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會陪你去,親愛的。等這一切都結束。馬上就要結束了。」
林安笑著輕輕搖頭,「沒關係,科爾可以陪我去。」她化了淡妝,過度失血的蒼白臉色看起來鮮豔紅潤。最後我們都會學會徹底隱藏,而非懷抱虛幻的妄想。
並非一定必要的出行,林安只是需要短暫的中場休息,讓自己得以喘息。她知道他在忙,他和以利亞的計畫,為了海莉和狼族的計畫。
長久浸泡於陰暗之中,會讓人遺忘正常生活的感覺。能夠稍稍探頭觀望他人的正常也是好的。
巨大的遊輪在密西西比河平靜的河面行駛。林安想起初到這座城市,克勞斯帶她看日出。她對這座城市初始最美好的記憶。
林安大聲說:「科爾,克勞斯曾帶我來這裡看日出。就是我們剛剛來到新奧爾良的時候。」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盛大,但是卑微。
果然,科爾淡淡的,嘲諷的牽起嘴角。
林安覺得自己的喉嚨乾涸,科爾嘲笑的眼神讓她驚懼不已。什麼時候開始,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感情變得泛善可陳。
如果沒有遇到克勞斯,林安註定是一個寬和溫軟的人,她現在看過去依然如此。但是她清楚,有時她心裡會有突如其來的尖銳,沒有目的性,不知道想要刺傷誰。但這樣的尖銳一旦生出,必然傷人傷己。或早或晚。
獨自一人時林安會一遍一遍回想兩人在一起的美好,他們是有很多美好的,非常多。可是一瞬間又覺得,失去的人才需要回憶的支撐,便強迫自己不去想。周而復始,徒勞又疲累。
漂浮在水上的巨大船隻,遊人輕快的笑語聲像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虛幻。林安突然毫無由來的驚恐,仿佛整個船體要斷裂開來,一點一點的從中間折斷,沉入海底。
這樣沒有由來的恐慌,讓林安發不出一點聲響。
科爾卻突然靠近,「我們該走了。」在林安耳邊輕聲說。他聽到城區巨大的爆炸聲,一切發生的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科爾控制了遊輪的航向,他們開始快速折返。巨大的船體如一頭咆哮的猛獸,以極快的速度劈波斬浪前行。
太陽西沉,日光漸漸黯淡,像是要被隱藏於地底的黑暗吞噬。
科爾臉色緊繃,沒有一句話。
林安突然產生一種介於夢幻與現實之間的奇怪感覺,失去了時間和距離的概念,仿佛這是一場永沒有終點,沒有結果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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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終於在林安的迷離恍惚中靠岸。科爾帶著林安,穿行於偏僻的小路快速向家的方向靠近。而那裡等待他們的是,一地血腥。
他們把這裡稱作家——在新奧爾良的這座宅邸。一千多年來,被邁克爾森家族稱為家的地方並不多。這個家裡即將迎來一個小生命,以利亞甚至重新裝飾了前院。移植的大顆的綠色樹木,樹下舒適的籐椅,在小天使到來之前經常被林安所霸佔。小巧的圓形噴泉,以利亞專門引來活水,汩汩湧動的水柱,清澈透明。
林安停在庭院門口,高大的樹木上懸掛的彩燈依然亮著,灼灼生輝。噴泉的水卻完全被鮮血染紅,噴灑而出的紅色液體,如同迴圈不息的血腥詛咒。
無法分辨是夕陽還是鮮血染紅了這片土地,寂寥的庭院滿布殘肢屍體。耳邊似乎充斥著可以想像的讓人驚駭的廝殺、呼喊聲。
「全部都是馬塞爾的吸血鬼,有些還沒死,但是被狼人咬傷了。」科爾查看過後說道。
但是,克勞斯不在這裡。
馬塞爾突然出現,然後是以利亞。同樣的狼狽不堪,一場瞬息逆轉的戰爭。誰都沒有預料到,接替基蘭神父的人類代表,法蘭西斯卡,一直堅定不移站在邁克爾森家族一方的姿態,卻是蓄勢待發的狼人,蟄伏的黃雀。而女巫一族的殘暴目的,更是讓人毛骨悚然。
克勞斯所謀劃的一切,一夜覆沒。
林安沖上街頭,四周的寂靜無比猙獰。空曠的街道似乎傳來克勞斯的痛吼聲,撕心裂肺。而後歸於一片寧靜,清冷明月懸於頭頂。
「科爾!是克勞斯!我知道是他,我必須找到他,我們必須找到他……」林安說著,拔足狂奔。
科爾攔下她,這並不容易,這只失去理智的小野貓,亮出了它並不鋒利卻堅決的小貓爪。
「林安!」科爾按住她的反抗,居高臨下的施壓,「你不要添亂,留在這!你知道你什麼忙都幫不上!狼人剛剛血洗了這裡,你等在這兒很安全。克勞斯不會有事,始祖是殺不死的,我和以利亞會找到克勞斯,和海莉。」
事關海莉的安危,以利亞毫無停留,迅捷的身影在暗夜之中一閃而逝。
科爾看到林安低垂著頭,像是在忍耐莫大的痛苦,頭頂的發旋可愛而馴順。長長的黑發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臉,科爾無法看到她的表情。
終於,沉默的女孩突然抬頭,伸手去扯手臂上的紗布。
科爾抓住林安的手,「你幹什麼?!」
「科爾,」林安看著他,目光沉靜,「是女巫帶走了海莉,我的血可以……」
「林安你聽清楚,」科爾打斷她,英俊的面容在夜色中邪氣橫生,「下次你要犯傻,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說完,人已在原地消失。
林安伸出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幻想這是克勞斯溫暖的大手。在她傷心落淚時,克勞斯喜歡用手蓋住她的眼睛,仿佛不忍直視她的眼淚一樣。就像她的歡笑因他而生,她的傷痛也每每因為他。可是就是有這樣的人,痛過再多次,也無法離開。是註定要糾纏一生的,至死方休。
林安彎下腰,蹲到地上。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沒有人回來。街道空闊寂靜,成排的高大樹木無言靜立。林安站起身,一步一步穿過這些樹木。她知道要去哪裡尋找,女巫祖先的長眠之地,那片冰冷的死亡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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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果然在那裡找到他們,克勞斯和以利亞,只有他們兩個。林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奇跡的沒有疲累的感覺,只是覺得空曠,分不清是心上,還是這片墓地。
海莉死了,女巫殺了她。女巫們的目標一直是那個孩子。林安無法想像,克勞斯親眼目睹他的孩子出生,然後無法抵抗的看著女巫殺死他孩子的母親。那是克勞斯啊!他強大、自負,不可戰勝,卻不能保護最重要的人。接下來女巫還要用他的孩子獻祭!
