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作風問題
雨化田覺得風裡刀臉上的笑容很刺眼 ,他上前狠狠地抓著風裡刀的胳膊使勁的搖晃著:「你瘋了,我現在可不是威風八面的西廠督主了,你想來送死麼?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一杯毒酒或者一條白白綾勒死,你想死了是不是!」
「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我是擔心被你占了便宜。」風裡刀小聲的嘀咕著,他迅速地換上一副嚴肅的嘴臉:「你趕緊出去,他們要是發現我們兩個在一起,咱們誰也跑不了。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說著風裡刀伸手要扯雨化田的衣裳,「快點脫衣裳!」
雨化田向後一閃,一臉的堅持:「不行,這件事和你沒關係。」雨化田冷硬的心泛起一絲溫暖,即便是死了,知道世界上海歐兩個人為他傷心也就夠。風裡刀則是對著雨化田翻個白眼,似乎看穿了他內心的想法:「我知道你想什麼呢,你拼命地在皇宮裡面抓那些企圖對太子不利的人,根本是不想給自己留後路。你以為皇帝能看在你認真辦事的份上放過你麼?別妄想了,朱高熾的子孫那一脈能有什麼好東西。再著說了,你要是死了,那位怎麼辦呢」
………………
在風裡刀和雨化田兩個躲在房間的死角裡面悄悄地爭辯誰該留下來的時候,乾清宮,皇帝的寢宮裡面,朱見深正在埋頭看奏摺,他的對面朱佑極正有模有樣也拿著一本摺子在看。邊上一張羅漢床上,朱佑杭正擺弄著個精巧的玩意。
自從太子生病,皇帝被太后教訓一番,朱見深一改萬貞兒死後半死不活的狀態,變身子控和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了。皇帝每天都要關心太子和吳王的情況,朱佑杭已經四歲了,被太后照顧的很好,雖然沒了母親叫他傷心一陣,好在太后的照顧慢慢的叫朱佑杭從失去母親的悲傷裡面走出來。
皇帝現在把兩個兒子當成了命根子,每天都叫兩個孩子和自己共處一段時間,有的時候天色晚了,乾脆是朱見深帶著兩個兒子休息,太后知道了也不說什麼。反而是後宮的嬪妃們只能眼巴巴的盼著皇帝的召幸,不敢有怨言了。
朱佑杭放下手上的玩具,看看老子和哥哥,他從羅漢床上自己出溜下來,跑到朱見深的身邊,扯著皇帝的衣角:「阿爹,你和哥哥在看什麼?我也要看。」阿爹和哥哥兩個看的那樣投入一定是很好玩的東西,朱佑杭對著老子手上的奏摺很感興趣,認定那個東西一定很好玩。
朱見深伸手把兒子撈到自己的腿上,扯過來一個奏摺給朱佑杭:「這是奏摺,是臣子們奏報政務的東西。你以後雖然不用和你哥哥那樣辛苦,但是這些事情也該清楚些。以後在封地上整天胡鬧,渾渾噩噩的也不好。現在學著點!」說著朱見深選了個說的事情簡單的奏摺遞給朱佑杭:「你哥哥在這個年紀已經跟著朕身邊學習政務了,你也該學學了。」
只是朱見深忘記了,那個時候朱佑極是跟著他上朝聽政的,而不是看奏摺啊,就算是這兩個全是神童,也不能四歲就會看奏摺。果然朱佑杭拿過來一看頓時傻眼了,他轉臉看看老子,和萬貞兒一樣的眼睛閃爍著,扁著小嘴說:「可是阿爹,這個上面我只能看明白日期!」
朱見深很寵愛的摸摸兒子頭上一撮頭髮:「這個是給你折紙玩的,乖,等著你長大了就能看懂了。」
朱佑杭本來板著的包子臉頓時笑了:「好,我跟著大伴兒學會折紙船了,大哥你跟著我玩!」說著撕拉一聲,摺子就成了兩半了。「我一半這一半給你,我們折紙船玩吧!」朱佑杭比一下兩邊的紙張,把稍微大一些的遞給小雞,認真的對著哥哥說:「大哥我們玩吧!」朱佑極一臉黑線的看著弟弟,很無奈的說:「宣紙容易吸水 ,做成小船很快就沉底了。你們把防水的高麗紙拿來給弟弟。」
張敏忙著上前拿走了朱佑杭手上的摺子,早有內侍奉上了堅韌的高麗紙送給吳王殿下折紙玩。這個時候朱見深忽然臉色一變狠狠地把手上的摺子摔在一邊,他臉色鐵青,狠狠地盯著桌子上的燭臺出神一會。隨即皇帝失控的拿著茶杯狠狠地摜在地上,一聲脆響,把在場的人都給嚇住了。朱佑杭似乎明白自己剛才撕了要緊的東西,哇的一聲起來。
皇帝被小兒子的哭聲給拉回了理智,他臉色緩下來,對著躲在大伴兒身後哭的小兒子招招手:「壽哥兒不哭了,過來阿爹這裡。啊爹不是和你生氣呢」說著皇帝扔下手上的東西,站起來親自把兒子抱起來。
拿著絹子給朱佑杭擦擦臉上的鼻涕眼淚,朱見深拿著鼻子蹭蹭的朱佑杭的小臉蛋:「不哭了,是阿爹把你給嚇著了。你是男孩子不能動不動哭哭啼啼的」朱佑杭靠在阿爹的肩膀上,胳膊緊緊地摟著朱見深的脖子抽噎著:「阿爹別生氣了,生氣不好!是誰欺負了阿爹,我打他給阿爹出氣。」朱見深聽著兒子的話心裡都軟的化了,拿著鬍子蹭著兒子的臉蛋,朱見深很欣慰的說:「哎呦,真是爹的好兒子。」
朱佑極皺著眉頭拿過來惹皇帝生氣的摺子看了幾眼頓時臉色漲得通紅,他一張臉板的平平的,眉頭皺起來的。這個時候朱見深已經把朱佑杭哄好了,叫人帶著孩子回去休息了。一轉眼看著燈下一臉氣憤的大兒子,朱見深上前把兒子手上捏的皺巴巴的摺子拿過來:「你看著這些生氣了,身為皇帝,每天這樣的東西都要看上幾個的。」朱見深把兒子保護的很好。雖然現在太子已經出閣讀書視事,可是朱見深把給太子看的東西都要先選擇一遍。那些少兒不宜就先算了。
「阿爹他們怎麼這樣詆毀你和阿娘!阿爹應該把上這樣摺子的人抓起來交給錦衣衛和東廠審問清楚。他們誹謗朕躬,還——」小雞的臉紅的和火龍果似地,他的眼睛裡面閃閃發亮的轉著眼淚。孩子說不下去了。他們為什麼這樣的地回自己的母親!
