多都是第一次聽聞,聽得玄慈講那雁門關外一場血戰,紛紛心向外之,大吼生不逢時,否則也要添一把力;待聽到一切只是個誤會,眾人又均感淒涼;等聽聞玄慈阻止了眾人殺死嬰孩兒,反而將他託付農戶養育成人,眾人已猜到那嬰孩兒就是喬峰,想到喬峰後來聲名赫赫,不禁都感慨玄慈果然慈悲,明知道血海深仇,卻仍是留下了這孩子一條命。

  蘇青洛卻聽得直在心裡哼哼:他早覺得玄慈滑頭,卻沒想到他這麼滑頭,明明方才還是千夫所指的懷疑物件,轉眼,就變成了一腔熱血一心為國卻被人所騙,偏還悲天憫人的悲劇英雄!真是好啊!太會轉移話題了!

  玄慈沉痛結尾:「……那日,那人盜走的,便是老衲房中的書信和血書。那書信,便是當日妄人與老衲商議偷襲契丹人的信件,血書……卻是老衲從雁門關外石壁上拓印下來的蕭遠山絕筆。唉,這兩樣東西,對於旁人,那是一點價值都沒有,對於喬施主卻……阿彌陀佛,老衲該喚他蕭施主了。」

  「是啊!除了是喬峰……呸呸呸,是那契丹人蕭峰還能有誰?老子就不信了,千辛萬苦闖進少林寺,經書不偷,武功秘笈不偷,偏偏偷這勞什子東西。」有人吼起來。

  那人話音剛落,卻哎喲一聲摔了個大馬趴,爬起來,呸呸兩下吐出嘴裡東西,便大罵起來:「那個雜種暗箭傷人?快給老子滾出來!」

  便聽房頂上有人大笑:「什麼暗箭?那麼明明白白的東西能叫暗箭?自己武功低微,便要怪旁人麼?」

  眾人低頭看去,阿朱沒忍住,已撲哧笑出聲來:原來,那人吐出來的,卻是一個亮晶晶的蠟樣的箭頭,箭頭後面貼了張小紅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明箭!

  那吃虧之人狠狠的瞪了一眼阿朱,礙于慕容複,卻不敢做什麼,再抬頭看去,就見一個人坐在少林寺正殿的頂上,一腳曲著,一腳卻肆無忌憚的甩來甩去晃悠,笑眯眯的看著他。

  大抵是背著光的關係,瞧不太分明那人的容貌,但一口亮閃閃的白牙卻泛著晃眼的光澤。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小心!那是毒蠍子!」

  頓時,在場眾人都小心翼翼起來,甚至,還有人悲憫的看了一眼被明箭傷人的倒楣鬼——可憐的娃,居然敢入口毒蠍子的東西,真是不要命了!

  房頂上的刀紫荊托著腮,深深的憂鬱了:別把哥想得這麼壞啊!哥真的是善良的淫!

  
第 92 章

  「兄弟,你見過毒蠍子?」刀紫荊對那鬧得最凶的瘦竹竿兒揚揚下巴。

  瘦竹竿兒怔了怔,傻愣愣搖頭:「這倒沒有。那……那毒蠍子心狠手辣,據說,凡是見過他的人都是死人。」

  刀紫荊登時一拍大腿罵上了:「我操!你都沒見過,你憑啥說我是毒蠍子?當心老子告你敗壞老子名譽破壞老子人生幸福!」

  他明明不過十**的模樣,居然對著這麼多三四十,甚至大把鬍子的老前輩老江湖大喇喇的說「老子」,直氣得某些人鬍子都歪了。

  那人被罵懵了:「額,可我聽說,毒蠍子的打扮……差不多就是你這樣子。」

  那瘦竹竿兒居然老實回答,可惜話剛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塊碎瓦,少林寺的瓦。

  「我勒了個去!你都說聽說了!老子這一身兒打扮,你去苗疆那塊兒看看,多了去了。他爺爺的!那不是一堆一堆的毒蠍子?」刀紫荊振振有詞,眼睛瞪得圓溜溜的,睜著眼睛說瞎話。

  對方果然詞窮了,雖然對方其實還想說「我瞧你的武功也挺像的」,但估計著刀紫荊鐵定能抓住那個「瞧」和「像」繼續折騰他,乾脆閉口不言。

  刀紫荊果然放過他,翹著腿看向那被他明箭傷人的倒楣傢伙,揚揚下巴:「死了沒?」

  對方瞪眼豎眉:「他奶奶的……」

  「瞧你這精神兒,好啊!顯然沒死了!」刀紫荊猛拍大腿:「沒就對了!瞧瞧,老子這麼仁慈善良英明神武,憑啥說我毒啊?」

  在場眾人一起沉默,只餘眼神鄙視。

  「阿彌陀佛,施主是前來參加英雄大會的罷。」玄慈仰頭問,竟是對刀紫荊大喇喇坐在自家房頂上的行為不加罪責。

  哪想,刀紫荊不領情,直接搖頭:「不是。我只是來看熱鬧的。」

  「你……」玄生羅漢樣的大眼一鼓,就要打架,玄慈攔住他,就聽刀紫荊嘖嘖出聲:「玄慈和尚,你們出家人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不是不管誰犯了什麼錯,殺了多少人,只要把殺人工具一扔,說聲阿彌陀佛,咱們就該饒過他了啊?」

  玄慈面上仍舊一派寧靜慈和,合掌道:「施主偏頗了,我佛慈悲,立誓渡盡天下一切苦厄之人,卻也只渡該渡之人。如施主所言,手上無刀心中藏魔之人,佛門也並非可容汙納垢之所。」

  刀紫荊啪啪的拍了巴巴掌,點頭:「如此,玄慈方丈自蓄了頭髮,出山門去罷!」

  玄慈終於面現愕然,而那向來急躁的玄寂已怒吼出聲:「哪裡來的小賊竟敢來少林寺撒野!且讓我拿下再說!」起手便是大金剛掌,掌力威猛。

  群雄之中,一身材高大滿面濃須的大漢目光一閃,便要起身,他身邊的一個面青的瘦弱漢子趕緊拉住他,對他搖了搖頭,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峰哥哥莫擔心,我那二哥雖然不正經了些,但手上功夫卻是有的。」聲音竟然若女子般嬌柔。

  顯然,這一高一矮貌不驚人的兩人,便是蕭峰與靈兒了。

  果然,玄寂一掌拍到,刀紫荊已哇哇大叫著在房頂上跑開了,看似跌跌撞撞,幾乎踩著房檐滑下去,實際上每次滑倒都恰好避過了玄寂的掌力。

  「哇哇哇,少林寺的大和尚好凶好不要臉,說不過別人,就要殺人滅口!我知道了,你們少林談經論佛的時候,肯定也把那些高僧們都滅口了,才得了天下第一的稱號!」

  玄寂氣得面色發青,幾掌拍出,人沒拍到,竟把個大雄寶殿給拍得四處漏光。

  如此這般沒一會兒,玄寂也瞧出端倪來了,只能忍氣吞聲,收手跳下房頂,一臉愧疚的鞠了一躬:「方丈,玄寂莽撞了。」

  玄慈卻不責怪他,只對刀紫荊威嚴道:「這位施主,少林非你可放肆之地,還請自重。」

  刀紫荊聽而不聞,拎著衣服下擺,踮著腳挑挑揀揀了個好地方,又盤腿坐下,這才道:「喲,罵不過我便要打人,打不過我,便要恐嚇了麼?哎呀哎呀,我好怕怕啊!可你這合上做事,我實在瞧不過去,少不得要大慈大悲的指教指教你的。」

  玄慈面色一沉,悄悄扣起右手食指,嗤的彈出,卻不想竟如泥牛入海般悄無聲息。玄慈心頭一跳,知曉有高人在場,目光微微逡巡,卻找不到人,唯見了一片樹葉突兀的從那房頂上緩緩飄落。

  刀紫荊大喇喇的掏掏耳朵,道:「唉,你剛才說那故事,我也聽到了。既然是受人所騙,我除了能說你笨,那也不好怪你,但你這大和尚,草菅人命之後竟然不知悔改,那可就沒什麼慧根了,還當什麼方丈?」

  玄慈不待反應,少林小一輩和尚已怒不可竭的大罵起來:「你這個妖孽,不許亂說!」

  「呸!你們這群光頭妖孽,忒他媽的霸道了,老子就要說,你們耐得我何?」刀紫荊油鹽不進,叉腰撒潑。

  「三十年前,你妄造殺孽,雖說是因為被人騙了吧,但你一個出家人,不是向來最敬重性命的嗎?當時見到對方又是小孩兒又是女人的,已然懷疑,為何還是動手?為何埋伏之前,竟不曾證實那妄人所言的真假?你們誰又識得那批武士什麼模樣了?難不成你們起先的打算,竟是凡這雁門關外來往之人,統統殺了作數?」

  「你說你一輩子都對此事耿耿於懷,後悔不已,可我分明瞧著,你又在犯那三十年前犯下的錯誤呀!」

  「你方才也說了,因著那封信和血書丟失了,才懷疑那人是喬峰。可我挨個兒瞧過來,這什麼馬大元也好,單正一家也罷,自個兒死了,偏偏硬有人栽到喬峰頭上,顯然是有人陷害於他,既然有人刻意栽贓,那麼扮成喬峰去少林寺偷一封書信,又有何不可?你這老和尚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呢?」

  刀紫荊又補一句,直把玄慈的臉徹底氣黑了:「真不懂就是你蠢笨如豬,裝不懂就是心如蛇蠍!」

  刀紫荊眯眼笑開:「還是說,玄慈大師你口裡說著慈悲,說著悔恨,其實三十年來,根本就只是嘴裡說說罷了。不然,為何悔恨了三十年,還是這麼草菅人命不知悔改?或者,根本這一切的一切就是你的借刀殺人之計?」

  少林寺眾僧面上鐵青,玄寂道:「方丈又非聖人,便是做錯了事又有什麼稀奇?」這話一說,卻正中刀紫荊下懷。

  果然,刀紫荊吊兒郎當嗤笑了:「是啊,任憑是誰也有可能做錯事,那卻沒什麼稀奇,但是,少林方丈,何等德高望重,一言一行,幾可影響整個中原武林,你還認為他錯得?他該錯?還是那無辜的旁人,就真該為了他的錯誤三十年前死了爹媽,三十年後,名聲、地位,甚至是性命都要保不住?哈哈哈,好個少林寺,方才還說什麼不是藏汙納垢之所,如今看來,果然還是只要‘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啊!這是修的什麼佛!渡的什麼人!」

  刀紫荊一個旋身,沖天而起,幾下起落已越過牆頭,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已聽轟的一聲。

  少林和尚齊叫:「不好!」

  原來,那大雄寶殿正中的貼金佛像身上,竟然硬生生的多了個大洞!

  遠遠傳來刀紫荊張狂的笑聲,漸去漸遠:「瞧瞧,好一座金佛,內裡還不是亂七八糟的爛泥!少林和尚說什麼要渡盡天下人,原來還是要分宋遼!唉,兩國交戰,手段不論也是你們說的,不傷螻蟻還是你們說的,什麼都由你們說去罷!」

  少林武僧大怒追出門去,哪裡還追得到。

  在場眾英雄面面相覷,可一個二個的,卻止不住的去瞧那面色變換的玄慈,禁不住都在心裡暗道:少林寺這次可是丟盡了面子了。轉念又覺得,方才那狂人雖然說話難聽,卻也有那麼幾分道理。

  這玄慈……唉,還真不好說。

  眾人心思變來變去,一如玄慈臉上神情。

  忽的傳來那追出寺外的武僧的大喝:「什麼人?」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抬頭看去。

  喬裝改扮的蕭峰也嚇了一跳,他曾與玄苦習過武,比旁人更清楚少林功夫如何深不可測,因而只道刀紫荊被抓住了,正要去看個究竟,卻見山門外面畏畏縮縮的冒出個中年婦女的腦袋來。

  那腦袋冒出來,縮回去,終於又冒了出來,半晌,才在眾人的虎視眈眈中高舉了雙手苦著臉道:「我……我只是來打醬油的。」

  這人話剛出口,那邊遠遠坐著的黑衣蒙面僧人卻渾身一顫,猛然站起身來,動作之大,終於叫人看到了,紛紛呼喝一聲,直到見是少林僧人,才沒動手。

  那蒙面僧人眼中神情巨震的緩緩朝山門走來,口裡念念有詞,嚇得那打醬油的中年婦女一臉呆滯。

  玄慈皺了皺眉,卻不記得少林有這一號人,心頭登時一跳,側頭看去,果然見遠處還坐著一個僧人,一身灰衣,身形瞧來竟然分外眼熟。

  玄慈臉上表情登時劇變。

  那黑衣僧雖然蒙面,但氣勢驚人,他一路走來,眾英雄竟然不自覺的給他讓開了路,這般走到山門口,那中年婦女自然更抵不住了,僵了一會兒,手腳僵硬的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對幾個僧人乾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以後再也不聽壁腳再也不湊熱鬧了。」說著,竟是拔腿就要跑。

  有幾個僧人識得她是在少室山腳下賣茶水的大媽,便也由她去了。

  沒想,那人只跑了幾步,就覺眼前一花,那嚇人的黑衣僧竟是眨眼間已攔在她面前。

  此人頓時覺得腿軟,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讓你湊熱鬧!讓你湊熱鬧!惹到大Boss了吧!這可是個比蕭大俠還恐怖的蕭大俠他爹啊!

  於是僵硬的扯了嘴角:「那個……大和尚你讓讓行不?」心道:我都沒拆穿你了,你給我留條命吧!

  沒想,那黑衣僧竟一把扯下麵巾,一臉激動的看著她,絲毫不管震驚高呼「喬峰」的群雄,竟是虎目含淚,一副想碰一碰,又怕只是幻想的模樣:「芸娘,芸娘你沒死?你竟然沒死!」

  此醬油君嘴巴越張越大,徹底的頭頂冒煙了——難道,可憐的她終於在穿越了三十年後,收到了穿越福利,附帶了個牛掰boss當老公?可……可……可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穿種田來著!茶水攤都開起來了啊!

