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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歷史)奸妃和廠花的幸福生活》作者:愛玲粉絲【完結】

風裡刀的心結

  龍門驛站,院子裡面黑壓壓的全是西廠的番役,風吹過他們身上的衣裳,掀起一片黑色。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整整齊齊列隊站在風沙裡,就像是黑鐵鑄成的。雨化田穿著黑色的披風,裡面已經是恢復了原來的裝束。馬進良則是跟在雨化田的身後:「客棧傳來得到消息,趙懷安已經上鉤了。督主神機妙算,只是這樣是不是太危險?」馬進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萬貞兒,叫娘娘已經不可能了,可是叫夫人呢?馬進良覺得有些唐突。馬進良沒什麼九轉十八彎的心思,只能含含糊糊的省略過去。萬貞兒帶著譚擼子和繼學勇兩個和趙懷安周旋,絕對很危險。

  雨化田則是嘴角微微含笑,眼神裡面全是得意和溫柔:「你放心,我現在都開始同情趙懷安了。他一向是自以為是,只肯相信自己認為正確的東西,合該他落進了夫人的手上,叫他長點教訓。人馬都集合齊了?」馬進良點點頭:「全體番役都已經整裝待發了,督主現在就起身麼?」

  雨化田微微頷首,剛要出門,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風裡刀竟然穿著個雨化田一樣的銀色蟒袍出來,見著雨化田和馬進良,風裡刀摸著後脖子不滿的叫著:「你憑什麼把我打昏了,你下手太狠了,我現在還暈著呢!你休想把我甩了,我要去龍門客棧!」風裡刀昨天被雨化田一下子打暈了扔在房間裡反鎖起來。

  哼,這也叫狠手 !若是我想下狠手,你還能站著和我說話麼?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帶著你去做什麼?拖累我麼?雨化田白一眼風裡刀對著馬進良:「咱們走!」

  「不行。我一定也要和你去,你別忘記了,到時候趙懷安只要發現沒了風裡刀,就會立刻懷疑的。反正我不放心你的人品,你要是把金子給獨吞了怎麼辦!」風裡刀一副我跟定你的樣子,橫在雨化田的面前。

  雨化田黑的不見底的眼睛看著風裡刀,那個眼神恨不得把他身上盯出來幾個透明的窟窿,若是放在往常,風裡刀一定會被雨化田的看的渾身發毛,什麼廢話也不敢說,轉身跑了。但是這次他拿出來全部的勇氣和雨化田對視著,儘管他的腿開始有些發軟,可是風裡刀依舊是梗著脖子和雨化田對視著。

  雨化田收回眼神微微一笑:「也好,你做回自己,你去準備個囚車把他給我裝進去!」說著雨化田轉身就走,黑色披風劃出一道弧線,波浪滾滾的走了。

  風裡刀看著雨化田的背影哼一聲,低聲的嘀咕著:「以為自己是誰啊,你也是凡夫俗子,拽的和天兵天將下凡似地。」說著風裡刀怏怏的摸著鼻子回去換衣裳。

  龍門客棧裡面,萬貞兒做出來一副擔心的樣子,趙懷安則是義憤填膺的在邊上橫眉立目的聲討著西廠:「他們一向是叫橫跋扈,不過他們抓住風兄弟是為了什麼?只是因為風兄弟和雨化田長得很像麼?可是世界上長得相似的人何其多,雨化田只是因為長相就隨便抓人太過分了。」

  「或者這只是個藉口罷了,西廠也跟著我家買過馬匹,看起來他們是想在這樁生意上攙上一腳 ,分一杯羹罷了。若是說長相相似就要引來殺身之禍,有些叫人鬧不明白了。西廠再強橫霸道也不能因為相貌殺人的。也不知道消息大廳的如何了。人被抓了還能救出來,就是不知道他們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別是他們想要整個西北的馬匹交易。」萬貞兒很好的在趙懷安面前詮釋了什麼叫重利輕離別的商人性格。

  趙懷安有些不悅的皺著眉頭:「萬夫人在這個時候你還想著自己的生意,風裡刀好壞都是跟著你忠心耿耿的,怎麼也比身外之物強多了。」

  萬貞兒嘲諷的一挑眉:「嘖嘖,趙大俠的話說的我好像是個只認銀子刻薄寡親的人。可是我手上沒了阿堵物,拿什麼把風裡刀給撈出來啊!我沒了身外之物,拿著什麼養活他呢!風月雖好,可是餓著肚子也只能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了。就算是我最後辜負了他的一片深情,也能給他些銀子傍身。也不枉費他跟著我一場。」

  「萬夫人這話聽起來看似無情,可是仔細想想實在是為人處事的正道,總比那些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專門傷害身邊人的作為正人君子好得多了。萬夫人,你別著急,會很快有消息的。」素素從樓上下來,很輕蔑的看著趙懷安。

  萬貞兒知道素素是來送消息的,她拉著站起來:「你怎麼下來了?和你一起來的淩姑娘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素素別有深意的看一眼趙懷安:「她身上的傷沒事了,只是心裡的病還沒好。」趙懷安聽著素素別有所之指的話,一臉不自在坐在一邊去了。

  客棧的門被毫無防備的推開了,譚擼子帶著繼學勇一身風沙的進來,「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可是打聽到消息了!」萬貞兒盯著他們眼神殷切。

  「我們剛走到半路上就看見對面的方向沙塵滾滾,好像有一隊人馬過來了,我們擔心遇見了強盜就在路邊躲起來,卻發現是西廠的番役都出來了,看架勢像是有什麼顯赫的人物出動了,在最後的囚車裡面我們看見了風裡刀在那裡。我們擔心風裡刀,就悄悄地跟著,他們現在在離著客棧還有五裡路的地方停下來了,我們就先趕回來報告消息了。掌櫃的你看怎麼辦呢?」對著譚擼子的話最感興趣的不是萬貞兒而是趙懷安,他聽著西廠番役都出動的話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看樣子雨化田一定在那裡。

  趙懷安握著寶劍的手收緊了,他很想現在就去和雨化田決一死戰,可是西廠人多勢眾,他若是強取沒有勝算。不如——趙懷安的眼神落在萬貞兒的身上:「萬夫人,你不知道西廠一向是殘暴兇狠,你若是去和他們哀求商量,他們會榨幹你的生意,最後也不會放了風裡刀的。眼下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動手把風裡刀救出來。」

  「我們這幾個人怎麼能和西廠的人想抗衡,我想還是先好好的商量下,能出錢擺平的事情,就不動手了。」萬貞兒還是認為錢能通神,有話好好說。

  趙懷安有些失望,正在他想再次說服萬貞兒的時候,哈童忽然帶著一身的傷痕,跌跌撞撞的進來。「我的主人為了你的男人,被抓走了!」隨著一陣血腥氣,萬貞兒被抓住肩膀狠狠地搖晃起來,素素髮出一聲驚呼,就要上前把萬貞兒給解救出來,譚擼子和繼學勇頓時急眼了,誰管那個韃靼女人的死活,要是這位掉了一根汗毛,督主肯定要活活的吃了他們。

  萬貞兒趕緊給素素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舉著手對著哈童說:「你冷靜下來,我們正要去就風裡刀,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把你的女主人抓走了。」

  哈童慢慢的冷靜下來,狠狠地推開萬貞兒,她踉蹌幾步差點摔倒,揉著被抓疼的肩膀,萬貞兒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斷了,靠在桌子上平穩下呼吸,哈童則是怨恨的看著萬貞兒,仿佛抓走常曉文的人就是她一樣:「主人聽見那個漂亮的男人被抓走了,要去救他出來。誰知他們太厲害了,剛剛到了他們紮營的地方就被發現,我拼命地逃出來 ,主人卻被抓住了!你當初要是把那個人主動地讓出來,主人也不會被抓住了!」說著哈童對著萬貞兒狠狠地瞪一眼,要是眼神能殺人的話,萬貞兒感覺自己都要成了烤全羊了。

  喵哩個咪的,你覬覦老娘的男人還有理了,萬貞兒心裡酸溜溜的,嘴上有些幸災樂禍的說:「是我叫她去的麼,她自己去白白送死和我有什麼關係,你的主人自己動機不純,被抓住了賴誰。」哈童被萬貞兒的話給激怒了,砰的一拍桌子站起來要抓萬貞兒。

  看著哈童要動手,萬貞兒驚叫一聲,趙懷安隨手抓著個筷子對著哈童擲過去,哈童捂著手狠狠地對著趙懷安:「你出來管什麼閒事 !我要這個女人償命!」

  你現在把她殺了能救出來你的主人?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要去的把風裡刀救出來,你若是願意幫忙,我們一起把人都救出來。西廠的人兇狠殘暴,人落在他們手裡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趙懷安預感到令國洲已經是凶多吉少了,對著萬貞兒身邊的幾個人趙懷安有些不相信,因此哈童的出現叫趙懷安有了點底氣。這個韃靼人沒什麼花花心思,等著打起來是個靠得住的幫手。

  哈童不滿的瞪著萬貞兒,對著趙懷安點點頭:「我一定要把主人救出來,剩下的人我可不管!」

  站在一邊的繼學勇哼一聲:「你的功夫不添亂就是了!」說著他對著哈童送去個不屑的眼神,哈童很自負自己的功夫,聽著被人奚落自己的功夫不好,立刻揮拳打去,繼學勇輕輕一閃,輕巧的避開了哈童的進攻 。哈童一拳落空,越發的怒氣衝天,簡直把繼學勇當成了抓走常曉文的罪魁禍首。他步步緊逼,眼睛血紅,巴不得把繼學勇置於死地,繼學勇見著哈童動真格的,也不敢怠慢,拿出本身出來和他認真的應對。

  趙懷安是個武林高手,很快的發現了繼學勇的武功不弱,眼看著繼學勇依靠著靈活的身手竟然扭轉了形勢,把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哈童給逼進了死角,趙懷安眼神裡面閃過一絲懷疑,這個人只是萬夫人手下的夥計,一個跑腿的馬販子怎麼會有這樣俊的功夫。憑著這個功夫做個馬販子有些大材小用。看起來這個萬夫人的背景真的很深啊。

  萬貞兒雖然不懂這些功夫的好壞,只是她覺得這個圈套的目的就是把趙懷安引到包圍圈裡面,在他面前顯露的越多,破綻就容易出現。她對著譚擼子使個眼色,譚擼子飛身上前,一下子點了哈童的穴道 :「我的兄弟年輕氣盛,嘴上囉嗦,還請你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說著譚擼子對著繼學勇一個眼色 :「出門在外你得瑟什麼,強中自有強中手,老實的跟著夫人學做生意是正經的,再胡鬧回去就要責罰你了。」

  繼學勇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他立刻低著頭乖乖的站一邊不出聲了。萬貞兒對著趙懷安笑著說:「我的這個夥計年輕氣盛,依仗著自己有點功夫不知天高地厚,叫大俠看笑話了。現在還請大俠和這位兄弟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眼前我們還是商量如何救人才是正事。我看還是先禮後兵,若要用銀子能辦的事情就不要動干戈那。到底我們是做生意的,和氣生財麼。」

  趙懷安看看萬貞兒身後的譚擼子和繼學勇,無所謂的笑笑:「這位兄弟脾氣直爽,年輕人難免好勝。我想不如這樣……」

  離著龍門客棧幾裡地之外的地方,風裡刀正抱著個水囊在灌水,拿著袖子擦擦臉上和嘴角上的水漬,風裡刀斜眼看著雨化田:「嘖嘖,真的沒想到,你倒是人見人愛,那個韃靼女人只見你幾面舊愛死心塌地了。豔福不淺啊!」風裡刀帶著曖昧湊上去,壓低聲音:「其實那個女人也不錯,野性十足和咱們關內的女子不一樣麼,你也不是養不起,不如收下來算了,我反正不會說出去的。」

  「別把別人想的和你一樣齷齪,對了你不是想要那個女人身上進入迷宮的地圖麼?人家可是專門救你來的,我叫人把你和那個女子關在一起,給你們個空子叫你帶著她逃出去,不僅是寶藏是你的,還能把美人收入囊中。如何?」雨化田皮笑肉不笑的冷冷的看一眼風裡刀,耷拉著臉和他拉開距離。髒死了,靠的那麼近做什麼。

  「不要,我又沒見過這個女人萬一露出馬腳怎麼辦,你不是很善於哄女人麼,等一會你去。還有你把她一個人放在客棧裡面就不擔心麼?」風裡刀心裡清楚雨化田以前的計畫絕對不這樣的,他沒准就是個簡單的釣餌,雨化田絕對不會關心一個誘餌的死活的。但是雨化田剛才叫他做回自己,那麼就是說趙懷安來的時候絕對會直接和雨化田拼命,他在放自己一條生路。

  我才不要的你這樣,風裡刀一副大咧咧的樣子,對著雨化田舔著臉:「我還沒過夠了做大官的癮頭,再者說了我很放心你不會獨吞寶藏的。計畫已經進行了到這一步了,若是被人的發現了破綻不僅我的寶藏飛了,你又要在趙懷安的面前丟面子。」

  雨化田如何不知道風裡刀的心思,他深深地看一眼風裡刀,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風裡刀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雖然他的臉上全是狡黠無賴之色,只是從風裡刀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裡面,雨化田窺視到了風裡刀的緊張,一種一樣的感情湧上心頭,這個人是他的弟弟,他那個武功怎麼能面對有備而來勢在必得趙懷安呢。「你?趙懷安掐死你就像是碾死一隻臭蟲一樣簡單,你死了我怎麼辦?」從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風裡刀裝扮成雨化田被趙懷安殺了,雨化田的督主豈不是沒得做了?

  「你都把皇貴妃給拐走了,你還想會京城做大官麼?反正不管如何,你都要接著扮作風裡刀,就這樣說定了!」風裡刀擺出一副沒商量的架勢。他不想再叫雨化田有任何危險,在心裡走失的兄長一直都是他內心的最想忘記可是最難忘記的一塊傷痛,想著母親最後的日子裡總是呆呆的看著遠處,嘴裡喃喃的說著誰也聽不明白的話,風裡刀知道母親是因為想念走失的孩子把自己的身體給拖垮了。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她的手裡卻是還緊緊的握著哥哥走失時候帶著的長命鎖。有生之年,風裡刀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兄長的平安。

  雨化田從風裡刀的眼神裡面看出來很多難以言喻的東西,他嘴角勉強的扯動著,沒了一言九鼎不容辯駁的氣勢 ,他們兄弟兩個自從知道了彼此的身份都沒特別相認,他們好像還和以前那樣,一個是江湖上的小混混一個是權傾天下的西廠督主,有著雲泥之別,只是因為種種因緣際會才會暫時相處在一起,隨著事情過去,他們就各自散開,再無交集了。雨化田很想抓住個風裡刀問清楚你他的父母究竟是誰,他為什麼會走失的,他的父母還活著麼,他們有沒有這個走失的孩子忘記了。但是這些話雨化田一個字都問不出來。對著風裡刀,雨化田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身為兄長保護弟弟簡直就是本能。

  「你難道真的放心顧少棠一個人在龍門客棧裡面?不過憑著你的功夫和本事,她未必看得上你。」雨化田譏諷的看著風裡刀:「我知道了,你是擔心顧少棠看見你和那個韃靼女人在一起,徹底生氣不理你了。」

  「我不想再欠你了,你知道麼當初都是我要鬧著吃糖果,你才會被人拐走的!娘為了你走失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她後來整個人都不好了,整天渾渾噩噩的,精神越來越差,不到四十歲的人就老的和六七十一樣,我害死了母親不能再害你了,該死的是我!」風裡刀忽然崩潰的對著雨化田大叫起來,他無助的蹲在地上,捂著臉肩膀一抽一抽的。


功夫再高也怕磚頭

  屋子裡安靜下來麼,只剩下火焰舔著炭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雨化田慢慢的站起身,走到風裡刀跟前慢慢的蹲下來,他看著伸出手輕輕地搭在他肩膀上,眼前這個哭的像個孩子似地人是他的親弟弟,是血脈相連的親弟弟。雨化田用很很輕的聲音說:「起來吧,你都是多大的人了哭的難看不難看,起來我們現在不是都好好地活著麼?」說著雨化田伸手要拉著風裡刀起來。

  風裡刀卻是哭的更傷心了,他哽咽著蹲在地上和孩子似地發脾氣:「我才不要起來,我心裡難受!嗚嗚,都是因為我,要是那天中午我好好地睡午覺,你也不會出去,咱們是雙生子,但是從小你比我懂事的多。母親和他們你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你身上,你若是沒有被拐走,現在我也不會這樣辛苦掙扎,你知道麼身上背負著重任 ,還要心裡背上沉重的良心債,是個什麼滋味!我快累死了,可是卻不能放手! 」風裡刀和小孩子似地對著雨化田喋喋不休的訴苦,幾十年來他一直覺得都是自己搞砸了這一切。他努力了,但是錯誤發生就無法彌補,他只能背負著父輩的仇恨,把造反這件大事硬著頭皮進行下去。倒也不是風裡刀對著權利著迷,而是這樣做可以叫他心裡舒服點。好像只要自己造反成功,失去兄長的痛苦和母親早逝的遺憾都能彌補起來似地。

  雨化田乾脆也是坐在地上,和風裡刀面對面,兩個人抱膝而坐訴說著各自的生活,風裡刀的話把雨化田著實給嚇一跳,原來他竟然也算是皇家的人,只是當初漢王謀反失敗,現在他和風裡刀都成了喪家之犬了。雨化田覺得有些諷刺,他嘴角露出個苦笑,他對著自己的父母和身世有過無數的猜測,但是無論怎麼樣,雨化田都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身世。他是漢王朱高煦的孫子,若不是當初他們的母親逃出來,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他的。

  「你整天和江湖上的人混在一起,又費盡心力要尋找寶藏是想——對不對?」雨化田一下子明白了風裡刀的真實目的,其實風裡刀在江南也算是小日子過得舒服的,只是他為什麼還執著的要尋找的寶藏,在人前出醜賣乖,還不是為了實現當初他們祖父的妄念麼?

  「剛開始的時候被吳叔他們說的,一定要實現父輩的遺願,至少也要為了祖父和父親報仇 。可是後來我不想做哪些事情了,且不說現在的皇帝還算不錯,民間都是安居樂業的,我就是拿著銀子也不會真的有人來為了什麼虛無飄渺的皇帝夢賣命的。我原本想著有了銀子可以給吳叔他們安頓好,往事不可追,過去的事情塵歸塵土歸土吧 。我還能慢慢的找你。不管你在那裡只要你還活著在世界上,我總要把你找到,帶你到母親的墳前 。告訴她她最疼愛的兒子找回來了!」風裡刀拿著袖子擦擦臉上的眼淚鼻涕。

  這個邋遢的習看的雨化田臉色一黑,忍不住嫌惡的扔過去一塊手絹:「擦擦你的臉,噁心死了!」雨化田真的要抓狂了,其實風裡刀也算是皇家宗室了,怎麼一身的小混混德行,和最底層那些販夫走卒似地粗魯。

  「嘿嘿,我整天在賭場這些地方鬼混,要是拿著和你似地肯定什麼消息都不能打聽出來,入鄉隨俗,和光同塵這個道理你不知道麼?」風裡刀拿著絹子擦把臉,正色的說:「那件事你別和我爭了,你接著做風裡刀,也叫我這個鄉巴佬做一會大官過過癮不行麼?」

  雨化田則是緊緊地抓著風裡刀的手:「你別傻了,這些都是命和你沒關係!」

  「不!我一定要你好好地!你要是不肯,我一輩子都不會安心了。大哥對不起,以前我不懂事,現在我不想失去最後能補償你的機會!我不想一輩子都活在自責裡面。」風裡刀忽然緊緊地抱著雨化田,一字一頓倔強的表示沒商量。

  雨化田想下意識的反駁,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半晌他歎息一聲:「你要小心,我叫人把黃金軟甲拿來你穿在身上。」

  萬貞兒騎在馬上,心裡七上八下的,一行人看起來是目標一致其實各有心思,萬貞兒看看身邊的顧少棠,欲言又止,顧少棠則是拉著韁繩靠過來,低聲的安慰著她:「沒事的,眼看著風越來越大了,黑風暴就要來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在上白城裡面了,對著無數的珍寶誰還吃飽了撐的要拼命呢?」

  真是個天真的想法,面對著無數的金銀很容易起貪心的,萬貞兒只是無聲的看一眼顧少棠的圓臉,催馬加快了速度,離著西廠臨時的營地還有些路程,遠處忽然有倆個人把跌跌撞撞的向著這邊過來,可惜風沙太大了,等著他們靠近了大家才發現是風裡刀和常曉文兩個:「快點跑,西廠的人追過來了!」風裡刀身上全是灰塵,整個人灰頭土臉的,他死死地抓著常曉文的手,整個人搖搖欲墜。

  萬貞兒很吃驚的從馬上跳下來,趙懷安搶先一步下馬抓著雨化田關切的問:「你怎麼逃出來的,他們發現了你們跑了沒有!」趙懷安內心有些失望,他的計畫不是這樣的,本來他打算的是等著萬貞兒他們和西廠的人交涉的時候,他就趁著雨化田出沒防備的時候出手一招致人死地。但是現在風裡刀竟然跑出來了,西廠的人肯定會加強戒備,自己再也不能輕易的靠近雨化田了。

  「喝點水,你身上受傷了麼?」萬貞兒生氣的把雨化田從趙懷安的手上搶過來,狠狠地白一眼這個沒有眼力見的那大俠,人都要被沙子嗆死了還問什麼問,雨化田能說出來話麼?儘管雨化田一身狼狽,幾乎看不出來人樣子,可是只要一眼,萬貞兒就能看出來這是雨化田不是風裡刀。

  抱著水囊雨化田狠狠地灌上幾口水,拿著袖子呼嚕下臉,坐在地上喘粗氣:「我身上沒什麼要緊的傷口,不過他們好像要去找什麼上白城,聽說那裡面全是機關,他們預備著叫我去探路 ,做個替死鬼。好在我跑出來了。她倒是看著很不好!」說著雨化田一指快要暈過去的常曉文。

  萬貞兒淡淡的看一眼常曉文,對著譚擼子一個眼色,譚擼子上前對著哈童說:「我看你的主人是受了內傷,這個給她吃了,止血活血,專治內傷的。」哈童看看快要昏過去的常曉文,又看看萬貞兒,還是接過來譚擼子遞過來的藥丸塞進她的嘴裡。

  雨化田喝了水看起來好了不少,他對著萬貞兒說了自己被抓得經過,趙懷安在一邊安靜的聽著,等著雨化田把大概的事情交代一遍,趙懷安問道:「風兄弟你在龍門驛站有沒有看見跟著我身邊的那個人,他也是要去驛站送信的,可是去了就沒回來。我很擔心他也會被西廠抓住。」

  雨化田正等著趙懷安上鉤,他做托著下巴想想:「我是被單獨的關起來的,不過我聽見隔壁似乎也關著一個人,好像聽著西廠的番役拷問的時候叫什麼令國洲的,想來是那個人的名字。」

  「對,我的兄弟就叫令國洲,他現在還在驛站裡面麼?」趙懷安驚喜的上前,想抓著雨化田的手問清楚。

  雨化田裝著沒力氣一搖晃和趙懷安拉開距離:「他也被帶出來了,我和他沒關在一起,逃出來的時候也沒發現他,現在西廠的督主應該帶著不少的人去什麼上白城了。你的的兄弟有需要和我一樣被當成探路的犧牲了。」

  萬貞兒對著趙懷安說:「我們一起去上白城,把你的兄弟救出來。」趙懷安有些不相信的看一眼萬貞兒,這個利慾薰心的女人怎麼會肯幫自己。

  「我雖然是個商人,但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還是知道的,多謝大俠幫著我們把風裡刀救出來,我們也不能過河拆橋,人多總是好辦事 ,我們一起去上白城!」說著萬貞兒給趙懷安一個你不用太感激的樣子。

  「對,我們也要去!這是個機會,聽說上白城裡面裝著西夏王朝歷年積攢下來的財寶 ,不能便宜了那群混帳!」風裡刀一副躍躍欲試的口吻,眼前似乎已經看見了無數的財寶。聽著風裡刀的話在場的人都有些動心了,這個時候常曉文慢慢的醒過來,她無力的靠著哈童站起來:「我有進入上白城的地圖,咱們一起去!這一場黑沙暴六十年一次,若是沙暴過了還要等上六十年才能進上白城的。」

  聽著常曉文的話,雨化田眼神有些異樣,但是很快的他跳上一匹馬趕緊跟著趙懷安走了。萬貞兒沒錯過雨化田眼神裡面的心虛,看的出來雨化田一定是把的常曉文身上的地圖給弄到手上了,只是這個傻傻的姑娘還不知道呢。不過雨化田是怎麼弄來的地圖,她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這件事之後她一定要逼著雨化田老實交代,他敢有隱瞞的,哼哼,小心他的皮!

  騎在馬上的雨化田感覺到背後陰森森的,不用回頭雨化田就知道萬貞兒正在盯著他用眼刀子在嗖嗖的練飛刀呢。女人的嫉妒心真的太厲害了。他可是什麼都沒做,負責從常曉文身上把地圖弄來的是風裡刀那個混帳啊!我是冤枉的,我是清白的!

  越靠近上白城的遺址風沙就越大,雨化田他們時間的用鞭子抽著馬匹,才使得這馬匹不情願的向著風暴的中心移動,隨著迎面撲來的風沙越來越倡狂,雨化田內心暗念著好險啊,若是趙懷安在風沙裡面和自己交手 ,這樣的狂風,三刃劍根本不能發揮威力,自己的優勢就不能施展出來。等著進了上白城裡面,趙懷安一個人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

  小心快點下馬趴在地上!隨著常曉文的一聲驚呼,大家看幾件一個巨大的黑色龍捲風席捲而來,大家忙著從馬上下來,死死地趴在上不該抬頭。萬貞兒感覺身上一沉,一轉臉就看見雨化田壓在她身上,「別害怕,我們會沒事的!」沒等著雨化田說完,狂風襲來,瞬間分不清天地 ,砂石打在身上很疼,鼻子無法呼吸。萬貞兒只能憋著一口氣緊緊地抓著雨化田的手等和狂風過去。

  其實狂風移動的速度很快,可身處在風暴眼裡面,萬貞兒覺得自己好像過了幾千年似地。等著耳邊呼嘯的風聲鶴唳飛沙走石的聲音消褪了,她嘗試著慢慢的睜開眼,雨化田也張開眼,從她身上下來。所有的人都安然無恙,只是灰頭土臉的好像是剛從地裡面挖出來似地。大家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沙丘不見了,一座巍峨的宮殿出現在眾人眼前。

  常曉文和哈童驚呼一聲:「這個就是上白城了!我們發財了!」說著常曉文一馬當先的向上白城沖過去。

  大家都跟著進去,誰知進了宮殿的大門裡面變得很安靜,常曉文和哈童不見了,頓時在場的人都警覺起來,趙懷安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這個宮殿,無數的入口就像是個迷宮。「不好這個地方是迷宮,若是走走錯了就會觸動機關,地上這些屍骨就是以前探寶的人。大家要互相照應不能走散了。」

  大家點上火把站在原地,忽然趙懷安眼神一閃,緊張的掃視著在場的人,風裡刀不見了!正在趙懷安滿心狐疑的時候,風裡刀從一根柱子後面出來了:「這裡全是出入口,不過我手上有地圖,我按著上面的標示走了一段看起來是真的地圖。」

  「風裡刀你做什麼去了?地圖怎麼會再上你身上?」趙懷安內心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他盯著風裡刀握緊了手中的寶劍。

  「這個地圖啊,我從常曉文那裡拿來的,你不覺得多一個人,我就會少一份寶藏麼?趙大俠,你是想做個富家翁從此逍遙度日呢,還是要接著為了你所謂的行俠仗義再傻乎乎的和朝廷作對呢?」雨化田似笑非笑的看著趙懷安,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摸出來個純金鑄造的金鼎 :「裡面遍地都是珍寶,足夠每個人花十輩子的。」

  「你是誰?你不是風裡刀!」趙懷安發覺自己上當了,但是他還是不甘心,他看人怎麼會走眼呢?他已經悄悄地觀察了很久了,風裡刀怎麼也不會是西廠雨化田,因為那天晚上他明白聽見了風裡刀和萬夫人在房中的親熱的聲音。雨化田是個宦官啊,他怎麼還能做那樣的事情呢?

