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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祈春》作者:伊絀【完結+番外】

【028】手銬

  **[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卻一點都不排斥這個懷抱?]**

  涉谷涉江覺得自己似乎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就在越前龍馬彎腰抱起自己的那一刻,身上的一切感官都被越前龍馬強制性地掠奪走了,只餘下聽覺還清晰如常……啊不、甚至比剛才還要清晰。鼻尖縈繞著的是乾淨清新的屬於少年的味道,涉谷涉江沒有聞到過,但是意外地覺得……不討厭。

  我這是……

  他懷中的涉谷涉江咬著下唇,兔子一樣縮在越前龍馬懷裡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就亂了越前龍馬的節奏。雙手交握放在胸膛處,涉谷涉江努力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臟,思緒完全地混亂了,胸口好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怎麼了?

  視線受到了阻礙,聽力卻愈發敏銳。涉谷涉江側耳聽,可以將越前龍馬腳步聲和呼呼的風聲完全納入耳中,橫在腿和背之下的手臂微微發緊,此時的越前龍馬是一隻急速奔跑的野獸,腦中只剩下加速、加速、再加速的念頭。

  為什麼?

  周身的溫度漸漸地拔高了,抱著涉谷涉江的那一雙手也在發緊,耳邊的呼吸有些紊亂,左右閃躲之際,涉谷涉江卻沒有覺得一絲的不適。這個突如其來的懷抱的溫度是溫暖的,是讓人眷戀的,當涉谷涉江意識到自己有把臉埋進他懷中的衝動之時,臉上不可抑制地燒了起來。

  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卻一點都不排斥這個懷抱?

  半分鐘的時間比想像之中漫長得多,涉谷涉江的「猜三十秒」能力非常強,也就是說她對時間的掌握非常到位。而此時此刻,早已亂了分寸的涉谷涉江完全做不到靜心默數,在她以為還有十五秒的時候,獨木橋的那一頭已經開始威脅性地警報:

  「10,9,8……」

  快點!

  「7,6,5……」

  抱著涉谷涉江,本來就消耗了體力的越前龍馬再一次加速往前沖,額頭上隱約的汗水也擋不住他前進的腳步,眼前的光亮被放大成無數的令人炫目的光,在這樣的奔跑中,越前龍馬似乎看見了過去那個為了追逐夢想而不斷前進不斷奔跑的自己。

  「4,3,2……」

  似乎可以感覺到腳下的木板開始震動,機關馬上就會在下一刻啟動。如果不能在時限內順利了到達對面,他們所有的辛苦就都白費了。這種時候,就算是一向冷靜如涉谷涉江也不禁握緊了自己的手,腎上腺素分泌增加,在心裡默默地呐喊加油!

  「1!」

  隨著越前龍馬最後發力地跳躍,他終於在最後一刻抱著涉谷涉江順利躍到出口處。不料緊繃的肌肉忽然放鬆,越前龍馬還未站穩就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去。驚險時刻,越前龍馬險險地托住涉谷涉江的後腦勺,下意識地把她護在自己的懷裡借著自己打網球多年練出來的經驗轉換了上下的位置。

  方向天旋地轉了一陣,涉谷涉江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越前龍馬悶哼了一聲,心中明白了幾分。後腦勺的力道鬆開後,涉谷涉江從他懷裡抬起頭,摸索著摸到越前龍馬的雙肩,語速比之前快了不少:「越前?越前!你還好嗎?」

  「……啊,」越前龍馬倒吸了一口冷氣,聲音悶悶的,但還是回答了,「沒事,有點擦破了皮。」

  屬於第三個人的腳步聲傳來,隨後涉谷涉江眼前的布被解開。刺眼的陽光鑽入眼中,涉谷涉江半眯著眼,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還躺在地上的越前龍馬。

  涉谷涉江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越前龍馬。

  不得不承認,越前龍馬是一個過分英俊的傢伙,五官精緻,那一雙眼睛更是展現了這傢伙的所有特點。纖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越前龍馬愣愣地和涉谷涉江對視著,驚愕寫了滿臉,也不知道是心中想到了什麼。

  距離如此曖昧,曖昧到涉谷涉江只要微微一低頭就可以吻上越前龍馬的唇。

  ……!

  這個想法出現的瞬間,涉谷涉江的大腦像是突然過了電一樣暫時空白。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越前龍馬漂亮的唇瓣上,涉谷涉江眼睫顫了顫,最後還是強裝鎮定地拉著越前龍馬站起來,微微欠身:「抱歉,拖累你了,越前。」

  越前龍馬動作僵硬地揉了揉手臂,接著撣去衣褲上的灰塵,搖搖頭:「不,該謝謝你。」

  脖子上掛著工作證的工作人員站在一邊笑眯眯地遞上毛巾:「二位是目前為止用時最短的一對呢,恭喜了。」

  也就是說……他們可以拿獎嗎?

  涉谷涉江的眼中透露著這樣的訊息,顯然比起拿到冠軍的稱號,她還是對獎品是什麼東西更感興趣。從出口出去,外面已經圍了不少人,看見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這麼快就出來,一個個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工作人員遞了水,問:「請問二位是情侶嗎?」

  涉谷涉江:「不是,我是他學姐。」

  越前龍馬:「不是,我是她學弟。」

  ——幾乎異口同聲的回答。

  話音剛落,二人驚異地對視了一眼,又很快同時撇開頭去。

  「是嗎,」工作人員不置可否地喃喃了一句,掛著職業性的微笑,「明白了,二位很默契呢,也許以後可以考慮發展為情侶哦∼」

  發展為……情侶?涉谷涉江呆呆地低著頭眨了眨眼睛,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涉谷涉江很少被人開這樣的玩笑,從小到大被人告白也就上次那麼一次假越前的事情,也幾乎不會有人會開玩笑說「涉江你和誰誰誰真般配啊」這樣的話,因為根本就不會有人和她般配——涉谷涉江一直都相當清楚。有的時候,她甚至還半真半假地自我嘲諷說,乾脆以後當永遠的單身貴族吧。

  涉谷涉江不敢去看越前龍馬的表情。不過看和不看都沒什麼關係,因為她大概也能猜到越前龍馬臉上還是和往常一樣的面無表情。像他這種長得好成績不錯打網球又打得好的好,身邊從來都不缺女生,青學為他建立的後援團在青學也是赫赫有名的。

  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越前龍馬有什麼女朋友……呢。

  是看不上眼嗎?

  「你看你看,你怎麼這麼沒用,人家是學姐學弟都比我們快好多呢!」旁邊一個女生憤憤地對著自己的男朋友鬧脾氣,「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

  戀、戀愛居然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嗎?說好的甜甜甜甜到讓人想召喚FFF團的人來燒呢?情侶不都該是恩恩愛愛你儂我儂的樣子嗎?涉谷涉江表示無法理解。

  思緒變得萬分淩亂,涉谷涉江還在神遊之中,下一秒只聽見「哢嚓」一聲,循聲望去,剛剛的工作人員依舊維持著笑容,用手銬將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的手給拷在了一起。涉谷涉江一驚,伸手晃了晃,手銬碰撞著發出了歡快的清脆的聲音。

  涉谷涉江&越前龍馬:「……」

  工作人員頭頂似乎長出了角小惡魔的犄角:「這是為冠軍對準備的禮品哦∼」

  ……抱歉我突然有一種想打人的衝動我現在動手算不算正當防衛?

  ****

  五好公民涉谷涉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也可以嘗到被手銬拷住的滋味,而且還是和自己的學弟——越前龍馬以這樣奇葩的理由拷在了一起。早知道獎品這麼坑爹,在迷宮裡面的時候他們倆就沒必要這麼拼了。

  這樣的結果簡直讓人氣得想打人。

  ……不過幸好越前龍馬從頭到尾都沒表示出什麼不滿,頂多臉上浮現了某種名為「蛋疼」的神色——當然,少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本來打算好玩好這個迷宮就差不多各自去找自己的朋友,結果好死不死被這麼一拷,想走也走不了。工作人員給的回答是,到了下午六點的時候,這副手銬就會自己解開不需要鑰匙;這期間如果需要上洗手間的話,門口有其他的工作人員幫忙解鎖,但是只是解一個。

  也就是說,就算一個人想辦法趁機逃跑了,另外一個人手上還是會掛著那副亮瞎人狗眼的手銬的。

  對此,越前龍馬萬分無奈地表示:「……戴著這個去和他們會合太難看了,就這樣走吧。」

  於是就出現了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二人並肩走在路上的奇妙景象,如果原田雪奈看見了大概會嚇得能直接啃下一頭牛。面癱和麵癱的組合啊……雖然顏值看起來還是很不錯的,但是性格方面……交流完全都是用省略號來代替的還玩個鬼啊!

  一路上經過很多攤位,射擊的速寫的甚至還有打網球的,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都萬分和諧地陪著對方參加了對方喜歡的項目,哪怕自己不喜歡也站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圍觀、不打擾,完全地做到了尊重對方的愛好和想法。

  雖然被這玩意兒禁錮了自由,卻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令人反感,涉谷涉江甚至還有些慶倖自己能以這樣的方式待在越前龍馬的身邊。

  ……唉?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手指指尖有些發緊,涉谷涉江瞥了一眼握著球拍神采飛揚的越前龍馬,左胸口處的某一塊,毫無徵兆地塌陷了下去。看著那明晰的面龐,涉谷涉江只覺得似乎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裡說不出來,舌頭根本就不聽話不受控制。

  就這樣一直晃悠直到六點,二人都餓了打算去吃飯的時候,冰帝內部的廣播響起:「親愛的同學們,接下來即將舉行的是冰帝的舞會,請各位同學與客人去試衣室挑選自己喜歡的禮服,舞會馬上正式開始。下麵再播送一遍……」

  抬頭聽完廣播的涉谷涉江面色一片死灰:「越前,你聽說了冰帝有舞會嗎?」

  「好像?」越前龍馬挑了挑眉,「我不記得了。」

  這個時候去找雪奈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呢還是去找根繩子直接上吊自殺?涉谷涉江陷入了這樣深沉的思考之中。


【029】舞會

  **[一起逃吧,和我一起逃離這個地方吧。]**

  六點半準時開始的舞會在冰帝的體育館內舉行。和青學一比,冰帝是完全的貴族學校,不論是場地大小還是室內裝飾,都仿佛是在炫富似的,就差沒在房子內貼上「我很有錢」的標誌。而冰帝的大多學生,即使換下了校服,也可以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屬於非尋常人家的高貴感。

  手銬已經解開,天色也漸漸地暗了下來,昏黃的燈光點燃了夜幕的一角,平添了一絲寧靜的柔美。涉谷涉江無處可去,打雪奈的電話還是和早上一樣的打不通。伊月梨乃和綾瀨杏不知道在忙什麼,打電話也只說了寥寥幾句就匆匆地掛了電話。

  簡直沒有比這個更悲傷的故事了,涉谷涉江這樣想著。

  那一邊的越前龍馬似乎也是這樣的狀況,擱下手機,涉谷涉江在他的臉上發現了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想吐槽又不知從何吐起的憋屈表情。夜空朗朗,微涼的風帶走了臉上發燙的溫度,涉谷涉江抱著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苦惱地托著下巴:「怎麼辦,越前?」

  這種時候,涉谷涉江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伊月梨乃。如果那個廚藝技能滿點的傢伙在身邊好了,她一定會想辦法喂飽自己的。就算暫時撇開糧食問題不講,涉谷涉江也為接下來要面對的舞會問題而頭疼:在深秋時節穿著禮服跳舞,簡直可怕到了一定程度。

  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涉谷涉江不會跳舞。

  有一得必有一失,涉谷涉江頭腦好換來的就是個體育廢的身體,從小到大的體育考試,涉谷涉江都是重考才堪堪及格,甚至還有好幾次是體育老師看她實在是太辛苦才高抬貴手放過她的。相對的,涉谷涉江的手腳不協調,經常不打聽自己的使喚。

  跳個廣播操都累成狗的涉谷涉江怎麼可能去跳舞呢?

  ——簡直要命。

  早知道就不答應原田雪奈來參加冰帝的學園祭了。從今天早上開始,似乎就一直在給作為搭檔的越前龍馬惹麻煩,這種時候更是讓二人都萬分糾結。涉谷涉江覺得,自己是不是平日裡太慣著原田雪奈了才讓這丫頭膽子越來越肥?

  似乎可以回去考慮一下調♂教的問題了呢。

  ……等等這種奇怪的話難道不是應該出自杏的口嗎?!我果然是被杏帶壞了吧!

  「怎麼辦?」越前龍馬環抱著胸,似乎對舞會沒什麼表示,也沒有去換衣服的打算,「那就去好了。」

  哈?!

  本來準備好了下一句臺詞「既然越前你也不想去的話我們就偷偷地溜走吧」的涉谷涉江感覺自己的語言中樞好像有那麼一瞬間的崩壞。越前龍馬說的話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可是為什麼一連起來她就聽不懂了?看越前龍馬的表情可不像是要去參加的樣子。

  「我餓了,」越前龍馬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面不改色,「現在只有裡面準備了吃的。」

  不提起來還好,一提起吃飯問題涉谷涉江就覺得自己的肚子好像更餓了。涉谷涉江不知道今年的學園祭到底是誰負責包辦的,雖然活動似乎比以往多了不少,但是規矩也變得更變態了。先不說別的,光是迷宮和舞會這兩個專案就像是完全為情侶準備的。

  不知為何,身為單身狗的涉谷涉江手中默默地舉起了火把。

  好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涉谷涉江知道越前龍馬說得沒錯,現在也出不了冰帝的校門,餓著肚子等到舞會結束就真的太可怕了。歎了口氣,二人並肩朝更衣室走去。星光仿佛在為他們引路,腳下鋪成了一條銀白的道路。

  指引著他們走向未知又美好的未來。

  ****

  更衣室裡禮服一排連著一排,各種各樣的款式看得涉谷涉江也是眼花繚亂:紅的紫的,露肩的露背的,設計簡單的複雜的,有花紋沒花紋的……粗略估計少說也說上千件吧,貴族學校就是貴族學校,一個舞會還如此的大費周章。

  手指不由自主地在這些禮服上流連著,涉谷涉江歪著頭,心情愈發愉悅起來。如果以後能設計這些漂亮的衣服,她應該會開心的吧?手指的動作一頓,涉谷涉江表情有些悵然若失:不過,涉谷夫婦大概不會允許她去學設計的吧。

  算了,難得出來玩一次,還是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

  涉谷涉江最後挑了一件深藍色的露肩束腰禮服,沒有過多的裝飾,只在胸口處縫了一隻安靜停留在枝頭上的淺色的蝴蝶,換上和灰姑娘同款的水晶高跟鞋,涉谷涉江頓時覺得自己整個人拔高了不少。深吸一口氣,涉谷涉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理了理黑髮,在鬢角處別了一隻和禮服相配的蝴蝶髮卡。

  呆板的面癱少女經過這一番打扮,也開始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光彩照人的一面。

  有生以來第一次穿成這個樣子,就算是神經遲鈍的涉谷涉江也覺得有些羞澀。在工作人員的鼓勵和讚美至下,涉谷涉江才有勇氣推開更衣室的門踏向體育館內部。剛一開門,刺眼的燈光直直地照進眼中,映照得眼中盡是一片璀璨的光芒。

  華美的吊燈懸在頭頂,舞臺上掛著嶄新的暗紅色幕布,四周擺滿了桌子,將中間部分圍成了可以自由跳舞的場地。原來穿著校服或者自己衣服的學生們紛紛換上精緻的禮服,每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孩子都像是美麗的白天鵝,或安靜或張揚地綻放著屬於自己的光芒。

  這是她們握在手裡,最美好的青春時光。

  涉谷涉江捏著裙角找了一圈,沒看見越前龍馬的身影,也沒有找到自己認識的人。心中有些酸脹,涉谷涉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突然很想讓越前龍馬看看穿成這樣的自己——啊啊,雖然穿成這樣確實是很羞恥的一件事。

  也知道她在這群光環在身打扮得像真正的公主一樣的富家小姐中間絲毫不出眾,但是,就是想讓越前龍馬看看這樣的自己,就是想要讓他看見和平常不一樣的自己,這個懷揣著奇妙的心情的自己。

  結果讓人很失望,涉谷涉江倚靠在桌子上,一口一口抿著桌上高腳杯裡的果汁飲料,偶爾拿□□心果腹。沒有人在身邊,一個人吃東西,再好吃的東西吃下去也是味同嚼蠟。本以為說自己餓了的越前龍馬會在餐桌旁站著,涉谷涉江找來找去也沒找到自己期待的人影。

  越前他……去哪了?

  腦子被這樣的疑惑充斥著,涉谷涉江正思索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的時候,燈光忽然暗了下來。冰帝的帝王——跡部景吾獻上一曲開場舞。原本她沒心思去關注這個,誰知道視線一瞥就瞥見他身邊那個熟悉的人影——不是原田雪奈還是誰?