朱見深伸手拍拍兒子的肩膀,拿著剛才給朱佑杭擦眼淚鼻涕的絹子要給小雞擦臉,可是手絹伸到了兒子臉邊上朱見深才想起這塊絹子髒了。他訕訕一笑:「哈哈,你們還真是兄弟兩個,怎麼都掉金豆了」
朱佑極拿著老子遞過來的手絹擦擦臉:「我是生氣他們這些禦史可以風聞言事,但是沒想到他們竟然大膽到污蔑母親!」
翰林院編修左忠德也不知道是腦子進水了還是抽風了,竟然上書彈劾雨化田的罪過,當然雨化田現在靶子,每天都有人上書彈劾雨化田驕縱不法,肆意妄為,貪婪勒索什麼的。只是這位左忠德先生竟然舉報雨化田還有生活作風問題,說他霸佔良家女子,玩弄她人感情什麼的。最後左忠德還說現在天下都知道雨化田而不知道有皇帝。皇帝放縱一個內臣,最終要自食惡果巴拉巴拉的,接著拿著朱見深和歷史上數得上的昏君作比較,說的朱見深和李後主隋煬帝這些有名的昏君拍馬也趕不上。左忠德在最後還說外面傳言雨化田是因為得幸于萬貞兒才能平步青雲。雨化田奉承皇帝的寵妃弄權諂媚,實在是皇帝視察,過分寵倖萬貞兒才會有雨化田亂政的禍事。怎麼看著都叫人覺得雨化田和萬貞兒關係特殊,引人遐想。
「雨化田只是個內侍,他怎麼會霸佔人家的女兒?這些人其心可誅!」朱佑極生氣的擰著手上的絹子。母親在孩子的心裡永遠都是最完美的,朱佑極對著那些言官已經是極度厭惡了。
看著兒子義憤填膺的臉,他倒是不生氣了,伸手捏著朱佑極的臉蛋,朱見深笑著說:「有你為阿爹生氣,這分孝心阿爹很欣慰。他們這些人那裡是匡扶皇帝的過失,是個言官裡面有一個人能做到這個就不容易了。你沒發現歷史上錚臣比賢君還要少。這些讀書人都是念書念傻了,而且只想著自己的名聲。他們整天瞪著眼睛找朕的過失,有點事情就抓著小題大做。就想著把朕給惹惱了,狠狠地打上一頓廷杖,就算是死了在墓誌銘上也落得了忠臣的名聲,鬧的自己和比干似地!他們是得了好名聲,卻把君父弄成了紂王了。以後你做皇帝,每天看這個生氣都要把自己氣死了。」
「他們原來是這個打算,一頓皮肉之苦換來個忠臣的名聲。哼,才不能叫他們如願呢。這個左忠德據說對著音律很有研究,他這樣忠於王室,盡心進諫,阿爹應該賞賜他才對啊。兒子求阿爹個恩典,乾脆叫他去教坊司做供奉如何,給他個三品的供奉。」教坊司供奉都是賤籍,左忠德這個人的自詡清流,把他打成賤籍比殺了他更狠。朱佑極和朱見深形狀相似的眼睛裡閃著天真神采,朱佑極仿佛在為了自己的寬容兒感動。
朱見深驚喜的摟著兒子,鼓勵的拍拍小雞的肩膀:「我兒長大了,不過這件事可不他邀名那樣簡單。他蓄意陷君上於不義,信口開河詆毀朕躬。應該拿著他做個榜樣,叫言官們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不要為了虛名把君上當成他們做忠臣的靶子!」
一對腹黑父子在燭光下交流著腹黑的心得。朱見深給兒子上課,告訴這些言官就像是皇帝養的狗,老朱家一向不養閒人,當初太祖皇帝設立這些言官是叫他們看的百官的,誰敢撈錢謀反,有這些嗅覺敏銳的言官在一邊汪汪著就算是不能實際阻止,也能有個威懾。誰知他們反而把眼光盯在皇帝身上,宣宗皇帝玩個蛐蛐就被罵的和昏君似地。也就是太祖和高祖一向沒耐心,殺人不眨眼,他們不敢罵罷了。
朱佑極點點頭,似有所悟的說:「阿爹,我明白了。他們裡面說廢話的多,賴在京城撈名聲的多,那些摺子多少誇誇其談的不實之詞。」
「對了,這些人都是十年寒窗上來的,天下的文章也不知道讀了多少,可是罵人本事也沒什麼長進。你看看一個個上來全是一樣的嘴臉,他們以為用激烈的言辭,一上來就是振聾發聵的一通呐喊,接著把什麼昏君全都給拿出來作比較,什麼隋煬帝李後主宋徽宗全給拉出來,最後巴拉一頓還特深情的來上幾句臣哀號痛心,莫知所措,肝腦塗地,萬死萬死的,一副忠臣嘴臉覺得自己倍兒有面子。其實他們在寫這些混帳話的時候心裡想的一定是這樣的奏疏上去,皇上怎麼也要打我八十廷杖,要是只打了我四十,我下朝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他們想留名青史,就拿著君上的名聲作踐,你和他們認真就輸了!」朱見深捏捏兒子的臉蛋,眼神變得很飄忽起來:「記得當初朕也是為了那些上疏氣的難受,這些話還是你娘說的呢。如今看起來她果真說對了。」
聽著老爹提起來阿娘,朱佑極眼神一暗,他扯著朱見深的手:「阿爹我想阿娘了。這幾天我總夢見阿娘。我夢見阿娘就站在我創前邊看著我,我伸手抓她,她的手是溫熱的,和她在的時候一樣的。」小雞的眼裡含著水光,說到這裡他哽咽一聲說不下去了。
朱見深聽著兒子的話,眼圈也是一紅,他抱著兒子低聲的歎息著:「以後阿爹不會叫你受委屈的。你阿娘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
