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真的,再見了
儘管說著捨不得這樣的話,離別的腳步也不會因此停止,少女抱著貓一路沉默地跟著鄰居少年回到家裡的時候,托運公司的汽車都已經開到了樓下,千早沉默地看了欲言又止的母親一眼便抬腳朝樓上走去。
「聽說你家現在不能進去,要不你跟我去我家坐坐?」踏上樓梯的時候,綠間終於忍不住開口,順手指了指社區裡一片混亂的景象,千早遲疑地點了點頭。
社區內來了很多圍觀的人,據說中村夫妻兩人的離婚牽扯了什麼不得了的大案件,房子暫時被政府收押,連過來接收的都不是當事人,而是……
「……為什麼是你?」綠間把忽然爬過來擋住他視線的綠次郎扯下來攬在懷裡,看到隔壁陽臺的青年正興致勃勃地拿起一個封條貼在窗戶上,他的嘴角抽搐了下,「還有你是在做什麼?」
「哦,太無聊了讓上頭隨便給我個任務,然後就又被安排到這裡了。」他嘴裡銜著膠帶另一手拿著封條一臉新奇的模樣,「不過這個還挺有意思的,讓我想起以前在中國貼的春聯。」
「……意義完全不一樣好嗎!」綠間直覺地吐槽,越發覺得自己身邊小腦不健全的人似乎有增多趨勢,他頹然地放棄糾正這人的三觀,一直站在他身旁保持沉默的女孩卻忽然越過他走到門口。
「那個,可不可以再進去一下?」千早的聲音低低的,似乎是知道此刻不是無理取鬧的時候而顯得有些失落,她下意識地舉起懷裡的翠翠,一人一貓兩雙眸子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人,後者一怔,一時不察讓膠帶粘到了舌頭上,他忍不住連吐了幾下,腳下也跟著往後退出幾步。
「我還有東西沒拿……」
「可以是可以,不過只有十分鐘時間哦。」那人嘴裡銜著封條撓了撓腦袋,明明是看起來蠢斃了的動作,他做起來卻莫名有種極致慵懶的性感,「嘛,雖然你們不太懂,不過現在這樣對小姑娘你家裡人比較好哦。」
意味不明的提醒並沒傳達到女孩那裡,在他說可以的當口,少女就擱下手裡的貓駕輕就熟的翻身回到自己陽臺,推開陽臺門,入目所及的空蕩讓她的大腦也似乎一瞬間被掏空了般一片混亂,一時無力動作。翠翠忽然從身後躍出來直奔女孩床下,不一會兒拖出一個紙箱子,千早走過去拍了拍它的腦袋,打開箱子開始細數自己的珍藏。
「我說,我可是在樓下聽說這小姑娘這裡不太正常啊?」
陽臺上,一時無聊的員警蜀黍開始和一臉嚴肅的眼鏡少年聊天,想起先前在社區裡聽到的各種傳言,他伸手比了下自己的額頭,綠間抬起頭沖他翻了個白眼。
「閣下沒這個資格說別人吧。」
最初看到的時候還突然滋生過很帥之類的想法什麼的,結果幾句話相處就看得出這人腦抽的本質,讓他為自己一時錯覺的感歎黑線了很久。
「哈哈,好吐槽啊少年。」他一手撐在陽臺躍起坐在陽臺上,側身看著綠間,「我看你的表情好像松了口氣……唔,我在學校學過幾年心理學,雖然只是學犯罪心理時順帶的,不過還是可以來猜猜你在想什麼,要打賭嗎?」
「神經。」綠間頓時有種被看穿的錯覺,轉過身不準備理會他,身後的人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如果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怎麼讓那小姑娘住回來。」
剛邁開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綠間極為緩慢地轉過身,綠太郎和次郎也分別從他肩膀兩邊爬出來盯著眼前這人,爭先恐後地一邊叫一邊撓綠間的衣服,後者不為所動地扶住眼鏡,極輕地吐出幾個字:「怎麼賭?」
「很簡單,如果你贏了我就幫你讓那小姑娘搬回來,如果你輸了,唔,我想想,就把你樓上那女人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哪方面都……」
「小野真砂子,28歲,筆名真貞子,自稱三流小說作家但其實人氣還不錯,粉絲雖然不多但總多數都很忠實,在粉絲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或者女神之類的,但真實原因只是這個女人是個料理白癡,家務白癡。她唯一的節操體現就是一年四季固執地只穿同一個品牌同一款鞋子。晝伏夜出生物,總喜歡神出鬼沒,戀愛經驗0……不如說是在她眼裡幾乎所有的男人都被動物化,所以至今沒有一個能進入她眼的『男人』……」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綠間挪下扶住眼鏡的手,抬起頭看向對面男人頗顯得興致勃勃的眼神,他面無表情地伸出手。