  好傢伙,一整天打不通電話,結果晚上一出現就給了我這麼大個驚喜。涉谷涉江默默腹誹。

  華麗的領舞結束後就是自由的跳舞時間,都已經找好了舞伴的人迫不及待地滑入了舞池之中,餐桌旁只剩下零星幾個沒有舞伴的人,涉谷涉江就是其中之一。百無聊賴地站了一會兒,涉谷涉江直起身子,卻發現頭一陣一陣地發暈。

  扶住桌子的空當,垂眸之際,一隻手遞到涉谷涉江的面前,陌生的男生微微彎腰,臉上掛著紳士無比的微笑:「美麗的小姐,請問我是否有幸邀請你與我跳一支舞?」

  唉唉唉唉?!騙人的吧!一向不受歡迎的她居然也會有人來邀請一起跳舞?!

  大腦裡的東西像是被什麼清空了一樣,拒絕的話在舌尖盤旋了許久,涉谷涉江才躊躇地開口:「那個……」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抱歉打擾了。」

  涉谷涉江脊背一僵,還未轉過頭去,聲音的主人已經先一步跨步過來背對著她擋在涉谷涉江的面前,對邀舞的男生挑起一個輕蔑而自信的笑,就像是面對著球場上的對手一樣:「這是我的舞伴。」

  這是我的舞伴……

  ——這是我的舞伴。

  涉谷涉江被越前龍馬的話驚到的片刻,他已經把那人解決了。轉過身來,越前龍馬一臉風輕雲淡的樣子:「抱歉,來晚了。」

  微笑了一下,涉谷涉江點點頭示意她明白了,沒有開口問原因。

  只要最後他來了,所有的一切就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越前龍馬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眩暈感似乎越來越明顯了,涉谷涉江舌頭變得有些大。往前一步的時候,穿不慣高跟鞋的涉谷涉江一不小心往前倒,就在身側的越前龍馬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她,一不小心就抱了個滿懷。低頭看涉谷涉江的雙頰,越前龍馬瞥了一眼桌上的杯子,了然地扶住了涉谷涉江的肩讓她站穩。

  而後,便是不由分說地握住涉谷涉江的手腕:「走吧。」

  涉谷涉江沒跟上越前龍馬的思路,只覺得手腕上的溫度暖得不可思議:「去哪?」

  「一起逃吧,」越前龍馬緊了緊手好讓自己握緊涉谷涉江的手腕,笑容染上了絲絲孩子氣的狡黠,「和我一起逃離這個地方吧。」

  溫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涉谷涉江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漆黑的夜空之中,有萬千絢爛的煙火綻放出最美的火花。

  像是受了什麼蠱惑一樣,涉谷涉江仰頭,應道:

  「……好。」

  ****

  似乎一切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涉谷涉江遇上越前龍馬之後——淡然無味的生活在不知不覺的推動之後,釀成了醇厚香甜的美酒,讓人一碰就忍不住深陷其中,連靈魂都控制不住地朝著未知的方向飛奔而去。

  不想留在這裡?

  嗯。

  那就逃吧,想去哪?

  去哪都可以。

  ——去哪都可以,只要你在身邊。

  其實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也沒有跑多遠,就是偷偷從體育館的後門跑出來到了冰帝的操場而已。這個時間段,操場空無一人,大家都跑去參加舞會了,也不會有人關注他們兩個偷溜的外校學生。

  那一邊燈光通透幾乎照亮半邊天,這一邊安靜祥和,漫天星辰都是涉谷涉江眼中最美麗的點綴。視線有些模糊,但精神好像特別亢奮,涉谷涉江覺得自己很想笑出來。沒有原因,就是想笑而已。

  涉谷涉江提著裙子,一步一步認真地歪歪扭扭地走在操場上,硬生生地走出了S形路線。越前龍馬就在她身後兩步慢悠悠地跟著,視線落在因涉谷涉江動作而起伏的黑髮上。

  大抵是走得有些累了,涉谷涉江耍小孩子脾氣似的賴在觀望臺上乖乖坐好,說什麼都不肯再走了。越前龍馬歎了一口氣,本著照顧醉漢的原則認命地在她身邊坐下,往後仰撐著身子看星星。

  看涉谷涉江的樣子,越前龍馬想想也知道她是喝多了——那個所謂的果汁都是摻了酒精的飲料,雖然酒精濃度不高也不怎麼會醉人,但是涉谷涉江一看就是個平時滴酒不沾的好孩子。涉谷涉江大概不知道這回事才會喝的吧,越前龍馬自己以前也中招過。

  這下子涉谷涉江喝醉了當然也是能理解的。

  夜風吹過,身邊的人把自己抱成一團,縮了縮肩膀。

  越前龍馬神色淡淡地把自己的西裝脫下來披到了涉谷涉江的肩上,自己只剩下一件襯衫。體育館裡有空調開著,那時候還沒覺得冷,這下子一出來風一吹,冷氣不聽話地往身上鑽。

  溫暖的氣息把涉谷涉江包裹住,被擋住了的冷風進不來,涉谷涉江舒服地長舒了一口氣,含糊不清地向他道謝。各自沉默了一會兒,涉谷涉江困倦地一點一點地點著頭,快要睡過去的樣子。

  話嘮模式開啟,涉谷涉江雙手托著下巴,喃喃:「雪奈那傢伙太討厭了,早知道冰帝的學園祭這麼坑我就不來了嘛……」

  不知怎麼的,越前龍馬竟然接話了:「不開心嗎?」

  「不,」涉谷涉江搖了搖頭,轉過頭來看著越前龍馬,露出一個小孩子一般的開心微笑,「很開心哦,和越前在一起。」

  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越前龍馬挪開自己和涉谷涉江對視的視線:「那為什不來?」

  「……因為……因為,」涉谷涉江撓撓頭,很是苦惱的樣子,「因為我擔心越前會不開心啊,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麻煩你……」

  「不會,」越前龍馬輕輕地說,像是說什麼誓言一樣,說得很慢,「我不覺得麻煩。」

  涉谷涉江聞言,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興奮得像是個吃到了糖果的幼稚園小朋友。她湊近了越前龍馬,把自個兒的腦袋擱到他的肩頭,撲閃著睫毛說:「越前,你是個好人。」

  突如其來的靠近讓越前龍馬有些亂了分寸,卻無法退後避開涉谷涉江的腦袋,否則她大概就要摔地上去了。壓下脊柱升起的僵意,涉谷涉江身上淡淡的草莓牛奶的味道霸佔了鼻腔所有的位置,幽藍色的瞳孔裡深邃一片,仿佛再望一眼,他就會無法控制地跌進去。

  喉頭不適地滾動了幾下,醉酒時涉穀涉江天真的表情在面前放大了無數倍,連帶著那透露著淡淡的粉色的唇。距離不知不覺之中開始縮短,視線放大。不由自主靠近的越前龍馬在最後一刻堪堪停住,眼中的朦朧散去,尷尬的神色浮現在臉上。

  心中懊惱,越前龍馬看著靠著自己肩頭快要睡過去的涉谷涉江,默默地移開視線。

  剛才差點就幹了不該幹的事情了啊……

  耳根子發燙,面上似乎也浮起淡淡的紅暈,還好在黑夜裡看不真切,否則越前龍馬可能會立刻找塊場地打一場網球冷靜冷靜。

  「越前……」涉谷涉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來,她閉著眼睛,好像是在說夢話,「我發現,我好像可以認出你的臉了……」

  這算什麼?是承認他們開始熟悉了嗎?

  惺忪的嗓音消失之後,代替的是平穩的呼吸聲,涉谷涉江就這樣靠在越前龍馬的肩頭,安安心心地睡了過去。

  漫天的星辰在他們的身上鋪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背後昏黃的燈像是和藹的老人,靜靜地為他們照明。遠處的燈火通明被隔絕在外,這個小世界只有越前龍馬和涉谷涉江兩個人在。晚風吹過,樹葉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音,仿佛是在為他們奏一曲無聲的催眠曲。

  越前龍馬忍不住低頭去看涉谷涉江安靜得如同小貓一般的睡顏,左心房毫無徵兆地塌陷下去一塊。

  抬頭看著璀璨的星光,越前龍馬想:

  明天,也一定是個晴朗的日子吧。


【030】畫像

  **[好像有什麼難以言說的情緒在蠢蠢欲動。]**

  冰帝的學園祭結束之後,青學的學園祭如期而至。班裡愈發地忙碌起來,連帶著總是隔絕在班級之外的涉谷涉江也成了忙碌的一員,因為她答應了班長大人要去為客人們畫速寫……但是,讓臉盲來畫這種東西真的好嗎?涉谷涉江在心中吐槽了不止一遍。

  然而吐槽無效,說出去的話就和潑出去的水是一個道理,想收也是收不回來的。反正也就一天的時間,熬過這一天涉谷涉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懶去了。和冰帝的學園祭一比,青學的學園祭……說得好聽一點就是樸實無華,說得難聽一點——諸位自己去想形容詞吧,反正涉谷涉江是不想承認青學比冰帝差的,她的護短心理總是在關鍵時刻跳出來搗亂。

  說起冰帝的學園祭……涉谷涉江很是迷茫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舞會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些什麼?涉谷涉江唯一記得清楚的就是她看見原田雪奈和跡部景吾在舞臺上領舞,接著就是她和越前龍馬一起趁著沒人注意溜到了操場上,再然後是一圈接著一圈的散步……接著呢?接著又發生了什麼事?涉谷涉江一點都記不起來。

  她是被越前龍馬送回家的——上次越前龍馬就忘記把鑰匙還給涉谷涉江了,沒想到這一次派上了用場——醒來的時候,她看見越前龍馬貼在了桌子上的便條,字跡乾淨而瀟灑,三言兩語就把涉谷涉江喝酒的事情解釋了清楚。

  涉谷涉江想過無數種可能性,也把喝酒這一條考慮了進去,看見越前龍馬的便條的時候也就沒有那麼吃驚。唯一沒有料到的大概就是,涉谷涉江的酒量居然差到了這種連自己都無法直視的地步。

  打開手機,自家好友的電話郵件嘩啦啦的來了一堆,無非是「涉江你去哪了」、「涉江你還在冰帝嗎」、「涉江,看見我的郵件記得回我」……啊啊,果然喝酒誤事,涉谷涉江頭疼地想:以後絕對不要再碰酒了。

  就算是誤喝也不可以!

  舞會總算是告一段落,不會跳舞的涉谷涉江就這樣在越前龍馬的幫助下混了過去。說起來,涉谷涉江還要慶倖自己的隊友是越前龍馬,要是換成了別人,大概不會有這樣圓滿的結果。

  等等,現在是該慶倖的時候嗎?我難道不是應該去和雪奈好好交流關於學園祭被坑的事情嗎?!雖然很想坑回來,但是……青學的學園祭根本沒有什麼可以坑人的項目,都是很老套的活動了。

  不過有些可惜,綾瀨杏和伊月梨乃都不來,涉谷涉江只能和原田雪奈孤零零地在青學的學園祭裡晃悠了——等等!涉谷涉江第一天可是一整天都在坐在咖啡屋裡當畫師的。

  對此,原田雪奈笑眯眯地說:「你去就好啦,我又不會丟。」

  涉谷涉江深沉:「……不,我覺得你一定會丟。」

  原田雪奈的路癡能力和涉谷涉江的臉盲能力可有的一拼,不,說她比涉谷涉江更厲害也不為過,反正涉谷涉江是不放心原田雪奈一個人在青學裡晃悠。

  對於涉谷涉江的擔憂,原田雪奈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反正不管我在哪裡你都可以找到我的吧。」

  啊,也是呢。

  ****

  學園祭當天,開始正式活動之後,涉谷涉江就被副班長拖進了更衣室換上了……女、僕、裝。涉谷涉江嘴角抽搐地看著自己身上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突然有一種想要昏厥過去去醫務室躺著的衝動。

  更可怕的是,副班長還嫌不夠似的皺著眉頭盯著涉谷涉江的胸看了半天,翻了個白眼轉身出去拿了一副兔子耳朵的發箍,硬生生地戴到了涉谷涉江的腦袋上。

  優雅性感的女僕裝被粉色的兔子耳朵毀了氣氛,說涉谷涉江性感倒不如說她變得可愛了不少——畢竟一個胸口沒什麼起伏的女生,不管穿什麼衣服幾乎都穿不出性感二字的。

  副班長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涉谷涉江覺得自己的面部神經徹底地癱瘓了,那種想要拎著她的領子撬開她腦子好好看看她在想什麼的崩潰感是從何而來啊摔:「……我覺得穿成這樣會嚇跑客人。」

  「班裡的女生都這麼穿著,」副班長拍了拍涉谷涉江的肩,「你也別抱怨了。」

  涉谷涉江面無表情:「你就不能把我當男的看嗎?」

  「可以,」副班長也掛上了面癱臉,「那麼請換上執事裝去門口勾引清純可愛的女孩子吧。」

  ……走到外面去豈不是被更多的人圍觀?相比之下涉谷涉江還是選擇在室內當個安靜的美男子好了。

  早上的生意不是太好,涉谷涉江坐在那裡一個勁地打哈欠沒事幹,差點睡了過去。很湊巧地,原田雪奈順著別人的指引找到了涉谷涉江,看見她的裝扮的時候眼前一亮:「哇哦∼」

  涉谷涉江很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很可愛嘛涉江!」原田雪奈坐到涉谷涉江身邊,捏了捏她頭頂豎起的兔子耳朵,「我得拍幾張照留念。」

  一番打鬧之中,涉谷涉江還是沒有逃過照片落入了原田雪奈魔爪的厄運,維持著低氣壓目送著原田雪奈走出咖啡屋。

  人漸漸地多了起來,其中有人認出了涉谷涉江就是當初拿了繪畫比賽二等獎的人,興奮地坐到了涉谷涉江的對面請她幫忙畫一張畫。涉谷涉江沒接受過速寫訓練,只在之前的幾個晚上惡補了關於速寫的技巧,誰知道畫出來效果也不差。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很快,涉谷涉江不得不加快速度以免排起的長隊把咖啡屋的門口給堵住了。然而,也就是這樣的架勢吸引了更多前來的客人,畫得幾乎有些手抽筋的涉谷涉江想,班長總算是提出了一個比較有建設性的建議。

  就當是為了班級而做一些分內的事情好了。

  速度太快人太多,導致涉谷涉江額頭上都滲出了一層薄汗。抬手擦了擦,涉谷涉江低頭換空白的紙張:「下一位。」隨著對面坐下來的動作,涉谷涉江聽見了一聲熟悉的貓叫。

  抬起頭看,一臉好像誰欠了他幾百萬表情的越前龍馬正穩穩當當地坐在她的面前,而卡魯賓也和自己的主人一樣,穩穩當當地蹲在他的頭頂,歪著腦袋沖涉谷涉江伸出了爪子,很友好的表情:「喵∼」

  聲音柔得涉谷涉江心都快化了。

  涉谷涉江沒禁得住誘惑,擱下畫筆握著卡魯賓的爪子:「早上好,卡魯賓,好久不見了呢。」

  卡魯賓很親昵地蹭了蹭涉谷涉江的手背:「喵∼」

  被它壓在下麵的越前龍馬把身子歪斜的卡魯賓扶正,表情微妙:「涉谷學姐,拜託了。」

  涉谷涉江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

  本想用這幅畫來向越前龍馬道謝的,誰知道只是畫到一半卡魯賓就極為不配合地跑掉了,害得越前龍馬不得不起身去追。涉谷涉江心中有些遺憾,想把未完成的畫換下來,手上遲疑了許久,涉谷涉江淡淡地抬眼對著下一位說:「抱歉,今天不畫了,明天吧。」

  ****

  已經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其中一次,伊月梨乃和涉谷涉江聊天的時候,忽然很是不明所以地來了一句:「當你想著一個人的時候,你和他碰面的次數就會變多。」

  這句在當時的涉谷涉江聽來相當難以理解的話,似乎到了現在,涉谷涉江也有那麼一點點……嗯,覺得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就拿越前龍馬來說,似乎以前他們隔了個教學樓,想要碰面是一件很困難的事;自從學園祭之後,涉谷涉江就覺得自己和越前龍馬碰上的次數越來越多。

  也許是在辦公室的轉角處,也許是在樓梯的底部,也許是在吃飯的天臺……也許是在九條甜品店裡,又也許是在回家的路上……總之,越前龍馬似乎已經成了涉谷涉江生命裡一道亮麗得難以抹去的風景。

  這樣的認知讓涉谷涉江的胸口有些發脹,好像有什麼難以言說的情緒在蠢蠢欲動。

  時間如同沙漏裡的沙子飛速流逝,隨著第二學期的結束,涉谷涉江迎來了短暫的寒假。不過即使是短短的幾天,學校還是忍不住想折騰他們,弄出了個「滑雪比賽」,說是要鍛煉學生們的意志,除特殊原因不能參加以外,任何人必須參加。

  涉谷涉江的心臟有點毛病,可以不參加滑雪活動,但是美術社的社長不肯放過涉谷涉江:「馬上又要有比賽了,涉谷桑,你就坐在那裡為大家畫一幅畫,不運動,好嗎?」

  ……不好。

  心裡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涉谷涉江真的學不會拒絕別人,最後還是無奈地隨著自己班級的人上了車。白雪在視線裡彙聚成茫茫的一片,方圓百里是空無一人的冷清寂靜,涉谷涉江看得眼睛疼,閉上眼睛聽歌休息。

  下車之後,涉谷涉江還得跟著隊伍走上一段距離才能到達青學所定下的旅館。班裡的人都比較照顧她,甚至還為此放慢了進度幾乎和一年級的隊伍重合到了一起。

  到達旅館的時候,涉谷涉江看到了兩個未曾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身影:「梨乃,杏?」

  聞言轉過身來的她們也有些驚訝:「涉江,你怎麼也來了?」

  涉谷涉江額頭上的青筋跳得很歡快:「你們說的旅遊地點是這裡?」

  當初青學宣佈這個消息的時候,涉谷涉江給自家好友打電話抱怨了一番,而土豪原田雪奈表示她要去國外旅遊,伊月梨乃和綾瀨杏則是約好了去玩,發現涉谷涉江走不開之後也就打消了叫她的念頭。

  誰知道這麼巧,除了去國外的原田雪奈,她們三個人最後還是撞到了一起。

  隨著一陣貓叫,三隻小貓紛紛從二人的籠子裡探出了頭——正是伊月梨乃家的大麥和蔥白,以及當做綾瀨杏生日禮物送出去的薑片——對著涉谷涉江叫得歡快。

  忍不住撓了撓它們的下巴,涉谷涉江和她們交換了一下彼此來這裡的目的:「那我和你們一間房間吧。」

  沒人反對,全票通過。

  下午三點多,她們幾個還窩在房間裡,一人抱著一隻貓玩得歡快。大麥和涉谷涉江混得比較熟,老是縮成一團趴在她的腿上,偶爾舒展開身體在她的膝蓋上滾上一圈,憨厚的模樣簡直就讓涉谷涉江愛不釋手。

  涉穀•面癱•臉盲•熱愛吐槽•涉江,患有看到貓就一定要去摸兩把的晚期貓咪綜合征。

  不消一會兒,大麥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它立刻抬起頭,一臉渴望地看著涉谷涉江。被它的表情萌得快要堅持不住自己面癱臉的涉谷涉江抱起大麥,對著它的主人伊月梨乃說:「梨乃,我去廚房給它找點吃的。」

  得到應允之後,涉谷涉江偷偷地來到廚房,把大麥擱在地上,開始尋找貓咪最愛吃的魚。找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涉谷涉江歎了口氣,低頭看向地上,原來的位置連根毛都沒有了!

