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徐徐的晚風自己窗外吹進,花滿樓順手拿起美人榻上那件鳧靨(fúyè)裘給楊娉婷披上。要說這鳧靨裘可是件難得的物什,是用野鴨的頭毛所制。不但保暖,還有防水的作用。再加上那精緻的繡工,真是價值千金。
懷裡的人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說話,本已是中毒之軀,再加上連日來的奔波,和強忍困意執意等著花滿樓回來的楊娉婷,體力早已透資。此刻問著那熟悉的氣息,和溫暖的懷裡,她也終於抵擋不住周公的下棋之約,進入了睡夢之中。
聽聞著懷中人兒若有似無的呼吸聲,花滿樓的心鈍鈍的一痛,溫柔體貼的把人抱了起來,想床榻走去。再把她小心的放在床上,拿起一旁的被子蓋在身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來,握著她的手,始終不曾放開。
『咚咚咚···』幾聲輕微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花滿樓站了起來,把楊娉婷露在外面的手放進了被子裡,轉身打開了房門。
門外陸小鳳一臉嚴肅的看著花滿樓,小聲的說道:「花滿樓,我們剛才發現了一件事,你先出來一下我說給你聽。」
花滿樓點了點頭,跟了出去,有放輕手勁的關了房門。
院子裡楊過、小龍女和陸小鳳都是一臉的嚴肅。就在剛才,他們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如果繡花大盜的事真的和丹鳳公主有關,那麼金九齡又在這裡面辦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還有蛇王?只是蛇王已死,這個秘密也只有等他們發現了新的線索方才能夠解開。
聽完陸小鳳的話,花滿樓突然一臉恍然的說道,「我終於明白事情是哪裡不對勁了。」
「什麼事情不對勁?你發現了什麼?」陸小鳳詫異的問道。
花滿樓小小的思考了一下說道:「昨天傍晚我從城外回來,路遇上官飛燕,然後······」花滿樓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又接著說道:「她說這話時,我一直覺著有些怪異,卻也始終沒有發現,現在聽了你們的話,我終於明白了。」
「陸小鳳,我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上官丹鳳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身邊就跟著柳余恨、蕭秋雨和獨孤方。這三人雖然隱居多時,但都算得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再加上上官丹鳳既然能把他們請出來,想來關係也不一般。而現在上官丹鳳說她被青衣樓追得狼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閻鐵珊的水閣之時,我總覺得上官飛燕和上官丹鳳的腳步聲,很像,就像是同一個人走出來的一樣······」
在場的人都是聰明之人,就算花滿樓的話也沒說完,大家也猜出了裡面的貓膩。
陸小鳳眯起了眼睛,右手的食指再一次撫摸上了自己的鬍子:「我記得小妖怪說過,她懷疑姐姐已經被丹鳳殺了。而且我們離開萬梅山莊之時,在客棧裡碰到了小精怪。她說已經死了的柳餘恨,居然又出現了,還帶走了她······」
說道這裡,陸小鳳從身上摸出一枚小針,這枚小針還是她從上官雪兒的手中得到的—飛鳳針。捏著那細細的針杆反復滾動著。
一些以前忽略的細小枝節全都浮出了水面,花滿樓有一種預感,如果這件事真的調查清楚了,那後果肯定會讓人大吃一驚。
「咚。」擲地有聲的下跪聲,讓楊過和小龍女均是一愣。他們還以為花滿樓是有什麼事才跟隨他們進來的,沒想到居然是這樣。
小龍女看了看楊過,問道:「七童,你這是幹什麼?」
花滿樓的臉上充滿的不只是哀傷還有後悔:「晚輩是向伯父伯母請罪的。你們把婷婷交給我,可是我卻辜負了你們的信任,讓婷婷受此磨難,晚輩實敢內疚。但是,我希望伯父伯母能夠再給我一個機會,七童保證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有下一次。」
楊過在花滿樓下跪的那一瞬,心裡就有此一猜。說實話,初聞婷婷受傷一事,他的心裡是真的有怨的。如果不是婷婷的請求,和需要他的解藥,他根本就不會帶婷婷來京城。
