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的手心(四)
7、
「請問這位先生,你為什麼會在我女兒的公寓裡?」
目光銳利的銀髮中年男人,身材高大挺拔,立於並不寬敞的公寓門前,帶著商場上的嚴肅語氣,年齡和閱歷上所累積養成的氣勢,稚名的父親稚名啟悟絕對不是一個好應付的物件。
「我爸爸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男人,同時也是一個很冷漠很淩厲的男人。這也是認識他的人給的評語。」稚名曾經對著不二說過她的父親,一個很了不起的男人。
這個週末的清晨,突發的會面,尷尬的方式,緊張的氣氛。
並不像他之前想像過的那樣和她的父母會面的情景,沒有接納他,也沒有把他斥責甚至是武力解決,而是冷漠地讓年輕的他難以應對。
「她是我們的女兒,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干涉我們的家事。」
稚名當時已經換好了衣服,看著母親幫她收拾的東西已經父親和不二的對峙,想要說話,卻被她的父親拉住了。從父親深灰色的眼眸裡看到的強硬,稚名咬了咬下唇,不得不說,這樣的父親,很顯然已經是他在工作時她很少看到的,她感覺自己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了。那握住她手腕的大手,讓她無法掙開。
「跟我們回家。」
原本只是來看看她,沒想到竟然看到了他們的女兒的住所裡,有異性留宿。作為父母的他們,很難接受這樣的現實,尤其那是他們僅剩的寶貝。
他們想到了,十多年前另一個寶貝在洗手間渾身是血,以及那封讓他們無法接受的遺書。
他們失去了那個女兒了,只剩下這一個女兒了,容不得有一點點的冒險。
「星塵。」不二想要上前去阻止,卻被稚名的母親擋住了。
「抱歉,不管你和星塵是什麼關係,她有她的未來,你也有你的前途,請你以後不要再打擾她。」帶著傳統日本婦女的韻味的女人對著亞麻色頭髮的男生鞠躬。
「伯父伯母,請恕我做不到。」原本因為突發事件而慌亂了的男生冷靜下來,冰藍色的眼眸睜開,與稚名父親的目光直接對上。
「你做不到?那我也不介意採取一些手段來讓你做到。」銀髮的中年男人眼底盡是冷意,微微側身,直直的看著那個和他對視的男生。
「爸爸!」父親和不二之間的對峙,很顯然不二處於下風,一想到他們有可能會被拆開,一種恐懼感由心而起。稚名突然不顧一切地掙開父親的手,同時也掙開了心裡的束縛。
已經被拉到玄關處的銀髮女生,躲開了父母的手,回到了那個因為她有可能被帶走而緊張同時不願退讓的男生身邊。
纖細的手指穿過他的指間,與他伸出的大手相握。
手心傳來彼此的溫度,那是讓人安心的溫度和質感。
「因為知道,你們只剩下我一個女兒了,我應該代替姐姐的那份一起來孝順你們。所以從來都做一個聽話的乖女兒,按照你們的安排去做。可是現在,我做不到。你們叫我去上女校考商學院什麼都可以,但是要我和他分開,我做不到。你們是我最重要的人,而他也是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他也是對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一句話聽在每個人的耳裡,對每個人的意義都不一樣。
不二原先的緊張不安,因為她的一句話,全都消失不見了,他知道她很在乎他,願意為了他而反抗一直以來順從的父母的安排。
嘴角微微勾起,同時握緊手中的那只纖細的手。
稚名的父親眉頭緊鎖,他的女兒,終於要反抗了,為了一個男生而反抗了。
稚名的母親表情很複雜,一開始難以置信,然後開始有些情緒失控:
「很重要?他對你很重要?星河以前也說那個男生對她很重要,重要到失去了他讓她寧願放棄我們整一個家,放棄自己的生命!」
稚名星河,從來都是稚名家的傷口,永遠都無法癒合的傷口。
「我已經只剩下你一個女兒了……」
稚名太太捂住自己的臉,慢慢地蹲下,淚水從指縫間滑落打在地板上。
她害怕了,失去了一個女兒,剩下的一個女兒就像救命的稻草一樣,和丈夫是她活著的精神支柱,她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地愛護著的女兒,如今也有了對她很重要的男生,甚至願意為了他而反抗他們的安排……她害怕,將來如果他們之間有什麼矛盾,或者她在感情上受傷了,會和她的姐姐一樣,選擇了結束生命來逃避現實。雖然這樣的想法過分神經緊張,可是她容不得一點點失去星塵的可能性存在,她不能再失去星塵了……