  心中一慌,涉谷涉江被從窗縫裡灌進來的冷風凍得一個機靈。快步走到窗前,一抹黃色的影子正在雪地裡奔跑,而且離房子的距離越來越遠。涉谷涉江一驚,沒考慮這麼多直接起身跑出旅館追了出去:

  「大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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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雪地

  **[畫畫之於你,和網球之於我一樣,都是超越生命的存在。]**

  雪早已停下,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蒼老的樹木立在一邊,枝上的葉子被白雪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這樣的重量使得它們不得不低下了頭以虔誠的姿態向大自然低頭膜拜。寒風呼嘯著刮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鬼魅的氣氛縈繞在周身,絲絲冷氣也不甘示弱地鑽進衣領中,觸碰著脆弱的脖子。

  白茫茫的雪地反射著異樣耀眼的光芒,如同白晝突然出現一般的視覺衝擊讓涉谷涉江忍不住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氣溫似乎越來越低,剛剛跑出來的時候因為心急火燎的還沒覺得,現在一冷靜,她就覺得整個人都開始無法控制地發抖了。

  涉谷涉江開始後悔沒有多穿一件衣服就跑出來了,哪怕是把腳上的棉拖換成平常的鞋子也總比現在的情況好——雪地裡走的時間有些長了,腳上的棉拖早已浸透了冰水,變得沉重而冰冷,原本的保溫效果也就此被凍結了起來。

  寒風從空曠的山野中刮過來,帶起呼呼的、咆哮的聲音,像是警告涉谷涉江不要再往前一步了。

  走丟的大麥在竄出了旅館之後就再也不見蹤影,淡黃色的身軀在雪地裡本身也不是太明顯,幾乎是拖著自己往前走的涉谷涉江找起來當然是更加困難。裹了裹衣服,涉谷涉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摸了摸口袋後,才懊惱地發現自己的手機落在旅館裡沒帶出來。

  也是,涉谷涉江原本就只是想去廚房給大麥找點吃的,馬上就可以回房間了。誰知道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這種時候帶著手機才顯得奇怪了吧。

  也不知道梨乃和杏有沒有發現我和大麥都不見了……

  呵出了一口熱氣,白色的霧氣在空中愈變愈淡,直至最後再也看不見,唯有掌心之中那一點殘留的溫暖提醒著她剛剛的溫暖確實存在過。三兩隻落單的鳥兒從頭頂飛過,叫聲哀婉,看來是和涉谷涉江一樣無法回到溫暖的家。

  在四周都長得一樣的情況下,就算涉谷涉江辨認方向的能力再好也無從辨認。來時已經走出了很長的路,哪怕就在此刻折返回去,涉谷涉江也不一定找得到回去的路,更何況大麥還沒有找回來。現在找到它就最好,再晚一點恐怕它會直接凍死在雪地裡。

  當然,涉谷涉江本身也有這樣的危險,先不說人體本來就不能在高溫低寒的情況下呆太久,涉谷涉江自從心臟出了毛病之中,身體差了不少,能不能在穿著濕棉拖和沒有外衣的情況下撐下去都是個問題。

  一向要求速戰速決的涉谷涉江此時也犯了難——因為完全找不出速戰速決的辦法,大麥奔向何處根本無從得知,涉谷涉江能做的就是仔細觀察雪地上細碎的線索,希望可以找到大麥在雪地上走的時候留下的小腳印。

  一開始,涉谷涉江還能發現腳印,到後來就幾乎看不清了——因為涉谷涉江漸漸地發現自己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模糊。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朦朧感依然聚攏著,揮散不開,涉谷涉江冷靜下來,察覺到自己大概得了雪盲症。

  在雪地裡行走的時候,如果長時間看著雪地,折射的紫外線就會傷害眼球,所以一般去雪地的時候最好戴上護目鏡之類的東西。然而涉谷涉江出來得急,連衣服鞋子都沒換,哪有時間去考慮雪盲不雪盲的問題。

  涉谷涉江也只是在書上看見過這種病,頭一次自己親身經歷,心中還真是百感交集。雖然也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但是在這種迷路又找不到大麥的情況下,簡直就是雪上加霜了。無奈之下,涉谷涉江只好眯起眼睛往前走,耳朵注意聽周圍的細小聲音。

  身體的血液仿佛都被凍結了起來,涉谷涉江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多半是已經被凍得沒有知覺了。手臂上、臉上傳來的刺痛感提醒著涉谷涉江她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呼吸困難,吸進去的每一口空氣幾乎都可以把肺凍住。

  ……糟糕。

  似乎遇上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了。

  涉谷涉江過了平靜的十五年人生,而老天似乎把這十幾年來的磨難一次性加在了這一年裡——開學沒多久的騎車摔傷腳、夏天游泳時候的溺水導致心臟驟停,以及現在的在雪地裡迷路……

  大概老天爺就是見不得有人生活過得如此順心吧。

  腦中的思緒飛得比夏天的蒼蠅還要淩亂之時,一聲微弱的貓叫打斷了涉谷涉江前進的腳步。聲源是前方偏右一點的位置,涉谷涉江辨認出方向之後立刻欣喜地奔過去,模糊不清的視線裡,一抹淡黃幾乎融入了白色的雪地之中。

  「大麥!」

  涉谷涉江叫了一聲,蹲下來抱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的大麥攏在懷裡。大麥皮毛上全是雪渣子,一碰到涉谷涉江的體溫就慢慢地化成了水,染濕了涉谷涉江胸前的衣服。它顯然是被凍壞了,原本活潑的它一動不動地縮在涉谷涉江的懷裡,還不停地往衣服裡面蹭,尋求更加溫暖的位置。

  涉谷涉江乾脆把它塞進了自己的衣服裡,心疼地撫摸著大麥的脊背,柔聲安慰道:「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還好還好,這一趟出來找沒有白費力氣,至少把大麥找回來了,接下來就要考慮怎麼回去了。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話也同樣適用於目前的情況,已經迷失了方向的涉谷涉江怎麼可能找得到回去的路?

  如果此時此刻她的眼睛還好的話,還可以順著自己來時的腳印回去,然而現在的情況完全就是相反的。

  怎麼辦?最好的辦法就是呆在原地不動等著有人來找她和大麥。相信距離她離開已有半小時之久的現在,伊月梨乃和綾瀨杏應該已經發現她失蹤並且會立刻去找她。那麼保守估計的話,接下來她們找到這裡也需要半個小時左右……

  前提是她們真的已經發現涉谷涉江失蹤了。

  涉谷涉江閉上眼睛,空曠寂靜的雪地裡,她可以很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綿長而微弱,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睡過去了。思考變得越來越遲鈍,大腦裡的零件轉動越來越慢,涉谷涉江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

  時間仿佛變成了靜止的。

  開始下雪了,細碎的冰晶漂浮到了臉上,隨著周遭的氣溫再一次下降,涉谷涉江感覺自己的睫毛上似乎都結了冰,原本還算溫暖的手腳變得冰涼而麻木。涉谷涉江模模糊糊地想:難道自己是真的要死在這種地方了嗎?

  不行,大麥還沒有回去。上次溺水的時候,涉谷涉江就把大家嚇了個半死,這次如果再出什麼事……涉谷涉江根本無法想像會有什麼後果。

  噗——噗——噗——

  踩在雪地上的奔跑聲傳入耳朵,突如其來的聲音震得涉谷涉江下意識地睜開了雙眼,看見的卻是一片黑暗。虛晃的人影仿佛只是自己編織出來的幻覺,懷中的大麥不安分地動了動,「喵喵」地亂叫起來。

  涉谷涉江直起身子,用毫無焦點的眼睛望向聲源處:「那個……」

  「涉谷學姐,」疲倦的聲音裡聽起來呼吸有些不穩,「我帶你回去。」

  涉谷涉江怔住了。

  會用這個稱呼叫她的,在涉谷涉江的印象裡就只有越前龍馬一個人。現在,站在涉谷涉江面前的就是他。但是……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在自己有需要的時候,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總是越前龍馬而不是別人?

  一下子塞進來這麼多的問題,即便是涉谷涉江這個學霸也無法給出完整完美的答案。

  大腦還沒有下達相應的指令,身體早已領先一步隨著越前龍馬的話邁出了步子,結果——

  雪地裡站的時間太長了,手腳早已失去知覺,涉谷涉江剛剛跨出一個步子身體就已經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心中還來不及有什麼恐慌的情緒湧現,涉谷涉江甚至連任何保護措施都沒有。下一秒,一雙溫暖寬大的手扶住了涉谷涉江的雙肩,衝擊力迫使她摔進了對方柔軟的懷中。

  一秒。

  兩秒。

  三秒。

  沒有人動,越前龍馬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靜靜地等著涉谷涉江自己起來。天寒地凍的情況下,越前龍馬就是一個小暖爐,趨向於溫暖是人的本性,涉谷涉江明明想著要站起來,身體卻不自覺地往他的懷裡縮了縮,就像剛才的大麥也往她的懷裡縮一樣。

  越前龍馬觸到了涉谷涉江冰冷的手背,低頭一看,白淨的臉上早已染上了僵硬的灰白色,於是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把涉谷涉江裹成了一隻企鵝。身上的溫度一下子暖得發燙,涉谷涉江一驚,抬頭看著越前龍馬:「你沒關係嗎?」

  對方沒說話,而是將視線挪到了涉谷涉江的腳上,凍得通紅的腳塞在透濕的棉拖裡,再晚一點可能就會讓腳組織受到損傷。越前龍馬忽然就慶倖起來涉谷涉江長得不高,他的風衣可以把她的腳也一併蓋住。

  思忖了會兒,越前龍馬淡淡地開口:「失禮了,涉谷學姐。」

  ……唉?失禮?

  下一秒騰空而起的失重感讓涉谷涉江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懷中的大麥。腳下的鞋子襪子都被脫去,越前龍馬用自己的衣服把涉谷涉江從頭到脖子都裹了個嚴實,乾燥的溫暖讓涉谷涉江長舒了一口氣。

  似乎不是第一次被越前龍馬這樣抱著了,但是不知為何,這一次的心跳卻比上一次來得更加清晰,跳動得更加歡快,似乎下一秒,那顆不安分的心臟就可以從胸膛躍至喉嚨再跳出來展現在他的眼前。

  有些感情已逐漸發酵,而主角卻尚不自知。

  涉谷涉江就是如此。

  ****

  雪一直維持著一個不小不大的進度下著,烏雲漸漸被暗下來的天色給淹沒。給伊月梨乃她們打完電話報過平安,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越前龍馬抱著涉谷涉江,走得很穩,一步一步,有節奏的走路的擺動讓涉谷涉江頭靠著越前龍馬,有一種睡過去的衝動。

  深沉的疲倦湧了上來,似乎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叫囂著倦怠。偏偏這個時候越前龍馬非常煞風景地打斷了睡覺的大好時光:「不要睡,天太冷了,回去洗個熱水澡再睡。」

  這個時候睡過去也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涉谷涉江知道越前龍馬是為自己好,也就強打起精神來,但是上下眼皮還是不聽話地打著顫。

  越前龍馬掃了涉谷涉江一眼:「你的眼睛?」

  「是雪盲,」涉谷涉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皺皺眉頭,「休息一下大概就沒事了,但是現在什麼都看不見。」

  「在什麼都看不見的情況下,你還能畫畫嗎?」

  「……」這個話題轉得有些快,涉谷涉江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遲疑著回答,「我想,大概不能。別人說,畫畫是用心畫的,但是沒了眼睛對每一個畫手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不是誰都可以當貝多芬的,我也不能。」

  靠著的胸腔傳來輕微的震動,涉谷涉江覺得越前龍馬大概是輕笑了一聲,隨後他輕聲地開口,好聽平淡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我曾經打過一場網球比賽,在那時,我看不見,聽不見,甚至來觸感都完全消失,所有的五感都被剝奪了。」

  涉谷涉江胸口一緊,看不見已經讓她很難受了,如果連聲音和觸感都一併消失了……涉谷涉江完全不敢想像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話,自己會怎樣。

  「沒關係,即使眼前的黑暗的,但是你知道你心中的方向就好了。」

  「就像我知道我喜歡網球一樣,涉谷學姐也要告訴自己,你熱愛畫畫。」

  「畫畫之於你,和網球之於我一樣,都是超越生命的存在。」

  在這個話題上,他們的觀點總是出奇地一致。而越前龍馬看似年幼,內心卻成熟得像個完完全全的大人,和越前龍馬一比,涉谷涉江覺得自己還真的是差遠了。他追逐夢想的時間佔據了大半個生命,而在今後的歲月裡,涉谷涉江也將和他一起,追逐自己的夢想。

  哪怕這條路上有再多的荊棘坎坷,涉谷涉江也再也不打算放棄。

  越前龍馬和她有一樣的執著,一樣的信念。

  多麼慶倖,能在這個世界,遇上這樣的你……

  龍馬。

  涉谷涉江閉上眼睛,摸索著趁越前龍馬不注意,輕輕地吻了吻他的第二顆紐扣,那是一個羽毛還要輕的吻。

  雪停了,天空似乎已經開始放晴,寒氣一點一點被驅散開,美好的將來才剛剛鋪開嶄新的畫卷。


【032】相擁

  **[相擁而眠的溫暖是再多的暖氣都及不上的。]**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二人回到旅館的時候,身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大麥窩在涉谷涉江的懷裡被保護得密不透風,別說雪了,就是體溫也沒有絲毫變化。

  涉谷涉江回到旅館之後就受到了各方面的噓寒問暖,好友的老師的同學的。然而凍得臉色灰白而且上下牙床直打架的她根本無法給出什麼實質性表達自己沒事的反應。

  倒是越前龍馬開啟了其強大的氣場,扶著涉谷涉江的手臂,語氣淡淡的,但就是能讓人感受到不可忽略的壓迫感:「涉谷學姐需要休息。」

  簡單的一句話,卻成功地讓在場的人統一地噤了聲。涉谷涉江忍不住感歎越前龍馬真是個難以找形容詞來形容的傢伙。

  越前龍馬完成自己尋找涉谷涉江的任務之後就功成身退了。而涉谷涉江的班主任老師安排了涉谷涉江回房間去休息,雪盲不算嚴重的病症,但是治不好的好還是會有比較嚴重的後果。

  伊月梨乃和綾瀨杏代替了老師照顧涉谷涉江,賢妻良母的伊月梨乃更是準備好了藥品毛巾來給涉谷涉江敷眼睛。

  大麥安靜地窩在一邊,偶爾發出乖巧的叫聲,不知道是凍壞了還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伊月梨乃換下涉谷涉江的毛巾,浸了藥水之後擰了擰多餘的水分:「涉江你還真的是嚇死我和杏了,不過,幸好你平安回來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即使不多加解釋諸位當事人也都是清楚的,說到底罪魁禍首還是隨自己的意亂跑的大麥。

  伊月梨乃也忍不下心斥責大麥,只是說了大麥幾句,後者似乎聽懂了似的把腦袋埋進了自己的雙爪之中。

  綾瀨杏出去搗鼓三人的晚飯,回來之後繼續發動嘴欠技能:「涉江我覺得你肯定是惹上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不然不會一直開啟倒楣模式而且一次比一次厲害。」

  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涉谷涉江:「……一定是身邊有杏你這傢伙在才會這個樣子。」