  
第 93 章

  要說此時現場何等混亂,只怕花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當然,其實作者我不是擔心那三天三夜的時間,而是擔心各位兜兜裡的錢,所以決定刪繁就簡,挑大家關心的來說。如此,讓當時同樣喬裝打扮偷偷和藍哥兒來看熱鬧的刀白鳳來概括一下,就是最好的了,因為,只有兩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名利,天下攘攘皆為情仇。」刀白鳳摸著下巴上貼上去的長須,一派名人風範的看向藍哥兒,輕咳兩聲,「喂,給個反應啊!覺得我說得怎樣?是不是很有文化?」

  藍哥兒不理她,拂開躁動的紛紛拔武器的人群向被圍困的蕭遠山蕭峰一眾人等走去。

  除掉偽裝的蕭峰與蕭遠山可謂是一模一樣,不需要證明就能知道這兩人是老子和兒。

  藍哥兒牽著刀白鳳的手,向那邊兒指了指:「我想,你閨女已經看到我們了。」

  刀白鳳覺得很無趣,同時,偷偷的打量那位醬油君——這人百分百是穿越的,如果是二十年前,刀白鳳肯定立馬就撲上去認親了,但如今……早已見識過江湖險惡的刀白鳳,卻更願意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她可不希望如今的生活因為一個陌生的闖入者而變得亂糟糟的。

  顯然,眼下,除了蕭峰的那一聲「爹?」,群雄的質問也罷,當前的劍拔弩張也好,都已入不了蕭遠山的眼。但芸娘眼中的陌生和驚懼,卻如刺一樣一樣深深的紮在了蕭遠山的喉嚨裡,令他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悔恨、落寞、眷戀,無數的感情悉數交織在這一代梟雄的臉上,那些感情甚至複雜得讓向來淡漠的蕭遠山的臉皮承受不了的抽搐了兩下。

  蕭峰跟靈兒對望一眼,默默的站在了蕭遠山的身後,不著痕跡的警惕著周圍蠢蠢欲動的群雄。

  蕭峰的確是大英雄大豪傑,卻從不是愚昧的人,他行得正坐得直,哪怕他是契丹人,但他自認從未做過對不起中原武林的事,所以,他不懼這些人的挑戰。

  「芸娘,你不認識我了?」蕭遠山小心翼翼的向不住瑟縮的中年女子靠近。

  顯然,這個曾被捧在手心裡疼愛的柔弱江南女子在分離的三十年間吃了不少的苦,她的面色再不如當初那樣細膩水潤,曾經只需彈琴作畫的青蔥玉指上亦帶上了常年勞作的粗糙,就連容貌……也遠不如曾經的美麗動人,但看到她,蕭遠山那顆恨著、悔著、日日想著復仇的心就這樣奇異的安靜了下來,哪怕周圍早已殺氣昭然。

  呵,無論如何,她依舊是他的芸娘呀!

  「我……你別過來!我真的不認識你!你你你……你再靠近我我我……我就告你性騷擾了!」醬油君左右張望,可惜,在場的,除了幾個小和尚曾經在她哪裡吃過茶,別人,她俱都不熟,簡直是求助無望,最後,只能可憐兮兮的看向蕭峰——這是她唯一熟悉的人了,雖然,那是上一輩子的事。

  可惜,蕭大俠的一句話轉眼就將她徹底的打進了地獄,他說:「爹,此地不宜久留,娘看來許是不記得了,咱們先帶她離開吧。」

  醬油君卟嘰一下朝地面摔去——蕭大俠,你你你……你居然叫我娘!

  這打擊……對任何一個看過天龍八部的人都是難以承受的。

  顯然,蕭遠山這樣一個能為了老婆付出幾十年的努力來報仇的好老公是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失而復得的老婆摔壞她那張還算風韻猶存的臉的,因而只猿臂一舒,便將醬油君摟進了懷裡,這才轉頭看向人群:「藍夫人,芸娘的身體,便拜託了。」

  藍哥兒牽著閃閃躲躲不停嘀咕「這都能認出來」的刀白鳳從人群中翩翩而來,淡淡點頭:「應該的。」無視那數百群雄,向蕭遠山走去。

  有幾個沉不住氣的,幾個眼神示意後,齊齊拔刀向這一男一女身上砍去,也不見藍哥兒如何動作,那幾人卻已逕自飛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雙腿亂蹬兩下,眼見不活了。

  藍哥兒停住,回首,輕輕拂袖,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念在今日情況不同,我便只取爾等性命罷。」

  在場眾人哪怕平日也曾殺人不眨眼,聞言也齊齊的打了個哆嗦:這人言語之中,仿佛取人性命已是極大的恩賜了。

  蕭遠山嘴角忽的露出一抹譏笑,揚聲喊:「葉二娘,你想不想知道你那兒子在什麼地方?」

  葉二娘一怔,猛然向蕭遠山撲來,幾個擋在她面前的江湖人均被她毫不客氣的抓起扔開,哀嚎一片。

  仿佛生怕蕭遠山改主意似的,葉二娘不待擠過來已尖叫起來:「是你!是你!是你搶走了我的兒子是不是?他在哪?在哪!」

  蕭遠山緊緊箍住不停掙扎的芸娘,雖然她偷偷摸摸掙扎的力氣對他來說不屑一顧,但伴隨著失而復得的喜悅而來的,還有懼怕再次失去的恐慌。

  「你知道我為何搶走你的兒子!那人騙了你,哄了你,還無恥的奪去你一個未嫁女子的貞潔,也毀掉了我畢生的幸福。這樣的人面獸心之徒,我是在替你報仇啊葉二娘!」

  「不不不,他沒有騙我,我是自願的,我是自願的!你別再說了,別再說了!」葉二娘滿面驚惶,大呼,「你妻子回來了,你兒子也這樣有出息,你就放過我,也放過他好不好?你告訴我,我求求你,你告訴我我的兒子在哪裡好不好?」

  她忽然看向刀白鳳:「藍夫人,求求你看在當年一面之緣,幫幫我吧!」

  蕭遠山哼了一聲,揚手一指:「你若想知道,便替我殺了那邊那個蒙面灰衣僧人。等你取了他首級,我自然會來告訴你答案。」

  蕭遠山長喝一聲,顯然已是說給那邊的灰衣僧聽:「可憐老朽在少林潛伏二十幾年,若非今日,卻不知道仇人就在眼前。可笑!可笑!還好上天終究待老朽不薄,如今老朽妻兒俱全,且看你如何過這人人喊打聲名狼狽的日子罷!哈哈哈!」

  說罷,蕭遠山再也不看一怔回神後瘋了一樣撲向那灰衣僧的葉二娘,抱著懷裡人幾個起落,已如大鵬展翅一般朝山下而去,滿山群雄竟是無一人敢觸其鋒芒。

  刀白鳳遲疑的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南海鱷神哇哇大叫著:「三妹,你若承認嶽老二是老二,嶽老二就來幫你!」人卻早已撲上前去,與葉二娘同鬥慕容博,刀白鳳已然明白了蕭遠山的意思。

  那日盜去慕容博寫給玄慈的信的人,顯然便是蕭遠山了。加上今日的事,蕭遠山才知曉除開當日的帶頭大哥玄慈以外,還有慕容博這個幕後黑手。大概,蕭遠山是想看看,在天下群雄之前,此時名聲大損的玄慈到底會選擇什麼吧。

  葉二娘不是慕容博的對手,除非四大惡人同時聯手,或許還有勝算,但四大惡人本來就不是鐵板一塊,從來不是。

  於是,到底是名聲重要,還是這個為他孤苦一聲受盡折磨的可憐女人?玄慈呵……

  刀白鳳手指微動,藍哥兒看她一眼,略略搖頭,刀白鳳歎息一聲,便也隨後下山去了。

  若她就此揭穿了玄慈,只怕葉二娘還要恨她一輩子的。

  這個女人,哪怕為玄慈賠上了貞潔、名譽、性命,可憐,可歎,可悲,可她還是將那個男人放在第一位的,一直都是。

  她不會需要她自以為是的幫忙。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你住在哪裡?」蕭遠山第三次問這話,哪怕懷裡人不答,他也不怒,亦不氣餒,只在片刻過後重新發問,連語氣都不曾變一下。

  蕭峰半摟著靈兒,與她借力,靈兒輕鬆得很,還能與蕭峰說話,當然,是壓低了聲音的:「峰哥哥,我瞧你娘,好像很怕你爹爹似的。她該不會,真的一點兒也想不起你們了吧?可是……我明明覺得,她好像認識你似的。」

  靈兒骨碌著眼睛盯著蕭峰的側臉,伸手扯了扯。

  她易容成了個病怏怏的瘦弱男人,卻將蕭峰的絡腮鬍子跟頭發連在了一起,成了個鬍子拉碴的大漢。那鬍子粘得很緊,蕭峰方才在蕭遠山面前扯下易容,直把臉扯紅了一大塊,靈兒有些心疼。

  蕭峰將她的手捉住,放到唇邊吻了吻,笑而不答。

  前面的醬油君眼見著離自己家越來越遠了,終於扛不住蕭遠山**oss那沉默無言的壓力,有些害怕的指了方向。

  蕭遠山不發一言,抱著醬油君轉了個方向。後面眾人自然跟上。

  醬油君住在少室山腳下,房子前面不遠就是個茶棚,賣些茶水給來客喝,不過,今天的茶棚裡竟然沒有客人,全拴滿了各色馬匹,隔得遠遠的,已能聞見那馬糞的臭味兒。

  醬油君略有些尷尬,道:「我見老多人朝少林寺來,這些人的馬便沒人照顧了麼,我就……就賺幾個小錢。」

  說到錢,醬油君的臉上便高興起來了,眼睛閃閃發光:「你瞧這邊兒,有篷子可遮風避雨的,加上草料,便要一貫錢一天了,我可就白賺了足足一百多文。」

  靈兒撲哧一笑:「婆婆你可真有賺錢的頭腦,我大哥定會喜歡你的。」

  醬油君面現尷尬,眼珠子咕嚕嚕的打量了靈兒。

  她方才偷聽的時候,可瞧見慕容複和他身邊的緋衣姑娘阿朱了,自然知道眼前兩人可不是金大俠的官配。不過,她都在這裡生活了三十年了,那可沒辦法再把這裡當故事看待,自然也不以為意。

  但是……能不能別叫她婆婆?

  醬油君很糾結,非常糾結,然後,就聽人又喊了:「親家母好啊!」

  正糾結著的醬油君一下子沒扛住猛然增大數倍的壓力,再次卟嘰一下朝地上撲去,又被蕭遠山輕輕鬆松接住。

  「那那那個先進屋吧。」醬油君偷偷推開蕭遠山的手,挪動腳步站開一點,心裡其實怕得要命,生怕這位**oss發現了自己的異常,認為自己褻瀆他妻子身體之類的,一巴掌下來,她就灰飛煙滅了。

  醬油君在前面領路,幾人沉默的跟在她後面。

  「大家別介意,屋子有點小啊!」

  蕭遠山默默冒出一句:「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

  於是,醬油君什麼都不說了。

  「芸娘,你回來了,這屋裡……」幾人方走到門口,房門便被人從裡面拉開了,一個老實巴交的漢子走出來,看到這麼許多人,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傻傻看向走在前面的芸娘。

  沒錯,她名字裡面也有個芸字,這裡的人依著習慣,就叫她芸娘了。

  許芸心肝兒撲通撲通跳,膽戰心驚回頭,就見蕭遠山盯著黑子的眼神已經要噴火了,連那房子裡門撲鼻而來的馬糞味兒都沒覺察。

  許芸想,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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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黑子哥,我剛剛瞅著那邊兒茶棚你有匹馬好像有點拉肚子,你去幫忙看看成嗎?另外再添點兒草料,可別讓人說咱們拿了錢卻不幹事。」許芸飛快的朝那一臉老實相的男人使眼色。

  大抵蕭遠山大Boss的氣場,只要不是死人都能感受到,那黑子倒沒傻乎乎的問「這危險分子到底是誰」之類的話便點點頭去了。

  蕭遠山手背之上青筋仍在兀自亂跳,那目光跟利箭似的噗噗的往黑子背上紮,嚇得這男人不過走這麼幾百米的距離便摔了好幾跤。

  不過,好歹是保住命了罷,蕭峰緊繃的身體這才緩緩的放鬆下來。

  一旁藍哥兒倚過來,小聲來了一句:「蕭遠山倒是個好脾氣的。」

  刀白鳳正抹汗呢,聞言下巴哢嚓掉下,藍哥兒緩緩轉頭,為她理了理被山風吹亂的頭髮,勾唇一笑:「比我脾氣好多了。」

  刀白鳳登時哆嗦了一下,親親熱熱撲到某人懷裡,心裡卻在嘀咕:您您您老人家這是在敲打我咩?我剛才只偷偷的想了一下蕭遠山好帥而已啊!

  〒_〒

  好帥的蕭遠山此時在許芸眼裡卻如人形殺器一般,她都為自己能在這殺氣中巋然不倒的勇氣而感動,卻也不敢放這殺器露天太久,生怕他一躍而去,黑子就Game Over了。

  輕功什麼的,她剛剛已經見過了。

  許芸趕緊掛上一臉賣茶時的招牌笑容,戰戰兢兢去拉蕭遠山的胳膊,還好,一拉就動了:「來來來,幾位先進來坐吧,屋裡小了點兒,亂了點兒,你們別介意啊!」

  其實,屋後面還拴著幾匹馬,那味道……有風的時候還真不好聞。

  許芸詛咒蕭遠山被臭暈了才好。

  不過,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蕭遠山大馬金刀坐下,眼睛始終跟著忙碌的許芸轉,絲毫不介意許芸其實一直都在沒事找事做。

  重新燒水花了幾分鐘,再泡上茶,也無論如何不可能拖到蕭遠山自覺自發的離開,所以,許芸一臉悲壯的坐了下來,在每個人面前都放了個粗瓷碗。

  裡面是茶,花茶,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見刀白鳳喝了一口,許芸顯然很高興,或者是為了轉移話題?