「媽媽。」
稚名的聲音並不大,但在一時間只剩下母親哭聲的玄關,還是能讓人清晰的聽到,她在喊她的母親。
母親的眼淚,讓她覺得,自己傷害到母親了。
因為母親是那麼地愛她,愛他們勝過自己的生命。
姐姐的死差點讓母親崩潰,而當時她還不知道姐姐的死訊,茫然的被哭得很厲害的母親抱著,母親的眼淚讓她慌了,可是她能做的,只是回抱母親,說著,「媽媽,不哭……」而母親卻哭得更加厲害,尤其是在聽到她喊「媽媽」的時候。
之後母親對她的緊張程度幾乎可以說是小心翼翼,把她當做水晶娃娃一樣,生怕一不小心就會碰碎。
她知道母親的擔憂,也知道母親依然無法從姐姐自殺的陰影中走出來,恐懼著她也會走上那樣一條決絕的道路,或者是她不快樂,不幸福。
她也愛著她的母親,她的父親,還有那個拋下了他們的姐姐。
這是源自於血緣還有親情的羈絆。
感覺到稚名的憂傷,不二握緊她的手,告訴她,他就在她的身邊,一直陪著她。
稚名感應到從手心傳來的溫度,看了看他,示意他先放手。
放開了兩人緊握的手,稚名上前,在母親的面前蹲下,抬起手用力抱住哭泣的母親。感覺到母親微微顫抖的身體,漸漸地平復了一些。
「媽媽,我知道你們只是太過愛我,在用你們認為是最好的方式來愛護著我。可是你們總是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不是姐姐。」
稚名可以感覺到,她在說「姐姐」的時候,母親的很顯然有一瞬的失神,身體僵硬了一下,哭泣也停了一瞬,然後淚水更多,卻是無聲的哭泣。
輕輕的拍著母親的背,就像小時候哭泣了,母親安撫她那樣。
「我和她是兩個人,我會比她更堅強的,比她理智。因為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是在意我的,我捨不得讓這些在意我的人難過,不管發生什麼事,受傷了,傷心了,我都會想想這些在意我的人,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這除了是在對自己負責,也是對那些在意我的,愛我的人負責。而且,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傷心的,我對他有信心。所以,媽媽,爸爸,可以相信我和他嗎?可以,大家坐下來,好好的談一談嗎?」
女生的輕聲的話語尾音消失在玄關,氣氛漸漸緩和了下來,又過了一會,母親的哭聲漸漸停止,父親眼中冷漠強硬的神色也漸漸淡了。
這讓稚名和不二都暫時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就是大家好好的談一談了,估計他們的未來,還是有不少難關的。
客廳裡,面對面坐著的兩個男人,一個是穿著西裝嚴肅的中年男人,一個是穿著休閒服溫和的年輕男人。
不二看著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不時傳來動靜的廚房,稚名和她的母親在廚房裡加熱父母帶來的看她的日式料理。目光又落在對面翻著從茶几下拿上來的書籍的男人,因為看到大部分都是小說,不由得皺了皺眉。
不久之前,他差點就看著稚名被她的父母強行帶走了。
幸好,她為了他反抗了她的父母,握緊了他的手。
現在想起她說「他是對她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心裡就感覺暖暖的,熱熱的,還有甜的味道。
「不二君。」
稚名啟悟突然開口,目光從女兒的書上轉移到那個面容俊秀除了最初時的慌張之後就恢復了從容冷靜的男生身上。
從剛剛短短半個小時的交談中,得知了兩個年輕人之間認識和交往的事情大概,以及這個男生的一些事情。
他已經多久沒有見過他的女兒對他們說不呢?這個小女兒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再加上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向來都很受寵愛和關懷。但是自從大女兒出事以後,他的小公主就漸漸改變昔日的任性好動,變得乖巧安靜,甚至是隱忍,對於他們的安排從來都不會有異議,更別說反抗。有時候他甚至會想,他們的安排如果強硬一些,過分一些,她是不是就會任性一下,反抗他們呢?