「你們真的瘋了,你以為這樣皇上就會繞過我!還有左忠德那個人的一向清高自詡,不肯和皇上的近臣有什麼交情。他豈能老實的聽你們的吩咐,按著你們的想法些奏疏給皇上。她是不是親自出面了?」雨化田緊張的抓著風裡刀的領子們,逼問著他。
「放手,出人命了。你放心她沒出面。那個左忠德看起來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其實內心全是功名利祿的妄想。他那個腦子裝的全是酸腐不堪的明明德,一邊是沽名釣譽。我們只要是在他跟前演一場戲,他以為抓住你的把柄正好大大的作一篇文章就痛快的寫上疏羅列你的罪狀去了。別人都彈劾你驕縱僭越,貪贓什麼的太平常了,這些東西看多了都審美疲勞了。看膩了政爭來點花邊新聞風流韻事豈不是舊文章翻出心意麼?」風裡刀對著雨化田擠擠眼睛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雨化田一陣頭疼,他已經無語了,遇見了不按牌理出牌的對手真是件很囧的事情。
走出樊籠
這個事情是誰的主意?雨化田緊盯著風裡刀,他飛快地計算著皇帝這會已經看見了上疏。按著朱見深的性子,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萬貞兒和別人有染的任何風言風語。皇帝也許會生氣的把上疏的大臣抓緊詔獄拷打一番,叫他徹底消失。或者乾脆是把一切和這件事有關的人都抓起來,滅口。要是那樣的話,皇宮真的太危險了!
「放手!」風裡刀出不來聲音,只能靠著嘴型提醒著雨化田把手勁稍微的放鬆些,他快被勒的喘不上來氣了。他要是把自己殺了,那麼他們一家可是要真的斷絕香火後繼無人了,顧少棠還等著他回去過小日子呢。
雨化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稍微鬆開一點,風裡刀漲得通紅的臉色慢慢的恢復過來,這是在皇帝的地盤上,他也不敢太放肆了。揉著脖子。風裡刀埋怨著說:「你跟著我瞪眼幹什麼,全是你心肝寶貝幹的好事。她叫我來換你出去。」後面的那句話風裡刀說的有點心虛了,其實按著萬貞兒的意思是叫他進來送信的,根本不是叫風裡刀來裝扮成雨化田,享受著督主的威風。
丟給風裡刀一個誰信你誰是弱智的眼神,雨化田攬著風裡刀的肩膀,忽然換上一副親熱的嘴臉:「真是上陣親兄弟啊,皇上看見彈劾我搶佔民女,驕橫不法,強搶民女為妻的上疏沒准要把我活剮了呢。雖然未必有那樣嚴重,可是一百廷杖跑不了的。你真的確定要留下來,享受下做督主的威風?」雨化田很感慨湊上前在風裡刀的耳邊說:「好兄弟,哥哥太感動了,你有什麼話要和顧少棠說的,我帶給她。」
風裡刀腿肚子一軟,整個人踉蹌著靠在雨化田身上,就知道沒好事!乖乖隆地洞,我還是先走吧。死道友不死貧道!風裡刀一腦門子的汗都出來了:「哈哈,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我還是回去吧。哥啊,我還沒成親呢。顧少棠那個脾氣你知道的,她不見我回來肯定是要著急的,她一著急指不定做出來什麼事情。現在她手上的銀錢不少,真的扯旗造反了也不好看。哈哈,我只是給你先說一聲。你老婆說了,應該能全身而退。只是體面沒了。」說著風裡刀偷眼看著門口,想要退出去。
這個人,還真是——雨化田白一眼和他長的一樣的弟弟,都是一個爹媽生的,做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捏?不過沒有這件事,他也不會叫風裡刀留下來,前途未蔔,現在的西廠再也不是當初呼風喚雨的時候了。風裡刀一邊瞄著雨化田的臉色剛要跨出門檻,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被人發現了,雨化田耳力驚人,一下子就能判斷出來過來的是誰,皇帝身邊的人這時辰來做什麼?難道是朱見深現在要動手了?剛才風裡刀的話,萬貞兒說臉面沒了。原來是這樣。雨化田看著身上的蟒袍,當初自己一個卑微的小內侍,在短短的十年之內混成了隻手遮天的大人物,一般三品一下的官員見著他都是跪著說話。他淩駕在刑律之上,看誰不准眼就能隨便動動手指把他抓起來。權利可以叫人欲仙欲死,嘗到別人一輩子無法嘗到的滋味。現在放手,你有遺憾麼?
「不,沒有遺憾!」雨化田低聲的自言自語著。「你剛才說什麼阿。我想我還是留下來,萬一出事了我還能幫著你想想辦法。」風裡刀內心激烈的掙扎一番,還是決定和雨化田共進退。他不能扔下自己的哥哥不管!他們是親兄弟!