「賭局算你贏了,我知道的已經說了,現在該你了。」
「哇哦。」員警蜀黍雞凍地湊過來伸出手,似乎是打算拍拍綠間的肩膀的,卻在看到兩隻小貓的時候改變了軌跡拍了拍少年的手臂,「少年,有沒有興趣將來考員警?」
「我沒興趣,不過屋裡那個大概興趣滿滿。」那滿腔莫名其妙的正義和莫名靈巧的身手,除了做員警還真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哈哈,那個先不提了。」那人乾脆躍下來落在綠間的陽臺,朝他伸出手,「嘛,雖然現在才開始自我介紹有點奇怪……我是原宅人,大概不久之後會成為你的新鄰居。」
…………
綠間覺得對這人瞪大眼看了很久的自己豈止一個蠢字可以形容,兩隻小貓已經兇殘地朝原宅人撲了過去,後者卻是一副很歡喜的模樣,一手一隻小貓拎起來丟到隔壁陽臺,轉過身伸手攬住綠間的脖子。
「怎麼樣少年?要不要和我合作呢?」
「……你想要什麼?」綠間伸手擋住原宅人突然湊近的臉,對所有看似很好的事都保持警惕是一種嚴謹的人生態度,再說……「與虎謀皮並非明智之舉。」
原宅人立即退出去好遠,看著綠間的眼神頗有幾分憤慨意味。
「啊!別對我說古文,腦細胞會亂掉的!」
「……所以才要追殺樓上那個瘋女人麼?」印象中那個有事沒事總喜歡故作玄虛的女人最愛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扯一些很難聽懂的句子,到了正常社區就會恢復一直以來精分又邋遢的模樣……看到眼前的人果然露出被猜中了的表情,綠間推了推眼鏡,再度為自己竟然一瞬間想相信這人感到汗顏。
「算了,這麼容易被看透心理的人還說什麼要猜別人的心事……」
「雖然她搬走了,可是隔壁不會有人搬進來了真好,只要房子還空著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你是這樣想的吧?」被徹底鄙視的原宅人忽然開口,看到綠間的腳步頓了下來,他伸出手從背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怎麼辦呢少年,這個房子我還挺喜歡的,十年八年的不打算搬出去呢。」
「喵嗚~」
貓叫聲傳來,打斷忽然沉默下來的詭異氣氛,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黑髮少女抱著貓站在陽臺玻璃窗前,淚流不止地看著原宅人,似乎是聽到他剛才說的話了。
「……陽臺……上的小床……可不可以……咯……不要動?」她伸手撫了撫懷裡的翠翠,綠太郎和綠次郎順著她的腿爬到她肩上,徒勞地伸爪試圖想安慰正淚流不止的小姑娘,千早伸出一手大力擦了擦眼淚,聲音卻越發哽咽了,「那個……翠翠它們偶爾回來會沒地方住的……」
原宅人明顯感到綠間的身體僵了下,不由興味地挑眉,少年卻只是沉默地推了推眼鏡,看著女生把腳下的大箱子搬起來放在陽臺扶手上。
「這些,小真幫我送給社區下面的阿姨們,我都標好了名字的……」她吸了吸鼻子,因為心情實在不好而顧不得自己此刻的形象,一邊胡亂地抹了抹眼淚一邊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玩偶,「送給藤原太太的翠翠抱枕還差一點,剛才我補上了,明天是她生日,小真記得幫我送祝她生日快樂,還有轉告她如果她老公還是不記得她生日的話,二單元一樓的福山小姐是很好的律師……聽說中村先生他們的離婚案件就是她辦的,還有……」
「……你都跟我媽學了什麼?」綠間終於忍不住吐槽,心裡卻莫名焦躁起來,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鄰居女生瞭解太少,連她什麼時候和社區裡的人混到那麼熟都毫無所知,現在又看她淚流滿面地交代這些事情,直讓這份煩躁一下飆到最高點。
「自己的事自己做去做,我為什麼要替你去送?」說完這些話,他頭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間走去,大腦發熱的後果是少年下一刻便撞到玻璃門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原宅人忍不住笑出聲,綠間捂著腦袋進房間,一踏進去便愣住了。
