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6
52.
「這是幹嘛呢?」
元淳譏諷的聲音響起來,把眾人都嚇了一跳,楚喬伏在地上,暗暗的松了口氣。
魏舒遊忙回身行禮:「公主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嗎?」元淳笑了起來,語氣卻是冰涼,「是不是打擾了魏家主的事情啊?那麼,本公主是不是還要跟你賠禮道歉啊?」
「臣不是那個意思!臣以為公主忙於笈禮――」
「呦!你倒是比我還瞭解我的事情啊,這宮裡還有你不知道的嗎?」
隨著笈禮越來越近,元淳也越來越忙,服飾、禮樂、賓客……各種事情搞得她頭慌眼花,那些年歲大的嬤嬤又煩的要命,害的她天天都在翻白眼。所以等她收到消息說楚喬被魏舒遊攔在了宮裡找茬,她就像一個充滿了氣的皮球氣鼓鼓的趕了過來,滿肚子的氣都順利成章的借機發洩了出來。
而魏舒遊也意識到元淳今天格外不好惹,於是乖乖的閉了嘴,多說多錯,他不說話總行了吧。
「你為什麼不說話了魏舒遊?」元淳卻沒打算放過他,繼續努力的撒著氣,「怎麼?不屑于跟本公主說話?跟本公主說話降低了你的身價是不是?」
「不是――」
「不是什麼?」
「就是――」
「就是什麼?」
魏舒遊又閉了嘴,周圍的人也都安靜的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這位今天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的公主把氣撒到他們身上去。
元淳環視一周,示意采薇把楚喬扶起來:「都給本公主睜大了眼睛,幫本公主籌辦笈禮之事的人你們都敢碰?笈禮出了差錯你們誰能負責?你?還是你?」
幾個被元淳問到的世家公子忙搖頭擺手,滿臉慌張,腳磨著地急切的想跑。
元淳冷笑一聲:「一個個的都搞不清楚自己什麼身份了。這是在宮裡!還以為自己是在什麼沒規矩的地方呢?不懂規矩的,回家好好學了再出門!省的出來丟人現眼。」
53.
元淳坐在小亭子裡幫楚喬上藥,楚喬始終一言不發,安靜地看著元淳。
公主的皮膚真好,又白又嫩的,頭髮也好,又黑又亮的,還有股香味,嗯,香噴噴的。
楚喬不自覺的靠近嗅了嗅,把元淳嚇了一跳。
元淳抬起頭,看著楚喬有些尷尬的樣子笑了出來:「怎麼了?」
楚喬看著元淳的笑臉,習慣性的也想笑,腦海裡卻出現了小七小八被殺時濺出的鮮血,笑就僵在了那裡,比哭還要難看。
元淳看著楚喬臉上古怪的表情,心下了然,莫名的有些難受,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便沉默了很久,直到楚喬開口。
「奴婢還有事要辦……」
元淳點了點頭,褪下手上的鐲子套到了楚喬的手上。
楚喬看著手上的新鐲子沒有動,元淳也沒有動,兩個人又開始沉默。
元淳抬頭看了看泛紅的天,一天又要過完了,歎了口氣,元淳抱住了楚喬。
「星兒,我――」
楚喬也抱住元淳,阻斷了她要說的話。
「不怪你。」
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所以別道歉,別成為我的仇人。
54.
元淳的笈禮很順利,眾人驚歎于元淳公主的容貌嬌豔身姿不俗,再加上元淳擅長醫術又倍受寵愛的名聲,不少他國的皇子都開始躍躍欲試。
魏貴妃也試探過元淳的想法,卻被三言兩語帶了過去,幾次下來,魏貴妃就不再問她,自己每天呆在宮裡研究過來研究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大樑太子蕭策要來拜訪大魏的消息在長安傳開了。
55.