  「這花茶我平日裡都是做了都送到城裡去賣的,聽說賣得還不錯。」

  刀白鳳還是很樂意力所能及的幫這個同鄉一把的,比如緩解下她的緊張。

  「你的茶棚不賣這個?」

  「怎麼可能賣這個呢?少林寺呢,又不是尼姑庵,拜山的香客都是男人,或者武林人士,這些花茶擺出去,怕是要被說娘們兮兮的。茶棚只賣普通的煮茶或炒茶,那個味道濃,倒是更適合流汗的男人喝。不過,倒也有人買些花茶回家帶去給自家娘子的,我跟他們說這花茶養顏來著。」

  「唉,若不是這兒挨著少林寺,我倒是想賣些酒肉的。我做的肉乾味道很不錯,就是少林寺底下,不好意思賣這個。」

  兩人正聊得興起,蕭遠山忽的開口了:「芸娘,你是什麼時候到少室山的?」

  許芸怔了怔,見蕭遠山並無怒氣,方答:「二十來年了吧。」

  「你……當日……到底怎麼回事?」蕭遠山面上很平靜,但刀白鳳看到他放在腿上的手緊握成拳,正微微的顫抖著。

  刀白鳳眼神詢問蕭峰他們是否需要回避,蕭峰輕輕搖了搖頭。刀白鳳也就安然了——八卦,誰不喜歡聽呢?

  事情其實很簡單,加之刀白鳳知曉這芸娘的身份,便從芸娘的表述你很快明白了怎麼回事。

  她應是當日雁門關外芸娘遇害時穿越過來的,一穿過來,就倒楣的躺在了深谷底下,渾身是傷,至於那些穿越小說中常有的記憶接收,不知道是不是那身體死得太透,她是一點沒享受到,於是,竟連這身體是誰都搞不清楚,只從穿著上判斷或許不是漢人,家裡應該比較有錢。

  那山谷之下其實還有許多白骨,不知道是死於戰爭還是失足,倒虧得這女孩子居然沒被嚇死。刀白鳳後來曾問過許芸,穿過來時多大,結果,不過十六歲。

  十六歲稚齡,哪怕許芸穿越前常常跟兄長一起登山、露營什麼的,但家裡條件這樣好的人突然淪落到這個境地,還能不自怨自艾,保住性命,刀白鳳真的相當佩服,那可比她強多了。

  還好那穀底還有些水果,許芸這種常常露營的人,又懂設點簡單的陷阱,抓捕些兔子等小動物,這才沒把自己餓死。

  許芸傷好之後,查看之下,只見懸崖峭壁,雲遮霧繞,除非她是蜘蛛俠,不然是沒法爬上去的,而明顯的,她不是,也沒內褲外穿的習慣,所以,她花了足足數月的時間,才繞啊繞的順著穀底繞了出去,此時,衣衫襤褸,形如乞丐,已在宋境。

  許芸賣了這身體上佩戴的一些首飾珠寶,在宋境安定下來。還好那時邊境之上,總有那麼些逃難的人,許芸這樣身份不明的人,倒也沒引人懷疑。

  只是,她一個女人,一開始又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走遠了,便想先賺幾個錢,認識幾個人,再跟隨商隊,到大宋南方去生活——她知道北宋存在不了多久了,這邊境之上只怕不安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許芸把一切打算得差不多了的時候,一次遼兵的打草穀中,比大多數人都要貌美的她還是倒楣的被遼兵擄走了,差點沒死掉。幸而遇到一些武林中人,唰唰唰的行俠仗義,將她救了下來——許芸後來才曉得,那次,她竟然跟自己親生兒子,呸呸呸,是這個身體的親生兒子擦肩而過。

  那次正是丐幫幫主領著喬峰立下首功的時候。

  而那一次的驚心動魄鮮血淋漓觸目驚心,也讓許芸再一次正視了這世道的不太平,於是,說盡好話,許芸才求得丐幫弟子護送了她來到少室山下。

  許芸會來少室山下,是好生打算過的。

  她一開始本來以為只是穿到了北宋末年,卻沒想,竟是穿到了武俠世界,登時,許芸便明白,什麼地方都沒少林寺腳底下安全了。

  武林泰山北斗啊,這地位!

  就算少林和尚並不全都是好人,但在少林的老巢裡,少林寺好歹是要名聲的,自然也會護著附近的鄉農,不至於讓人欺負到頭頂上。

  什麼賺錢啦,生活富裕奔小康啦,那可都沒小命重要。

  種田文就種田文吧,許芸想著,我去少林寺山腳下種田至少還有飯吃,要是在別的地方窩著,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那些江湖敗類啦,或是抽風的、導致社會不穩定的江湖人給割掉腦袋了。

  這武俠文裡,可向來是武林自治啊!官府是不管這些江湖人的。

  於是,許芸用餘下的錢在少室山腳下開了個茶水攤子。

  許芸也想過嫁人,畢竟,她一個女人家,且不說平日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實在寂寞得很,就說她開茶水鋪子時,連個幫忙搬凳子的人都沒有,也太過辛苦了。

  而經歷過那麼辛苦的生活,生生死死的,從穿過來時的青春年華,到後來人家都能叫她大娘了,許芸可不追求什麼海誓山盟了,種田文嘛,小日子能過就行。

  可是,少室山下,本來就沒幾戶人家,許芸又不願意離開這裡嫁到城裡去,加上她年紀大了,剛穿過來時,這身體到底受了傷,胸口留有一道很長的傷疤(她後來才知道,這竟然是少林寺那老和尚砍的(‵o′)凸),竟然一直沒成——許芸深深的後悔過,她當初為嘛就為了拒絕某個人,就把這點事給媒婆說出來了呢?媒婆的嘴巴,向來是靠不住的呀!

  時間就這樣一年一年的過來了,就在許芸快絕望了的時候,七年前,黑子家老婆因為上山采果子,被熊瞎子給抓死了。

  她跟黑子是好多年鄰居了,相互之間都知根知底,兩人年齡又相仿,於是,許芸又開始想嫁人了。

  黑子瞧著似乎也有這個意思,這兩三年來,常常來幫她的茶水鋪子幹些粗活,雖然這男人不太會說話,只知道悶頭幹事,但經歷過種種波折的日子的許芸卻一下子就看上了——她一點都不想過那種波折的日子了。

  許芸一直在等黑子開口提親,他們兩個都是沒啥牽掛的人,只要黑子開口,她立馬就能把自己打包嫁過去。可是,不知道黑子是不是還念著他那老婆,或者,真的一點都不會說話?

  明明兩人已經越來越有默契了,這男人偏偏還是悶著!把許芸急得嘴角直冒泡。

  許芸也想自己開口,自己爬上黑子床算了,但她怕作風太威猛,一下子就把這好不容易看對眼的老實男人嚇跑了,就一直忍著。

  可惜,她這忍啊忍的,差點都變成忍者神龜了,以前的老公卻這麼找上門來了!

  許芸嚇壞了,她的確想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可她給自己定向的是種田文啊,可沒想過這刀光劍影打打殺殺的江湖生活,當然,廟堂生活也不行!她搞不來的。

  許芸斷斷續續的講完自己的經過,將自己講得淒苦無比,並且暗恨自己怎麼就不是個文人呢?不然她這經歷,修飾修飾,保管見者傷心聽者落淚。

  許芸想著,蕭遠山好像是個牛脾氣,憑他為了報仇可以躲在少林寺三十年就知道,那麼,他好歹得有點兒愧疚心思吧?那問他要點兒賠償費以及遲來的養家費,不過分吧?應該會給吧?

  給了就好啦,到時候她可以買幾畝地,請幾個佃戶,如果還有餘,還可以請個小丫頭,一下子就能過上幸福的地主婆生活了。到時候,便是不跟那死不開口的黑子結婚,也沒問題了。

  許芸開始不住的暗示蕭遠山給點賠償費就可以GoGoGo了,沒成想,蕭遠山猛然站起來,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直勒得她腰疼。

  「芸娘,芸娘,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以後我一定好好待你!你瞧,咱們峰兒也這般大了,連媳婦兒也娶了,以後咱們一家四口好好的過,好吧?那男人我也不殺了,只要你高興,我便不殺他,可好?」

  「以前的事,你若想不起來,便想不起來吧,沒什麼要緊的,只要以後咱們一家好好的,就成。」

  許芸被這便宜老公一席話驚得眼睛外翻——也有可能是便宜老公力氣實在太大,箍得她受不了。

  「你……你先放我下來……」許芸氣息奄奄。

  許芸跟便宜老公面對面坐著,心裡愁苦得很:有大Boss當靠山,自然是好的,至少,以後不用擔心自己的小命了,說不定,還可以離開這少室山,到處走走?她都過了三十年膽小如鼠的生活了,真可悲。

  可是,當大Boss是你素未謀面的老公的時候,那可就不好打發了。

  「娘,我是峰兒,這是我的妻子,叫藍精靈,你叫她靈兒就好。」蕭峰見氣氛尷尬,上前開口。

  「……啊……峰兒,靈兒。」許芸轉過頭來,深深的震撼了,這是何等囧囧有神的名字啊!

  許芸懷疑的看向刀白鳳夫妻,可惜,藍哥兒氣場實在太強,她這等升鬥小民,硬是不低頭都不行。

  許芸深呼吸一口,決定認命,反正,誰當老公不是老公呢?至少,單比力氣,蕭遠山也要強過黑子吧?就連幫著茶水鋪子扛凳子,也能多扛幾條吧?唉~

  幸好黑子還有個兒子,等她嫁了人,便把這茶水鋪子送與他們父子好了,再把那制花茶、打絡子的手藝也教給他們,黑子他兒子,便有錢娶媳婦兒了吧?

  唉,說不定黑子就是怕娶了她就沒錢娶兒媳婦,才一直沒開口呢。還好他沒開口,不然,只怕無論如何,蕭遠山都不會放過他們一家了。

  「呐,以前的事,我的確不記得了,就連……就連你是我丈夫,峰兒是我兒子,我也不記得了。你……你要給我點時間適應。」

  蕭遠山雖然不太高興,還是點點頭,握著許芸的手輕輕的摩挲。

  許芸扯了兩下,都沒扯出來,也就隨他去了,也不知道這男人在摸啥,她手上可有不少繭子,一點兒沒什麼十指纖纖如玉凝脂的感覺。

  算了,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那,如果你想跟我過,我有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

  蕭遠山微微一笑,不說剛剛還在心裡直誇蕭遠山熟男魅力的大叔控刀白鳳,連有點怕他的許芸都被震住了。

  「你問,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許芸不好意思的輕咳兩聲,連珠炮似的問上了:「你身上還有幾兩銀?家裡還有幾口人?人均幾畝地?地裡幾頭牛?以後每日進項能有多少?哪些地方要花錢?可有什麼養家手藝不成?」

  看目瞪口呆的蕭峰一眼,許芸嘴裡沒停:「家在何處?房子幾間?家裡可有什麼規矩要守?最後,你……還有生孩子的打算沒有?額,你知道,我年紀畢竟大了。」

  說到後面,許芸的聲音終於低了下去——她年紀雖然上來了,但畢竟還沒嫁過人。

  半晌,都還是滿·屋·俱·靜!

  過了好久,刀白鳳才深有同感的點頭:「我當初……居然都沒問清楚,就嫁了。」

  藍哥兒端起粗瓷茶碗喝了一口,道:「你當初不需問,我倆一起長大,你什麼都清楚的。」

  刀白鳳搖頭:「我是忘了替我們閨女問問峰兒。」

  頓時,耳朵靈敏的蕭峰跟他爹一起僵住了——他們方才猛然發現,自己除了這一身武功,芸娘(娘)問的那些,竟是一樣都沒有的。

  刀白鳳悄悄搖頭,滿面同情,心道:那是因為你們不是種田文男主啊!


第 95 章

  芸娘與蕭遠山的事情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由於當日天色已晚,眾人便只能在芸娘家裡歇下,鑒於蕭遠山與芸娘早已是夫妻,芸娘連想跟蕭遠山分房睡的藉口都找不到,只能滿面糾結的歇下了。

  其實,這麼小的房子裡,住了這麼多個好手,蕭遠山並不可能會對她做什麼,但被個陌生男人,還是個極其強勢的陌生男人抱上一夜的感覺那可一點都不好,尤其早上的時候,男人都有難言之隱……

  芸娘被戳醒的時候,外面天色還濛濛亮,腰上又酸又疼,顯然是晚上沒能翻身的緣故。她睜著眼,半天仍有些不知置身何處的茫然,然後便感覺到臉上毛乎乎的,癢,至於腿上那玩意……

  芸娘瞬間清醒了。

  蕭遠山側身摟著她,臉上有些鬍子拉碴的,很有些頹廢美,眼睛怔怔的看著她,偶爾會湊過來,在她脖子邊輕嗅一陣,或者在她唇上吻上一吻。

  許芸僵硬著,稍微有點害怕,然後就注意到了蕭遠山眼睛下面淡淡的青色。

  「你昨晚沒睡?」

  「……一晚不睡,也沒什麼。倒是你,天色還早,再歇會兒吧。」蕭遠山避重就輕為她拉了拉薄被。

  許芸這才發現,往日裡每天早上醒來都冰涼得仿佛泡進了水裡的雙腳被蕭遠山放在了他小腹、雙腿間,此時正暖烘烘的。

  許芸忽然就覺得眼眶發酸,大概是因為她一個人,擔驚受怕的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了三十年,從十六歲的青春時光,到如今的半老徐娘,從未有哪個男人如此對她吧。

  許芸覺得,只不過這一瞬間,她就心甘情願的想要跟這男人過一輩子了,哪怕已只剩下半輩子的時間。

  所以,她伸手摸了摸蕭遠山的臉,沒注意到,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懼怕已經消失無蹤了。

  「你別擔心,我不會跑的。」蕭遠山跟蕭峰一樣,都有一臉的絡腮鬍子,哪怕打理過,摸起來仍舊有些扎手。

  濃眉大眼,輪廓粗獷,這樣的男人就像荒野上的孤狼,跟後世那些令少女尖叫的花樣美男完全不同。渾身透著一股陽剛之氣。簡單點說,就是純爺們兒。

  蕭遠山沒動,任由芸娘借著微光一點點的摸他的臉,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許芸指上的薄繭,半晌,蕭遠山才低聲道:「睡吧,天色還早。」又伸手,替她將被子拉了拉。

  許芸看了他一會兒,隔得如許之近,呼吸相融,心臟忽然就有些不受控制,她想,蕭遠山肯定聽到了,習武之人耳力向來很好。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許芸乾脆整個人蜷進了蕭遠山懷裡,腦袋埋在他胸口,忙不迭的低聲解釋:「你身上暖和。」

  蕭遠山在她頭頂上露出一點笑容來,嘴裡卻只嗯了一聲,手臂從被子裡伸出來,輕輕的拍著芸娘的背,一如當初摟入懷裡的那個小姑娘。

  轉眼,就是三十年啊!