那些被少年悉心收藏好的幸運物們不知何時被小傢伙們翻了出來,晴天小豬,怪盜熊八,紅太郎,仁義貓……甚至被他藏在書櫃下面的蛙助也被翻了出來,堆得滿屋到處都是,他一時有些暈眩,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書桌,掌心下傳來異樣的觸感,他低下頭,隨即驀地瞪大眸子。
陽臺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他抓起桌上的東西走過去拉開門,不稱職員警倚在玻璃門上雙手環胸地看著他,千早卻不見了蹤影。
「……她呢?」他下意識地攥緊手裡的東西,原宅人伸出一手指了指陽臺旁那顆大樹。
「你說的沒錯,那樣的身手不做員警真是浪費了。」
綠間一僵,驀地沖到陽臺往下探出頭,千早已經溜到了樓下,此刻正站在那棵樹下抬起頭看向樓上,綠間看到她雙手圈成喇叭狀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麼,下意識地想要偏過頭去卻已經來不及,少年良好的矯正動態視力精准地捕捉到了女生最後的話。
「小真再見。」
可不可以不要離別,為什麼一定要分開,她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
這片土地,這個名字叫做正常卻一點也不正常的社區,這個看起來有很多話要和自己說卻找不到正確傳達方式的少年,這群喧鬧不停似乎真的懂得人類憂傷的小傢伙們,一句捨不得怎麼能表達得清楚此刻混亂又悲傷的心情,然而少女心裡更清楚這種時候再說什麼都是多餘,她抹了抹眼淚朝綠間笑了笑,跟著便轉過身迅速消失在綠間的視線裡。
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話說少年,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小鹿阿梅……一個每天都在迷路的笨蛋。」
一旦讓它離開視線範圍就忍不住感到心慌的笨蛋。
☆、貓咪太郎不說話
雖然搬家對千早來說是件很悲傷的事情,但新家距離秀德更近了倒也是事實。聽說房東的大兒子結婚之後在東京新宿買了房子,家裡便空出了一套,剛好來這附近找房子的千早爸爸找到了這裡。於大人們而言只是一場互相還看得順眼的交易而已,倒是小輩們很不以為然……
東京其實很小,在看到房東家那位據說也在秀德讀書的小兒子的時候,千早再一次有了深刻的認知。
「哈哈,難怪昨天看到小真的時候臉色好臭,原來是你搬家了啊。」
接受新鄰居熱情的邀請做客吃晚飯,黑髮少年一手捧著碗另一手舉著筷子笑得歡暢,對面的少女忍不住有些惱怒。
「不要總是欺負小真啦……」
離開正常社區之後她又恢復了剛來到東京那天的模樣,抱著飛天熊把腦袋埋在裡面不想出來,連筷子都懶得動一下,和正大快朵頤的少年形成了鮮明對比,高尾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腦袋。
「說實話他被欺負都是自找的。」
有心事直接說出來就好,非要自己憋著,偶爾被別人挖出來又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磨磨蹭蹭的瞻前顧後的樣子也許在女生眼裡看來是一種萌點,但對於多數男生來說,這樣的人只會讓人徒增想欺負他的欲望而已。
「嘛,明天到學校我會好好安慰他一下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只是搬家而已,又不是見不著了……」
吃人嘴軟,高尾少年在同齡人中一直是比較通人情世故的類型,自然懂得千早的父母留他做客的用意是什麼,再說看到向來都好心情示眾的千早這樣安靜的模樣,他自己也渾身彆扭。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啦!」千早悶悶地應了聲,「不過以後還有什麼理由去找小真啊……」
「原來是在糾結這個問題啊。」高尾端起眼前的湯一飲而盡,隨即滿足地拍了拍肚子,「那就不用擔心了,這方面可是小真的強項。」
一直埋在玩偶後面的腦袋忽然探出來,千早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高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吃飽喝足的少年已經拿起手機熟練地按了起來。