夜深人靜,元淳穿著褻衣躺在床上翻醫書,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元淳合上書披好外衣,燕洵正好從屋頂上跳下來。
「你就非要大晚上的往我這兒跑嗎?」
「不然怎麼辦?」
燕洵走過來做出一副哥哥很欣慰的樣子,伸手想去拍元淳的頭:「淳兒是大姑娘了,要注意男女有別啊。」
元淳一揚頭,把燕洵的手甩了下去:「那你還靠這麼近?過去過去,離我遠點,一身血腥氣。」
元淳起身去把櫃子裡的醫藥箱拿出來,燕洵滿不在乎的笑笑,坐到了元淳的床上,卷起袖子露出草草包紮的刀傷。
元淳輕輕的揭開被血浸透的布塊,皺了皺眉:「這麼狠啊。」
「可不是,我跟你講,上一世刺殺我的那幫人裡,就屬魏舒遊下手最狠。我還以為他是因為討厭我,現在看來,他其實是對誰都狠。」
「他是誰都討厭才對。他討厭你,難道就不討厭宇文玥了嗎?之前一直忙著,等我騰出時間了,非要好好治治他才行。」
「大樑那邊傳來消息,蕭策再過幾天就動身,可能下個月就到了。」
「給他設點絆子,讓他晚點來。」
「明白。那你……」
元淳收拾好,抬頭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燕洵:「怎麼了?」
「蕭策跟宇文玥,這亂七八糟的你有想過該怎麼辦嗎?」
元淳沉默著把藥箱放了回去,然後勾了勾嘴角,無所謂的說:「什麼怎麼辦?今日的宇文玥無非是當年的你。等到那一天,你帶著他們一起走不就行了。」
燕洵有些驚訝,目光暗了暗,抿住嘴沒有吭聲。
元淳轉過身斜靠在櫃子上,對著燕洵嘲諷的笑:「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本來就打的這個主意嗎?我又不傻,你是打定主意要帶宇文玥和楚喬走,我父皇怎麼可能饒了你,你又怎麼可能不做防備。我說,反正你們早晚是要反的,有什麼好瞞著的。」
燕洵還是不說話,沉默的整理好衣服,也不看元淳,元淳就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
「燕洵,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麼人,我怎麼可能會指望你和燕北為大魏效忠呢?不過你別忘了我和你結盟的條件是什麼。燕北想反就反,我懶得理,但你要是反完了還要回來咬大魏幾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燕洵終於抬起頭,面上掛著笑:「元淳公主慧眼如炬啊。」
元淳也笑,:「燕洵世子快回去休息吧,這一天天為了家人朋友心上人勞神傷腦的。」
兩人都笑的得體又虛偽,心裡都清清楚楚彼此在算計些什麼,三年來的默契配合不過是一場隨時都可能破裂的合作,在最初的計畫已經因為各種變故變得面目全非的時候,在這三年裡漸漸織出的友好終於被撕碎,露出了最不堪的私心。
我不信你,還好,我從不信你。
56.
蕭策覺得來長安真是一個太正確的選擇了。
他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聽說蕭玉在長安吃了虧,無功而返,還惹得父皇大怒,卻不像之前那樣天天急著表現,野心兩個字都寫在臉上,而是一反常態的呆在宮裡,對著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小木人發呆。這消息可真是開心死蕭策了,於是他屁顛屁顛的跑去名為探望實為嘲笑一下蕭玉。
蕭玉倒也不見生氣,冷冷的看了他兩眼就去了內殿說要休息趕他走。
蕭策尋完了樂子,心滿意足地哼著小曲走了。結果剛回宮裡就收到眼線的消息說他前腳走,蕭玉後腳就去見了父皇。
蕭策感覺有點不大對,然後眼皮就跳了一個下午,再然後,他就被父皇召去了。
召見的原因很簡單,蕭玉被大魏發現了,蕭策這個太子需要肩負起責任去溜達一圈來修復一下兩國關係。
「順便,聽說這個元淳公主品性極佳,你跟人家好好交流一下。」
蕭策笑著說好,心裡卻在默默吐槽有什麼好交流的,你兒子啥德行你自己心裡沒點兒數嗎?是個人就不會想跟你兒子交流品德問題的好吧。
心裡是這樣說,但皇命難違,於是蕭策就開始賊難伺候的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去大魏。整個的準備過程遵循的原則非常簡單,也是他人生一向的準則,不求事難,但求事多,把人都往死裡折騰。
於是就在宮內外上下都怨聲載道,暗地裡怒駡這個太子乾脆死大魏不要回來了真是夠夠的了這樣的一個情況下,蕭策開心的出發了。
這一路,遊山玩水,好不愜意,除了他們偶爾丟失的馬導致他們不得不走了三天去下個落腳點,偶爾大家集體拉肚子導致他們不得不臥床休息個四、五天,再加上偶爾發現路被擋了被挖了被斷了導致他們又要繞遠路以外,從大樑去大魏這一路可以說是非常愉快了。
愉快到蕭策只想輕輕說一句:mmp。
蕭策算是看出來了,有人不想他去大魏呀,可他蕭策是誰呀,從古至今上下幾千年怕是都找不出像他這樣英俊與智慧共存、力量與堅毅比肩的時代精英。你攔我是吧?好,你越攔,我越要去。
蕭策咬了牙,和隨從們一起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上的一路狂奔到了大魏,心裡只有一個信念,我要捶死你丫的。
蕭策的確是這樣打算的,他想著到了大魏,先去打入敵人內部,然後順藤摸瓜,等摸到了那個倒楣催的瓜,他就手起刀落,「哢嚓」,砸他個稀巴爛。
但是這個想法在他認識元淳以後改變了。
一開始見到元淳,蕭策下意識的以為這只是一個年輕美貌才藝出眾的普通公主罷了,但是隨著元淳作為導遊和那個裕王殿下一起帶著他四處遊玩,他開始覺得她有點不大對勁。
這個元淳公主臉上始終掛著客氣又疏離的笑,禮數話語都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蕭策才覺得不對勁,她才多大呀,就算她再怎麼心細,又怎麼可能事事做到滴水不漏。
或許是看元淳的微笑看膩了,又或許是蕭策的逆反心理作祟,當然也可能純粹的只是蕭策好奇在元淳表現出的這副完美無缺的面具下到底藏著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開始使出各種方法來嘗試激怒元淳。但很可惜,全都失敗了。
最開始蕭策採用的方法是他最擅長的,毒舌嘴賤。蕭策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就憑他這張嘴,死人都能被他給氣活了。大樑後宮裡多少女人心機深沉,卻都被他幾句話就激的面目畢現,元淳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於是蕭策就開始了,從衣服首飾到妝容姿態,有多無禮就說的多無禮,有多討人嫌就多討人嫌。然而元淳就是不接招,笑著聽了也全當沒聽見。蕭策的拳頭全打在棉花上,氣的他發悶。
蕭策琢磨著語言行不通啊,那就來點肢體行動吧。於是開始摸手攬肩摟腰,力求把能占的便宜都占個遍。
只是蕭策發現自己真是低估了元淳,明明這一秒她還在這邊,怎麼下一秒她就又去了那邊?怎麼他的手就老是落了個空呢?原來她不僅會醫術,還會武功的嗎?