  「西廠雨化田。」雨化田收斂了風裡刀慣常無賴兮兮的嘴臉,上翹的眼睛裡全是不屑和輕視,他語氣輕鬆帶嘴角帶著戲虐的微笑。

  「你這個奸——」賊字沒出口,趙懷安剛飛身要上去和雨化田決一死戰,他的後腦就狠狠地挨了一下,一下子趴在地上不動了。

  「功夫再高,一磚拍倒!」萬貞兒拎著塊磚頭正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你們看著我幹什麼,趁著六十年一遇的機會不去搬點紀念品,看我做什麼!」萬貞兒對著傻傻的顧少棠揮揮手:「你不是心心念念的財寶麼?還愣著做什麼呢?」

  「沒,我沒看什麼!」顧少棠艱難的咽下口水,雨化田是最先恢復正常的,他對著譚擼子說:「進入寶藏路我已經標記了,你們不要走錯了。」說著雨化田走到趙懷安的身邊嫩,抽出一把短劍想要就此了結。


火力覆蓋

  雨化田舉著短劍的手忽然停在半空,看著躺在地上的趙懷安,雨化田忽然有些惺惺相惜,其實論武功趙懷安的確是個高手,若是正大光明的打起來真的很難分勝負。自己趁著他被偷襲結果了趙懷安的命,自然是省了很多的手腳也永絕後患。可是真的叫他下手,雨化田有點遲疑了。他可不是那種迂腐的人,在深宮多年雨化田絕對不是對敵人心慈手軟的人,只是這一刻,他竟然有些遲疑了。

  萬貞兒撿起來地上趙懷安的長劍 ,對著雨化田說:「反正他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等著一會沙暴再次過來,這裡就會被掩埋的。不要浪費時間了,這個我先替他保管著。」雨化田看看地上毫無知覺趙懷安拉著萬貞兒向著裡面走去了。

  真是個神奇的地方,看著牆上精美的裝飾,和別具一格的建築風格,萬貞兒忽然想起來後代的史學家都為了消失的西夏文明扼腕歎息,那些零散的西夏文字已經無人能辨識了。可是誰能想到自己竟然站在西夏的王宮中,得以親眼看見這消失的文明呢。風裡刀這些人都被地上的金銀珠寶給吸引住了,他們激動地倒吸涼氣,商量著如何把珍寶搬出去。

  顧少棠轉眼看見一些巨大的箱子,她上前把箱子拖過來,對著風裡刀說:「把東西裝進去,我們一趟一趟的運出去!等著出去再分!」風裡刀立刻和譚擼子幾個人把金子和珍寶裝進箱子裡面。萬貞兒看著風裡刀他們專門撿金子做的東西,反而把一些工藝精刻著銘文的金銀器扔在一邊,她忍不住說:「光是金銀能值幾個錢,這些東西上承載的歷史和工藝才是真正值錢的地方。還有那些珍寶,都比單純的金銀值錢!」這些東西拿出去都是西夏的寶物,歷史價值超過了本身金銀價值的無數倍。

  風裡刀恍然大悟,趕緊選出來些精緻的東西往箱子裡面裝。雨化田則是背著手站在個角落裡面,萬貞兒過去看見柱子地 背後竟然是通天的書架子,上面滿滿當當的全是用西夏文和漢文寫成的各式各樣的書籍。這才是真正的寶物呢。萬貞兒從書架上不斷地拿下來一些珍貴的古籍善本和西夏文和漢文的字典往一個箱子裡面裝,自己後半輩子也能做個歷史學家了。想想看,破譯了西夏文,這在歷史考古上的可以說是偉大的功績。憑著給個成為歷史名人也是可以的。

  雨化田看著萬貞兒一個勁把書架上的書掃進了箱子,他微微一笑,也跟著她一起把書往箱子裡裝了。一本羊皮書掉在雨化田面前,那上面的圖像立刻吸引住了雨化田的注意力。他拿著這本書仔細的看一會,臉上露出個驚喜。

  「嘿,你們兩個瘋了,拿金子啊!那些紙片子用什麼用處?」風裡刀對著雨化田和萬貞兒使勁的揮手叫著他們過來幫忙。

  「哼,你也就這點檔次了。只認識金銀才珠寶才是珍寶,有眼無珠啊!」雨化田對著風裡刀吐槽,轉身接著在書架上尋找著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這些秘笈才是真正千金難得的寶貝。

  這些箱子如何運出去呢?好在雨化田很快有了主意,他指著天花板上一個很大的窟窿大家立刻明白了,西廠的心腹都跟著雨化田進了寶藏裡面,他們雖然對著財寶都是眼熱心跳的,但是雨化田早就是有言在先,出去之後大家人人有份。這些人到底沒有為了點金銀火拼,反而是同心協力,很快有人在上面拉,有人在底下送,箱子一個個的送上去了。雨化田背著手看著最後一個箱子上去,他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向著原先書架的地方跑去。

  萬貞兒有些擔心的看著雨化田,房頂上露出來的天色已經不是純淨的藍色了,隨著風沙折回頭,天上逐漸的被染上了不詳的紫色 ,再要遲疑下去,風沙會很快的回來,重新把整個宮殿埋在地下。「雨化田快點出去,我們沒時間了!」萬貞兒跟著雨化田的腳步追上去。

  可是雨化田卻是充耳不聞,他一頭撲那些剩下的書本跟前,拼命地翻找著什麼。「你瘋了,快點放下,我們帶出去的書本已經夠多了。」萬貞兒上前去拉雨化田,這個時候風裡刀和顧少棠還有譚擼子幾個跟上來。「快點,沒時間了,我們要趕緊出去!」風裡刀對著雨化田看不上金銀獨對著破書情有獨鍾很是不解,他上前狠狠地踢一腳這些散亂的書本:「你不要命了,快些走啊!」誰知隨著風裡刀的一腳,一本全是圖畫的書滾到雨化田跟前。

  雨化田眼前一亮,欣喜地伸手抓住把這本書迅速的塞進了懷裡:「這個東西才是整個上白城精華所在。你們知道什麼!」雨化田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輕鬆和歡喜,仿佛是個病入膏肓的人忽然吃了靈丹妙藥起死回生了。

  萬貞兒很好奇的看一眼雨化田,那個上面全是西夏文,這種文字已經失傳了,雨化田怎麼知道那本書上都是金玉良言呢?正在萬貞兒想著問雨化田那本書到底是什麼天書的時候,忽然雨化田臉色一變,狠狠地把萬貞兒拉到一邊:「小心!」一道白光擦著萬貞兒的臉頰飛過去。

  趙懷安不知什麼時候拿著一柄短劍飛身上前,直刺雨化田的心口,在場的人都驚呆了,萬貞兒完全發不出聲,只能傻傻的看著趙懷安沖上來。雨化田卻是腳尖一點,整個人輕鬆地向後飛出去幾丈遠。他輕巧的落在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風裡刀忍不住在心裡感歎一聲好厲害的輕功 。趙懷安狠狠地盯著雨化田,手上握著鋒利的短劍:「雨化田今天是我們的分勝負的時候了。」

  雨化田則是路出格輕蔑的微笑:「這就是你的俠義,我放你一條生路,你卻要恩將仇報。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說著雨化田抽出三刃劍眼眼看著兩個人真的開片了。大家都傻眼了,譚擼子和繼學勇幾個西廠的手下一看這雨化田要動手了,都把傢伙事拿出來預備著打群架了。

  雨化田對著手下一聲呵斥:「走開,我今天要叫這個榆木腦袋輸得心服口服。」說著劍光一閃,他們兩個人立刻纏鬥在一起了。

  萬貞兒看著趙懷安和雨化田兩個功夫不相上下,心裡有些擔心雨化田萬一失手了怎麼辦,一邊在心裡默默地後悔,當初自己怎麼心慈手軟了。你心裡存著點善念,人家卻要趕盡殺絕。什麼滿嘴道義的江湖大俠還不是個拿著別人鮮血給自己掙名聲的自私自利的小人!

  顧少棠感覺到萬貞兒的緊張擔心,她悄悄地說:「依著我看,趙懷安的勝算不大,等一會趙懷安露出破綻,我們一起上!」風裡刀則是緊張的砸吧著嘴,狠狠地說:「這個姓趙的腦子進水了,放著發財的機會不要,和雨化田死磕什麼!他和東廠西廠和司禮監有仇麼?整天嘴上掛著為皇上分憂,清君側的。其實他也不想想,沒有皇上的准許誰能一手遮天!」

  「你總算是明白了,清君側這個事情,翻遍史書說這話的都是想做皇帝的野心家不是麼?偏生還有人真的信了!」萬貞兒斜一眼風裡刀,暗想著兩個兄弟怎麼差的怎麼遠。

  「你盯著我幹什麼,你有挪揄我的時間不如好好地關心下你的男人!」風裡刀對著萬貞兒吐槽回去,他低聲的哼唧著:「你現在不是皇貴妃娘娘了,還能再打我不成!」說著風裡刀對著萬貞兒吐吐舌頭做個鬼臉。一副你不服氣上來咬我的德行。

  萬貞兒不跟著風裡刀一般見識,這一邊雨化田已經逐漸占了上風,眼看著趙懷安被雨化田逼進了死角,忽然萬貞兒感覺有人站在自己身後,還沒等著她反應過來,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淩雁秋不知什麼時候進來正拿著寶劍抵著萬貞兒的脖子。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淩雁秋對著雨化田道:「放下手上的寶劍,否則她就要血濺三尺了。」

  邊上的顧少棠手上捏著飛鏢,對著淩雁秋道:「你這個女人知道你劫持的人是誰麼?放開她或者你還能活著出去。」

  淩雁秋則是微笑著:「我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是知道這個人對著雨化田很重要。對不住我本不想恩將仇報,只是我有自己的不得已。」萬貞兒則是有些詫異,按理說淩雁秋應該被素素下了藥正在客棧裡面昏睡呢,她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摸進來?莫非是素素反水了,但是素素不會這樣做的。

  「你把素素怎麼樣了,你搞清楚好不好,現在不是雨化田是不是要放手的問題,是你的心上人趙懷安要不要放棄和雨化田死磕的問題。你就是把我殺了,趙懷安一心想做俠之大者,有什麼用處?雨化田不能束手就擒!」萬貞兒脖子上被駕著冷冷的寶劍鋒刃 ,心裡卻是逐漸的冷靜下來。

  淩雁秋握著寶劍的手微微一動,萬貞兒忙著叫起來:「女俠你一定要冷靜啊,你動一下不要緊麼,我的脖子還是要的。你把素素怎麼樣了,她就是騙你了,可是那個丫頭對你還很不錯的。有點良心好吧,你不能傷害她啊!」

  淩雁秋剛要說話,趙懷安則是對著淩雁秋說:「別聽這個女人巧舌如簧,我看整個計畫都是她策劃出來的。雨化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說著趙懷安手上的劍一橫 ,又向著雨化田發動攻擊。

  顧少棠看准機會對著風裡刀使個眼色,風裡刀佯裝著上前攻擊淩雁秋,吸引她的注意力,這邊顧少棠手腕一抖一把鋒利的飛到朝著她的後心飛去。萬貞兒趁機拿出來女子防身術,猛的踩一腳淩雁秋的腳 ,微微蹲身給她一胳膊肘順勢在地上翻個滾,逃開了被當成人質的命運。

  一聲輕輕地驚呼在身後響起,淩雁秋正抱著素素,素素臉色蒼白,她的後背上深深地插著顧少棠剛才擲出的飛刀。「素素你怎麼了?」萬貞兒上前推開了淩雁秋,緊張的檢查著她身上的傷勢。

  素素氣息微弱對著萬貞兒擠出個笑容:「對不住,都是奴婢一時疏忽反而被自己的迷藥給迷倒了,叫娘娘受驚了。素素辦事疏忽,應該被責罰。」

  「胡說八道,你的傷沒傷著要緊的地方,會好起來的。以後你不用做奴婢了,你會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天地廣闊你想做什麼都行,想去那裡都可以。我立刻叫人把你送出去!一切都過了,素素你會沒事的。」想著素素從年幼就跟在自己身邊,這些年萬貞兒把素素當成了心腹,甚至把她看成自己的小妹妹或者孩子似地。見到素素受傷,萬貞兒十分心痛,眼睛裡面全是淚水。

  淩雁秋傻傻的站在一邊聽著剛才素素和萬貞兒的話,看著萬貞兒叫繼學勇把素素先送出去,淩雁秋忽然反應過來,上前要阻止。萬貞兒則是冷笑著說:「你一門心思都在趙懷安身上,可是你也不要漠視別人的生命的。她對你處處留了活路,你卻要置她於死地。你還真是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女人啊」

  淩雁秋深深地看一眼素素,踟躕一下很快的退開一步,萬貞兒上前看看素素,拍拍她的手:「以後你就是我的女兒,素素你一定要活下去!」

  等著繼學勇帶著素素出去,萬貞兒上前對著打在一起難解難分的雨化田和趙懷安說:「停手吧,反正過上一刻鐘我們大家就一起死了。你不是想死麼,成全你!」雨化田和趙懷安聽著萬貞兒的話頓時停住手。

  「你這個女人又在騙人,我根本不相信你!」趙懷安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萬貞兒則是老神在在的站到個比較高的地方,踮著腳尖看看外面,她對著雨化田說:「你看出來了吧 ,這個人是想和你同生共死了,我可不能輸給一個男人,因此只能是我得不到,就沒存在價值了。咱們一起死了倒也是乾淨。你看外面的火炮已經都預備好了,只要的跟著一刻鐘後我們還沒出去,就會萬炮齊發,大家一起成為齏粉。」

  雨化田神色輕鬆,眼神溫柔的看著萬貞兒:「其實我不想死,我想和你一過著平淡的小日子。只是誰叫咱們運氣不好偏生遇見個瘋狗。我們兩個其實也沒遺憾了,生死都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了。」說著雨化田把手上的寶劍一橫,示意趙懷安你也休息出去了,大家死在一起算了。

  「你們快點走吧,好日子還長著呢。」萬貞兒對著風裡刀和顧少棠叫著,示意他們離開。風裡刀和顧少棠遲疑一下,風裡刀抓著顧少棠的手:「我們不走,大家一起進來找寶藏的,我們跑了算是什麼。趙懷安,你的腦子進水了,雨化田到底是怎麼你了,你這樣追著人家不放!你還有臉說自己是為了朝廷,我呸!你根本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顧少棠則是拎著刀對著趙懷安說:「今天我們是一定要活著出去的,有本事你把我們全殺了!」說著顧少棠要衝上去拼命。

  趙懷安驚訝的看著萬貞兒和雨化田,他有些傻傻的看著兩個人,在他的印象裡面雨化田應該是個狡詐無恥,貪生怕死的人,可是事情到了現在他竟然沒從雨化田身上找出來一點的他事先預定的種種的險惡和無恥。反而自己在雨化田的面前好像是個跳樑小丑似地。,而且雨化田身邊的那個女人,身份成謎。雨化田怎麼會對著個女人俯首貼耳呢。

  「你到底是誰?」趙懷安有些亂了陣腳,他厲聲的問萬貞兒的身份。

  沒等著萬貞兒回答,一邊的淩雁秋驚得抽一口冷氣,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萬貞兒,眼神全是不可思議和驚嚇:「你,你是萬貴妃!那個迫害後宮的老女人!」

  「呸,你才是老女人呢,你們全家都是老女人! 」萬貞兒被捅了肺管子,頓時變臉了。

  淩雁秋話一出口發覺自己失言了,臉上一紅忙著道歉:「我都是聽別人說的,看起來以訛傳訛真的是靠不住。」

  就在淩雁秋被萬貞兒的身份震驚的時候,雨化田看見趙懷安一個走神,手上的寶劍寒光一閃,趙懷安趕緊躲閃還是慢了一步,他被鋒利的劍刃被刺進了身體。看見趙懷安受傷了,淩雁秋拿著短劍要從上去助陣,一聲巨響火藥的煙霧彌漫升騰 。萬貞兒手快一步一槍打在了淩雁秋的腿上。譚擼子上前揮舞著手上的刀 ,趙懷安頓時一驚飛身上前用寶劍隔開了譚擼子砍向淩雁秋的刀。

  「快點走,還愣著幹什麼!」雨化田早就拉著萬貞兒從缺口出去,顧少棠一抓風裡刀也跟著出去了。譚擼子虛晃一招也跟著跑了,頓時整個地宮裡面就剩下了淩雁秋和趙懷安兩個人了。

  等著他們剛從地宮出來,馬進良帶著一群人忙著趕過來:「督主現在可否叫人開炮!」這些火炮全是以前按著萬貞兒的意思,請來西洋的工匠設計,經過無數的改良製造出來的,新火炮威力極大,出於世界領先位置。

  雨化田眼神裡面閃過一絲陰冷,一揮手那:「花費了不少的銀子,今天正好看看這些火炮的威力。」他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更不想有個蒼蠅跟在後面嗡嗡的煩人。

  「督主有人從地宮裡面出來了!」趙通吃驚的指著洞口,趙懷安和淩雁秋竟然從裡面出來了。

  雨化田冷冷的一揮手,火炮齊發,炮彈在沙地上掀起一陣陣的沙塵,一陣轟鳴之後地宮完全坍塌了,根本找不見了趙懷安和淩雁秋的影子。「你們去把那兩個找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雨化田對著手下一聲吩咐,很快的幾個番役過去,沒一會抬著兩個人過來:「啟稟督主他們還活著呢!只是被火炮的聲音給震暈了。」

  雨化田低頭看看兩個人,眼神裡面帶著趣味,仿佛貓咪在戲弄著老鼠,正在雨化田想著要如何處置這兩個人的時候,馬進良黑著臉過來「督主皇上急詔督主回京城!」他頓一下看看一邊的萬貞兒:「說是商議皇后娘娘的葬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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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殉葬的節奏

  剛到手的黃金和珍貴古籍還沒捂熱乎呢,皇帝的聖旨好像是憑空降下來的一桶涼水潑在了每個人的身上。雨化田眉頭微微一皺,皇帝這個時候忽然叫他回京城,看起來是凶多吉少了。萬貞兒則是心裡一緊,她開始擔心起來雨化田的安全了,朱見深別是發現了自己的秘密,想到這裡,她的臉色越發的凝重了。見著萬貞兒的臉色不好,顧少棠也跟著擔心起來:「我想應該不會發現破綻的,那張人皮面具我花費了不少的心思,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的。再者說了誰敢對著皇后的遺體動手檢查呢。我想一定是皇帝聽見了寶藏的風聲,想要伸手分一杯羹了。」

  「皇帝可真是小氣鬼,他富有天下,還要和咱們這些窮光蛋爭這點東西。仔細著我們這些窮光蛋被逼急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把我逼急了我真的要造反了!」風裡刀一聽顧少棠的話頓時急了,一副誰敢搶他嘴裡肉就和誰拼命地架勢。

  雨化田沉吟半晌,對著馬進良說:「皇上的耳目已經全都打發了?這裡的事情不會洩露出去麼?」皇帝在西廠的番役裡面摻進不少的眼線,尤其是皇貴妃生病之後,雨化田就發現自己身邊的眼線多了不少。他不動聲色的把這些人都打發的遠遠的,還特別交代馬進良把這些人看住了。可是他不能冒險,萬一誰發現了萬貞兒的秘密,等著她們的是軒然大波。

  「啟稟督主,那些眼線能隨著團營打發走的早就走了,剩下的也都是在驛站裡面。他們不會知道夫人的事情,就是連著風裡刀的事情,也沒人發覺。依著屬下看,皇上的旨意是五天之前發出來的,拿著時間推算,欽天監在督主出京城之前已經擇定了皇后入葬的吉時了。算起來還有一個月就是到了皇后的梓宮奉安的時候了。皇上或者是想著要督主操持這件事?」最怕的就是心裡有鬼,雨化田和萬貞兒擔心李代桃僵的事情,因此草木皆兵,馬進良倒是站在事外看的清楚。

  雨化田微微有些懊惱的吐口氣:「你說的對,都是我自己亂了陣腳。京城沒有異動咱們就儘快的處置了這裡的事情,按著皇上的旨意回京城去。」

  「你還要回去,按著我說的不如咱們收拾了東西一起回江南吧。你的手下們跟著你一場,得了金銀個個都是富家翁,還用給人家做僕役 ,整天被呵斥趨勢麼?」風裡刀星星眼的看著雨化田,就要伸出臧爪子抓雨化田的袖子了。

  雨化田一個靠邊,你敢把髒爪子挨我一下的眼神過去,風裡刀很委屈縮回了爪子,在衣襟上蹭蹭:「不碰就不碰,我說的才是金玉良言。皇帝已經知道你和她的事情,現在你回去皇帝對你心存芥蒂,有沒有人給你撐腰做後臺,東廠的人一個個的等著看你的笑話,預備落井下石。你回去有什麼意思呢?」

  「你以為我一走了之就能塵埃落定了,皇上肯定會疑心的。再者他們跟著我出生入死,總不能叫他們沒了下場。你帶著顧姑娘回江南去吧,這些金銀按著事前的約定,你帶走一半吧。」雨化田對著風裡刀的幼稚建議嗤之以鼻。

  風裡刀聽著雨化田的天,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看他又轉眼看看萬貞兒:「好吧,你說的不能反悔!」說著風裡刀叫著要去分金子了。

  龍門驛站裡面,到底是朝廷的驛站,房屋和住宿條件比龍門客棧好多了。可惜住在寬敞結實的房子裡面,萬貞兒的心裡卻不如在客棧的破房子裡面安穩了。洗個澡萬貞兒拿著梳子有一下沒一下梳著頭髮,不知在想些什麼。雨化田輕輕地走進來,看見萬貞兒神游天外的樣子,輕輕地接過她手上的數字,一下下的梳著頭髮:「想什麼呢?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一切正常。太子和吳王都很好,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從悲傷裡面走出來了。太子倒是真的長大不少。」

  萬貞兒聽著雨化田提起來孩子,眉頭皺的更緊了,她咬著牙說:「我不想聽這個。你把他們都安頓好了?金銀雖好,可是人心都是貪的,你要小心誰存了獨佔的心思,或者有誰為了銀子做出來殘殺同袍的事情。」世人都曉金銀好,只是金銀多了就不是幸福而是禍害了。

  「我把剩下的財寶都給他們分了,只剩下了一些書籍和幾件很你喜歡的精緻東西,我現在是個窮光蛋了,以後我可要真的靠著你過日子了。你還是跟著風裡刀他們先去江南,等著我京城的事情完了,就去江南找你。」雨化田拍著萬貞兒的肩膀,叫她放心。

  「我和你一起回京城,這一去我想悄悄的看看家裡人。他們也不知道傷心成什麼樣子。你放心我悄悄地,誰也不會知道的。」萬貞兒不放心雨化田一個去京城,她看著明滅的燈光,眉頭緊的放不開。

  雨化田伸手把萬貞兒攬進懷裡,他無聲的抱著萬貞兒,半晌才掙扎著說:「也好,我不放心教你個風裡刀在一起。他辦事一向靠不住。對了我想個辦法叫你和太子吳王見一面也好。」他不能太自私了,朱佑極和朱佑杭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叫她從此不見兩個兒子,實在太殘忍了。

  「不要這樣,他們認為我已經死了,我若是忽然出現他們會更傷心的。再者說,孩子還小呢。說漏了嘴就是塌天大禍,我不是個好母親,更沒臉面見他們。」萬貞兒從宮中出來這些日子,雖然身心不再被無形有形的規矩束縛著,萬貞兒開心疏散一陣。但是對著孩子的思念依舊不能解脫。雨化田的建議很叫人動心,可是萬貞兒不敢面對孩子,理智也不能容許她見孩子。這樣太危險,事情鬧出來對誰都沒好處。

  雨化田收緊胳膊,緊緊地把萬貞兒抱在身前:「我要欠你一輩子的債,貞兒對不住。」

  「別傻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或者我真的是天生的涼薄,就連孩子也能說放棄就放棄了。你竟然喜歡我這樣涼薄的人,你不擔心哪一天我也把你拋在一邊麼?」萬貞兒抬起頭直直的看進了雨化田的眼睛裡。他的眼睛深深地,好像是宇宙的黑洞。

  輕吻著萬貞兒撫弄自己的嘴唇的手指,雨化田信心滿滿的微笑著:「我不擔心,因為我是你千挑萬選出來的。我們最合適,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誰能吧我們拆散呢。我發現,只要大事小事都和你商量著辦,你就不會放棄我!」雨化田想想他們一起的日子,感慨著說:「你自己說的聽老婆的話沒錯。我現在是體會到了。」

  「貧嘴,你什麼時候都聽我的了?」萬貞兒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雨化田一下子堵上她的嘴唇,兩個人氣息交纏,很快的抱在一起滾到床上了。

  京城外面的驛站,雨化田接到萬貞兒已經先安全回京城的消息,他看看身邊剩下的幾個人,西廠的幾個檔頭只剩下了馬進良個趙通兩個人了,剩下的幾個全都得了銀子離開了是非地。譚擼子他們心裡清楚,督主把皇貴妃偷出來,這件事急速個定時炸彈,有朝一日揭出來,他們這些人都是共犯。和皇帝搶女人絕對是個死罪,他們都是親眼看見了皇貴妃在督主身邊的人,現在手上的有了足夠幾輩子花費的銀錢,他們想想還是按著雨化田的意思,報稱是在抓捕趙懷安的時候被殺了,從此以後這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日子去了。 西廠不少的番役們雖然不知道皇貴妃的事情嫩,可是他們得了分到手的銀子也就不想再賣命了,於是雨化田也就順水推舟,報了傷亡殉職,放了她們走了。

  「督主的奏報已經先到了京城,看起來咱們把趙懷安給斬殺了,可是東廠和禮監還有不少的大臣上書彈劾督主,他們說西廠只抓了一個趙懷安就損兵折將,花費不少的國庫銀子,要皇上追責督主指揮不力的責任。督主要不要先看看京城的情形再進城見皇上呢?咱們也不能任由著他們潑髒水,要說站在咱們這邊的朝臣也不少的。」馬進良不肯先離開,一定要跟著雨化田身邊。

  「不用了,他們彈劾他們的,皇上的意思才是最後的裁決。你想以前,他們還少給咱們潑髒水麼?即便是滿朝的大臣們都說我好,皇上心裡厭惡我,有什麼用處。反而會增添皇上的疑心。這樣也好,你想想要是不少的人上書和司禮監和東廠爭鋒相對的幫著咱們辯白,皇上豈不要多心?皇上的近況如何?」雨化田看向趙通。

  趙通的家人都在京城,他一來是感激雨化田的提拔賞識,二來他也要先回京城把家人接走,因此趙通也在雨化田身邊。「回稟督主,屬下在團營和滕鑲四衛的人說皇上最近脾氣變得有些古怪。皇后娘娘剛剛薨逝的時候皇上十分悲傷,根本無心政務。整天在皇后的靈前傷心,後來政務堆積的太多了,內閣請出來太后勸皇上。皇上才慢慢的好起來。皇上雖然每天臨朝聽政,但是脾氣變得古怪起來了。皇上現在有些不太願意聽大臣們的進諫。滿朝的大臣們只要皇上表示了什麼意思沒人敢唱反調。據說後宮裡面得寵的嬪妃不少,聽說有了好幾位嬪妃都有了身孕了。只是後宮事情都在太后的手上,柏氏被冊封了貴妃,卻是依舊是沒能掌握權柄,也不很得寵。」

  雨化田聽著皇帝後宮不少的嬪禦有身孕的話,眼裡閃過一絲嘲諷,皇帝的真心實意也不過如此。當初朱見深對著萬貞兒的深情雨化田還是很佩服的,朱見深能守著萬貞兒這些年把後宮當成虛設的擺設。但是沒想到的是,剛剛幾個月一切都變了。以前那個對著萬貞兒一往情深,固執的近乎是執念的皇帝就像是換個人一樣。不過貞兒若是知道了皇帝的變化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紫禁城還是那個樣子,雨化田沿著熟悉的路徑到了乾清宮,他第一眼看見皇帝,雨化田被驚呆了,朱見深看起來和以前似乎沒什麼變化,可是朱見深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變了。以前的皇帝絕對是個朝氣蓬勃的少年天子,一副成竹在胸,躍躍欲試要成就一番大業的少年英主的感覺。現在的朱見深眼睛裡面閃爍的火焰不見了,他的眼下一片烏青 ,印堂毫無光,整個人懶洋洋的,仿佛對什麼都不在乎了。

  雨化田看著朱見深有些輕微浮腫的臉頰,就知道皇帝一定是服用了什麼猛烈地□,縱欲過度才會這樣難看的臉色。一種很微妙的憐憫從內心生出來,雨化田按捺這心裡翻騰的心思,給皇帝請安。看著跪在地下的雨化田,朱見深仿佛很遲鈍的沒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他遲疑一會才懶洋洋的說:「是雨化田啊,起來吧,逆賊趙懷安已經伏法了麼?」

  雨化田把事情的經過有選擇的說了一遍 ,其實趙懷安沒死,一場雷霆萬鈞的炮火轟鳴之後,趙大俠似乎想清楚了些什麼,他表示自己幾十年的努力全是用錯了方向,皇帝和朝堂的事情不是他瞭解知道的。於是趙大俠和淩雁秋兩個離開了龍門客棧向著大漠深處走去了。雨化田也不想趕盡殺絕,可能他對著趙懷安內心深處存著惺惺相惜吧。當然雨化田自然不會把事情都照實說的。

  朱見深看著一些鑄造精美的西夏金銀器,他興致缺缺的拿起來一件純金的酒杯說:「這個上面的就是西夏文了,上白城竟然毀在一場炮火下。若是萬萬知道了這件事又該是感歎一番了。上白城裡面到底什麼樣子的?」

  雨化田把上白城裡面的樣子大概的敘述一下,可是他剛講了一半,皇帝忽然打斷了雨化田的話:「你就這樣輕率地開炮了,萬萬一向很喜歡過去的遺跡 ,可是你倒是真好,把她看重的東西視為草芥 。她若是知道了該多遺憾呢。 皇后薨逝之後,朕一直想著她在那邊一個人孤零零的,朕很想去陪著萬萬。只是兩太子還年幼,朕不能放下孩子追隨萬萬而去。不過你一向是很得皇后的寵愛,朕正有個煩心事,雨化田這個世界上的也許只有你能的幫朕這個忙了。」

  雨化田聽著皇帝的話,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皇帝這個意思莫非是叫他殉葬?可是貞兒根本沒死啊,皇帝把自己殉葬了,他可不想現在死了埋在被裝扮成的萬貞兒的紫燕身邊。

  雨化田忍不住抬頭看看皇帝的表情,他一下對上了朱見深陰測測的眼神,刺骨的寒冷把雨化田激出來個寒顫,自己難道是在劫難逃了?想著還在京城裡面等著他回江南的萬貞兒,雨化田頭上的汗出來了。他不自然的扯一下嘴角,剛想說話,忽然張敏急匆匆的進來低聲的說:「皇上,太子忽然染病,這會太后已經過去了。」


如何整死情敵

  皇帝眉頭緊皺,狠狠地盯著報信的內侍:「為什麼不早報?太子現在如何,朕要親自去探視!」說著皇帝抬腳就走,一不小心帶下來桌子上的茶杯,隨著清脆的一聲,薄如蟬翼茶杯碎成了渣子。雨化田跪在地上沒動,剛才茶杯掉落地面麼,碎片蹦到他的身上,太子生病了,這個消息若是貞兒知道了該是多著急呢。

  朱見深走到了門口想起來跟跪在地上的雨化田,他停住腳步冷冷的聲音在雨化田的身後響起:「雨化田殲滅了趙懷安也是大功一件,你先不用回去西廠了,就在宮中休養幾天。對了太子生病,朕擔心太子身邊的奴婢侍奉不好,你去親自服侍太子。」說著皇帝袍角一閃已經出去了。

  張敏看看跪在地上的雨化田,忍不住上前輕聲的說:「皇上已經叫人在乾清宮後面的夾道上給你準備了一個房子,你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還是趕緊找個人出去傳話一聲吧 ,也好把事情交代清楚。」張敏語焉不詳的暗示著雨化田什麼,跟著皇帝出去了。

  雨化田慢慢的起身,皇帝這是要把自己軟禁在宮中,等著太子病癒就要拿著自己給皇后殉葬了。只是皇帝不知道,躺在巨大的楠木棺槨裡面的人不是萬貞兒,而是被易容的紫燕 。他現在成了籠中鳥,根本飛不出去。難道就等著被一根繩子勒死隨便的埋在皇陵的外面,成個孤魂野鬼。自己死了不要緊,但是萬貞兒還在外面等著他的消息呢。雨化田現在不擔心的自己,他擔心的是要是萬貞兒知道了這個消息,她自己跑到皇帝跟前。薨逝的皇后死而復生那是怎樣的轟動啊。

  皇帝被戲耍愚弄,一定會惱羞成怒,接下來他會如何對待萬貞兒和她身邊的人呢?雨化田的心第一次這樣亂,看不清來路更不知道明天會怎麼樣。「雨公公皇上叫你跟著去東宮。還請雨公公加快些。」一個小內侍忽然出現在雨化田身後,恭敬地半低著頭。這個人很眼生,雨化田一閃而過個念頭,自己這就是被軟禁起來了麼?見著雨化田還在出神,那個小內侍上前一步,甩下手上的拂塵 ,雨化田頓時感覺到一陣內力撲面而來。兩個人眼光相碰,電光火石之間雨化田心裡先是一驚,很快就安定下來。

  東宮太子的寢殿,朱佑極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太后一臉擔心觸下太子的額頭,手上傳來的溫度不在驚人,太后輕聲的歎息一聲,她轉臉看著跪在地上的太醫:「太子身體一向健康,好好地怎麼會病的這麼重 ,你們都查清楚了,太子的飲食和日常都沒事麼?」太子生病的消息傳到太后的耳朵裡,周太后頓腦子裡第一個念頭就是莫非皇貴妃不在了,後宮裡面有誰不安分了。

  於是太后十萬火急的趕過來,叫人把太子日常起居都檢查一遍 ,東宮的小廚房和太子日常的吃穿用度都要仔細的檢查過。太醫們趕緊說:「太子殿下日常的飲食都檢查了,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太子忽然染恙脈象是看是憂思過度,受了風寒,內心鬱結因此才會病勢沉重 。只要服用幾服疏散的藥就好了。」

  太后聽著太醫的話,轉眼看著朱佑極小包子臉已經瘦成了小尖臉了,萬貞兒忽然一場大病就沒了,沒了娘的孩子總是可憐的。太后想起玩真人心情複雜,她歎息一聲,對著太醫們說:「你們一定要好好地給太子診治,留下人來在東宮日夜看護不能大意了。」