手機忽然響起來的時候,綠間正坐在書桌前疑似認真的複習。之所以說「疑似」是因為他努力對準英文課本的視線不知為何總是會飄向書架旁的小鹿玩偶,綠太郎正趴在桌子一角蓄勢待發地盯著它,似乎是想撲過來卻礙於綠間沒敢動手,手機震動帶動桌面嗡嗡響,它一下站了起來,汗毛倒豎地盯著手機,綠間一手扶額另一手拿起手機。
是一條彩信,來自據說正在吃大餐的某搭檔。
「呀,真是了不起啊我的新鄰居,這樣的手藝隨時都可以嫁人了。」
十足炫耀的語氣,還配上了一張餐桌的圖,高尾的無聊程度似乎與日俱增,綠間皺起眉直覺地要刪除,卻忽然發現照片中桌子拐角處一抹熟悉的棕灰色,他不由一怔,再看一眼那些料理,果然都是某人最拿手的那些……
「新鄰居……」終於將視線定在新鄰居幾個字上,綠間眯起眼,握住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察覺到異樣的綠太郎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少年驀地合上手機,眼神複雜地看著它,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綠太郎摸索著想要溜下去,綠間卻忽然把它拉了回來。
「喵嗚!」
救命,papa表情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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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才高一,但因為奇跡的世代的身份再加上長期榜首的成績,綠間真太郎在秀德高校算得上真正意義的有名人。儘管少年似乎並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很多時候他的一舉一動也都會引起很多人注目,尤其是臨近段考的這個敏感時期,當資優生的少年走到C班教室門口的時候,C班立即小小的轟動了一陣。
「皆川同學,有人找!」
好事的男生抬高嗓門沖最後排正低頭的女孩叫了聲,千早驀地抬起頭,綠間隱約瞧見她手裡正在製作的新玩偶,不由皺起眉。
「小真……」擱下手裡的東西走出來就看到昔日鄰居皺起眉頭似乎頗不爽的表情,千早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綠間卻忽然伸出手遞給她一樣東西。
「小鹿阿梅!」千早不解地看向他,「怎麼了?」
「那只闖禍精弄壞的,你看著辦吧。」綠間推了推眼鏡,頗有些理直氣壯的味道,千早急忙伸手接過來,果然看到小鹿的脖子附近有線被扯開了,白色的絨綿隱隱往外洩露,她立即撅起嘴念念有詞。
「綠太郎那傢伙一定是皮又癢了!」
「阿嚏!」
遠在正常社區的陽臺上曬暖的小傢伙突然打了個噴嚏,它抬起頭朝隔壁陽臺看了一眼,全東京最閑的某員警搬來一台電腦坐在陽臺上不知道搗鼓什麼,它無趣地抬爪撓了撓腦袋,隨即又奔回綠間房間翻騰起桌子下麵那堆玩偶。
當然,無辜的綠太郎還不知道自己的無聊給某人帶來多麼強大的藉口,兀自糾結著開始去修補阿梅的千早也不會知道,死彆扭的少年還是一如既往一臉冷然的樣子,把阿梅丟給千早之後便回了自己教室。
一切似乎都如往常。
第二天一早千早便出現在A班教室,把修補好順便又整了下容的阿梅送還給綠間,少年站在教室門口面無表情地接過來,然後……又拿出了一個玩偶。
這次是大尾巴狼,它現在已經成功地從獨眼狼變成了狼瞎子,千早再度叫了起來。
「啊啊綠太郎那個笨蛋!」幾乎是用奪的抽走那只玩偶,千早踏著憤慨的腳步回到自己教室,經過B班門口的時候剛好遇到正要走出門的高尾,新鄰居少年高舉雙手熱情地揮了揮手。
「呀,小千,今天晚飯是什麼?」
要說高尾和綠間最大的區別,顯而易見是一個臉皮很薄還死要面子,一個就是典型的死皮賴臉可以無視任何人的任何眼光,所以即便是在帝光時期的時候綠間也只是在打著「母親不在家」這樣的旗號時才會接受千早的便當,高尾卻完全相反。
很早以前就知道千早手藝了得,如今既然這個廚娘都住到自家附近來了,他當然很懂的發揮厚臉皮特長,於是蹭飯成了少年最近最新的愛好,當然,順便刺激一下某人就更好玩了。
少年的人生從來不缺乏樂趣,尤其在認識了某個分明容易被看穿還要死撐著的搭檔之後,雖然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快樂之上這種心態很要不得,但是天知道……
「分明是小真自找的啊。」