「快點走,你留下來只能填添亂。你要想幫著我,把這個拿走。」雨化田翻身從床邊上的暗格裡面拿出來個小小的鑰匙塞給了風裡刀:「把這個交給萬貞兒,還有我多則三天,快了只要一天就能離開宮中,你在宣化門等著我。」說著雨化田把風裡刀塞進了床底下低聲的說:「等著我出去,你再離開。」
皇帝身邊的張敏帶著幾個幾位專門為皇帝辦事的侍衛過來,見著雨化田依舊輕鬆地坐在椅子上端著個青花蓋碗,正垂著眼睛翹著手指撇著上面的浮沫。聽著有人進來,雨化田抬起眼微笑著說:「皇上傳喚,何須要公公親自走一趟,我在這裡還能跑了不成?」
張敏臉上似笑非笑的扯一下嘴角:「雨廠公,皇上要見你。」沒想到一朝顯赫的西廠雨化田也有被軟禁起來,就要失勢的時候。記得當年雨化田的風頭真是一時無兩。人生的沉浮轉換實在叫人無法捉摸啊。雨化田坐著沒動,張敏身後的幾個侍衛頓時緊張起來,他們的手不經意的摸向腰間,似乎雨化田下一步就會飛身而起來,一劍殺掉他們。「別緊張,我是皇上的奴婢,皇上召喚,我豈能不過去侍奉。軟劍雖然好,可是纏在腰上會容易給人家留出來破綻的。」雨化田站起來別有深意的瞥一眼張敏身後的幾個侍衛。
「那個,雨督主說笑了。他們的功夫差得很遠。你們在雨督主跟前班門弄斧,這回出醜了吧。」張敏尷尬的笑笑,做個請的手勢,雨化田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
皇帝的乾清宮裡面氣氛緊張,朱見深臉色猙獰,咬牙切齒的低聲嘀咕著什麼。青緞粉底靴子在平滑堅硬的地磚上發出嘟嘟的聲音,朱見深走上十幾步就猛地一轉身,折回來再次重複著剛才的動作,整個大殿內的太監和宮女都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個細小的動作落進皇帝的眼裡,成了倒楣的替罪羊和出氣筒,自從萬貴妃沒了,皇帝的脾氣越發的狂暴沒有節制了。以前在乾清宮服侍是個美差,現在誰只要一聽說去皇帝身邊當差,那裡還有高興。根本是要死了差不多了。乾清宮的投胎率已經創新高,成功的盤踞在紫禁城最危險地方的榜首很多長時間了。
雨化田站到門口,正想著要報名求見,誰知裡面傳來朱見深一聲暴喝:「雨化田!滾進來!」
微不可查砸吧下嘴,他眼前浮現出來皇帝氣急敗壞,灰頭土臉的樣子,之生死於度外,他對著皇帝也不再很懼怕了。整理下冠服,雨化田趕緊自己掀開簾子進來。還沒等著站穩了,幾個人一擁而上就把他按在地上了,雨化田沒有掙扎只任由著被拖到了皇帝跟前。雨化田第一次知道躺在乾清宮的地上是什麼滋味,一抬眼他就能看見高高的藻井和上面精美的龍紋。若不是身下的地板太堅硬,他真想好好地躺著把藻井上的花紋看清楚。朱見深憤怒的有些變形的臉出現他的視野裡,朱見深看他的眼神十分厭惡,就像看著一堆髒東西或者是一條死狗。
皇帝沒說話,只是按著雨化田的幾個侍衛做個放開的手勢,轉身走了。雨化田看著皇帝明黃色袍子的下擺和黑色的靴子在眼前一閃而過,他身上幾隻有力的手忽然放開,身體的重獲自由並沒有叫雨化田感到輕鬆,皇帝若是能對著他大罵大叫,他心裡反而會更有點底。雨化田從地上默默地爬起來,恭敬地跪伏在地上。
一份奏疏被扔在雨化田面前:「上面的事情你怎麼說?」皇帝的聲音帶著不可遏制的怒氣,雨化田在朱見深的眼裡就像是個又髒又臭的癩皮狗,他實在想不明白,萬萬為什麼會看上這個人 。雨化田真是玷污了她!
雨化田把那份奏疏撿起來,他飛快地掃視著上面的內容,自己真成了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貪贓枉法,還強親民女,生活作風很有問題。可是自己的身份——雨化田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生氣,他們編的有點譜好麼?儘管在那件事上自己也有**,可是好色真的和他一點關係沒有啊。不過唯有如此,可以叫皇帝心裡好過點,朱見深對著萬貞兒和他的感情耿耿於懷,一部分是沒得到的都是好的。皇帝從小是萬貞兒撫養長大的,對著萬貞兒,朱見深一半是感情一半是帝王的佔有欲。誰知皇貴妃皇后的尊貴和專寵並沒有叫皇帝稱心如願。最後萬貞兒還是和雨化田在一起了。皇帝的心裡挫敗和羞惱是可想而知的。
現在一切都證明萬貞兒自己沒眼光,喜歡上個人品低劣,玩弄欺騙她感情的人,朱見深的自尊心就會得到一定程度的修補和滿足,或者皇帝會放棄殺掉雨化田洩憤的想法了。想到這裡,雨化田不有的感慨著萬貞兒的苦心和她對皇帝的瞭解。「陛下,奴婢,他們是誣陷奴婢啊。奴婢對著皇上和皇后娘娘忠心耿耿,斷然不會——」雨化田一副被冤屈的樣子,氣急敗壞的爭辯著。
看著雨化田越爭辯,朱見深就認為上面說的都是真了。他對著身邊的人一擺手把服侍的內侍個宮女都給趕走了。朱見深離開座位,逼到了雨化田跟前,陰森森的聲音從皇帝的後槽牙出來:「你在南邊搶奪良家女子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你怎麼能做出來這樣的事情!
」想著雨化田一邊和萬貞兒虛以委蛇,虛情假意的哄她,一邊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朱見深就為了萬萬不值得,他恨不得現在把雨化田掐死。他怎麼敢欺騙的萬萬的心!