那是怎樣的痛楚和愧疚?!沒有人可以分擔和替代。
眼淚無法停止,卻是最無用的東西。他們為了自己的家族奮戰、犧牲,林安只能旁觀,她甚至連他的,他們的死亡都不能參與。
他們都被悲傷擊垮,林安看著以利亞嗓音沙啞的指責克勞斯。——狂妄是大罪,而他屢屢觸犯天條,樹敵無數,這一切都被他的家人所承受。以利亞愛著海莉,他終於允許自己去愛,他這一步走了千年之久。然後,他失去了。他們都失去了。
林安淚流滿面,應該死去是她嗎?剩下的就是圓滿了。她原來是這樣自私的人,這一刻還在自我哀悼。
都是註定好的。
女巫施了幻覺咒,他們被困在這裡。除了林安的血,還有什麼可以最快破解?等在前面的是他的孩子,她從來沒有選擇。
都是註定好的。
「死亡之城」。雖然貼切,但並不是令人喜歡的名字。林安並不想死在這裡。她從來沒有幻想過自己的死亡,除了在那次,以為克勞斯死去的時候。也並非幻想,那時候是一種選擇,是啊,那時候她還可以選擇死亡的方式。現在卻沒有。
林安在一個石階上坐下,緩緩解開手臂的紗布。陽光照射下來,如此溫暖。沒有一絲風,整個世界仿佛靜止不動。
沒有了束縛,緩緩滲出的血液,在陽光下更加剔透。一滴一滴,墜落進腳下的土地。幾乎是瞬間,手臂的傷口撕裂擴大,鮮血暢行無阻,她似乎聽到它們汩汩流動的聲音,穿行過她身體的所有脈絡,彙聚而出。
然後,他終於發現了。
林安靜靜的笑,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狡黠。或許還有些微報復性的快感。她像一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努力用自己拙劣的方法爭取。
克勞斯伸出手按住林安的傷口,撕下衣服去包紮,卻無法阻止傷口順著手臂緩慢延伸,所過之處皮開肉綻。鮮血洶湧而出。
林安看到他臉上的歇斯底里,他的暴躁,他的絕望。他們是相愛的,林安從不懷疑這一點,可是相愛的人不一定適合長久相守。最終是她先疲倦了嗎?
地上的殘葉被風卷起,腐蝕老舊的單薄鐵門被吹開。咒語破解了。
林安伸出完好的一隻手撫摸他的臉,他的眼淚落到林安的手指上,在陽光下發出七彩的光。
克勞斯將林安抱起,放到一塊墓碑前面。林安的背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她的身體虛弱卻異常敏銳,可以清楚感覺到墓碑上凹凸的字體。一個死去的陌生人的墓碑支撐了她的重量。
他說:「等我……」似乎哽咽難言。他們都沒有選擇。
林安笑著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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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一個人別無選擇的結局。
世界重新恢復平靜,林安感覺到身體的血液在流空,傷口卻不肯屈服,倔強的翻卷而猙獰。陽光照在身上不再能感覺到溫度,深藏在地底的陰森寒氣緩慢滲透。
她的眼前開始出現幻覺。她看到海莉一步步向她走來,在一步之遙的距離停住,安靜看她。然後,轉身離去。
幻覺消失,然後是大片大片的黑暗。林安聽到自己的心臟在黑暗中劇烈跳動,像撲獸夾下垂死掙扎的動物,徒勞無益。
有人抱起她。輕聲說:「我知道你會死去。」
「科爾……科爾,我很害怕。」害怕死後仍是孤獨一人。害怕死亡,即是永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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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回想來到這座叫做新奧爾良的城市的時間,她不善於記憶時間,但是這裡卻很容易——將近10個月吧。一個嬰孩從孕育到出生的時間。
她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林安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深陷於如此徹底的黑暗之中了。它與陰暗不同,陰暗會照射出身體所有的潮濕隱晦。黑暗是乾燥的,有時甚至讓人安全。林安感覺到內心的平靜。
一隻大手遮擋住她的雙眼。輕顫的睫毛如柔軟的羽翼,掃過他的掌心。克勞斯俯身親吻她的額頭。
「Hi,Beautiful!」林安在黑暗中聽到他的聲音,溫柔的不真實。
「……不要害怕,血已經止住了,傷口也已經癒合。」克勞斯輕聲說。她的血流盡,糾纏於這個世界的超自然特徵也隨之消逝,吸血鬼的血輕易治癒了一切。
而這,卻讓克勞斯有些悵然不快,仿佛這個女孩與他的世界的連接驀然斷開了。
但是,這又是一個必然的斷裂!如果必要,克勞斯會親手斬斷。她留在這裡,卻永遠無法與她所置身的這個地方產生聯繫,也永遠不會在這個城市找到任何歸屬感。她只是,不屬於這裡。
而克勞斯害怕的是,她亦不屬於他。
可是林安笑著說,好。幹乾脆脆。
就像她一直做得那樣,努力不成為包袱。如果這次需要她離開才可以,她答應。
午後流動的陽光,透過窗格投下斑駁的光影,照在她蒼白的手指上。總還有些東西是無法被剝奪的。
林安坐在嬰兒床邊,一個她愛的男人和另外的女人的孩子。她們對這座城市來說,已經是不存在的了。事實上,這裡不能被稱為一座城。它是一個被湮滅的詛咒,鎮壓千年。無知的生物將其喚醒,於是,要承受它累積千年的怒火。
一開始他們來到這裡,只為「路過」,然後離開。現在真的要離開了,雖然是她獨自一人。
連林安自己都驚奇可以如此平靜的面對離別。況且除了平靜,似乎別無選擇,還有比她更有理由悲傷的人——骨肉分離的悲痛。海莉會留在這裡,她的堅強更適合這個世界。也更適合一個歷經千年的家族。