一如既往的社團活動時間,前輩們終於從綠間和高尾的極不協調的聯合中察覺到不對勁,看看綠間陰沉著臉不發一言,而高尾卻笑得春風滿面的模樣,於是宮地順手攬過高尾的脖子,忍不住替綠間說句好話,結果便換來了高尾這句回答。
「怎麼說?」
「誰讓他自己那麼愛面子,人家可是為了他連離家出走這種事都做過了。」高尾刻意抬高了聲音,遠處正準備投球的人頓了下,向來標準的姿勢也因為右手突然打滑而失了平衡,籃球在籃筐裡轉了幾圈之後最終還是飛了出去,落在地板上發出「彭彭」的聲響,直接滾到體育館門口剛進門的少女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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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真……」熟悉的聲音果然緊跟著響起,綠間的視線從籃球上移開,千早手裡正抱著那只大尾巴狼朝他走過來,一邊朝因為她的出現而停下來的部員們鞠躬表示歉意,他直覺地推了推眼鏡。
「我打擾你練習了嗎……」因為知道這人對籃球的重視程度,即使是同為鄰居的時候少女也很少會在訓練途中出現,看到綠間正對著自己一言不發的模樣,她直覺地以為自己出現的不是時候,說起話來少了以往的理直氣壯,語氣中難免有些怯懦,綠間輕咳了聲。
「修好了?」
「嗯好了。」千早急忙把大尾巴狼拿出來遞到他跟前,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抬起頭雙目炯炯地看著他,「那個,如果還有壞掉的就一起拿過來吧,一次一次的也很麻煩……」
「哈哈哈!」
圍觀中的高尾頓時大笑出聲,迅速收穫了綠間的白眼一枚,千早也跟著疑惑地看向他,正要問他笑什麼,綠間卻伸出手一把將玩偶奪了去。
「我怎麼知道它什麼時候又會搞破壞?」撒謊的時候語氣總是沒辦法太強硬,綠間一手扶著眼鏡一臉頗為不悅的模樣,心理卻暗自腹誹綠太郎那個最愛和他對著幹的傢伙。明明平日裡想方設法想要玩這些玩偶,真的都堆給它的時候它反倒興致缺缺了,最近好像對新鄰居的那台電腦很感興趣,每天爬上去撒尿是它最新的生活樂趣……當然也是新鄰居最近面色不佳的源頭。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可能對千早說的,少年兀自陷入胡思亂想的時候,千早也已經皺緊眉頭認真思考了起來,籃球部的眾人早就停下了訓練紮堆在高尾身邊等著看兩人的熱鬧,看到少年少女相對無言各自沉思的模樣,高尾繼續惡趣味地樂呵著,直到千早忽然抬起頭。
「那個……小真你實話告訴我吧。」她瞪大了眼看著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綠間頓時心虛起來。
「什……什麼實話?」下意識地側過頭,一手撐在眼鏡上遮住自己的表情,下一刻便被少女抓住了手,久違的溫度順著掌心擴散開來,他的心頭微微一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千早卻再度語出驚人。
「綠太郎它!是不是發【和諧】情到了?」
「噗……」
「哈哈哈!」
籃球部眾人立即倒地不起,綠間的臉色頓時呈現非常精彩的扭曲。
事實證明,傲嬌的方法對付天生反射弧長的人是絕對行不通的。
☆、次郎說它想媽媽
當然傲嬌的人同時也兼具了執拗的屬性,更不可能因為一點小挫折就隨意更改自己長久以來的言行方式。一招不行還有下步,綠間真太郎一直是習慣了做好完全準備再開始行動的人,越挫越勇不僅是誠實的人才有的權利,很多時候死彆扭其實是比撒嬌或者怒髮衝冠更強力的武器。
「不是發【和諧】情期,不過確實交了新朋友,最近不怎麼回來了……」只不過那位「朋友」似乎對這事兒並不怎麼歡喜。
「交到朋友總是好的。」千早猛點頭,眼神有些晶亮,綠間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側過身。
「昨天次郎回來了……」
「哦哦那挺好啊!它現在多重了?多高?」千早急忙湊到他跟前緊張兮兮地開口,上次綠次郎回來的時候她急著搬家也沒來得及多看它幾眼,不知道它獨自在外流浪過得怎麼樣。
「比之前重了0.5公斤,鬍鬚長了一毫米。」綠間如實回答,無意中暴露了這人堪稱龜毛的屬性,籃球部的眾人忍不住一陣惡寒,高尾都快笑岔氣了,唯有千早一臉認真地問了一個讓眾人終於吐血的問題。
「指甲呢?」
「嗯……昨天爬樹的時候折斷了一個,所以都給它剪掉了。」
老天,誰來救救這兩隻喵星人?!