  太醫們趕緊稱是,安排了值班表,出去看著煎藥去了。太后親自換下來敷在朱佑極額頭上的毛巾,邊上的覃吉立刻遞上來一塊新的:「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痊癒的。奴婢們侍奉太子不利還請太后責罰。」

  「罷了,小孩子三災八難的難免,何況是沒了娘的可憐孩子,剛才哀家進來看見了,你們服侍的很盡心了。當初皇后在的日子對你們不薄,現在你們盡心服侍太子也是叫皇后安心。哀家問你,這些日子有沒有誰在太子跟前說了什麼?」太后眼神灼灼的看著覃吉,太后還是不放心,擔心後宮裡面有誰對著太子說了瘋話。

  覃吉一怔,很快的明白了太后的意思,他使勁的回想下娘:「太子殿下除了每天給皇上和太后請安,輕易不去後宮,以前大行皇后的靈柩還停在坤甯宮時候太子常去靈前致哀,現在大行皇后的靈柩已經移到了宮外,太子殿下就更不會去後宮了。」

  太后聽著沉吟一會,半晌她才慢慢的說:「難為孩子了,你要好好地看著太子,誰敢在太子跟前亂嚼舌頭你立刻來回我。」

  覃吉忙著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室內的安靜,躺在床上的朱佑極被吵到了,他不滿的哼唧一聲,不耐煩的翻個身。太后生氣的盯著門口剛想斥責製造噪音的奴婢,皇帝卻出現了。

  對著皇帝做個小聲點的眼神,太后很不滿皇帝疲憊的臉色,自從皇貴妃薨逝之後,皇帝竟然沉迷女色,甚至開始服食丹藥 ,雖然貴為太后,但是對著做了皇帝的兒子她好些話也不能想說就說了。要說以前她真心喜歡萬貞兒這個曾經的姐妹做兒媳婦,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可是有朝一日,萬貞兒不在了,太后反而開始想念萬貞兒在的日子了。雖然這位小姐妹寵冠後宮,但是那個時候兒子還是健康陽光的。不像現在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連著太子病了也是最後知道的。

  朱見深臉色灰白,因為一路上急著趕過來 ,臉上被風吹的有些發紅,太后看著皇帝的臉色活像是蒙著一層灰,活像是個病入膏肓的人。她心裡生出一股怒氣,冷眼看著朱見深俯身查看兒子的情形。

  見著朱佑極正睡得昏沉沉的,雖然熟睡卻是有些不安穩,朱見深伸手摸摸孩子的額頭,頓時急了:「怎麼這樣熱,太醫們呢?你們這些奴婢是怎麼侍奉太子的!」皇帝頓時發飆了,這些日子皇帝的脾氣越來越暴躁。見著皇帝生氣,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凝固起來。

  「你做出來這個樣子給誰看?閉嘴,孩子剛睡著,你這樣吵吵嚷嚷的是想把他吵醒麼?貞兒還沒走遠呢,你這會子心疼孩子了,前些日子你做什麼去了?」太后忽然發難,狠狠地盯著朱見深臉色鐵青。

  皇帝被自己老娘的怒氣給嚇一跳,聽著太后提起來萬貞兒,朱見深一怔,隨即他一臉頹唐的聳著肩膀 ,沉默一會低聲的說:「母親說的對,是朕疏忽了太子了。太子前幾天還好好地,怎麼會忽然病的這楊樣重 。皇后薨逝之後,兒子確實疏忽了,從今以後朕要多多關心太子。」

  太后站起來,對著皇帝說:「咱們出去說話,叫孩子好好地睡一會。你這回心疼他了 ,可是你做的這些事情是對兒子好麼?」說著母子兩個從太子的寢室出去,去了邊上的廂房。

  這個地方是太子的書房,佈置的很寬敞明亮,皇帝看見窗子上糊著淺色的明紗,和書桌後面的紫檀書架上整整齊齊夾著書簽書本,忽然想起來這個書房是萬貞兒親自給兒子佈置的,和自己當初的書房是一樣的。現在書房裡面還是照舊,只是佈置房間的人已經不在了,朱見深一陣難受,扶著太后坐下來默默地站在書桌前傷心。

  太后看著兒子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是傷心又是生氣,她眼淚一下子下來了,上期狠狠地敲打著朱見深的後背:「你看看自己的樣子,若是貞兒還活著她見著你這樣糟踐身體,還不要鬧的天翻地覆。你聽信那些道士的胡纏吃什麼的丹藥,那個東西我記得以前也玉有人給你的進獻過,被你媳婦知道了好一頓的教訓。現在她剛死了,屍骨未寒你倒是好的,竟然開始做這樣的事情了。你想要把我氣死了就早說,我和你媳婦一起死了也省有人在你耳邊囉嗦討嫌了。可是你想想孩子,太子年幼,你萬一有個什麼扔下他一個孩子怎辦麼?」

  皇帝任由著太后敲打著他的後背一語不發,聽著太后提起來萬貞兒,朱見深鼻子酸酸,眼淚模糊了視線 。太后喘息一下接著說:「世上的女子無數,你是皇帝天下的美人要什麼樣子的沒有。你想要美人這個容易的很,傳旨選秀就是了,何苦要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她在那邊看見你這個樣子也是傷心的。我上了年紀,活不了幾天了,難道你還想叫我白髮人送黑髮人麼?你不可憐我這個做娘的,也該顧及孩子,貞兒要是知道太子病了,她做娘的豈不要心疼死了,你捨得她靈魂不能安息麼?」

  朱見深正對著一面落地鏡子,鏡子裡面的人形容枯槁真的把他嚇一跳,朱見深聽著太后的哭聲,腦子裡全是剛才小雞生病的可憐樣子。太后一番哭鬧訓斥終於把朱見深給罵醒了。「兒子知錯了,還請母親保重身體。那些丹藥兒子再也不吃了,太子的病難道是有什麼隱情麼?」想著當初萬貞兒對著兒子的疼愛,朱見深終於從悲傷裡面走出來,他決定了一定要做個好皇帝,叫小雞順利接替自己的皇位,那個時候自己就能毫無牽掛的去見萬萬了。

  母子兩個說一會哭一會,把心裡的疙瘩全擺出來,雨化田則是守在太子的床邊,看著朱佑極的睡臉在出神 。躺在床上的朱佑極和雨化田印象裡面的太子殿下判若兩人,圓鼓鼓的包子臉不見了,輪廓反而更像他的母親了。「阿娘……」在睡夢中輕聲的喚著阿娘,朱佑極不安的翻個身,伸出手在枕邊抓著什麼。雨化田一眼看見幾個萬貞兒做的小熊什麼的躺在床裡面。他把一個小熊遞到朱佑極的手上,朱佑極抱著小熊沉沉的睡去了。

  看著睡熟的朱佑極,雨化田心裡忽然有些愧疚,他承認自己心腸很硬,一向認為憐憫是個很多餘可恥的感覺,那些人可憐的人根本值得同情,但是看著躺在床上朱佑極,雨化田下意識的躲閃不再看他,因為正是他害的這個孩子沒了母親。

  雨化田索性站起來,站在幔帳邊上的覃吉看著雨化田出去,他也跟著出來,「皇后娘娘薨逝之後,太子殿下傷心了好些日子,眼看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了。皇上也是整天懷念皇后,吳王在太后哪裡,太后親自照顧著,只是可憐的了殿下了。」

  「你侍奉過皇上,是當初皇后娘娘一手提拔上來的,太子年幼,你若是能好好地侍奉太子,想必皇后娘娘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我很少在京城,莫非是宮中有誰對著太子不恭敬麼?是不是東廠和司禮監的那些人不安分了。」雨化田和覃吉的私交不錯,他忍不住問一聲宮中的情形。

  「還好,皇上身邊雖然多了不少的新人 ,但是看著皇上的意思不管是多得寵的貴人,新鮮幾天也就放在腦後去不了。現在有了身孕的幾位美人婕妤,全被放在一邊冷落起來,司禮監的懷恩還算是正直 ,自從林芳死了之後東廠暗井了不少了。」覃吉對著雨化田說著宮中的形勢。他看著雨化田欲言又止,半晌他才試探著說:「我聽著風聲不妙,內閣和朝中的官員彈劾你的摺子已經有一百多封了。還給你擬出來十幾款的罪責——」覃吉遠遠地看著皇帝和太后從書房出來,立刻住嘴不說了。

  太后進去看了一會太子,見著朱佑極的燒退了,又把太子身邊的人叫來囑咐一番才回去了。皇帝一直坐在床邊上看著兒子,等著太后出去,皇帝看見了雨化田,叫住她留下來。屋子裡面就剩下了皇帝雨化田和正在呼呼大睡的小雞。皇帝的臉一半在陰影裡面,雨化田看不清皇帝的表情。

  朱見深從陰影裡面掃視著雨化田,他看著雨化田長身玉立雖然一臉的恭敬之色可是身上的氣度卻是根本壓制不住,朱見深在心裡不得不懊惱的承認,自己雖然貴為皇帝但是比起來的身上這副皮囊來,自己根本比不上雨化田一個奴婢。朱見深有些想不透,雨化田一個奴婢,身上怎麼會有這種邪魅狷狂,沉穩大度的氣場。嫉妒和不甘心叫朱見深的橫豎看著雨化田不順眼,他甚至有種感覺萬萬就是被這個人搶走的。

  「太子沒了母親日夜傷心,朕想叫你每天陪著太子,一直到太子痊癒。你看如何?」雨化田聽著皇帝的話心裡狐疑的想著皇帝不是想要自己的命麼,怎麼改成了要自己侍奉太子呢?

  沒等著雨化田回答,朱見深接著說:「當初萬萬對你不薄,你現在就忍心看著她的兒子無人照拂麼?雨化田正叫你把太子生病,還有這個後宮裡面一切事情都朕查清楚知。萬萬只留下來兩個孩子,誰敢謀害儲君朕就要滅他九族。」

  朱見深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雨化田只能跪下來:「奴婢絕不辜負皇上的囑託。」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前朝後宮你都能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你也要給太子給朕一個清明安靜的日子。」

  雨化田磕頭下去,皇帝慢悠悠的又來了一句話:「你這些日子就在宮中不要再回靈濟宮了。這件事要秘密行事,西廠朕已經下旨遣散了,手下的番役暫時編進禦馬監,你依舊能的指揮他們。」

  西廠被解散了,雨化田吃驚的抬頭,他正看見皇帝眼神裡閃過的一絲寒光。朱見深豈能會輕易地放過雨化田,他要叫這個權傾天下的西廠督主成為喪家之犬,背著駡名殉葬。

  晚上,雨化田坐在床上打坐,體內真氣運轉一個周天,雨化田收了內功。她打量著自己的房間,佈置精緻,門外還站著好些伺候他的人。皇帝並沒虐待他,雨化田依舊過著「前呼後擁」不錯的日子。這個地方在乾清宮後面的夾道裡面,一個小小的院子,還算是安靜。房子裡面佈置的不錯,雨化田眼神掃過一邊的雕花隔扇,他知道在隔扇的後面就有人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西廠被皇帝解散了,他被人軟禁在宮中,任何消息都沒法傳出去。雨化田不擔心自己生死,他現在只擔心萬貞兒。

  忽然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小內侍拎著個食盒進來,雨化田也不看來人,只是冷冷的說:「放下出去!」那個小內侍可能是剛進來當差的,他笨手笨腳戰戰兢兢的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卻不想把茶杯帶下來。

  清脆的破裂聲打斷了雨化田的心思,他眼鋒一飛,臉上的冷漠和高高在上頓時扭曲起來,他瞪大眼張著嘴,半天才從嗓子裡擠出來破碎的聲音:「你來這裡做什麼,快點離開!」

  萬貞兒看著雨化田的傻樣,有些感慨,相識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傻樣,「別激動,我是來看兒子的,和你沒關係!」

  雨化田的心被萬貞兒的話扔進了十八層地獄永遠不見天日的地方。


叫你嘴賤

  「你這個奴婢笨手笨腳的,一點小事都不會做,若是放在往常你身上的皮都被扒下來了!傻站著做什麼,不會伺候人麼?糊塗的東西,給我打水洗腳!」雨化田的呵斥聲叫隔隔扇後面密室裡面幾個人頓時來了精神,他們過去從雕花的隔扇窺視過去,只見一個小內侍正在慌手慌腳把炭爐上的水壺拿下來,向著一個木盆裡面傾注著熱水,雨化田坐在床上對著那個小內侍厲聲的呵斥著。

  「哎呦,還真架子不倒,真不愧是西廠的督主,頤指氣使的比咱們廠公的氣勢還足呢。」一個人對著同伴嘿嘿一笑。

  「也不過是這幾天的蹦頭罷了,皇上是決心要把這個皇貴妃,不對,是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的開心果殉葬,他還是到那一邊作威作福接著做西廠的督主吧 。沒什麼要緊的事情,我們乾脆眯一會。反正深宮裡面守衛森嚴,雨化田還能長翅膀跑了不成?只是這個小子真的倒楣!不過這個小子長得不錯,就是笨手笨腳的,活該被派來伺候這個大魔頭。」說著另一個同伴躺在床上扯過來被子打個哈欠要睡了。

  打哈欠是能傳染的,另一個附在隔扇後面監視著屋內一舉一動的也是眼睛發澀,他過來跟著躺在床上:「往裡面一點,被子不能你一個人獨佔啊!」說著沒一會兩個人都呼呼大睡了。

  萬貞兒不會知道監視他們的人已經睡了,她無奈的把水盆端到了雨化田的床前,畢恭畢敬的躬身說:「請督主洗腳。」

  雨化田擺著一張臭臉,在床上穩坐不動:「臭東西沒伺候過洗腳麼?」督主的玻璃心碎了,這會正在傷心暴走模式沒回復過來呢。萬貞兒明知理虧,她無奈撇著嘴跪下來給雨化田脫靴子,卷起褲腳 ,把他腳上自己親手做的棉襪脫下來。雨化田看著小媳婦似地跪在地上給自己洗腳的萬貞兒心裡真是好氣好笑。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和自己開玩笑,只是萬貞兒的玩笑開大發了,華麗麗的把督主的玻璃心碎成了渣渣。

  督主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小氣鬼,借著情勢實施打擊報復。萬貞兒眼珠子一轉,看著賣力的給督主大人做腳底按摩,其實根本是在撓癢癢。拿著指尖不輕不重的撓過雨化田的腳心,臉上做出來一副純良狀。哼,老娘就不相信你能忍多久。雨化田感覺到腳底傳來的騷動,心裡無奈的笑一下,和萬貞兒比起來,自己真的落了小氣下乘了,竟然連著點玩笑也開來不起。她若是不放心太子和吳王,那裡會有死遁的事情,更不會跟著自己在龍門忍受著大漠的風沙。她現在依舊是皇帝的寵妃,或者已經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了。

  雨化田有些心虛,奈何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也能忍受著萬貞兒殷勤的服侍了,可是腳底下遍佈著各處穴道,實在是被她撓的酸癢難挨,雨化田乾脆伸出手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腿上壓低聲音:「再胡鬧,我真的叫人把你拖出去打一頓了!」反正她現在裝扮成個內侍,雨化田這樣身份的大太監想教訓一個小內侍易如反掌。

  萬貞兒停下手上的小動作,眼睛閃閃發光的看著雨化田:「你不生氣了,我剛才只是隨口一說。」雨化田歎息一聲:「你不應該來,太子是你生的,兒子生病做娘的還能不著急麼?起來吧!」說著雨化田拉著萬貞兒的胳膊叫她起身。

  哎呦,萬貞兒低聲的哎呦一聲,一臉痛苦的說:「我在地上跪的時間太長了,起不來了!」說著一臉我起不來了,你看著怎麼辦的無賴神色。雨化田手上輕輕地加大力氣,一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萬貞兒輕手輕腳的把盆子收起來,她做出恭敬地姿態彎彎腰:「請督主安寢。」說著踮著腳尖要走。

  「你給我按一按肩膀。」雨化田伸手拍拍床邊,暗示萬貞兒坐過來,她則是看看那邊的隔扇,咬著嘴唇不猶豫著,雨化田用口型告訴萬貞兒這裡他們看不見。萬貞兒才不情願的蹭過來。

  兩個人面對面躺在床上,雨化田伸手一揮幔帳被放下來,頓時床上成了個密閉的空間,萬貞兒有些彆扭的動一下,他們兩個從來沒這樣彆扭過。「我正在想法子把你弄出宮,可是盯著你的人太多了。我悄悄地觀察了,東廠的幾個人把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你身上了。或者可以從司禮監的懷恩下手。」萬貞兒有些擔心看著雨化田,忍不住伸手描畫著雨化田的輪廓,她在宮外心神不寧,雨化田進宮一天半,萬貞兒怎麼也不見他回來,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把她緊緊地裹起來。最後萬貞兒乾脆是進宮打探消息。沒想到朱見深竟然有了把雨化田殉葬的念頭。

  雨化田則是溫柔的抓著她的手臉上沒一點擔心緊張,反而是笑的很輕鬆:「放心,我現在還安全得很呢。皇上叫我服侍太子,或者我服侍的好,太子跟著皇上求情的,饒我不死也是有的。今天晚上夜色不錯,咱們不能浪費了良宵。」說著雨化田要翻身把萬貞兒壓在身下。

  這個人真的沒治了,都已經刀子架在脖子上還一副沒正經的樣子,萬貞兒白一眼雨化田,生氣的推開他,「你腦子裡面進水了,你想死就算了,反正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去找第二春。」雨化田見著萬貞兒真的生氣了,忙著放低聲音說軟話:「我剛才和你玩笑呢,你放心,這裡的牆還不能困住我。明天立刻出宮去,雖然你易容了,可是你別忘了你在宮中幾十年了,認識你的人不少,我不能叫你冒險。」雨化田伸手撫摸著萬貞兒的臉頰,眼神全是溫柔。

  萬貞兒把自己埋進雨化田的懷裡堅決的搖搖頭:「我不要,我就要跟著你。」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扔下雨化田一個走掉,裝扮成個小內侍雖然很辛苦,但是萬貞兒不想離開。雨化田拿著下巴狠狠地揉著萬貞兒的頭頂,在宮中做個小內侍已經是很辛苦的事情了,要吃最差的東西,被人呼來喝去的,隨時可能成為別人的替罪羊和出氣筒。加上萬貞兒的身份,她只能更受氣還不能露出馬腳。雨化田低聲的說:「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的。」

  萬貞兒為自己拋棄了一切,他不能懸崖撒手!只是如何脫身雨化田還沒想出來個萬全之策,在萬貞兒的面前雨化田不能露出來一點,省的叫她跟著著急上火。

  在隔扇後面的密室,那兩個人半睡半醒的梳著耳朵聽著隔壁的動靜,一個人悄聲的對著身邊的同伴說:「我怎麼覺得有些安靜的過分了,方才那個進去服侍的出去了沒有?」

  另一個則是呲之以鼻:「這個時候已經是半夜三更了,不睡覺還能做什麼?雨化田就是神仙也有打盹的時候。那個內侍——嘿嘿,我想八成是巴結上去了,這個小子做夢呢,想著爬上夏侯淳那個督主的床也要平步青雲了,等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吧!」說著兩個人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雨化田睜開眼發現天邊已經是亮的發白了,身邊早就不見了伊人蹤影。正在雨化田有些惆悵的時候,忽然見著個小內侍端著盆子進來服侍他梳洗了,緊緊地盯著萬貞兒的背影,雨化田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生氣。她留在這裡多一分鐘就多一份危險,但是自己的內心卻在呐喊著要把她留下來。

  萬貞兒臉上貼著一張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一般人不會發現任何端倪,雨化田微微蹙眉,他擔心的看著玩萬貞兒,等一會他要去東宮侍奉太子,萬貞兒看樣子是要跟著去看兒子了。萬一她見著孩子會心軟怎麼辦?雨化田你太自私了,你就忍心看著他們母子近在咫尺不能相見麼?一個聲音在內心譴責他的私心,但是另一個聲音則是戳中了他內心最柔軟的一點:「你只有她了,太子殿下富有天下,整個天下將來都是他的。我只想要一點點,你們這些富有的人根本的不能理會貧者的心酸。」

  「督主請梳洗。」萬貞兒捧著漱口杯站在雨化田跟前做畢恭畢敬狀,雨化田則是趁著接過來杯子低聲的說:「等一會我帶著你去東宮看看太子,他的病情已經不要緊了。昨天太醫說太子只是得了一般的風寒,很快的就會痊癒的。」雨化田的臉上平淡無波,其實他的內心裡面卻是狂風暴雪,驚濤拍岸了。這一去沒准他的夢想就成了泡影麼,一切歸於平靜之後,萬貞兒依舊是皇后,自己也被打回原形,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雨化田。

  誰知萬貞兒卻是搖搖頭:「我要出宮想辦法,小雞哪裡我不能去看,現在我在他們兩個孩子的心裡就是已經死的了人了,為了孩子的長久計,我死掉是最好的選擇。我和皇上年紀相差太大,總是不能白頭偕老,最後感情被磨掉了,連帶著太子和吳王也要跟著失寵。皇帝年富力強,他豈能一輩子隻守著我,只有太子和吳王兩個兒子。死亡是最好的美化,不管將來皇帝身邊有誰得了寵倖,她都爭不過我這個死了的人。你要是心裡愧疚,就幫著我好好地看著小雞 ,後宮裡面的事情誰能說的准呢?」萬貞兒嘴角帶著苦笑,服侍著雨化田梳洗。

  雨化田坐在桌子,任由著玩真人給他梳頭發,回味著剛才萬貞兒的話,雨化田的臉上熱熱的,他竟然那樣揣測她,看起來自己在洞察世事上還差的遠呢。穿上銀色的蟒袍,雨化田張著手叫萬貞兒給他系上腰間的玉帶:「你放心,我不會叫人傷害太子的,吳王在太后的身邊,由太后親自照管著,他很好。」

  萬貞兒直起身看看雨化田,她垂著眼皮低聲的說:「我只想你能好好地活著,他們我都安排好了,我自然放心。」

  「你這個奴婢笨手笨腳的,好好地去回去反省下!想想當初師傅們是如何教訓的。」雨化田拿著督主的架勢,一甩袖子出門去了。萬貞兒看著雨化田的遠去的背影稍微一出神,很快的就低著頭離開了這個不滿眼線的是非之地。

  朱佑極差不多好了,太醫們經驗豐富,幾服藥下去,太子殿下已經恢復了活力,這一會他正在靠著枕頭吃著覃吉喂過來的米粥。從生病開始,小雞就被餓了好幾頓,現在總算是被太醫開恩,可以吃一點米粥了。見著雨化田進來小雞臉上露出個微笑:「雨化田你來了?!我好久都沒見你了。」雨化田常在萬貞兒的身邊,朱佑極忽然之間失去母親,他對著母親身邊的舊人特別的親熱。

  雨化田對上孩子天真的眼睛心裡一緊,他躬身給太子請安:「太子殿下的氣色比昨天好多了,奴婢奉旨去了一趟大漠,剛剛回來交旨。」

  朱佑極聽著雨化田去了大漠頓時來了興趣,對著雨化田說:「你什麼時候有空閒就來我這裡,我橫豎這幾天不能出去了,聽著你說大漠的景色也好。」雨化田微笑著說:「太子殿下還是先用膳,皇上叫奴婢這幾天侍奉太子殿下,聽塞外故事的時間有的是呢。」

  朱佑極聽著雨化田的話歡喜的眉飛色舞,他忙著指著一邊的椅子說:「你坐下來現在就說。」雨化田正想從太子的嘴裡套話,聽著太子的話正中下懷,他謝了太子坐下來說起來塞外的故事了。

  等著下了早朝皇帝親自來看太子,朱見深見著兒子好多了也就安心了,皇帝坐在床邊上,伸手摸摸太子的額頭含笑著說:「好多了,等著你痊癒,朕帶著你出去散散心如何?」一場喪事折騰下來,朱佑極從圓鼓鼓的白胖包子成了細長條的炸春捲了。太子和吳王沒了母親,朱見深把全部的注意力和愛護關心全放在兩個兒子身上了。尤其是朱佑極,將來他的一切都是這個孩子的。朱見深昨天晚上想了半夜,發覺自己還不能隨便糟踐身體以求速死,好去那一邊和萬萬在一起。他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尤其是朱佑極,他還小呢,自己若是撒手西去,朱佑極豈不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了。萬一是誰趁機作亂怎麼辦?

  早上起來朱見深一把就把送上來的丹藥扔出去了:「把那些和尚道士的都給朕攆出去!以後誰敢再進獻這些妖言惑眾的東西,一概處死!」皇帝要改邪歸正,天天向上做個好皇帝了。

  「真的?」朱佑極頓時眼睛一亮,巴不得現在就出去。朱見深看著兒子渴望的樣子,一陣心酸,這是自己和萬萬第一個孩子,他說什麼也不能教叫兒子受委屈的!「當然,天子無戲言,朕什麼時候誆你了?」說著朱見深把兒子摟進懷裡的,親親他的額頭。

  頹廢派皇帝變身超級子控,在皇帝和太子父子情深的時候,雨化田則是在後宮掘地三尺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一切可能危及到太子和吳王安全的東西都不能存在,雨化田奉旨在後宮裡面抄家。

  伴隨著緊張時刻充滿死亡的氣氛逐漸彌漫,整個紫禁城好像一夜之間進入了冬天,朱見深看著雨化田送上來的奏報,氣的臉色通紅,後宮裡面的確是有不少的人蠢蠢欲動。「殺!只要是坐實了證據立刻俺處置!」朱見深面目猙獰,鮮紅的朱砂淋淋漓漓的落在潔白的紙張上,好像是鮮血的顏色。

  朱見深看著淋漓的紅色,心情似乎平靜下來一點,他抬頭看見了雨化田面無表情的臉色,「雨化田你知道朕的打算麼?」朱見深對著雨化田很好奇,他知道等著自己的是什麼。可是雨化田還認真的辦差事,難道他不知道等著後宮安寧之日,就是他喪命之時麼?若是換上別人早就會傷心欲絕,或者乾脆發瘋了吧。但是這個人怎麼會這樣冷靜呢?朱見深酸酸的想著雨化田也算是有點本事的,萬萬喜歡他還算是有眼光。

  雨化田淡淡的開口:「太子和吳王是皇后所出,奴婢能為皇后娘娘所做的只有這些了。」

  朱見深被雨化田的話給噎的一翻白眼,哼,得了便宜賣乖!我——我才是最愛萬萬的人,把自己裝扮的和情聖似地,朕早晚要雨化田的皮給拔下來,叫萬萬看看這個長得漂亮的繡花枕頭根本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我才是值得萬萬喜歡的!

  朱見深磨牙的聲音雨化田都聽得一清二楚,看著皇帝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嚼了吃了的表情,他的心裡漸漸升起愉快的泡泡。男人的劣根性在此時表現的淋漓盡致,真正的驕傲不在如何征服美人,而是把美人從別人手裡搶過來。搶了皇帝的女人,雨化田感覺自己身後長出來一條大尾巴還搖啊搖的。

  給皇帝吃癟,雨化田心情難得愉悅的回了自己□之所,推開門迎面而來的那個人叫雨化田大大的吃了一驚:「你怎麼會在這裡!」

  風裡刀涎著臉的蹲在椅子上:「我也想做做呼風喚雨督主啊,咱們換一換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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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作風問題

  雨化田覺得風裡刀臉上的笑容很刺眼 ,他上前狠狠地抓著風裡刀的胳膊使勁的搖晃著:「你瘋了,我現在可不是威風八面的西廠督主了,你想來送死麼?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一杯毒酒或者一條白白綾勒死,你想死了是不是!」

  「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我是擔心被你占了便宜。」風裡刀小聲的嘀咕著,他迅速地換上一副嚴肅的嘴臉:「你趕緊出去,他們要是發現我們兩個在一起,咱們誰也跑不了。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說著風裡刀伸手要扯雨化田的衣裳,「快點脫衣裳!」

  雨化田向後一閃,一臉的堅持:「不行,這件事和你沒關係。」雨化田冷硬的心泛起一絲溫暖,即便是死了,知道世界上海歐兩個人為他傷心也就夠。風裡刀則是對著雨化田翻個白眼,似乎看穿了他內心的想法:「我知道你想什麼呢,你拼命地在皇宮裡面抓那些企圖對太子不利的人,根本是不想給自己留後路。你以為皇帝能看在你認真辦事的份上放過你麼?別妄想了,朱高熾的子孫那一脈能有什麼好東西。再著說了,你要是死了,那位怎麼辦呢」

  ………………

  在風裡刀和雨化田兩個躲在房間的死角裡面悄悄地爭辯誰該留下來的時候,乾清宮,皇帝的寢宮裡面,朱見深正在埋頭看奏摺,他的對面朱佑極正有模有樣也拿著一本摺子在看。邊上一張羅漢床上,朱佑杭正擺弄著個精巧的玩意。

  自從太子生病,皇帝被太后教訓一番,朱見深一改萬貞兒死後半死不活的狀態,變身子控和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了。皇帝每天都要關心太子和吳王的情況,朱佑杭已經四歲了,被太后照顧的很好,雖然沒了母親叫他傷心一陣,好在太后的照顧慢慢的叫朱佑杭從失去母親的悲傷裡面走出來。

  皇帝現在把兩個兒子當成了命根子,每天都叫兩個孩子和自己共處一段時間,有的時候天色晚了,乾脆是朱見深帶著兩個兒子休息,太后知道了也不說什麼。反而是後宮的嬪妃們只能眼巴巴的盼著皇帝的召幸,不敢有怨言了。

  朱佑杭放下手上的玩具,看看老子和哥哥,他從羅漢床上自己出溜下來,跑到朱見深的身邊,扯著皇帝的衣角:「阿爹,你和哥哥在看什麼?我也要看。」阿爹和哥哥兩個看的那樣投入一定是很好玩的東西,朱佑杭對著老子手上的奏摺很感興趣,認定那個東西一定很好玩。

  朱見深伸手把兒子撈到自己的腿上,扯過來一個奏摺給朱佑杭:「這是奏摺,是臣子們奏報政務的東西。你以後雖然不用和你哥哥那樣辛苦,但是這些事情也該清楚些。以後在封地上整天胡鬧,渾渾噩噩的也不好。現在學著點!」說著朱見深選了個說的事情簡單的奏摺遞給朱佑杭:「你哥哥在這個年紀已經跟著朕身邊學習政務了,你也該學學了。」

  只是朱見深忘記了,那個時候朱佑極是跟著他上朝聽政的,而不是看奏摺啊,就算是這兩個全是神童,也不能四歲就會看奏摺。果然朱佑杭拿過來一看頓時傻眼了,他轉臉看看老子,和萬貞兒一樣的眼睛閃爍著,扁著小嘴說:「可是阿爹,這個上面我只能看明白日期!」

  朱見深很寵愛的摸摸兒子頭上一撮頭髮:「這個是給你折紙玩的,乖,等著你長大了就能看懂了。」

  朱佑杭本來板著的包子臉頓時笑了:「好,我跟著大伴兒學會折紙船了,大哥你跟著我玩!」說著撕拉一聲,摺子就成了兩半了。「我一半這一半給你,我們折紙船玩吧!」朱佑杭比一下兩邊的紙張,把稍微大一些的遞給小雞,認真的對著哥哥說:「大哥我們玩吧!」朱佑極一臉黑線的看著弟弟,很無奈的說:「宣紙容易吸水 ,做成小船很快就沉底了。你們把防水的高麗紙拿來給弟弟。」

  張敏忙著上前拿走了朱佑杭手上的摺子,早有內侍奉上了堅韌的高麗紙送給吳王殿下折紙玩。這個時候朱見深忽然臉色一變狠狠地把手上的摺子摔在一邊,他臉色鐵青,狠狠地盯著桌子上的燭臺出神一會。隨即皇帝失控的拿著茶杯狠狠地摜在地上,一聲脆響,把在場的人都給嚇住了。朱佑杭似乎明白自己剛才撕了要緊的東西,哇的一聲起來。

  皇帝被小兒子的哭聲給拉回了理智,他臉色緩下來,對著躲在大伴兒身後哭的小兒子招招手:「壽哥兒不哭了,過來阿爹這裡。啊爹不是和你生氣呢」說著皇帝扔下手上的東西,站起來親自把兒子抱起來。

  拿著絹子給朱佑杭擦擦臉上的鼻涕眼淚,朱見深拿著鼻子蹭蹭的朱佑杭的小臉蛋:「不哭了,是阿爹把你給嚇著了。你是男孩子不能動不動哭哭啼啼的」朱佑杭靠在阿爹的肩膀上,胳膊緊緊地摟著朱見深的脖子抽噎著:「阿爹別生氣了,生氣不好!是誰欺負了阿爹,我打他給阿爹出氣。」朱見深聽著兒子的話心裡都軟的化了,拿著鬍子蹭著兒子的臉蛋,朱見深很欣慰的說:「哎呦,真是爹的好兒子。」

  朱佑極皺著眉頭拿過來惹皇帝生氣的摺子看了幾眼頓時臉色漲得通紅,他一張臉板的平平的,眉頭皺起來的。這個時候朱見深已經把朱佑杭哄好了,叫人帶著孩子回去休息了。一轉眼看著燈下一臉氣憤的大兒子,朱見深上前把兒子手上捏的皺巴巴的摺子拿過來:「你看著這些生氣了,身為皇帝,每天這樣的東西都要看上幾個的。」朱見深把兒子保護的很好。雖然現在太子已經出閣讀書視事,可是朱見深把給太子看的東西都要先選擇一遍。那些少兒不宜就先算了。

  「阿爹他們怎麼這樣詆毀你和阿娘!阿爹應該把上這樣摺子的人抓起來交給錦衣衛和東廠審問清楚。他們誹謗朕躬,還——」小雞的臉紅的和火龍果似地,他的眼睛裡面閃閃發亮的轉著眼淚。孩子說不下去了。他們為什麼這樣的地回自己的母親!