要知道萬萬在他的心裡永遠都是最完美的,她怎麼會容忍這樣的人騙自己!想著萬貞兒當初和他坦承喜歡雨化田,朱見深內心呐喊著:「萬萬,你被他騙了!為什麼你不給我這個機會!」
雨化田支支吾吾的,他永遠都是從容不迫的臉上竟然出現了狼狽和慌張。「這個,陛下,其實皇后娘娘也知道,她說奴婢在外面也該有人服侍飲食起居,還是買幾個丫頭在身邊,女人畢竟仔細——」
一聲脆響,朱見深沒等著雨化田的話說完,每一個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雨化田的臉上,潔白的臉頰上立刻現出來的個紅手印,以肉眼看得出來的速度迅速的鼓脹起來。雨化田嘴角滲出血液,他的耳朵在嗡嗡作響。皇帝可是真的沒手下留情,饒是他功夫不錯,耳朵也有一陣子提供不見聲音。
「你這個骯髒的東西,萬萬被你騙了!滾出去,你不是很喜歡江南的風景和美人麼,好,朕成全你。雨化田你給朕滾到金陵,再也不出現在朕眼前!你還想陪在萬萬身邊,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不擔心她知道了要傷心的麼?滾出去,你這樣骯髒的東西,靠近北京一步都要玷污了萬萬!」朱見深氣的語無倫次,他內心堅定地認為雨化田裝模作樣的把萬萬給騙了。
已經要到三更天了,神武門邊上的侍衛都沒了剛當班時候的精神勁,一個個站在那裡低著頭打瞌睡。這麼晚了再也不會有人進出宮禁了,要知道除非出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會有誰打開宮門。因為在上鑰之後任何一次的開關宮門,人員進出都要留下來記錄的。皇帝可不想自己的**被人知道。
但是今天似乎註定了不平靜,先是宮裡往外送垃圾車子出來,這些髒東西不能白天的時候出去,萬一運送垃圾的車子衝撞了哪位貴人可不是找死麼?於是宮中的規矩,垃圾都要晚上運出去,放在皇家專門垃圾場,那些摔碎的瓷器深埋起來,紙張什麼的都燒掉,為的防備著有心之人從皇宮裡面扔出來的垃圾裡面發現皇帝生活習慣的蛛絲馬跡,趁機搞事。隨著大門的吱呀聲,垃圾車子從門洞的陰影裡面出來,看門守軍們隨便翻翻表面上的東西也就放過了。只是他們誰也沒主意到,今天趕車的小內侍似乎特意低著頭,把自己藏在燈影裡面。
「好了,一整晚上都沒事了,過了三更天的就能換班了。還是靠著牆根眯一會。」守門的禁軍打著哈欠靠在牆上。
誰知沒一會,大門又被打開了,這會出來的人可是把這些昏昏欲睡的守軍給嚇壞了。他們都是十二團營的人那裡不認識這位元雨督主呢。他們嚇得瞌睡完全消失了,戰戰兢兢的盯著雨化田。難道是皇上有要緊的事情交給雨督主連夜趕著辦?誰知雨化田卻是一臉輕鬆,他披著黑色的披風,打量著幾個守軍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身後沉重的宮門被關上,雨化田想起來自己進宮的情景,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孩子,身體上的疼痛和離開家人的恐懼都擋不住他看見這座宏偉宮闕的震驚。世界上還有這樣巍峨壯麗的地方,他從此以後生命軌跡變了,在這裡,從一個不能算是人的小內侍一步步的走上權利之路。他成了宦官中佼佼者,那些苦讀十年書,在官場上苦熬了幾十年的官員都要跪在他面前,卑微的奉承。他以為自己一聲就會這樣下去了。
在體驗著權利帶來的滿足的時候,他只能把那份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沒想到,現在他真的自由了,雖然被皇帝貶斥為南京禦馬監的奉禦,他又從權利的巔峰上掉下來,在別人的眼裡是摔得很慘。可是一想著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萬貞兒在一起,雨化田頓時覺世界上的一切都美好的。他總算是能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身後張敏提醒著雨化田:「皇上的意思,叫你立刻啟程去的南京不能耽擱。「說著張敏一揮手大門轟然關閉,雨化田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眼前事無邊的黑夜,可是內心被喜悅充滿著,在雨化田看來眼前的是陽光大道。
幾個月後,北京城,乾清宮裡面朱見深批完了最後一份奏疏,懶散的靠在椅子上,他漫不經心的問道:「雨化田在南京怎麼樣?」東廠廠公梁芳掩飾著內心的得意:「雨化田在南京禦馬監每天打掃馬廄,日子也還算是過得不錯。」殺了雨化田太便宜他了,梁芳暗示南京那邊的禦馬監掌印太監每天把最髒最累的活計給雨化田做。
「唔,朕沒抄走雨化田貪墨來的銀錢,他雖然銀子不少,卻是依舊要操持低賤的活計。對了雨化田當初搶的那些女子怎麼樣了?朕記得說雨化田在金陵置辦了宅子,那些人也應該樹倒猢猻散了吧。」金陵就是個冷衙門,在那裡做官也好,做太監也把都是沒前途的。朱見深很想看著雨化田沒了權勢被他苦心弄到手的女人拋棄的淒慘情景。