其實說綠間和千早是喵星人並不準確,畢竟千早基本算是對天下所有的動物都很友愛的類型,而綠間,雖然外表上被貓討厭並且討厭著貓,但其實少年對於那些喜歡黏著自己的小東西們很沒轍。不管是經常來搗亂的綠太郎還是通常情況下只有累極了沒處去才會回來的翠翠,甚至眼前這只……
「喵嗚~喵!」
久違了的綠次郎抬起爪子死扒著綠間的褲腿,後肢撐起身子沖他叫個不停,少年忍不住伸手扶額,隨即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玩偶朝它丟了下去,它看了那個紅豬俠一眼便又轉回頭繼續拉扯他的褲子,意外地並不像它的兄長那樣好打發,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
其實綠太郎算是三兄妹中回來的最少的一個,但小傢伙不知是不是天生帶衰還是怎麼的,基本上每次出現都會引發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比如那次在籃球賽場遇到它,回來之後就得知了千早要搬家的消息。再以前有一次因為發現它忽然出現在社區樓下的電線杆,那一天整棟社區停了大半夜的電,鄰居女孩很自發地拖出之前的那個睡袋理直氣壯地騷擾了他一夜,絮絮叨叨閒扯大半夜的結果是後半夜來電之後他一直坐在床上發呆。
渾然無知的鄰居少女在睡袋裡掙扎了下,拉鍊被不小心掙開來,少女毫無防備的睡眼瞬間映入眼簾。
他很少看到她那麼安靜的樣子,生性害怕寂寞的女生即使是在製作自己最心愛的玩偶時也習慣了自言自語絮叨不停,他常想其實她並不是愛說話的人,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忘記自己是獨自一人的事情。他幾乎沒聽過她有朋友,也許她離開九州之前都已經分開,又或者從一開始她的朋友就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布偶,但不管怎麼說,鄰居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又有些古怪的少女其實只是一個害怕寂寞的女孩子,他很早以前就有這樣的認知。
據說孤獨的人睡覺的時候會無意識地蜷縮起整個身子,綠間忽然想起不久前在真貞子的書中讀到的一句話,「看起來像是想要保護好自己不受外界的傷害,但其實更像是在等著一個人上去擁抱他/她。」
綠間的手臂動了下,一瞬間忽然生出自己要成為那個人的想法,手機驀地響了起來,午夜凶鈴來自知道家裡停電擔心女兒怕黑的鄰居阿姨,千早揉了揉眼睛從睡袋裡探出頭接過電話,綠間急忙倒頭回自己床上佯裝睡著。
「媽媽?哦,沒關係,和小真一起呢……都說了沒關係啦……嗯,晚安。」
說完便丟下手機繼續倒頭就睡,綠間忍不住囧囧有神,還沒來得及說話,女生忽然又從睡袋裡爬出來走到門口去關了燈,他愣了下,跟著便聽到抹黑走路的千早撞到桌子的聲音。
睡迷糊了女生還以為是在自己房間,困極地揉了揉腿便摸索著朝床上走過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綠間渾身一僵,床上忽然一沉,下一刻,女生就翻身朝朝內側過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大腦卻是相反的空白著。直覺的反應是把這個無端來霸佔自己床鋪的傢伙推下去,他坐起身打開床頭的檯燈想要叫醒她,卻忽然聽到她睡夢中嘀咕的聲音。
「有小真在真是太好了……」
那是第一次深刻認識到自己在鄰居女孩心裡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也許是這個城市的依賴,又也許是近水樓臺很好用的青梅竹馬,儘管女生從來不吝嗇說出告白之類的言語,但綠間一直以為那時的女生並不懂得所謂喜歡到底代表了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赤腳蹲在陽臺上淚流滿面的模樣太深入記憶,他始終覺得皆川千早像是一個拒絕長大的孩子,看似很膽小卻又經常會有讓人意外的舉止。明明一副脆弱的很容易受到打擊的樣子,卻又總在他人糾結著要如何安慰她的時候兀自一個人原地滿血復活,徒留蓄勢待發的他滿腹煩悶無處訴說,時間久了便自然地養成了只要一看到她就先皺眉的習慣,也因此讓她跟著糾結了不少。
所謂旁觀者清,雖然他死也不會承認,但其實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察覺到他的心思,不管是奇跡的世代眾人還是如今秀德的前輩們,他和千早的關係永遠只有他們以外的人才能看清。