  朱見深伸手拍拍兒子的肩膀,拿著剛才給朱佑杭擦眼淚鼻涕的絹子要給小雞擦臉,可是手絹伸到了兒子臉邊上朱見深才想起這塊絹子髒了。他訕訕一笑:「哈哈,你們還真是兄弟兩個,怎麼都掉金豆了」

  朱佑極拿著老子遞過來的手絹擦擦臉:「我是生氣他們這些禦史可以風聞言事,但是沒想到他們竟然大膽到污蔑母親!」

  翰林院編修左忠德也不知道是腦子進水了還是抽風了,竟然上書彈劾雨化田的罪過,當然雨化田現在靶子,每天都有人上書彈劾雨化田驕縱不法,肆意妄為,貪婪勒索什麼的。只是這位左忠德先生竟然舉報雨化田還有生活作風問題,說他霸佔良家女子,玩弄她人感情什麼的。最後左忠德還說現在天下都知道雨化田而不知道有皇帝。皇帝放縱一個內臣,最終要自食惡果巴拉巴拉的,接著拿著朱見深和歷史上數得上的昏君作比較,說的朱見深和李後主隋煬帝這些有名的昏君拍馬也趕不上。左忠德在最後還說外面傳言雨化田是因為得幸于萬貞兒才能平步青雲。雨化田奉承皇帝的寵妃弄權諂媚,實在是皇帝視察,過分寵倖萬貞兒才會有雨化田亂政的禍事。怎麼看著都叫人覺得雨化田和萬貞兒關係特殊,引人遐想。

  「雨化田只是個內侍,他怎麼會霸佔人家的女兒?這些人其心可誅!」朱佑極生氣的擰著手上的絹子。母親在孩子的心裡永遠都是最完美的,朱佑極對著那些言官已經是極度厭惡了。

  看著兒子義憤填膺的臉,他倒是不生氣了,伸手捏著朱佑極的臉蛋,朱見深笑著說:「有你為阿爹生氣,這分孝心阿爹很欣慰。他們這些人那裡是匡扶皇帝的過失,是個言官裡面有一個人能做到這個就不容易了。你沒發現歷史上錚臣比賢君還要少。這些讀書人都是念書念傻了,而且只想著自己的名聲。他們整天瞪著眼睛找朕的過失,有點事情就抓著小題大做。就想著把朕給惹惱了,狠狠地打上一頓廷杖,就算是死了在墓誌銘上也落得了忠臣的名聲,鬧的自己和比干似地!他們是得了好名聲,卻把君父弄成了紂王了。以後你做皇帝,每天看這個生氣都要把自己氣死了。」

  「他們原來是這個打算,一頓皮肉之苦換來個忠臣的名聲。哼,才不能叫他們如願呢。這個左忠德據說對著音律很有研究,他這樣忠於王室,盡心進諫,阿爹應該賞賜他才對啊。兒子求阿爹個恩典,乾脆叫他去教坊司做供奉如何,給他個三品的供奉。」教坊司供奉都是賤籍,左忠德這個人的自詡清流,把他打成賤籍比殺了他更狠。朱佑極和朱見深形狀相似的眼睛裡閃著天真神采,朱佑極仿佛在為了自己的寬容兒感動。

  朱見深驚喜的摟著兒子,鼓勵的拍拍小雞的肩膀:「我兒長大了,不過這件事可不他邀名那樣簡單。他蓄意陷君上於不義,信口開河詆毀朕躬。應該拿著他做個榜樣,叫言官們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不要為了虛名把君上當成他們做忠臣的靶子!」

  一對腹黑父子在燭光下交流著腹黑的心得。朱見深給兒子上課,告訴這些言官就像是皇帝養的狗,老朱家一向不養閒人,當初太祖皇帝設立這些言官是叫他們看的百官的,誰敢撈錢謀反,有這些嗅覺敏銳的言官在一邊汪汪著就算是不能實際阻止,也能有個威懾。誰知他們反而把眼光盯在皇帝身上,宣宗皇帝玩個蛐蛐就被罵的和昏君似地。也就是太祖和高祖一向沒耐心,殺人不眨眼,他們不敢罵罷了。

  朱佑極點點頭,似有所悟的說:「阿爹,我明白了。他們裡面說廢話的多,賴在京城撈名聲的多,那些摺子多少誇誇其談的不實之詞。」

  「對了,這些人都是十年寒窗上來的,天下的文章也不知道讀了多少,可是罵人本事也沒什麼長進。你看看一個個上來全是一樣的嘴臉,他們以為用激烈的言辭,一上來就是振聾發聵的一通呐喊,接著把什麼昏君全都給拿出來作比較,什麼隋煬帝李後主宋徽宗全給拉出來,最後巴拉一頓還特深情的來上幾句臣哀號痛心,莫知所措,肝腦塗地,萬死萬死的,一副忠臣嘴臉覺得自己倍兒有面子。其實他們在寫這些混帳話的時候心裡想的一定是這樣的奏疏上去,皇上怎麼也要打我八十廷杖,要是只打了我四十,我下朝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他們想留名青史,就拿著君上的名聲作踐,你和他們認真就輸了!」朱見深捏捏兒子的臉蛋,眼神變得很飄忽起來:「記得當初朕也是為了那些上疏氣的難受,這些話還是你娘說的呢。如今看起來她果真說對了。」

  聽著老爹提起來阿娘,朱佑極眼神一暗,他扯著朱見深的手:「阿爹我想阿娘了。這幾天我總夢見阿娘。我夢見阿娘就站在我創前邊看著我,我伸手抓她,她的手是溫熱的,和她在的時候一樣的。」小雞的眼裡含著水光,說到這裡他哽咽一聲說不下去了。

  朱見深聽著兒子的話,眼圈也是一紅,他抱著兒子低聲的歎息著:「以後阿爹不會叫你受委屈的。你阿娘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

  「你們真的瘋了,你以為這樣皇上就會繞過我!還有左忠德那個人的一向清高自詡,不肯和皇上的近臣有什麼交情。他豈能老實的聽你們的吩咐,按著你們的想法些奏疏給皇上。她是不是親自出面了?」雨化田緊張的抓著風裡刀的領子們,逼問著他。

  「放手,出人命了。你放心她沒出面。那個左忠德看起來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其實內心全是功名利祿的妄想。他那個腦子裝的全是酸腐不堪的明明德,一邊是沽名釣譽。我們只要是在他跟前演一場戲,他以為抓住你的把柄正好大大的作一篇文章就痛快的寫上疏羅列你的罪狀去了。別人都彈劾你驕縱僭越,貪贓什麼的太平常了,這些東西看多了都審美疲勞了。看膩了政爭來點花邊新聞風流韻事豈不是舊文章翻出心意麼?」風裡刀對著雨化田擠擠眼睛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雨化田一陣頭疼,他已經無語了,遇見了不按牌理出牌的對手真是件很囧的事情。


走出樊籠

  這個事情是誰的主意?雨化田緊盯著風裡刀,他飛快地計算著皇帝這會已經看見了上疏。按著朱見深的性子,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萬貞兒和別人有染的任何風言風語。皇帝也許會生氣的把上疏的大臣抓緊詔獄拷打一番,叫他徹底消失。或者乾脆是把一切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都抓起來,滅口。要是那樣的話,皇宮真的太危險了!

  「放手!」風裡刀出不來聲音,只能靠著嘴型提醒著雨化田把手勁稍微的放鬆些,他快被勒的喘不上來氣了。他要是把自己殺了,那麼他們一家可是要真的斷絕香火後繼無人了,顧少棠還等著他回去過小日子呢。

  雨化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稍微鬆開一點,風裡刀漲得通紅的臉色慢慢的恢復過來,這是在皇帝的地盤上,他也不敢太放肆了。揉著脖子。風裡刀埋怨著說:「你跟著我瞪眼幹什麼,全是你心肝寶貝幹的好事。她叫我來換你出去。」後面的那句話風裡刀說的有點心虛了,其實按著萬貞兒的意思是叫他進來送信的,根本不是叫風裡刀來裝扮成雨化田,享受著督主的威風。

  丟給風裡刀一個誰信你誰是弱智的眼神,雨化田攬著風裡刀的肩膀,忽然換上一副親熱的嘴臉:「真是上陣親兄弟啊,皇上看見彈劾我搶佔民女,驕橫不法,強搶民女為妻的上疏沒准要把我活剮了呢。雖然未必有那樣嚴重,可是一百廷杖跑不了的。你真的確定要留下來,享受下做督主的威風?」雨化田很感慨湊上前在風裡刀的耳邊說:「好兄弟,哥哥太感動了,你有什麼話要和顧少棠說的,我帶給她。」

  風裡刀腿肚子一軟,整個人踉蹌著靠在雨化田身上,就知道沒好事!乖乖隆地洞,我還是先走吧。死道友不死貧道!風裡刀一腦門子的汗都出來了:「哈哈,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我還是回去吧。哥啊,我還沒成親呢。顧少棠那個脾氣你知道的,她不見我回來肯定是要著急的,她一著急指不定做出來什麼事情。現在她手上的銀錢不少,真的扯旗造反了也不好看。哈哈,我只是給你先說一聲。你老婆說了,應該能全身而退。只是體面沒了。」說著風裡刀偷眼看著門口,想要退出去。

  這個人,還真是——雨化田白一眼和他長的一樣的弟弟,都是一個爹媽生的,做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捏?不過沒有這件事,他也不會叫風裡刀留下來,前途未蔔,現在的西廠再也不是當初呼風喚雨的時候了。風裡刀一邊瞄著雨化田的臉色剛要跨出門檻,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被人發現了,雨化田耳力驚人,一下子就能判斷出來過來的是誰,皇帝身邊的人這時辰來做什麼?難道是朱見深現在要動手了?剛才風裡刀的話,萬貞兒說臉面沒了。原來是這樣。雨化田看著身上的蟒袍,當初自己一個卑微的小內侍,在短短的十年之內混成了隻手遮天的大人物,一般三品一下的官員見著他都是跪著說話。他淩駕在刑律之上,看誰不准眼就能隨便動動手指把他抓起來。權利可以叫人欲仙欲死,嘗到別人一輩子無法嘗到的滋味。現在放手,你有遺憾麼?

  「不,沒有遺憾!」雨化田低聲的自言自語著。「你剛才說什麼阿。我想我還是留下來,萬一出事了我還能幫著你想想辦法。」風裡刀內心激烈的掙扎一番,還是決定和雨化田共進退。他不能扔下自己的哥哥不管!他們是親兄弟!

  「快點走,你留下來只能填添亂。你要想幫著我,把這個拿走。」雨化田翻身從床邊上的暗格裡面拿出來個小小的鑰匙塞給了風裡刀:「把這個交給萬貞兒,還有我多則三天,快了只要一天就能離開宮中,你在宣化門等著我。」說著雨化田把風裡刀塞進了床底下低聲的說:「等著我出去,你再離開。」

  皇帝身邊的張敏帶著幾個幾位專門為皇帝辦事的侍衛過來,見著雨化田依舊輕鬆地坐在椅子上端著個青花蓋碗,正垂著眼睛翹著手指撇著上面的浮沫。聽著有人進來,雨化田抬起眼微笑著說:「皇上傳喚,何須要公公親自走一趟,我在這裡還能跑了不成?」

  張敏臉上似笑非笑的扯一下嘴角:「雨廠公,皇上要見你。」沒想到一朝顯赫的西廠雨化田也有被軟禁起來,就要失勢的時候。記得當年雨化田的風頭真是一時無兩。人生的沉浮轉換實在叫人無法捉摸啊。雨化田坐著沒動,張敏身後的幾個侍衛頓時緊張起來,他們的手不經意的摸向腰間,似乎雨化田下一步就會飛身而起來,一劍殺掉他們。「別緊張,我是皇上的奴婢,皇上召喚,我豈能不過去侍奉。軟劍雖然好,可是纏在腰上會容易給人家留出來破綻的。」雨化田站起來別有深意的瞥一眼張敏身後的幾個侍衛。

  「那個,雨督主說笑了。他們的功夫差得很遠。你們在雨督主跟前班門弄斧,這回出醜了吧。」張敏尷尬的笑笑,做個請的手勢,雨化田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

  皇帝的乾清宮裡面氣氛緊張,朱見深臉色猙獰,咬牙切齒的低聲嘀咕著什麼。青緞粉底靴子在平滑堅硬的地磚上發出嘟嘟的聲音,朱見深走上十幾步就猛地一轉身,折回來再次重複著剛才的動作,整個大殿內的太監和宮女都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個細小的動作落進皇帝的眼裡,成了倒楣的替罪羊和出氣筒,自從萬貴妃沒了,皇帝的脾氣越發的狂暴沒有節制了。以前在乾清宮服侍是個美差,現在誰只要一聽說去皇帝身邊當差,那裡還有高興。根本是要死了差不多了。乾清宮的投胎率已經創新高,成功的盤踞在紫禁城最危險地方的榜首很多長時間了。

  雨化田站到門口,正想著要報名求見,誰知裡面傳來朱見深一聲暴喝:「雨化田!滾進來!」

  微不可查砸吧下嘴,他眼前浮現出來皇帝氣急敗壞,灰頭土臉的樣子,之生死於度外,他對著皇帝也不再很懼怕了。整理下冠服,雨化田趕緊自己掀開簾子進來。還沒等著站穩了,幾個人一擁而上就把他按在地上了,雨化田沒有掙扎只任由著被拖到了皇帝跟前。雨化田第一次知道躺在乾清宮的地上是什麼滋味,一抬眼他就能看見高高的藻井和上面精美的龍紋。若不是身下的地板太堅硬,他真想好好地躺著把藻井上的花紋看清楚。朱見深憤怒的有些變形的臉出現他的視野裡,朱見深看他的眼神十分厭惡,就像看著一堆髒東西或者是一條死狗。

  皇帝沒說話,只是按著雨化田的幾個侍衛做個放開的手勢,轉身走了。雨化田看著皇帝明黃色袍子的下擺和黑色的靴子在眼前一閃而過,他身上幾隻有力的手忽然放開,身體的重獲自由並沒有叫雨化田感到輕鬆,皇帝若是能對著他大罵大叫,他心裡反而會更有點底。雨化田從地上默默地爬起來,恭敬地跪伏在地上。

  一份奏疏被扔在雨化田面前:「上面的事情你怎麼說?」皇帝的聲音帶著不可遏制的怒氣,雨化田在朱見深的眼裡就像是個又髒又臭的癩皮狗,他實在想不明白,萬萬為什麼會看上這個人 。雨化田真是玷污了她!

  雨化田把那份奏疏撿起來,他飛快地掃視著上面的內容,自己真成了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貪贓枉法,還強親民女,生活作風很有問題。可是自己的身份——雨化田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生氣,他們編的有點譜好麼?儘管在那件事上自己也有**,可是好色真的和他一點關係沒有啊。不過唯有如此,可以叫皇帝心裡好過點,朱見深對著萬貞兒和他的感情耿耿於懷,一部分是沒得到的都是好的。皇帝從小是萬貞兒撫養長大的,對著萬貞兒,朱見深一半是感情一半是帝王的佔有欲。誰知皇貴妃皇后的尊貴和專寵並沒有叫皇帝稱心如願。最後萬貞兒還是和雨化田在一起了。皇帝的心裡挫敗和羞惱是可想而知的。

  現在一切都證明萬貞兒自己沒眼光,喜歡上個人品低劣,玩弄欺騙她感情的人,朱見深的自尊心就會得到一定程度的修補和滿足,或者皇帝會放棄殺掉雨化田洩憤的想法了。想到這裡,雨化田不有的感慨著萬貞兒的苦心和她對皇帝的瞭解。「陛下,奴婢,他們是誣陷奴婢啊。奴婢對著皇上和皇后娘娘忠心耿耿,斷然不會——」雨化田一副被冤屈的樣子,氣急敗壞的爭辯著。

  看著雨化田越爭辯,朱見深就認為上面說的都是真了。他對著身邊的人一擺手把服侍的內侍個宮女都給趕走了。朱見深離開座位,逼到了雨化田跟前,陰森森的聲音從皇帝的後槽牙出來:「你在南邊搶奪良家女子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你怎麼能做出來這樣的事情!

  」想著雨化田一邊和萬貞兒虛以委蛇,虛情假意的哄她,一邊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朱見深就為了萬萬不值得,他恨不得現在把雨化田掐死。他怎麼敢欺騙的萬萬的心!

  要知道萬萬在他的心裡永遠都是最完美的,她怎麼會容忍這樣的人騙自己!想著萬貞兒當初和他坦承喜歡雨化田,朱見深內心呐喊著:「萬萬,你被他騙了!為什麼你不給我這個機會!」

  雨化田支支吾吾的,他永遠都是從容不迫的臉上竟然出現了狼狽和慌張。「這個,陛下,其實皇后娘娘也知道,她說奴婢在外面也該有人服侍飲食起居,還是買幾個丫頭在身邊,女人畢竟仔細——」

  一聲脆響,朱見深沒等著雨化田的話說完,每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雨化田的臉上,潔白的臉頰上立刻現出來的個紅手印,以肉眼看得出來的速度迅速的鼓脹起來。雨化田嘴角滲出血液,他的耳朵在嗡嗡作響。皇帝可是真的沒手下留情,饒是他功夫不錯,耳朵也有一陣子提供不見聲音。

  「你這個骯髒的東西,萬萬被你騙了!滾出去,你不是很喜歡江南的風景和美人麼,好,朕成全你。雨化田你給朕滾到金陵,再也不出現在朕眼前!你還想陪在萬萬身邊,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不擔心她知道了要傷心的麼?滾出去,你這樣骯髒的東西,靠近北京一步都要玷污了萬萬!」朱見深氣的語無倫次,他內心堅定地認為雨化田裝模作樣的把萬萬給騙了。

  已經要到三更天了,神武門邊上的侍衛都沒了剛當班時候的精神勁,一個個站在那裡低著頭打瞌睡。這麼晚了再也不會有人進出宮禁了,要知道除非出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會有誰打開宮門。因為在上鑰之後任何一次的開關宮門,人員進出都要留下來記錄的。皇帝可不想自己的**被人知道。

  但是今天似乎註定了不平靜,先是宮裡往外送垃圾車子出來,這些髒東西不能白天的時候出去,萬一運送垃圾的車子衝撞了哪位貴人可不是找死麼?於是宮中的規矩,垃圾都要晚上運出去,放在皇家專門垃圾場,那些摔碎的瓷器深埋起來,紙張什麼的都燒掉,為的防備著有心之人從皇宮裡面扔出來的垃圾裡面發現皇帝生活習慣的蛛絲馬跡,趁機搞事。隨著大門的吱呀聲,垃圾車子從門洞的陰影裡面出來,看門守軍們隨便翻翻表面上的東西也就放過了。只是他們誰也沒主意到,今天趕車的小內侍似乎特意低著頭,把自己藏在燈影裡面。

  「好了,一整晚上都沒事了,過了三更天的就能換班了。還是靠著牆根眯一會。」守門的禁軍打著哈欠靠在牆上。

  誰知沒一會,大門又被打開了,這會出來的人可是把這些昏昏欲睡的守軍給嚇壞了。他們都是十二團營的人那裡不認識這位元雨督主呢。他們嚇得瞌睡完全消失了,戰戰兢兢的盯著雨化田。難道是皇上有要緊的事情交給雨督主連夜趕著辦?誰知雨化田卻是一臉輕鬆,他披著黑色的披風,打量著幾個守軍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身後沉重的宮門被關上,雨化田想起來自己進宮的情景,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孩子,身體上的疼痛和離開家人的恐懼都擋不住他看見這座宏偉宮闕的震驚。世界上還有這樣巍峨壯麗的地方,他從此以後生命軌跡變了,在這裡,從一個不能算是人的小內侍一步步的走上權利之路。他成了宦官中佼佼者,那些苦讀十年書,在官場上苦熬了幾十年的官員都要跪在他面前,卑微的奉承。他以為自己一聲就會這樣下去了。

  在體驗著權利帶來的滿足的時候,他只能把那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沒想到,現在他真的自由了,雖然被皇帝貶斥為南京禦馬監的奉禦,他又從權利的巔峰上掉下來,在別人的眼裡是摔得很慘。可是一想著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萬貞兒在一起,雨化田頓時覺世界上的一切都美好的。他總算是能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身後張敏提醒著雨化田:「皇上的意思,叫你立刻啟程去的南京不能耽擱。「說著張敏一揮手大門轟然關閉,雨化田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眼前事無邊的黑夜,可是內心被喜悅充滿著,在雨化田看來眼前的是陽光大道。

  幾個月後,北京城,乾清宮裡面朱見深批完了最後一份奏疏,懶散的靠在椅子上,他漫不經心的問道:「雨化田在南京怎麼樣?」東廠廠公梁芳掩飾著內心的得意:「雨化田在南京禦馬監每天打掃馬廄,日子也還算是過得不錯。」殺了雨化田太便宜他了,梁芳暗示南京那邊的禦馬監掌印太監每天把最髒最累的活計給雨化田做。

  「唔,朕沒抄走雨化田貪墨來的銀錢,他雖然銀子不少,卻是依舊要操持低賤的活計。對了雨化田當初搶的那些女子怎麼樣了?朕記得說雨化田在金陵置辦了宅子,那些人也應該樹倒猢猻散了吧。」金陵就是個冷衙門,在那裡做官也好,做太監也把都是沒前途的。朱見深很想看著雨化田沒了權勢被他苦心弄到手的女人拋棄的淒慘情景。

  「這個,奴婢聽說雨化田把那大宅子給變賣了,以前的奴婢侍妾都散了,只有個僕婦不肯離開他。好像聽說雨化田把家裡的一切都交給那個女人操持著。不過按著雨化田現在的薪俸,不能養活兩個人。他們不過是靠著以前的積蓄過日子罷了。陛下仁厚,沒有處死雨化田已經是法外開恩了。」梁芳拍著皇帝的馬屁,對著雨化田現在的生日幸災樂禍。雨化田是作威作福習慣了,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啃窩窩頭,南京的冬天潮濕陰冷,雨化田沒錢賣炭,守著破屋子苦熬,梁芳不要太興奮了。

  朱見深聽著梁芳幸災樂禍的語氣,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升起來,似乎哪裡不太對。


撒潑的皇帝

  江南,南京的春天來的很早,梅雨季節一過就是夏天了,只是這一年的梅雨季長的叫人心煩,萬貞兒閉著眼睛裹緊被子躺在床上不想起身。這個年頭沒有一切現代文明的產物,格外的安靜,她甚至能聽見細密的雨絲掉在地上和芭蕉葉上的沙沙聲。萬貞兒閉著眼伸手在枕邊摸索著試圖摸出手機看時間。可是當她的手碰到了一個軟軟的帶著體溫的身體,萬貞兒才真正的回神,她是做夢了。在夢裡她後又回到了那個喧囂的時代。她似乎還在職場上拼殺,為了一件工作在費盡心思的。

  萬貞兒沒睜眼,把自己往雨化田的懷裡鑽的更深,她現在很幸福,不用早上起來趕早高峰上班,不用擔心堵車,不用擔心壞天氣更不用擔心工作上的煩心事。真是豬一樣的幸福生活啊!萬貞兒抱著有雨化田的脖子嘴角翹起來,把腿翹在雨化田的腿上,舒服的磨蹭幾下。

  「想什麼呢,笑的這樣開心?」雨化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其實雨化田早就醒了,只是因為身邊的人睡的很香,他不忍心吵醒了萬貞兒。伸手撫摸著萬貞兒光滑的後背,把她緊緊的按在胸前。儘管在外人看來雨化田現在混得很慘,從高高在上西廠督主,一夜之間成了南京禦馬監的六品奉禦,每天要穿著粗布衣裳,在馬廄裡面做著粗鄙骯髒的活計。可是這樣的日子雨化田過得很幸福的,南京禦馬監的掌印太監早就被雨化田給收入麾下,他現在也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在禦馬監打個呼哨露露臉就成了。剩下的時間他多半是告病,窩在秦淮河邊上看似簡陋其實暗藏玄機的宅子裡面「養病」。

  萬貞兒抓著雨化田隨便掛在身上寢衣不動聲色的蹭蹭臉上一晚上的油光,到底是上了年紀,肌膚狀態也不能和以前比較了。萬貞兒也不抬頭只是悶聲說:「我就是高興不行麼,現在多自由啊,想什麼時候起床就什麼時候起床。再也不會因為多賴一會床就有人一驚一乍的要請太醫了。這個時候好像不早了,你不去點卯合適麼?」

  「合適的很,我昨天和王金英說了,這幾天身上不好就不來了。他巴不得我不在禦馬監裡面礙眼呢。都是當初我提拔上來的人,還算是有點良心。你真的不想起來麼?外面潮濕陰冷,還是紅綃帳中更溫暖。珍珍,不如我們做點叫身體暖和起來的事情。」雨化田的手開始不老實了,撩撥著萬貞兒的身體。她現在的身份到底不能見光的,雨化田乾脆按著萬貞兒的意思叫她本來的名字萬珍珍了。

  萬貞兒扭一□體,抓住雨化田越來越向下的手:「還要!我可是吃不消了。好哥哥,求你饒我一回。」雨化田雖然身體殘缺,可是自從來到江南,萬貞兒發現這個人那個能力越來越好了,每次都是萬貞兒哭泣告饒結束。她私下很驚奇,雨化田武功極高麼,身體很好,但是他畢竟是做了宦官的人。在床上的表現也太勇猛了。她曾經旁敲側擊的打探過,卻被雨化田神秘的一笑,搪塞過去。萬貞兒甚至擔心雨化田是不是吃了些藥物,但是她整天和雨化田在一起,根本沒發現任何藥物的痕跡。堅定的抓著的雨化田的手,萬貞兒盯著雨化田深不見底的鳳眼,嚴肅的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是一直在意自己身體的傷,走了歪門邪道了。」

  咬著萬貞兒的嘴唇,雨化田嘟囔著:「你正在狼虎之年,我盡力喂飽你不好麼?」說著他曖昧啃咬著萬貞兒的下巴,故意挺挺腰,感覺到小腹上被頂著個又軟又硬的東西,萬貞兒臉上一紅,她掙脫出來雨化田的舔舐吸吮嬌嗔的拍一下雨化田的肩膀。「你這個人,一點正形沒有,你那只眼睛看見我欲求不滿了。我要你做丈夫右,又不是拿著你當面首!你要好好的,若是你損害自己的身體,最後吃苦受累伺候你的還不是我。萬一你嗑藥死了,我可不要做寡婦!」

  雨化田聽著萬貞兒的話,眼睛閃閃發亮,她是真的在乎自己。自從文皇帝開始,宦官之間參與政務,宦官們的權勢逐漸脹大,內侍裡面有權有勢,最後在外面娶妻的不少。更有些掌權的太監不僅有妻子還過繼兒子,彌補身體損傷帶來的遺憾。雨化田對著這些人家裡的事情多少知道一點,他們的妻子也不過是不得已才嫁給宦官的,那裡有什麼夫妻感情。不過是一方發洩自己扭曲的**,一方不得已在苦苦忍受罷了,一旦這些宦官們年老退休,哪還有和正常人家的主人那樣享受天倫之樂,含飴弄孫。他們的妻子不趁機虐待也就算是好的了。那些過繼來的兒子,有點良心的還能奉養,遇見不好,不搶佔了家產把他掃地出門就是好了。那樣的家庭圖有個外殼,實質上就是個地獄。缺什麼就渴望什麼,官宦們最缺的是完整正常的家庭。但是他們千方百計的拼湊出來個家庭,還是逃不開老年淒慘無人關心的宿命。

  但是雨化田跳出了一生孤苦的宿命,他找回了自己的家人,更有了心心相映的妻子——萬貞兒。雨化田溫柔的吻一下下落在萬貞兒的臉上,包含著感情。雨化田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低聲的在耳邊說些什麼。「真的,上白城裡還真的有寶貝啊。可是那本秘笈是西夏文寫的,你怎麼看明白的。別是你胡亂猜測搞錯了意思,那樣會不會走火入魔啊。」

  「你忘記了,咱們把藏書都拿走了,裡面有好幾本西夏文和漢字的字典,而且武功上的事情,都是前因後果,一環緊扣一環的,怎麼錯了呢。我現在不敢說真的能練成最上層的武功,能夠斷肢再生。但是能叫你滿足卻還是可以的。這些日子你不是親身體會了麼?」說著雨化田含住了萬貞兒的耳珠子,故意把熱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朵上。

  萬貞兒喘息一聲,臉上泛起粉紅色,正在兩個人糾纏在一起,預備著不辜負大好晨光再次滾床單的當口,雨化田忽然停住動作,他臉色微微一變對著外面朗聲說:「怎麼回事?」

  外面馬進良的聲音傳來:「督主,京城傳來消息,皇上決意要南巡。內閣大臣們一起進諫,奈何皇上根本不聽。皇上還要帶著太子出巡!」

  猛的聽見馬進良的聲音,萬貞兒身體一僵在江南一年了,她總算是從和孩子分開的憂傷裡面走出來,把紫禁城的一切都淡忘掉了。但是沒有防備的一下子,把她從桃花源拉回現實。

  皇帝要出巡也不算很大的事情。當然內閣大臣們是不喜歡皇帝出巡的,一來勞民傷財,再者皇帝萬一看見不好的東西大家跟著倒楣。再者皇帝出巡也不要輕易的說來南京。畢竟當初成祖遷都北京是為了天子守國門,皇帝忽然跑回南京麼,萬一瓦剌趁機進犯北京怎麼辦?還帶著太子,皇帝出巡,太子一定要留在京城的!