在看到花滿樓那狼狽不堪的樣子時,他心裡的怒氣稍稍少了一些。看看眼前這個男人,哪裡還有第一次見面時的豐神俊貌。就算他穿得考究,但是那凸起的雙頰,和明顯松垮的衣服,就知道這些日子他受的心靈上的折磨也不會少。
楊過即使心中有著太大的怒氣,此時也在對方的一跪中去了一半兒:「行了,起來吧。這件事也不能全部怨你,等找到解藥我們再來談吧。」
「好。七童一定會辦到的!」
楊娉婷醒來之時已是午夜十分,在她睜開朦朧的雙眼之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花滿樓含笑坐在她床邊的景象。她反射性的對著他一笑,隨即又想到他看不見,於是動了動被緊握在花滿樓手裡的柔嫩小手。
「你醒了?」花滿樓會心的一笑,傾□體,湊到楊娉婷的面前小聲問道:「餓不餓?我讓他們給你做了雪耳桂花蓮子羹,一直在灶上用文火偎著呢。我讓人給你端來?」
「嗯。」糯糯的聲音,就像剛出生的小奶貓。
花滿樓忍不住,低頭在楊娉婷的紅唇上摩挲著,那細膩香甜的味道瞬間把他吸引住了。如果不是想到她此刻還餓著肚子,無論怎樣他也是捨不得放開的。
小心的把楊娉婷從床上半抱起來,把事先準備好,擱在床邊小幾上的被子抱起來,墊在她的身後,方才出門吩咐去了。
沒一會兒花滿樓就端著一碗滾燙的雪耳桂花蓮子羹走了進來。他用調羹輕柔的攪拌著,一邊攪還一邊吹著。他的左手食指更是緊緊的貼在碗壁,感受著羹的冷熱。
還好秋天的半夜比較涼爽,即使是在屋裡也比夏天的時候涼爽得多,羹也涼得較快。
花滿樓舀出一調羹,遞到楊娉婷的嘴前:「吃吧。」
誰知,楊娉婷並不配合,反而『嗤嗤』的笑出聲來。
花滿樓一頭霧水的『看』著她:「怎麼了,有什麼好笑的嗎?」
楊娉婷笑著眨了眨眼,調侃的說道:「七童,我只是中毒,不是雙手廢了,我可以自己吃的。」
花滿樓把調羹放回碗裡,伸手握住楊娉婷放在唇間的手,認真的說道:「但是我想喂你。」
楊娉婷愣住了,她從花滿樓身上看到從心底內疚和那種想要彌補的心理。
忽的,她坐直身體不顧花滿樓手裡的碗撲進的了他的懷裡,緊緊的摟著他的頸脖磨蹭著:「七童,你別這樣,這事兒不怪你的。你別難過了,誰都不想這樣的。」
『哐當!』花滿樓手裡的碗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片,晶瑩剔透的雪耳桂花蓮子羹也灑了一地。這些他都無暇顧及,只是以更重的力道回抱住楊娉婷嬌弱的身軀,一聲聲的說著『對不起。』
花滿樓的聲音裡飽含了內疚、痛苦和折磨。讓從不輕易流淚的楊娉婷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她把臉埋在花滿樓的頸窩久久不曾離開。
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裡,她也第一次有了害怕,她不怕死。她怕的是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去到那裡,然後再也沒人可以照顧自己。在來的路上,她想了許許多多要對花滿樓說的話,無非就是什麼好好照顧自己,找一個愛他的人好好照顧他什麼的。
可等到真的見到了花滿樓,她才發現這些話通通都說不出口了。她嫉妒了,她不想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人可以與他比肩。她害怕,怕以後花滿樓再也不會記得她了,她怕······
楊娉婷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怕自己會崩潰。只是那不受控制,奪眶而出的眼淚早已侵濕了花滿樓的衣服。更是通過他的脈絡流進了他的心靈深處。
『梆梆梆梆!』深夜寂靜的街道上傳來了打更的聲音,因為今天下著小雨,而無人叫喚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之類的話語。
屋子裡,更是以楊娉婷肚子裡發出的『咕咕聲』結束了他們的擁抱。即使花滿樓看不見,也能猜得到此刻佳人是如何羞紅著一張臉,嬌嬌怯怯的不好意思:「小笨蛋,餓了吧?」
「嗯。」又是一聲如同貓叫的聲音。
花滿樓刮了刮楊娉婷挺翹的小鼻子,再次把她抱回被子裡,才又走了出去。剛才的羹都灑了,只有重新端一碗進來了。
哎,花滿樓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頭,他也真是太大意了,婷婷現在的身體這麼差,自己怎麼能因一時的疏忽給忘了呢。看來以後還得多多注意呢。
在花滿樓的潛意識裡根本就沒有想過婷婷會因為這次中毒而離開自己,他也根本不會那麼去想。他只會以此來鞭策自己,提醒自己,加快腳步!