一個死彆扭一個愛哭娘,從出發點開始就是充滿矛盾的組合。
「喵嗚!喵嗚!」
越來越響亮的貓叫聲將少年從回憶中拉出來,綠間擱下手裡的書彎腰把它拎起來放在桌上,一臉無奈地看著它。
「你到底要做什麼?」
「喵嗚!」次郎低叫了聲便又跳下去,抬爪指了指桌子下麵,綠間彎下腰摸索了半晌翻出一個相框,是三個小傢伙剛出生的時候那個脾氣古怪的醫生給他們拍的照片。
那時候他依舊是彆扭地不肯走進鏡頭,她硬拉著他站在小床前,女生的手指比劃的「v」字剛好遮住了他的眼鏡,他直覺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想把它扯下來,卻剛好被拍了進去,看起來竟像是兩人手指在相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腦抽般地想起這句古文,綠間少年驀地的臉頰一熱,綠次郎利索地順著他的褲腳爬上了桌子,蹲在桌上偏頭看著他。它的眼光不像綠太郎那般茫然,隱約竟帶著可以看透什麼的意味,綠間下意識地伸手試圖抹去額頭不自然的黑線,門外忽然再度傳來貓叫的聲音。
只從聲音也可以分辨得出來的熟悉聲音,是翠翠,平日裡最乖巧的就屬它,但剛才那個叫聲又太淒厲了。
綠間驀地把相冊丟回桌上站起來奔到陽臺,隔壁的不良員警正努力把掙扎中的翠翠圈在懷裡,嘴裡銜著一個疑似項圈一樣的東西,看起來好像是打算把它綁起來,綠間忍不住吼了出聲。
「你在做什麼?」
「哦,爸爸來了啊。」「捕貓人」抬起頭,常年愛笑的俊臉難得顯出一絲為難神色,「這小傢伙剛才吞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我得想辦法把它弄出來……」
「你不是做的閑差嗎?會有什麼重要東西?」綠間直覺地反駁,下意識地不想去相信小傢伙們可能會被捲進什麼麻煩事件。綠次郎直接躍起躥到隔壁陽臺對著原宅人一通招呼,似乎是想救出翠翠,某員警急忙鬆開手,翠翠一溜煙地奔了下去。
「那東西對我來說確實不重要。」原宅人冷汗淋漓地擦了擦額頭,「原本就是打算毀了的東西,但剛才被它吞進去了,有一些……額,身份比較特殊的人想要它,就是以你的智商絕對可以理解的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們找這個晶片很久了。」
「……那還不早說?!」迅速反應過來的綠間急忙低下頭想要帶翠翠去動物醫院,陽臺上卻是一片靜謐,短短幾秒中之內小傢伙們已經不見了蹤影,綠間急忙後退了幾步看向自己的房間,腳下卻忽然傳來「哢嚓」的清脆聲響,他驀地低下頭,先前被他丟在桌上的相框不知何時被綠次郎拖了出來,照片上少年少女手指相扣的下面是三隻小傢伙並排躺在一起的場景,綠間渾身一震。
「喂……」他撿起那張照片看向新鄰居,後者最近正因為綠太郎的各種調【和諧】教而得了貓過敏的毛病,剛才抱住翠翠那一會兒就渾身發癢,聽到綠間突然變得嚴肅的聲音,青年拿下正在抓臉的手看向少年。
「怎麼了……」
「那些人……」少年捏住照片的手頓時收緊,因為忽然有了些很不好的聯想,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你說的那些人……什麼時候到東京?」
「……那什麼,」做員警的迅速瞭解到大概發生了什麼,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應該已經……到了吧?」
「該死!」
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綠間丟下手裡的照片便急忙奔了出去,一邊狂奔一邊拿出手機撥下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卻是關機狀態,他暗自咒駡了聲,掛斷電話迅速換了一個號碼,這次很快被接通了,高尾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少年就搶先對著話筒吼了起來。
「高尾!你見到千早了嗎?!告訴她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出門!」
「哈?你在說什麼啊小真,她早上和今日子一起出門逛街去了啊。」
生活就是一幕狗血劇,所謂□總是在你以為日子太平凡的時候悄然來臨。
「年少總是輕狂,你以為總有一天可以有機會說出口的話,其實也許下一刻就再也沒有機會了。」by真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