  雨化田和萬貞兒交換個眼神,滿懷心事起身了。外面的雨還在下,天上全是淺灰色的烏雲。雨化田心裡升起來不好的預感,有些事情要瞞不住了。

  京城,文華殿裡面首輔大臣們面面相覷,他們一致咬死了就是不同意皇帝出巡的要求。內閣動用了封駁的權利把皇帝南巡的旨意給駁回了。

  「朕為什麼不能去南巡!」朱見深氣急敗壞的跺著腳,恨不得把眼前幾個老狐狸給撕碎了。

  內閣大臣一個個如同木雕泥塑,眼觀鼻鼻觀心的對著皇帝的怒吼充耳不聞,裝著聽不見。皇帝自從萬貴妃沒了經常抽風,剛好了幾個月又鬧出來南巡的么蛾子。他們忽然很懷念起來萬貴妃了,想想當初和皇帝死扛,不同意冊封萬氏做皇后,他們真相抽自己一耳光。至少萬貴妃在,皇帝抽風的有限,現在好了,皇帝沒了萬貴妃在身邊勸著,很有點唯我獨尊,不聽別人勸的意思了。朱見深黑著臉,梗著脖子的樣子叫極為內閣大臣一起想到了朱見深倒楣的爹,當初他也是這副德行要御駕親征,才鬧出來土木堡之變的。莫非這次也是那個死太監在皇帝跟前攛掇的?!

  楊名時咳嗽一聲,滿臉的官僚氣:「陛下,現在就要南巡實在沒有名目啊。陛下登基初年就開始整修河工,現在江南水患已經平息,那些河工工程修建的很好,當初竣工的時候陛下都沒去看,忽然這個時候去了,叫人非議。再者江南的天氣和京城大大的不一樣。等著陛下御駕到了南邊,春天已經過去了。南邊暑熱難耐,陛下久居在京城,一定不能適應。太后上了年紀,不宜驚動。陛下,不如等著明年春天再作打算。」

  好啊,給我來拖字訣。朱見深氣的眼前一黑,森森的感到這些老狐狸真的很討厭。要不是平常看著他們還能幹活,就沖著他們整天神神叨叨的樣子,他也一定要把這些老狐狸趕回家去。聽著他們說的話,好像自己一去南江和他老子去了土木堡一個樣。你們一個兩個的不盼著我點好。

  「這件事朕意已決,不過是叫你們來知會一聲!」朱見深徹底翻臉,噌的站起來跺腳走了。

  皇帝這是要犯渾!幾個內閣大臣互相看一眼,都不說話了。倒是萬安試探著小聲道:「其實陛下久在京城,想出去散散也好。大家何苦要惹得陛下生氣呢。不行的話還有太后。」萬安感受到其他幾位的眼神刀子似地戳到他身上,急中生智想出來個完全之法。皇帝身邊雖然沒了萬貴妃勸阻,不是還有太后這尊大佛麼?皇帝總也不能不顧孝道不聽太后的話。

  至少太后肯定反對陛下把太子也帶著一起去南巡!這些大臣們被上土木堡之變給嚇壞了,總認為皇帝就和哈士奇一樣,外號伊薩梅(一撒沒!)出去了就難回來了。朱見深要帶著太子出巡萬一出點事情誰來做皇帝呢。儲君說白了就是備胎,太子萬不能跟皇帝涉險。

  於是幾位大臣對視一眼,堅決的說:「咱們去慈甯宮請見太后。」

  周太后早就聽見了皇帝要帶著太子出巡的風聲,這幾天太后把朱佑極整天拘在身邊,連著每天太子按例給皇帝請安,太后都攔下來。「外面氣候不好,小孩子不能輕易出去見人。皇帝那裡人多,仔細著把時氣傳染給太子,哀家的話等著春天過了再去請安。」太后每天把太子抓在身邊,內書房的先生們也要進來給太子上課了。朱佑極正埋頭描紅呢,太后拿著一本書坐在南床下一張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的功夫她手上的書還是一頁沒翻過去。

  窗子外面記幾株玉蘭花已經開了極盛的時候了,一陣風過來,一些開敗了花朵噗噠噗噠的掉在地上,屋裡面的人聽的清清楚楚的。朱佑極忽然停下筆側著小腦袋仔細的分辨著外面的聲音。他臉上忽然露出來興奮的神色,正想對太后說什麼,可是他臉上的神色一轉,立刻又無聲的埋下頭認真的描紅了。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沒等著門口的小內侍通報,一個明黃色的影子閃進來,「這些迂腐的臭老頭,他們管的太寬了!」朱見深氣呼呼的闖進來,對著太后抱怨著內閣幾個老頭子的不近人情:「朕辛辛苦苦,不敢說宵衣旰食,可是也是殫精竭慮,朕不寵信奸佞,不沉迷酒色,更沒窮兵黷武。他們就想著把朕圈在這個黃圈圈裡面。外面什麼樣子,朕總要親自看看才能知道。好麼整天閉門造車能有什麼好處。」

  說著朱見深一臉苦大仇深的坐在太后跟前,朱佑極這幾天總沒見著老子,歡喜的扔下筆一下子撲上去抱著朱見深的大腿叫著:「阿爹。我好幾天沒見你了!」說著著樹袋熊似地抱著他爹的腿向上爬。

  太后不滿的看一眼孫子,朱佑極變扁著嘴哼唧著:「我好幾天沒見阿爹了。」其實朱佑極很想跟著阿爹一起出門。紫禁城高牆外面的世界對著朱佑極特別有的吸引力。朱見深伸手把兒子拎起來,抱起來扔一扔:「阿爹好幾天沒見著你了,又沉了不少了!」朱佑極被老子拋在半空,興奮地咯咯笑起來。他偷眼看看太后,摟著的朱見深的脖子:「阿爹,你真的要帶著我去——?」

  「小雞,你的功課還沒做好呢!」太后嚴肅的掃一眼小雞,朱佑極和朱見深對視一眼,做個無奈的鬼臉吐吐舌頭。皇帝把兒子放下地,摸著小雞的腦袋:「好了,乖乖的讀書,等著一會朕問你功課。」朱佑極戀戀不捨的看著皇帝,跟著大伴兒出去了。

  只剩下了皇帝和太后,周太后清下嗓子:「你要南巡,我雖然不管外面的事情,可是也沒聽著南邊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非要皇帝親自去啊。那些做官的領著朝廷的俸祿,皇帝還要親自出去查訪。養著他們做什麼呢?」

  「南邊若說起來要緊的事情,眼前似乎還沒有。但是天下自從太祖皇帝開始,呈平日久,江南又是賦稅的重地。我總是不放心,要親自看看!再者孝陵還在南京呢。雖然每年派去大臣們祭奠,但是總也不如親自去祭奠來的心誠。」皇帝的理由冠冕堂皇,太后一時沒找出來反對的理由。她只是能無奈的歎息一聲:「也罷了,他們攔著皇帝去,也有他們的道理。你別為了這個和內閣們生分了。君臣一心才是國家安穩的基礎呢。你要帶著太子一起去?隨駕的嬪妃呢?」

  「朕是去視察地方的,也不是去遊山玩水的。帶著一群嬪禦們算是怎麼回事?一路上還要不少的人服侍,駐蹕警衛都要的增加人手,那要多少花費?地方上不少的官兒正愁著沒得巴結呢。朕帶著這些人出去,他們可不是正找到了送禮的門路了。我想著不如帶著太后和兩個孩子,咱們一家人南邊去轉轉。」朱見深擰著眉頭,不願意提起來嬪妃們。

  「哎,看起來你的心裡還想著她呢。貞兒不在也是快兩年了,你還不能放下麼?」周太后知道兒子心裡萬貞兒還是不能提的傷疤。

  母子兩個相對無言,整個殿內陷入沉靜了。「太后,內閣六位大人們求見太后。」皇帝冷笑一聲:「哼,他們不死心來太后這裡鬧了。叫他們滾進來,朕倒是想看看他們還能說出花兒來!」

  後殿,朱佑極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一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終止了一切嗡嗡的講話聲,覃吉剛才說內閣的人一起求見太后,想叫太后勸阻皇帝出巡。「那怎麼成?阿爹說要帶著我去的!」小孩子是最喜歡出去玩的,這些老頭們若是把阿爹給攔住了,他豈不是就不能出去了。「你去打聽清楚,看看最後是誰贏了!」小吉把覃吉給攆出去探聽消息。

  外面大臣們喁喁的說話聲夾雜著皇帝和太后的聲音,已經在外面爭辯了半天了。一聲脆響打破了剛才的爭辯,朱佑極立刻竄起來,跑到花罩跟前,黃花梨的花罩隔斷雕刻著精美的松鶴延年的圖案,糊著淺黃色的菱紗,把大殿分割成了前後兩間。朱佑極把笑臉擠在隔斷的菱紗上想看見外面的情景。

  朱佑極只看了一眼就傻眼了,他的阿爹,大明朝的皇帝陛下正躺在地上哭的滿地打滾,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拿著拳頭捶著地面,一邊撲騰著一邊說著什麼。內閣大臣全體跪在地上圍觀皇帝滿地打滾撒潑耍賴,朱佑極都能看見他們頭上飛過一群群的烏鴉。太后目瞪口呆完全石化了,她實在沒想到自己早就成年的兒子竟然會和孩子似地在地上打滾。

  「嗚嗚,你們整天滿嘴的仁孝禮儀,朕想親自到高祖孝陵前祭奠都不行。你們想叫朕陷於不孝之地麼!朕成了什麼?你們手中的漢獻帝麼?朕不活了!」朱見深滿地的打滾,頭上的烏紗冠都掉了。朱見深哭著對著太后磕個頭:「太后保重,不孝子不能再侍奉太后膝下了!」

  「皇上,老爺子啊,這是怎麼說的!」張敏一聲驚叫,緊緊地拉著皇帝的手,在場的人都傻眼了,朱見深不知什麼時候把隨身的匕首抽出來要抹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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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東擊西

  接下來發生什麼,朱佑極不知道了,覃吉捂著太子的眼睛把他抱走了。皇帝經常抽風,這一點太后和萬貴妃都很清楚,不能叫皇帝教壞了太子,萬一太子殿下把這招學會了,不知道要鬧出來多少事。好麼的,底下的大臣一言不合,皇帝瞬間成了熊孩子滿地打滾,嚷嚷著:「你們要不聽我的,我砸了你們家玻璃。」未來的皇帝可不就成了有名的昏君了。

  最後朱見深的撒潑打滾是怎麼收場的,朱佑極不清楚。他先是被覃吉抱回了自己的寢殿,覃吉拿著唐書和資治通鑒來,講一番李二鳳陛下虛心納諫,絕不會當著大臣們耍賴的光輝樣板。告誡小雞,一個肯虛心接受別人意見的皇帝才是好皇帝呢。朱佑極聽著半懂不懂的,他認為覃吉說的唐太宗做的不錯,因為魏征說的沒錯啊。可是自己的父皇也不是沒辦法的事情麼。父皇每天好辛苦的 ,他就不能休息一下麼!還有他們說整個天下都是他老子的,一個大地主在的自己的地頭上轉轉,怎麼也不成了。不過朱佑極不是單純的小孩子了,他漸漸地明白了有的時候道理和現實是分家。自己有些想法是不能隨便透露出來的。「我記住了,你去看看父皇到底怎麼了。」朱佑極拿過來書把覃吉往外趕。

  覃吉見著太子受教了,也就稍微安心下來,總算是沒叫太子學會了陛下的壞習慣。他從小服侍在皇帝身邊,朱見深熊孩子發作起來,真真是天昏地暗,除了萬貴妃的話還能聽,剩下的就是玉皇大帝來了,人家也不鳥。按著皇帝剛才的做派,這幾位內閣老狐狸和陛下這只大熊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了。內閣被大熊陛下徹底碾壓了。

  不過皇帝即便是獲勝,能夠南巡去了,太子殿下也得在京城監國。儘管現在太子還是個七歲的孩子,但是太子的身份和代表的政治意義大於他的實際作用。朱佑極見覃吉走了,對著身邊的奶娘和保姆板著臉:「你們戳在這裡,把亮光都擋住了。一個個的圍在我身邊不熱麼!」奶娘上前拿著絹子擦擦朱佑極的額頭,順手摸摸他身上:「大哥兒身上出汗了,你們把窗子全打開。喝一杯茶,雖然天氣熱了,可是也不能冒失的喝涼茶。」奶娘絮絮叨叨的囑咐了半天,盯著小雞喝了茶才帶著一屋子的人走了。

  小雞側耳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拿著書本開心的看起來。越往後看著,他的眉頭時而皺起來,時而舒展開,哦,原來是這樣的。這些人讀書不求甚解,只看見納諫的一面,卻不知道嘿嘿嘿……

  整天太子殿下都被手上的書本給吸引住了。在外面等著呼喚奶娘和保姆交換個眼神,今天太子殿下總算是沒貪玩,鬧著不肯看書,她們也能輕省一天。隨著太子長大,朱佑極精力充沛,整天沒一刻安閒,在太子身邊的人覺得自己的體力有點跟不上了。午膳的時候,太后那邊消息傳來,大臣們答應了皇帝南巡的要求,正在商量著時間和路程呢。

  朱佑極聽著眼睛一亮,顧不上吃飯抓著覃吉的袖子問:「我呢,阿爹帶著我去吧!」說這叫人給他整理形狀,把衣裳都找出來裝在箱子裡。

  「大哥兒,忘記了先生們的話了。陛下去南巡,大哥兒身為儲君怎麼能想著跟著陛下去呢。京城裡面也要有人坐鎮。」覃吉的話叫朱佑極的眼睛頓時暗淡下來,他怏怏的坐回去,無奈的抓著勺子默默地往嘴裡塞飯。若他是朱佑杭,小雞一定的也鬧出來熊孩子**在皇帝和太后跟前打滾求了。長了幾歲年紀和身上的儲君身份,叫朱佑極比一般孩子成熟不少。

  整個下午太子殿下興致不高,按著平常的作息時間早早了吃了晚飯,保姆見著太子悶悶地,叫來幾個小內侍陪著朱佑極玩一會,就張羅著洗白白睡覺了。朱佑極換上寢衣躺在床上,保姆仔細的把被子給他蓋上,拍著他哼著搖籃曲。沒一會小雞漸漸地合上眼睛,沉沉的睡著了。保姆屏住氣放下帳子,檢查一遍燈火,發現沒有什麼紕漏了才悄悄地出去。

  整個寢室裡面沉浸在無邊的安靜中,小雞睜開眼睛鬱悶的嘟著嘴,他知道父皇要是南巡的話,自己肯定是要留在京城的。但是外面的世界太有誘惑力了,他做夢的都想出去。記得以前母親在的時候,年底下母親和父親兩個換上便裝帶著他逛街上的集市。那個時候自己只恍惚記得被父皇抱在懷裡,街上五光十色的東西,川流不息的人群,如同個五光十色的漩渦把他深深地吸進去。可惜母親不在了,一家人一起逛街的幸福時光也不見了。

  小雞傷心拉過被子蒙住頭,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學會了隱藏了心事,不在人前顯露自己的心思。黑暗中,朱佑極慢慢的閉上眼,真正的睡著了。一晚上小雞都在做夢,夢裡他看見了母親,母親還是和以前一樣,很溫柔的抱著他,親昵的吻著他的額頭。

  「阿爹!」小雞迷蒙的睜開眼,不確定的哼哼著。朱見深竟然站在他的床前,正俯□看著他呢。半夜時分,阿爹怎麼會出現他的房間,小雞揉著酸澀的眼睛只想接著睡去。朱見深做個噤聲的手,壓低聲音帶著興奮地語氣:「阿爹知道你傷心不能去,不過沒關係,阿爹悄悄的帶著你出去。」

  「真的!」小雞的瞌睡蟲一掃而空,興奮地差點尖叫起來,他立刻從床上竄起來。「噓——小心被人聽見了。快點把衣裳穿上。」朱見深把小雞的衣裳從椅子上拉下來,要給兒子穿衣裳。可是該怎麼穿上呢?小雞為難的拎起來一件衣裳,抹黑往身上套。朱見深借著微光一看,差點笑出來鼻涕泡!朱佑極正把褲子往身上套呢。的

  「哎呀,錯了!阿爹給你穿上。你的嬤嬤們怎麼沒教你穿衣裳?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將來怎麼好!雖然有人服侍,可是也不能變成廢物啊!」朱見深趕緊把褲子從小雞的頭上拎下來,拎著中衣給他換上。小雞站在床上,很乖巧的伸手配合著老子穿衣的動作。他很無奈的說:「以前阿娘叫我自己練習穿衣裳,但是這麼黑,我什麼都看不清楚。有的時候嬤嬤嫌棄我穿的太慢了,她們幫著我穿的。」小雞眼珠子轉轉,抱著朱見深的脖子:「阿爹,我們出去不帶著嬤嬤們麼?」

  朱見深親親小雞的臉蛋彎腰給兒子穿鞋:「不帶著,朕想辦法叫你的嬤嬤們睡著了。本來想著帶著你弟弟一起去的,可是他還太小了,只能放在宮裡。咱們悄悄地走,不用那些虛排場。」吸引著皇帝不顧一切的要去江南的不是什麼旖旎風光,也不是江南的的政局和河工,一個巨大的疑問不斷在皇帝內心膨脹著。他不死心,一定要親自證實一件事。

  「真的!我們不要出聲,嬤嬤的耳朵太精了,一點聲音她都聽得見。」朱佑極沒有他老子那麼多的心事,只是單純的覺得刺激和興奮。父子兩個拉著手,悄悄地溜出去。外間上夜的床上,朱佑極的嬤嬤正鼾聲如雷,她睡的太熟了,有些不正常。朱見深和兒子互相偷笑著,滿是做壞事的興奮。張敏正在外面等著皇帝呢,見著皇帝拉著太子出來了,他上前說:「陛下,已經都安排好了。外面的侍衛們全都準備好了,現在就能得啟程了。」

  朱見深一把把孩子撈起來,扛在肩膀上:「不急,咱們悄悄地走了能瞞住多久,這樣走,天剛亮就會被人請回去。先去潛邸住幾天,聲東擊西。」張敏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低聲的拍著馬屁:「陛下神機妙算,只是這樣,服侍的人就少了,往南還有上千里的路程呢。是不是太危險了。」皇帝要是把追他的大隊人馬給甩了,雖然朝局不會亂,可是從北京到南京,上千里的路程,皇帝帶著太子,萬一有點閃失,他百身莫贖,碎屍萬段都賠不起。

  「你個老滑頭,不過是擔心擔責任罷了。放心,不會有事的!」說著一行人已經到了宮門前。

  沂王府,是朱見深被叔叔廢掉了太子之位,搬出東宮後的居所,說起來朱見深在裡面住了六七年,他的童年機會就在那裡度過的。東邊的天空逐漸發白,在整個京城逐漸蘇醒的時候,一向安靜的潛邸忽然打開了角門,迎來了它原先的主人。小雞好奇的在院子裡面跑了一圈,臉上困倦夾雜著興奮:「阿爹,這是阿爹以前住的地方麼?我能不能出去看看!」朱佑極聽見外面一陣嘈雜的聲音,他現在和真正的街市就隔著一道牆。朱佑極迫不及待的想出去看看。

  朱見深則是側耳聽著一會,對著兒子搖搖手:「不行,我們可不能把他們那群人找到了的。要不然你就不能去了。這個地方其實很好,當初你阿娘做了好些玩意,現在還都在呢。你先跟著張敏去吃點東西接著補覺,這幾天我們大隱隱於市。」

  …………………………

  金陵,萬貞兒從雨化田出去,她的心裡開始莫名的發慌,她在心裡無數遍的告誡自己,假死做的天衣無縫,雨化田在金陵一直老老實實的裝低調。等著看準時機就報病,回家了。這樣的話他們就能毫無牽絆的離開金陵城,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過自己的小日子。但是那種不安,叫萬貞兒坐臥不安。不祥的預感就像是天上的烏雲那樣,重重的壓在心頭上。昨天晚上那個夢,總是不斷地浮現在腦子裡,甩也甩不掉。

  那個夢太荒唐了!萬貞兒深深地吸口氣,可是夢中的一幕再次出現在她腦子裡。夢裡她正悠閒的享受著市井生活,在熱鬧的集市上溜達著,忽然朱見深帶著朱佑極出現在她眼前。曾經以為不在人世的人忽然的出現在的眼前,對著那對父子的震撼太大了。萬貞兒瞪一眼看見兒子,整個身體完全石化了,她連一點聲音都發佈出來,手指好像千斤重,抬也抬不起來。母子兩個四目相對,兒子單純的眼神和驚訝的神色,把萬貞兒內心最隱秘的傷痛愧疚給翻騰出來,擺在光天化日之下。萬貞兒的臉上開始**辣的,她忽然覺得自己很醜陋。

  他們就那樣對視著,傻傻的站一會,朱佑極忽然掙脫了朱見深的手,尖叫著:「阿娘,太好了,阿娘來看我了!」飛快的跑向萬貞兒。隨著孩子的叫聲,萬貞兒心裡厚厚的屏障轟然坍塌,她忘記了一切危險,管什麼朱見深的怒氣,管什麼假死被揭穿會有什麼下場,對孩子的牽掛叫萬貞兒不顧一切的向著兒子跑去的。她只想抱著他看看,確認孩子長高了多少,他過得好不好。

  可惜就在她的手指接觸到孩子的一瞬間,朱見深一臉慍怒的橫插在他們之前。「你自己放棄了孩子,休想再多看他一眼。朱佑極沒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母親!」朱見深死死地盯著萬貞兒,恨不得把她活吃了。

  萬貞兒被突然出現的朱見深嚇住了,她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阿娘,我要阿娘!」朱佑極被朱見深狠狠地向回拉,絲毫不理會孩子的苦苦哀求。朱佑極哪裡肯放棄見到母親的機會,極力的掙扎著。被孩子的倔強激起了脾氣,朱見深舉起手高高揚起,眼看著巴掌要打在孩子身上。

  「你發什麼呆!雨化田怎麼還沒回來?」顧少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萬貞兒身後,拍下她的肩膀。

  「別打他!——原來是你。最近有風聲說皇帝要南巡。」萬貞兒被嚇得一個哆嗦,她迅速的收回心神,嘴角扯出個生硬的微笑,掩飾著內心的慌亂。

  「我和風裡刀商量了,等著皇帝真的來南京,我們一起換過來。這樣他們就抓不到任何的紕漏了。你臉色不好,是不是沒睡好。過去我們一起吃飯,你一個人吃飯不覺得沒意思麼?」顧少棠和風裡刀在他們的隔壁的宅子裡面,兩家其實有暗門聯通著。

  我萬貞兒哪有心思吃飯,她搖搖頭:「我不餓,多謝你想著。」

  嘖嘖,你也有魂不守舍的時候,走吧,要是那個死太監知道了你沒吃飯,非得把風裡刀做成醃肉了。顧少棠拉著萬貞兒哄著她去吃飯:「你放心,我的手藝在江湖上都是有名的,怎麼會被識破?」

  「京城那邊真的出事了,皇帝甩開了御駕,在御駕出發錢三天就已經離開京城了!」雨化田一身寒氣的進來,眉頭皺的緊緊地。


愛心粥

  萬貞兒強自鎮定下來,對著顧少棠說:「我沒事了,你先回去吧,這幾天怎麼不見風裡刀?」她扯開話題,轉向風裡刀的行蹤上。顧少棠也不說破萬貞兒的心思,看一眼雨化田:「他這些日子派出去不少的兄弟在沿路上收集消息呢。他很擔心你們呢。」顧少棠拍拍萬貞兒的肩膀:「你再想想,沒有那個男人能容忍被自己心愛的女人刷的團團轉。」

  雨化田在顧少棠就要邁出門口一瞬間:「風裡刀不會還有那個念頭麼?其實——」雨化田看一眼萬貞兒不說了,風裡刀或者可以取而代之,當一回做皇帝的癮頭,只是萬貞兒會放任這些發生麼?萬貞兒一瞬間明白了雨化田的意思,剛要說什麼,顧少棠卻站住腳磚頭看看萬貞兒:「即便是風裡刀有這個心思,我也不會叫他掉進去的,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想皇帝只是懷疑罷了。或者皇帝根本只想出去走走,不想被無數人包圍著罷了。」

  屋子裡很安靜,萬貞兒和雨化田誰也沒說話,他們只是靜靜的坐著,互相看著對方,半晌萬貞兒艱難的發聲:「我要不要離開一段時間,只要他沒發現蛛絲馬跡也就是懷疑罷了,還能怎麼樣呢。倒是你,可是怎辦呢?「皇帝的心意是什麼,是對著萬貞兒的死有了懷疑,還是不甘心叫雨化田在南京逍遙。萬貞兒把什麼都想到了。有危險的不只有她,還有雨化田。其實萬貞兒在暗處反而安全,雨化田在明處,想躲開也不能了。

  「沒事,我不怕。反正皇帝不會和一個整天做粗活的奴婢過不去。等著皇上來的時候,我怕是不能整天回家了。辛苦幾天是應該,東廠的人肯定跟著來的,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的。梁芳那個人也不敢趕盡殺絕,你倒是該離開幾天,我回來的路上仔細觀察了,外面沒有可疑的人。只是這個地方他們都知道,跟著聖駕過來的都是當初在宮中當差的,他們好些人見過你。」雨化田面無表情,他聲音平淡,仿佛在背書,跟像是踩在雞蛋上,隨時會把腳下脆弱的雞蛋踩碎了,他會掉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裡面。

  「好——」萬貞兒一個好字哽在嗓子裡面,艱難的擠出來。「我去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就走。」雨化田抬起頭正看見萬貞兒的背影從隔扇那邊消失了。雨化田頓時垮下來,他深深地盯著萬貞兒的背影,若是眼神有實質的話,這會她的後背上一定被灼傷了。其實萬貞兒不肯走開是為了什麼雨化田大概能猜出來些。若是皇帝是為了她來的,能夠叫一個男人,還是個富有天下的男人為她拋下一切跑來,世界上沒幾個女人不動心的。更要緊的是,即便是萬貞兒對著朱見深只是親情,她也捨不得自己的孩子。自己剛才說叫她躲開的話,雨化田的心裡從來沒那樣的沒底過。

  他真的害怕萬貞兒直接拒絕自己不肯離開,或者她找出各式各樣的藉口,甚至要說不放心他不肯離開,其實她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心思浮動罷了。誰知她卻很痛快的答應了。昨天晚上雨化田被萬貞兒的夢囈驚醒,她好像做了個噩夢,一直含含糊糊的叫著孩子的名字,臉上的表情痛苦糾結。自從來了金陵,萬貞兒經常會在夢裡叫著兩個孩子的名字。雨化田知道即便是他們再有孩子也不能取代太子和吳王在她心裡的地位了。母親是不對放棄任何一個孩子的。

  她的心裡一定很難受,眼看著能親眼看上一眼兒子,卻要離開。她是不是正在後悔當初的選擇呢?雨化田坐在大廳裡面,整個人紋絲不動,都忘記了換掉身上的粗布袍子。雨化田一向好潔,最不能容忍身上的髒亂,他竟然破天荒的坐在椅子上,任憑自己穿著沾染上了污漬的衣裳。

  萬貞兒機械的打開櫃子,把裡面的衣裳一件件的拿出來,內心兩個聲音把她撕成兩半,要是留下來,她或者能有機看一眼孩子。上次見小雞還在一年前,雨化田剛從龍門回來。她不放心雨化田悄悄地潛入了紫禁城。她強忍著過去把孩子抱起來親吻的衝動,隔著帳子看著躺在床上熟睡的孩子。一年了也不知道小雞長高了多少,在宮裡小雞身邊自然不少的人服侍,太后也不會虧待自己的孫子。可是皇帝身邊越來越多的嬪妃和孩子,總叫萬貞兒有些擔心。她擔心有寵妃依仗著寵愛奪嫡的事情會發生她的兒子身上。但是另一個聲音很清晰地警告她,皇帝雖然有些熊,但是朱見深一向把做一代明君當成目標,他怎麼能和整個內閣頂牛,甚至以身犯險,帶著太子微服來南京呢。

  她在金陵不少時間了,南邊很安定,再者朝廷在江南安插了不少的眼線,各地的鎮守太監和錦衣衛都會定時向皇帝稟告江南的情形的。朱見深實在沒非來不可的理由啊。皇帝要死要活的來江南絕對不是想在秦淮河上的消費了,即便是朱見深想來這裡**一下,也不用玩什麼失蹤,微服的把戲啊。小雞還是個孩子,朱見深就是再熊也不能帶著兒子去喝花酒啊。

  來者不善,不祥的預感如同厚重的陰雲聚攏在她心頭上。雨化田的安排很正確,為今之計最好的處理方法是離開金陵城,遠離是非,不管皇帝是來抓人的,還是來娛樂的,任你八方來,我只一路去。她剩下的後半生離開皇帝遠遠地的是最明智的選擇。

  「你想把我的衣裳帶到哪裡去?」雨化田伸手拎起來一件明顯是他的中衣,伸手握住萬貞兒的肩膀,萬貞兒眼神空洞,機械的整理著堆成一堆的衣裳。她的腦子裡面亂極了,就像是被一圈亂碼纏住的齒輪,被徹底卡死了。她只能憑幾著機械的動作,來確定自己還活著,還沒崩潰。

  「聽說皇帝要來,金陵不少的官兒們都開始躍躍欲試了。如今揚州養瘦馬的人家可是熱鬧的很,不少人都挖空心思的想著獻給皇上什麼,才能哄得皇上龍顏大悅。京城那邊的消息,如今皇帝膝下又多了一位皇子,算起來也該有四位皇子了。」雨化田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樣殘忍,萬貞兒的臉上再也維持不住的淡漠開始崩解,她的眼神變得瘋狂,雨化田的心裡竟然有了一絲殘忍的快意。

  萬貞兒忽然撲上去狠狠地咬住了雨化田的肩膀,她嗓子深處發出痛苦的咆哮,痛苦的呻吟從胸膛深處發出,她整個人都和這悲傷地旋律產生了共鳴。雨化田的話語氣平淡,內容聽起來也是廢話一樣,但是這些字都深深地刺進了她的心,刺得她遍體鱗傷,幾欲瘋狂。「哭出來吧,別走了,我知道你想見見太子。可是我擔心你會把我扔下。」雨化田輕拍著萬貞兒的後背,在她耳邊輕聲的呢喃著。

  肩膀上刺疼清晰銳利,雨化田知道他的肩膀被咬破了。但是這些是他活該的。就在流再多的血,他也欠萬貞兒到一輩子還不完的帳。

  ………………………………

  有人在糾結要死,有的人則開始有點後悔了,朱見深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淪落到自己做飯的地步了。從京城出來,那些追趕皇帝的人馬已經離開京城了,一天前還亂哄哄彌漫著緊張空氣的京城逐漸恢復平靜,小豬帶著兒子坐上車子,一行十幾個人溜達著出了正陽門,向著運河碼頭而去。剛開始,被困在皇城裡面的爺倆都有種可算是出來的解放感覺的。外面的一切都新鮮的,帶給他們不一樣體會。

  順利的坐上船,一路南下,也沒什麼麻煩。朱佑極簡直要歡喜瘋了,他身邊沒了整天盯著他教養嬤嬤和伴讀們,他露出來孩子的天性,滿船上的撒歡。在宮裡,朱佑極根本不要想自己能恣意的在紫禁城裡面奔跑。就是走快了,後面嬤嬤們立刻開始魔音穿耳:「大哥兒,要注意身份體統,目不斜視,行如風,站如松,切不可東張西望。這樣才有威儀呢。」這些嬤嬤和伴讀們都是宮中專門教導規矩的,他們雖然不敢體罰太子,也不敢給太子爺臉子看,但是這些人和唐僧念經似地,車軲轆話翻來覆去,就是真的孫猴子也要降服了。

  現在沒了這些人念經,朱佑極可是自由了。也不知道張敏是怎麼找來這樣的一條船,船東是一家五口人,半新不舊雙桅杆船,半大不小,不顯眼也不張揚。船上倒是收拾的很整齊乾淨,東西也預備很齊全。船家娘子手藝不錯,路上的伙食還算是乾淨可口。這天早上本來皇帝吃了早飯抱著朱佑極教他識字,誰知張敏送來一封信,皇帝的臉色就有些不對。張敏忙著把太子領出來,交給個小內侍,叫他帶著大哥兒玩一會。

  朱佑極一出來立刻撒歡了,他一溜煙的撒丫子跑起來,沒一會小內侍就被甩開了。朱佑極也不知怎麼的跑到了船尾,正看見船東家的娘子正在小爐子上的熬了粥,一點點的喂給她的小兒子。船東家的小兒子剛剛學會走路,正坐在一張椅子上,張嘴等著母親喂他喝粥。見著是客人家的小哥兒來了,船東娘子笑著說:「哥兒來了,這後面狹窄的很,沒得醃臢了哥兒。」看著朱佑極好奇的盯著她手上的碗,她笑著說:「也不是什麼好的,哥兒要不要嘗嘗,小米和大米滾得白粥。」

  說實話的船東家的伙食若是放在平常朱佑極看也不想看,他從出生就是錦衣玉食,朱見深把他當成了眼珠子,和捧鳳凰似地長了這麼大。後倉狹窄陰暗之中船東娘子坐在爐子跟前,紅紅的爐火照亮了她的側臉,她一邊慈愛哄著孩子一邊煮著粥,不知為什麼,只看著船東娘子臉上溫暖的笑容,朱佑極就覺得那碗粥一定很好喝。

  正在朱佑極對著那碗熱騰騰滿含著溫情的粥點點頭的時候,跟著朱佑極的小內侍趕來了:哎呦,大哥兒,奴婢正滿世界的找大哥兒呢。老爺叫你呢。「說著他拉著朱佑極腳不沾地的走了。

  「小祖宗,你怎麼跑去那個地方,若是醃臢了大哥兒可怎麼好……」小內侍碎碎念著,拉著他回了前面。

  見著兒子進來,朱見深笑著說:「張敏說你跑去後倉了,是肚子餓了。早上剛吃了不少又餓了?」

  「哇……,阿爹,我想吃粥!」朱佑極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撲進了老子的懷裡。

  ……………………

  原來如此,朱見深擰著眉頭,拿著手上字畫摺扇在扇著爐子。兒子傷心吃不上母親煮的愛心粥,皇帝不忍心孩子傷心,決定親自動手,給小雞煮一碗父愛牌的愛心粥。扇著爐子皇帝碎碎念:「你剛才哭的嚇死我了,不過你這個哭鼻子的本事,沒准那一天能派上用場呢。」

  「我,我是男孩子不能隨便哭鼻子。」小雞抽打著坐在朱見深邊上,看著老子煮粥。

  朱見深別有深意的扭頭看看孩子,伸手去掀開鍋蓋:「燙——啊!」真成了蒸豬蹄子了!