林安整理所有的畫,克勞斯的和她的。帶走一些,留下一些。她甚至沒有問,他們什麼再見,還會不會再見。他亦沒有提起。
翻到那張肖像畫,年輕的面容乾淨的少女。
「你應該把它留給我。」身後傳來克勞斯的聲音。
林安把畫像放回原地,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要帶走的東西,甚至沒有太大的起伏悲傷,似乎有一些東西隨著那些無法遏制的血液一起流逝了,心上有一大塊奇異的空曠。
林安又翻出自己給他畫的畫像,注視那雙眼睛。她記得所有的事,能夠回憶起所有的細節,可當這些景象一一掠過腦海,卻仿佛只是目睹了一場陌生人的悲歡故事。那些情緒無法對她造成影響。
「好,」林安點著頭說,「都留給你來保存。」
「林安……」他叫她。
林安輕輕的笑起來,每次他這樣故作嚴肅的喊她的名字,林安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一種掩飾的天真。邁克爾森家族的成員似乎都是這樣暴虐天真的性格。
「克勞斯。」林安也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她想告訴面前的這個男人,兩個人的這份感情中,她已經無可付出了。林安看著他的眼睛。然後呢?告訴他之後呢?她並沒有認真思考過是否要結束這段感情,可是,現在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比如,數次論證之後,林安終於肯定,她真的沒有想要留下。她知道,如果她要求,克勞斯會妥協。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至少對林安來說應該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可奇怪的是她沒有任何留下的念頭。我需要成全他的保護。林安只能這樣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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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的夜晚,明月皎潔。有風吹過曠野的荒蕪之聲,或者只是心裡的聲音。
林安安靜注視克勞斯與延續著他的骨血的孩子告別——在這個孩子出生的第二天。他托抱著小小嬰孩的姿勢像托舉著整個世界,背影卻微微彎曲成悲傷的輪廓。林安眼眶酸澀灼燒,卻沒有眼淚。
克勞斯將孩子交給麗蓓嘉。
當然是麗蓓嘉,林安毫不意外。這是存在千年的始祖家族,當與之對抗,它的敵人會知道這個家族真正的團結,以及不可戰勝。
麗蓓嘉看了林安一眼,懷抱嬰兒走向停靠在身後的車子。
車燈將他們站立的四周照得通亮,克勞斯映照著光亮的側臉仍是林安熟悉的棱角。
「克勞斯,你可能要快一些,否則我也許就把你忘了。」
克勞斯釘在原地,感覺到自己強壯而劇烈的悲傷,在身體深處起伏動盪,幾欲將他分裂。他不能給她一個沒有期限的承諾,可是他自私的奢求她的等待。這樣的矛盾撕扯著他。
克勞斯以為林安的話語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催促和承諾,林安自己卻明白,她是真的覺得自己似乎在無聲無息的遺忘一些東西,身體中的空茫不斷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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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撒下銀輝,照亮兩條相對遠去的車轍印。
相守,大抵是一場感情最好的結局。很多時候,短暫分離只是長久相守必須經歷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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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車廂內,林安和麗蓓嘉相對沉默。
「我好像,不太難過。」須臾,林安猶豫的說道。
麗蓓嘉手握方向盤詢問的看了林安一眼。
「離開克勞斯。我好像不太難過。」林安又重複了一遍,「這正常嗎?」
「這個問題你應該問我。」麗蓓嘉還未開口回答,車廂後座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話語聲。
「科爾!!」麗蓓嘉猛然回頭。
「看路,親愛的妹妹。」科爾笑笑的提醒道。
麗蓓嘉瞪了科爾一眼,重新掉轉身體專心駕車。
「你做了什麼科爾?為什麼要問你?」林安沒有回頭,透過後視鏡看著抿著嘴微露得意的科爾王子。
科爾眨眨眼,同樣看著後視鏡中面色清淡的林安,「我只是讓你正常起來,小貓咪。你只需要說『謝謝』,就夠了……」
……
暗夜深沉,汽車的車燈在馬路上搖曳而過。
相守,下
第1章
故事是從Damon和邦尼被關入「虛空」開始的。
這個故事也告誡我們,被煞費苦心關著的也許都有一段好故事,但往往也是一樁禍事的源頭——所以才被禁錮。如果我們將其放出,未被波及的自可以圍觀賞析因此而牽出的下一樁故事,被波及的,也只管盡情演繹。不管短暫漫長,人生從來都是見招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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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時間是迴圈不止的,人存於其中,枯燥與否端看陪伴身側的人是誰吧。