第 71 章
吃羹的楊娉婷仰躺在花滿樓的懷裡睡睡醒醒,花滿樓嘴湊到她的耳邊小聲的給她講著這些日子發生的點點滴滴。剛講到昨夜之事時,外面忽然發出了一聲聲吵鬧。
「負心賊,開門;負心賊,你躲什麼啊,快開門啊。」
熟悉的語調和聲音,讓花滿樓輕笑出聲。
楊娉婷不滿的扭了扭花滿樓腰間的軟肉:「你笑什麼?難道你是那位姑娘嘴裡的負心賊嗎?」
「瞎說。」花滿樓指著楊娉婷的額頭敲了一記,只是那力道輕得連蚊子都打不死:「聽這個語氣就知道喊的是陸小鳳,怎麼可能是我。」
「陸小鳳?」好吧,楊娉婷並不詫異這個聽到的結果,其實剛一開始她就懷疑是陸小鳳的,只是沒說而已。就和陸小鳳相處的不算短的時間來看,這位姑娘喊得喊真的挺有道理的:「只不過她可真大膽的。」
「因為她的底氣十足!」
花滿樓的語氣,讓楊娉婷感到詫異,她抬頭看著他青呼呼的下巴:「什麼意思?」
感覺到楊娉婷微柔的呼吸噴灑在自己下顎上,花滿樓也低下了頭,吻了吻那雙靈動的雙眸:「陸小鳳一直都很喜歡薛冰,而薛冰也很喜歡他。我曾聽陸小鳳說過別看薛冰對他一副霸道非常的樣子,其實內心是個很溫柔害羞的小姑娘。」
「是嗎?」楊娉婷閉著眼睛,在花滿樓的胸膛間磨蹭了一下,就像一隻慵懶的鴛鴦貓。
鴛鴦貓是由西域的游商引進中土的。因為它性情溫文爾雅,聰明敏捷,善解人意,少動好靜,叫聲尖細柔美,愛撒嬌,舉止風度翩翩,天生一副嬌生慣養之態,給人一種華麗高貴的感覺。迅速成為一些貴婦人家的寵兒,還由於它的一雙眼睛成一綠一籃兩種顏色,故而取名為鴛鴦貓。
躺在床上的陸小鳳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就不自覺的蹙起了眉頭,矛盾的是他的唇角卻帶著笑容。深刻的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他,慢吞吞的從床翻身而起,剛打開房門。
就見一個粉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自己撲來。陸小鳳反應迅速的用左手遮住了自己,右手捂住那大張的嘴巴:「好了,冰冰,你確定要一見我就這樣嗎?」
「哼。」薛冰停住了自己的動作,一巴掌拍開陸小鳳的手:「對你這種負心賊,我為什麼不?」
看著這個說完話就背對著自己的小姑娘,陸小鳳一臉的無奈。只好從身後擁住她的纖腰,把下巴擱在她的肩頭磨蹭著:「冰冰,好了,別生氣了。」
薛冰喜歡陸小鳳這樣討好自己,和自己說話。這樣讓她覺得陸小鳳最在乎的只有自己,只是她的心裡也明白陸小鳳在面對其他姑娘的時候,也會這樣對她們。自己永遠都不會是他的唯一。
每次只要一想到這個,剛剛活躍的心又迅速冰冷起來。薛冰眯起了眼,想到那個人勸說自己的話,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轉過身來,嬌笑的看著陸小鳳。笑的時候還會用潔白的貝齒輕咬著下唇,她知道陸小鳳最喜歡她這麼帶點羞澀的笑容。
果然:
陸小鳳彎身,刮了刮薛冰的鼻子:「冰冰,你怎麼來了?」
「說道這個我就來氣。」薛冰恨恨的伸出食指在陸小鳳的胸膛使勁兒戳著:「我問你,既然你要管繡花大盜的事情為什麼不來找我?你難道不知道我是神針山莊的傳人嗎?就算信不過我,那我奶奶總能信得過吧。哼,負心賊。虧得我奶奶那麼喜歡你,如果知道你遇到這種事都不找她,她會多傷心啊。」
低著頭抱怨的薛冰,沒有見到陸小鳳眼裡一閃而過的光芒,然後若無其事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接了繡花大盜的事啊。」