現在她反抗了,竟然是為了這個小子。
先不說這小子將來極大可能是成為一個搞藝術的攝影師,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他們的寶貝,單單是從女兒對他的維護,就讓他這個父親對這小子怎麼看就怎麼不順眼。
聽到對面男人低沉的聲音喊自己的名字,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的亞麻色頭髮的男生恭敬地等著銀髮男人的發話。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你,你不是我們理想的女婿人選。星塵是我們的寶貝女兒,我的公司我的事業,我希望能夠把這些都留給她,可是這個孩子似乎並不希望這樣,她喜歡文學我一直都知道,但她顧及到我們,所以從來都不反抗我的安排。所以我希望,她將來的夫婿能夠幫她分擔,讓她能夠好無後顧之憂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你,卻是想要當攝影師的。你確定你能夠照顧好她嗎?你確定你能夠讓她幸福嗎?」
停在廚房門口的女生,清楚的聽到父親低沉的聲音。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的,原來父親也希望她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還有母親哭得眼睛通紅還在加熱從家裡帶來的料理,那些都是她愛吃的,肯定是很早就起床準備的……
稚名感覺自己的眼眶濕濕的。
或許她應該笑,而不是哭。
仰起頭,眨著眼睛,嘴角勾起,一雙水潤的墨色眼眸顯得更加清亮透澈。
「我明白伯父你們很愛星塵,希望她的未來無憂,希望她幸福,所以你們在以你們覺得對她最好的方式來安排,為她的未來鋪路。可是我覺得每個人的未來應該由自己來開拓,而且我也相信,星塵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生,她很堅強的,她可以的。至於我,雖然很希望能夠實現自己成為攝影師的夢想,但這從來都不是我唯一的夢想,就像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網球,但網球並不是我唯一喜歡的那樣,我還有其他的夢想,讓我愛的人幸福,也是我的夢想之一。或許我真的不是你們最理想的人選,可是我會在未來用行動證明,我會是最適合她的,也會證明,我不比你們愛她少。」
男生融合了溫和和堅定兩種特質的聲音在小小的公寓客廳裡響起,如同清晨和煦的陽光一般的笑容仿佛能夠融化冰川一樣。
稚名再次仰起頭,嘴角勾起,而溫熱的淚水還是沒有止住,從眼角流出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不二周助,混蛋,又說煽情得讓人掉眼淚的話了。
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其實感動得不得了。
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回頭就看到母親嘴角欣慰的微笑。
大概,母親對不二這個來搶她女兒的男生,開始被他俘虜了。
那父親會怎樣呢?
原本嚴肅的銀髮男人,看著那個亞麻色頭髮的男生眼中認真堅定的光芒,歎了歎氣,隨後,神色緩和了許多。他出現在這裡,從頭到尾都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
「如果你真的能夠做到,我不介意親眼去見證。但我奉勸你一句,你最好能夠做到,否則,我會用盡一切辦法手段來讓你後悔你沒有遵守你許下的承諾。」
稚名啟悟的話,讓他對面的男生,以及廚房門口的女生,舒了一口氣。
這是不是代表,他不反對他們了?