  蕭遠山看著窗外朦朧的天光,第一次為自己執著於復仇產生了悔意。

  如果不是這樣,他或許能早一日找到芸娘,她也就不需吃這麼多苦了。

  早上起來,其餘人早已醒了。

  靈兒乖巧的做了早餐,刀白鳳瞧她那模樣,知道她心裡其實是有點怕蕭遠山和芸娘不喜歡她的。

  刀白鳳禁不住有些感慨了。

  還好芸娘與蕭遠山其實都不是不好相處的人。還有蕭峰,一直輕輕的拍著靈兒的手背,安撫著她。

  刀白鳳那三個兒子,此時是不會來跟他們碰面的,這兒離少林寺太近,若是暴露了身份,反而不妙。

  刀白鳳與蕭遠山商量,請他們先去擂鼓山住上一段日子。

  本來以為蕭遠山不會同意,沒想到他看了芸娘一眼,便道了謝。

  刀白鳳恍惚,心道:果然,有家的男人就是不同。

  幾人吃了早飯,刀白鳳便與藍哥兒一起出去了,給這剛剛相逢的一家三口——當然,現在還要稍帶上刀白鳳家裡送過去的那口——一點嘮嗑的時間,沒想,一出門,便碰見了兩個人。

  是葉二娘和玄慈。

  玄慈顯然受了傷,刀白鳳瞧他那模樣,應該是受了杖責之邢的。

  這對不知道讓刀白鳳如何評價的男女正依靠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棗樹下,葉二娘不住的巴巴的往這邊望,見刀白鳳出來了,再也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玄慈應該在天下群雄面前說出了真話吧?

  如此,刀白鳳倒稍微看得起這男人點了。

  至少,他沒讓葉二娘死在慕容博手上,就算他是被逼無奈,也好。

  蕭遠山果然不曾失信,將他們的兒子就是少林寺小和尚虛竹說了出來,玄慈臉上的表情,一時之間有悲有喜,半晌,才喃喃道:「虛竹在少林寺中二十四年,我竟一直不知道他是我的兒子。」

  他撐著樹幹又借了葉二娘的力氣方才能站起來,嘴角仍是吐出一口血沫,顯然已是強弩之末了,只怕若不是要等蕭遠山一個答案,早已死了多時了。

  人的意志力,向來是個神奇的東西。譬如蕭遠山,譬如玄慈。

  玄慈對蕭遠山刀白鳳一行人略微點頭示意,方才氣息奄奄的道:「二娘,你扶我上山去。我知曉虛竹在哪裡,我帶你去見他。他是個好孩子,心性淳樸得很,日後必成大器的。你……唉,你若是想念他,便對他說了實話,帶他下山去也好,記得日後不要再隨便殺人了,不然,只怕那孩子要接受不了的。」

  兩人相攜著慢慢朝山上去了,只聽玄慈的聲音漸去漸遠:「二娘,我對不住你,你怪我不怪?二娘……」

  刀白鳳聽他說話,氣息粗重,斷斷續續,知道他只怕見上虛竹一面便要死了,終究是心疼葉二娘,不由出聲:「二娘,記得,你還有個兒子,終究還是有牽掛的。不要……不要讓孩子剛剛歡喜了一瞬,就陷入莫大的悲戚之中,對孩子不公平的。」

  葉二娘回頭看來,臉色蒼白。縱橫江湖二十多年人人談及色變的四大惡人,如今卻不過是風一吹就要倒的柔弱女子,心力交瘁。

  她只看了刀白鳳一眼,那一眼的空洞之中終於染上了一些莫名的色彩。

  刀白鳳沒再說什麼,向來,女為母則強,書中的葉二娘,不過是被一時的劇痛蒙蔽了神智罷了。

  江湖風雲向來更替不停,蕭峰身世一事,不多久便漸漸平息下去了,反而是玄慈之事,更讓人談論不休。

  刀白鳳還跟藍哥兒說,瞧,果然是JQ更受人歡迎,這世上就沒有不八卦的傢伙。

  或許是許芸心心念念著要種田的原因,蕭遠山一代梟雄,遼國後族中頂尖的人物,竟然真的心甘情願的陪著她定居擂鼓山了。他練了少林功夫,日日要受痛楚,刀白鳳不信那套佛法化解的無根無據的解釋,與無崖子研究著為他治療。

  也幸好,蕭遠山並不像慕容博那樣貪心,七十二絕技練了個遍。蕭遠山只是在找化解少林功夫的方法罷了。

  後來,刀白鳳讓他試了試九陰真經的療傷篇,效果短期看來,還是不錯的。

  許芸跟喬三槐夫妻特別合得來,日日大家約著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了什麼雜交水稻,又見山上跟原著中變化那般巨大,加之山上的人也受了刀白鳳影響,偶爾會蹦出句相當無厘頭的話來,許芸已猜到了刀白鳳的穿越身份,兩人試探著相處了幾月,終於打開了天窗。

  然後,兩人才囧囧有神的發現,世上竟然有這麼巧的事,許芸居然是刀白鳳前世在山村裡當老師時那位「王子」老師的妹妹!

  而許芸則是倒楣催的在跟她哥露營的時候,一覺醒來就穿了的。比刀白鳳滾落山崖的穿越方法還要不靠譜,連個預兆都沒有。

  許芸聽聞刀白鳳說到王子,便是嘴角一抽:「他跟你說他叫王子?」

  刀白鳳點頭。

  許芸問:「那他有沒有說他姓許呢?」

  刀白鳳搖頭。

  許芸撫額:「果然!」

  「其實,我們的爸爸姓許,媽媽姓王,他是他們倆的兒子,所以他湊合起來,叫許王子。偏偏,他出門跟誰介紹名字,都只說自己叫王子,搞得所有人都親切的對他去姓喊名。真不知羞恥啊!」

  刀白鳳聞言驚悚了,問:「那你為什麼不叫許王女?」

  許芸悲摧的看著刀白鳳,道:「你以為我沒叫過嗎?我幼稚園到小學,一直頂著這個悲摧無比的名字啊!你不知道我考了多少個一百分,才讓我爸媽給我改了名字!」

  刀白鳳深深的表示了同情,然後猛然想到:「……你說,我們倆都穿了,你哥會不會也穿了?」

  許芸仰頭思考了好久,搖頭:「不知道,他慣來最會裝模作樣了,我也認不出來他。」

  這事便這樣不了了之了。

  後來,太皇太后高氏病逝,哲宗親政,數逐持重大臣,再行新政,朝堂動盪。遼主耶律洪基大喜,命太子率三十萬大軍,興兵伐宋。

  許芸與蕭遠山的感情已日漸親密,見蕭遠山聽聞此事後鬱鬱寡歡,便與蕭遠山一起,回了一趟大遼。

  此行一去就是數月,不久,刀白鳳接到消息,遼國皇后蕭觀音被汙與伶官趙唯一私通,被賜死,屍身送還蕭家,太子耶律浚於前線聽聞,失聲痛哭,遂率三十萬大軍拔營而返,遼國大亂。

  刀白鳳不記得這一場變亂在史上是如何結束的,只在不久,就見到了蕭遠山攜許芸回返,滿面疲倦。

  那日,蕭遠山喝了許久的酒,刀白鳳才知道,蕭遠山的酒量,與蕭峰也是不相上下的。

  後來,許芸曾在私下與刀白鳳說,蕭觀音是蕭遠山的親妹妹,也是他在遼國僅剩下的嫡親之人了。

  許芸說這話的時候,面上的表情很是難以描述,只是,許久之後,刀白鳳才聽她低聲道:「任你飛簷走壁,任你武功天下第一,千軍萬馬之中,宮廷詭計之前,又能救得了何人?鳳凰兒,這是那日蕭觀音被縊身亡時,遠山說的。」她苦笑一下,不再言談遼國之行。

  蕭遠山從遼國帶回了許多金銀之物,從此之後,再未踏入遼國一步。許芸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地主婆生活。

  蕭峰則與靈兒行走江湖,做了一對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江湖俠侶。

  童姥與無崖子兩人一直相濡以沫,童姥或許還對李秋水有怨恨,但也不那麼強了,頂多想起了,便跑去李秋水皇宮搗一下亂,還曾把李秋水最寵愛的外孫女銀川公主李清露捉來了一回。

  也幸得那會兒靈兒和蕭峰不在山上,不然,靈兒只怕立馬就會回憶起這李清露對蕭峰的覬覦。估計還會跟童姥生氣的。

  不過,後來,李清露忽悠了靈兒那傻二哥,又跑掉了,氣得童姥直跳腳,罵刀紫荊笨蛋。刀紫荊被傷了男人的自尊心,獨自一人跑西夏去了,說是一定要把李清露給抓回來賠給童姥,之後……之後反而被李清露捉住,據說困在了皇宮裡,偏偏不好意思回來求救,於是,一來二去,再回擂鼓山時,倒是把李清露帶回來了,不過,他自個兒已經是李清露的駙馬了。

  對此,所有人都覺得他很丟臉。

  至於刀白鳳,她想了許久,最終,還是與許芸一起,回憶著歷史,回憶著金老原著,寫了一本《五毒寶鑒》傳予五毒教歷任教主。

  後來,不少知曉五毒教厲害的人都以為,這本五毒教至寶記載的,定然是最毒的毒經,卻不知曉,這本書上所寫不過是刀白鳳和許芸能夠記住的歷史和金老原著。比如朝代更替,比如藍鳳凰和何紅藥。

  至於到底會不會因為五毒教教主看了這本書,反而陷入了預言的怪圈,反而成為了推動一切發展的人,那可就不管她的事了,反正,那會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了。

  誰讓五毒教創立于她爹的手中,又傳到了她丈夫手裡,而必然會傳給她的兒子之一呢?等那怪圈會影響到這個世界,至少也要三代之後了吧。

  子孫自有子孫福嘛!她能做的,也不過如此了。


番外集

第96章

  許芸比自己的王子哥哥足足小了十歲,當她玩泥巴的時候,她哥已經進入了問題少年的年齡,等她開始懵懂的喜歡上某個男生了,她哥已經大學畢業了。所以,許芸跟她哥根本就玩不到一塊兒,一點也沒有那種打架有人沖前頭的被寵溺的感覺,所以,雖然是中年得女,許芸也一直很獨立。

  這大概跟她的家庭有關,她的父親是一名軍人,古板、嚴肅、說一不二。小時候,許芸無數次看見父親拿結實的牛皮皮帶抽她那不聽話的哥哥,皮帶打在肉上那啪啪的聲音,一直到很多年後,許芸都還記得,儘管,她從來沒挨過打——這是唯一能令許芸慶倖自己是女孩兒的原因。

  許芸不清楚是不是因為父親的原因,她才那麼容易接受了蕭遠山。

  雖然懼怕父親,但是,懼怕的另一面則是敬愛,敬畏敬畏,敬與畏總是連在一起的。

  蕭遠山一眼看去,嚴肅威武,雖然面貌上沒有一點相似,但是感覺真的太像她父親了,都讓她生不出反抗的年頭。

  唉,這也是蕭遠山永遠無法明白的,她對他的那點敬畏的由來。

  許芸遇到蕭遠山的時候,已經晚了很多年。

  她在這個兵荒馬亂的世界,一個人孤單而艱難的過了三十年,曾經吃不飽肚子,曾經被野獸追趕滿身傷痕,曾經眼睜睜的看著宋遼之間你死我活,掙扎其中的人卻渺小得如同螻蟻。她早已不曾奢望過愛情。

  三十年,一個女人一輩子,又有幾個三十年?

  青春年華不再,愛情憧憬已無,顛沛流離早已習慣,沒有男人,也學會了活著。但是,生很容易,活很容易,生活……卻很難。

  或許是這些年的艱難早已磨去了她屬於女孩子的驕傲和肆意,當蕭遠山那樣要求的時候,她就很自然的答應了。

  因為明白自己無法反抗吧。

  這就是生活,這就是她學會的生活的哲學,在那些殘酷的生存考驗之中——不要反抗,逆來順受,沒有棱角。

  其實,這一輩子,一直到生命走到了盡頭,許芸也不明白自己是否愛上了蕭遠山,因為那樣的感情在她經歷過的三十年裡太奢侈了,但是,至少……是喜歡的。

  這種喜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或許,是那日清晨醒來,被他煨暖了腳的時候?

  或許,是午夜驚夢,總有一個人將她摟在懷裡,輕輕的安撫,輕聲的哼唱她聽不懂的歌謠的時候?

  也或許,是這個男人從來不曾強迫過她的時候?

  上一輩子的記憶,這一輩子的所見,她一直以為蕭遠山是那種飛過草原的鷹,雙翼雄健,啼聲驚破霧中蒼茫,但她沒想到的是,他卻真的為她斂翼俯首,收起了所有的銳利和光芒。

  愧疚也好,喜歡也罷,她已不想去深究了。她只要覺得安定而溫暖就夠了,尤其,當她被人將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她再也不想重溫一次了,那種膽戰心驚。

  那是那次她和蕭遠山一起去遼國時發生的事。

  她從來不知道,他在遼國竟然是如此的位高權重。

  曾經手掌十萬雄兵,幾乎是遼國所有大好男兒的偶像,讓遼國的土地戰慄的男人。

  這樣的人,哪怕沉寂了三十年,但是,當他踏入遼國的土地的時候,她分明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種銳利的氣勢緩緩的流動起來,從他臉上的疲憊之下、從他粗糙的衣物之下一點一點的透出來。

  那一刻,面朝初升的陽光,她差一點就被蠱惑了,差一點就要說不如留下來吧,這裡才是你該生長的地方。

  呵,如果,他真的留下來了,歷史,會不會就此走向不知名的方向?