  「涉江我覺得我們的友誼走到了盡頭。」

  「不,我拒絕百合。」

  綾瀨杏二話不說撲進伊月梨乃的懷裡佯裝成在傷心地哭泣,然而並沒有得到什麼實際效果之後果斷放棄恢復成正常狀態。

  玩笑過後,少女們的心情愉悅了不少,綾瀨杏摸了摸涉谷涉江的額頭:「眼睛還是看不見嗎?」

  「嗯,」涉谷涉江輕聲應了一聲,「不過沒事的,很快就會好的。」

  比起自己的眼睛,涉谷涉江更加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越前龍馬是如何知道自己失蹤的事情的。

  對於涉谷涉江提出的這個問題,伊月梨乃回答:「發現你失蹤之後我們去通知越前幫忙找的,因為只認識他……不過也驚動了不少人。只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最後把你帶回來的人居然是越前。」

  涉谷涉江握緊了伊月梨乃的手,對方的溫暖傳遞到自己的手心裡,微微發著讓人安心的燙:「我以為我會死。」

  眼前依舊是黑暗一片,開了燈和不開燈完全沒有區別。但是開著暖氣的房間和在身邊的好友讓心頭一陣陣的發暖發燙。

  「不要亂說,」伊月梨乃和綾瀨杏都握緊了涉谷涉江的手,「我們都會好好的。」

  近乎喃喃的話語,像是保證,又像是虔誠的願望。

  白雪紛飛的時刻,三個少女頭靠著頭一同窩在床上,青春的氣息充斥著空洞的心房。

  不管未來如何,至少這一刻我們執手相伴著。

  無論在未來,在人生的道路上充斥的是什麼,她們都會如此相伴、互相支撐著,勇敢地走下去。

  ****

  為了不打擾涉谷涉江休息,伊月梨乃和綾瀨杏很是貼心地把訂好的房間騰出來給了涉谷涉江一個人,自己另外去住了涉谷涉江隔壁的房間。

  這樣一來既不打擾涉谷涉江的休息,也可以第一時間聽見涉谷涉江喊她們的聲音而去房間照顧她。

  時間大概已經晚上八點多,冬日的夜總是冷靜而深沉。窗外被白雪照得有些發亮,伊月梨乃和綾瀨杏拉上窗簾,向涉谷涉江到了晚安就回了房間休息。

  一天多的趕路加上雪地裡的體力過度消耗,早就疲憊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涉谷涉江閉上眼睛,意識早已不由自主地飄飛起來。

  而潛意識中,涉谷涉江似乎又看見了越前龍馬那個挺拔的身影――當初和菊丸英二他們一起看的錄影帶裡模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稚嫩狂傲的臉龐隱約可以看見今時今日的沉穩冷靜,以及那默默無聞卻滲透在他一言一行之中的溫柔。

  涉谷涉江不知道大家眼中的越前龍馬是個怎樣的人,不過她聽到的最多的評價大概就是兩個――「網球打得很好」和「囂張冷漠」。

  不知這樣的評價從何而來,也許一開始接觸他會覺得他不大好相處甚至不近人情,但是涉谷涉江認識他就是因為越前龍馬幫忙幫菊丸英二帶甜品。之後進一步的相處,越前龍馬對著夢想擁有的和她相同甚至更為深刻的想法,更是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從某方面來說,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是相像的人,為人處事、內心想法、對待事情的態度,幾乎都是相似到了可怕的地步。

  從前涉谷涉江一直覺得男生是非常麻煩的生物,因為自己曾經接觸過的都是想盡辦法吸引女生注意或是性格讓人根本看不下去的男生。因此,涉谷涉江對於戀愛的事情更是避之如蛇蠍。

  然而越前龍馬的出現打破了涉谷涉江的想法,她甚至有了「如果對方是越前的話,戀愛這種事情似乎就變得不那麼讓人難以接受了」這樣的想法――涉谷涉江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對於這方面的事情,涉谷涉江單純得就如同一張白紙。她不想把這些想法告訴自家的好友,並非不信任,而是覺得,這種事情還是得問問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畢竟別人的意見並非能全部都能接受或是參考,這一點涉谷涉江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她並沒有在父母的壓力之下放棄自己鍾愛的畫畫。

  未來是什麼樣子的,涉谷涉江不知道,但是至少現在得選擇不會讓自己後悔的選項。然而不得不承認的是,給了她這份勇氣的人,是越前龍馬。

  神經纖維拒絕傳遞任何有用的訊息,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穩綿長,半夢半醒的模模糊糊之間,涉谷涉江隱約聽到房間的門被打開了。耳朵動了動,倦意卻在神經間粘稠地流動著,阻斷大腦給出的任何訊息,想抬手,最後能動的就只有手指指尖而已。

  涉谷涉江眼皮顫抖著,鼻翼間忽然飄進了熟悉的氣息。

  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在大腦中搜尋出這氣息的來源何在,身邊柔軟的床鋪立刻隨著下壓的力道而塌下了一塊,涉谷涉江的身子隨著這樣的力道而不聽話地往下滑了些許。

  隨即,乾淨的氣息從身側擴張過來——蓋在身上的被子被掀起,緊接著一個冰冷的身體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鑽了進來。但也緊緊是幾秒的時間,很快就平息下來,冰冷的空氣在被窩裡也被溫暖了起來。

  是誰?男的女的?是梨乃或者杏嗎?

  不對,味道不一樣,感覺更不一樣。

  那麼到底是誰?大半夜進她的房間究竟有什麼目的?

  看不見的涉谷涉江心底一陣不明所以的恐慌流動著,剛想出聲喊隔壁的好友過來之時,身邊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鼻子裡飄出來的聲音含糊不清:「卡魯賓……」

  語氣、內容、聲音,這三點讓涉谷涉江立刻反應過來此時睡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而她自己也被心中的答案嚇得差點從床上彈起來——不過沒有成功,她只是空茫地瞪大了眼睛,爬滿冷汗的脊背僵得可以。

  除了吐槽功能徹底崩壞外,涉谷涉江心中還有一萬隻二哈歡樂地奔騰而過,頭上還頂著一大串的「66666」。

  誰來告訴她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越前夢遊到她的房間裡來了?!

  身邊的人似乎很累了,除了最開始的「卡魯賓」三個字外,他一沾枕頭就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側睡的姿勢讓涉谷涉江可以感受到越前龍馬噴灑在自己臉頰處的溫熱呼吸,輕輕淺淺的溫暖。

  越前龍馬知道這個房間是涉谷涉江的嗎?

  心中有著這樣的疑惑,涉谷涉江僵直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細小的動作就把他吵醒了;可是如果不吵醒他,就說明他就會這樣和她睡一整個晚上。

  ……WTF!此時我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思忖半晌,涉谷涉江最終還是決定為自己的清白奮鬥,支著身子撐起來摸索著摸到了越前龍馬的胳膊,戳了戳,試探性地出聲:「越前?越前!」

  「……」沒有想像中的任何回應,越前龍馬似乎睡得很沉。

  也難怪,大冷天的跑出去找涉谷涉江回來,之後又是一路把她抱回來的。冰天雪地的,本身能量消耗就大得驚人,就算越前龍馬是個體力過人的運動員也禁不起這番折騰,更何況涉谷涉江還聽說越前龍馬回來之後又出去和大部隊一起學習滑雪的基本姿勢去了。

  但是照理來說大部隊也早該解散了,解散後到現在的這段時間的空檔中,越前龍馬又去幹了些什麼?

  幾乎不用多加思考,依照越前龍馬對於網球的熱愛程度,涉谷涉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越前龍馬去打網球訓練自己了。

  ……真是一刻都不肯鬆懈,把自己弄得這樣疲憊真的好嗎?

  這樣一想,涉谷涉江心底頓時軟了一塊,糾結地想著「要不就這樣算了」,結果下一秒越前龍馬長臂一伸就把涉谷涉江抬起的身子給壓了下來,微微彎曲把涉谷涉江往自己懷裡攏了攏,呢喃:「卡魯賓你變胖了……」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哪天我如果和卡魯賓一樣瘦了就沒辦法出去見人了呢。

  涉谷涉江的小人在心裡默默地面無表情吐槽著。

  然而實際上,此時此刻的涉谷涉江沒有一點吐槽的心情:越前龍馬的手臂就那樣橫在涉谷涉江的雙肩處微微收緊,看似沒用力卻就是讓涉谷涉江掙脫不開。

  涉谷涉江很瘦,雙肩被迫聳起的此刻,肩窩顯現了出來。枕貓老手越前龍馬顯然是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裡,習慣性地把腦袋挪過來擱在了涉谷涉江的肩窩處,最後還得寸進尺地蹭了蹭。

  涉谷涉江一下子就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飆升到了可以直接烤肉的地步。

  房間裡的溫度似乎再一次爬到難以控制的地步,越前龍馬柔軟的頭髮帶著少許的濕意,蹭著涉谷涉江的下巴和臉頰。流淌加速的血液迫使心臟跳動失控,耳邊鼓噪的聲音愈加清晰起來。

  涉谷涉江抬了抬手,最後也只是縮回來輕柔地撫了撫越前龍馬的頭髮,然後就閉上眼睛了。

  這一天的折騰下來,越前龍馬比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疲倦,還是不去打擾他睡覺比較好。

  畢竟……涉谷涉江也並不排斥這種有人在自己身邊睡覺的微妙感覺。

  總感覺,明天又會是一個漂亮的大晴天呢。

  相擁而眠的溫暖是再多的暖氣都及不上的。


【033】機會

  **[他的話讓涉谷涉江看見了未來生活的曙光。]**

  冬日的清晨總是冷得讓人打顫,哪怕是裹著溫暖的被子也依然可以感覺到房子外邊冷冽的空氣,帶起著氣流彙聚成能刮傷人臉的刀刃。鳥類都飛去暖和的地方過冬了,沒有誰願意留在這裡接受冷空氣的洗禮。枝椏被皚皚的白雪壓彎了腰,費力地昂起頭透過窗子注視著房間裡各式各樣的人類的行動。

  越前龍馬是被凍醒的。

  在這種零下幾度的天氣裡,房間裡開著的暖氣半夜失靈罷工之後,被子就變成了唯一可以依存保暖的物品了。越前龍馬半夢半醒之間,覺得自己的肩頭一陣陣的發冷,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會踢被子的習慣,想把被子扯過來蓋上的時候,他才發現被子怎麼拉都拉不動,仿佛是被另外一個扯住了一樣。

  這樣的認知讓越前龍馬有些不爽,伸手一摸,摸到的不是柔滑溫暖的被子,而是和他體溫相同的……細長的手臂。似乎感覺到了哪裡不對,但是還未清醒的大腦也沒準確地給出不對的地方,越前龍馬只是眉頭微蹙地睜開了雙眼。

  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讓越前龍馬大腦一下子當了機。

  深棕色頭髮的少女朝著他半側著身子睡著,左手有一部分墊在枕頭之上腦袋之下當第二個枕頭,右手則是貼在自己的腰側,指尖觸碰到了越前龍馬的衣服。涉谷涉江本來就不是聒噪的人,任何時候都安靜得過分的她,在這個冬日的早晨裡,更是安靜得如同一幅靜悄悄的油畫。

  涉谷涉江並非讓人第一眼看見就會覺得好看的女生,大多數人對她長相的第一印象只有清秀。但是日子長了,看得久了,就會發現涉谷涉江的眉眼都很舒服。越前龍馬以前也沒怎麼覺得涉谷涉江有多好看,如今湊近了看,發現她還是很耐看的。

  纖長的睫毛安靜地垂在眼瞼之上,眼皮下方帶著淺淡的灰色,看起來沒怎麼睡好。小巧的臉龐在經過一晚的休息之後恢復成了淡淡的紅潤,自然的顏色遠比腮紅要來得迷人。涉谷涉江的嘴唇有些幹,多數是昨天沒怎麼進水的緣故,但是輕輕抿起的動作絲毫不會破壞這一份安靜的美感。

  涉谷涉江就如同小獸一樣半蜷縮著身子,小半的被子被她手臂壓著一併抱在懷中,缺乏安全感的睡姿這個時候卻有了那麼一絲放鬆。悄無聲息的注視之中,涉谷涉江額前的發似乎是被越前龍馬的目光看得羞了,從雪白的額頭滑落下來。

  越前龍馬下意識地幫涉谷涉江吧頭髮攏了回去,動作是撫弄卡魯賓時那般的輕柔。

  收回手的時候,越前龍馬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似的僵直了手臂。

  涉谷涉江好像是有什麼魔力一樣,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躺在那裡,越前龍馬都會忍不住靠近她,或是理一理她的頭髮,或是只是單純地看著她的面頰。但是僅僅是這樣細微的小動作,都讓越前龍馬覺得自己愈來愈不像是自己。

  一直以來,他都和網球部以外的人保持著禮貌而又恰到好處的距離。在他的認知裡,與人交往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越前龍馬不是情商低,相反,在某些方面他擁有著別人無法想像的細膩心理,只是終歸還是覺得這種事情非常棘手麻煩所以完全不想去處理罷了。

  在越前龍馬心中,涉谷涉江最初的定義也不過是「同一個學校、和菊丸前輩認識的學姐」而已。然而,隨著二人的交流慢慢變多,越前龍馬也越來越瞭解涉谷涉江的內心她的想法,她心中對待夢想有著和他一樣的執著,他們能互相理解對方的想法。

  越前龍馬第一次有了想和網球部以外的人深入交流的想法,而更讓他不可置信的是,讓他有這樣想法的人居然還是個女生。

  在他的眼裡,女生就是「麻煩」的代名詞:任性、麻煩、事情多、有講不完而且他聽不懂的八卦、會對著一個人一件東西尖叫陶醉半天……總之依照越前龍馬那正常男生的腦回路,是絕對無法理解這種奇怪的想法的。相對的,也幾乎沒有誰能夠理解他對於網球的執著。

  所以,涉谷涉江的出現,無疑是刷新了越前龍馬的世界觀的一件事情。

  冰帝的學園祭後,越前龍馬把醉酒的涉谷涉江送回家,腦中還是不停地重播著涉谷涉江微笑著靠在他肩頭安然入睡的那一幕,以及那一句帶著輕微酒氣的呢喃「我發現,我好像可以認出你的臉了」……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話了,卻就是像情話那般依然讓越前龍馬心跳加速。

  那一個晚上,交握的雙手,璀璨的冰藍色眸子,月光下踩著高跟鞋穿著禮服搖搖晃晃往前走的身影,腦袋靠在他肩頭的柔軟觸感,說話時噴灑在他的下巴的帶著酒氣熱氣,浮在二人身上的淡淡的月光……一切的一切都被人刻意放大,深深地印刻在了越前龍馬的腦子裡。

  躺在床上,越前龍馬翻來覆去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涉谷涉江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穿著禮服的模樣。心中有些擔心涉谷涉江能否照顧好自己的微妙心情,越前龍馬乾脆坐起身來去翻抽屜,試圖翻出幾本無聊的教科書好讓他趕緊睡著。

  結果教科書是沒翻到,越前龍馬倒是看見了當初因為被調侃而塞進了抽屜裡再也沒有拿出來過的照片——他和涉谷涉江被老頭子偷拍的合照。越前龍馬手一頓,最後還是把相框擺在了桌子上,淡淡地瞥了一眼照片裡的涉谷涉江。

  作死的結果就是他這一個晚上成功失眠了。

  當然,這種事情是不可能告訴別人的,隱性傲嬌少年第二天頂著熊貓眼依然一臉酷炫狂霸拽的表情去上課和訓練。

  這些回憶細細想起來還真是讓人無法直視。把時間切回到現在,看著涉谷涉江的越前龍馬似乎又陷入了當初的那種手足無措。時間的流動變得緩慢,連上帝都忍不住把這個場景撥慢好讓他慢慢品味。然而目前擺在眼前最嚴肅的問題是……為什麼他們兩個睡在一起?

  難道說是涉谷學姐走錯房間了嗎?

  這個嚴肅問題的可能性還在腦中盤旋,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和談話聲:

  「涉江怎麼還沒起來?很晚了。」綾瀨杏。

  「昨天也累壞了吧,不過睡太久對胃不好所以還是叫起來吧。」伊月梨乃。

  愈來愈近的聲音隨著被打開的門而消聲,門口的二人在看見房間內的景象之後整齊地瞪大了眼睛。越前龍馬看著她們的表情,頓時覺得她們的內心似乎被「臥槽」刷屏了。

  等等既然她們過來叫涉谷學姐起床那麼也就是說走錯房間的人是我?

  越前龍馬表情萬分深沉。

  ****

  涉谷涉江醒過來的時候眼睛已經好了,夜闖房間的越前龍馬也不見了蹤影,估計是去打網球冷靜去了。她本人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倒是伊月梨乃掛著一臉溫和的微笑攔住準備去吃早飯的涉谷涉江:「來,涉江,別忙著吃飯,我們先談談。」

  另一邊綾瀨杏異常默契地堵死了涉谷涉江的出路,站在原地笑得不懷好意。

  涉谷涉江知道大半是某些不該看的場景被這兩位大小姐給看光了,心中有了準備,面上絲毫不慌張:「你們覺得發生了什麼?越前走錯了房間而已。」

  「你居然會放一個異性在你房間裡睡了一個晚上?」伊月梨乃歪著頭挑了挑眉,「你說他只是你的學弟我可是死都不會相信的。」

  綾瀨杏火上澆油:「莫非涉江已經背著我們和他發展出了我們不瞭解的友♂誼嗎?」

  沒什麼心情去解釋的涉谷涉江扶住了自己的腦袋:「我覺得我們的友誼走到了盡頭。」

  伊月梨乃&綾瀨杏:「我拒絕百合。」

  ……這對話怎麼這麼耳熟?