「這個,奴婢聽說雨化田把那大宅子給變賣了,以前的奴婢侍妾都散了,只有個僕婦不肯離開他。好像聽說雨化田把家裡的一切都交給那個女人操持著。不過按著雨化田現在的薪俸,不能養活兩個人。他們不過是靠著以前的積蓄過日子罷了。陛下仁厚,沒有處死雨化田已經是法外開恩了。」梁芳拍著皇帝的馬屁,對著雨化田現在的生日幸災樂禍。雨化田是作威作福習慣了,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啃窩窩頭,南京的冬天潮濕陰冷,雨化田沒錢賣炭,守著破屋子苦熬,梁芳不要太興奮了。
朱見深聽著梁芳幸災樂禍的語氣,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升起來,似乎哪裡不太對。
撒潑的皇帝
江南,南京的春天來的很早,梅雨季節一過就是夏天了,只是這一年的梅雨季長的叫人心煩,萬貞兒閉著眼睛裹緊被子躺在床上不想起身。這個年頭沒有一切現代文明的產物,格外的安靜,她甚至能聽見細密的雨絲掉在地上和芭蕉葉上的沙沙聲。萬貞兒閉著眼伸手在枕邊摸索著試圖摸出手機看時間。可是當她的手碰到了一個軟軟的帶著體溫的身體,萬貞兒才真正的回神,她是做夢了。在夢裡她後又回到了那個喧囂的時代。她似乎還在職場上拼殺,為了一件工作在費盡心思的。
萬貞兒沒睜眼,把自己往雨化田的懷裡鑽的更深,她現在很幸福,不用早上起來趕早高峰上班,不用擔心堵車,不用擔心壞天氣更不用擔心工作上的煩心事。真是豬一樣的幸福生活啊!萬貞兒抱著有雨化田的脖子嘴角翹起來,把腿翹在雨化田的腿上,舒服的磨蹭幾下。
「想什麼呢,笑的這樣開心?」雨化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其實雨化田早就醒了,只是因為身邊的人睡的很香,他不忍心吵醒了萬貞兒。伸手撫摸著萬貞兒光滑的後背,把她緊緊的按在胸前。儘管在外人看來雨化田現在混得很慘,從高高在上西廠督主,一夜之間成了南京禦馬監的六品奉禦,每天要穿著粗布衣裳,在馬廄裡面做著粗鄙骯髒的活計。可是這樣的日子雨化田過得很幸福的,南京禦馬監的掌印太監早就被雨化田給收入麾下,他現在也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在禦馬監打個呼哨露露臉就成了。剩下的時間他多半是告病,窩在秦淮河邊上看似簡陋其實暗藏玄機的宅子裡面「養病」。
萬貞兒抓著雨化田隨便掛在身上寢衣不動聲色的蹭蹭臉上一晚上的油光,到底是上了年紀,肌膚狀態也不能和以前比較了。萬貞兒也不抬頭只是悶聲說:「我就是高興不行麼,現在多自由啊,想什麼時候起床就什麼時候起床。再也不會因為多賴一會床就有人一驚一乍的要請太醫了。這個時候好像不早了,你不去點卯合適麼?」
「合適的很,我昨天和王金英說了,這幾天身上不好就不來了。他巴不得我不在禦馬監裡面礙眼呢。都是當初我提拔上來的人,還算是有點良心。你真的不想起來麼?外面潮濕陰冷,還是紅綃帳中更溫暖。珍珍,不如我們做點叫身體暖和起來的事情。」雨化田的手開始不老實了,撩撥著萬貞兒的身體。她現在的身份到底不能見光的,雨化田乾脆按著萬貞兒的意思叫她本來的名字萬珍珍了。
萬貞兒扭一□體,抓住雨化田越來越向下的手:「還要!我可是吃不消了。好哥哥,求你饒我一回。」雨化田雖然身體殘缺,可是自從來到江南,萬貞兒發現這個人那個能力越來越好了,每次都是萬貞兒哭泣告饒結束。她私下很驚奇,雨化田武功極高麼,身體很好,但是他畢竟是做了宦官的人。在床上的表現也太勇猛了。她曾經旁敲側擊的打探過,卻被雨化田神秘的一笑,搪塞過去。萬貞兒甚至擔心雨化田是不是吃了些藥物,但是她整天和雨化田在一起,根本沒發現任何藥物的痕跡。堅定的抓著的雨化田的手,萬貞兒盯著雨化田深不見底的鳳眼,嚴肅的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是一直在意自己身體的傷,走了歪門邪道了。」
咬著萬貞兒的嘴唇,雨化田嘟囔著:「你正在狼虎之年,我盡力喂飽你不好麼?」說著他曖昧啃咬著萬貞兒的下巴,故意挺挺腰,感覺到小腹上被頂著個又軟又硬的東西,萬貞兒臉上一紅,她掙脫出來雨化田的舔舐吸吮嬌嗔的拍一下雨化田的肩膀。「你這個人,一點正形沒有,你那只眼睛看見我欲求不滿了。我要你做丈夫右,又不是拿著你當面首!你要好好的,若是你損害自己的身體,最後吃苦受累伺候你的還不是我。萬一你嗑藥死了,我可不要做寡婦!」
雨化田聽著萬貞兒的話,眼睛閃閃發亮,她是真的在乎自己。自從文皇帝開始,宦官之間參與政務,宦官們的權勢逐漸脹大,內侍裡面有權有勢,最後在外面娶妻的不少。更有些掌權的太監不僅有妻子還過繼兒子,彌補身體損傷帶來的遺憾。雨化田對著這些人家裡的事情多少知道一點,他們的妻子也不過是不得已才嫁給宦官的,那裡有什麼夫妻感情。不過是一方發洩自己扭曲的**,一方不得已在苦苦忍受罷了,一旦這些宦官們年老退休,哪還有和正常人家的主人那樣享受天倫之樂,含飴弄孫。他們的妻子不趁機虐待也就算是好的了。那些過繼來的兒子,有點良心的還能奉養,遇見不好,不搶佔了家產把他掃地出門就是好了。那樣的家庭圖有個外殼,實質上就是個地獄。缺什麼就渴望什麼,官宦們最缺的是完整正常的家庭。但是他們千方百計的拼湊出來個家庭,還是逃不開老年淒慘無人關心的宿命。