Damon和邦尼?不,這當然不是一個能讓彼此滿意的組合。至少開始時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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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軟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柔柔的灑落在餐桌一角,那小小一角正好安放著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男人的手指正無意識的一下一下敲擊著桌面,俊俏的眉骨微挑,漫不經心的數著:「3,2,1……」
話音未落,屋內的光線開始一寸寸暗下去。如果這時候轉身看向窗外,就能觀賞到太陽被一點點遮蔽吞噬的神奇景觀——日全食。
但是屋內的人顯然對此全無興趣,這並不奇怪,任是誰在四個月裡日日重複經歷著同一天,連空氣中的水分子含量都無任何不同,再盛大的景象也會乏味。更何況,屋內之人還是一個活了近兩個世紀的存在。
終於,屋內屋外陷入一片黑暗,指尖噠噠的敲擊聲在完全的黑暗中更加鮮明,男人及其有耐心的等待著這每日一次的暗黑時刻過去。認識他的人都知道,Damon不是一個能夠忍耐的人。然而現在,四個月的周而復始之後,一切急躁,不安,迫切,都被完美掩藏在一成不變日復一日的周而復始中。
過了多久?無人在意,時間在這裡失去價值。仿似一個閉眼睜眼的瞬間,光明再次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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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Damon先生手推購物車,無比熟練的停在牛奶貨架前。這家超市,兩人在四個月的時間裡逛過無數次,對所有的商品陳列如數家珍,閉著眼睛都能找到。
「不要愚蠢的把你的填字遊戲當做證據,我們都知道那很可能就是你自己填的。」自從發現日期永遠是1994年5月10日的報紙上的填字遊戲被莫名其妙填好後,他們已經為這個問題爭論了三天。——邦尼堅信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存在,也堅信他們終有離開這裡的希望。而Damon,比起希望再次落空的打擊,他寧願選擇在一開始就摒棄放手。兩個世紀以來他深蘊此道。只是,內心深處翻動不息的真實嚮往,越是壓制越是膨脹瘋漲,從來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
邦尼也知道,所以她說:「你不肯對再見到埃琳娜抱有希望,是因為這樣你就不會失望。」
……
爭論的結果是兩人又一次毫無意外的不歡而散。
然後Damon返回超市去取酒,他知道,晚飯時兩人會和好如初。現在他需要一杯波旁。
起初Damon以為是自己幻聽,如同邦尼之前無數次神經質的聽到第三者的聲音一樣,但是他還是將手中的酒放回貨架,向聲音源頭一步步走去,最後停在通道盡頭一個淩亂的貨架旁。
空無一人。
Damon頓住腳步,隨後上前,輕巧的將貨架提起搬開,一個瑟縮在角落裡的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暴露在眼前。
顯然Damon也沒想到隱藏其後的會是這樣一個無害又可憐的小生物,微一抿唇,說道:「是你自己出來,還是,我『幫』你出來。」
小女孩兒將頭整個埋在雙臂之間,肩膀顫抖著喃喃自語,Damon勉強分辨出女孩兒說的是,「他不會找到我的……他不會找到我……」
他?Damon蹙眉,難道還有第四個人存在?
Damon凝神思索的片刻,小女孩兒突然尖叫一聲跳起來企圖向門外奔去。這當然不可能得逞,Damon先生一隻手就將她提了回來。
小女孩兒被Damon捏著後衣領只手提起,懸空的雙腿四處亂踢,還不停的沖著一個方面尖聲喊叫,聲音淒厲而驚恐,似乎那裡隱藏著嗜血猛獸。
一連串的尖叫聲中,一個少年闊步出現,閒適隨意的如同他們當真身處購物商超,而非詭異莫辨的「地獄」。
「Hello,Damon。我是卡伊,很高興我們終於見面了。」少年說道,「可以的話,麻煩把我的玩具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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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出現以後小女孩兒停止了尖叫,開始不停的瑟瑟發抖。Damon和邦尼一直期望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存在,而現在,一下子出現了兩個。可是他卻完全沒心思去思索這兩個人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跟他們離開這裡有什麼關聯……——因為他看清楚了那個小女孩兒的臉。
年齡不對。她跟那個人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她不可能不認識我。……一瞬間Damon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否定的念頭。可是,那張臉。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肯定。
Damon將小女孩兒放到地上。
「你是林安!」出口已經是肯定的語氣。
第2章
林安嗎?