蕭策終於開始好好審視元淳,這個女人不簡單,他自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那她或許也是深藏不露。
於是那些本來都算不了什麼的小挑釁開始升級,變成了對元淳身手的試探。
然而結果卻又出乎所料,因為從試探的結果來看,元淳就算會武功也真的只是三腳貓的功夫,似乎對方只要稍微用點心,她就不是對手。
於是那天蕭策用了心,認認真真的想要控住元淳,然後他的手就真的沒落空。
元淳的臉近在咫尺,蕭策攬著她的腰,看著她毫無波瀾的眼睛,突然就有點生氣,我都這麼用心了,你能不能給我點反應?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嗎?這樣氣著,蕭策就想做出點再過分兒點的行為,眼看著就要親上去的時刻,蕭策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是元淳的哥哥元嵩,那個自從蕭策見到他他就一直保持一個悶悶不樂狀態的裕王簡直像頭瘋了的獅子,一邊狠命揍他一邊問他想幹嘛。
蕭策心裡哭唧唧,我能想幹嘛,我跟你說我覺得你妹妹不是好人我在試探她你信嗎?
結果很明顯是不會信的。最後還是元淳拉走了元嵩柔聲安慰,說大樑太子只是在開玩笑,哥哥不必如此動怒。
蕭策捂著肚子被隨從扶起來,心裡慶倖還好還好,沒打傷他英俊的臉,不然那將是全人類的損失。
元嵩氣哼哼地拉著元淳走了,蕭策看著元淳對他抱歉一笑然後翩翩離開的身影,覺得自己更悶了,簡直悶到爆炸。
蕭策自詡各式各樣的女人都見過了,大部分的女人是本攤開的書,一眼就看的明明白白,還有的女人是半闔的書,你一開始看不懂,多看幾眼也就明白了,但元淳這樣的表現,讓蕭策覺得自己大概是看到了本無字天書。
就這樣悶了幾天,蕭策接到元淳的邀請去參加長安的聚會。蕭策盯著那封邀請信翻來覆去的瞅,讓他的隨從好是心疼。
「太子,要不我去向元淳公主求一副墨寶吧,你就別盯著這幾個字看了。」
蕭策聞言抬頭瞪了眼一臉我家太子真癡心真感人的隨從,心裡暗罵你個傻子,你從哪兒看出本太子想要她的字了?這分明是憤怒的瞪視。
憤怒歸憤怒,懷疑還是要繼續的。蕭策認真的打扮了一下,欣欣然的去赴宴了。然後就在那個宴會上,發現元淳另外一個不對勁。
燕北世子,燕洵。
那可真是一個好兒郎,貌若潘安,美如冠玉,長身玉立,昂藏七尺。
他走過來的那一路,蕭策覺得自己都能看到周邊侍女不停嗖嗖嗖發射的小桃心。
蕭策理所當然的上了心,然後就細心的發現在宴會間隙中,元淳和燕洵在不停的眉來眼去。
那些對視自然都是極隱秘的,但是只要對視一次,二人中的某一個就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那默契,嘖嘖嘖,蕭策真是不得不佩服。
蕭策覺得元淳這是在秀恩愛,心裡有點氣,你不知道我是來幹嘛的嗎?當著我的面這樣眉目傳情你說你說的過去嗎?
氣著氣著蕭策就喝的有點多,好在他是一個有自製力的人,一覺得自己有點醉就跑出去透風,然後就遇見了也在湖邊透風的元淳。
蕭策有點迷糊,走了過去就開始責備元淳,我說你這個姑娘啊,你不懂事啊,按年齡算,我比你大呢,下次我欺負你你能不能給點反應?