鄰居你好

  萬貞兒成了縮頭烏龜,正在梅雨天,她在家裡都要生黴菌了,放在以前,她不會傻傻的在家裡窩著,反正雨化田的差事根本是掩人耳目,糊弄人的,她早拉著雨化田去揚州瘦西湖坐船看桃花了。但是這個春天,她不能出去,更不願意出去!因為叫她整天坐立不安的兩個人就在他們家的隔壁!是的沒看錯,朱見深帶著兒子就住在了萬貞兒和雨化田小窩的隔壁!那天早上,萬貞兒正對著鏡子無奈的拿脂粉試圖遮掩眼睛底下的黑圈,一陣風掠過耳邊,雨化田已經站到了萬貞兒身後

  雨化田臉色古怪,認真的盯著萬貞兒也不說話,萬貞兒看著外面高晴的天氣,有些詫異的說:「不是皇帝要來,宮中不能出來麼?你雖然也不用真的打掃馬廄可是耽誤了點卯怎麼辦?」

  往常這個時候,雨化田總該是去宮中轉個圈露個面,今天他怎麼回來了?莫非是朱見深發覺了什麼,要真的下手了!「不會是他們要抓你了?這裡不能再呆了,我們趕緊走!」萬貞兒一下蹦起來,慌亂中她帶翻了香粉盒,汝窯粉盒應聲而落,價值連城的東西瞬間成了碎片。可惜的萬貞兒沒心情肉疼她的超級彩妝,朱見深那個熊孩子,他是皇帝,肯定不會容許一點欺騙。他不把雨化田和自己抓起來碎屍萬段才是奇怪呢。

  雨化田似乎對著萬貞兒的緊張很高興:「放心,眼前我們還安全。你知道我出去看見邊上的宅子裡面是誰出來了?」邊上的宅子,萬貞兒煩躁的揮揮手:「那個宅子不是剛空出來,隔壁那個商人回鄉下養老了,房子空著租出去了。這和咱們有什麼關係?」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我陪著你出去看看。雨化田神秘的一笑拉著萬貞兒出去,不用看了,還沒等著打開門,門外一個孩子的聲音傳到萬貞兒的耳朵裡,她頓時成了木雕泥塑一般了。是小雞朱祐極的聲音:「阿爹我們真的要去集市上麼?」

  接著是朱見深寵溺的聲音:「當然,你不是要糖人麼。今天你想吃什麼,買回來我給你做好不好!」

  萬貞兒身上的血液都凍結了,眼淚無聲的下來了。朱見深是什麼意思,他竟然帶著孩子住在她的隔壁,等等,朱見深是怎麼知道她住在這裡的,當初她和雨化田商量如何能從南京全身而退,雨化田擔心要是剛到了南京就消失了,沒准傳到北京城皇帝和東廠那班人的耳朵裡面反而更容易引起人懷疑。他們決定現在南京敷衍幾天等著風平浪靜,北京那邊已經把他們淡忘了,雨化田再死遁了就不會引人懷疑。萬貞兒更是深居簡出,做生意都不敢親自出面,還偽裝成個僕人。本以為他們做的天衣無縫,誰知,都白費勁了。萬貞兒覺得自己像個小丑在人前獻醜,卻還以為自己手段高超呢。

  「我想不是東廠那邊察覺了你的身份,是皇上猜出來你的身份。若是東廠發現了蛛絲馬跡,他們恨我入骨,巴不得抓著這個致命的短處置我於死地。看樣子他對你還真是瞭解的很深,比我還要知道你呢。」雨化田的話怎麼聽著都是酸溜溜的。現在還有心吃醋!萬貞兒已經從震驚裡面恢復了一點,她白一眼雨化田:「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我已經萬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猛人聽見孩子的聲音,知道小雞就近在咫尺萬貞兒的心計城府都成了擺設,她的腦子裡只有孩子,孩子!

  雨化田攬著萬貞兒,叫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你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做!即便是你離開我,我也不會攔著你的。要是你想離開,我會永遠陪著你。」經歷了這麼多,雨化田算是摸准了萬貞兒的性子,你要是越逼迫她,她肯定會走向和你希望相反的方向。只要萬貞兒能幸福,雨化田願意放手。這個決定在雨化田來說比要他的命還難,從小長在深宮,雨化田對到手的幸福是不肯放鬆一絲一毫的,可是這幾天萬貞兒痛苦煎熬,他全看在眼裡,若是放在以前,雨化田哪怕和整個天下作對都不會放手的。

  「這個混蛋為什麼忽然改變了戲路,裝什麼小白兔!」萬貞兒想著哪天雨化田的話氣的差點吐血,別以為她不知道雨化田是裝的什麼心思,他是抓住了萬貞兒心軟的軟肋在和朱祐極朱見深父子兩個比可憐呢。這下可把萬貞兒推到了兩難境地了,要是出去見到小雞,身為母親,她肯能就不會再放棄孩子了,就算是萬貞兒決定離開,憑著小雞在她跟前掉幾滴眼淚,她還能走麼?

  但是雨化田呢,她能把那個人仍在半路麼?萬貞兒焦躁的在屋子裡面走幾個來回,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悶死了,乾脆到院子裡淋點雨透透氣,外面的雨小了只是天空還是陰沉沉的。外面一陣孩子的聲音傳進來,朱見深竟然帶著朱祐極隱瞞身份,只說是從北京來南邊做生意的,帶著孩子暫時租了房子住下來。小雞從沉悶無趣的宮廷生活裡面解放出來,每一天的功夫就和附近的小孩打成一片。看起來今天小雞又跟著一幫子夥伴們出來玩了。

  「大朗,我聽說桃花街上張媒婆要給你爹做媒呢!」一個孩子含含糊糊的說著,萬貞兒在門裡面聽見這話苦笑一下,小豬即便是不做皇帝也很有女人緣呢,張媒婆是附近專門給人做媒買賣人口的女人。看樣子朱見深成了那個女人眼裡的大肥羊了,宮中皇帝的嬪妃不少,也不知道兩個孩子是什麼心情。尤其是朱祐極,他年紀更大些,以前自己在時,皇帝身邊其他的嬪妃都是擺設,等著自己不在了,皇帝身邊百花齊放。這對孩子的心靈會不會造成陰影呢?

  萬貞兒定定的站在門後聽著外面的動靜,幾個孩子七嘴八舌的說起來後媽的壞處:「那個張媒婆最討厭!她上次給街口上寶哥的爹說親事,說什麼新娘子會照顧寶哥的。結果他爹娶了進門那個女人好可惡,整天欺負寶哥,大冬天還給他穿單衣呢。你千萬不能叫你爹信了張媒婆的話,回頭娶了一個壞女人欺負你!」幾個孩子嘰嘰喳喳的在小雞跟前渲染著後娘的可怕。

  「哼,我才不擔心呢!我爹在京城也有不少的人服侍,她們都不敢欺負我和弟弟!」小雞想著宮中從柏貴妃到皇帝身邊服侍的宮女,都對他和弟弟是小心巴結的樣子,娘說的太對了,只要祖母和阿爹站在自己這邊,天下誰也不能欺負到他!

  「哎呀,那些丫頭不算數!你知道張媒婆說的是誰,她說的是梨花巷張舉人的女兒,她可不是買來的丫頭,是要做正經夫人的。我娘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張舉人的女兒可厲害了,因為性子不好都嫁不出去,他們看著你爹是京城來的,好哄騙唄。」附近住的都是家境殷實人家,家裡後院的事情,這些孩子是見怪不怪了,反而很熱心的幫著小雞出主意。

  「我有娘,她算是什麼東西!」小雞不容置疑做個不屑的眼神,幾個小夥伴很疑惑的看看小雞,朱祐極來了幾天,就和附近的小孩混成一團,而且成了孩子王。見著小雞發話了,剩下的孩子也不提出異議了,只是最小的一個孩子嘟囔著說:「你的娘不在了,你爹總要再娶的。」

  小雞皺著眉頭,重重的拍下小夥伴的肩膀:「我說了你們也不懂,今天不下雨了,我們去湖邊玩小船!」

  幾個孩子有點躊躇,他們當然很想去湖邊玩大朗拿出來精緻的小木船,這艘船做的很精緻,真船上有什麼東西,小雞手上的小木船就有什麼東西,桅杆,船帆,艙房連著艙房上的門窗都是能自動開合的,大內造辦處做出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但是家長們早就對著孩子耳提面命多次了:「要是敢去湖邊,打斷你的腿!」

  這幾個孩子躊躇一下:「我們還是玩別的吧,放在水缸裡面也不錯,要是被大人知道我們去湖邊回家要吃筍子熬肉的。」

  萬貞兒有點的擔心的皺起眉,小雞那裡知道水邊的危險,他還當著是在京城皇宮裡面呢,朱見深這個混蛋,每天也不知道做什麼呢,經常不在家。雨化田說皇帝來了南京,除了謁陵,去大報恩寺燒香,對著南京的官員們愛答不理的。皇帝也不怎麼在宮中,如今南京不少的官員都暗地猜測別是皇帝迷上了逛煙花柳巷,他們是不是也該去秦淮河邊上走動走動,沒准還能和皇帝來一個偶遇呢。

  小豬一定是玩江南豔遇了,萬貞兒狠狠地想別鬧出個玄武湖邊上夏雨荷就成了。他把孩子一個人仍在這裡,是打定主意認為自己會軟心?外面幾個孩子嘀咕一番,最終玩小船的渴望戰勝了家長的約束。萬貞兒一個閃神,外面幾個孩子的聲音已經遠去了。

  萬貞兒聽著外面漸行漸遠的聲音,心裡猛地一沉,他們這是向著湖邊去了!剛下了雨水位上升,湖邊全是泥土,又濕又滑!要是掉下去可真的出事了。萬貞兒顧不上什麼為難尷尬,她不顧一切的推開門追上去了。

  剛跑到湖邊就聽見一陣孩子的驚呼聲,萬貞兒心裡一沉,加快幾步跑上去,小雞正在水裡面呢!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全是萬貞兒的本能,等著她回過味來小雞已經*的被她抱在懷裡安慰了。這些孩子看見萬貞兒把小雞撈起來都鬆口氣,他們一個個的灰溜溜的低著頭,想跑又擔心的看著小雞。「你們幾個快點回家,以後誰要再跑來玩我可要告訴你們家裡的人!好了都回去吧!」幾個孩子對著這個一直不願意怎麼露面,但是經常給他們好吃的鄰家娘子又怕又喜歡,小孩子最敏感,他們看出來萬貞兒不會告狀都放心了。幾個孩子趕緊和萬貞兒和小雞道別一哄而散了。

  小雞緊緊地抓著萬貞兒的衣服,眼睛直直的看著她,半天他才哇的一聲哭出來。萬貞兒抱著孩子,輕輕地拍著,嘴裡低聲的碎碎念:「沒事了,以後再也不能一個人跑水邊來了!沒事了!」

  萬貞兒安慰著孩子,眼睛卻濕潤起來,孩子長大了,小雞身上特有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她的心裡像是被裹上千絲萬縷的紗線,稍微抽動拿一根都會在心臟上留下個細細的傷口。「阿娘,嗚嗚,阿娘……」小雞一下子撲進她的懷裡,一個勁的叫著阿娘,孩子叫一聲阿娘,萬貞兒的心就劃出一個傷口,滴出鮮血。

  萬貞兒抱著孩子站起來,她感覺自己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正在她搖搖晃晃的時候,一個人扶著她的胳膊,把她拉起來。原來是皇帝身邊張敏,他穿著一件江南富人家裡管事的對襟長衫,畢恭畢敬的對著萬貞兒拱手:「娘娘贖罪,奴婢疏忽了,竟然沒看住太子爺。」

  「阿娘,你真的在這裡!阿爹果然沒騙我!」小雞哭夠了,從萬貞兒懷裡抬起頭,小臉上鼻涕眼淚都花了。萬貞兒對上孩子純真的眼神,一時語塞,她該怎麼和小雞解釋朱見深她和雨化田之間複雜的關係呢。不過孩子身上*提醒了萬貞兒:「快點回去換衣裳。以後不准再跑到水邊了。我以前和你說的全當成耳邊風!你怎麼一個人出來玩,跟著你的人呢?」

  小雞見著母親發怒,立刻顧左右言他:「我,阿爹,阿爹只帶著張敏出來,我身邊的人全留在了宮中了!」

  萬貞兒頓時急壞了,眼風掃過去張敏渾身汗毛豎起來,陛下,不是奴婢倒戈,實在是娘娘跟前奴婢實在不敢撒謊,張敏決定死道友不死貧道,把皇帝給賣了:「娘娘,陛下的性子娘娘還能不知道。他老人家一生氣,誰也勸不動。不過太子爺日常起居全是陛下親自照顧不假手他人。」

  「這叫他照顧孩子,陛下不見人了?難道每天在這裡體驗百姓生活不成?」萬貞兒知道朱見深經常離開這裡,沒准是跑去泡妞了把孩子仍在這算是哪門子照顧?萬貞兒想想,反正已經是捅破了窗戶紙,也不用裝了。她抱著孩子直接去了現在朱見深和小雞的窩。

  小雞扒光了衣裳裹著被子坐在床上,萬貞兒看著一櫃子爛七八糟的衣裳已經快要抓狂了!朱見深你這個豬!萬貞兒發現小雞的衣裳本來帶出來的不多,大半都是已經穿髒了,乾淨衣裳和髒衣裳混在一起胡亂的仍在櫃子裡面,現在萬貞兒已經找不著乾淨整齊的衣裳給小雞換上了。朱見深是什麼意思,他自己都生活不能自理,還拖著個孩子,這是要氣死自己的節奏麼?

  「阿娘,你生氣了!我下次再也不敢跑出去在水邊玩了!」小雞可憐巴巴看著萬貞兒,阿娘好像生氣了,萬一阿娘又不要他們怎麼辦?上次因為阿爹不乖,阿娘就走了,這次要是自己把阿娘氣走了怎麼辦?想到這裡小雞又哭起來:「阿娘,嗚嗚嗚,我聽話你別走!」

  小雞沉浸在悲傷地氣氛中,哭的停不下來了。萬貞兒覺得腦子嗡的一聲脹大一圈,她很無奈的抱著孩子安慰著:「阿娘不是生你的氣,你很好,阿娘是生氣你阿爹,整個一個白癡!什麼不會做還拖著你出來。你這幾天沒給他餓死都是萬幸!寶貝你哪裡不舒服的,早上吃了什麼?」想著朱見深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德行,他也就勉強能自己穿衣裳洗臉了,還要帶著孩子,加上張敏,他們誰會做飯啊!孩子吃什麼啊!

  「我早上吃的阿爹煮的粥,很好吃的!好像還有剩下的,張大伴,你去給阿娘端一碗粥!」小雞不哭了,對著萬貞兒推薦著朱見深的傑作。

  「算了,你跟著阿娘回去。這個地方也該仔細打掃了!」萬貞兒看著桌以上抹布胡亂蹭過的痕跡,決定先把孩子抱回去,這個地方都要成了名符其實的豬窩了!

  萬貞兒伸手剛要把孩子抱起來,忽然小雞興奮地叫著:「阿爹,阿爹你哄我,阿娘真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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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相見

  萬貞兒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本以為兩個人再也不會見面,可是當四目相對的時候,萬貞兒還是下意識的躲閃著朱見深的眼神。畢竟朱見深不是電腦文檔,只要按下確認刪除就能毫無痕跡的。一個呱呱墜地就和自己糾纏在一起,糾纏了幾十年的人,不管萬貞兒願意不願意正視,朱見深都已經在她心裡留下深深地痕跡。

  沒有的預感的憤怒咆哮質問,朱見深很平靜的看著萬貞兒一會,他像是在看個很久不見的朋友或者親人,朱見深上上下下的看著萬貞兒,從她頭上很隨意的髮髻,到身上隨意的穿,雖然料子很好,可是式樣簡單。她再也不會特別在意自己的外表。當初做貴妃的時候,萬貞兒下意識的很在乎自己的外表,她下想別人看出來自己和朱見深生長得太有差距。

  如今萬貞兒離開宮廷,對於自己的外表也不用太過關心,整個人放鬆下。雖然沒了以前的精緻美麗和金碧輝煌。但是沒了那份緊張,萬貞兒更優雅從容了。只是把朱祐極從水裡面撈出來,她身上麼那麼整齊。在朱見深眼前,萬貞兒下意識在意起來自己的外表。伸手攏下散落下來的頭髮,萬貞兒一轉眼看見袖子上被蹭上來水塘邊上青苔和水漬。

  她微微皺眉,拿著手絹擦擦衣袖,見著萬貞兒的動作,朱見深的嘴角控制不住往上翹起個滿意的弧度。多麼熟悉的動作和深情,朱見深想起來,當初在宮外的時候,萬貞兒不放心別人洗衣裳,他的衣裳都是貞兒親自動手。每次萬貞兒洗衣裳自己就在邊上搗亂,每當自己把水弄在她衣袖上,她也是這樣。「萬萬,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朱見深脫口而出這句話,但是話音未落,他有點後悔了。

  歲月的痕跡還是不可遏制的在萬貞兒的臉上留下痕跡,以前精緻的胭脂香粉掩飾還看不出來。一旦萬貞兒洗盡鉛華,眼角眉梢的細微紋和不在緊致飽滿的肌膚,她再也不是那個朱見深印象裡面的萬萬了。「哦是麼,怎麼可能有不會改變的人呢。」萬貞兒對上朱見深說錯話手足無措的表情,有點失落的笑笑。女人都在意自己生的外表,她在朱見深面前這種在意尤甚。只是萬貞兒以前掩飾的很好,一般人不會察覺罷了。

  「阿爹,你說的是真的。阿娘沒——」朱祐極被扔在被窩裡面不聞不問,他決定發聲,怒刷存在感。只可惜小雞一張嘴就說錯了話,剩下的話被朱見深硬生生的給捂住了。他看著裹在被子裡面的兒子,黑著臉張嘴就教訓起兒子來:「和你說的什麼,你阿娘早就和你說不準在水邊玩,跟著你的奴婢呢?懷恩死到哪裡去了?」朱見深拿著皇帝腔調訓兒子了。

  「哼,阿娘,阿爹凶我。阿爹說我能出去玩一會,別鬧成格就成了。阿爹比不是和我說要是我整天在屋裡悶著阿娘不會聽見我的聲音,她就不會出來麼?」小孩子的眼光是最敏銳的,他立刻權衡出來現在那個靠山更硬。被兒子揭穿了心事,朱見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不過做皇帝是最能磨練厚面皮的,朱見深很快的恢復正常,對著兒子一瞪眼。小雞識時務的閉上嘴,裹著被子眼巴巴的看著萬貞兒。

  「我給你把衣裳找出來,小心著涼了。」萬貞兒心裡已經把初見朱見深的驚慌,擔心,無措都平復下去。看起來皇帝早就知道自己的詐死,整個天下都是人家的,她逃是逃不開了,與其做鴕鳥不如坦然面對。可是朱祐極的衣服都被胡亂的放在一起,萬貞兒打量著淩亂的櫃子已經無言了。

  「這些都是乾淨的衣服,一路上我不想帶很多人,好些事情都是親自做的。」朱見深從衣櫃的深處挖出來幾件看起來乾淨可是形態淒慘的衣裳。萬貞兒無奈的接過來,她掃一眼邊上恨不得把找地縫鑽進去的張敏,張敏明顯的哆嗦一下,結結巴巴的解釋著:「陛下要親自帶太子,什麼也不叫奴婢們插手。」

  這些衣服全是朱見深整理清洗的了,萬貞兒詫異的看一眼朱見深,忽然心疼起來朱祐極了,她能看見活蹦亂跳的兒子也是個奇跡。「我雖然平常不用做這個,可是並不代表我什麼也不會做。記得以前在宮外的時候,可是你教我自理的。」

  那是我在做最壞的打算好不好,萬貞兒預備萬一要朱祁鈺預備對侄子下黑手,她打算帶著朱見深跑路。逃亡生涯可不是出去旅行,她不能帶著個什麼都有要人伺候的小拖油瓶跑路。誰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麼,因此萬貞兒特意叫朱見深學習下生存能力。不過後來一切都按著既定的路線發展,朱見深做了皇帝,根本不用自己動手。

  以前的事情歷歷在目,萬貞兒深吸口氣把心裡翻騰的心思壓下去,這不是想當年敘舊的時候,雨化田這個時候在宮中,朱見深不會把他給——萬貞兒心裡火燒火燎的擔心,可是她不能露出來一點異樣。給孩子穿上衣裳,薑湯已經煮好了,萬貞兒叫懷恩來喂朱祐極喝薑湯。她需要和朱見深單獨談談。一看母親要離開自己,朱祐極頓時急了,他伸手緊緊地抓著萬貞兒的手,帶著哭腔說:「阿娘不要走。」朱祐極現在還是暈乎的,當父親和他說要帶著他去找阿娘,朱祐極開始認為是阿爹想念阿娘想的糊塗了。不過能出去玩,還是很好的,朱祐極對朱見深半信半疑的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路上和宮中完全不同的生活叫朱祐極完全沉浸在撒歡的快樂中,不會有板著臉的老師在耳邊喋喋不休,也不會到哪裡去被一群人圍繞著,也不用看見後宮嬪妃們探尋和討好的嘴臉。除了有的時候遺憾下弟弟沒出來,真可惜。朱祐極把南下找母親的事情暫時給忘記了。可是母親真的活著,在他被萬貞兒從水撈出來的一瞬間,母親身上熟悉的氣息,朱祐極生小小的心臟被狂喜給充滿了。在朱祐極內心深處,萬貴妃被追封皇后之後的盛大葬禮,成了他最不願意想起的回憶。記得那天太后抓著他們兄弟的手,眼看著裝著「母親」龐大蓋著精緻鳳凰紋棺袱的大行皇后梓宮被抬出坤甯宮的正殿。

  朱祐極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只要一放手母親就會笑如同往常消失在夢裡。「哇,阿娘,我不要你走。別扔下我……」朱祐極已經很少崩潰的大哭大鬧,可是在萬貞兒跟前,他又成了那個無助的孩子而不是威勢漸長的太子殿下了。

  孩子的哭聲撕裂著萬貞兒的心,她想哄朱祐極放手,可是嗓子酸酸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眼圈一熱,視線已經模糊了。朱見深無奈的抱著兒子安慰:「朕有話和你阿娘說,今天晚上有燈會,你要聽話朕和你阿娘帶你去玩。」

  朱祐極眨巴著眼睛看看父親,又盯著萬貞兒,萬貞兒忙著點點頭,朱祐極才委委屈屈的放開萬貞兒,抽噎著說:「阿娘是真的麼?」

  萬貞兒立刻對兒子保證:「今天晚上很熱鬧,阿娘帶著你坐船,聽曲子,看花燈。」朱祐極得了母親的保證,慢慢的恢復了鎮定,眼巴巴的看著朱見深和萬貞兒出去了。

  萬貞兒從沒如此尷尬的面對朱見深,即使朱見深成功的爬上她的床,把她吃幹抹淨,說要冊封她做皇后的時候,萬貞兒也沒這樣尷尬過。倒是朱見深,做皇帝年深日久,臉皮練就的越來越厚了,他一副沒事人的拉著萬貞兒出去,一拐就進了朱見深的臥房。皇帝只帶著幾個貼身的近侍出來,張敏早就遣走了院子裡面伺候的人奴婢,等著朱見深和萬貞兒一進去就把房門關上,自己袖著手站在廊子底下。

  房門關閉的一瞬間,朱見深猛地抱住萬貞兒,他伸出胳膊把萬貞兒緊緊地摟進懷裡,兩條胳膊就像是一雙鐵棍,勒得萬貞兒生疼:「萬萬,你還活著真好。我還以——我們回去吧。」朱見深和以前一樣,把頭擱在萬貞兒的肩膀上,和孩子似得撒嬌。就像是以前,朱見深小蘿蔔頭對著萬貞兒撒嬌耍賴:「萬萬,我寫字寫得手疼了,可以不可以先休息下。「萬萬,我已經背下來這篇文章了,可以不可以不用背一百遍了。」「好啊——」熟悉的回答哽在嗓子眼,萬貞兒很無奈的拍著朱見深的後背,沉默以對。

  在萬貞兒身上蹭了半天也沒得到他希望的答案,朱見深內心深深地歎口氣,他帶著無限失望的眼神抬頭看看萬貞兒:「萬萬,你還是要決定扔下我麼?我就不相信,我還不如雨化田一個奴婢麼!」說道雨化田的名字,朱見深臉上漲得通紅,眼神閃著寒光。萬貞兒身上的肌肉頓時緊繃起來。雨化田,她開始後悔為什麼當初不強硬的逼著雨化田離開是非之地,去顧少棠的土匪窩躲幾天呢?

  「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這些全是我的意思,和雨化田有什麼關係。」萬貞兒一開口,並沒說出來已經打了無數遍腹稿的說辭,她的身體比理智更快。聽著萬貞兒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朱見深眼神閃過意一絲深深的受傷,萬萬愛的那個人始終不是自己。他就算是皇帝又能如何?壓下腦子裡的暴力畫面,朱見深咬著牙:「你還想著他!」

  這是幾個意思?朱見深是要殺了雨化田洩憤還是預備拿著他威脅自己呢。萬貞兒還沒確定皇帝的意圖,朱見深忽然換上一副淡定的表情:「這些日子朕叫雨化田那個奴婢去辦個差事,萬萬在江南有些日子了,也該盡一盡地主之誼。」

  皇帝的位子真的而很鍛煉人,萬貞兒對著朱見深做個稍微驚訝的表情,不溫不火的來了一句:「你很有我當年無恥的樣子。我先回去換件衣服。」

  說著萬貞兒推開房門,身後朱見深不緊不慢的說:「我想小雞肯定要整天粘著你,朕已經叫人把兩邊的牆打通了。反正這幾天你一個人在家,我陪著你好了。」朱見深心裡抓狂,他要親眼看看萬萬的生活,雨化田那個該死的奴婢,他是用什麼法子迷住萬萬的!


三人行

  雨化田灰頭土臉的回家,在踏進家門的一瞬間一個黑影朝著他面門而來,幾乎是本能的一拂袖,袖子裡面發射出來一股淩厲勁道。生牛皮和牛筋製成的蹴鞠就要碎成幾瓣了「我的皮球!雨化田你給我撿回來!」小雞的聲音脆生生的響起來。雨化田一抬眼正看見萬貞兒應聲從裡面走出來。心裡電光火石閃過個念頭,萬萬對孩子是很寵愛的,若是皮球破了,等會又是一場混亂。心裡想著,雨化田身體已經做出反應,皮球已經被深厚的內力高高的拋在半空,下一瞬就要碎成渣渣了。

  朱祐極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心愛的皮球命懸一線,他長著眼睛興奮的看著雨化田和一隻仙鶴似得,很輕巧的高高躍起,輕輕地接住 自己的皮球,一轉眼又輕輕地落在他眼前:「太子殿下,您的蹴鞠。怎麼不要奴婢們陪著你玩呢?」雨化田對上朱祐極興奮崇拜的眼神,沒來由的心裡一虛,他飛快的調整了表情,又成了曾經在皇宮裡面八面玲瓏的雨廠公了。

  「雨化田你和我玩,你剛才是怎麼弄得,再來一次!」朱祐極覺得這次跟著阿爹出來簡直太幸福了,擺脫了沉悶的宮廷,身邊沒了整天囉嗦的那群老頭子,可以不用念書。阿爹整天陪著他,最叫小雞興奮地是他見大了母親。不要叫一個孩子思考為什麼人能死而復生的問題,反正小雞打心眼認定自己的母親根本就一直活著,現在身邊的萬貞兒就證明瞭小雞一直以來堅持的看法:「你們看,阿娘真的還在呢!」對於雨化田,小雞很詫異雨化田竟然會飛的!