但是雨化田跳出了一生孤苦的宿命,他找回了自己的家人,更有了心心相映的妻子——萬貞兒。雨化田溫柔的吻一下下落在萬貞兒的臉上,包含著感情。雨化田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低聲的在耳邊說些什麼。「真的,上白城裡還真的有寶貝啊。可是那本秘笈是西夏文寫的,你怎麼看明白的。別是你胡亂猜測搞錯了意思,那樣會不會走火入魔啊。」
「你忘記了,咱們把藏書都拿走了,裡面有好幾本西夏文和漢字的字典,而且武功上的事情,都是前因後果,一環緊扣一環的,怎麼錯了呢。我現在不敢說真的能練成最上層的武功,能夠斷肢再生。但是能叫你滿足卻還是可以的。這些日子你不是親身體會了麼?」說著雨化田含住了萬貞兒的耳珠子,故意把熱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朵上。
萬貞兒喘息一聲,臉上泛起粉紅色,正在兩個人糾纏在一起,預備著不辜負大好晨光再次滾床單的當口,雨化田忽然停住動作,他臉色微微一變對著外面朗聲說:「怎麼回事?」
外面馬進良的聲音傳來:「督主,京城傳來消息,皇上決意要南巡。內閣大臣們一起進諫,奈何皇上根本不聽。皇上還要帶著太子出巡!」
猛的聽見馬進良的聲音,萬貞兒身體一僵在江南一年了,她總算是從和孩子分開的憂傷裡面走出來,把紫禁城的一切都淡忘掉了。但是沒有防備的一下子,把她從桃花源拉回現實。
皇帝要出巡也不算很大的事情。當然內閣大臣們是不喜歡皇帝出巡的,一來勞民傷財,再者皇帝萬一看見不好的東西大家跟著倒楣。再者皇帝出巡也不要輕易的說來南京。畢竟當初成祖遷都北京是為了天子守國門,皇帝忽然跑回南京麼,萬一瓦剌趁機進犯北京怎麼辦?還帶著太子,皇帝出巡,太子一定要留在京城的!
雨化田和萬貞兒交換個眼神,滿懷心事起身了。外面的雨還在下,天上全是淺灰色的烏雲。雨化田心裡升起來不好的預感,有些事情要瞞不住了。
京城,文華殿裡面首輔大臣們面面相覷,他們一致咬死了就是不同意皇帝出巡的要求。內閣動用了封駁的權利把皇帝南巡的旨意給駁回了。
「朕為什麼不能去南巡!」朱見深氣急敗壞的跺著腳,恨不得把眼前幾個老狐狸給撕碎了。
內閣大臣一個個如同木雕泥塑,眼觀鼻鼻觀心的對著皇帝的怒吼充耳不聞,裝著聽不見。皇帝自從萬貴妃沒了經常抽風,剛好了幾個月又鬧出來南巡的么蛾子。他們忽然很懷念起來萬貴妃了,想想當初和皇帝死扛,不同意冊封萬氏做皇后,他們真相抽自己一耳光。至少萬貴妃在,皇帝抽風的有限,現在好了,皇帝沒了萬貴妃在身邊勸著,很有點唯我獨尊,不聽別人勸的意思了。朱見深黑著臉,梗著脖子的樣子叫極為內閣大臣一起想到了朱見深倒楣的爹,當初他也是這副德行要御駕親征,才鬧出來土木堡之變的。莫非這次也是那個死太監在皇帝跟前攛掇的?!
楊名時咳嗽一聲,滿臉的官僚氣:「陛下,現在就要南巡實在沒有名目啊。陛下登基初年就開始整修河工,現在江南水患已經平息,那些河工工程修建的很好,當初竣工的時候陛下都沒去看,忽然這個時候去了,叫人非議。再者江南的天氣和京城大大的不一樣。等著陛下御駕到了南邊,春天已經過去了。南邊暑熱難耐,陛下久居在京城,一定不能適應。太后上了年紀,不宜驚動。陛下,不如等著明年春天再作打算。」
好啊,給我來拖字訣。朱見深氣的眼前一黑,森森的感到這些老狐狸真的很討厭。要不是平常看著他們還能幹活,就沖著他們整天神神叨叨的樣子,他也一定要把這些老狐狸趕回家去。聽著他們說的話,好像自己一去南江和他老子去了土木堡一個樣。你們一個兩個的不盼著我點好。
「這件事朕意已決,不過是叫你們來知會一聲!」朱見深徹底翻臉,噌的站起來跺腳走了。
皇帝這是要犯渾!幾個內閣大臣互相看一眼,都不說話了。倒是萬安試探著小聲道:「其實陛下久在京城,想出去散散也好。大家何苦要惹得陛下生氣呢。不行的話還有太后。」萬安感受到其他幾位的眼神刀子似地戳到他身上,急中生智想出來個完全之法。皇帝身邊雖然沒了萬貴妃勸阻,不是還有太后這尊大佛麼?皇帝總也不能不顧孝道不聽太后的話。
至少太后肯定反對陛下把太子也帶著一起去南巡!這些大臣們被上土木堡之變給嚇壞了,總認為皇帝就和哈士奇一樣,外號伊薩梅(一撒沒!)出去了就難回來了。朱見深要帶著太子出巡萬一出點事情誰來做皇帝呢。儲君說白了就是備胎,太子萬不能跟皇帝涉險。
於是幾位大臣對視一眼,堅決的說:「咱們去慈甯宮請見太后。」
周太后早就聽見了皇帝要帶著太子出巡的風聲,這幾天太后把朱佑極整天拘在身邊,連著每天太子按例給皇帝請安,太后都攔下來。「外面氣候不好,小孩子不能輕易出去見人。皇帝那裡人多,仔細著把時氣傳染給太子,哀家的話等著春天過了再去請安。」太后每天把太子抓在身邊,內書房的先生們也要進來給太子上課了。朱佑極正埋頭描紅呢,太后拿著一本書坐在南床下一張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的功夫她手上的書還是一頁沒翻過去。