  吵吵嚷嚷的拌嘴生活結束之後,滑雪活動在涉谷涉江有驚無險的迷路中落下帷幕。因身體原因無法參加的涉谷涉江倒是收貨頗豐,坐在門口的她畫了不少大家在雪地裡滑雪的畫,繪畫社的社長大人對涉谷涉江的作品很滿意,說是會推薦她參加冬季的地區繪畫比賽。

  回校沒多久就是開學的日子。

  而在開學典禮結束之後的那個中午,繪畫社的指導老師忽然找到了涉谷涉江,手中拿著好幾幅她的作品,笑眯眯地問:「我看了你畫的畫,發現你是我近幾年來遇到的最有天賦的學生,所以我想鄭重地邀請你——現在在我這裡,有一個畢業之後去義大利進修繪畫的機會,涉穀你願意接受這個機會嗎?」

  這個老師是青學的老教師了,教齡有三十多年,不僅繪畫功底好,而且還跑過很多的城市很多的國家,眼界開闊,最支持學生們去別的地方豐富自己的人生閱歷。因此,他在學生之中有著極高的人氣,僅僅是一個美術老師,卻讓校長都不得不對他尊敬幾分。而此時此刻,他笑得一派溫和,目光卻是足以灼傷人的堅定,臉上被年歲刻下的褶皺似乎都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涉谷涉江的胸膛裡隱隱回蕩著劇烈的回聲。

  他的話讓涉谷涉江看見了未來生活的曙光。

  再往前一步,涉谷涉江就可以觸摸到自己企及已久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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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決定

  **[可是我不希望你走。]**

  涉谷涉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震得回不過神來,眼前再次聚焦的時候,老師已經拍了拍她的肩讓她自己好好考慮他的建議。

  實話實說,涉谷涉江很想去——這種強烈的想要立刻跟隨著老師飛往義大利這座藝術的殿堂學習心愛的繪畫的想法,像是一隻無頭蒼蠅一樣一直一直地在大腦裡亂撞,急切地尋找著突破口。胸口像是被什麼壓住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那種隱約的興奮感讓涉谷涉江躍躍欲試。

  那純粹得不帶一絲雜質的湛藍天空,那溫柔地撲打著耳膜的海浪,那充滿了浪漫和藝術氣息的城市,似乎不知不覺地,在無形之中與涉谷涉江的心臟連上了一根肉眼不可見的線。眼前、呼吸中、夢裡,涉谷涉江都可以將義大利握在手中。

  但是……

  但是。

  涉谷涉江還是遲疑了——這樣的遲疑來自於各方面。第一,涉谷夫婦辛辛苦苦地培養了她這麼多年,一直都希望她將來可以去當一個醫生,「畫畫」在他們看來僅僅是愛好罷了;第二,去義大利就意味著遠離家鄉的親人朋友獨自生活,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解決,而且這一去多少年,涉谷涉江並不知道;第三,經費問題,去外國的開銷肯定要比在東京大,涉谷夫婦是否能承擔?

  再者說,去了義大利的話,和原田雪奈她們見面的時間必然是要被壓縮了,也許會發展為幾個月也只能打一通電話……當然,也有可能原田雪奈這個土豪會趁著涉谷涉江不注意拉上她們幾個一起飛到義大利去看涉谷涉江。

  但是反過來說,涉谷涉江也已經長大了,她堅信自己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去義大利」這件事,不僅可以讓她實現自己的夢想,更是在磨練涉谷涉江的意志力。有夢想這個自帶光環的東西在眼前,追逐的路上就算有再多困難,涉谷涉江都願意拼盡全力勇往直前。

  而首先擺在眼前的問題就是,涉谷涉江如何說服涉谷夫婦同意她去義大利。退一萬步講,涉谷涉江是否真的做好了去義大利並且永不反悔的準備?金錢、精力,所有的一切都不可缺少,如果真的決定要去的話,涉谷涉江還需要在僅剩的一年裡學會義大利語——就算不能精通至少也不可以影響正常生活。

  涉谷涉江思考了這些問題好幾天,握著手機在三個好友的名字上滑上滑下最後也還是一個電話都撥不出去。其實想想也知道,她們大多都會支援涉谷涉江的選擇,但是涉谷涉江所需要的不僅是支援,更是把自己的想法對著涉谷夫婦全盤托出的勇氣。

  是的,涉谷涉江承認,她缺少勇氣。

  現在的她需要去找到這一份足以支持她往前走的勇氣。

  ****

  越前龍馬覺得最近自己的日子過得有些乏味。這句話似乎並不是太準確,因為他的生活一直都是這樣,除了上課就是打網球,除了打網球就是和卡魯賓相親相愛,比按部就班還要更按部就班,平靜沉悶得比他家老頭子的生活還要無趣。

  去網球場的路上,越前龍馬的眼神總是不自覺地瞥向涉谷涉江的窩點——那個總是被她占來畫畫的樹林,試圖從枝椏的縫隙之間看見涉谷涉江的身影。這些完全都是他下意識的動作,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受控制地這麼做了。

  再然後,越前龍馬會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壓壓帽子收回視線去網球場。

  少了一起奮鬥好多年們的前輩們,網球部倒是也進了許多的新鮮血液,他們身上有著和越前龍馬他們一樣的信念,有著這個年紀不斷燃燒的青春……但是少了那一段共同奮鬥的時光,越前龍馬總覺得和他們相處的時候缺了什麼東西。

  總歸還是找不回和前輩們在一起的歸屬感了。

  再過一年,明年的這個時候,桃城武和海堂薰也要退部,到時候又要只剩他一個人留在網球部裡指導一群小鬼頭打網球了。說是不失望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越前龍馬從來都不會把這些想法這些情緒告訴別人。如果讓他找個人傾訴,他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找卡魯賓。

  不過如果把時間線替換到現在,越前龍馬腦中通常會浮起另一個身影——涉谷涉江。

  涉谷涉江是個擅長傾聽並且給出自己意見的人,在這一點上似乎和越前龍馬也沒多大差別,就是越前龍馬的話更少了一點罷了。上一次海邊,也是涉谷涉江用自己的方法,讓越前龍馬暫時忘卻了離別的愁緒,告訴他,每個人都要往前看。

  所以這個時候,越前龍馬倒是很想去找涉谷涉江再和她探討探討深沉的人生問題。

  不過踏出去的腳步多少次都在明媚的陽光裡收了回來,原因是上一次在旅館裡出現的尷尬的一幕——他和涉谷涉江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場景被她的好朋友給撞見了。這在越前龍馬的心中不算是什麼大事,但是在女孩子的心裡就不一定了。

  從來沒有處理這方面事情的越前龍馬一臉面癱地穿好自己的衣服,走到門口借著身高優勢瞥了一眼沒反應的兩位少女,淡定地說:「抱歉,請讓一讓。」未回過神來的伊月梨乃和綾瀨杏則是怔怔地隨著越前龍馬說的話給出了相應的動作。

  門被關上之後,越前龍馬抬頭看門牌號——3001,和他的房間4001差了一個數字……意味著差了一個樓層。

  看完門牌號的越前龍馬表情更加深沉:所以說走錯了房間不是涉谷學姐而是他嗎?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種想去雪地裡打網球讓自己冷靜冷靜的衝動。

  #我這麼帥這麼酷炫狂霸拽所以怎麼可能是我走錯了房間呢#

  #這一定是老天爺給我開的一個玩笑#

  ↑上面這些崩壞的話絕對不是越前龍馬真實的內心想法。越前龍馬心中充滿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胃痛的感覺。

  手握成了拳,掌心還殘留著涉谷涉江身體的溫度。

  自那以後,越前龍馬就沒有再聯繫過涉谷涉江,在學校裡更是能避則避,導致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二人都沒打過正式的照面,大抵還是自己心中殘存的尷尬在作祟。但是仔細想想,這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連涉谷涉江都沒打電話或是發短信求個解釋,倒是他一個人在作繭自縛了。

  不過他想,最主要的原因大概還是……他發現自己對涉谷涉江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吧。

  已經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越前龍馬落在涉谷涉江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多,多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但是又那麼理所當然,似乎從一開始他們就應該是這樣的狀態。而上課出神的時候,跳進自己腦海中的不是刷屏的卡魯賓,偶爾也會有涉谷涉江揮之不去的笑顏。

  當初在流星劃過時許下的「希望早日明白自己對涉谷學姐的心意」似乎也已經實現了。一早就說了,越前龍馬也許是有些遲鈍,但並非感情白癡,他比任何人都能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對涉谷涉江的感情變化,在很早很早的時候,他對涉谷涉江,早已經不是學弟對學姐那樣純粹了。

  所以才會在得知涉谷涉江失蹤在雪地裡的時候那麼著急,二話不說出去找人;

  所以才會不自覺地就看見涉谷涉江的臉龐失了神;

  所以才會把她的照片擺在桌上的顯眼位置,哪怕只是為了睡前看那麼一眼;

  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地靠近涉谷涉江;

  所以才會……想叫她「涉江」,而不是永遠隔著一道牆壁的「涉谷學姐」;

  所以……原來……我……

  「越前。」

  低頭走到網球部門口的時候,一個身影擋住了越前龍馬的去路。一大片陰影投射下來的同時,草莓牛奶的香氣彌散在空氣之中,隨之而來的是熟悉而平靜的嗓音。抬了抬眼皮,越前龍馬看著似乎許久沒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涉谷涉江,將快要出口的「涉江」咽回口中,禮貌地挺直了脊背:「涉谷學姐。」

  明明想叫出口的並不是這個稱呼。

  涉谷涉江最近似乎瘦了不少,面色也不比以前那麼好看,眼底帶著清晰可見的疲憊:「待會兒有時間嗎?我有些事情找你談談,我等你訓練結束。」

  越前龍馬點了點頭。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並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否則涉谷涉江不會特意跑到網球部的顯眼位置來等他出現。

  ****

  空氣還是很冷,但是和滑雪的時候一比已經好了很多。涉谷涉江穿著外套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手中是越前龍馬跑去買來的熱牛奶,低著頭向越前龍馬說了自己的煩惱:「……所以,就是這樣了。」

  坐在身邊的越前龍馬從頭聽到尾都沒有出聲打斷涉谷涉江,他就是一個非常合格的聽眾。

  涉谷涉江知道,即使原田雪奈她們三個和涉谷涉江的關係更好,但是她們是無法理解涉谷涉江對於繪畫的執念的——沒有體會過的人是無法出現那種感情的,就像沒戀愛過的人無法理解失戀的人哭得和狗一樣是什麼心情。

  但是越前龍馬不一樣。

  涉谷涉江相信,如果對方是越前龍馬的話,他一定是可以理解涉谷涉江的心情的。但是講述完事情的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氣氛一再僵硬,二人似乎又回到了過去那個剛剛認識的時刻。涉谷涉江知道,越前龍馬大概是在認真思考如何給出自己的建議吧。

  涉谷涉江也不急。

  其實她自己心中也早已有了決定吧,只是勇氣不夠的涉谷涉江希望能從越前龍馬獲得更多的勇氣,哪怕他能給的只是一句肯定的話。再不濟,他願意聽涉谷涉江傾訴完心中的苦惱,這也就足夠了,只要他在身邊。

  只要他在身邊……?

  涉谷涉江被突然出現在自己腦袋裡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很快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地把這個想法揮散掉。

  那種奇怪的臺詞應該出現在八點檔的狗血言情劇裡吧,畫風明顯和涉谷涉江不太搭。

  越前龍馬喝完了芬達,身子微微前傾將手中的易開罐準確地扔了進垃圾桶裡,擲地有聲的聲音像是無形之中給涉谷涉江吃了一顆定心丸:「既然想去就去吧。」

  聞言,涉谷涉江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大概花了半個多小時來傾訴,到頭來涉谷涉江等的也就是這樣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而已。

  涉谷涉江歎了口氣:「其實最擔心的是我爸媽不同意……」

  「你還沒試過怎麼知道他們同不同意?」越前龍馬抬頭看天,目光沉靜悠遠,淡定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前輩,「沒什麼會比自己孩子的開心在父母心中更重要的事情了。」

  的確,涉谷夫婦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好好談談,說不定涉谷涉江真的可以說服他們也說不定。而且不可否認的,涉谷夫婦是愛她的,平常對她的那些嚴格要求也是建立在對涉谷涉江的愛之上。

  如果這些愛變成了囚禁涉谷涉江的枷鎖,那麼他們還會繼續堅持下去嗎?

  越前龍馬說的沒錯,如果連試都不試,那就更別說和老師一起出國這種大事了。

  人多力量大的優勢優勢也體現在這種地方,一個人想了好幾天都沒得出個可靠結論的事情,涉谷涉江在越前龍馬三言兩語之下就得到了最完美的答卷。心中的大石頭頓時放了下來,涉谷涉江喝完了最後一口牛奶,站起身對著越前龍馬感謝地鞠了一躬:「非常感謝你願意聽我說完這些,越前。」

  越前龍馬搖搖頭表示沒什麼。

  道過別,涉谷涉江轉身的時候,卻聽見了越前龍馬近乎喃喃的自語:「……可是我不希望你走。」

  驟然加大的風非但沒有吹散這句話,反而把這句話完整地送到了涉谷涉江的耳邊。跨出的腳步遲遲不肯落下,在冬日的夕陽裡,涉谷涉江只覺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

  那一種快要忍受不了的早已明晰的情愫,叫囂著,破土而出。


【035】結局

  **[我等你回來。]**

  涉谷涉江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冬天的天就是如此,在不知不覺之中夜幕就已經悄悄降臨,披在身上像是一件輕巧的衣裳。越前龍馬把涉谷涉江送到了門口,看著她打開門轉過身來對他揮手:「謝謝你送我回來,路上小心。」

  越前龍馬扯了一下嘴角表示自己收到了,抬起頭對著涉谷涉江提高了音量:「人這一輩子應該為了自己喜歡的而奮不顧身,不管是東西還是人。」

  柔軟的星光灑在涉谷涉江的發上,像是為她戴上了一個亮麗的光圈。涉谷涉江的臉上又浮現了淡淡的笑意,與她在認真畫畫時的柔和笑容別無二致。寒風之中,涉谷涉江的眼眸亮得驚人,越前龍馬知道那是因為她找到了自己追逐已久的東西。

  背在背後的手握住門把,涉谷涉江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語氣有些躊躇的味道:「以後,還能再見面的吧?」

  「還早。」

  先不說涉谷夫婦能否同意她的要求,就算是同意了,離涉谷涉江去義大利也還有一年左右的時間。在這一年的時間裡,他們在學校裡當然是可以見面的,是涉谷涉江問得不合理了……但是,涉谷涉江想問的是,在她去義大利後,或者畢業之後,還能再見面嗎。

  也許越前龍馬聽得懂這層意思,但是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想去回避這個到目前為止都無法回答的問題,無法輕易給出自己承諾的人才是靠譜的人——當然,這也只是相對來說。二人心照不宣地與平常無異互相道別,心中卻明白,終歸還是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早就埋下種子的感情最終還是破土而出,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涉谷涉江按住自己不安分地跳動的心臟,推開門,把背後那一道帶有溫度的目光和溫柔的月光一併關在門外。客廳裡柔和的燈光亮著,一般都空無一人的房子裡,清冷的空間頓時變得有人氣許多。涉谷夫婦雙雙在沙發上端坐著,聽見開門的聲音之時抬起頭來。涉谷夫人笑了笑:「涉江回來了。」

  神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結,涉谷涉江驚愕地看著他們,半晌才回過神來,規矩地喊:「爸媽,你們回來了。」

  其實想說的是「你們怎麼回來了」,但是轉念一想這樣的句子出口太不歡迎的味道實在是太過明顯,於是涉谷涉江還是換了種委婉的說法。涉谷夫婦因為工作問題,大多時候都是不回家的,這個時候突然回來,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完成了手頭上的工作可以稍稍放鬆一下。

  無論是哪一種原因,涉谷涉江都不關心,只要他們回來了就好了,既然如此那乾脆就趁此機會和他們商量一下出國的事情吧——原本涉谷涉江是打算和他們打電話讓他們有空回家來,三個人當面談談的,順便還可以趁這個晚上好好想想措辭。

  沒想到涉谷夫婦回來得這麼突然,雖然也並沒有什麼關係,早死早超生。

  早就知道這是一場硬戰的涉谷涉江在他們的對面正襟危坐,也早已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清了清嗓子:「爸媽,我有事情和你們商量。」躊躇了一會兒,對面的二位臉上都沒什麼表情,涉谷涉江心中也沒底,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出國。」

  寂靜。

  涉谷涉江閉著眼睛等待著涉谷夫婦的下文,最後等到的只是萬分輕巧的……

  「好啊。」

  好……啊……?

  唉?!