元淳還是在笑,又無奈又好笑的那種笑,讓蕭策覺得自己好像在她眼裡就是個八歲小孩,於是就更悶,伸手推了她一把卻沒控制好力度。
等清涼的水撲到了臉上,他才意識到自己把元淳推下水了。
酒一下醒了大半,蕭策挽了袖子正準備跳下去,一堆下人咋咋呼呼的跑了過來救人,硬是把蕭策給擠到了後邊,然後那群世家子弟凡是還清醒的也都趕了過來。
元嵩看起來又想暴揍他一頓,但還是被救了上來一身狼狽的元淳及時的喊住了,讓他送自己回宮。
元嵩瞪了蕭策一眼,再一次氣哼哼的和元淳一起走了,別的無關的人也都散了去。蕭策一個人站在原地,覺得很丟人又很氣,看了湖半響,才轉身往回走,想著真的要去給元淳賠禮道歉才行。
結果還沒等到他去賠禮道歉,就在那天晚上,在他回住處的路上,他被人趁著天黑暴打了一頓。
這一次有點不巧,那人沒往別的地方打,全招呼在臉上了,直打的蕭策鼻青臉腫,像個豬頭,只能臥床休息。
蕭策出不了門,也不想照鏡子,就躺在床上琢磨元淳和燕洵。
打他的那人蒙了臉,他看不見全臉,但他認識那雙眼睛,他把元淳推下水的時候,在那一群後面趕來的世家子弟中,有一股殺意,他只看了一眼,就記住了那雙蘊藏翻湧波浪的眼睛,是燕洵。
美人受難,英雄出頭。呵,合著他蕭策就是梁祝裡的馬文才,牛郎織女裡的西王母。
蕭策越想越氣,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滾,直到隨從歡天喜地的進來稟報,元淳公主來了。
蕭策是很有骨氣的一個人,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理元淳。所以在元淳在他床邊的小凳子上坐定以後,他就梗著個脖子不理她。
元淳倒是不介意,悠悠然的開口說話,說自己染了風寒,這幾日剛好些,探望太子晚了些,希望太子不要介意。
蕭策的脖子梗不起來了,畢竟是自己把人家推水裡害人家生病的,自己是哪來的臉在這兒耍脾氣。
「哦哦,這樣啊,沒關係沒關係,你好好休息。」
蕭策對著元淳忍著疼擠出了個笑,看的元淳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蕭策覺得自己的心好痛,他再也不是那個英俊瀟灑的小太子了,他以後還怎麼撩妹?
元淳笑過以後拿出了一罐藥膏,輕輕的扭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來,這可是宮廷秘方,從不外傳。」
元淳對著蕭策眨了眨眼,臉上難得的出現了除微笑以外的狡黠表情,看的蕭策的心跳了跳,也就沒有抵抗她沾著藥膏伸過來的手指。
元淳認真幫蕭策塗抹藥膏,蕭策也就認真的看著元淳幫他塗抹藥膏,動作很輕很柔,藥膏冰冰涼涼,讓人覺得很舒服。
蕭策這些日子裡的悶和氣被元淳這樣揉著揉著,全都化成了癢。
――――――
蕭策:我戀愛了……
隨從:太子,你這好像是戀母情結。
元淳:你一活了百八十歲的老人去打人家小孩子幹嘛?
燕洵:你不知道熊孩子要靠揍的嗎?
總結:孩子不聽話,多半是熊的,揍一頓就好了
。
57-64
57.
燕洵討厭蕭策。從上一世就討厭,連帶著這一世也討厭。當聽說了元淳去給蕭策送了特製的藥膏後,他就更討厭他。
燕洵在元淳面前毫不掩飾這種厭惡,提起他的話語裡盡是輕蔑,元淳卻不給他面子。
「有一說一的,人家上輩子可活的比你明白。」
「活的再明白也是個短命鬼。」
「你當初可是靠著這個短命鬼逃出長安的。」
「那又怎樣?」
「對他好一點,還要靠他辦事呢。」
「哦,」燕洵眯起眼睛,「你是因為這樣才對他那麼好脾氣?」
「不是,」元淳抿了一口茶,「是因為他長的帥。」
燕洵是真的真的很討厭蕭策。
58.
元淳覺得男人都是神經病,而燕洵就是神經病中的翹楚,一個活了一百多歲的資深神經病。
她明明幾次說過讓他不要去招惹蕭策,可他偏偏全都當了耳旁風,可著勁兒的作騰。
蕭策那種狐狸一樣的精明人,難道會看不出來?