女孩兒低下頭,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的笑意。
Damon的角度只看到小女孩兒頭頂的發旋兒,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可愛的小腦袋輕輕搖了搖。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抬了抬頭,臉上是謹慎惶恐的神情。「你可以叫我芭比。或者泰迪、維尼,都可以。」女孩兒回答,聲音細若蚊蠅。
Damon想起自稱卡伊的少年剛剛說的話——「玩具」?顯然這些名字不會是她自己所取。Damon先生不自禁的皺了皺眉。
她的脖頸上圍著一條白色絲巾,兩端胡亂的打著結垂在鎖骨。掩藏在絲巾下的優美脖頸實在耐人尋味,Damon將打量的目光移向對面的少年。
卡伊友好的笑了笑,對藏在Damon身後的女孩說道:「好了,芭比,我都快睡著了。我覺得你最好現在過來,你知道我困的時候通常沒有什麼耐心。」
小女孩兒下意識的向前走去,卻被Damon攥住胳膊拖了回來。他微微側身,面對少年,倨傲的開口:「困,你可以滾去睡覺。她會留在這裡。」
卡伊還是毫不在意的微笑,「我卻不知道你對這張臉這麼在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可是好幾次差點殺死『她』。」卡伊意有所指的看向小女孩兒的方向。
「她」是指誰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Damon眯了眯眼,熟識他的人會知道,這是他忍怒的表情。但是Damon先生有怒氣可從來不會忍耐,所以,他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過。下一刻對面少年的身體突然騰空而起,被整個摔飛了出去。
Damon收回雙臂,對待愚蠢而不自量力的人從來無需客氣——何況,Damon先生向來不知客氣為何物。
邦尼去而複返,看到被摔暈在地,和躲藏在Damon身後的人。
他們要求一個打破「地獄詛咒」的第三者和離開的希望,上帝很慷慨,給播撒下來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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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卡伊暈在地板上,小女孩兒反而不再開口說話了。Damon也不再多問,拖起地上的卡伊,他們回到這個時空的神秘瀑布鎮的塞爾瓦托老宅。
Damon將卡伊綁在一張椅子上,小女孩兒自顧自走到客廳沙發坐好。看到Damon將卡伊的雙手綁住,這才開口說道:「你這樣綁他,他醒了要生氣的。」
Damon看了她一眼:我看起來像在乎他是不是生氣嗎?
女孩聳了聳肩,看起來跟剛才的可憐相判若兩人。「我真不應該讓你剛才傷了他。」女孩坐在沙發上喃喃自語。
Damon聽見了,不禁詫異,女孩的口氣仿佛如果她願意可以輕鬆阻止他一樣。
Damon給自己倒了杯酒,端著酒杯走過來坐到她身側,然後一仰頭將酒杯喝空。他看著身側的女孩,女孩也眨巴著眼睛看他。目光乾淨純澈。
「所以,你是說你不是林安?」Damon轉動著手中的玻璃酒杯,剔透的杯身將他修長漂亮的手指襯得更加好看。雖然之前女孩搖了頭,但是顯然Damon並不相信。並非不相信她不是林安,事實上他已經壓下了開始時不理性的猜測——她不是林安,至少不會是他認識的那個林安。
他只是單純的不相信眼前這個小姑娘,尤其這個孩子又突然間畏縮頓消——那麼之前的表現只是假裝,只為了借他之手對付那個名叫卡伊的少年。
「你猜!」女孩悠閒的晃著小短腿兒,說出口的話卻讓Damon有一掌拍死她的衝動。
看到他的表情女孩樂不可支,高興的笑出聲來,伸出一根食指湊到他面前左右搖了搖,頗認真的說道:「這樣可不好哦,你殺不了我的,Damon。我們只需要邦尼,你可是可有可無的呢。你這麼不可愛,說不定我下一秒就改變主意不想讓你活著啦!」說著還不忿的皺了皺小鼻子。
小姑娘完全是孩子氣的彆扭語氣,衝口而出的話卻讓在場的兩人震驚不已。偏偏她雖然一副不韻世事的孩童模樣,卻又讓人忍不住相信其話語的真實性,好像他們面對的當真是一個可隨意取人性命的惡魔。
邦尼問道:「你說,『我們』?這麼說你和卡伊是一起的?」
「是啊。」女孩痛快的答道。
邦尼和Damon對視一眼。「那你胳膊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邦尼又問。
順著邦尼的視線女孩低頭看了一眼左胳膊,一道傷口從肘部一直延伸至手腕,像是被利器所傷,血堪堪凝住,觸目猙獰。
女孩渾不在意的揮了揮胳膊,比起她身上的其他傷口,這點小傷簡直不值一提。
「這個呀,是卡伊傷的。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討回來的。」女孩伸手撫上脖頸的絲巾,目光轉向Damon,輕聲說,「我很記仇的,每一道傷口都要討回來的。」
這句話很明顯的意有所指。Damon迎上她的目光,雖然他實在殺人太多,不可能記住所有,又沒有像Stefan一樣把每個受害者的姓名刻在牆上的變態嗜好。但是如果是這樣一位可口的小姑娘,他應該至少會有一些印象。但是,沒有。
邦尼也聽出了女孩話中的弦外之音,質疑的目光看向Damon,Damon只是無謂的攤手。
邦尼無奈,嚴厲的瞪了他一眼,剛剛轉向安坐在沙發上一派天真的小姑娘,疑問還沒問出口卻傳來另一個略顯不滿的聲音。
「我還在想你能裝多久,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識破了,還愚蠢的把我們的計畫透露給敵人。」是卡伊醒了。