  涉谷涉江一瞬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簡單的兩個字像是重磅炸彈一樣在耳邊炸開,一下子就把她炸得七葷八素的,甚至還懷疑自己的聽力出現了問題。涉谷夫婦有多反對她畫畫她不是不知道,就算心中準備好了即使軟磨硬泡也要讓他們答應的準備,但是就這樣爽快地答應了還真是……刷新了涉谷涉江的三觀。

  這句話是涉谷夫人說的,涉谷先生面無表情地坐在一邊喝茶,目光也沒有落在她們娘倆的身上,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更沒有對於二人的對話給出相應的反應,那淡定的模樣怎麼看都是縈繞著「我是一家之主我最大所以我要沉穩」的氣息。

  涉谷涉江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去畫幾幅畫冷靜一下。

  「如果你覺得奇怪的話,那麼請聽好接下來的解釋,」涉谷夫人微笑著,「我們很早就知道了你想出國學畫畫這件事情,我和你的父親也討論了好長時間,最後還是決定,放你去。」

  簡單的三言兩語就把能想像出來的複雜經過描述出來,涉谷涉江心中無法平靜,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平心而論,涉谷涉江雖然對於這個願望懷著非常強烈的欲望,但是她並沒有表現在平時的生活裡。更何況,距離涉谷涉江的老師和她提出這個建議直到現在涉谷夫婦也沒有回過家,所以不可能是從她這裡知道的。

  那麼……?

  「是你的老師打電話給我們的,說你很有天分,想帶你去義大利進修,」涉谷夫人眉眼間都是無奈的情緒,「很巧的是,那位老師曾經是我和你父親的美術老師——藤本老師。涉江一定不知道吧,我和你父親都是青學的學生,也同樣是藤本老師的得意門生。」

  涉谷涉江很吃驚:「難道說……」

  「是,我們曾經也是學美術的,」涉谷夫人有些遺憾,「但是最後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放棄了。談起過去的事的時候,藤本老師還很遺憾地說『你們可以有更好的未來』。不過……也就這樣了,畢竟這是我們自己做的選擇。」

  「一開始我們不同意你去義大利,結果藤本老師嚴厲地斥責了我們『毀掉了自己的生活還不夠還想毀掉自己女兒的,這種行為實在是可恥,以後請不要說你們是我的學生』……更甚至,藤本老師還找到了我們的辦公室,當面和我們談話。」

  這個消息顯然是太過震撼了,涉谷涉江在腦中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突然覺得總是被人捧上天的父母坐在老師面前低著頭乖乖挨訓的場景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要笑場。涉谷涉江突然很想為這位老當益壯的老師點贊。

  涉谷先生難得開了口:「當然,最後的決定還是我們做下的。如同藤本老師所說,你有天賦,有熱情,就該去努力追逐自己的夢想。一開始我們把你綁得那麼緊,也是希望你過上好的生活,但如果學畫畫真的是你理想中的生活,那麼我們也應當無條件地支持你。」

  涉谷涉江沉默了很久,最後撲上去一手一個抱住了自己的父母,哽咽著:

  「……謝謝你們,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謝謝你們終於願意放手讓我去追逐我的夢想。

  ****

  涉谷涉江會去義大利的消息確定下來之後,她身邊的人紛紛炸開了鍋。首先炸了的當然是四人組裡的另外三個人了——

  原田雪奈:「我感覺我的心口隱隱作痛涉江居然要拋下我們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勾搭那些奇怪的男人QAQ!」

  伊月梨乃:「雖然覺得雪奈的措辭很奇怪但是意外的,我很想贊同雪奈的話。」

  綾瀨杏:「哦?據說那邊的男人身材棒棒噠呢∼涉江你記得給我拍幾張照片回來W!」

  涉谷涉江:「……」對於這一群似乎任何時候都不大靠譜的好友,涉谷涉江只能用一連串的省略號來表示自己的無語。

  緊接著就是和涉谷涉江還算熟悉的菊丸英二和桃城武,他們對涉谷涉江的行為表示了十二萬分的驚訝和祝福,還囑託涉谷涉江寄一些義大利的食物過來——吃貨本質暴露無疑。

  ……最後是越前龍馬。

  涉谷涉江知道,越前龍馬的身邊又要少一個人了。

  和手塚部長他們離開時一模一樣,確定好了離別的日子,一干人即使再不願意也只能扳著手指頭等待著倒計時的來臨,這和知道自己死期卻又無處可逃的無力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和別人不一樣,越前龍馬沒有任何表示,和涉谷涉江的相處也和之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改變。

  而確定了自己目標的涉谷涉江開始學習義大利語,每天都吐著一大堆聽不懂的饒舌的句子。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畢業的那天,涉谷涉江代表著她這一屆的學生發表了畢業的感言,下臺之後一個人走在呆了三年的校園裡,忽然心中湧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不舍。踏過每一個臺階,撫觸過每一顆小草每一棵大樹,把漂浮的白雲印刻在自己的腦海裡,涉谷涉江在心底默念:再見。

  轉身的時候,涉谷涉江意外地看見了越前龍馬就那樣悄無聲息地站在自己的背後看著自己。

  微笑了一下,他們什麼也沒說,並肩走在青學的小路上。越前龍馬瞥了涉谷涉江一眼:「明天就走了?」

  涉谷涉江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到耳後:「嗯,九點半的飛機。」

  「我明天有比賽。」

  「……啊,是嗎,」涉谷涉江頓了一頓,有些失望,但是沒表現在臉上,「沒關係,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越前龍馬沒話找話:「會回來的吧?」

  「當然會。」

  那就好,我要的就是這樣一句承諾而已。

  ****

  機場裡。

  涉谷夫婦與涉谷涉江道完別之後就貼心地把時間留給了她和她的朋友們回家了。原田雪奈抱著涉谷涉江死活不肯撒手,看表情像是快哭出來了:「涉江你到了義大利之後可要每天給我打電話啊!別嫌話費貴我會給你報銷的!還有還有,千萬不要被義大利的那群男人騙走了,萬一你一個不小心就嫁到義大利了怎麼辦!還有!如果那邊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回來我找人幫你報仇!」

  涉谷涉江哭笑不得:「我是學畫畫去了,又不是打架去了。」

  綾瀨杏倒是顯得很開心,拍了拍涉谷涉江的肩膀:「涉江,到了那邊要好好學習哦∼不是誰都有出國的機會的,記得經常聯繫我們,有空的時候我們幾個會抱著雪奈土豪的大腿去見你的!」

  涉谷涉江點頭:「我知道。」

  賢妻良母的伊月梨乃則是笑得溫柔:「涉江你要照顧好自己哦,記得隨著帶著藥,可別再廢寢忘食了。到那邊打個電話回來,不然我們不放心。還有……我們的大畫家涉江一定可以成功的!加油!」

  「放心吧,沒你這個賢妻良母在身邊,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涉谷涉江保證道。

  越前龍馬和桃城武在比賽,菊丸英二還在考試,幾個人都沒有過來。九條玲子本來是想過來的,但是家裡又為她安排了相親——儘管如此,她還是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一通絮叨,簡直就是個囉嗦的老媽子。

  涉谷涉江忽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一一道過別之後,離涉谷涉江的登機時間也不遠了。廣播裡傳來提醒登機的聲音,涉谷涉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提起行李箱轉身走向檢票口。與此同時,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涉谷涉江前進的腳步。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涉谷涉江轉身望去,一個熟悉的、頎長的身影正朝著這裡跑過來,白色的R字帽下,清晰的臉映入涉谷涉江的眼簾。心中湧起一陣驚訝,昨天越前龍馬還清楚地告訴她他今天來不了,怎麼最後還是出現在了機場裡?

  越前龍馬似乎跑得很急,額頭上全是汗,身上的運動服也來不及換下來,像是剛打完比賽就匆匆地從那邊趕了過來。焦慮的眉眼之間,在越前龍馬看見涉谷涉江的時候就變為了輕鬆。一旁的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紛紛給越前龍馬讓出位置站到一旁,當安靜的觀眾。

  涉谷涉江欲言又止:「你不是……」

  越前龍馬二話沒說,只是挑了挑眉,臉上的表情帶著一絲獨屬於小孩子的狡黠,右手一伸趁涉谷涉江未反應過來之際托住她的後腦勺往自己的懷裡帶讓她貼在自己的胸前,而後低下頭湊近了涉谷涉江的耳邊,用只有二人聽得到的聲音說:

  「我等你回來。」

  ——正文完——


番外卷

【番外一】來找你

  01.

  桃城武一直沒想明白,當初看起來都很冷漠的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到底是什麼時候眉目傳情勾搭上的――似乎在學校的時候,他們一直都是很正常的學姐學弟的關係,比正常還正常,比清水還清水。

  結果在涉谷涉江高中畢業去了義大利之後的第二年,他和越前龍馬聚首的時候無意間問起了涉谷涉江的情況,越前龍馬一句淡淡的「我們在一起了」徹底粉碎了他的三觀。 聽見這句話的那個瞬間,桃城武真的有一種拎起越前龍馬的領子狠狠搖一搖讓他無法維持這種淡定表情或者乾脆撬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

  然而桃城武什麼都沒有做,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抓著頭髮大喊「臥槽怎麼可能呢」還不如發揮其八卦本質去探究一下二位面癱在一起的經過。但是從沒什麼藝術細胞的越前龍馬聽這種花前月下的愛情故事顯然是不明智的――再跌宕起伏的愛情故事,一旦從越前龍馬的口中說出就立刻會變得乾巴巴的,毫無虐狗技巧可言。

  聽完越前龍馬簡單的經過敘述,桃城武對自己的這位學弟表示了深沉的鄙視,並且委婉地表示了 「你能脫離單身簡直就是個奇跡」的意思,獲得的是越前龍馬開啟了毒舌模式的話: 「桃城前輩,你的女朋友呢?」

  【單身狗】桃城武受到來自於【玩家】越前龍馬的會心一擊,失去了一萬點生命值,HP歸0。

  桃城武好奇地問:「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涉江的?」 平心而論,除去臉盲、性格比較冷淡外,涉谷涉江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孩子,畫畫厲害心地也好,對朋友也是好的沒話說,越前龍馬能和她在一起運氣也算不錯,因為涉谷涉江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種好追的類型。 不過兩個面癱能在一起,倒也是一件比哈雷彗星撞地球還好難得的事情。

  「喜歡……?」越前龍馬眉頭微蹙,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然後輕飄飄地給出了嚇死人的回答,「好像是我高二的那年吧。」

  臥槽?!也就是說越前在認識涉江沒多久就喜歡上了她?!這簡直刷新了桃城武的三觀。

  他覺得自己需要靜靜。

  越前龍馬氣定神閑:「桃城前輩,請把你的眼珠子從桌子上撿起來塞回去,免得人家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那種奇怪又熟悉的吐槽方式你到底是哪學來的?」

  「涉江經常這麼說。」

  噫,我好像聞到了戀愛的酸臭味,先不說那個膩歪的稱呼,從簡單的幾個字裡桃城武都可以感受到越前龍馬和涉谷涉江的感情之好。

  俗話說戀愛中的人都是傻子,雖說越前龍馬平時看起來還是很正常,但是這種時候還是可以看出來他那引以為傲的智商還是被拉低了一點。

  其實仔細想想,高中那一年還是有跡可巡的:比方說,涉谷涉江幫越前龍馬補課;比如說,涉谷涉江溺水的那一次,也是越前龍馬第一個沖上去給她做人工呼吸;又比如說……涉谷涉江去義大利的那一次。

  涉谷涉江登機的時間和越前龍馬的比賽時間衝突了。其實這也怪桃城武把越前龍馬安排在了單打三號,目的是為了單打一出場就能給對手一定的震懾。如果是單打二號的話,說不定越前龍馬連比賽都不用比。

  那個學校確實菜鳥到了一定程度,兩場雙打都被青學輕鬆拿下。本身就已經士氣大漲,再加上單打三號是赫赫有名的種子選手越前龍馬,比賽就更加輕鬆了。 然而讓桃城武嚇得差點把手中的擴音器吃下去的一幕是……越前龍馬在上場還不到五分鐘就開啟了天衣無縫,這之後更是什麼厲害什麼來,虐得對手比完之後跪倒在地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而越前龍馬聯手都沒去握,自個兒的比賽結束之後立刻和他打了聲招呼往外跑。當時桃城武還不知道越前龍馬幹嘛去,現在想來…… 當時的他是趕著去和涉谷涉江告別吧。

  過程如何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越前龍馬回來之後心情看起來很好的樣子。

  難道說……他在那個時候越前就已經告白了嗎?!好傢伙,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瞞了他們一行人這麼多年。 思及此,桃城武掏出手機:「喂,員警嗎?我報警,這裡有人虐狗,對,單身狗!」

  越前龍馬默默地壓了壓帽子,擋住自己彎起的唇角。

  #突然好想為自己的機智點個贊!#

  02.

  如果把視角切換到涉谷涉江這一邊,得到的答案可能和越前龍馬的口中不大一樣――不過這也正常,男生和女生看問題的角度和思考方式本來就不大一樣。

  但是要問涉谷涉江她和越前龍馬是怎麼在一起的,涉谷涉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甚的是……她連他們兩個什麼時候在一起的都不知道。 所以要是有人要問他們在一起的經過,倒不如問她知道「他們在一起了」這件事的經過。

  去義大利之後,一開始的日子必然是困難的,不習慣當地的飯菜,倒不過來那邊的時差,儘管會說義大利語但還是有些溝通困難。再加上義大利的專業課程和日本當地的還是差了不少,最初的涉谷涉江即使有老師的陪伴也依然忙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等生活安定下來,涉谷涉江的課程也開始正式進入了專業的培訓,打工學習之餘,除了與自家好友郵件溝通外,涉谷涉江同樣收到了越前龍馬的郵件。

  沒覺得有哪裡不正常的,越前龍馬的郵件數量不多,內容也極為簡潔,大多講的是自己比賽的成果。涉谷涉江也差不多,回信的句子儘量簡略,專挑著重要的回復。

  大概借著這樣的方式聯繫了半年多,越前龍馬說,他要去美國打職業網球賽了。

  這是好事,當初鼓勵涉谷涉江往前追逐自己夢想的他終於也可以踏上職業網球的道路,涉谷涉江為他祝福的同時也在心裡堅信著越前龍馬一定可以站在網壇的最頂端。

  說實話,涉谷涉江不知道該怎樣定位越前龍馬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當初他來機場送她的時候說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話還深深地印刻在腦海中。

  涉谷涉江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但是真要說卻又說不上來。

  而在涉谷涉江一直以為他們會維持著這樣相處模式直到很遠的未來的時候,萬眾期待的耶誕節如期而至。

  涉谷涉江的學校裡也放了假,不過看看那少得可憐的假期和排得相當滿的時間表,思念親人朋友的涉谷涉江還是歎了口氣放棄了回家的念頭。 誰都沒有料到的是,在平安夜的那天晚上,涉谷涉江打完工回到自己一個人租的公寓的時候,看見了穿著風衣靠著門默默抬頭看天的越前龍馬。

  涉谷涉江驚得聯手中裝著麵包的袋子都掉在了地上。

  越前龍馬察覺到涉谷涉江的視線,抬眼望過來。四目相對,跨越的不僅是這幾米的距離,還有半年的時光。眼中暗潮湧動,涉谷涉江發覺自己從未如此詞窮過:「越前?你怎麼來了?」

  越前龍馬雙手插在口袋裡,冰冷的空氣隨著他的靠近而變得溫暖甚至跳上熾熱的階段。他站在離涉谷涉江還有幾步的時候站定,低頭認真地看著涉谷涉江的眼睛:「來見你。」

  ――來見你。

  不是「有事過來」,也不是「我想你」,而是簡單的、符合越前龍馬性格的「來見你」。

  ――來到這裡有什麼理由嗎?

  沒有。

  ――那為什麼過來?

  單純地來見你,僅此而已。

  冒著風雪,頂著低溫,裹成企鵝的越前龍馬跨越半個地球乘著飛機站在涉谷涉江的面前,神色淡淡地說:「來見你。」

  這是涉谷涉江看過的,最讓人熱淚盈眶的場景――不煽情,不胡哨,如同白開水一般真實而質樸。

  但是即使心中再感動也不能表現在臉上,涉谷涉江低頭眨眨眼睛,率先走到門前把門打開將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迎進來。家裡的食材足夠涉谷涉江做一頓義大利面。當初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涉谷涉江來到了異國他鄉也不得不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半年下來,雖然別的菜做得仍是不忍下口,義大利面倒是做得讓當地人都直呼好吃。

  涉谷涉江把成品端上桌:「別嫌棄我的廚藝,這個時間外面的店都已經關門了。」

  「還不賴。」吃過一口,越前龍馬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相處這麼久,涉谷涉江還是比較瞭解越前龍馬的性格,也知道能從彆扭無比的他口中聽見這句話已經是極為不容易的事,頓時心中也有隱隱的自豪浮上來。

  難得在外地聽見本鄉的話,涉谷涉江看見越前龍馬更是倍感親切,話也不自覺地變多了:「我相信越前以後的女朋友廚藝一定比梨乃還要好。」

  忙著吃面的越前龍馬抬起頭看了涉谷涉江一眼,又淡定地低下頭去:「那你就要加油了。」

  ……啊嘞?