  雨化田反而尷尬了,他是該按著以前的態度恭順的滿足太子殿下所有的要求,還是和萬貞兒商量下他們的未來。太子殿下出現在自己的家裡,那就說明當初的謀劃被識破了,他們面臨的是欺君之罪。等著自己的是淩遲處死還是碎屍萬段呢?萬貞兒會不會被皇帝——雨化田緊張的盯著朱祐極身後的萬貞兒,急切的掃視著她全身上下,尋找著一星半點的異樣。萬貞兒眼神平和,除了換了衣裳重新梳理頭髮,再也找不出來什麼異樣的地方。對上雨化田擔心的眼神,萬貞兒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剛才她和朱見深談過了,小豬真的長大了。

  就在雨化田一顆心稍微安定下來,一個人影從裡面閃出來,一下子從後面抱住萬貞兒,朱見深吧頭擱在萬貞兒的肩膀上,傲慢的瞥一眼雨化田。朱見深看雨化田的表情就像是看地上隨便的一株野草,完全無視。「不行,他太髒了。哎呀呀,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雨化田你怎麼髒成這個樣子了。」朱見深從下到上的打量著雨化田。

  ……雨化田嗓子眼堵得慌,這幾天雨化田去宮中都是懷著一種赴鴻門宴的心情去的。誰知道皇帝那邊一點動靜沒有,他依舊重複著以前每天的生活,無所事事的閑坐在那裡看著別人整理馬廄,牽馬出去溜達。金陵的皇城因為沒了主人的眷顧就像是一隻龐大的怪獸陷入沉睡,只剩下龐大的軀殼早就沒了精神,在皇宮中當差的人也都變得懶洋洋的,誰都知道自從遷都以來金陵已經成了冷衙門的代名詞,你就是想巴結巴結誰呢?直到朱見深的南巡,偌大的皇宮仿佛一夜之間活過來,不管是看管宮殿的奴婢們還是金陵的官員和打了雞血似得。大家都生龍活虎的動起來,自從被發配到金陵這裡,升官就別想了,現在有了得見天顏的機會,怎麼能不把握呢?雨化田冷眼看著旁人鑽營,依舊是保持著他近乎透明的存在感。禦馬監不少的人一開始還擔心這個曾經皇帝身邊的紅人會搶走他們表現的機會,東山再起,於是掌印太監和心腹對著雨化田特別戒備幾天。甚至有人開始對著雨化田找麻煩了。但是看著雨化田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他們對著雨化田倒是放心了,反而對著雨化田客氣起來。這尊大神誰也惹不起。記得當初雨化田初被貶來,確實有人想給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雨廠公點厲害看看。誰知他們剛對上雨化田淩厲的眼神,就一個個敗下陣下來。

  在皇宮裡面做奴婢的人,對實力有著超乎常人的敏感,雨化田舉止間不經意露出來的氣度,已經叫他們明白了眼前這個人不是他們能挑戰的。雨化田就成了金陵皇宮禦馬監裡面超乎尋常的存在了。儘管雨化田被貶斥成最低級的內侍。但是掌印太監一班人都對著雨化田尊敬有加,於堅棘手的事情還要請示他,求雨化田指點一二。雨化田平常想來當值就轉一圈,坐著喝一會茶就走了。不想來可以連著幾天不見影子。但是今天早上,雨化田還是和往常一樣踩著慵懶的步子進了禦馬監的大門,掌印太監正一臉為難的等著他呢。

  「咳咳,雨化田!你這個時候才來,是不是忘記了身份了!」掌印太監虛張聲勢的吆喝起來。雨化田眼神一閃剛好看見了屋子裡面一閃而過的人影,看著身影像是皇帝身邊的心腹。雨化田臉上波瀾不興,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緊緊地攥起來。該來的還是來了,朱見深是要動手了麼?

  「咳咳,今天你把馬廄全都打掃一遍,不准看見一絲灰塵!」掌印太監大聲呵斥著雨化田快點幹活,眼睛卻不住的往身後瞟著。雨化田有些詫異,只叫自己幹活麼?還是他們預備在馬廄動手呢?雨化田耳目靈動,並沒發現有埋伏。雨化田心裡翻騰著無數心思。皇帝是要攤牌了?還是朱見深有別的謀算?懷著忐忑的心思到了馬廄,一個小內侍正拿著把掃帚等著他呢。接過來小內侍遞過來的掃帚,雨化田想起來自己做這些粗活是很久以前了。

  長久沒做拿過掃帚手生疏的不是一點半點,雨化田覺得自己十年也沒做過這麼多的事情,他清掃了馬廄,還沒喘口氣就被呵斥去清理馬糞,接著搬運草料。等著一切做完了,他已經渾身上下都是灰塵和乾草屑,身上還沾染上了馬糞的味道。一向有潔癖的雨化田忍不住嫌惡的皺起眉頭。

  身上髒兮兮的已經叫雨化田鬱悶了,他離開禦馬監回家的時候,心裡隱約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朱見深吊著自己不殺不抓,只叫他做粗活算是怎麼回事?等著回家,看著朱見深鳩占鵲巢,摟著萬貞兒拿著不屑的眼光輕蔑的看著自己,雨化田心裡怎麼也不是滋味。他就像是個小偷,竊取了不屬於自己的寶貝,正在他因為自己從此就能幸福的生活,原來的主人卻從天而降毫不客氣的收回珍寶。雨化田一場美夢也做到了頭。

  「朕問你話呢,誰給你的膽子,不把朕放在眼裡!」朱見深拿著皇帝身份壓人。看著雨化田髒兮兮的穿著赭黃色的粗布袍子,臉上灰濛濛的,和以前那個顧盼身份,恍如天神的雨化田判若兩人,朱見深總算是找回點面子。什麼好皮相,若是沒了權勢富貴,還能保持多久。萬萬一定是被以前的雨化田給迷住眼了。

  「奴婢不過是做分內之事,每天整理馬廄自然身上會沾染上汙穢之物。奴婢不敢褻瀆聖顏,就告退了。」雨化田躬身告退。

  「你站住,朕叫——」萬貞兒白一眼皇帝,朱見深接下來的話生生的憋在喉嚨裡面了。嗚嗚,萬萬還是偏心那個混蛋!萬貞兒推開賴在身上的皇帝,扯過來小雞,溫柔的擦擦孩子臉上的汗水:「歇一歇要吃晚飯了。」朱祐極的心思還在雨化田的身上,他擰著脖子看著雨化田消失的方向:「我要去找雨化田玩,乾脆叫他給我做大伴吧。」有個會上山下海的侍從,肯定很拉風。

  「好啊,就叫他給你做奴婢。」朱見深抓住時機立刻表示贊成,萬萬捨不得孩子,把雨化田放在太子身邊做貼身的侍從,這個榮耀應該不會有人抗拒的了的。那個時候萬萬就會明白,還是自己比較靠得住。朱見深不相信雨化田能放棄這個大好機會,選擇做一輩子最低等的內侍,只為了守在萬萬身邊。萬貞兒卻是一口否定:「你的小算盤我清楚地很,你是想找個輕功好的好給你掏鳥窩吧。整天想著玩,這幾日都瘋了。等著飯後我查你的功課。」萬貞兒猜出來朱見深的意思,他是想用權利誘惑雨化田。做了太子的大伴就是朝夕在太子身邊侍奉的心腹人,除了父母可能在太子的心裡大伴便是最值得信賴的人了。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做皇帝,這個人便是掌握了宮內總管還抓著東廠西廠司禮監禦馬監錦衣衛一切直接聽命皇帝的要緊機關。真稱得上是炙手可熱,權勢滔天了。朱見深以為雨化田會動心,離開自己真是打錯了算盤。

  「阿娘~~~!」小雞一聽要檢查功課小包子臉皺成了一團,抓著萬貞兒的手,全身上下一起扭動著撒嬌。跑出來這些天,朱見深不叫孩子餓著凍著已經是雞飛狗跳了,哪還有心思考慮功課的問題,喜歡學習的孩子稀有程度比地球上的外星人還少,朱祐極好不容易從那群糟老頭子手上解脫出來,恨不得把之乎者也,子曰詩雲給踢到水裡去,那還想著看書呢。聽著萬貞兒要考功課,小雞覺得自己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怎麼寫了。等著阿娘一問起來,肯定不會叫自己再撒歡的玩了。

  萬貞兒眼看著小雞蔫頭耷腦的沒了剛才的歡騰勁,她蹲□親親孩子的臉蛋:「每天可以玩,但是要完成了功課才成。」

  晚飯已經擺好了,全是些精緻的江南佳餚 ,朱見深大喇喇的坐在主位上,拿著筷子點點身邊的位子:「江南的鰣魚不錯,萬萬你站著做什麼?怎麼不見雨化田過來伺候!」萬貞兒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看著朱見深反客為主的坐在那裡指指點點,真想一腳把他踢出去。這是我的地盤,你憑什麼吆五喝六的?那個位子是你的麼?就隨便坐!但是她不能,因為朱見深該是的是皇帝,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不管在哪裡,人家都是妥妥的坐在主位上。

  可是叫雨化田過來伺候,萬貞兒一想那個情景,頓時覺得心口堵上塊大石頭。朱見深拖著孩子跑到別人的家裡,還處處擺著主人的譜兒,拿著真正的主人做奴婢使喚,也對,在朱見深的心裡,雨化田就是他的奴婢,以前是現在是今後還是。「萬萬你站著幹什麼,我都餓了。你不喜歡這些菜我叫人換了。」朱見深打心裡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只是一個勁的拉著萬貞兒叫她坐下來。

  就在萬貞兒一臉你別過火的表情看著朱見深叫他收斂點的時候,簾子掀開,雨化田已經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進來了。洗了澡,換掉髒兮兮的赭黃色袍子,雨化田穿著一身江南讀書人在家裡慣常穿著天藍色直裰,頭上很隨意的籠著個*一統黑紗帽,手上拿著個摺扇,愈發顯得豐神俊朗,雖然一身簡單裝扮,並沒奢華的裝扮,卻舉手投足帶著一種從容淡定。雨化田真身裝扮太過休閒,放在平常也不好見外客的。誰知他竟然出來見皇帝。

  「陛下,奴婢家裡實在是狹窄的很,還請陛下回鑾。」雨化田決定拿出來不能在氣勢上先輸了,他要拿出來一家之主的氣度,即便是最後很難說誰會是贏家。可是雨化田要對萬貞兒證明,他是能保護她的。

  朱見深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萬貞兒會彆扭的不肯坐下來,原來她是在顧忌雨化田!朱見深看看萬貞兒身上淺湘妃色的對襟褙子再看看雨化田身上隨意的直裰,心裡驀地生出一種其實他們才是一家人,自己只是個客人罷了的感覺。朱見深臉色一沉,眉毛一挑:「朕貴為天子,那裡不能去?雨化田你這個奴婢,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你在哄朕走麼?」

  「奴婢不是那個意思。陛下貴為天子 ,一舉一動關係著江山社稷,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奴婢家裡房舍狹窄,外面警戒駐蹕都不好安排。雖然江南地面太平無事,可是也不能排除真的沒有犯上作亂的賊子——」雨化田振振有詞,他是奴婢沒錯,可是,雨化田明白自己爭取了未必一定會贏,可是什麼也不做,他是一定會失去萬貞兒的。在江南的這些日子,雨化田從沒那樣幸福過,雖然不能再前呼後擁權勢滔天。但是每天兩個人守在一起,過著平淡到無聊的日子,卻叫人從心裡覺得舒服。

  「你這個奴婢,朕看犯上作亂的沒別人就是你!」朱見深氣的要摔筷子了。敢把萬萬從自己身邊帶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第二個人了!

  「你怎你來了?」看見不知什麼時候溜到這邊的小雞,萬貞兒趕緊過去把他從帷幕後邊拉出來,朱見深本想和雨化田發火攤牌,沒想到兒子卻摸來了,朱見深也只能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我不想一個人吃飯。」小雞抓著母親,生怕萬貞兒一轉眼就不見的緊張表情。

  朱見深深深地吸口氣,要冷靜,自從察覺到事情的真相,朱見深的心情經歷了一個從憤怒到冷靜的過程。用硬的肯定不會有好結果,對萬萬皇帝的權威沒用,一定要智取。「好,你就知道黏著你阿娘。給太子設座 ,對了,小雞說要雨化田做大伴。雨化田不在京城,朕身邊也缺了得用的人。太子喜歡你,是你的福氣今後要盡心侍奉太子知道麼?」朱見深把臉一抹,剛才恨不得咬死雨化田而後快成了皇帝關臣子的標準嘴臉了。

  雨化田看著小內侍抬著個葵花方幾過來放在下首,又搬過一張椅子安插停當,他心裡深深的歎口氣,一年不見皇帝倒是深沉不少,再也不是當初直來直去的少年了。萬貞兒對著朱見深的變臉功夫也是詫異,那個什麼都掛在臉上的小豬真的不一樣了。「陛下,雨化田是已經被貶斥的人,貿然的再——」萬貞兒忍不住和朱見深搶男人了。你吧雨化田鬧到京城我怎麼辦啊!

  「萬萬,你是皇后。應該知道,太子的大伴可不是一般伺候起居的奴婢,雨化田學問不錯,最難得是對你忠心耿耿的,他的本事朕清楚地很~~。小雞是咱們的兒子,把你兒子交給他,我們都放心。」最後幾句話只從朱見深的後槽牙縫隙裡面擠出來的,他特別的把本事和兒子幾個字咬的特別重拖著常常的尾音。

  聽著朱見深喊她做皇后,萬貞兒一下子覺得嗓子眼被堵上個東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朱見深成功的堵上了萬貞兒的嘴,轉臉看著雨化田:東廠最近總是辦事不得朕心,他們還有臉經常在朕跟前說你的不是。雨化田,你要是回去,朕預備再次設立西廠,你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在外面辦差,只要陪伴太子,掌管京城的衛戍防務便可。你覺得如何啊?朕把太子交給你,裡面的深意你自己體會掂量。「朱見深眼光灼灼盯著雨化田的眼睛,恨不得撬開他的腦袋看見他內心的想法。

  萬貞兒握著筷子的手變得蒼白,朱見深真是出個好價錢,京城的防務,那就說皇帝把自己的生命安全交到了雨化田手上。叫他做太子的大伴,那就是許諾給雨化田未來幾十年的大權獨攬。這樣的條件雨化田會動心麼?其實萬貞兒知道雨化田是個極有抱負的人,他出身閹宦,被官場上科舉出身的士大夫暗地恥笑,因此雨化田才會花費比別人多百倍的精力,想要創造出來別人無法企及的功業,堵上那些人的嘴。朱見深的挑揀太有誘惑力了,他會動搖麼?

  屋子裡的空氣凝固了,除了小雞完全不受影響的開心大吃,剩下的三個人都到了最後的抉擇的關鍵點上。就在空氣凝滯到要爆炸的臨界點,雨化田低著頭,他舉起來桌上的酒杯,站起來走到皇帝跟前,忽然一下跪下去。

  「奴婢謝陛下恩典。」雨化田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拿就是說你願意了。好,真的太好了!」朱見深高興地一拍巴掌,隨著清脆的巴掌聲,萬貞兒覺得心裡什麼東西斷掉了。


三人行2

  奴婢承蒙陛下不棄,才能苟延殘喘在世上。以前都是奴婢辜負了陛下的恩典,現在更不敢承受陛下起複恩典,奴婢請陛下收回成命。」雨化田俯□去,幾乎趴在地上,言辭懇切地求皇帝收回成命。

  「你這個奴婢,好,你是覺得自己可以和朕分庭抗禮了?抗旨不遵是什麼下場?你自己想清楚。你不是不喜歡體面的回京城麼?這個好辦,朕叫錦衣衛把你押解到京城,灌關到詔獄裡好好地想想清楚。」小豬氣的臉色通紅,抓著酒杯的手青筋爆出,他極力克制自己不把酒杯扔到雨化田頭上。

  為了萬萬,他已經做到了這一步還不夠麼?為什麼萬萬就要拋棄自己和這個人在一起。

  萬貞兒的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滿足甜蜜和擔心驚恐交替著在心裡翻騰著,她高興雨化田的選擇更為了他們的未來擔心。眼看著皇帝越來越陰沉的臉色,「雨化田你下去吧。」萬貞兒叫雨化田先離開,她要和小豬好好地談一談了。

誰知雨化田卻是根本不理會萬貞兒的話,依舊是堅定地跪在那裡:「奴婢任憑陛下裁處,也不敢違心接受陛下的恩典。」雨化田萬全沒了恐懼擔心,他知道萬貞兒不會放開他,自己也不會放開萬貞兒了。

  「你以為朕不敢殺了你!」朱見深被雨化田的態度給氣壞了,再也沒忍住,手上的酒杯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小雞被嚇一跳,他歪著頭看看老子,又看看地上跪著的雨化田,扯著萬貞兒低聲的說:「阿娘,雨化田為什麼不肯回京城啊!」

  萬貞兒伸手擦掉小雞嘴角上的油漬,輕聲的說:「因為他要在這裡陪著我。」萬貞兒話音未落,朱見深已經拂袖離開了。泥垢了,朱見深覺得自己是人生的大輸家 ,做皇帝有什麼用處,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離開自己了。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那個人變心了!朱見深心裡濃的化不開的怒氣轉換成深深地哀怨。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以後一直孤零零的,一輩子都是這樣。就算是被天下的人三呼萬歲,就算是擁有天下,哪有什麼用處。他還是哪個失去父母保護的孩子,孤零零的掙扎在人世上。

  朱見深站在後院的荷花池邊上,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眼前荷花都被夜色遮蔽起來。一件披風輕輕地披在他肩膀上。盡力的掩飾著哽咽的聲調,朱見深很無奈的揮揮手:「朕一個人站一會。你侍奉太子吧。」他不需要奴婢的伺候,只想一個人安靜的舔傷口。

  「也好,我去看看小雞。」萬貞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朱見深猛地一回身,驚喜的抓著萬貞兒:「萬萬,你別走。我就那樣討厭麼?你為什麼不要我?」

  抓著萬貞兒,小豬和小時候一樣,深深地紮進她的懷裡,哭訴起來心裡的委屈。在萬萬面前朱見深都是最放鬆,最安全的,他不需要任何偽裝,不需要揣測人心,不用陰暗的想法揣度別人。他可以做回自己,那個無憂無慮的小豬。

  「你很好,我沒有不要你啊。只是你長大了,我不能自私的綁住你在我身邊。我們的年紀相差那麼多,我不能一輩子陪著你。」萬貞兒拍著小豬哭的抽抽噎噎的後背,輕聲的安慰著他。對於朱見深,不能否認朝夕相處幾十年,把一個小包子拉扯成人,他永遠都是萬貞兒生命的一部分了。對於朱見深的愛情,有的時候萬貞兒也會迷失。誰都喜歡年輕的身體,純真熾熱的戀情,萬貞兒不是聖人,她也有*和虛榮心。但是在她內心深處,朱見深一直是個特別的存在。萬貞兒對朱見深有著母親對兒子的疼愛,也摻雜著些許剪不斷理還亂的別的什麼。

  「我願意叫你綁著我一輩子。我就要你一直陪著我!」相朱見深蠻不講理的哼唧著,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他整個人擰著身體和一條毛毛蟲似得。萬貞兒對朱見深這個動作無奈的翻個白眼,在自己面前她能肯定就算是帶了五十歲,朱見深也是一副小孩兒德行,這個撒嬌的動作就連著小雞也不好意思經常做出來了。你怎麼還是沒斷奶的樣子?敲下朱見深的腦袋,萬貞兒哭笑不得:「你怎麼和孩子似得還撒嬌!」

  「我願意在你跟前撒嬌,別人管不著!萬萬,跟著我回去吧。我什麼都聽你的。」朱見深搖著萬貞兒的手臂,接著擰動著「嗯嗯,好萬萬了,我們回去吧。你喜歡雨化田,我也不追究了,叫他在你身邊服侍。反正只要你肯和我回去,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

  萬貞兒看著朱見深的眼神,恍惚舉得自己穿越了,時間倒流,一下子回到了朱見深小時候。土木堡之變後,景泰帝登基,朱見深成了新皇帝的眼中釘,沒多久就被廢黜了太子的封號,趕到京城偏僻的所在做沂王去了。一個生命為在擔心的王爺是沒人上門送溫暖的,為了保命,為了好好地活著,萬貞兒費盡心思。雖然朱見深也是頹喪消沉幾天,可是一個孩子能看多遠。很快的朱見深就對著萬貞兒嚴苛的教育態度有點不滿了。小豬開始對著萬貞兒耍賴不要每天逼著讀書了。那個時候小豬也是這幅樣子,抓著萬貞兒的手,搖來搖去,嘴裡念念有詞的哼唧著:「哼哼,萬萬我累了,不要每天都那麼辛苦好不好。」萬貞兒伸手拍拍小豬的臉蛋,和他講了一通眼前的形勢 ,小豬漸漸垂下頭,低聲的嘟囔著:「好吧,我一定認真讀書。不會叫人欺負你的。」萬貞兒看著小豬興致不高,她妒都能看見小豬頭上耷拉下來的長耳朵,失落的小豬和一隻被欺負的小兔子似得。萬貞兒心裡一動,沒等著大腦反應,一句話脫口而出:「你還小,以後每五天放假一日。」小豬抬起頭對著她露出個大大的笑臉:「萬萬你真好!」看著小豬興奮的發亮的眼睛,她想就算是放縱他一回又如何?

  萬貞兒恍然大悟,其實自己最縱容溺愛的是一直是朱見深,就算是親生的兒子,她也沒那麼多一次次無原則的退讓的溺愛。再也不能這樣下去,她已經錯了一次,再也不能錯下去了。伸手拍拍小豬的臉蛋,早就不是飽滿滑嫩的小包子臉了,朱見深臉上深刻的輪廓和毛楂楂的鬍子茬叫萬貞兒內心歎息一聲。當初那個香軟彈滑的小包子那裡去了?「你也是大人了,還跟我鬧麼?」萬貞兒覺得輕拍不能解氣,她乾脆兩隻手一起上,使勁的捏著朱見深的臉往兩邊一扯——「萬萬,你要和我回去了!」朱見深眼睛閃閃發亮,一個勁的搖尾巴。

  「不行,你長大了,應該明白我為什麼不能一直留在你身邊了。」萬貞兒堅定的直視朱見深的眼睛,留在深宮皇帝身邊對誰都是災難。

  「為什麼,我不會介意我們的年紀差距。你想做什麼都行,只要陪在我身邊就行了,萬萬求你了!」朱見深忽然暴躁起來,他對著萬貞兒跺著腳大喊著:「你介意後宮的女人,我可以不理會她們,你是皇后,看誰不順眼就隨你處置。你要做什麼,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的事情我都同意。我們的兒子長子做太子,甯兒我封給他的封地是最富饒豐腴的。你喜歡雨化田陪著你,我不會生氣,我會提拔他。只要你在我身邊,你要什麼都行!」

  「正是因為你這樣想我才會離開你!我怕那個時候我們會一起毀滅的。我不是聖人,人性弱點我一樣不少。我會變得患得患失,會因為歲月流逝對著後宮那些嬌豔的面孔嫉妒焦躁,會依仗你的信任無所不用其極的做出來自己也無法控制的事情。我會被內心的焦灼不安給逼瘋的,會不擇手段做出來不可理喻的瘋狂舉動。到那個時候我會變成個怪物,一個面目可憎,自己也討厭的怪物。那樣的話對你,對整個國家,甚至對孩子們都是毀滅性的。你不想離開我,其實根本不是因為我,而是你想找個覺得安全的地方。朱見深你長大了,該學著自立了。我不能陪著你一輩子。我總會比你先離開世界,那個時候你會深深地摔進坑裡爬不上來。不如你現在就學著真正的長大。」萬貞兒拍拍小豬的肩膀,把心裡話都倒出來 頓時覺得舒服不少。

  萬貞兒不是神仙,也不是聖人。她無法做到看著自己頭髮染上雪白,皮膚鬆弛,而朱見深卻日漸成熟。年齡的差距是他們始終無法跨越的,面對著後宮年輕的面孔,富有彈性的肌膚,萬貞兒哪能不為了自己的位子和孩子的未來打算呢?天知道那個時候她能做出來什麼事情,是殺掉得寵的嬪妃還是幹掉她們的孩子?把持更多的權利,牢牢地把皇帝控制的手心裡面。那個時候勢必前朝後宮都會陷入爭鬥,一個國家禁不起如此折騰。而且萬貞兒對朱見深親情遠遠大於愛情。

  被萬貞兒撕破了最後的一點窗戶紙,朱見深啞口無言。他沒想到萬萬會在自己跟前毫無掩飾的說這些話。其實朱見深內心深處已經下定決心了,萬萬就算是做出來特別出格的事情,自己也不會追究的,在萬萬跟前社稷江山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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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複職雨廠公

  雨化田眼睜睜的看著太子殿下歡天喜地,噠噠的跑進來一下子鑽到萬貞兒的懷裡:「阿娘,我和你睡好不好。」說著朱祐極和渴望的看著萬貞兒身後的床鋪。萬貞兒還能說什麼呢?若是放在以前,在宮中她自然會叫奶娘和保姆把太子帶走。但是眼前,不管小雞提出來什麼要求,她也只能點頭同意。因為沒幾天他們母子就要分別,再見不知是那一天。或者他們母子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無論如何太子的生母死而復生都是個極大的醜聞。一個弄不好,會叫朱見深和小雞都陷入危險的境地。

  想到這裡萬貞兒的臉色柔和下來,她抱著小雞慢慢的點點頭:「你要乖乖的睡覺。阿娘白天和你說的話你都記住了?」

  見著阿娘的臉色溫柔,料定是答應了,小雞高興地額歡呼一聲,直接跳上床,他先興奮的在床上打個滾,接著指著並排放著的兩個枕頭:「阿娘是早就知道我要來和阿娘一起睡麼?已經把兩個枕頭預備好了。」

  孩子天真的話卻叫萬貞兒一陣一陣的尷尬,在朱祐極面前,萬貞兒始終在營造著正常的家庭氣氛,對於自己和雨化田的關係和感情,她始終在下意識的隱藏著。忽然被朱祐極問出來這個話,尤其是當著朱見深面前,萬貞兒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你個傻孩子,你每天睡覺有嬤嬤陪著,還有人上夜。你母親自然是也不能一個人沒人服侍啊。她知道你今天來,特別給你預備的。好好地睡覺,你剛才在宮裡和我鬧著要出來。現在如願以償還要鬧什麼呢?」朱見深出言給萬貞兒解圍,他竟然輕車熟路的給兒子脫衣裳,把小雞塞進了被子裡面,安頓孩子睡下。萬貞兒看著朱見深很細心地照顧孩子睡覺,恍惚之間她好像看見很久以前的自己在照顧還是個孩子的朱見深睡覺。

  「你還站著幹什麼,穿的這麼少小心著涼了。」朱見深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萬貞兒的身邊,伸手摸摸她身上單薄的睡衣。朱見深沒等著萬貞兒說話,就推著她上床:「你還站著做什麼?上床去!我就在床邊看著你們。」朱見深把萬貞兒推到床上,要給她蓋被子。

  「阿娘,你抱抱我。給我講故事吧。以前你都給我講故事,後來嬤嬤們講的也不好,就連著祖母講的也不好聽。我還是最喜歡你講的故事。」小雞鑽進萬貞兒的懷裡,纏著母親給他講故事。「我也給你講了好不好,我給你講的故事都是當初你阿娘講給我聽的。你個喜新厭舊的小壞蛋!」朱見深坐在床沿上,伸手捏下兒子的鼻子尖。

  「阿爹哪能天天給我講故事啊?而且一樣的故事,我就覺得阿娘講的好聽。」有了親娘撐腰,小雞敢對著老子吐槽了。

  萬貞兒心裡酸酸的想,不能天天的給孩子講故事,那是因為皇帝的夜生活很豐富吧。朱見深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整天看這些美人還不夠,哪有時間給兒子講故事啊。「你阿爹事情多,他國事繁忙還要召見後宮的嬪妃們。你也識字了,以後晚上睡前不要叫人說故事給你聽了,自己看書也好啊。省的打攪你父皇的興致啊。」萬貞兒的話剛一出口,就覺得說不出來的彆扭。她不是嫉妒皇帝身邊的女人,她是在擔心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朕每天忙著處理政務,也是疏忽了你們了。你是哥哥,你阿娘說的對,你可以從書上看了故事給弟弟講啊。」朱見深裝著沒聽明白萬貞兒的話,一本正經的對著兒子說教。萬貞兒瞥一眼裝傻的皇帝,把小雞按在床上給他掖好被子:「你阿爹的話是留著說給別人聽呢。我給你講故事。」

  朱祐極轉著眼珠子看看父母,他似乎察覺出來母親話裡別的意思,又看看他老子的似乎有點尷尬的臉。他權衡一下還是決定站在母親一邊,小雞一下紮進萬貞兒的懷裡:「阿娘給我說故事吧。」身後傳來朱見深似有若無的咳嗽聲,小雞緊接著補上一句:「其實阿爹還是經常哄著我睡覺的。」會不會是因為阿娘在生氣阿爹沒帶好他呢?小雞仔細想想,其實比起來阿娘在宮中的時候,阿爹對他更關心了。

  萬貞兒拍著孩子,低聲的而給他講起來小雞最喜歡的故事,白天跑了一天,小雞其實早就累了,重新回到母親的懷裡小雞感到特別的溫暖特別的安全,他很快的就睡熟了。萬貞兒看著孩子睡著了,俯身吻吻小雞的臉蛋。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叫萬貞兒心裡一軟,在那一刻她有種帶著小雞離開朱見深遠遠地衝動,去他的什麼太子,什麼皇帝,她只想帶著自己的孩子過平靜的生活。

  但是衝動只是一瞬間,萬貞兒很快的冷靜下來,天地之大她能跑到那裡去,作為母親她不能自私,小雞註定是要在那個地方生活的,她不能為了自己的感情就自私的硬要改變他的人生。等著萬貞兒恢復了冷靜抬起頭,她才發現朱見深一直坐在床頭的椅子上,定定的看著她。被朱見深的眼神看的渾身不自在,萬貞兒不自然的轉過眼神,正看見幔帳上映著個長身玉立的影子,雨化田正站在外面當差上夜呢!這個晚上真是熱鬧極了。

  萬貞兒剛想掀開被子:「今天還是叫小雞住在這裡吧,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說著萬貞兒要從床上下來。現在她是絕對不會和朱見深再有任何牽扯了,「萬萬,我只坐著和你說話。明天我就要回京城了,我有好多話和你說。」

  朱見深伸手按著萬貞兒不叫她起來,朱見深似乎察覺到萬貞兒的拒絕,他忽然怒氣衝衝沖對著外面咳嗽一聲,按著宮中的規矩,這一聲咳嗽就是皇帝叫人的意思了。雨化田垂著手出現在朱見深跟前,他低眉順眼的垂手站著也沒看皇帝和萬貞兒:「陛下有什麼吩咐。」

  朱見深盯著雨化田,眼神變得淩厲起來,皇帝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子,恨不得把雨化田身上的肉給刮下來。雨化田倒是沉得住氣,只是垂著手耷拉著眼皮看著腳下熟悉的地毯花紋等著皇帝吩咐。萬貞兒忽然趕到身上轟的一聲熱起來,皇帝身邊伺候的人不少,深宮裡面處處都是規矩,在那裡生活的久了,萬貞兒也沒覺得被人伺候著換衣裳洗澡有什麼不妥當的的,但是換了個環境,真叫人無語。

  尤其是皇帝來的突然,雨化田身上只穿著白色的中衣,頭髮雖然沒徹底披散下來,可是剛才他們在床上親昵依偎,這個時候雨化田的髮髻已經鬆散不少,幾綹頭髮垂下來,擋住了雨化田臉上的表情。萬貞兒很無奈的裹著被子,怎麼都有點被捉姦在床的趕腳啊。即便是她內心多少次的給自己催眠,你和朱見深沒關係了,你是自由的和誰在一起是是你的自由。

  但是這種根深蒂固的彆扭感還是見縫插針的從萬貞兒內心深處湧出來。她先忍不住了,萬貞兒不安的動動身體,朱見深卻搶在萬貞兒之前發話了:「你抱著太子叫他們好生照看著。朕有話和萬萬說。」朱見深看著雨化田身上的中衣,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厭惡的噴氣聲。算了,只要萬萬喜歡就隨她吧。

  雨化田輕輕地抱著熟睡的小雞,穩穩當當的把他抱走了。屋子裡只剩下朱見深和萬貞兒,尷尬的氣氛蔓延在兩人之間。「萬萬,我好累,想躺一會。」隨著雨化田關門的聲音,朱見深立刻換上了一副賴皮的樣子,把皇帝的架子扔到九霄雲外去了。他不管萬貞兒的臉色,一下子就賴在床上。

  雨化田的耳力極好,他抱著沉睡的太子殿下站在門口沒動,天上一彎明月掛在半空,已經是一天最安靜的時候。雨化田發現自己的聽力從來沒這樣好過,他聽見萬貞兒的拒絕和一些窸窣的聲響,還有皇帝拖著強調在央求什麼。

  雖然已經是春天了,可是梅雨季節剛過,連陰雨之後空氣裡還是涼颼颼的,尤其是晚上,春天的夜晚依舊寒意襲人。可是雨化田只穿著貼身的中衣竟然沒覺得冷,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房間裡面發生的事情上了。在蓋這個院子的時候,雨化田知道萬貞兒喜歡安靜,房間的牆壁和門窗都是特別加厚的,門窗做的嚴絲合縫,糊門窗的都是最綿密厚實的棉紗,一般屋子裡面說話外面很難聽見。

  可是此時此刻,可能是自己的耳力太好了,也可能是外面太安靜了,雨化田竟然把裡面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萬萬我只躺一下,今天又有幾個可惡的老頭子上疏說我不好。我整天在那個破院子裡面幹活,兢兢業業不敢出一點錯,他們還敢對我挑三揀四的。說我不該貪戀江南的景色南巡。我這點自由都沒有麼?」

  就是這種可憐兮兮的語氣!雨化田暗暗咬牙,從朱見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一貫會用這種語氣纏著萬貞兒,叫她心軟。早知是這個結果,就該在皇帝當初被親叔叔廢黜了太子之位,扔到宮外的時候,他就該帶著萬貞兒遠走高飛管他的死活呢。結果萬貞兒對朱見深動了憐憫之心,成了現在的樣子。現在朱見深還要用這一手麼?