提到這個,薛冰得意洋洋的抬高了下巴:「我還不瞭解你嗎。你這個愛湊熱鬧的性格一輩子都不會變的,當我一聽到江湖傳聞時,就知道你一定會接的。」
「是嗎?呵呵呵呵呵······」陸小鳳歡快的大笑起來。
一直待在房間裡,不曾出去的花滿樓搖了搖頭。剛才薛冰和陸小鳳說話並沒有放地聲音,再加上遇到他這麼一個耳朵好使的人,自然把他倆的對話都聽了透徹。
儘管都是些在尋常不過的對話,花滿樓還是聽出了薛冰話裡的緊張,她似乎在掩飾著什麼。到底是什麼呢?
花滿樓伸手扶了扶楊娉婷的臉,婷婷的身體真的虛弱了好多,一眨眼的功夫就又睡著了。
花滿樓動作輕柔的把楊娉婷抱進了溫暖的被窩,給她蓋好被子,退了出去。
「咚咚咚!」
幾聲清亮又不顯嘈雜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沒一會兒房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小龍女微笑的對著花滿樓點點頭:「原來是七童啊,是婷婷有什麼事?」
自從來了京城,凡事關於婷婷的事,都是花滿樓親力親為。不忙的時候,他就坐在楊娉婷的身邊,陪著她。這樣情深的他,小龍女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沒了。
「沒有,伯母不要擔心,婷婷很好,她睡著了。」花滿樓趕緊解釋著:「是七童有些事,想要和伯父伯母說。」
知道不是婷婷有事,小龍女就放下心來:「那你進來。」
在屋內的楊過早已把他們的話聽完了,他神色冷肅的盯著花滿樓。就算和龍兒一樣,感動于花滿樓的付出。但還是一時轉不過來。
向來心思通透的花滿樓,很能理解的楊過的想法,他恭敬的走了過來,喊了一聲:「伯父。」
「嗯!」楊過悶哼了一聲,在瞟到小龍女不贊同的眼神時,緩了緩:「是什麼事要和我們說啊?」
提到正事,花滿樓色表情比剛才更加嚴肅了:「從今天開始我就繼續去找關於熊姥姥的線索。還是請伯父伯母看看婷婷。今天···」
花滿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把薛冰的事情說出來,只是換了一個比較含蓄的說法:「院子裡來了一個新客人,行為有些異常。」
楊過和小龍女都不蠢人。想到剛才那個在院子裡驚詫的聲音,和旁若無人的聊天。兩人心裡一下子就明白了。看來那個新來的小姑娘有問題。
深夜,一輪似魚鉤的下弦月仰躺在雲朵裡。它柔和的光芒把整個天空襯得格外的溫馨。
就在這樣一個夜色,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房頂一晃,瞬間不見了。沒一會兒,房頂上又出現了兩道身影對著前面的那道身影。
黑影的速度很快,沒有任何猶豫,很有目的的向前快速的移動著。她緊握的雙手顯示出了內心不糾結。
想她薛冰,乃是神針山莊的大小姐。從小就是個不愛紅妝愛武功的人。認識陸小鳳是一個意外,這個意外讓她從此傾心不悔。只是,陸小鳳身邊的紅粉知己太多,每一次讓他離開,薛冰就不知道何時能等到他回來。
她總是關在神針山莊自己的房間裡,胡思亂想著。想著此時他的身邊有誰,他又在和誰纏綿。每當想到這個時候,她的心就疼痛不止。然後就拼命的練武,她總是把那些靶子想像成伴隨在陸小鳳身邊的女人,也就是這樣讓她的武功提高得很快。
甚至因此認識了一群朋友,同生共死的朋友。這次也是她們知道自己的相思苦楚,而告訴了她關於陸小鳳的下落,甚至決定幫自己一個忙,讓自己好徹底的看清陸小鳳的內心。薛冰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離客棧越來越遠。