「若是真把他惹急了,偷摸著下個絆子,我看到時候你跑哪兒哭去。」
元淳拿出了當師父時教訓徒弟的架勢訓燕洵,燕洵則是一臉的不耐煩,說了幾句知道了便轉身走了。
元淳看著他的背影,簡直看到上一世他最後是什麼樣子,一定是個脾氣又臭又硬的臭老頭,一堆人對他又怕又敬,慣了他一身的臭毛病。
「切!」元淳對著遠去的燕洵慪氣,「當初瞎了眼看上你!」
59.
蕭策是個人精,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母親不曾給過他真心的愛,所以他對於別人感情的變化總是特別敏感。
比如這些天,他很敏銳的察覺到那個被元淳拉來陪他遊玩的燕北世子很討厭他;再比如元淳這些日子一直有些不宜察覺的悶悶不樂;還有就是,他們倆是一幫的,而且有什麼事情他蕭策是派的上用場的。
然而還沒等到蕭策想出來他們到底在謀劃什麼,就發生了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那天元淳帶了一個之前未曾見過的小婢女來陪著他一起去圍獵場打獵。
許是注意到蕭策的眼神在小婢女身上停頓,元淳笑意吟吟的解釋這是宮裡一個會武功的婢女,今日打獵總要帶上幾個懂武功的人才保險。
蕭策笑著點了點頭,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對這個小婢女留了心。
或許是因為太過留心,後面被突然出現的刺客襲擊的時候,他和那個小婢女莫名其妙的一起往深處逃了去。
元淳說的沒錯,這個小婢女的確是一個很保險的人,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兩個,只是最後為了保護他受了一劍,當下昏迷不醒了。
蕭策一身狼狽地被人救回去,看著那個昏迷的婢女心下不免愧疚,再看了看手裡那塊從刺客懷裡搜出來的七皇子襄王的權杖和來的剛剛好的燕洵,心裡模模糊糊的浮現出一個假設。
只是元淳的藥膏太管用,蕭策不大想把那清涼的觸感和刀光劍影聯繫到一起,乾脆就都忽視了,很直接地把權杖交到了魏皇那裡,然後就冷眼旁觀著襄王殿下是如何被打入大牢。
60.
元徹在灰暗的大牢裡不免有些憂心。
他不怕死,男子漢大丈夫,死算什麼。只是他放不下妻子和兩個孩子,他被冤死,那他們要怎麼辦?父皇可以不聽解釋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押入大牢只為了所謂的兩國邦交,那是不是也可以為了兩國邦交來毫不留情面的處置他的家人?
「七哥。」
元徹正思慮著,卻聽到元淳清冷的聲音。
「淳兒?你怎麼會來?」
「是表哥找了人,才把淳兒放進來的。」
「魏舒燁,唉,我這次恐怕對他也有連累。」
「不止……」
「什麼?」元徹抬頭看向元淳,滿臉的不敢置信。
元淳走近了些,微垂下眼眸:「我也沒想到,父皇竟無情至此。三哥還在旁邊火上澆油,真是一點不顧骨肉親情了。」
「父皇他……」元徹沉默半響,才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本就如此。是我愚蠢,才給了別人機會。」
元淳看著元徹眼中的後悔,歎了一口氣,蹲了下來,伸手握住元徹冰涼的手:「七哥,你放心,淳兒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救你的,不會讓你和七嫂他們平白蒙受冤屈的。」
61.
蕭策本覺得這件事不是不能夠理解,畢竟元淳有一個看起來在爭皇位方面不是很能打的哥哥,換成他或許會做的更過分。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元淳竟然站了出來力保襄王。
於是裕王和燕北世子請了命徹查此案,查來查去,查到前朝餘孽的身上,原是因為他們忌憚襄王驍勇,所以下了套想借刀殺人。
蕭策站在一旁聽著這一切,幾乎要當了真,然而當他踏出了宮殿,看到站在高牆上的元淳和始終沉靜的燕洵,他又開始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怎麼想,他都想不出來。
蕭策特意去看了那個為救他而受傷的婢女,想問問她要什麼賞賜,他本以為她會要什麼金銀珠寶,卻沒想到她只求了一件事,請他離開大魏的時候,把她的爺爺一起帶出去到大魏境外的一處親戚家去。
蕭策覺得大魏真是人傑地靈,怎麼一個一個的他都看不懂呢?
接下來的日子過的很閒適,依舊是元淳幾個每天陪著他四處遊玩,只是元淳和燕洵都有意無意地向他提起護送他回大樑的事情,何時動身,東西收拾的怎麼樣,是否已經選好護送的人選。
其實蕭策不喜歡被人當做棋子用,但是他欠了元淳一個或者是好多個道歉,他說不出口,心裡便總覺得要還,不然她成宿成宿的在他夢裡面,搞得他心煩意亂。
所以當燕洵再一次有意無意的提起三皇子是如何的驍勇善戰智勇雙全的時候,蕭策很爽快的開口了。
「那等本太子回大樑的時候,就由這個三皇子護送本太子吧。」
62.