「謝謝伯父!」從會面到現在這一刻,不二第一次笑得如平常一樣,眉眼彎彎。
「雖然我現在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是,」男人突然又開口,讓不二和稚名再一次緊張起來,「但是,我要警告你,這是我女兒的住所,你原來住哪裡就給我搬回去,否則,我會把星塵接回家。」簡單來說就是,你不准在我女兒的住所留宿。
不二的笑容有些龜裂,但很快就裝作沒事一樣,微笑著不說話。
廚房裡的稚名很顯然是被客廳的對話和氣氛逗笑了,轉身抱著媽媽的脖子一邊撒嬌一邊偷笑。
她雖然看不到不二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像得到他臉上表情肯定有過僵硬的一刻。她家那個滿腹黑水的男朋友,在她爸爸的面前,還是吃癟的份,。
突然覺得,她更加崇拜爸爸了。
晚上,5樓不二的公寓——
不二靠在沙發上,一手把正在抓住他褲腳要他陪玩的Mickey抱到腿上,一手拿著手機撥打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稚名還是被父母帶回家了,不過是回去過週末而已。
「嘟——嘟——」的聲音響了沒多久,電話就接通了。
「現在在做什麼了?」
「在看書,周助呢?」
「呵呵,Mickey把我的褲子當成玩具了。」
「等明天我回去以後,一起幫它漸漸指甲吧,Mickey前兩天把我很喜歡的那個抱枕給抓壞了……」
「看來我們應該好好教育它了。」
「好吧,這個任務交給你這個爸爸了。」
「你這個媽咪也太不負責任了,呐,Mickey,你說是不是?」
「……」
……
「呐,周助。」
「嗯。」
「我剛才,和爸爸談過了,關於工作的事情。」
「談得怎樣?」
「他說,再給我幾年,讓我做我喜歡的事情。在幾年之後,再決定是不是要接手公司的事情,就算到時候我不接手,他就另作安排。」
「嘛,這樣不是挺好嗎?你跟他們說清楚,他們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也是呢,這幾年我可以嘗試著做自己的事情,但我也幫爸爸分擔一些工作。」
「那也不錯啊,加油哦,星塵。」
「嗯,周助也是啊。」
第17章 他們的秘密(一)
櫻花落盡,夏天到來,天氣開始炎熱,樹木變得繁茂,一切都生機勃勃的。
夏天燦爛的陽光被隔絕在窗簾以外,公寓裡略顯昏暗,書桌上電腦的螢幕還亮著,一邊放著一杯綠茶和一碟吃了一部分的點心,另一邊是蜷縮成一團睡得正香的美國短毛貓,原本在工作的女生趴在電腦前睡著了,幾縷銀色的髮絲散落在筆記本鍵盤上,與黑色的按鍵形成鮮明的對比。
電腦螢幕上,打開的word文檔上一行行的文字,是女生努力的成果。
雖然還沒寫完,也還沒修改,但她會繼續努力,用文字構造一個世界,新的作品的世界。
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然後,公寓的鐵門打開了。開門的人單肩背著網球包,另一隻手提著一個便利店的塑膠袋。
把門關上,換上他專屬的拖鞋,再走向裡面。
網球包放到一個角落,不二看了看客廳,沒有那個銀色頭髮女生的身影,估計是在房間裡。
把塑膠袋裡的東西放進冰箱裡,取了兩罐果汁,走向房間。
自從夏天到來以後,不二隨身的包裡總會有遮陽傘和防曬露,但使用的人並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女朋友。即使她說過她自己有帶,可他還是說就當作是後備了。好吧,準備好了,可是一看見太陽燦爛一點,可以的話他都不會讓稚名留在室外……
這讓稚名很鬱悶。
一進房間,就看見書桌上趴著的那個女生。
已經長大不少的貓咪耳朵靈敏的動了動,抬起頭來看著輕輕的腳步聲的主人,而那個自稱是它爸爸的男生示意它安靜,於是乖乖地趴在一邊看著他。
不二的嘴角帶著寵溺的笑容,走到她身邊,正想著要不要把她抱到床上的時候,午後小睡的女生緩緩地睜開了視線朦朧的墨色眼眸。他彎下腰,一手撐在書桌上,一手輕輕地撫著她銀色的長髮。
「回來了?」帶著淺淺的鼻音開口,很顯然還沒有睡夠。
接著,稚名突然側身抱住不二的腰,在他懷裡蹭了蹭,「呵呵,就算我不出門也可以感受到陽光,陽光的味道。」