沒一會兒,她就來到了京城的郊外的—雲霧山。雲霧山因為終年被雲霧籠罩而得名。那輕若雲霞,透若薄紗的雲霧讓這座山顯得仙氣淼淼。
這座雲霧山的景致雖好,卻從沒有人上去過。因為從前有上去過,只是再也沒有回來過。一個月後,人們就會在山腳發現同行的女客。從此,關於雲霧山有狐妖,狐妖專吸男人精氣的消息不脛而走。
當然也有膽大的男人結伴而去,甚至還有武林高手都陸陸續續上去過。但是結果都一樣,除了女客,男的都有去無回。人們也曾問過清醒後的那些姑娘,但是大家的腦子都一片空白什麼也回憶不起來。久而久之,就再也沒上去過了。
薛冰沒一會兒就到了雲霧山的山腳,她半刻也沒有停留的飛身而上。緊隨在她身後的人,停了一下後就緊隨而上。
雲霧山裡根本就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人跡罕至,反而還有一條蜿蜒曲折小徑,像一條從雲間散落的彩帶。在銀色的月光的照耀下,給人通往天廷的升天之路。
越往裡走,景色越加美好。那一排排碧綠的翠竹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還有那飛流直下的瀑布,順著那通幽的小道流進了泛著銀光的湖泊裡。
第 72 章
在雲霧山裡三轉兩轉,穿過片花林,走過條小橋,來到面臨荷塘的一座小樓。小樓上燈火輝煌,卻聽不見人聲,連個應門的童子都沒有。薛冰也沒有敲門,就登樓而上。樓上一間雅室中,不見人影,卻擺著一桌很精緻的酒菜。
跟隨在她身後的人蹙了蹙眉頭,然後飛身上了小樓對面的那棵濃蔭如蓋的大銀杏樹上。這顆銀杏樹夠大夠濃密,再加上此時正值深夜,就算有人仔細打量,也未必能夠看出裡面藏了人。而且這棵樹正對著小樓的窗戶,更方便讓人打量裡面的情況。
那個人一把扯下臉上的黑紗,赫然竟是薛冰,毫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筷子,夾起了菜肴往嘴裡送去:「不錯不錯。沒想到這裡居然是我先到,難得難得。」
趕了半宿的路,嘴裡也乾涸得很,薛冰又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是陸小鳳嘴還的竹葉青,想到那個負心的男人,她的臉色就很不好看。負氣的解開身後的包袱甩到了桌上。興許是那包袱沒拴緊。落到桌面就開了,一隻鮮血淋漓的手臂順著滾了出來,最後掉在了地上。
薛冰也不去管,繼續吃著桌上的菜。
儘管那手臂上的血液已經乾涸多時,但是隨著晚風隱隱飄散的氣味還是進入了,躲在樹上的其中一人的鼻翼之間。他微微蹙起了眉頭,像是不適,其實更多的是厭惡。他討厭這個味道,只是裡面到了發生了什麼:「陸小鳳,屋子裡有什麼事?」
一身夜襲衣裝扮的陸小鳳搖了搖頭,聲音裡帶著重重的挫敗:「沒什麼,花滿樓。裡面只是發生了一件我從未曾真正的瞭解過一個人。」
陸小鳳說話間,不自覺的雙手緊握,手掌之間的粗壯樹枝在他的掌力下,褪去了外衣,洋洋灑灑的飄散下來。
陸小鳳和花滿樓多年的好友,他們之間已經默契到了對方一個咳嗽,一個動作,彼此都能明白對方的意思。所以在今天中午大家一起吃飯時,看似交流很少的人,早已約定好了晚上跟蹤薛冰之事。
而現在陸小鳳居然用了這樣的語氣說話,除了是發生在薛冰身上的事,花滿樓再也猜不出其他的原因。聯想到那挫敗的話語,花滿樓心中有了一個隱隱的推斷,只是現在的情形顯然不適合攤開來聊。