「第一,我沒有被識破。太無聊了,是我自己Say cut(叫停),你知道我討厭表演。第二,我沒有把計畫透露給任何人。我沒告訴他們我們知道怎麼離開,也沒說我們需要邦尼的血,更沒有透露我們要惡毒的把他們甩在這裡自己偷偷溜走。第三,這裡沒有敵人。」女孩聳聳肩,笑眯眯的說「但是說不定會有死人哦。」
壁爐的火燒得正旺,跳動的火焰映照出偌大的客廳裡每個人的面孔——在這個時空僅存的四個人。
Damon站起身,走到壁爐臺上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相信我,你並不是第一個在我面前誇口要殺死我的人。不過,如你所見,我至今全須全尾的站在這裡。所以——」Damon舉了舉杯,傲慢閒適。
小女孩兒不置可否的撇撇嘴。
卡伊動了動被縛的胳膊,不滿的抗議,「我覺得應該先把我放開,你們認為呢?」
「對一個正在蓄謀殺死我的人?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邦尼說。
「Come on,你不會相信這個幼稚小女孩兒的話吧,我們是一個團隊,誰會去殺死全人口的二分之一?我們又不是怪物。況且,邦尼的魔法才是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的關鍵,你會傻得去毀掉『監獄』的『鑰匙』嗎?」
邦尼和Damon陷入沉思,對於卡伊的話他們當然不相信,但是顯然這是目前離開這裡唯一的線索。
第3章
除了腳步踩在殘葉和枯枝上發出的鬆脆的斷裂聲,整個森林裡沒有任何聲響,安靜空曠的如同世界末日。
有時人不得不羡慕這些植物,末日也好,循環往復日復一日的單調重複也好,它們不聲不響的矗立在自己紮根的土地。有日光養分便默然生長,沒有就一點點寂靜枯萎。不歡呼雀躍,不煩悶抱怨,更不會暴跳崩潰。
人卻不同。貪婪,憎惡,癡纏,醜惡,愛恨,欲望……越是末途,潛藏於內心深處的黑暗種子越是翻滾著要破土而出。
而這裡,這片橫劈而出的虛空,本就是用於囚禁邪惡。囚禁只是壓制,並非救贖化解,所以惡還是惡,哪怕囚禁百年,千年,一旦逃脫便是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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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寂靜中,一道破空之聲疾馳而至,箭影劃過,樹梢的一隻飛鳥撲騰著翅膀跌落到地上,艱難掙扎了一瞬便無聲無息了。
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出現,伸出一隻手握著箭羽將中箭的飛鳥提起來,端詳了一陣,將鳥和箭一起又扔在了腳下。興致勃勃的重新抽出一支箭,搭弓,瞄準,射箭,乾淨俐落。
Damon和邦尼跟在不遠處。
「你看到了,他們一個是反社會,屠殺全家的變態。一個是不韻世事,卻毫無感情的惡魔。我們不能讓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離開這裡。」邦尼說道。
「你說的對,並不是我們中的所有人都能離開這裡。」小女孩踩著一地日光走過來,撿起掉落在Damon腳下的小鳥。「你會被留下。」箭尖下毫無生氣的鳥頭正對著Damon。
Damon感興趣的挑眉,「是嗎?我很想知道為什麼?」
小女孩扔掉小鳥,伸出手指一條一條的認真數,「卡伊有支配器,邦尼有魔法和貝納特女巫的寶貴血脈,我比較可愛。……看,只有你最沒用。」小女孩抬起頭,遺憾的看向Damon。
「呵,」Damon先生敷衍的一笑,「如果我沒感覺錯,你好像對我很……不友好。不如我們來瞭解一下前因後果,以免我忍不住扭斷你『可愛』的小脖子。」
小女孩兒眯眼笑,「好啊!」笑容比頭頂的日光還要明朗燦爛。
「那,先從你的名字開始怎麼樣?」
「名字?」女孩兒皺起眉頭,「紅(Red)怎麼樣?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只略一思索女孩兒信口說道,仿佛人的名字對她來說只是身上隨著喜好可隨意更換的衣衫。
「我記得你昨天還說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卡伊從對面信步走來。「好了,這裡就是日蝕之力的聚焦點,日蝕會在這裡的正上方發生,跟雙子星座連城一條直線。你,」卡伊指向Damon,「挖通下面的隧道,我們在下面施咒。」
卡伊的話音剛落,「叮」!一聲,一支箭緊挨著他的腳尖紮進土裡。
「我今天又喜歡紅色啦!」小姑娘握著弩箭憤憤的說道,對卡伊剛剛交代的關於離開這裡的事情渾不在意。
卡伊嗤笑一聲,「你應該慶倖我現在心情不錯,芭比。」說完轉身向森林外走去,「你們可以開工了,我需要去取點重要補給。」
紅收起弩箭,沖著卡伊離開的方向做了鬼臉。
「好了芭比娃娃,繼續我們剛才的話題吧。」Damon拿起挖隧道的鐵鎬說道。
「叫我紅。」
Damon攤攤手,「OK,紅。我很想知道你在這個鬼地方呆了多長時間了?」
「讓我想想,兩年,三年……」紅掰著手指煞是認真的計算,然後聲音一頓,隱含著絲絲笑意說道,「啊,十三年了。」
Damon和邦尼都愣在原地。
沉默良久,Damon終於問出了一直盤桓在心裡的問題。
「你到底是誰?」
「紅啊。」女孩兒脆生生的答道。看到Damon瞬間陰沉的面容,咯咯笑起來。
Damon挖的很快,一半身子已經隱在坑裡,面色不善的盯著眼前開懷大笑的女孩兒。
「你是想知道我跟你心裡猜測的那個人是什麼關係?我跟她為什麼如此相像?甚至我出去之後會不會於她有害?……」
Damon沒有回答,女孩兒臉上露出譏諷的神色,「你跟她之間只餘怨恨,現在卻又來惺惺作態。外面的人都像你這樣讓人討厭嗎?」
「怨恨?她那樣的人,哪裡會對人存有怨恨。」
紅笑了起來,「傷疤沒有留在她的身上,她自然不長記性,記不住怨!」說著,伸手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紗巾。