不二嘴角的微笑加大,他記得她說過,很早之前就有種感覺他的懷抱有陽光的味道。一手抱著她,一手撫著她的頭髮,「剛剛和幸村他們打完球,洗完澡才回來的,不應該是沐浴露的味道嗎?」
「我說有就有。」稚名任性地說著,她發現和不二一起以後,她變得任性了,因為他總會包容她的小任性,總會寵著她。她跟媽媽說了這件事,媽媽說不二遲早會把她寵壞的,現在看來,媽媽已經不反對她和不二在一起了,而且對不二的評價不錯。但爸爸似乎還是對不二有敵意,媽媽說這大概是所有父親的通病。
「睡到現在?」不二把稚名拉起來,換了換位置,他在椅子上坐下,把她抱在腿上,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玩著她的頭髮。
「不就是睡了一會嘛,剛剛一直都有在工作的。」指了指電腦螢幕,表示自己沒有偷懶。稚名覺得自己這樣被不二抱在懷裡有種被陽光包圍著的感覺,而且是溫和的晨曦陽光。
「如果累了就回床上睡,不要這樣趴在這裡睡啊,雖然說是夏天,還是很容易感冒的,尤其是你啊。」
「周助越來越像媽媽了,嘮嘮叨叨的……」
「星塵這是嫌棄我了嗎?真是傷心呢,還有伯母也被嫌棄了?」
「呐呐,不二周助,你這可是挑撥離間哦。」
「我只是實事求是呢。」
「狡辯。」
女生微微側過身,抬起手去捏男生的臉,把他的臉當成了一件好玩的玩具,而男生沒有生氣,只是有些好笑地放任她。
稚名看著男生眼中無奈和寵溺的神色,以及那原本白淨得讓女生妒忌現在卻被她揉捏得有些紅的臉,訕訕地鬆開手指,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玩夠了?」他的笑容還是一貫的燦爛和溫柔。
「嗯。」這樣更讓她感到不好意思,就連回應的聲音也小得可憐。
「幸村他們邀請我加入S-eek,我答應了,感覺應該會不錯,而且這樣就是和星塵是同一個團隊了。」
不二提起了剛才和幸村他們打球的時候提到的事情,他考慮過了,這樣或許會不錯,在S-eek沒工作的時候可以自由分配時間,去拍一些自己喜歡的照片,拍一拍這個真實的世界,這樣總比之前有雜誌社邀請他去拍的服裝餐飲之類的工作要更加有趣一些,而且從S-eek那群各有所長的同齡人之中可以得到不少的靈感。
「真的決定這樣了嗎?」
「嗯。」
「不管你做怎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援你的。」
「嗨。」
兩個人笑了,額頭相抵,很近很近地看著對方的笑容,那是他們最珍愛的寶物。
就像你支持我那樣,我也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只要握緊你的手,就能夠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的,就能感覺到力量和勇氣從你的手心傳到我的手心,直達心底。
這樣就會更加努力的,堅持下去,走自己想要的路,而且絕不後悔走過的每一步,因為這都是我的選擇,要對自己負責。
能夠遇見你真好,不二周助。
稚名和不二再次踏上小樽這個地方,已經是12月末,在S-eek的動畫電影首映之後的第三天,也是耶誕節之後。
兩人坐飛機到札幌,然後從札幌坐車到達小樽的時候,已經是下午3點多。
下車的時候一陣冷空氣迎面撲來,讓本來就因為長途跋涉而疲憊的稚名往後縮了縮,而不二從背後一手摟住她的肩膀一手提著兩人的行李袋。
「小心點,不要滑到啊。」
耳邊傳來溫和的男聲,然後戴著手套的手已經被一隻大手牽住,稚名微微側身看著身旁和她一樣戴著去年耶誕節她親手織的紅色圍巾,身上同樣穿著厚厚的衣服,但很顯然他並沒有她怕冷。
「嗯。反正周助就在身邊,才不會滑到呢。」她相信,牽住她手的這個男生,不會讓她滑到的,也不會輕易鬆開她的手。
他沒說什麼,只是微笑著看著她。
在東京還沒有下雪,而小樽已然是一片白茫茫的北國風情,和2年前的冬天一樣,保持著這裡的淳樸和乾淨的特質,大概這也是稚名喜歡這個地方的原因吧。
兩人入住的小旅館是簡樸的日式旅館,門前地面上的積雪掃到一邊,屋簷下門兩邊都掛著一個燈籠,門邊有一棵常青的盆栽,枝椏上滿是白絨絨的雪花,和在坐車過來的一路上看到的樹木一樣,讓稚名想起了那些與北國有關的電影鏡頭。