其實陸小鳳很不想跟蹤薛冰,但是卻不能不做。薛冰出現的時機太奇怪了。甚至那個若無其事的停頓都讓人覺得可疑。這讓陸小鳳不得不懷疑她出現的動機,從而和花滿樓晚上一定要緊緊的跟著她。
現在,眼前的看到的一幕真的讓陸小鳳無法置信,這還是那個在外人面前單純可愛的小姑娘嗎?真的是她嗎?
陸小鳳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得衣袂帶風之聲響起,一條人影飛燕般從樹梢掠過,『細胸巧翻雲』,已掠入了小樓。
花滿樓的耳朵動了兩下,真心的讚歎道:「好輕功!」
來人是個中年打扮的男子,全身邋遢異常,就像是大街上的乞丐。他走到桌前,坐下就開吃。待吃了小一會兒後,就停了下來,把捆在身後的淡黃色包袱給解了下來,扔在一邊,又繼續吃了起來。
「這次你倒是來得很早!」中年男子一開口,和外貌極度不符的細膩纖柔的聲音就冒了出來。
薛冰很是得意的笑了笑:「從來都是你的第一,這次還不允許我當一次第一嗎?誰讓你是男人呢。」
薛冰說這話時,起身走到中年男子的身邊坐下,雙手攬上男子的頸脖,在後面交叉著。微微用力把他的臉拉到自己的面前:「對不對呀,啊~~」
帶鉤兒的嗓音讓花滿樓不自覺的把頭偏向陸小鳳,又轉了過來。
陸小鳳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他想要知道還有些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
薛冰的話剛說完,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也走了進來。雖然上了年紀,但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眉梢眼角的風情,比少女更迷人。她身上穿著件深紫色的緊身衣,手裡也提著個黃布包袱。
她的身後跟著一位紫衣女客。嬌俏的容顏不輸于薛冰。
剛才她淩空翻身時,陸小鳳已發現她腳上穿著的,是一雙紅鞋子。紅鞋子?陸小鳳本已糾結在一起的眉毛,更加糾結了:「花滿樓,這人穿的是紅鞋子!」
『紅鞋子!』花滿樓的眉頭再次緊蹙起來。他還記得那天晚上的西園,熊姥姥就穿著一雙紅鞋子。難道這個是公孫大娘?薛冰居然認識公孫大娘?看來這件事真的很不簡單。
她隨意的走到薛冰旁邊坐了下來,對著她倆嫣然一笑:「你們倆誰先到的啊?」
中年男子勾起了薛冰精緻小巧的下巴:「當然是八妹囉,我這個大男人也只好讓讓她了。」
「呸!」薛冰嗤笑一聲:「分明是你來晚了,說什麼是讓我啊。」
中年男子也不介意,端起桌上的酒杯對著兩人比了比,先飲起來。
風中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人還未到,笑聲已到。
紫衣女客歡快的拍起手來:「是老七到了。」
話音剛落下,屋子裡已多了一個人,當然也是女人,是個梳著兩條烏油油的長辮,明眸皓齒,巧笑嫣然的紅衣少女,手裡也提著個黃布包袱。
她先向中年女子、薛冰和中年男子笑了笑,又向紫衣女客笑著道:「二娘你們來得早!」
紫衣女客歎了口氣:「年紀大的人總是難免要吃虧些,總是要等小姑娘的。」
這話說得和剛才中年男子的一模一樣,薛冰和中年男子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沒過一會兒,屋內又想起了輕微的腳步聲。不同於她們幾人用的輕功,來人動作緩慢,腳尖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就像在打著拍子,仿佛是在彈奏著一曲美妙的樂曲。