窗子外面記幾株玉蘭花已經開了極盛的時候了,一陣風過來,一些開敗了花朵噗噠噗噠的掉在地上,屋裡面的人聽的清清楚楚的。朱佑極忽然停下筆側著小腦袋仔細的分辨著外面的聲音。他臉上忽然露出來興奮的神色,正想對太后說什麼,可是他臉上的神色一轉,立刻又無聲的埋下頭認真的描紅了。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沒等著門口的小內侍通報,一個明黃色的影子閃進來,「這些迂腐的臭老頭,他們管的太寬了!」朱見深氣呼呼的闖進來,對著太后抱怨著內閣幾個老頭子的不近人情:「朕辛辛苦苦,不敢說宵衣旰食,可是也是殫精竭慮,朕不寵信奸佞,不沉迷酒色,更沒窮兵黷武。他們就想著把朕圈在這個黃圈圈裡面。外面什麼樣子,朕總要親自看看才能知道。好麼整天閉門造車能有什麼好處。」
說著朱見深一臉苦大仇深的坐在太后跟前,朱佑極這幾天總沒見著老子,歡喜的扔下筆一下子撲上去抱著朱見深的大腿叫著:「阿爹。我好幾天沒見你了!」說著著樹袋熊似地抱著他爹的腿向上爬。
太后不滿的看一眼孫子,朱佑極變扁著嘴哼唧著:「我好幾天沒見阿爹了。」其實朱佑極很想跟著阿爹一起出門。紫禁城高牆外面的世界對著朱佑極特別有的吸引力。朱見深伸手把兒子拎起來,抱起來扔一扔:「阿爹好幾天沒見著你了,又沉了不少了!」朱佑極被老子拋在半空,興奮地咯咯笑起來。他偷眼看看太后,摟著的朱見深的脖子:「阿爹,你真的要帶著我去——?」
「小雞,你的功課還沒做好呢!」太后嚴肅的掃一眼小雞,朱佑極和朱見深對視一眼,做個無奈的鬼臉吐吐舌頭。皇帝把兒子放下地,摸著小雞的腦袋:「好了,乖乖的讀書,等著一會朕問你功課。」朱佑極戀戀不捨的看著皇帝,跟著大伴兒出去了。
只剩下了皇帝和太后,周太后清下嗓子:「你要南巡,我雖然不管外面的事情,可是也沒聽著南邊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非要皇帝親自去啊。那些做官的領著朝廷的俸祿,皇帝還要親自出去查訪。養著他們做什麼呢?」
「南邊若說起來要緊的事情,眼前似乎還沒有。但是天下自從太祖皇帝開始,呈平日久,江南又是賦稅的重地。我總是不放心,要親自看看!再者孝陵還在南京呢。雖然每年派去大臣們祭奠,但是總也不如親自去祭奠來的心誠。」皇帝的理由冠冕堂皇,太后一時沒找出來反對的理由。她只是能無奈的歎息一聲:「也罷了,他們攔著皇帝去,也有他們的道理。你別為了這個和內閣們生分了。君臣一心才是國家安穩的基礎呢。你要帶著太子一起去?隨駕的嬪妃呢?」
「朕是去視察地方的,也不是去遊山玩水的。帶著一群嬪禦們算是怎麼回事?一路上還要不少的人服侍,駐蹕警衛都要的增加人手,那要多少花費?地方上不少的官兒正愁著沒得巴結呢。朕帶著這些人出去,他們可不是正找到了送禮的門路了。我想著不如帶著太后和兩個孩子,咱們一家人南邊去轉轉。」朱見深擰著眉頭,不願意提起來嬪妃們。
「哎,看起來你的心裡還想著她呢。貞兒不在也是快兩年了,你還不能放下麼?」周太后知道兒子心裡萬貞兒還是不能提的傷疤。
母子兩個相對無言,整個殿內陷入沉靜了。「太后,內閣六位大人們求見太后。」皇帝冷笑一聲:「哼,他們不死心來太后這裡鬧了。叫他們滾進來,朕倒是想看看他們還能說出花兒來!」
後殿,朱佑極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一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終止了一切嗡嗡的講話聲,覃吉剛才說內閣的人一起求見太后,想叫太后勸阻皇帝出巡。「那怎麼成?阿爹說要帶著我去的!」小孩子是最喜歡出去玩的,這些老頭們若是把阿爹給攔住了,他豈不是就不能出去了。「你去打聽清楚,看看最後是誰贏了!」小吉把覃吉給攆出去探聽消息。
外面大臣們喁喁的說話聲夾雜著皇帝和太后的聲音,已經在外面爭辯了半天了。一聲脆響打破了剛才的爭辯,朱佑極立刻竄起來,跑到花罩跟前,黃花梨的花罩隔斷雕刻著精美的松鶴延年的圖案,糊著淺黃色的菱紗,把大殿分割成了前後兩間。朱佑極把笑臉擠在隔斷的菱紗上想看見外面的情景。
朱佑極只看了一眼就傻眼了,他的阿爹,大明朝的皇帝陛下正躺在地上哭的滿地打滾,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拿著拳頭捶著地面,一邊撲騰著一邊說著什麼。內閣大臣全體跪在地上圍觀皇帝滿地打滾撒潑耍賴,朱佑極都能看見他們頭上飛過一群群的烏鴉。太后目瞪口呆完全石化了,她實在沒想到自己早就成年的兒子竟然會和孩子似地在地上打滾。
「嗚嗚,你們整天滿嘴的仁孝禮儀,朕想親自到高祖孝陵前祭奠都不行。你們想叫朕陷於不孝之地麼!朕成了什麼?你們手中的漢獻帝麼?朕不活了!」朱見深滿地的打滾,頭上的烏紗冠都掉了。朱見深哭著對著太后磕個頭:「太后保重,不孝子不能再侍奉太后膝下了!」
「皇上,老爺子啊,這是怎麼說的!」張敏一聲驚叫,緊緊地拉著皇帝的手,在場的人都傻眼了,朱見深不知什麼時候把隨身的匕首抽出來要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