  氣氛忽然詭異地沉默了下來。 越前龍馬吃完面還優雅地擦了擦嘴,涉谷涉江剛從呆怔中回過神來:「難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女朋友?」

  「難道不是?」越前龍馬挑眉反問。

  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連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我會大雪天的跑出去找你嗎?」

  「……大概不會。」

  「如果不是,我會即使心底不願意但還是支持你的決定?」

  「……」

  「如果不是,我會特意快點解決比賽過去機場送你?」

  「……」

  「如果不是,我會在平安夜特意乘飛機過來見你一面?」

  「……」

  越前龍馬氣勢淩人,涉谷涉江完全無法招架。他說的句句在理但是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一道驚雷在涉谷涉江腦中閃過:「原、原來越前你……」

  喜歡我。

  喜歡著這樣奇怪的我?

  越前龍馬的表情認真而平靜,但是總是淡淡的眼神裡帶著足以把人溺弊的溫柔:「嗯,喜歡你。」

  明確又突如其來的表白,把過去越前龍馬為她所做的種種全部串聯在了一起。涉谷涉江抿了抿唇心中的欣喜是怎麼都掩飾不住的:「我也……可是你什麼時候說過『我們在一起吧』這樣明確的話了?!」

  越前龍馬歪著頭,一臉的理所當然:「需要說嗎?我一直以為你知道。」

  我一直以為你知道。

  ——知道我喜歡你。

  ——知道你喜歡我。

  知道在我心裡,我們早就是情侶的關係。

  所以會有那麼多的靠近,會有那麼多貼心的交談。

  你是這世上最懂我的人,我也是。

  03.

  聽完涉谷涉江敘述的原田雪奈差點嘔出三十兩血,拍著桌子整個人身上的毛都炸得豎了起來:「這個死矮子就這樣把你騙到手了?!就算你情商低也不帶這麼糊弄人的。」

  涉谷涉江表情深沉:「別老是叫他矮子,他可比你高多了。」

  「噫!你們在一起才多久,你的胳膊肘居然就往外拐!我好傷心我再也不要見你了!」

  深知這只是原田雪奈玩笑話的涉谷涉江氣定神閑地攪了攪手中的咖啡:「彼此彼此,你和猴子山大王看起來發展得也不錯。」

  「……你那個奇怪的外號到底是從哪聽來的?」

  「龍馬說的。」

  原田雪奈受不住這個打擊似的捂住了心口:「我給你介紹了這麼多遍你都沒記住,死矮子說了幾次你就記得一清二楚!我的心好痛!」

  秀恩愛也不帶這麼秀的!花式虐狗也要有個度好嗎!

  涉谷涉江看了一眼手錶:「不說了,我還要去找龍馬。」

  原田雪奈警覺地抬起頭:「去幹嘛?」 「據說是,」涉谷涉江點了點自己的下巴,說得一字一頓,「見家長。」

  臥槽。

  原田雪奈表示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其實所謂的見家長也只是涉谷涉江一時玩心起捉弄原田雪奈而說的說法,雖然現實情況倒也是差不了多少——趁著過新年,涉谷涉江以「越前龍馬女朋友」的身份去見一見長輩,僅此而已。

  去之前當然也得做好準備工作,涉谷涉江從越前龍馬口中瞭解到了他的家庭成員的脾氣和性格習性,買了對應的相對得體的見面禮,嚴肅認真的模樣倒是讓越前龍馬啞然失笑:「你很緊張?」

  「沒有,」涉谷涉江淡定地否認道,「但是第一次見面,總歸是要給大家留點好印象的。」

  會以這樣認真的態度對待自己的家人,可見涉谷涉江對於他們交往這一件事的態度是十二萬分的認真。

  越前龍馬摸了摸涉谷涉江的發頂:「他們可不是第一次見你了。」

  「……唉?」

  越前龍馬很想告訴她,早在涉谷涉江認識他之前,他和他的家人就早已見過了她,越前南次郎更甚至把她劃到了「未來兒媳婦的候選人」的列表裡。

  當然,這些事情沒必要告訴涉谷涉江,就算告訴她也沒有意義。

  唯一值得感歎的就是,當初越前南次郎玩笑話似的一句「臭小子你倒是把人家拐過來當我的兒媳婦啊」居然一語成讖。

  令人不得不感歎一句命運的神奇。

  「進去的時候如果看見一個和尚,不管他說什麼你都不要搭理他。」出發之前,越前龍馬貼心地為她打了預防針。

  涉谷涉江沒問為什麼,乖乖地聽話點頭了。

  04.

  越前龍馬口中的「和尚」倒是沒說什麼奇怪的話——與此相反,他對涉谷涉江表現得非常熱情。完全無法招架的涉谷涉江一問越前龍馬才知道他是越前南次郎,越前龍馬的父親。

  幸好家教極好的涉谷涉江對著每一個見面的人都打了招呼而沒有像越前龍馬所說的那樣不搭理人,不然……那畫面太美我不敢想。

  聚餐很和諧。越前龍馬的家庭成員很多,除去父母親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涉谷涉江話不多,但是也做到了禮數周到。其他人的性格也都很不錯,越前龍馬的母親和姐姐更是溫柔的大和撫子類型的女人。

  碗中沒有一刻是空的的涉谷涉江表示受寵若驚。

  飯後,涉谷涉江幫越前龍馬的母親越前倫子洗了碗,順便和她談了談家裡的事情,雙方感覺都挺良好的。越前倫子幫涉谷涉江擦乾她的手,微笑著:「這麼多年過去了,龍馬也不知不覺長成了一個大人了呢,眨眼的工夫,居然也有了女朋友。」

  涉谷涉江沒有把手抽回來,視線在坐在客廳裡的越前龍馬身上轉了一圈:「龍馬很優秀。」

  他很優秀,所以能和他在一起,和我的福氣。

  沒有為人父母的聽見這句話會不開心,但是涉谷涉江說這句話並非為了討好長輩,而是發自內心地,想要把這些話告訴給別人聽。越前家的人也好,涉穀家的人也好,涉谷涉江的朋友和所有認識的人也好……她只想告訴大家,自己是多幸運的一個人。

  能在這個世上遇上越前龍馬,本身就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跡。

  「臭小子,」越前南次郎戳了一把越前龍馬的額頭,「還不快帶你女朋友去後院逛逛!」

  越前龍馬囂張地揚了揚眉眼:「臭老頭。」

  05.

  冬日達到了最繁盛的時刻。

  吃完午飯,外面的雪已經停下了。越前宅的院子裡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站在中心的櫻花樹上銀裝素裹,像是披著一件貂皮大衣來禦寒。涉谷涉江把半張臉埋在圍巾裡,垂下眼睛吐出一口氣。越前龍馬走在身側,忽然伸出手握住涉谷涉江冰冷的指尖,卻再也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這個動作恰到好處地帶給涉谷涉江該有的溫暖,卻絲毫不過分,好像是仔細稱量過了不多一絲難以承擔的分量。

  涉谷涉江抬起頭,灰白的天空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真不錯。」

  「我聽人家說,女生去男方家裡的時候通常都會很緊張,甚至會問『如果你父母不喜歡我怎麼辦』這種問題。」

  「是嗎,」涉谷涉江淺淡地應了一聲,「那麼,你的父母喜歡我嗎?」

  越前龍馬沒正面回答:「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在乎。」

  「這種問題只要問問自己就好了,『如果我的父母不喜歡你怎麼辦』,我心中的答案一定和你心中的一樣。」

  於是越前龍馬不再作聲。

  在這樣和自己如此心意相通的人面前,再多的語言都顯得多餘。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個眼神交流,天生的默契就會讓你立刻理解對方在想什麼,因為你知道,你百分之百地瞭解對方,對方也同樣。

  再多的甜言蜜語都在這樣的情況顯得蒼白空洞。

  近在咫尺的牛奶的香氣浮散在空氣中,明明是讓人討厭的味道,越前龍馬卻還是忍不住伴著冷空氣一併吸入口中。下垂的視線落在涉谷涉江淡粉色的面頰上,越前龍馬像是受到什麼誘惑似的,伸手捧住涉谷涉江的臉頰,收緊了下巴緩緩靠近。

  少年溫暖的氣息包裹住了身體,涉谷涉江被迫抬起頭,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只讓她覺得所有的思緒被盡數剝奪。對方瞳孔裡的呆怔人影逐漸放大,預示著二人愈來愈短的距離。心跳驟然加速,被空氣染得冰冷的髮絲也在越前龍馬的撫觸下發燙起來。

  顫抖的手指微微曲起,卻沒有做出任何拒絕的動作。

  或者說,涉谷涉江本能地,不排斥、甚至還有點渴求這樣的親密接觸。

  眼睫顫抖過後便是認命般地順從,涉谷涉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踮起腳生澀地圈住越前龍馬的脖子。

  溫軟的觸感覆蓋在唇上的感覺讓涉谷涉江緊張得連大腦一片空白都做不到。越前龍馬溫和又乾淨的氣息噴灑在臉上,帶動著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泡在溫暖的水裡。似有似無的觸碰、摩擦,讓涉谷涉江迷茫地張開雙唇,迎合著越前龍馬接下來的舉動。

  不需要訓練,更不需要別人指點。

  情到深處,這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

  涉谷涉江稍稍睜開眼睛望向越前龍馬背後的樹上,白色的雪之中,似乎探出了一個粉嫩的小腦袋,好奇地張望著相擁的他們。

  今後的日子,也一定會像這個吻一般,甜蜜而綿長吧。

  涉谷涉江如是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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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1年2月20日

  ——[1年2月20日]——

  00.

  アニホグヒゆガよス思ゆ出シ/仿佛要噴湧而出的回憶以及

  繋ゆザギ手離オスゆ/緊緊相連的手不想分開

  01.

  義大利是個充滿了藝術氣息的地方。涉谷涉江住在臨海的地方,每天都會有咸濕的海風送到臉頰邊。推開窗,清新的味道撲面而來。海鷗撲打著翅膀在海上自由地飛翔,海岸線和藍天毫無違和地連接在了一起。

  當年的涉谷涉江為了夢想而來到這座城市已經七年,期間只在幾次過節的時候回過日本,而且呆的時間都不長,剩下的時間全部回到義大利貢獻給自己的畫作。獻給親人朋友的時間少之又少這一點,涉谷涉江不是不愧疚——然而如果是因為掛念他們而沒有完成大家的期待,這才會讓大家感到失望。

  繪畫是涉谷涉江一輩子的夢想,當年如果不是有越前龍馬的啟迪和鼓勵,涉谷涉江也不會冒著和父母決裂的風險也要堅持自己的夢想。幸好,結果是圓滿的,涉谷夫婦破天荒地答應了涉谷涉江不再過問她的未來,讓她可以自由地追逐自己的夢想。

  這是涉谷涉江奮力抗爭得來的結果,然而給了她這份勇氣的人,是越前龍馬。

  越前龍馬……這個名字對涉谷涉江來說意味著太多太多。最初的最初,他只是個莫名其妙出現在身邊的學弟,後來的接觸越來越多,討論的話題愈發深入才發現,二人的性格愛好更方面都意外的契合。

  隨風飄散的墨綠色碎發在記憶裡揚起,琥珀色的眼睛裡碎碎點點的光芒瞬間點亮了涉谷涉江並不精彩的人生。簡單的屈膝起跳,越前龍馬揮拍的時候,背部的曲線因被汗水浸濕的衣服緊貼而顯露出來,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根韌性十足的彈簧,支撐住涉谷涉江的生命。

  不知不覺,越前龍馬在涉谷涉江心中所占的位置越來越多,多到涉谷涉江根本無法忽略的地步。

  但是對於涉谷涉江來說,能說出口的最大程度接近告白的話就只是——「越前,我發現我好像可以認出你的臉了。」

  然而雖然對對方的感覺都非常微妙,但說起愛情這一方面,似乎二人都不大開竅。越前龍馬只是在涉谷涉江快去義大利的時候,在機場裡擁住了涉谷涉江,語氣淡淡:「我等你回來。」——或許這也是越前龍馬可以說出口的,最大程度接近告白的話了。

  真正確立情侶關係還是在涉谷涉江去了義大利的第二年。

  依照二人的情商,可以在不靠別人的情況下跌跌撞撞走到這一步已經是萬幸。但是,在這一年的春天,涉谷涉江意外地接到了越前龍馬的電話:「我給你寄了禮物,記得收下。」然後什麼都沒解釋地掛了電話。

  幾乎是掛掉電話的後一分鐘,越前龍馬口中的禮物就送到了涉谷涉江的面前。

  維持著面癱臉拆開包裝,涉谷涉江平靜的心跳在看見禮物的真面目後徹底亂了原有的節奏,那麼多年像是面具似的面癱臉有龜裂的趨向。

  ——一枚鑽戒。

  「我給你寄了禮物,記得收下。」

  大概整理了一下目前腦中彙聚的情報,涉谷涉江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越前龍馬,這是在求婚嗎?

  哪有人求婚還隔了半個地球快遞婚戒的?越前龍馬還真是個情商為負數不懂女孩子心思的男人。涉谷涉江默默地想到。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起那一枚精緻漂亮的戒指,指環內壁刻著「Marry Me」的字樣。

  真是的……

  涉谷涉江萬分無奈地搖搖頭,最後還是把戒指戴上了自己的無名指。

  戒指在陽光下閃耀著璀璨幸福的光芒,涉谷涉江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嘴角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總是冷冰冰的臉龐頓時變得生動了起來。

  ——算了,就勉強答應你好了。

  涉谷涉江發覺自己離幸福是如此的近,近到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就可以觸碰到它。

  02.

  婚禮定在春季的四月十三號,萬物都復蘇了的季節,也是涉谷涉江最愛的季節。越前龍馬大約是知道這一點,也更想和涉谷涉江早日結婚,不用再聽記者們提起「何時結婚」的可惡話題——然而天真的他沒有想到,結婚了之後自然就是生子的問題。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生孩子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身為妻子的涉谷涉江……哦不,以後應該叫越前涉江了——她也應當分擔起這個嚴肅的任務。

  婚禮的事情大大小小太多,越前龍馬和涉谷涉江兩個人,一個在美國一個在義大利,或因為比賽或因為工作忙得過分。身為設計師的涉谷涉江親手設計了自己的婚紗和越前的西裝,成品交到手裡的時候,一向嚴苛的涉谷涉江露出了罕見的笑容。

  禮堂的設計佈置也全由涉谷涉江一手包辦,負責這件事的越前龍馬拜託越前南次郎打點好禮堂的一切,傳回來的照片也讓涉谷涉江十分滿意。

  涉谷涉江一直都覺得自己不大會在乎結婚這種東西,以前看新嫁娘們如此興奮的模樣都會不屑和不解。如今終於輪到了自己,心中那只雀躍的小獸一刻不停地撓著心口,酥麻悸動的感覺傳遍全身。每天晚上都躺在床上想著結婚時候的場景,她甚至還像個快要初次約會去的小女生那樣扳著手指頭數著約好的日子。

  ——她踏入婚姻殿堂、從此把幸福握在手裡的日子。

  莫名的期待起來了,而且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期待百倍,涉谷涉江每天握著手機恨不得時時刻刻都和越前龍馬進入通話狀態。

  當然,結婚這種事情通知好友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從國中就認識的那三隻自然是首先要通知的物件了。說起來,四人曾經聊天的時候,她們還斷言涉谷涉江必定是四人裡最晚結婚的,像她這種臉盲到了一定可怕地步而且性格又不大討喜的面癱,很難想像會有什麼人喜歡上她。

  然而現實給了她們一個響亮的耳光,涉谷涉江居然是四個人裡面最早結婚的。

  把結婚的消息分別傳達給自己的好友後自然是得到了她們的恭喜祝賀,通知完成的涉谷涉江繼續準備婚禮,終於在四月初把這些事全部搞定了。自從打算了要結婚,涉谷涉江就決心辭掉義大利穩定了的工作,剩下的幾日就留在義大利處理未完成的工作。

  婚禮前幾天才勉強把工作趕完,疲倦的涉谷涉江接到了越前龍馬的電話,語氣有些低沉:「抱歉,涉江,我這裡有一場很重要的網球比賽突然延後到了舉行婚禮的日子,我們把婚禮提前吧。」

  涉谷涉江思索了一會兒,反正工作也料理得差不多了,早點結婚也好,於是點頭:「好的。」

  越前龍馬有多在乎網球涉谷涉江是知道的,就像是涉谷涉江對繪畫也有著同樣的執著一樣,所以涉谷涉江只會去支持越前龍馬的決定,這大概也是越前龍馬選擇和她結婚的原因之一。婚禮提前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要再通知一遍比較麻煩。

  在婚禮前一天,涉谷涉江登上了回日本的飛機,上飛機前給自家好友們打了電話,她們紛紛被婚禮提前的消息驚得不行,涉谷涉江忍著笑意威脅道:「你們要是有一個沒有到場就給我等著。」

  掛了電話,涉谷涉江懷揣著一顆跳動得異常歡快的心臟,登上了飛機。

  然而涉谷涉江卻沒有發現從不離身的速效救心丸落在了義大利房子裡的桌上。

  03.