蕭策走的那天,元淳前來送他,帶了許多特產,還有一副她親手寫的字。
兩人寒暄一會兒,當著那個三皇子的面,蕭策看得出來元淳不願多待,於是便說天色不早要趕快啟程,催元淳回去。
元淳笑著應了聲好,便轉身要走。
「元淳。」
蕭策叫住元淳,元淳回過頭來看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疑惑。
蕭策看著她,在清晨陽光映照下的她,穿著粉色的衣裙,戴著小巧的粉玉耳環,臉上是精緻的妝容,婷婷嫋嫋的站在那裡,稍稍歪著頭看他,眼神是那樣平靜,好像已經看過了山川遷移,湖海填平。
「元淳這個名字,」蕭策強壓下心中不停彌漫的酸澀,「特別好聽。」
元淳笑了起來:「謝謝太子的誇獎了。」
蕭策也笑,笑著看元淳上了馬車,笑著看馬車愈行愈遠,笑著調轉了馬頭踏上回大樑的路。
他沒誇過元淳,這是第一次,但他希望不會是最後一次。
63.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大樑太子此次前來大魏是為了和親,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大樑太子前腳走了,魏皇后腳就把元淳許給了宇文玥,命二人擇日成婚。
眾人皆說帝王之心難測,一時間宮內外到處都是風言風語,只有元淳始終冷靜的去打理大婚的各項事項。
其實也沒什麼好打理的,這些事情她上輩子都做過一遍了,那時她倒的確是累的頭一沾上枕頭就能睡三天,可現在她沒了那個心思,就乾脆把以前的事情都走了一遍,把那些複雜的都統統刪掉。
元淳安靜的準備著,直到大婚前兩天,才換上一身男裝,偷偷摸摸的出了宮去。
64.
「都準備好了?」
「嗯,你呢?」
「宇文灼送到了境外,三皇子趕不回來,軍隊也都已經部署好,嗯,我也準備好了。」
「嗯,」元淳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深邃,「恭喜燕皇啊,這麼長久的儲蓄終究沒有白費。」
燕洵轉頭看著餘暉下元淳蒼白的臉龐,突然覺得好累,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說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轉過頭去,與元淳安靜的並肩而立。
夕陽很美,紅光籠罩一切,整片大地都有著瀕臨破碎前的壯烈之美。
在什麼樣的世界裡可以沒有陰謀和殺戮呢?那裡是不是也沒有憤恨和絕望?是不是也就沒有了愛?那到底是好是壞呢。
以前你看到夕陽總會抱怨一天又要結束,你說燕洵哥哥,我們明天再見啊,一定要再見啊。
現在你看著夕陽在想什麼?一切都要結束了,淳兒。我們還會再見嗎?
65-68 燕洵番外
65.
元淳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三皇子,覺得喉嚨有些發緊。
「三哥,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應該我問你啊,淳兒。」三皇子隨意的笑了笑,眼裡盡是戲謔,「淳兒你來這兒是為了幹嘛呀?」
元淳抿住了嘴,警惕的掃視了一遍周圍的士兵。
三皇子自顧自的往下說:「啊,我知道了,淳兒是來救魏舒燁的,嗯?」
「可是,淳兒你怎麼知道的這件事?嘖嘖嘖,看來淳兒還真不是小姑娘了。」
「三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元淳冷冷的打斷三皇子的話,握緊了袖裡的短劍。
「淳兒,燕北和宇文玥的事情,你出了幾分力?」
「淳兒不知道三哥在說什麼。」
「不知道嗎?那你今日為何要來?燕洵那樣輕鬆地反出長安,是禁衛軍不力,魏舒燁要擔責。但是淳兒你卻能得到這些極秘密的消息,還趕來救他,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心中有愧?」
元淳沒有吭聲,又看了一遍四周。
「別看了,魏舒燁不過是受人蒙蔽,真正的罪人不是他。淳兒,你要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哦,」元淳終於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那這到底是父皇的意思,還是三哥你自作主張啊?」
「有差別嗎?反正,」三皇子騎上馬,向身邊的人示意,「多謝小皇妹送我一個立功的機會。」
「我可不覺得三哥可以靠這個討賞。」
三皇子看著眼神冰冷的元淳和已經躺了一地的元淳親衛,只是輕蔑地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66.
元淳穿著一襲紅衣站在原地,頭髮在打鬥中已經散亂開,蒼白的臉上不知沾染了誰的鮮血,顯得她妖豔又脆弱。
看著那些越靠越近的士兵,元淳疲憊的閉了閉眼睛。
「真該死,」元淳喃喃著,「跟他學的時候應該再用點心的。」
她明白,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她從一開始就很明白,在這個世上,她只有她自己,她只能靠她自己,無法依靠家人,沒有摯友和深愛她的人,哪怕是現在那個與她遭遇了同樣的所謂奇跡的燕洵,也根本不會選擇她。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
手中的劍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靜靜聽著耳邊的風聲和士兵們靠近的腳步聲,心裡竟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
然而,是從哪裡傳來的廝殺聲?