純白色的絲巾輕飄飄的落到地上,女孩兒細弱的脖頸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之中。邦尼不自禁的驚駭出聲。
Damon緊緊盯著女孩兒的脖頸,那裡橫亙著一條醜陋粗重的傷疤,從左向右蜿蜒過整個頸項,像一條可怕的蜈蚣攀爬在女孩兒纖巧的脖子上,跟周圍細嫩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無法想像眼前的人當時在這樣的傷口下如此存活下來。
紅伸手撫摸這條傷疤,輕聲問道:「眼熟嗎?胸口和手臂還有,還要看嗎?」
Damon靜立片刻,緩過最初的驚動,再次問道:「你到底是誰?」
如果這道傷疤是在「她」的身上,Damon當然認識,是他親手所刻。事實上,「她」的那道疤在吸血鬼血液的治癒下已經恢復到肉眼難辨。可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以指責的口吻暴露給他這樣一條疤痕……
她到底是誰?Damon心裡的種種疑問,震驚,甚至想不問後果的毀滅眼前令他不安的意外……
女孩卻沒有回答,自顧自的說道:「你們真以為所謂的吸血鬼的血可以救她?救她的人是我!每次都是我!這些傷疤,一條一條都留在我的身上,刻在我的心裡,清清楚楚。」女孩兒哼笑一聲,「不過我可不需要什麼感謝,我救她不過是自己不想死。」
「至於我是誰?怎麼說呢?」女孩兒貌似苦惱的皺眉,「啊,對。我和她就像,Stefan有你,以利亞有克勞斯一樣,我們都屬於黑暗。」
「你們是姐妹?」
「不,」女孩兒搖頭,「我們要更親密哦,因為——我就是她!」
第4章
這段記憶已經久遠到日漸模糊了,她已經想不起那個小男孩的臉——那個被她殺死的小男孩。只記得那個小小男孩的哭聲格外讓人厭煩,因為是夏季,孤兒院擁擠的房間更顯炎熱。那個孩子不停的哭,她只是要讓他停下這無休止的的噪音。僅此而已。
紅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人都會死。她有著與生俱來的力量,這力量甚至讓她的父母恐懼,終於在她五歲時選擇遺棄。她並不難過,人既然孤獨的來到這個世上,必然註定要孤獨的生活下去。
可是,「她」後悔了。開始被噩夢折磨,在她試圖去殺死第二個人時激烈爆發。
「她」使用被禁制的黑魔法,生生將自我的所有黑暗,邪惡,殺戮的欲望從身體中剝離——這就是紅。
紅再一次醒來時便在這個虛空之中。這裡只有一個人存在,卡伊。而卡伊?只能說,這可不是一個容易友好相處的人。
那一年,她和「她」,八歲。
紅被架空在這個世界,可與「她」的聯繫永遠無法完全切斷。動用黑魔法的代價是「她」的眼睛,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她」只為擺脫她,於是「她」自己已經是純淨的光明,哪裡還需要眼睛!
她看著「她」動用強大咒語,將自己和一個林姓家庭的記憶強行融合改變。「她」忘了她,忘了自己,偽裝成一個可親可愛的小可憐兒。
「她」稱自己——林安。「她」相信自己就是林安。卑微的騙子。弱者才會去欺騙。紅堅信,她才是真實,強大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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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聲音清脆歡快,仿佛在敘述一個簡單溫馨的童話故事。日光悠悠然照下,灑在女孩白皙的臉頰上,映照出她嘴角神秘的微笑。
Damon停下了手中的鐵鎬,和邦尼相對無言。
紅若無其事,重新舉起弩箭,瞄向樹梢的飛鳥。立于枝頭的鳥雀自在的啾啾鳴叫,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渾不知情。女孩卻不想它們毫無痛苦的死於最不設防之時。她先放了一支空箭,鳥兒悲鳴驚叫著四散奔逃,女孩毫不猶豫的放出第二箭第三箭。驚恐著,又不自禁的迸發出強烈的求生意志,祈求著絕處逢生,但是死亡的腳步如影隨形。多麼美妙!這樣的死亡才讓人享受。
「我不相信她,我從來沒有聽說有這樣的咒語,可以把一個人分/身成兩個。」邦尼說。
「你也沒有聽說過日蝕的力量加上支配器可以形成一個穿越時空的傳送門啊。」女孩沖著邦尼佯裝兇惡的呲呲牙,實則配上清秀柔和的五官看起來可愛的不得了。
「你說你八歲來到這裡,在這裡呆了十三年。可你看起來不像八歲,也不像二十一歲。」Damon問道。
女孩像是沒有聽到Damon的話,撲通一聲跳進挖了一半的四四方方的坑裡。
她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這個空間的時間是停滯的,就像卡伊被困在這裡近二十年,但他身上沒有任何時光流逝的痕跡。
紅卻不同,準確來說她只是一部分被困於此,所以對她來說時間並非完全停止,只是趨於緩慢。
「好像墓穴哦。」興致勃勃的原地轉了個圓圈,女孩說,「你知道卡伊讓你們活到現在只是他自己討厭挖隧道會弄髒鞋子嗎?你知道,很多變態殺手都有些奇怪的潔癖。卡伊討厭弄髒鞋子。」女孩笑盈盈的,仰著頭站在Damon的對面,身高只堪堪到他腰際。
Damon一抬手,捏住女孩姣好的下巴,「我對你那些故事和小秘密沒有任何興趣,你八歲還是十三歲二十一歲我也不在意,隨便你出去後想對哪些人報復,——只要別妨礙我回家。所有我回家路上的絆腳石,我都會毫不猶豫的踢開!如果有必要,」手指下滑,摩挲著脖頸上蜿蜒的瘡疤,「我會在這裡再劃一刀,絕不手軟!」
女孩眉眼含笑,她說,「當然,我相信。」她又說,「只是你忘了,我不是『她』!」
撫在女孩脖上的手像是被什麼灼傷,一下縮了回去。女孩神情中就帶了得意,她從不掩飾自己的表情,狡黠的,張狂的,大膽的,邪佞的。女孩相信弱者才需要隱藏。
Damon先生哼笑一聲,兩隻大手放在女孩的肩頭,微一用力,女孩被整個提起扔了出去。