  蕭觀音是個極美的女人,她甚至不像草原上的女人。她有著江南女子一般細膩的情思,有著對那些美麗詞句婉約琴聲的嚮往,只可惜,同時,這樣的女子,竟然也有深深的閨怨。

  她的丈夫,大遼的皇帝陛下,並不喜愛她,因為她是賢明的皇后,她處處勸導他,而不是奉上甜言蜜語。

  她為了自己的丈夫,努力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后,卻又因為這種努力,失去了丈夫的寵愛,甚至是自己的性命。真是可笑又可悲的怪圈。

  蕭遠山攜著她偷偷的潛入了遼國皇宮,他不希望讓人看到他的行蹤,知道他還活著。

  曾有那麼一瞬間,許芸認為,那是因為她。但她不敢確信,亦不敢太過於自信。

  許芸不知道,蕭遠山潛入皇宮是否有被人知曉,她相信他的武功,但是,很多時候,武功並不是唯一能夠殺人的東西。總之,後來蕭觀音被陷害絞死時,那藉口……一下子就讓許芸想到了她和蕭遠山的深夜會面。

  蕭觀音顯然很喜愛她,因為蕭遠山的關係。她給了她她自己最喜歡的手鐲,還給她看她寫下的詩詞。

  她期待而歡喜的說:「姐姐你本就是宋人,大家閨秀,聽說,你的詩詞也是作的很好的。」

  許芸只能尷尬,還未推辭,蕭遠山已道:「她忘記了,以前的事,什麼都不記得了。就連咱們契丹話,她也不會說了。」

  那時,許芸的心撲通一跳,強行克制才沒去看蕭遠山說這話時的表情。但她差點就以為他知道了。

  那一刻,她竟然恐慌了,恐慌如果蕭遠山就此不要她了,該怎麼辦?

  也是從那以後,她試探著叫他遠山,他很高興。

  蕭觀音死的時候,她曾以為他會沖進皇宮殺掉皇帝,趁著太子兵變之時。但他沒有。

  他只是站得遠遠的,看著蕭家的人恐慌、憤怒、哀泣的哭做一團,看了很久很久,然後,他摟上了她的肩膀,說:「走吧。」

  她驚訝的側頭去看他,在她以為他會憤怒的做出某種決定,在她以為她又要面臨一次那種被面臨死亡的威脅的時候。

  蕭遠山的手滑到了她的腰上,他摟著她,說:「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是的,蕭遠山一個人,如何跟整個遼國抗衡?哪怕他殺得了遼帝,亦無萬全方法脫身,何況,他還帶著一個她。

  那一刻,她不可抑制的動情了,她握住蕭遠山的手,偎在他的懷中,輕聲道:「遠山,你還有我,你還有我……」

  她要求不高的,不需要某個男人為她不要性命,只需要稍微的考慮到一下她就可以了。

  蕭遠山緊緊的摟著她,忽的將頭埋在她頸間,那是她唯一一次見到蕭遠山那樣脆弱,雖然她並沒能看到他的表情。

  後來,他們在擂鼓山上住了好幾年,漸漸治好了他因為修習少林功夫埋下的傷勢。

  這期間,他們兩個的感情愈發融洽,他甚至逼迫她習武,每天一臉嚴肅的捏著根小樹枝守在她旁邊,一見她注意力分散,小樹枝啪啪就打下來了。

  當然,是打在她腳邊。

  蕭峰——額,是的,她到現在都還是不習慣喊他做兒子,總覺得這樣英雄這樣需要她仰望的人,喊兒子……她一定會先糾結死——曾有一次見了,笑道:「爹,娘年紀大了,不適合學武了。」

  他捏著小樹枝回過頭去,硬邦邦的回:「我自然知道。只是她身子弱,早些年又吃了苦,如果不學點功夫,強身健體,就算用藥保著,她這身體也禁不住藥力。」

  蕭峰便不說什麼了,靈兒更是乖巧,常常在她累得幾乎沒有食欲的時候,給她變著花樣的做些吃食。讓她止不住的感慨,這是何等賢慧的媳婦啊!

  這也導致後來她偶爾碰到那阿朱姑娘的時候,如一只護崽的母獸一樣對人家虎視眈眈——這形容是遠山后來與她說的,他以為她很討厭那個小姑娘。她只能偷偷的尷尬。

  不過,從那以後,她再也不偷懶耍滑了,也不腹誹蕭遠山定然是知道她不是原裝貨,故意折騰她了。雖然,她一開始就知道不是。

  她跟蕭遠山感情好了以後,房事自然就順其自然的有了。

  這一點,她很感激蕭遠山,他敏感的察覺到了她一開始對他的防備,不曾強迫過她,哪怕她那會兒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但是,她也從來不知道,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體力和那……咳,啥啥竟然還能那麼好?簡直讓從來沒經受過這些的她差點吃不消,每次都要歇上大半天還是腰酸背痛的,哪怕他總是替她揉上一揉。

  尤其可惡的是,某次,他竟然還頗為感慨頗為遺憾的揉著她的腰說:「芸娘,你的身體還是這麼不好。」

  自然,她有怒目一瞪——不好?我身體要不好,那麼大個的蕭峰是從哪裡來的?

  而他像是看懂了她眼神裡的話似的,居然彎了彎嘴角笑了,害她臉上一紅。

  該死的!不是說女人四十才是老虎嗎?好吧,她四十多了已經。

  不過,很快,她就平衡了。

  因為蕭峰跟靈兒回來以後,她發現,早上起不來吃早飯的其實不止她一個。於是,這是家族遺傳?

  噢,她以後一定要勤學苦練,要學九陰真經要學北冥神功要學很多很多,總之,不要再只有躺下呻吟的份兒了!

  可是,每次當她在迷迷糊糊之間這樣咬牙切齒的想過之後,都能在第二天早上望得一乾二淨,依舊被人用小樹枝督促著練那些她名字都沒聽過的玩意。

  這……大概是因為積威吧?蕭遠山的,還有她父親留下的。

  她盤腿坐在地上,一副印度阿三的樣子修習什麼內功,這樣偷偷的想著,然後,下一刻,小樹枝就抽到了她的腳邊。

  ,太可惡了!真的太可惡了!他就從來不打盹兒的嗎?

  可是!可是!人的底線啊,就是一步一步越退越遠的。

  當她以為這已經很難忍受的時候,老天爺再次跟她開了玩笑。

  OMG!她已經深刻的懷疑了,God is a joke!

  她懷孕了!她居然懷孕了!

  這直接中止了她成為女俠的腳步,她第一次看到了蕭遠山不知所措瞪大眼睛的樣子。

  !

  她捂著臉,什麼都不想說了。

  偏偏老蚌生珠這一類的話一個勁的往她腦子裡鑽。

  天呐!她已經快五十了好吧?她以為她已經快到失去生育能力的年齡了!天呐,她真的能在生完孩子後活下來嗎?

  她傻了一樣躺在床上,她的老公則在一旁傻了一樣團團轉,她只看了一眼,就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她老公瞪她一眼,鎮定的提筆,寫信給擂鼓山上的那幾位,讓他們趕快來。

  ,還有總在江湖上亂竄生事的蘇小三和薛慕華。

  話說,她以前一直覺得蘇小三這個小名兒太好笑了,可是,當她知道這孩子還有個小名兒叫喜妹的時候,她就默了。

  一群的醫生圍在她床前會診,其中,只有一個是女的,刀白鳳。

  她眼巴巴的看著刀白鳳,這個穿越同仁,以眼神表達自己的悲戚。

  刀白鳳同情的看著她,趴在她耳邊說:「真的,你應該問我要點藥的,咳,你們太厲害了。」

  她默默垂目,用同樣小的聲音道:「我沒想到這個年紀了竟然還……」

  刀白鳳拍拍她肩頭,說:「放心吧,記得山上的徐媽嗎?她三十五歲高齡才生孩子,還是頭胎,你應該也能生出來的。」

  她默了半晌,道:「她是三十五歲,我是快五十了。」

  刀白鳳嚴肅說:「可你是二胎。」

  好吧,她忘記了,其實蕭峰真的是她的兒子,如假包換。

  蕭遠山很緊張她的身體,但是,她知道,他也很期待這個孩子。

  蕭峰畢竟從未在他們身邊長過,而這個孩子,也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她的兒子。

  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生吧,大不了,就是一條命嘛,她都快五十了,還怕什麼?

  生產的時候真簡直可以說是驚心動魄,她是說這外面守著的大夫……

  額,不但數量多得嚇人,連品質也高得嚇人。至少,刀白鳳生孩子那會兒,她這個大夫自個兒還得躺在床上不是嗎?而且,那時候,蘇小三可還在她肚子裡。

  大概是由於生產前蕭遠山日日陪她鍛煉,她的身體的確挺好,所有的產婦高血壓等等一切情況,都被刀白鳳他們考慮到了,提前就進行了調理,再加上剖腹產早因為刀白鳳而已經弄出來了二十多年了,如今已經比較成熟了,所以,她被剖開了肚子,生下了個男孩兒。

  這讓她很遺憾,她本來想生個女兒的。

  不過,她很想問問刀白鳳,既然是剖腹產,那她二胎和徐媽頭胎到底有什麼區別?

  唉,她知道,她又被刀白鳳忽悠了。她只有這點很厲害。

  她抱著孩子,看著蕭遠山傻爸爸緊繃著一張嚴肅的臉對著皺巴巴的小孩兒左瞅右瞅,小心翼翼的伸出跟手指逗一逗的時候,忍不住就笑了。

  以前,她其實多少有些嫉妒刀白鳳的,都是穿越,她過得那樣幸福,那樣快樂,而她卻這樣波折重重,真是不公平。可是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真的。

  不過,蕭峰會不會覺得尷尬呢?自己的弟弟竟然比自己那對雙胞胎年紀還小……

  ,雙胞胎,對的,她忘記說了。蕭峰跟靈兒生了對龍鳳胎。

  她知道的時候只有一個想法,到底是刀白鳳還是藍哥兒家裡有人有雙胞胎或者多胞胎的基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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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嶽老三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一時善心大發救了個女人,一個相當煩人的女人,這在很大程度上堅定了他要做一輩子惡人的理念。

  那還是嶽老三不堪回首的青蔥年代啊,那會兒,嶽老三還不叫嶽老三,還有個正經名字叫嶽不去,嶽老三對這個名字很滿意,因為這個名字直接說明誰都沒他大,誰都沒他厲害。

  那會兒嶽老三也還沒認識他家老大,還沒在中原武林闖出四大惡人的名頭,他還定居在南海鱷魚島上,沒事養養鱷魚,調`教調`教新入門的小徒弟。

  這些徒弟都是他從南海附近各門各派抓回來的,可惜個個都跟他不像,個個都沒有他這樣大的後腦勺,顯然個個都不如他聰明,他其實很不滿意,只能暫且先教著,等日後一個個全放一起比劃比劃,最厲害的那個就勉勉強強先當他徒弟算了,其餘的可以哢嚓一聲扭斷脖子扔去喂鱷魚,嘿嘿,等他哪天找到個好徒弟乖徒弟,再換掉就是。

  那日風和日麗,豔陽高照(雖然南海之上大多數時候除了豔陽高照就是颱風凜冽),嶽老三心情頗好的在鱷魚島上巡海,忽然天上一陣哇哇大叫,嶽老三抬頭,立刻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而一個人形物體已經這麼噗的一下掉進了不遠處的海裡,水花四濺。

  嶽老三踮著腳遠眺,舉目全是茫茫大海,再轉轉腦袋,最近的一個小島看起來也不過跟拳頭差不多大小,模模糊糊的,都不太看得清楚。

  於是,嶽老三興奮了——這輕功真高明啊!

  嶽老三興奮的等這位高手水上漂著上岸來,跟他痛痛快快打上一架,可等啊等的,那嘩啦嘩啦的水花居然漸漸小下去了,眼看著,連點水泡都快沒了。

  嶽老三急了,團團轉著猛抓了兩把頭髮,然後安慰自己:說不定這位高手不太擅水?

  想明白了,嶽老三噗的一下就紮進海水裡去了,連點水花都沒濺起。如果放到幾百年後跳臺跳水啥的,這動作絕對是個高分。不過眼下自然是沒人給他評分的。

  岳老三剛遊近了,那人形物體立刻手腳並用的纏了上來,虧得嶽老三就是在海水裡泡大的,不然人沒救上來,自己到還要賠上了。不過嶽老三這下子就放心了,自己果然很聰明,一猜就對,這分明就是不會水的人的反應嘛!

  嶽老三也沒細看,伸手一拎,就把八爪魚一樣的東西給扯下來了,回頭往岸上遊去。等上岸了,嶽老三才發現,自己拎的竟然是人家的胸……

  好……平……

  這是嶽老三的第一反應。

  他那會兒已經認識了雲中鶴和葉二娘,這三個在南海稱王稱霸的傢伙,就差被段延慶收歸手下了。

  雖然岳老三其實挺不待見那瘦竹竿兒的,但那瘦竹竿總是憑藉著輕功比他好,在他鱷魚島上任意來去,甚至把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也帶到他鱷魚島上來,不過……那些女人的胸都很大的呀!

  嶽老三看看那穿著奇怪衣服的女人,再看看自己的手心,覺得,反正都這麼平,按一按也沒關係嘛,於是毫無心理壓力的按下去了。

  那女人身體一跳,噗的一口水箭吐到嶽老三臉上,嶽老三抹了一把臉,繼續按,心想:仔細按,還是有一點點的。

  正按得歡,那女人嗖的睜開了眼,眨都不眨的盯著嶽老三,而嶽老三的手,還按在人家的胸口上。

  沈青覺得自己挺冤的,被朋友拖著去蹦極,可這一跳下去,壞了,周圍景色急遽變換,居然怎麼都到不了底!