她睜開眼睛,看到藍天白雲下帶著人馬疾馳而來的燕洵,這是……
燕洵拉弓射箭替她擋下帶著淩厲殺意的劍,一伸手將她拉到了馬上攬入懷裡。
「怎麼是你?」
「除了我,還能是誰。」
67.
燕洵騎著馬看著懷裡一身狼狽滿臉不爽的元淳覺得心情很好,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元淳惡狠狠地回頭瞪他。
「你就是這麼凶的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哼,」元淳轉回了頭冷笑,「救命恩人。要不是因為你們,我才不會被追殺,搞成這副樣子。」
「你三哥要殺你,用魏舒燁下了套,你自己傻,直衝衝地往裡跳,還怪上我了?」
「就怪你!就怪你!」
元淳被戳中了丟人的點,惱羞成怒,一邊氣衝衝地重複著,一邊使勁向後用肩膀撞燕洵。
燕洵被元淳撞的胸悶,兩條胳膊緊了緊,把元淳固定住:「別鬧,再掉下去。」
「掉下去就掉下去!你走開,我不要跟你騎一匹馬。」
「呦,那元淳公主想跟誰騎一匹馬呀?風眠?還是阿精?要不隨便給你找個小白臉?」
「那敢情好。我要唇紅齒白細皮嫩肉的,就煩你這種糙的。」
「要麼說你不懂,這叫男人味。」
「嘔,噁心死我了。」
元淳動彈不得,就使勁做嘔吐狀噁心燕洵,燕洵卻不生氣,跟看新奇的玩具似的打量臉都皺到了一起的元淳。
元淳被他盯得渾身汗毛都立起來,就繼續裝腔作勢地凶他:「看什麼?不准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喂狗吃!」
燕洵把眼睛挪開,眯了眯眼,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勾了起來。
68.
「喂,你怎麼知道的?」
「風眠說的。」
「哦,所以你把風眠留下來是為了給你通風報信,真狡詐。」
「其實是風眠捨不得采薇,我成人之美。」
「那你還真是了不起。」
「元徹那邊我已經通知了,應該沒有問題了。」
「還能有什麼問題,簡直是把皇位捧到他面前了,要是還能出問題,那他就是蠢貨中的蠢貨。」
「你現在沒有地方去了啊。」
「……」
「要不跟著我回燕北?」
「……」
「怎麼樣?」
「……」
「說話嘛。」
「……閉嘴!」
燕洵番外
我不愛元淳。
從兒時到衰老,在我無數十分清楚的事情中,這一件事,我格外清楚。
那個女孩兒,天真又任性,善良又囂張,被眾人捧在手心裡長大,鮮花圍繞著,珠寶供養著,看不到鮮血淋漓,聽不到風聲鶴唳,以為這個世界就如同她父皇母妃為她勾勒出來的一樣甜蜜美好。
多麼可笑,為她打造這場虛幻的兩個人,一個在後宮中一手遮天,一個在朝堂上攪弄風雲,他們滿手鮮血,卻孕育出一個見不得血的女兒。
我有時會懷疑元淳的腦子或許有問題,有些事情,連元嵩都看的明白,她卻怎麼都想不通。
我是個質子,留在長安是因為皇上忌憚我父親,我的處境艱難,皇室的另眼相看只會讓我的處境更加艱難,因此元嵩在我被人排擠的時候也只會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多插手。
可元淳卻不懂。
別人話裡話外嘲諷我,也沒什麼,可她偏要站出來,像個護崽的母老虎一般跟別人頂上幾句,頂的別人不說話才算完。
我看著他人戲謔的眼神,臉上掛著笑,心裡卻是五味雜陳,算了算了,她還是個小孩子,她不懂的。
我這樣對自己說,把她當做小妹妹寵著,可看著元淳眼裡越來越明顯的依戀之情,我意識到有什麼事情好像在朝著錯誤的方向賓士而去。
宇文玥說我是個做諜者的好苗子,裝傻充愣扮豬吃老虎恐怕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擅長,我那時笑嘻嘻的,心裡也認同自己的聰明才智。
很多年後在偌大的宮殿裡回想起來,發現我的確聰明,這一生,我只在三件事上犯過蠢,一件是九幽台前沒有趕回燕北,一件是把楚喬從我身邊逼走,還有一件,是給元淳的所有笑臉。
她發生了什麼?