房間在2樓轉角的地方,可以看到外邊的小樽運河,旅館的老闆娘說晚上還可以看到亮起來的雪燈之路。
不二整理好東西,看見坐在靠近窗戶的半趴在窗臺上看著玻璃窗外邊白濛濛的世界的稚名,脫掉了臃腫的羽絨衣,感覺很像此時在不二媽媽腿上打盹的某只美國短毛貓平時趴在窗前嚮往著窗外世界的樣子。
「很累?」不二走到稚名的身邊坐下,抬起手揉了揉她涼涼的頭髮。
「嗯,這樣一下飛機就搭車過來,真的很累。」稚名這樣說著,已經把頭從轉移靠到不二的肩膀上。她一直都覺得,他的肩膀不是很寬很強壯,卻給她一種可依靠的安全感。
「還不是你說想快點到小樽,要不今天晚上就留在旅館休息吧,養好精神明天再去玩。」
「也只能這樣了,而且外邊似乎開始下雪了。」
「是嗎,星塵今晚要不要聽我講鬼故事啊?」
「不要。」
「拒絕得還真是毫不猶豫呢。」
「不二周助,你跟森老大學什麼不好,竟然學他講鬼故事。當初不應該讓你加入S-eek啊。」
「呵呵,我會把你這話原原本本地告訴森的。」
「壞人。」
「呵呵。」
兩個人挨在一起聊著,後來稚名的聲音越來越小,當不二低下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額前銀色的劉海遮住了半邊眼簾,長長的眼睫毛隨著眼簾輕輕闔上,過於白皙的皮膚光潔細膩,還有淺粉色的唇。
看著稚名的睡顏,不二的思維不知不覺地就回到了過去。
大二那年的夏天,男生在公寓裡幫導師整理資料,女生來了以後看到了,二話不說就動手幫他一起整理。兩個人一起合作當然比一個人幹要快得多了,但也花了好幾個小時,不得不說是一件累活。
當即將完成工作的時候,突然男生的肩膀上多了一個重量。
女生手上還拿著已經劃得差不多的資料,大概累了,睡著了,毫無知覺的把頭靠在了男生的肩膀上。
男生嘴角勾起,輕輕地把她手中的資料拿過來收尾。
工作總算做完了,而靠在肩膀女生似乎也睡得很熟,男生幫女生移了移位置,讓她靠著沙發扶手半躺在沙發上,低頭看著女生略帶稚氣的睡顏,讓男生有些失神,不知不覺地已經低頭親吻上女生淺粉色的唇。
涼涼的,很柔軟的質感。
反應過來以後急忙退開,生怕女生會被弄醒,知道他逾越的行為。
一種混合著緊張、青澀以及甜蜜的奇妙感覺。
他第一次親吻她,不是在成田國際機場,其實更早的那個夏天的午後才是他第一次親吻她。
這是她不知道的事情,他一直都沒有告訴她,即使兩個人已經在一起。
而他不知道的是,她曾經也在差不多的情況下,偷偷親吻他的臉,那是她覺得是自己做過最大膽的事情之一。
如果她知道了他第一次親吻她的事,大概會覺得那是她遇到過最浪漫的事情之一。
第18章 他們的秘密(二)
沿著沐浴在溫和的太陽底下的小樽運河走著,沒有朝九晚五的匆忙,也沒有擁擠的交通,白色的積雪,綠色的植被,赤色的古老倉庫,褐色的和式建築,五顏六色的工房門前擺放的玻璃工藝品,一片乾淨的淳樸的景色。不時地聽到空氣中傳來玲瓏的音樂盒樂聲和街角巷尾咖啡館傳來的英文歌,挽著喜歡的男生的手臂,一邊聊著天,一邊逛著。
稚名似乎愛上了這種舒適的感覺了。
不二看著自家女友嘴角的笑意,自己嘴角的弧度不由得變得更加柔和。
迎面而來的是一對年老的夫婦,穿著厚厚的冬衣,互相攙扶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腳印。老婆婆對老公公說著「今天天氣很不錯,適合出來走走」之類的話語。
老夫婦對著年輕情侶微笑,不二和稚名也回以微笑打招呼。
轉頭看著老夫婦慢慢遠去的背影,不知怎麼的,稚名想起了愛爾蘭詩人羅伊•克裡夫特的一首英文詩《Love》
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But for what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在想什麼了?」轉頭看到稚名墨色的眼眸中透露的笑意,不二輕聲問道。
「想起了Roy Croft的一首詩。」沒有看不二,依然看著前面蒙上一層白色的道路。
「什麼詩?」
「《Love》,很美很溫馨的一首詩。」
「是怎樣的一首詩?背來聽聽。」
「不要,你自己回去查吧。」