  沈青就慌了——等會兒到底的時候,自己可得摔成什麼樣子啊?

  作為一個平胸蘿莉,沈青覺得鴨梨很大。

  在好不容易□蘿莉的年代過去了,她開始有市場了的時候,居然就要這麼英年早逝了?No!!!

  沈青發出那聲巨吼的時候,撲通一聲,到底了,摔進了水裡,喝了一肚子的水,還是鹹的。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嶽不去。」

  「嶽不群?!!!」

  沈青驚嚇了,眼睛瞪得溜圓,盯住這個手還沒縮回去的男人,看看那碩大的腦袋,看看那又圓又小猶如兩顆豆子的眼睛,可憐的嶽不群就長這樣兒?那小師妹得長成啥樣啊?難怪林平之要切了。

  「嶽不去!」嶽老三哇哇大叫,小黑豆眼睛鼓得溜溜圓。

  沈青這回聽明白了,也放心了,可看看周圍,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上來了。

  天很藍,海很藍,海風很熱情,背靠的沙灘很滾燙。但是,誰能告訴她上一刻還在蹦極的人為嘛下一刻就出現在了這裡?

  嶽不去?不認識。不過,這放眼看去,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了,雖然這人看起來很不好惹……

  「真是個好名字!」沈青坐起來,拍拍手上沾著的沙子,一本正經的說,「一聽就知道,誰都越不過去你!」

  岳老三高興了,手舞足蹈:「你這小姑娘倒有幾分眼力勁,比老子那幾個徒弟聰明多了。那些龜兒子,一看到老子就只知道兩條腿打顫。」

  沈青忒淡定:「謝謝誇獎,那只能說明,那些龜兒子都沒達到你的高度,都沒理解你的真義!」

  岳老三更高興了。

  雲中鶴帶過很多個女人到他的島上來,個個都只會哭,或者求饒,吵得他頭大,他頭一大心情就不好,心情一不好,就乾脆哢嚓一聲扭斷那些女人的脖子,然後跟雲中鶴打一架。

  嶽老三覺得,如果那些女人都像這個女人這樣懂事,他或許就不用追著那該死的雲中鶴滿島到處跑了。

  嶽老三喜歡打架,但最討厭跟雲中鶴打,因為他根本追不上。

  嶽老三一下跳過去,伸手在沈青腦袋上按了一爪子,沈青眼睛瞬間睜了睜,發現自己竟然沒辦法看清楚這個人的動作,心裡登時咯噔了一下子。

  嶽老三把個毫無反抗能力的沈青抓在手裡,滴溜溜的轉得跟陀螺似的,頭上手上捏了個遍,然後歡喜大吼:「你這小姑娘真有意思,嗯嗯嗯,腦袋很大,骨骼也不錯,雖然手腳短了點,但是我決定啦,你以後就是我徒弟了!」

  沈青被扔在地上的時候,跟條死狗似的頭暈眼花,連被人戳到自己矮小的痛處都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等一抬頭,正好見到嶽老三光著雙大腳丫子似乎準備絕塵而去。

  人生地不熟,情況沒摸透,就跟那剛出殼的小雞仔似的,哪怕看到到烏鴉,也能當**媽媽啊!

  沈青一個前撲,只抓住了嶽老三的褲腿:「等等!等等等等!你這是去幹啥啊?」

  穿越的悲摧就在於,哪怕你一口標準普通話,到了這地兒,那也變成了標準的北方口音,地域通用性給大大的縮小了。

  所以,嶽老三瞪著雙黑豆豆眼聽了一會兒,才搞明白,立刻一副很給沈青面子的模樣得瑟道:「老子大發慈悲,去哢嚓一聲扭斷那些龜兒子的脖子,讓你這個小姑娘來當老子的徒弟。」

  如果說,第一次聽到「哢嚓一聲扭斷脖子」這樣具有代表性的話,沈青還沒反應過來的話,第二次聽到,那總該有點警惕了。

  於是,沈青問:「這裡是?」

  「是老子的鱷魚島!」

  「南海?」

  「南海!」

  沈青撫額,說:「,第一次見面,你覺得南海鱷神這個名字怎麼樣?」

  嶽老三念叨兩句,立刻喜滋滋的跳了起來,這一跳,沈青就不得不仰頭看他了,因為他正在幾棵高大無比的椰子樹上竄來竄去:「這名字好!這名字好!哈哈哈,老子就要叫南海鱷神!」

  感謝天龍八部拍了一部又一部,感謝金老盛名不衰!

  沈青手搭涼棚,繃著一張蘿莉臉坐在底下,招手:「喂,給扔兩個椰子下來成不?」

  嶽老三扔了,並且很體貼的沒有打沈青的腦袋,沈青抱著椰子萬般無奈的敲殼的時候,心想,嶽老三也挺可愛的,最重要的是,眼下她顯然沒有辦法一個人離開這茫茫大海,所以,先定居吧定居吧。

  平胸蘿莉面朝大海,用力握拳!握拳!

  只可惜,很快,她就發現了這事情有多傻。

  南海鱷神喜歡養鱷魚,OMG!是鱷魚!那種黑不溜秋包包坑坑嘩啦一下從水裡跳出來,牙齒閃閃發光跟刀子似的的兇猛動物!

  沈青覺得不能再忍受下去了。

  她跟嶽老三說:「你為嘛要擰掉你徒弟的脖子?」

  嶽老三睜著一對豆子眼:「錯了錯了錯了!老子現在的徒弟是你!」

  沈青還在折騰那顆椰子,遞過去,示意嶽老三抓一把。

  嶽老三腦袋大還是有用的,雖然他大多數時候都比較二。所以他意會到了,然後狠狠一把抓下去,椰子上多出了五個洞。

  沈青仰起腦袋往嘴巴裡倒椰子汁,發現椰子總是從其餘四個洞裡流出來,只能遺憾的扔掉這一顆,換了一個:「下次用一根手指頭戳吧,我相信你既是是一根手指頭也能戳洞的對吧?」

  「當然,老子是很厲害的。」

  「不過,你洗手了嗎?」

  「……」

  「好吧,慶倖我扔掉了剛才那顆。咱們先回到剛才的話題,我覺得你不能擰掉你以前的那些徒弟的脖子。」

  岳老三不樂意了,轉著圈圈撓自己腦袋:「哎呀呀呀!你這小姑娘怎麼跟葉二娘那傢伙一樣囉嗦,不行不行,要當我的徒弟,得把這點改了才成。」

  沈青覺得,跟個腦袋不那麼靈光的惡人湊一堆,還是挺危險的,所以她說:「誰說我要當你徒弟了?」

  嶽老三一下子就不轉圈了,大怒道:「你不拜師?你居然敢不拜師?我說拜就得拜!快點快點,你立刻給我咚咚咚磕三個響頭,說‘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我就拉你起來,你就是我的徒弟了。」說著就要去按沈青的腦袋。

  沈青手腳並用朝後面爬了兩步,說:「等一下!不是我不拜師,是我怕你不要我拜師。」

  嶽老三頓住,甩著腦袋走來走去:「為什麼我不要你拜師?」

  沈青掰著手指說:「你看,我要是拜了師,以後出去可就代表你的面子了,要是有人欺負了我,那豈不是相當於欺負了你,你得負責給我收拾爛攤子不是?」

  嶽老三哇哇大叫,咚咚咚的拍著胸脯:「誰敢這麼不給老子面子,欺負老子徒弟,老子哢嚓一聲擰斷他的脖子!」

  沈青偷笑一下,又說:「我要是拜了你的師,給你磕了頭,你可就是我的長輩了,長輩向來要愛護小輩的,你不就得保護我的安全,讓我不受人欺負了不是?」

  嶽老三眉開眼笑:「對對對,那你快拜我為師,不然我可就把你重新扔回海裡去,讓你喂了鱷魚喂鯊魚。」

  沈青又道:「你瞧,我要是拜了你為師,你可就得為我做這麼多事,我猜你定然是不肯的,所以我才不拜啊!」

  嶽老三點頭如搗蒜:「肯的肯的,你趕快拜我,我假裝不肯,你便求我,我也就肯了。」

  沈青笑道:「那可就好了。」說著篤篤篤磕了三個響頭,沙子上面,磕著也不難受。

  嶽老三果然假裝不肯,沈青便抱著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嶽老三見沈青這麼懂事,演得這麼像,便歡喜了,高高興興收了這個徒弟。

  沈青立時破涕為笑,道:「師傅呀,我可就你這麼一個師傅,你以後若是要拋棄我,我便哢嚓一聲自己擰斷自己的脖子,讓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你連清理門戶的本事都沒有,讓全江湖的人都笑話你!」

  「師傅你以後不會看到頭蓋骨生得比我的,就隨隨便便的拋棄徒弟我吧?」

  嶽老三驚悚的抖了兩下,盯住沈青連連搖頭:「不會不會!」他生怕別的徒弟知道他收了新徒弟,便像沈青說的那樣,自行哢嚓了,頗有些膽戰心驚,心想定然要先下手為強。

  沈青見他模樣就知道他想幹嘛,連忙拉住他:「師傅呀,把你以前那些徒弟留著吧。」

  嶽老三瞪她:「咱們南海派向來只有一個弟子的,我收了你,就要把別人全部哢嚓了。」

  沈青點頭:「是是是,自然是這樣,但是你可以把他們逐出師門嘛!你想啊,咱們住在這島上,總還需要人種菜吧?總還需要人挑水吧?總還需要人生火做飯吧?你把他們逐出師門,徒弟還是只有我一個,做事的人卻有好多了,是不是很划算?」

  嶽老三眉開眼笑,伸手在沈青肩膀上就是一拍:「我就說你腦袋瓜子很像老子嘛,果然跟老子一樣聰明。」

  沈青狗腿的湊上前去:「師傅你英明神武,徒兒所會不過一小點兒,哪裡跟跟你相提並論?」

  嶽老三豎起眉毛:「我說是就是!」

  沈青抹汗,心道:真不好伺候。不過,像嶽老三這樣一根筋的人,也有個最大的好處,便是很容易摸透他的脾氣。摸透了,也就沒什麼難伺候的了。

  沈青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如果摔到了段延慶的地盤上,她估計已經身首異處了,如果是雲中鶴……額,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她這平胸蘿莉。

  嶽老三收了個聰明弟子,便要找人炫耀,想來想去,也就只能找葉二娘和雲中鶴。旁的人根本就不敢踏上他的鱷魚島。

  沈青學武很認真,雖然她自覺年紀大了,恐怕已經不是這塊料了,但在這島上劈柴做飯的(以前的弟子)和寵物(鱷魚)任何誰都能置她於死地的惡劣條件下,人的潛力常常是無限的。

  這個時候,沈青就無比慶倖,自己是學佛學的,那個冷門的專業,給了她無比的理解力,導致她居然能把嶽老三嘀嘀咕咕背下來的那些啥啥口訣,給理解給七七八八,令嶽老三不住的誇他自個兒眼裡超群。

  雲中鶴到的時候,沈青正在跟幾條鱷魚對峙。

  深呼吸、深呼吸……

  這該死的餵食時間!

  雲中鶴就是這樣飄然落下的,在她腰上一摟,一張臉便湊到了她眼睛前面,幾乎跟她鼻子對鼻子:「喲,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什麼模樣的小妞兒,竟然能讓那傢伙開了竅。」

  雲中鶴一抱,沈青手裡幾十斤重的肉桶便哐當一聲掉下去了,下面灘子上亂爬的鱷魚頓時聞到了血腥味兒,一窩蜂的湧了過來。

  那猙獰的大嘴,那醜陋的外形,雲中鶴這樣善於在花粉中鑽的男人當然是不喜歡的,於是抱著沈青的腰就將她帶去了一邊兒。

  沈青扶著樹面無表情的說:「謝謝。」

  雲中鶴摺扇一扇,竟然還頗有點翩翩風流的姿態:「為女子尤其是漂亮女子做事,哪裡有用得著道謝的?」摺扇不安分的去挑沈青的下巴,笑得很YD,「如果你願意謝謝我,我也是不在意的。」

  沈青被人挑著下巴,一點反應都沒有,心裡卻在想:感情怪叔叔跟蘿莉的絕配,果然是具有源遠流長的傳統的啊!

  她輕咳兩聲,開了嗓子,大吼:「師傅——傅——傅——」

  嶽老三立刻不知道從哪裡跳了出來,怒吼一聲,揮舞著巨大的剪子(沈青的建議)撲向雲中鶴:「嗷,你敢欺負我徒弟!」

  雲中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顛倒的關係,導致他跑得慢了點,衣服便被剪開了口。沈青慢悠悠往回走的時候,瞟了一眼,心道:六塊腹肌!

  段延慶收服這三個傢伙時,憑的是純武力,沈青趴一邊兒看,在段延慶看過來的時候,第一時間舉高了手,差點又反射性的喊了師傅。

  嶽老三渾身是傷的躺那兒,見段延慶模樣,立刻跳起來了,雖然隨後又摔了下去:「你你你!不准動我徒弟!」

  沈青一下子就感動了,這人……也實心眼兒的太可愛了吧?

  沈青是個想到就做的人,於是,當天晚上,趁著給嶽老三上藥的機會,她勇猛的爬上前去,把已經培養了好幾年感情,已經跟她忒親了的嶽老三給吃光抹盡了。

  ——未來總是變得太快,比如那一跳蹦極,一跳就跳了好幾百年,所以沈青從此之後就學會了把握現在。所以,她心動不如行動了。

  可第二天,嶽老三呆了,可憐巴巴的扯著被子喊她:「徒弟……」

  沈青睜著眼睛跟他的豆豆眼對望,然後扭開腦袋:果然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咩?為嘛突然覺得他的豆豆眼那麼可愛?

  外面葉二娘來敲門,說:「老大說,都一晚上了,你倆再有啥事也該辦完了,咱們得走了。」

  嶽老三立刻跳了起來,沈青立刻撲了上去——感謝上帝!這些年她就這一招學得最好!