紅衣少女看見她,吃驚得張大了嘴:「想不到這次居然出了奇跡,三娘居然沒有遲到!」
三娘不但說話的聲音溫柔,態度也很溫柔,笑得更溫柔,慢慢走上來,慢慢的坐下,慢慢的將手裡一個黃布包袱放在桌上,才輕輕歎了口氣,道:「這次我不但沒有遲到,而且比你們來得都早。」
「真的?」
三娘點了點頭:「我昨天晚上就來了,就睡在樓下,本想第一個上來等你們的,讓你們大吃一驚!」
紅衣少女撅嘴問道:「那你為什麼還是直等到現在才上來?」
三娘歎了一口氣,很是認真的說道:「因為我有很多事要做!」
三娘說這話時,低垂著頭,所以眼裡一閃即逝的狡黠並沒有被紅衣少女所看見,她關心的問道:「什麼事?」
「我要梳頭呀,又要洗臉,又要穿衣服,最主要的是還要穿鞋子。」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
躲在樹上的花滿樓和陸小鳳心裡同時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什麼三娘說到穿鞋時,他們同時想到了那雙詭異的紅□□頭鷹繡花鞋。但是前面已經有一個人穿了,那現在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穿的這種鞋?難道熊姥姥的鞋子並不只是她一個人穿,是大家都可以穿嗎?
又是一陣微風吹過,扇得樹葉輕掃在陸小鳳的面頰之上,他嘲諷的笑了笑:今晚的風似乎很多。只是這個笑容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維持多久,就凝固了。
小樓裡又多了三個姑娘,其中兩個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一個是自己和花滿樓在碧霞庵曾經見過的江輕霞,江重威的未婚妻。還有一個是歐陽情,那個個只愛鈔不愛俏的怡情院花魁。
一直和她們說著玩笑的薛冰,突然間就閉了嘴。只是因為人多,說話的也多,眾人一時也沒有察覺。就連陸小鳳也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裡。
花滿樓早在那兩人開口就,聽出了她們的嗓音知道了兩人的身份。他本已沉落到底的心又降了降。今晚的熟人可真多,看來這件事不會這麼容易解決了。只是…縱然前方有著龍潭虎穴,他花滿樓也要拼死一搏!
那張大圓桌已經坐滿,眾人的稱呼也從剛才的『三娘、四娘』變成了『三姐、四姐,』或者是『三妹、四妹。』
看來她們早已結為異姓姐妹。陸小鳳還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除了剛才薛冰扔下的那個黃色包袱外,其他幾人也都拿著一個黃色包袱。他有一種預感,裡面的東西或許和薛冰的沒有多大的差別。
這個疑問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得到了解答。眾人都紛紛打開了自己包袱,人身上的所有器官此時幾乎都呈現在了桌子上。她們的臉色不但沒有蒼白,還顯得異常興奮,更是高呼著,明年的收穫更要勝過今年。
在這期間,陸小鳳一直注視著薛冰的變化,發現她紅潤的臉蛋也呈現興奮狀態,緊握的拳頭是因為剛才給自己鼓氣時所握。
或許就在此時,陸小鳳才真正明白了書裡所說的『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