  坐在飛機上,涉谷涉江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就把身子縮了起來。習慣性地帶著耳機聽音樂——這個習慣似乎從小保留到現在,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一有空她就會忍不住地把耳機塞進耳朵裡,音樂充斥著耳膜,聽起來就像是戀人的低語。

  涉谷涉江喜歡、或者說迷戀這種感覺。

  飛機起飛,那種轟鳴聲即使聽了幾遍涉谷涉江也還是不習慣。微微有些難受地捂住胸口,涉谷涉江咬著唇等待這難受的感覺過去。起飛的那一瞬間,造成的氣壓變化很容易讓涉谷涉江覺得心口疼——自從那一次心臟暫停了五分多鐘之後,涉谷涉江的心臟就變得不大好。

  坐飛機是無法避免這種感覺的,所以涉谷涉江只能儘量少乘坐飛機,不過這次可容不得她選擇,婚禮在即,新娘如果遲到就太不像話了。大概二十分鐘左右,飛機飛得平緩了起來,難受的感覺終於消失,涉谷涉江逼迫著自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婚禮步驟很是繁瑣,涉谷涉江生怕自己的精神狀態撐不住。

  然而在飛機上根本睡不著,涉谷涉江只能眯著眼睛。一想到她馬上就要結婚,怎麼可能還會有想睡覺的心情呢?安靜的機艙裡,只有小聲的討論聲,義大利語和日文互相摻雜著。窗外漸漸亮了起來,太陽露出微紅的臉頰。

  涉谷涉江臉上展開一個溫柔的微笑,下一秒機體就猛烈地晃動起來!驚得涉谷涉江直接拔掉耳機。窗外的景色在刹那之間就變得陰沉無比,說翻臉就翻臉可以完美地詮釋這個狀況。猛烈的氣流卷攜著難以控制的力道狠狠地撞在飛機上,玻璃窗上留下的痕跡看得涉谷涉江心驚膽戰心跳加速。

  機艙內警報響起,一下一下刺痛著涉谷涉江的耳膜,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難道她遇到了空難?

  呼吸忽然變得困難,心臟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抓緊了一般劇烈的疼痛著,耳邊的聲音變得飄遠而模糊,不舒服的感覺持續了大概有五六分鐘,那之後涉谷涉江從漸漸平穩的機身只能勉強辨別出飛機大概穿越過了那個突如其來的氣流。

  頭疼舒緩了許多,然而心臟被抓緊的感覺卻是愈來愈清晰,涉谷涉江痛苦地揪緊了胸前的衣服,顫抖著雙手在包裡翻找著速效救心丸,但是什麼都沒有摸到。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難以言喻的驚慌終於湧上心頭,涉谷涉江叫來了空姐,面色痛苦,斷斷續續地表達了自己需要藥的請求。

  空姐大概也是被涉谷涉江的模樣給嚇到了,不顧形象地跑出去求救。

  抽痛的感覺讓涉谷涉江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包裡翻找出手機,涉谷涉江呼吸不穩,說話斷斷續續地開始錄音:「龍馬,我是涉江……我、我現在情況很不好、咳咳、咳咳咳咳……我沒有把藥帶出來,可能、可能撐不下去了……」

  艱難地喘了口氣,涉谷涉江低低地嗚咽了一聲:「對……對不起,無法參加和你的婚禮了……我、我……」

  到底是想道歉還是想要表達自己的心情,涉谷涉江混亂的大腦讓她根本無法思考。

  「救命!這裡有病人需要治療!」耳邊混亂一片。

  眼前有豐富多彩的畫面出現,涉谷涉江臉色白得像是一張紙,用力眨動眼睛的時候,她顫抖的嘴唇張合著:「越前龍馬……」

  ——二人初遇還是她高二的時候,越前龍馬被菊丸英二領到自己的面前,帶著似乎永遠都不會摘下的R字帽,壓著帽檐傲嬌彆扭地打著招呼,年輕而過分英俊的臉在記憶裡沖刷得清晰,像是一張專業攝影師拍攝的照片。

  「我喜歡你。」

  ——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燒迷糊了的涉谷涉江騎著單車,在拐角處看見了抱著貓跑步的越前龍馬,驚慌地轉動著車把手,最後只是讓她自己連人帶車撞在了牆壁上。越前龍馬緊張地跑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沖她伸出手:「沒事吧?」

  淚水不自覺地劃過嘴角,帶著苦澀的鹹:「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麼多個日日夜夜,涉谷涉江和越前龍馬即便是戀人,也很少做出戀人該做的事情——牽手、擁抱、接吻的次數屈指可數,聯繫也僅僅靠著那個可憐的號碼和郵寄地址,跨越了大半個地球的思念最終還是傳達了。可是涉谷涉江一直一直沒有機會說出那句話。

  「還以為上帝對我那麼好,讓我擁有了全世界的幸福……原來、原來,他還是因為太嫉妒我所以想要收回去啊……但是、我真的,真的好想看見龍馬穿西裝的樣子,也好想看見,雪奈她們穿婚紗的樣子……」

  「可我還是很高興……」涉谷涉江感覺意識在抽離出身體,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話語只能喃喃地傳達出來,「很高興……可以在這個世界遇上你……龍馬教會了我堅強,教給了我勇氣……」

  聲音漸漸低下去:「……能在這個世界上,遇見龍馬,真是太好了。」

  手中原本握緊了的手機隨著手指的放鬆而滑落在地,涉谷涉江閉上眼睛,仿佛是預示著終止一般,淚水重重地砸在手機螢幕上,暈開了越前龍馬自信的笑容。

  我想和龍馬在一起,永不分離。

  我想看見雪奈、梨乃、杏,我們四個人穿婚紗的樣子。

  我想看見大家都幸福地聚在一起。

  我想……

  ……我想。

  飛機還是按時到達了日本,而上面裝著的,只是一機艙破碎的幸福。

  溫度恰到好處的四月,涉谷涉江在離幸福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安靜地在飛機上睡去,並且永不醒來。

  知道嗎?越是珍貴的東西就越是容易失去,更何況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幸福。

  04.

  涉谷涉江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輕到不需要用力都可以飄起來。

  穿過柔軟潔白的雲層,涉谷涉江閉著眼睛感受著不一樣的風穿過發間,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她從未覺得身體會舒暢到這樣的地步。記憶出現一瞬間的混亂,零碎的片段在眼前劃過,涉谷涉江模模糊糊地記起來,今天是她的婚禮。

  是呢,今天是她的婚禮呢,她必須去參加的,龍馬和大家都在等她。

  瞳孔渙散,內心有了目的地涉谷涉江像是受了什麼指引一樣往前飛去,沒過多久就來到了一座華美的教堂之前。拱起的花門裝點著春季最美麗的鮮花,寬闊的教堂裡,陸續到來的嘉賓靜默地站在一邊。

  涉谷涉江看見越前龍馬穿著西服,安靜地站在最中心,目光落在了眼前的事物之上。

  難得俏皮地眨眨眼,涉谷涉江放緩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到越前龍馬的背後,雙手捂住他的眼睛,孩子氣似的撒嬌般開口:「猜猜我是誰∼」

  可越前龍馬像是什麼都沒感覺到似的一動不動。

  涉谷涉江愣了愣,意識到越前龍馬可能因為什麼而心情不好,繞到他身前去,放緩了柔和的聲音:「龍馬?你在生氣嗎?別生氣,今天是我和你結婚的日子呢。」

  越前龍馬面無表情,但是表情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灰白和沒有生氣,總是神采奕奕的眼眸也失去了光彩,變得空洞一片。

  意識到什麼不對勁,涉谷涉江想扯扯越前龍馬的袖子:「龍——」誰知道手卻直接從袖子中穿了過去。

  不對……

  涉谷涉江退後幾步,喃喃道:「龍馬你為什麼看不見我?」說罷,她冷靜下來,轉身走到到來的賓客之前,一遍又一遍瘋子似的執拗地問著同一個問題——「你看不看得見我?」

  不對。

  最後的結果讓涉谷涉江覺得害怕,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所有的人臉上都掛著悲戚的表情。原本該是熱熱鬧鬧的教堂冷清一片。

  為什麼沒有人看得見我……?

  涉谷涉江跌跌撞撞地,懷著最後的希望走到涉谷夫婦面前,聲線顫抖:「爸,媽……」

  「涉江……」被涉谷先生擁在懷裡的涉谷夫人忽然看著地板喃喃出聲,隨後她慢慢地抬起頭,把視線挪到教堂最內部的顯眼位置,忽然崩潰似的大哭出聲,「涉江!!你為什麼就這麼走了!!你走了要我們怎麼辦啊!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啊……」

  涉谷先生聞言,眼中也隱約有了淚光。他一手扶著涉谷夫人,一手暗暗地擦去自己眼中的淚,不讓別人看見。

  涉谷涉江腦袋嗡的一片,機械式地轉過頭去——一個少女正躺在檯子之上,周圍圍了一圈漂亮的鮮花。她黑色的發沒有束起來,披散在腦後,蒼白的臉色沒有一絲血色,睡顏安靜祥和,讓人不得不相信她只是睡過去了。她身上穿著涉谷涉江一手設計的、她最熟悉的婚紗,而她的臉,和涉谷涉江的一模一樣。

  腦袋劇烈地疼痛起來,涉谷涉江捂著腦袋後退了幾步,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我……已經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已經死了?

  我不是在飛機上——

  紛亂的記憶劈裡啪啦地湧了上來,一團棉絮似的統統塞進涉谷涉江的腦袋裡:登機、氣壓突變、心臟病突發、錄音……一點不漏地展現在了她的眼前。涉谷涉江怔怔地,站起身,看著生養自己二十多年的涉谷夫婦,他們的鬢角多了很多的白髮,眼角多了很多的皺紋。

  他們再也沒有了青春,他們等著涉谷涉江長大之後來孝順他們,可是她死了。

  涉谷先生是多驕傲的人,涉谷涉江比誰都要清楚,這麼多年,涉谷涉江就沒見過他哭。

  「別哭,爸媽,」涉谷涉江伸手抱了抱涉谷夫婦,笑著,眼中都是淚,「看吧,你們的女兒穿上了婚紗之後……多漂亮啊……」說到最後,她自己都有些呼吸不穩,奪眶而出的眼淚幾乎讓她說不下去。

  沒有人聽得見她說話。

  更沒有人看得見她。

  她只是在自言自語著一出無人觀賞的戲劇而已。

  空白,寂靜,灰暗。

  涉谷涉江再也沒有人生這種東西了。

  眼前的美好的一切都變成了巨大的漩渦,劇烈的疼痛讓她根本無法行走。視線裡的東西開始扭曲,美麗到窒息的景物在她眼前不停地旋轉——旋轉——

  涉谷涉江跌跌撞撞地走到越前龍馬面前,溫柔地捧住他的下巴,踮起腳獻上這個比空氣還要輕薄的吻、美得讓人心碎的吻。

  淚水止不住地滑落,砸在地上,暈開一大片的痕跡。

  從淚水掙脫開來的微笑沒人看得見,隨著視線的模糊,涉谷涉江的身影也逐漸變得透明,直到最後消失不見,看起來就好像什麼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就是最後的告別了。

  越前龍馬若有所察地顫了顫,低頭看,似乎指尖有濕意。

  05.

  夜晚之中的四月,本該是回暖的季節,可走在街頭的越前龍馬就算穿著寬大的風衣也依然覺得刺骨的寒冷。抬頭看漆黑的天空,沒有一點星星。真奇怪,以前和涉谷涉江一起走在街上的時候,每次抬頭都可以看見漫天的星辰對他們倆眨眼睛。

  真奇怪。

  如果這個時候涉江在身邊就好了。

  越前龍馬緊了緊自己的風衣把自己環抱在懷裡,隨後動作一僵才記起來——這是涉谷涉江冷了的時候經常做的動作。相處的時候,很多次他就在身邊,涉谷涉江還是自顧自地自己抱著自己,每次都是越前龍馬主動上前抱住她給她溫暖。

  涉谷涉江嘴角通常會掛著淺淺的笑意,輕聲說:「龍馬的懷抱很溫暖。」

  那時候他又回答了什麼呢?好像什麼都沒說啊。真是的,這個時候想起來,越前龍馬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的應該說些什麼,比如「留給你一個人」之類的甜言蜜語。可惜,越前龍馬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人。有想過結婚之後再說這種肉麻的情話,卻不想再也沒有機會了。

  ……早知道就應該在當初一次性說個夠的。

  心底空落落的,眼中卻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身體很疲憊,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悲傷給卷走了。越前龍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不停地往前、往前、再往前。

  漆黑的夜幕中,忽然有一塊碎片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天空中一閃而過,即使速度很快卻依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視線前方中,一個女生指著流星很是興奮地拉住了身邊男生的手:「快看,流星唉!我們快許願!」

  ——「快許願吧!許願你們永不分離!」

  越前龍馬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地往前走。

  樹影斑駁地映在地上,有櫻花瓣被風吹了下來在越前龍馬面前緩緩飄落。越前龍馬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怔,抬頭看,滿樹的櫻花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開出了一樹的繁華。微微合眼,櫻花的淡淡香氣鑽入鼻腔。

  ——「我和世界初相見,當我曾經是少年。」

  胸口傳來鈍鈍的痛,越前龍馬顫著眼睫,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滾動了幾下喉結快步從樹下走開,胸口發悶得越前龍馬幾乎無法呼吸。

  有誰來告訴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誰來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涉谷涉江和他開的玩笑?

  早上的時候,他還滿心歡喜地特意起了個大早趕到教堂迎接賓客,等著涉谷涉江從飛機上下來穿上她親手設計的婚紗,在涉谷先生的攙扶下冠上「越前」的姓氏。然而,命運就像是和他開了個大玩笑,他等來的是沒有了呼吸的涉谷涉江。

  原田雪奈他們說得沒錯,如果不是他執意提前了婚期,如果那個時候涉谷涉江拒絕就好了,那麼涉谷涉江也不會在飛機上出事,這場她期待已久的婚禮也不會臨時變成葬禮。在教堂裡,原田雪奈發了瘋似的對他拳打腳踢,可他連辯解一句的力氣都沒有。

  身體的疼痛比不上心中的萬分之一,那種窒息的感覺時刻壓迫著越前龍馬的神經。

  「看哪看哪,這是涉江小姐設計的衣服呢,真漂亮啊∼」

  ——涉江。

  「聽說涉江小姐不僅會設計衣服,還會設計室內裝修呢。」

  ——涉江……

  「嗯嗯,涉江小姐很漂亮哦,雖然人家總是說她很冷淡,但我覺得她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涉江。

  為什麼。

  越前龍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拼命加快了腳下的動作往前走去,拼命地想把這些聲音甩在身後。散步變成競走,到最後竟然變成了急速的奔跑,但無論越前龍馬跑多遠跑多快,那些回憶還是緊緊地跟在身後,甩都甩不掉。

  為什麼……

  ——為什麼在她還在世上的時候他沒有感覺到這個世界上全是關於她的回憶!!街上有她的身影,店裡有她的身影,樹旁有她的身影,就連他的腦中,也都是滿滿當當的涉谷涉江。

  微笑的涉谷涉江,面無表情的涉谷涉江,掛著狡黠笑容的涉谷涉江……

  此時湧入腦中的所有的回憶,竟然都是關於涉谷涉江的。回憶像個惡魔似的,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追逐在身後,一刻都不肯停歇。

  有些東西,越是想要忘記,越是深入骨髓。

  如果這個時候,涉江在身邊……就好了。

  06.

  整理涉谷涉江房間裡東西的時候,越前龍馬翻到了一幅夾在畫冊裡的素描——比起素描,涉谷涉江更加偏愛有斑斕色彩的水粉畫。當初選擇去當設計師,也只是因為涉谷涉江被花花綠綠的服飾所吸引了罷了。

  展開來之後,越前龍馬一怔。

  素淨的紙上,高中時候的越前龍馬坐在椅子上,表情不大愉快。頭上頂著調皮的卡魯賓,造型要多搞笑有多搞笑,怕是喜歡越前龍馬的人看見了當時的場景都會驚得大跌眼鏡——那是學園祭的時候,涉谷涉江作為畫手呆在咖啡屋裡為客人免費畫肖像。

  越前龍馬是客人之一。

  畫到一半,卡魯賓覺得太過無聊跑掉了,身為主人的越前龍馬當然是二話不說起身去追卡魯賓了。從此,涉谷涉江就再也沒有提過這幅畫的事情,越前龍馬一直以為這幅畫還沒畫完,早就被涉谷涉江處理掉了。

  沒想到涉谷涉江一直留到現在。

  涉谷涉江把越前龍馬臉上的無奈捕捉得完美無缺,看得出來是很用心地在畫。

  越前龍馬笑了一聲,笑著笑著,嘴角的笑意又慢慢地消失不見。轉頭看向窗外,繁花開得正豔,正是一派好春景。

  涉谷涉江最愛四月,所以她選擇在最美的四月中死去。

  越前龍馬看向桌子上涉谷涉江的照片,眼神寫滿了溫柔和眷戀:「涉江,看見了嗎?今年的櫻花開得很美。」

  風中仿佛有誰在低吟,隱約之間,他似乎看見了涉谷涉江站在樹下對著他微笑,口中輕聲哼唱著二人初見時哼的歌:

  「我和世界初相見,當我曾經是少年。」

  ——全文END——

  ——謝謝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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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是Happy Ending,沒想到女主涉谷卻死了?
還以為會和龍馬結婚、過著幸福的日子
沒想到卻死在婚禮當天? 真令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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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很開心
結果結局居然是悲劇
離幸福只有一步之遙
卻永遠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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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說,作者您老真惡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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