「真的不可以嗎?」
「嗯。想要知道就自己去查……」
稚名的話尾音消失在身邊的男生突然低頭的一個吻之中,唇上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對於他溫柔的吻,她沒有拒絕,而是抬起手抱著他的脖子回應他的吻。
一吻結束,不二的呼吸沒有亂,而稚名已經有些微喘。
他低著頭,用鼻尖輕輕的碰了碰她的鼻尖,與她額頭相抵。
她近距離的看著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中,她的倒影。
兩人的嘴角勾起。
昨晚稚名和不二沒有出門,今晚兩人天一黑就牽著手出了小旅館的大門。
有一種說法,札幌的雪祭,是一家大小的天倫之樂,小樽的雪燈之路,是專為情侶而設的浪漫愛河。入夜之後,小樽運河兩旁的燭光亮起,暗暗的火光雖然不能夠融化冬天,但散落在雪地之上、倒映在運河上的燭光如同晴朗的星空上橫跨天際的銀河中的點點星光,營造了夢幻世界一般的浪漫氛圍。
不二一手牽著稚名的手,一手端著今天下午在旅館老闆指導下做成的蠟燭燈檯,沿著運河帶著燭光在雪上漫步。
從他們身邊經過的旅客有不少都是情侶一起端著燭光漫步,不時地聽到有果斷的男聲說著「好わク!」或者帶著撒嬌語氣的女聲說著「大好わクプ!」
嘴角微微勾起,稚名握緊牽住她的那只大手,兩個人都沒有戴手套,手心與手心之間沒有隔閡,傳遞著彼此的溫暖。
稚名低著頭沒有讓不二看見她用口型說著「a i shi te ru」,我愛你,一句日本人很少說的表達愛的話。
a i shi te ru ,Fuji Syusuke。
不二和稚名把燭臺在雪地上放下,看著那暖黃的燭光映在潔白的雪上,折射出昏黃的星光。
「不知道回去以後,伯父會不會掐死我呢。」不二嘴角勾起無奈的微笑。
稚名發現不二每次提到她的父親,都會有些哭笑不得,因為那個看似嚴肅冷靜的父親,總有辦法讓他吃癟。
他們這次來小樽,是在平安夜的時候決定的。
那天剛剛上映了S-eek的第一部銀屏作品,因為上一部短片在網上的點擊率和評價都很高,所以很多人都關注這個新崛起的團體的新作,首映已經很賣座,觀眾反應也很不錯。
在電影結束以後工作人員的名單,稚名並沒有用本名,而是用從上一部作品開始直到暑假開始在青少年雜誌上連載小說的筆名,星河,用姐姐的名字來延續姐姐在這個世界上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在電影上映之前,用星河這個名字連載的小說在年輕人讀者中很受歡迎,而在S-eek的主頁上「星河專欄」的點擊率也很高,不少人開始關注起這個名字,這讓稚名感到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真好。
S-eek全體人員一起去看了首映,首映結束之後,稚名突然對不二提出耶誕節過後一起去小樽,直到上飛機前一刻才通知其他人。估計稚名的父親會在東京都咬牙切齒地等著不二帶他女兒回去了。
「大概會想著法子來折磨你,我以前都沒有發現原來爸爸很有當壞BOSS的潛質的。」
「唉,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姐姐結婚前,爸爸為什麼老是為難姐夫了。」
事實證明,這是父親們的通病。
之後兩個人一邊聊著一邊繼續走,他們留下的蠟燭和其他被情侶們留下的蠟燭依舊在夜間積雪的運河邊點燃著,發著昏黃的火光,折射出幸福浪漫的光芒。
「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are,
But for what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稚名在聽到不二輕輕地朗誦英文詩的聲音時,心跳莫名的停頓了一拍,感覺那只握緊她的手傳來的溫暖,似乎能夠感覺到這種溫暖從手部隨著血液的流動直達心臟。
一個個字元仿佛都隨著他的聲音能夠直達她的心底。
「I love you,
Not only for what
You have made of yourself,
But for what
You are making of me.