  萬貞兒低聲說了些什麼,她的聲音太低,雨化田沒聽清,可是她的語氣不再那麼堅決。雨化田的心猛地懸起來。皇帝的語氣變得高興一點,朱見深歡快的語氣伴隨脫掉外衣的窸窣聲,雨化田覺得嘴裡有點酸酸的,接著有點發苦。伴隨著吧嗒一聲,是靴子被仍在床前地毯上的聲音。

  「雨化田這個奴婢怎麼還不來?」朱見深的抱怨從裡面傳來,雨化田才驚覺自己還抱著朱祐極呢。「萬萬你別拒我於千里之外好不好,我們才是正經的夫妻。那個雨化田不過是個奴婢,他能伺候你高興是他的福氣。你放心雨化田那個奴婢很有眼色,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會沒眼色的再闖進來。」朱見深無賴的在說服萬貞兒什麼。

  門外人影一閃,雨化田已經抱著朱祐極到了幾丈之外了,雨化田平穩的抱著朱祐極,腳下點了幾下,整個人就到了客房前。張敏雖然和雨化田也算是在宮*事多年的,卻沒想到雨化田的功夫竟到了如此高深的地步。雨化田面無表情一伸手把朱祐極放在他懷裡,沒等著張敏說話,雨化田一陣風似得又走遠了。

  推開臥室的門,雨化田的心揪起來,他擔心會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兒和別人在自己的床上顛鸞倒鳳。但是屋子裡面一切如初,他想像的情景一個也沒發。斷斷續續額說話聲從裡面傳來,聽見外面有人走動:「雨化田你去拿茶來。」

  雨化田一轉身從桌子上的茶壺裡面倒了兩杯茶,他稍微的平靜下呼吸,拿著茶盤端著進去。幔帳裡面,朱見深靠在床頭和萬貞兒坐在床尾,抱著膝蓋正和朱見深面對面的說話呢。見著雨化田進來,朱見深伸手摸了一下茶杯,又端起來先嘗了一口:「這個茶不是最好的,還有些涼了。你再去換了好的來,對了萬萬不喜歡晚上喝茶,你去沖一些玫瑰花來。」雨化田接住皇帝摔過來的杯子,裡面的茶水灑出來濕了他的衣襟。

  雨化田一口氣憋在心裡正想轉身去換,誰知萬貞兒卻拿起來一杯茶:「你出去吧,晚上怪冷的,去穿件衣裳。」

  看著朱見深失望的臉色,雨化田心裡很爽,他對著萬貞兒深深一躬,倒退著走出臥室。「萬萬,你不能對著奴婢太好了,他們會蹬鼻子上臉,忘了自己的身份的。以後他要是欺負你怎麼辦?」朱見深吃醋的叫起來。

  「我和他不是主人和奴婢的關係,你也不用做小兒女狀,現在小雞也不會打滾耍賴了吧。你還玩這一套把戲麼?」萬貞兒拍拍滿床打滾表示不滿的朱見深。在萬貞兒的跟前,朱見深永遠都是自動恢復成熊孩子。

  「因為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在你面前不用有任何偽裝,不用擔心你會做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情。萬萬,你和太后不一樣,她只是我的生母,可是你更想我的母親。有的時候我想要是當初太后一直守在我身邊,她未必做的比你好,未必會有你疼愛我。不是未必是一定。沒有你,就沒有我今天。是你護著我教導我,你教會我很多事情,沒有你的指點,就沒有現在的我。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離開我,你放心後宮的女人誰也不會傷害到孩子的。她們只是嬪妃,不會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會再立皇后。你永遠都是我的皇后,是天下的女主人。」朱見深滾到萬貞兒的懷裡,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就好像很久以前,他還是個孩子,每天晚上從被驅趕出宮的惡夢中醒來,萬貞兒一定會溫柔的把他從噩夢中拯救出來,抱著他輕聲的哼著模糊的曲調,安撫著他的心靈。

  第二天早上等著萬貞兒醒來,身邊只剩下空空的床鋪了。皇帝今天要起駕回京城,想來朱見深早就帶著小雞走了。竟然沒能和小雞告別,萬貞兒有些鬱悶。眼看著外面已經是日上三竿,算起來皇帝已經接受了金陵官員們的送別登上龍舟起駕了。那麼雨化田上哪裡去了?一個可怕的年頭襲上心頭,萬貞兒猛地跳下床:「雨化田!來人雨化田呢!」

  「娘子,先生進宮去了。」小丫頭聽見呼喚忙著進來。「你叫人去看看消息,聖駕是不是已經走了,怎麼雨化田還沒回來!」皇帝走了,金陵城又恢復了以前的懶洋洋,雨化田也不用在皇宮裡面坐班了。

  「娘子大喜,先生升官了!」正在萬貞兒急著穿衣裳的時候,外面一陣喧鬧,雨化田一身白色蟒袍板著臉站在門口。

  他不是被朱見深削成最低等的奉禦,怎麼又成了當初權傾天下的雨廠公了?


終章 1

  「陛下恩典,叫我江南鎮守太監,節制江南各省的軍民事務。」雨化田嘴角泛起個嘲諷的笑容,對著萬貞兒很無奈的攤攤手。

  時間回到今天淩晨的時候,還是這個房間,朱見深和萬貞兒說了一晚上話,外面天際已經顯出淺淺的魚肚白,幔帳裡面說話的聲音慢慢的消失了。雨化田一整個晚上就在幔帳外面,他半低著頭,似乎已經撐不住睡著了。其實他從沒如此清醒過,皇帝和萬貞兒的話雨化田一字不漏的全都聽見了。原來在皇帝的心裡,萬貞兒是那樣的存在。對於朱見深當初的作為雨化田認為只是皇帝荒唐罷了,因為萬貞兒即便和皇帝年紀相差很多,可是那個時候的萬貞兒正在女人最美好的年紀,成熟的女性魅力比起來那些稚嫩的女孩子,絕對是打磨精美的鑽石和粗糙的原石的差別。皇帝會不顧一切的霸佔萬貞兒也是可以理解的。男人並不是只喜歡年輕的*,選擇妻子和伴侶的時候,誰不希望有個善解人意,成熟懂得關心人的妻子呢。

  只是聽著朱見深對萬貞兒的內心剖白,雨化田才知道在朱見深的心裡,萬貞兒是個別人永遠無法企及的地位。對於皇帝來說,他的萬萬是母親和妻子還有最堅定,最支持他的知己的存在。在朱見深孤苦無依,嗷嗷待哺的時候,萬貞兒是母親,在他彷徨無助,處在危險的境地,身邊潛伏著無數的危險,朝不保夕的時候萬貞兒是他的守護者。朱見深的第一個字是萬萬手把手教給他的,他明白的第一個道理是萬貞兒教會他的,萬貞兒在朱見深成長的過程中是亦師亦友不是家人勝似家人的存在。

  聽著朱見深對著萬貞兒坦誠他對於女性最初,最完美的幻想也是源自萬貞兒的時候,雨化田心裡除了酸溜溜的,竟然還生出來一點感動。在宮中時間久了,他早就見識了人性最深處的醜惡。在皇宮裡面哪有真正的感情,皇帝和皇后,皇帝和嬪妃們,母子之間,父子之,兄弟姐妹之間,儘管面子上所有的人都做出來一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妻妾和睦夫妻恩愛,相處融洽的感覺。其實背地裡所有的人都在算計。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一旦阻礙了自己的利益,就會毫不猶豫的下殺手。朱見深對著萬貞兒的執念約不過是因為他自己的貪念罷了。誰知皇帝對著萬貞兒竟然是真的動心了,在最不能由真心的地方,卻生出來一段叫人不敢相信的真情。

  若是沒有自己橫插一手,現在萬貞兒一定能過著比現在好無數倍的生活。她可以母儀天下,享受著皇帝的專寵。可是現在,萬貞兒扔下一切,只和他在死氣沉沉的金陵城做個不能抛頭露面的地下夫人。自己是不是該放手呢,萬貞兒說過真正的愛一個人就該給想盡辦法看著她幸福,因為你深愛的人幸福,自己才會更幸福。

  但是真的要放決定放手,雨化田又有點不甘心,不是一點不甘心是很不甘心。雨化田可沒什麼聖母情懷,他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叫他退出這段三個人的感情,放手已經得到的幸福他不會做。

  正在雨化心思翻騰之際,一雙黑色朝靴映入眼簾,朱見深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他面前了。雨化田心中驚駭,自己的武功已經練到了極其高深神的地步,他的耳力變得極其敏銳,可是他竟然連朱見深下床,穿衣走到自己面前都沒察覺。可見自己的心裡已經亂了,雨化田雖然身為奴婢,但是打內心深處他對著皇帝和什麼皇權,是不怎麼放在眼裡的。只是他平素偽裝的好,叫人沒察覺罷了。猛然之間皇帝到了他面前,雨化田卻沒來得及收拾自己的心緒,著實叫他狼狽一下。

  朱見深居高臨下瞟一眼雨化田,皇帝似乎察覺出來雨化田的狼狽,他的眼神閃過一絲滿意:「你出來,朕有話問你。」

  這個書房倒是叫朕想起來做沂王的時候,那個時候朕的書房也是這個格局。看起來是萬萬的手筆了。朱見深背著手在書房裡面轉一圈,這個書房修的一面臨水,推開窗戶就能看見窗下一池清水,水面上睡蓮荷花俱全,荷葉下面幾對鴛鴦正互相偎依在一起交頸而眠。朱見深推開窗子,出身的看了一會才關上窗子。他熟門熟路的坐在書桌後面的椅子上,把玩著一個小小的白玉擺件:「你可知道你為什麼現在還能活著麼?」

  皇帝語氣不善,雨化田心裡一緊,他顧不上什麼規矩了,猛地抬頭眼神犀利的盯著朱見深。他心裡冒出無數的念頭,皇帝要對他下手了,自己是坐以待斃還是帶著萬貞兒離開呢。皇帝是微服出來,他身邊並沒帶著很多侍衛,憑著自己的身手別說那些侍衛了,就是想叫朱見深血濺三尺也是易如反掌的。只是他要真的動手,後面的事情也不簡單了。

  「你的武功確實不錯,你在西夏皇城的地宮裡面找到了武功秘笈,看起來是真的了。你只要動手,最傷心的還是萬萬。你以為朕死了,就能一勞永逸了?太子年幼,朕忽然駕崩,難免會有變動。你以為萬萬會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人掌握的手中做個傀儡麼?太子和吳王過得不好,她會恨你一輩子。朕在萬萬心裡的分量比你重的多了,你若是不信大可現在就動手。看看到時候她看見我的屍體是什麼表情。」朱見深冷冷的語氣就像是一盆涼水把雨化田給潑醒了,這個時候動手顯然是兩敗俱傷的結局。雨化田迅速的恢復了鎮定,他哼一聲,掐著手指,強自鎮定下來。

  朱見深嘴角微翹:「好,你的尾巴總算是露出來了。朕的身邊就數你膽子大敢腹誹朕躬,你不過是以為萬萬寵著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朕要想收拾你是易如反掌。隱忍到現在也不過是因為萬萬。」朱見深挑剔的眼神把雨化田從頭審視到腳,再從下到上的看回來。儘管皇帝看雨化田眼神輕蔑,不斷地放大雨化田的缺點。可是朱見深心裡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個奴婢長得確實周正,想必萬萬那樣維護他,也是因為雨化田有別人不能企及的好處吧。

  被朱見深蔑視的眼神打量著,雨化田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他是個奴婢不錯,在理論上身為宦官本來就是身份卑微,在常人看來是個極大的恥辱。但是這麼多年雨化田平步青雲,年紀輕輕就做了西廠掌印太監,到哪裡去生都是萬人簇擁,處處都是巴結諂媚的臉。真是權傾天下,站在了萬山之巔了。加上雨化田的本性就不是生那種能夠真心做奴才,能放得下驕傲的人,因此以前在宮中謹小慎微,處處謙卑的假像也不能維持了。忽然要他做出種種卑下示弱的樣子,雨化田是真的做不出來了。他也清楚這個時候在皇帝面前示弱反而會更糟糕,還不如頂到底,或者還有一絲轉機。打定主意雨化田挺直後背,索性露出來自己的本來面目。「奴婢還是陛下的奴婢,任憑陛下吩咐。」雨化田說出來的話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把朱見深給噎了一下。

  很快的朱見深恢復正常:「那就好,朕記得小時候萬萬說過禦下之道在寬嚴相濟,不能一味的用威勢壓服,也不能太放縱了他們。就和馴馬似得,有的時候要獎賞,有的時候要拿著鞭子提點提點。一個奴婢不值得朕動怒生氣,朕只是擔心萬萬,她會被身邊的奴婢蒙蔽了。你說,朕要怎麼保證你不會做出來奴大欺主的事情呢?要知道京城和江南千里之遙,萬萬在這裡隱姓埋名委屈的做個普通婦人,你若是有了二心,到時候朕鞭長莫及可怎麼辦呢?」

  他怎麼會因為身份的變化就辜負了萬貞兒!他們是真心相愛的!雨化田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咽下去。儘管這是他的心聲。可是說出來只會被朱見深嘲笑的。在皇帝看來雨化田就是個奴婢。他不該有感情不該有人愛。只能一輩子死心塌地的伺候別人。雨化田和宮中所有的奴婢一樣,就是個會說話的狗,會辦事馬,會逗人開心的八哥鸚鵡。

  雨化田沉默一會,對著朱見深恭敬地跪下來,深深地磕個頭:「奴婢願意起誓,若是辜負了——」

  「哈哈,要是萬萬看見你這個樣子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她和朕說過,誓言是用來違背的。她真是被你的皮相給迷住了心竅了。朕不要你起誓,也不會為難你。朕預備依舊叫你做西廠掌印太監,還要你兼任江南鎮守太監,統攝江南一切軍民事務。」朱見深高深莫測看著傻掉的雨化田,為扳回一局心裡暗爽。他接著說:「朕叫全天下的人都盯著你,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看在眼裡。你要是敢有一星半點對不起萬萬的事情朕立刻會知道。」

  被降了一軍的雨化田忍不住在心裡感歎不知道是皇帝太狡猾,還是以前萬貞兒把朱見深教的太好了。皇帝竟然想出來這麼個主意徹底的把雨化田和萬貞兒給拴住了。雨化田權勢更勝從前。權勢越大盯著他的人越多,確實如同皇帝說的。皇帝的心腹,掌管江南一切軍民事務的西廠廠公,不管走到哪裡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他的一舉一動皇帝都能知道。以前他曾想過帶著萬貞兒徹底了的離開,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他們做一對普通的夫妻,他不是皇家的奴才,萬貞兒也不用隱藏身份,他們每天重複著平淡的生活。那樣的話,雨化田會覺得萬貞兒才是徹徹底底的屬於他的了,他們和無數普通的夫妻一樣,只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可以相攜到老。

  可惜皇帝一句話徹底毀掉了雨化田歸隱田園的夢鄉,還把他放在一爐熾熱的炭火燒烤。要想不被別人當成靶子,雨化田只能緊緊地維持自己在萬貞兒心裡地位,他要和後宮的女人那樣每天就想著一件事——固寵!朱見深是把雨化田放在了萬貴妃面首的位子上了。

  雨化田苦笑一下,有氣無力的向上說:「奴婢愚鈍不堪。不能勝任。」

  「你愚鈍也好,不愚鈍也罷。朕是在維護萬萬與奴婢有什麼關係。你要是能一直盡心侍奉萬萬,叫她過得舒服,朕也不會虧待你。要是萬萬有一點不高興,你知道從上面摔下來是什麼滋味。下一次你可不是來金陵掃馬廄那麼簡單了。只要萬萬在一天,你的狗命就活一天。去吧!」朱見深眼神變得陰沉起來,他厭惡的對著雨化田揮揮手叫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雨化田剛轉身就聽見朱見深的聲音:「身為江南鎮守太監,可是按例回京覲見的。你知道,萬萬一向心疼太子和吳王,該怎麼做你是知道的。」


終章 2

  江南春天總是文人墨客不吝惜筆墨描繪,今年揚州春天來早,天際剛飛來一行行雁陣,瘦西湖邊上柳樹就已經綻放出今年第一抹綠。揚州行院嬤嬤們對於早早來到好天氣十分慶倖,暗想著每年春天來游湖文人墨客,富商巨賈不少,自己家生意經過一個冬天慘澹也該好起來了。

  若是有幾個知名文人隨便寫詩稱讚下他們院子裡姑娘,那簡直就是得了個金字招牌,以後他們院子裡出來姑娘身價都和別家不一樣。不用說那些肚子沒墨水卻喜歡附庸風雅鹽商老爺了。只要他們看上姑娘,隨便媽媽們開價。當今皇帝自從登基以來,還算是政治清明,民家百姓日子寬裕起來,因此有些閒錢商人比以前多多了。行院生意也跟著水漲船高。大家被嚴寒逼著窩家裡幾個月了,春天正是出來疏散好機會。聽著天上大雁嘹亮叫聲,行院嬤嬤們就跟聽見銀子掉進自己口袋生意一樣。

  可是春光大好,上門生意卻很慘澹。不光是生往年成群結伴而來游湖文人騷客不見了,就連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行院裡廝混富商和富家公子們也不見了,不僅是岸邊院子沒生意,就連著遊湖畫舫也沒什麼人光顧了。不用說那些做官老爺們了,竟然也不叫姑娘們唱堂會,也不親自來了。

  眼看著門前冷落,這些媽媽們都坐不住了。她們消息一向靈通很,很就打聽出來是欽命江南鎮守太監雨化田親自來了揚州,雨廠公剛一來揚州就抓了幾個受賄官員現行 ,如今雨化田正試出來霹靂手段大肆整頓揚州官場和讀書人呢。眼見著雨廠公摘了幾個和鹽商勾結販賣私鹽官員烏紗帽,不少官員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聯合著地方上幾個讀書人,家丁憂官員和京城禦史,一起上疏彈劾雨化田江南驕縱,欺淩地方官。結果皇帝只是淡淡上疏上批了一句話此事交雨化田看著辦。就把江南官員氣焰給打壓下去了。

  幾個跳騰地換官員被查出來好些短處,又是一場烏沙落地,口水和板子齊飛,叫駡和哀嚎一色官場好戲。雨廠公臉酸心硬,手段非凡名聲算是徹底江南傳開了。因為他那張永遠看不出來喜怒,時刻拿著眼角看人,高貴冷豔 表情,雨化田得了個玉面修羅名聲。

  雨化田來了揚州,官員們提心吊膽,那些鹽商們是戰戰兢兢,就連著只會家閑著罵人讀書人也不收斂了自己行跡,這個風頭出來花天酒地,萬一傳到了雨化田耳朵裡。廠公大人萬一心裡一動,想著你不好好做學問,把他功名革了。十年寒窗不就白受苦了?

  聽見這個消息,行院嬤嬤們只能無可奈何把抱怨話咽下去。西廠耳目靈動,誰敢隨便議論,這幾天揚州城行院只能偃旗息鼓,辜負了大好春光了。這天天氣格外好,陽光從白雲之間灑下來,照身上暖暖。瘦西湖邊上一代粉牆黛瓦,細軟柳絲掩映下便是揚州城旖旎地方所了。

  一隻畫舫從湖中遊弋而來,碼頭前停下來,早有麗春院小廝們看見了船來,早早碼頭上迎候著。噗通一聲,畫舫上拋下鐵錨,小廝們把跳板搭船舷上。一個管事樣子中年人從船上下來對著小廝們一擺手:「我們是從北方來客人,我家主人聽說你們地方菜做好,特別過來嘗嘗鮮。今天你們麗春院我們全包了,點把閒雜人等給我攆出去!」

  管事操著一口京腔,他身材魁梧,面相兇惡,左眼上有一塊鮮紅胎記,長相十分猙獰,即便是穿著管事衣衫還是掩飾不身上殺伐之氣。小廝們都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他們立刻感覺出來這位來客肯定是大有來頭,早有人對著門裡做個手勢,叫人通報進去了。管家嬤嬤聽見來個豪客立刻是整理□上叫姑娘們打疊精神出來應酬,一邊對著幾小魚說:「各位爺,今天家裡有事,還請各位爺先回去。等著過幾天再來捧場。」聽著嬤嬤趕人,幾個客人立刻黑了臉。還沒等著發作,嬤嬤圓滑笑著揮揮絹子笑和花兒一樣:「至於今天酒錢茶錢麼就算是我們麗春院請客了,還請各位擔待擔待。」

  裡面有個客人不滿嗤笑道:「你這個老虔婆一向是把錢穿肋巴骨上,什麼時候這樣大方過?別是來肥羊任由你宰割吧,你掙錢就罷了,只是別迷了心竅,仔細這沒賺錢還釣起來一條大鯊魚,把自己拖下水去。」說著客人們哄堂大笑,各自散了。

  這裡正忙著收拾廳堂,那邊黑漆大門進來了一行人。嬤嬤一看當頭進來人頓時變了臉色,怎麼還有逛風月地方還帶著家眷?這分明是砸自己場子來了。迎面一行打頭是兩個小丫頭,身上一律青緞子背心,配著銀紅衫子底下是白色細綾子百褶裙,一樣裝扮簪環。一個拿著把象牙扇子 ,一個舉著一把陽傘,拿著扇子丫頭扶著個夫人,身後烏壓壓跟著一群僕婦和家丁樣子人。嬤嬤心裡咯噔一下,暗想著別是自己手下那個小妖精惹得人家正房太太生氣,這是過來找晦氣吧。看著這群人,別不說那個丫頭捧著扇子是象牙抽絲編成,上面巧奪天工還雕刻著亭臺樓閣,光是一把扇子就價值千金。揚州城裡面能用起這個東西人屈指可數了。她會是誰呢?

  管心裡沒底,嬤嬤還是滿臉堆笑迎出來,對著當中夫人扶著膝蓋一福身:「奴家是麗春院管家杜娘,不知貴人下降,有失遠迎。」

  「哦是杜嬤嬤,我聽聞你家私房菜是極好,特別來瞻仰瞻仰,打攪你發財真是對不住啊。」萬貞兒上下打量著杜嬤嬤,好奇掃視著麗春院裡面裝飾,對於這個時代天上人間萬貞兒有著無窮好奇心。今天早上雨化田接到了朱見深叫他回京述職旨意和她鬧彆扭呢。萬貞兒才不管雨化田那點小鬱悶,乾脆一甩手出來轉轉了。

  她對著這種風月場所一直充滿著好奇,但是她很少有機會來這裡探險,剛開江南時候萬貞兒就聽說揚州麗春院私房菜別具一格,對於一個喜歡美食對這種風月之地充滿好奇人來說,來這裡探險絕對是萬貞兒理想。可惜雨化田根本不給她來這裡探險機會,現好容易逮著機會了,她怎麼能放過呢。尤其是萬貞兒聽見雨化田悄悄和幾個檔頭抱怨,揚州知府膽大包天,竟然拿著幾個鹽商從麗春院選出來瘦馬送到皇宮裡面去了。

  萬貞兒堅決了要親自深入虎穴,打探敵情決心,揚州瘦馬啊,一直耳聞卻不能親眼見到。這會她是要好好地研究下,文明大江南北揚州瘦馬到底是怎麼個好法。尤其是雨化田再次坐上西廠督主位子,送到他跟前揚州瘦馬為數不少,可惜沒等著萬貞兒看見她們一根頭髮絲就被雨化田打發走了。這是個難得機會,萬貞兒決定要開展一場神奇麗春院之旅了。

  杜嬤嬤聽著萬貞兒口氣稍微鬆口氣,她久經世面,什麼樣子人沒見過。高門大戶小姐太太雖然一向不恥說她們這種地方,可是對著風月場好奇心比誰都重,這位夫人言談之間並沒上門找茬意思,杜嬤嬤忙著滿臉堆笑往後面請:「夫人下降,真是蓬蓽生輝。外面實粗糙,還請夫人到裡面遊幸。我們院子不敢稱上是巧奪天工,可是也還有幾處景色能入眼。」

  萬貞兒對著麗春院精緻豪華沒興趣,她心心念念是精緻私房菜。「什麼園子我們夫人沒見過,你這個地方我們還嫌棄呆時間長了髒了腳呢。我們夫人是累了想找個安靜地方歇一歇,那個聽你囉嗦。」身邊丫頭領會了萬貞兒心思,訓斥著杜嬤嬤。

  「是,我昏頭了。立刻叫人安排酒席,屋子裡狹窄,就請夫人到芙蓉樓上坐著,那個芙蓉樓水池上,下麵是引來一處活水,叫小戲子對面臺上吹打奏樂,樓上涼爽又安靜。夫人看可好?」杜嬤嬤窺探著萬貞兒表情小心翼翼奉承著。

  萬貞兒點點頭,早有人上去先把芙蓉樓上下裡外檢查一遍,閒雜人等都給轟出去了,兩個家丁挺胸疊肚站門口,有幾個精幹小廝去廚房目不轉睛盯著廚子們施展他們精湛絕倫刀法和火工。

  精緻美味流水似得上來,喝了一口玉帶羹,萬貞兒深深地舒口氣,還是沒經過人工化學製劑污染東西美味。這裡食物原料都是天然,這裡香料也沒經過化學製劑調製,原本,質樸東西自然能做出來自然味道和口感。兩個丫頭無聲站一邊,殷勤服侍。萬貞兒拿著筷子自顧自大朵頤,根本當著兩個丫頭是擺設,一個眉間有一點胭脂記丫頭和同伴使個眼色,剛想說話。萬貞兒放下手上筷子,裹著銀頭烏木筷子碰上磁片發出清脆聲響:「你們主子還有什麼吩咐?難不成我是坐牢了,想出來透透氣也不行了。」

  天知道雨化田從什麼地方找出來這些只會辦事,不會說話下人,現萬貞兒身邊伺候人比以前皇宮裡面還多。不管她上那裡去都會有無數人或者明或者暗跟著,萬貞兒鬱悶和雨化田吵過幾次,但是每次都是她被稀裡糊塗拐上床,只剩下無力喘息份那裡還顧得上別。按著雨化田說法是以前他是個淡就像個影子人,誰也不會對著個失了皇帝信任被貶斥內監多看一眼。可是現朱見深把他架火爐上燒烤,雨化田是擔心萬貞兒安全。畢竟萬貴妃可是後宮之主,她代行皇后職責,誥命夫人進宮朝賀可是都見過她。她以前見過大臣也不少,權傾朝野雨廠公身邊有個和前頭萬貴妃長得一樣是女子,不管事實如何都是個極大聞。

  想到這裡萬貞兒歎口氣,她是該和雨化田生氣呢,還是該恨遠京城朱見深太狡猾,把自己給算計進去了。朱見深以退為進,徹底把萬貞兒拴住了。

  「奴婢不敢,實是督主——是主人吩咐,婢子們不敢違抗。這個地方到底是不夫人這樣身份該來,不如叫麗春院廚子跟著咱們回去,夫人想吃什麼叫他們燒就是了。」兩個丫頭噗通一聲全跪萬貞兒面前。

  「哼,依著我看不如把這裡整個搬回家正好。省今天把人家頭牌弄走了,明天把廚子弄走了,不如一起搬回去倒也省事。」萬貞兒想著那兩個只聽其聲不見其人揚州瘦馬就一陣鬱悶,雨化田是個太監啊,那群糊塗官給他送什麼美人啊。「一個人吃飯太沒意思了,去把頭牌娘子叫來。光吃東西連個說話湊趣也沒有。」萬貞兒黑著臉叫兩個丫頭起來。

  見著萬貞兒生氣了,兩個丫頭只去傳話,屋子裡變得很安靜,外面傳來一陣歌聲,幾個小戲子池子對面戲臺上唱著婉轉曲子,真不愧是揚州有名行院,這些小戲子一個個歌有裂石之音 ,舞有天魔之態,一般戲班子都趕不上他們。望著戲臺上悲歡離合,萬貞兒心神佈置飛到哪裡去了。

  水晶簾子一響,萬貞兒以為是麗春院頭牌進來了,她頭也沒隨便說:「你坐下吧,我等會和你說話。」

  身後還是沒聲音,只有一絲淺淺檀香氣傳到萬貞兒鼻端,她猛地一回頭正看見雨化田穿著一身白色蟒袍一臉寒霜看著她呢。「你來做——」萬貞兒話沒完,眼前一黑,雨化田氣息就把她緊緊地包裹起來。

  雨化田使勁抱著萬貞兒力氣大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你知道我為什麼煩躁,我拿著揚州官員們出氣,你卻跑來這裡沒心沒肺吃喝玩樂。你好好跑來這裡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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