  所以,嶽老三裹著被子掉地上去了,沈青壓在他身上。

  嶽老三這人吧,用段延慶的話來說就是笨!當然,段延慶從來沒這麼說過,因為他已經不屑說了。所以,段延慶覺得,打敗一個嶽老三,搭上一個沈青,也挺划算的,因為沈青怎麼看也比岳老三聰明。

  不過,笨的好處就是,這人實心眼兒啊,你怎麼說,他就怎麼做,忒好糊弄了。

  所以,沈青得先把嶽老三糊弄了。

  「師傅,你估計得重新找個徒弟了。」

  嶽老三結結巴巴:「為……為啥啊……我……我覺得……你挺好的……」

  是挺好的,有了我之後,雲中鶴都沒占到你啥便宜了,我幫你至少抓住了他十次以上。所以說,唉,輕功算啥啊,腦子最重要。

  沈青愈發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自家這個沒腦子的男人了。

  「對,我也覺得我挺好的。可是,你不覺得,我現在是你老婆了嗎?」

  「啊!」嶽老三豆豆眼了◎______◎

  沈青安慰的拍拍他肩膀:「放心吧,也就換了個身份而已,沒啥了不起的。不過,你知道怎麼做人老公嗎?」

  嶽老三老實的搖搖頭。

  沈青笑了:「從現在開始,只許對我一個人好,要寵我,不能騙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對我講的每一句話都要是真心。不許騙我、罵我,要關心我。別人欺負我時,你要在第一時間出來幫我,我開心時,你要陪我開心;我不開心時,你要哄我開心;永遠都要覺得我是最漂亮的;夢裡你也要見到我;在你心裡只有我……」

  嶽老三掰著手指苦惱了:好難,不過,好像也不是做不到?


第 98 章

  段延慶身上有一個荷包,誰都不能碰一下,這一點,四大惡人都知道。

  哪怕那個荷包只是一個青色的、隨處都能看到的、五文錢就能買到一個的普通荷包,四大惡人還是對此很好奇。

  雲中鶴不止一次想要偷來看一看,但畏于段延慶一貫的威嚴,一直不敢動手,就連嶽老三這樣沒腦子的貨色,也能在每次被他慫恿的時候清醒過來,可見段延慶的威嚴是如何的深入人心。

  好比嶽老三,日日想著要做嶽老二,卻也從來不會起要做岳老大的念頭一樣。一步之遙與千里相隔的差距,任誰都不會搞錯,即使是一根筋的嶽老三。

  四大惡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四大惡人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去,但他們四個人誰也不會去問旁人。唯有段延慶的身世,四大惡人都心知肚明。當然,嶽老三那般的智商,應該是他老婆告訴他的,不過,雲中鶴和葉二娘,倒是自己猜出來的。畢竟,誰也不是傻了,竟要憑一己之力與一個國家做對,哪怕那個國家只是一個邊陲小國。

  四大惡人中,葉二娘與眾人的關係是最融洽的,除了個傻乎乎的嶽老三,連段延慶也會給她幾分面子。不過,就算是嶽老三,其實真遇到葉二娘有事,他也是幫忙幫得最快的那個。大抵,因為葉二娘是女子的關係吧。

  女子,總是容易讓人聯想到柔軟、美麗、脆弱這樣的詞,總是更加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比如葉二娘,她便是四大惡人裡面,唯一與段延慶有過稍微深入一點的交談的人。

  那是某個傍晚的夏天,他們一行人在追殺段正淳那男人,天上忽然打了一陣雷,葉二娘仰頭看了天,見天邊烏壓壓一片,知曉今晚多半又是一陣大雨,便知道今晚是不能趕路了。

  段延慶武功再高強,也依舊是血肉之軀。他臉上、身上都遭了燒傷,渾身上下每一處好的,每到下雨之時,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所以,一般情況下,每到變天的時候,他們一般是不會動身的。

  以前,他們跟段延慶對上的時候,不知道段延慶這個弱點,便已敗在了他的手下,許了諾言。而如今,二十多年的相處,他們四個,早已如同家人一般,自然不會對段延慶下什麼黑手了。

  葉二娘便叫小二送了飯去岳老三房裡,至於雲中鶴,那人沒落魄之前,大概是世家子弟,吃穿都講究得很,不像嶽老三,有肉有飯就能打發了,她是向來不管那人的。

  不過,葉二娘瞧著天色,怕這雨要落上幾天,忍不住還是有些擔心,翻了翻包袱,找到一帖藥,問店小二借了爐子,便先熬上了。

  這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的方子,也不知道出自誰的手,但是,對段延慶的病,效果卻是極好的,至少,幾人有一次進了深山,手邊沒藥時,段延慶發了病,葉二娘他們是親耳聽到段延慶的吼聲,真如鬼哭狼嚎,嚇得做慣了惡事的其餘三人也只敢躲得遠遠的。

  葉二娘送藥去段延慶房裡的時候,房裡已有低低的喘息聲傳出,聽到她的腳步聲,那聲音才小了下去。

  葉二娘輕輕的敲了敲門,裡面傳來沙啞的「進來」,葉二娘便端了藥進房去了,目光一掃,發現那床頭斷了一截。葉二娘只做沒看到。

  這藥其實很苦,隱隱還有臭味兒,那店小二聞到氣味的時候,甚至想沖進來攆她出去,不肯借地方,被她一掌於牆上拍了個洞的氣勢嚇到了,這才哆哆嗦嗦跑掉,不曾廢話了。

  葉二娘如果不是這些年替段延慶熬藥熬慣了,大概也受不了這味道。

  但是,段延慶不會在意,他總是端起來,一口就喝掉了。

  葉二娘有些時候忍不住就想,他這麼活著,倒不如死了乾淨。不過,一轉念,又自嘲,他們四個,誰不是活著不如死了乾淨?啊,大概要除開嶽老三那傻子。那傻子什麼都不在乎,渾渾噩噩的,天大的事情,只要沒在他眼前,他轉念就忘記了。

  就連段延慶也曾望著嶽老三上躥下跳的模樣,眼神裡透出羡慕來。

  不過,嶽老三如今有他婆娘管著,每天也過得挺苦惱的。他們幾個暗自嫉妒的,都樂見其成。葉二娘私下還懷疑過,每次嶽老三受不了他婆娘了,偷跑出來,那個私底下給他婆娘報信的人,會不會就是段老大。

  不過,這些事,葉二娘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

  大概是見她送完了藥,卻不走,大概是這樣陰沉沉的天氣,總是容易勾起人的回憶,段延慶第一次沒有攆人,哪怕他臉上僵硬的肌肉還在微微的抽動著,忠實的反應著他的痛楚。

  段延慶的胸腹微微起伏,問:「二娘,我們認識多久了?」

  葉二娘便坐過去,有些不自在的將目光投向窗外:「二十多年,或者三十年吧,誰記得清楚呢。」

  「呵。」段延慶發出一聲難聽的笑聲,這樣的笑聲,沒有任何人願意在半夜的時候聽到。

  葉二娘見他從胸口摸出一個荷包,就是那個雲中鶴百思不解的極其普通的青布荷包。段延慶從裡面哆哆嗦嗦的摸出東西來,葉二娘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然後有些驚訝。

  竟然是紙!一張看起來非常普通、已經泛黃了的紙。

  有了些年頭的紙都是很脆弱的,所以段延慶的動作很小心,明明他臉上那些僵硬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但他的手卻一下子也沒抖。

  然後,葉二娘看到他攤開了那張紙,葉二娘瞄了一眼,發現,那只是一張藥單。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認識一些藥的,所以,葉二娘很快分辨出來,那應該就是她剛剛為段延慶熬的東西。

  一張藥單,哪怕是救命的藥單,也絕不會得到段延慶如此小心的對待。段延慶捧著那張藥單的樣子,看著那張藥單的樣子,那樣珍惜,仿佛陷入了什麼回憶,那種動作和眼神,葉二娘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丟失的珍寶——她的兒子。

  房間裡一下子陷入了沉寂,連呼吸聲都很難聽到。

  然後,雨點開始打在屋瓦之上,劈裡啪啦,一會兒就落大了,變成嘩啦嘩啦的聲音。

  那聲音讓葉二娘一下子從記憶中清醒過來,不由苦笑。忽然覺得臉上涼涼的,伸手一抹,竟然全是眼淚。

  葉二娘慌亂去看段延慶,卻發現他仍舊只是保持著那個動作、那個表情看著那攤開的發黃的藥單。

  葉二娘起身去把窗子關了,屋子裡一下子暗了下來,但對葉二娘和段延慶來說,這點黑暗還不成問題。但葉二娘還是點燃了桌子上的油燈。

  一燈如豆,緩緩跳動著亮了起來,映得段延慶那張恐怖的臉上的表情更加的詭異難測。

  葉二娘忽然有種感覺,段延慶心裡的苦該怎樣發洩出來呢?他甚至沒有辦法像她一樣哭泣,甚至沒有辦法像她一樣大叫,他的臉、他的喉嚨,都早已被燒壞了。

  葉二娘又自嘲的笑了笑,或許,大男人,總是不願意像她這種女人一樣哭泣喊叫發洩的吧。

  所以,她只是又坐了下來。

  那藥單上的字跡很娟秀,顯然是女子的字跡。

  葉二娘想,或許,是他還曾是大理太子時,身邊某個寵妃替他寫的呢?

  但葉二娘也知道這樣的想法很可笑,哪裡有如此醫術精湛的寵妃呢?

  她聽著落在屋瓦上的雨水時而急促,時而被風吹起一陣一陣的起伏,眼神茫然不知道該落到何處。

  外人只知道他們四大惡人作惡多端,卻從來不知道他們心裡的苦。

  這該死的……這該死的……

  但是,葉二娘不知道該罵誰。所以,她只能在幫段延慶報復大理的時候,多出一份力,就仿佛將她自己的仇也一併報了一樣。

  門上忽然穿來敲門的聲音,是小二問要不要添燈油。

  葉二娘起身打開門,那小二顯然仍對她有些懼怕。自然,對上段延慶那張臉的時候,小二就更怕了,連兩條腿都在哆嗦。

  葉二娘回頭道:「老大,我先回去睡覺了。」

  段延慶早已收起了那張藥單,嗯了一聲。

  出門的時候,葉二娘發現一截斷木,就在門後,上面有牙齒的咬痕,還有絲絲血跡。葉二娘控制住自己朝床頭看去的衝動,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出去了,關上了門。

  那日所見,葉二娘不曾跟任何人說,漸漸的也就忘在了腦後。直到那日惠山腳下樹林之中,看到了那個小姑娘。

  葉二娘是四大惡人之二,是的,她殺人,殺害了很多小孩兒,但是,跟別人不一樣,他們從來不曾做過吃飯不付帳、搶人東西不給錢這樣的事。照雲中鶴這總是不往他世家子弟做派的人的話來說,做惡人也得有做惡人的氣派,小打小鬧算什麼。

  說這麼多,只是想說,葉二娘作惡,但同時,她也有恩必報。比如刀白鳳。所以,見到靈兒,知道靈兒是刀白鳳的女兒的時候,葉二娘便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必然要救她性命,哪怕……哪怕她不得不跟其餘三人作對。雖然她覺得,其餘三人,大概會給她這個面子,留這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一命的。但是,她怎麼都沒想到,段老大會對那小姑娘那般和藹,言談之中,甚至隱隱有親近之意。

  不過,葉二娘敢用她跟段延慶相處這麼多年的經驗保證,段延慶的眼中在強行壓抑著很多東西。

  葉二娘忽然就明白了那張藥單是誰的手筆,她心想,那個女人果然還是那麼愛管閒事。心裡卻忍不住有些暖暖的。

  那日,那小姑娘離開之後,他們住在一家很高檔的客棧裡。

  這客棧自然是西夏一品堂出錢包下來的。

  那晚上,第一次,不曾下雨,不曾變天,段延慶犯了病。也是因為不曾料到,葉二娘煎好藥送上去的時候,段延慶已是滿身的汗水,房間裡面無一處完好,而那客棧裡面的人自然早跑了個乾淨。

  那日,她等在段延慶身邊,等藥生效,也防止有人趁機害段延慶的命。

  他們這樣的人,仇人總是太多的,防不勝防。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段延慶的呼吸才漸漸的緩了下去。

  那次,她第一次忍不住好奇,問:「你為什麼不去找她?當年,她就名滿江湖,如今,更不會治不好你的病。」

  等了很久,她都以為段延慶不會回答了,她都準備離開了,甚至暗罵自己的多言,卻聽到身後忽然有一個非常非常衰弱的聲音斷斷續續道:「總要……留點念想的……總要的……」

  那一刻,她幾乎落下淚來。


第99章

  少林寺上,慕容複經歷了莫大的喜悲,原以為早已亡故的父親死而復活,可是,喜悅還未散去,轉眼,在玄慈老賊的脫身之計下,言語引誘中,父子兩人便成了整個武林攻訐的物件。

  以前,慕容複總是覺得,這些江湖中人,魯莽無知,若要成為他大燕複國的助力,未免太不起眼了些,可真當整個江湖都與他慕容家作對了,他方才曉得,這其中的厲害。然而,最厲害的,卻是那藍蒼梧的一席話,狠狠的、猶如榔頭一樣砸在他父子頭上,砸得他們腦袋嗡嗡發響。

  藍蒼梧說:「原來慕容家乃燕國皇室後裔,立志複國。幾百年來都念念不忘,倒是難得。」

  他自然聽出其中的不以為意,勃然大怒,藍蒼梧卻依舊是那副不慍不火的模樣,拿出個小算盤,當著眾人的面撥了撥,抬眼問他:「敢問慕容公子,可知如今銀錢比價?可知鐵礦何出?可知將領何在?可知一人一天至少兩餐,若有上萬人,又需要多少糧食,這些糧食,又該從哪裡來?或者,最簡單的,若要起事,便要據點,不知慕容前輩三十年前苦心策劃宋遼矛盾,卻想從哪裡動手,掀起這滅宋複燕的浪潮?」