I love you
For the part of me
That you bring out;
I love you
For putting your hand
Into my heaped-up heart
And passing over
All the foolish, weak things
That you can』t help
Dimly seeing there,
And for drawing out
Into the light
All the beautiful belongings
That no one else had looked
Quite far enough to find.
I love you because you
Are helping me to make
Of the lumber of my life
Not a tavern
But a temple;
Out of the works
Of my every day
Not a reproach
But a song.
I love you
Because you have done
More than any creed
Could have done
To make me good
And more than any fate
Could have done
To make me happy.
You have done it
Without a touch,
Without a word,
Without a sign.
You have done it
By being yourself.
Perhaps that is what
Being a friend means,
After all.」
這是白天的時候,她對他提過的那首詩,Roy Croft的《Love》。
她故意不背這首她熟悉的詩給他聽,可是他卻在晚上牽著她的手,一邊走在雪燈之路上,一邊朗誦著這首她所喜愛的詩歌。
不由得眼眶又一次因為這個男生而濕潤發熱。
混蛋,老是讓她想哭。
不二被稚名拉住,停在原地,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卻久久不說話。
擁抱著自己心愛的女生,不二嘴角始終帶著寵溺的微笑。
「其實在很早以前那次大家一起來小樽已經想牽著你的手一起沿著運河走,漫無目的的走下去的。可是當時你還像鴕鳥一樣,因為上一段戀情受傷了不肯再開始新的戀情。星塵真是個笨蛋呢,還老是說我是傻瓜。」
男生的低語從耳畔傳來,女生合上濕潤的雙眼。
「你就是傻瓜啊,溫柔善良的傻瓜。只有傻瓜才會陪一個在生日的時候失戀了哭得一塌糊塗的陌生女生瘋了半天,任由我拉著去玩過山車跳樓機,在我哭的時候被人誤會指指點點還要陪著我;只有傻瓜才會在看到我收藏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面具,放冰箱裡的手錶,還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和習慣,不但沒有覺得我太奇怪而把我當成怪人疏遠,反而還陪我一起瘋,拍了不少奇怪的照片給我;只有傻瓜才會常常在手機上留下了那麼多我的照片又不讓我知道;只有傻瓜才會被我這個鴕鳥拒絕了還一如既往地對我好,甚至是更好……呐,你說你是不是傻瓜啊?」即使她知道愛情的世界裡沒有真正的傻瓜,只有願意當傻瓜的人。不二是,她也是。慶倖的是,他們遇到了讓他們願意當笨蛋當傻瓜的人,也有包容他們當笨蛋當傻瓜的人。
「是呢,在感情面前我們都聰明不起來呢,你是笨蛋,我是傻瓜。」
「所以我們註定了要在一起了。」
女生帶著淺淺鼻音的一句話,讓男生嘴角的笑意加深。
「呵呵,是呢。」
從不遠處傳來驚歎的聲音,「下雪了!」
接著運河邊上紛紛響起各種說話的聲音,很多人享受著從夜空中飄落下來如同三月櫻花一樣的雪花為這浪漫的世界增添的夢幻。
漸漸地雪越下越大,雖然看見稚名一副很享受這場雪的樣子,但不二還是以「小心感冒」為由,牽著她往回走。
正當不二想要幫稚名拉起羽絨衣的連衣帽戴上時,她阻止了他,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不二嘴角勾起,無奈地揉了揉她銀色的頭髮,「回去吧。」
「嗯。」
肩上和頭髮上漸漸多的雪白色,飄落的雪花,地上的積雪,沿途的燈光燭火,來往的居民旅客。
兩個人牽著手走著,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個腳印。
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呐,下雪了,如果我們不撐傘也不戴帽子,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可以一路白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