驟然失重,女孩「呀」一聲驚叫出聲,下一瞬落進一個略顯單薄的懷抱。「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啊。」卡伊說。
卡伊胳膊一動,紅已經跳下地,指指胳膊上的那道傷口,「這次我們扯平啦。」
「隧道還沒挖開?」卡伊並不理她。
Damon看了卡伊一眼,掄起鐵鎬重重砸下,仿佛鎬下的不是土地而是卡伊的漂亮腦袋。
轟隆一聲,懸空的土地下陷,隱藏於地底經年的隧道暴露在日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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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已俱。
「OK,芭比,時間到了。我們下去吧。」卡伊顯然心情極好,輕快的聲音幾乎漂浮在空氣之中。
邦尼卻不同意,她認定卡伊並不知道啟動支配器離開這裡的咒語。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和Damon完全可以殺死他,甚至紅,然後找到咒語獨自離開。
卡伊笑起來,「很抱歉讓你們錯估了自己的位置,事實上我是在叫芭比。我只是需要Damon先生的力氣幫我們挖通隧道。」
紅歡快的沖Damon眨眨眼,像是在說,早告訴你了吧,讓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根本不知道咒語,你甚至沒有魔法!」邦尼說。
「他不知道啊,」女孩又得意了,「可是我知道!」有人願意捨棄自己的記憶和力量,有人偏偏喜歡這力量。
邦尼張嘴欲念咒語,但是剛抬起手就是一聲驚叫,右手上赫然插著一支箭矢,殷紅的血液一滴滴滑落。
穩穩的端著弩弓,紅一臉邀功的看向卡伊,「他們可不是只能賣苦力,忘了貝內特女巫的血脈嗎?去取她的血吧。」
Damon快速擋在邦尼身前。紅一撇嘴,弩弓向上微挑,Damon高大的身軀直飛出去,攔腰撞上最近的一棵樹幹。
這一刻,Damon和邦尼才完全相信,紅真的是女巫,而且是力量強大的女巫。
「我說過我最喜歡紅色啦!」女孩看著邦尼鮮血淋淋的手掌,握拳歡呼。
卡伊已經走到邦尼身邊,將她粼粼的血跡灑在支配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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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配器靜靜躺在女孩手心,斑斑血跡浸透進這個神秘儀器每一個角落,紅輕吟咒語,閉合的支配器應聲打開,鑲嵌其中的金屬圓盤自發旋轉。
就在這時,女孩嘴角忽然勾起一絲譏諷。「真是不死心呢!」女孩倨傲的抬首,一瞬間稚氣全消,周身皆是不可一世的狂妄不羈。
Damon看到疾馳而去的短箭驟然停滯在女孩胸前,似乎下一瞬即會毫不留情的透胸而過。但是,它卻停在那裡,無法前進一寸,也不掉落,懸空漂浮。
靜立片刻,仿佛突然想到什麼,女孩嘿然一笑,即刻恢復成那個單純不韻世事的小姑娘。拿起浮在眼前的短箭,一蹦一跳的向隧道入口處的兩人走去。
Damon站在隧道入口處,目光灼灼的盯著一步步靠近的身影。
女孩停在他身前,身體幾乎貼住他的,她拉住他的衣角。Damon甚至產生錯覺,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女孩,他一低頭就會看到她亮如星辰的雙眼,就像現在這樣。
『他的女孩』輕輕開口:「Damon,不然我把邦尼帶走吧。我更願意讓你獨自一個人在這個地獄之中慢慢腐爛。你看我多瞭解你,你最害怕自己一個人在黑暗中掙扎不是嗎?所以你一次次的糾纏Stefan,你只是害怕自己將會永墜地獄。多可憐!
「我說過我很記仇的,所以現在,你會被永世留在這裡!也許你一開始會懷揣著希望,期待著再次見到埃琳娜,你不停的努力,不停的尋找……但是你只會得到一次次的失望……」女孩的聲音很輕,卻仿佛帶著來自地獄的陰森涼意,吹拂到人的身上,滲進心裡,也一片冰冷。
「你說,你會在第幾次的時候絕望呢?我真希望自己能夠親眼看到,但是我現在要回家了呢。」女孩鬆開男人的衣角,對邦尼問道:「你是自己過去還是我幫你?」
「我不會走的!」
紅笑了一下,一鬆手,手中的短箭驟然射出,精准的沒入Damon的胸口。「現在可以走啦,不然一不小心箭刃再往前一寸就會刺穿他的心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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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蝕之光柔柔灑下,將三人籠罩其中。
卡伊輕撚支配器,笑意清淺。此間十幾載,他們如同每一天被箭矢洞穿的鳥雀,第二天仍舊以不變的姿勢立于枝頭,連婉轉的鳴叫都無任何不同。但是內心的變遷卻是無聲無息並不可逆轉。
這一離開,他們都已等候多時。
卡伊看了短箭下痛苦呻/吟的Damon一眼,難得誇讚:「Good Job。」(幹得漂亮)
女孩哼笑一聲,「他僅僅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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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光暴漲,一道刺目的白光一閃而逝。整個世界隨之陷入一片黑暗。
1994年5月10日的又一場日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