  慕容博喉頭一滾,盯住藍蒼梧,可惜不待他開口,藍蒼梧已侃侃道:「大宋之北,必成宋遼主戰之場,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何況燕雲十八州向來為宋遼爭奪之地,慕容先生若想從此動手,只怕反被二虎搏一。若劍指大宋之西,西夏雖然小國,卻也未必不想分一杯羹,非依附大宋,便要投靠契丹,慕容先生之志,卻是從宋遼之間奪走一塊鮮肉,只怕難成。若說西南,又有大理邊陲小國,向來親宋,亦不可為。想來想去,慕容先生唯有兩處可動手,一為南疆,一為東陲,然,南疆瘴癘,民風彪悍,慕容先生若要募兵,若要立國,只怕難得當地族人認同,若居東陲,雖為大宋富庶之地,兵糧可得,可大宋百年立國,根基之處豈容他人酣睡?由此而言,慕容先生之念,難難難!」

  「無兵無糧無將無地,空有天時,無有地利,未必人和,慕容先生這一仗還想打嗎?」

  慕容博雙目圓瞪,猶如瘋癲一般滿場亂轉一陣,口中喃喃念叨「空有天時,無有地利,未必人和」,又仰天大笑「複國無望,複國無望啊!」,竟是一口鮮血噴出來。慕容複倉皇大喊:「爹!爹爹!」

  他爹爹在三十年前便已名震武林,自然很厲害,但卻老了,心神大慟之下,舊傷復發。偏偏玄慈一朝名聲掃地,只得故意將髒水往他父子兩個身上引,做出一副悲苦模樣受了刑,激得這些本來就沒多少腦子的江湖人個個對他父子咬牙切齒。

  少林寺本就不是他們的地盤,慕容複只能帶著他爹匆匆離開。若非鄧百川幾人誓死相護,只怕慕容複根本無法活著帶舊疾發作的慕容博離開群雄與少林和尚的圍攻。

  在慕容複的心裡,他爹爹一直是心智堅韌的,從小教育他不可或望祖輩榮耀之時,一鞭子一鞭子抽在他脊背之上時,從來都是堅韌無比威嚴剛強的,可如今,每日正午便要復發一次的舊疾,卻折磨得他爹爹連只茶杯都握不穩。

  慕容複曾想,或許,有機會的話,他爹爹或許永遠不會讓他知曉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爹!孩兒一定替你治好這病!」幾日眼見下來,慕容複再也受不住。

  「你能找什麼人?」慕容博卻止住了他,滿臉冷汗,「荒唐!如今這江湖上願意與我們父子來往的人,只怕也沒有幾個了,你能找誰?哼,玄慈那老賊,壞我大事,總有一日……」

  慕容複恨恨道:「玄慈雖然死了,那虛竹和尚卻是他的兒子。」

  慕容博閉目靠在床頭微微點了點頭,卻無力氣再說下去了。

  慕容複輕輕退出房間,叫鄧百川幾人前來照顧慕容博,鄧百川幾人輕聲應下了。房間裡卻傳來慕容博的聲音:「複兒,你要去找誰?」

  慕容複頓了頓,斟酌片刻,方道:「這些年兒子聽聞江湖上的人都說那人心地頗善,那日所見,卻是愛管閒事,所以想前去試試。」

  「誰?」

  「蘇青洛。」

  房間裡靜了一會兒,才聽到慕容博的聲音:「記得你的身份,記得你的責任,我這條命早就該死了的。」

  慕容複猛然抬頭,稀薄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清楚的看到客房裡粗漆剝落,慕容複心頭不禁一酸,小聲應下,這才離開了。

  他父子與蘇青洛幾乎是同時從少林寺離開的,蘇青洛身體不好,乘車緩行,料想應該走不太遠。慕容複一抖白馬韁繩,白馬撒蹄而去,沿途詢問那輛顯眼至極的白色雙架綢緞馬車,根本不費什麼功夫。

  如此追了兩天,便在傍晚之時,於一個小鎮之上追上了。

  蘇青洛聽到馬蹄聲響抬起頭來時,一臉錯愕:「額,慕容公子,好久不見。」他的身邊,一個女子巧笑而依,身姿曼妙,但慕容複看的人多了,一眼便能瞧出她身上的風塵之氣,因而便有些不喜,只跳下馬來,看著蘇青洛道:「蘇公子,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蘇青洛怔了怔,竟先對那女子道:「如此,我卻不能陪翠煙挑首飾了,我明日再來找你可好?」

  那女子看了慕容複一眼,笑盈盈的欠了欠身:「蘇公子說哪裡話,您對翠煙大恩,翠煙沒齒難忘,能得公子相陪,是翠煙之幸,若不得,卻不過是翠煙之命罷了。那翠煙便待明日,燃香煮酒待公子上門了。」

  說完,喚過一名丫頭打扮的姑娘,款款而去,步步生蓮。

  蘇青洛微笑注目那女子走遠,方才回過頭來,對慕容複一笑:「牢慕容公子久待了。」

  慕容複道:「蘇公子好福氣,紅顏知己遍地。」

  蘇青洛笑意盈盈瞄他一眼:「我的病人而已。倒是慕容公子身邊,那一朱一碧兩位姑娘,倒是難得的美人。」

  慕容複便不說話了。

  慕容複與蘇青洛並肩而行,白馬牽在慕容複手中,得得的跟在兩人後面。慕容複三兩句言明來意,便目光灼灼的看向蘇青洛。

  蘇青洛苦笑道:「慕容公子,非是蘇某不願,而是……這治病救人也有先來後到的規矩,蘇某的行程,早已排到數月之後去了。你若有疾,便該早早預約才是,不然讓蘇某向別的病人如何交代?」

  慕容複劍眉一擰:「你的病人,便是剛才那位……姑娘?」慕容複到底世家公子,卻沒說出什麼難聽的稱呼出來。

  蘇青洛笑著眨了眨眼,道:「是,想來慕容公子是不知道的,蘇某其實很擅……婦科。」

  慕容複面上一赧,與蘇青洛僵持了一會兒,才道:「還請蘇公子通融,想來翠煙姑娘那裡,卻非生死攸關的。」

  蘇青洛忽而站住腳步,街上有些擠,兩人便越走越近,慕容複差點與他撞在了一起,卻仍舊感覺到蘇青洛的手在他胸膛上撐了一下,方才穩住身體。慕容複一下子就想起當日少林寺中,蘇青洛在他胸口的輕輕一拍,不禁心神微動。

  蘇青洛拍拍衣服,笑著仰頭,道:「呀,這可由不得我了,蘇某身體不好,每月只治得了那麼幾人,慕容公子若實在緊急,唯有兩個辦法。」

  「哪兩個辦法?」慕容複一步走近,幾乎又與蘇青洛擠在了一起。

  蘇青洛左右看看,方才退入一條小巷子裡,呼了一口大氣,道:「要麼,你去找我師傅閻王敵薛神醫,不過,他眼下在哪裡,我卻不知道的。」

  慕容複皺皺眉:「那……第二個?」

  蘇青洛狡黠的道:「我雖然每月只治那麼幾人,可若這幾個人自己願意把名額讓給別人,我卻管不了的吧?」

  慕容複微微睜大了眼:「你要我去找……」

  「翠煙,就在凝煙閣。」蘇青洛略帶興奮的抬起手,指向一個方向,目光卻著緊的盯在慕容複臉上。

  慕容複好半天才緩過來,不知為何,竟對蘇青洛示了弱:「蘇公子你就這麼想看在下出醜麼?」

  蘇青洛怔了怔,收回手,背到身後:「哪裡的話,蘇某只是比較堅持原則而已。」

  「呵。」慕容複笑了。

  凝煙閣是這裡最大的青樓,樓裡最美麗的姑娘便是翠煙。若是蘇青洛想要見翠煙,自然是一下子就能見到,但若是慕容複,那可就不能走特殊管道了。所以,慕容複一進凝煙閣,就破了財。而跟在他身後的蘇青洛,水墨扇子輕搖,只對那門邊的小姑娘笑了笑,便被小姑娘笑嘻嘻的放進來了。

  慕容複自然見到了,可見到了又有什麼用?所以,慕容複把腦袋一扭,裝作沒看到的對門口小姑娘有些僵硬的笑了一下:「我們是來找翠煙姑娘的。」

  哪想,小姑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幾眼,忽然腰一叉,道:「你們?你誰啊?我們姑娘可只請了蘇公子呢!」

  慕容複咬住牙,剛要回答,那小姑娘又劈裡啪啦的說開了:「裝得這麼一本正經做什麼啊?這裡的男人,一個二個的,誰不是來見我們翠煙姑娘的?哼!」

  於是,慕容複失聲了。還好,二樓上有人笑了一聲,道:「曉月,別渾了,將兩位公子爺帶上來吧。」

  那小姑娘哼了一聲,這才不甘不願的對慕容複道:「得啦,我們姑娘都開口了,我就帶你上去吧。可注意著點兒,別擾了我們姑娘清淨。」

  慕容複決定把剛剛對那翠煙升起的一點好感吞回肚子裡去——有這樣的丫頭,那女人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惜,那曉月丫頭仿佛故意慪慕容複似的,轉臉看向蘇青洛時,立刻就溫柔可人笑得眉眼彎彎:「蘇公子,您這邊請。」

  蘇青洛撲哧笑了一聲,瞄慕容複一眼,又把笑聲憋了回去。

  慕容複發誓,他跟那曉月丫頭往樓上去的時候,他聽到樓下的男人在竊竊私語,說什麼「假正經」之類的話。

  慕容複的臉終於黑了。還好那翠煙比較識趣,聽了慕容複的話,收了慕容複的錢,便同意與蘇青洛調換了。

  慕容複心想,一副可人的模樣,其實,還不是能用錢打發。那翠煙卻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似的,竟然對蘇青洛道:「反正,翠煙這隱疾又不是要命的,那麼讓一讓又有什麼關係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翠煙便是青樓女子,也是曉得的,是吧,公子?」

  慕容複一怔,目光暗暗挪向了一邊。

  蘇青洛笑看了翠煙,對她眨眨眼,翠煙捂著嘴輕笑,又道:「何況,能白白得這麼多銀兩,傻子才不要呢,是吧,公子?」素手纖纖,與蘇青洛斟上一杯清茶。

  蘇青洛擊掌大笑起來:「翠煙此言,深得我心呀!果然不愧是蘇某的紅顏知己。不過,不偷不搶,能多賺一分便是一分,我覺得,翠煙你這心思,只怕跟我家大哥特別合得來。」

  翠煙笑著欠了欠身:「此乃翠煙的榮幸。」

  慕容複與蘇青洛出門的時候,翠煙覆了面紗親自送出來,直看到蘇青洛上了馬車方才回身。

  蘇青洛面帶調侃的對慕容複道:「瞧,慕容公子,其實,只要睜大了眼睛多看一看,你就會發現,很多時候,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個世界,多大啊,奇人奇事奇女子好男兒,何其之多。」

  蘇青洛說到末尾,便伸手撩起了馬車簾子,面帶微笑的看向了車外:「所以,有生之年,我想要走遍這個世界呢。只是,我這身體……呵……」

  慕容複慢慢的咀嚼著他這話,不知從何回答。他從小所受的教導從來都與此不同。

  尤其他爹爹砸死後,他媽媽更是歇斯底里,哪怕滴水成冰的冬日,也要讓他褪去衣物跪在父親的牌位面前,狠狠的抽在他的脊背上。

  每一鞭子下來,都是血肉飛濺,她會尖聲嘶吼著問:「說!告訴我!你爹爹的遺願是什麼?是什麼!」

  「復興大燕!」

  啪,又是一鞭子。

  「大聲點!告訴我!你這一輩子要為什麼而活!」

  「復興大燕!復興大燕——」他仰起頭,雙目赤紅,對著爹爹的牌位竭力嘶吼。

  那四個字,早已隨著那些鞭子和幼時的教導、疼愛、寵溺深入骨髓,分不出來了。他的眼睛,早已除了這四個字,再看不到其他了,什麼奇人奇事奇女子好男兒,他都看不到了。

  「姑娘,你便這樣由得公子走了麼?你……你怎麼不跟他說呢?」

  「說什麼?」是慢悠悠的、帶著點點不舍的女聲。

  「說你喜歡他呀!請他為你贖身呀!公子……蘇公子他並然不會介意的!他跟你這麼好!」是乾著急的聲音。

  「傻姑娘!他跟我這麼好,是當我紅顏知己啊,你沒聽他說嗎?若我越過了這條線,他便不會待我這麼好了。」女子的聲音變得很輕很緩,隨著風緩緩送來,「我若跟他提,他必然會贖我出去,我知曉。但是,他也再不會這樣跟我喝酒,聽我唱歌,與我談笑了。你呢,還是個傻姑娘呢,我們呀,終究是跟他們不同的。知道麼?」

  那聲音漸漸的在馬蹄聲中去得遠了,漸漸的聽不到了。

  慕容複透過車簾子看了一眼蘇青洛的側臉,他的臉在陽光下竟然隱隱呈現出驚人的剔透的感覺,依舊微笑著,注視著車外的人生百態。

  慕容複心想,他又不會武功,大概是沒聽到吧,心裡不知怎的,就升起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來了。

  看遍這個世界麼?其實,哪個好男兒幼時不曾這樣想過呢?好男兒志在四方啊……

  忽聽那人道:「說起來,你差點成為我妹夫呢。」

  「啊?」慕容複不明所以的看過去。

  蘇青洛卻又微笑著轉開了臉,不曾解釋。慕容複也就沒問了。

  慕容複只是想,就這麼走一段路,也好。

  陽光、清風、馬蹄聲,還有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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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不是我的菜
看不下去啊∼原來跟我希望的走向差太多了
好吧⋯⋯其實是之前看到的刀白鳳同人太對我胃口了
讓我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就覺得很彆扭
尤其是藍先生和女主想替她爹找妻子當後媽的劇情讓我覺得怪怪的
所以。我棄文了。實在堅持不下了。
也許之後再回來看文吧⋯⋯至少目前不是我的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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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悠于 現金 +2 認真回覆 2016-5-4 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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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很喜歡刀白鳳這個角色,對於原著的處理方式,
總覺得對這個人很可惜,
這裡她有愛她的人、孩子,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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