她一個整日穿著明黃色衣裙抱著小兔子在後花園裡蹦蹦跳跳沒心沒肺的小公主,怎麼會在滿是硝煙鮮血的戰場上一身恨意紅衣可怖的想要殺了楚喬。
我看著楚喬臉上複雜的表情,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在元淳的身上,發生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
我以為自己已經刀槍不入,卻沒想到原來是否懦弱與你殺了多少人無關。
我甚至問不出口,甚至無法聽完楚喬的話。
我看著窗外深沉夜色,明白元淳到底恨的是誰,我想,她曾經有多愛我,現在就會有多恨我。
不過沒關係,我不在乎,她的愛,我從來不在乎,所以,她的恨,我依舊不在乎。
趙西風被我殺死了,元嵩流放邊疆了,魏舒燁中箭身亡了,長安五俊,只剩下我和宇文玥,要拼個你死我活。
為了我們各自守護著的陣營,為了我們都深愛著的那個人。
手段卑劣一點又有什麼,拿我曾經最重視的阿楚做誘餌又有什麼,只要能贏,只要能贏,我閉上眼睛,曾經的少年意氣,把酒言歡在眼前一一閃過,我睜開眼,發出號令,跟坐擁天下相比,那些統統都,算不了什麼。
我看著楚喬在冰湖上痛哭著奔向宇文玥,心裡還存了一絲僥倖,宇文玥死了,或許我還能挽回楚喬,那麼,我還能留下一個人,最起碼,還能留下一個人陪在我身邊。
那時在九幽臺上,我看著我的母親,心裡也存了那麼一絲僥倖,希望她能留下來,可母親和楚喬選擇了同樣的路,她們追隨著自己的愛人而去,沒有人在乎還留在世上的這一個我。
我握著玉的手太使勁,感受得到流血的疼痛,我在心裡說,對不起,對不起,阿楚,對不起,宇文玥……對不起……
雪下的那樣大,我站在那裡,看著平靜的冰湖,身後的軍隊安靜的不發出一點聲音,我有些恍惚,轉身要走,卻不知為何又回頭看了一眼冰湖,突然就想起了元淳。
那天她刺殺失敗後,一步一步的往殿外走,走到門檻時,好像也回頭看了我一眼吧,那時,她在想什麼?
如果有一天還能再見,要問問她,我在心裡做了這樣一個決定,絲毫不考慮若是再見會是怎樣尷尬的場景。
不過在那餘後的五十多年裡,我再也沒有見過元淳,頭痛越來越嚴重的時候,阿精猶猶豫豫的跟我說,江湖上有一個女神醫,名動天下,但行跡詭秘,性情古怪,之前秀麗王身負重傷就是她出手治好的,不過聽說那時跟青海王他們相處的不是很愉快,有點欺負他們的感覺。
我看著阿精臉上的神情,難得的笑了出來,揮手讓他下去,覺得還是不要再去找她來了,免得跟她相處的不是很愉快,還要被她欺負了。
我覺得這樣也還不錯,楚喬和宇文玥恩恩愛愛,偶爾外敵侵犯別國,他倆就這邊幫幫那邊幫幫,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也幫過我,所以我始終拉不下臉來指責宇文玥搶了本來要當我媳婦的人,元嵩也成了親有了孩子,不會再在偶爾在宴會上遇上的時候對著我一臉苦大仇深,還要甩一甩那空蕩蕩的衣袖,元淳成了女神醫,那些人簡直把她當成了菩薩,差點沒把她給供起來,而我,身居高位,妻妾無數,兒女成群,要多爽有多爽。這麼看來,大家都過的挺好的。
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死的時候也沒什麼想說的,我發誓,我絕對沒在心裡想過什麼如果能重來一次就好了這一類的矯情話,所以,重生,還是和元淳一起重生,一定是元淳的鍋,她一定是到死都還對我念念不忘。
有一次我把這個想法說漏嘴了,元淳這個上一世什麼地都去過什麼人都見過的越發恐怖的女人斜了我一眼,朱唇輕啟,罵了一句我甚至沒有辦法重複的話。
我真是被震驚到了,元淳已經不是元淳了,你大媽卻還是你大媽,這位大媽上輩子靠著這張嘴不知道都欺負了多少個像我一樣文明的人了。
偶爾我被氣急了,也很想對著元淳吼。可想了想事情的發展我又有點慫,以元淳現在天不怕地不怕恨我恨得牙癢癢的狀態,我倆的對話很有可能會變成這樣。
「你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呸!你還有臉跟我提以前!去死吧你!」
我光是這麼在腦子裡過一遍都覺得慎得慌,所以每每要被元淳氣到極點的時候,我就啟動調整模式,把話題給引開,呦呦呦,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然而這些話我是不能跟別人說的,因為元淳所有的尖酸刻薄伶牙俐齒都用在了我身上,對著別人,尤其是那個弱雞一樣的魏舒燁,甜美可愛,宛如一個小仙女。
每次我看著她對著魏舒燁笑得好似能開出朵花來,我就覺得煩,笑吧笑吧,再怎麼笑你以後也是要去聯姻的,我就等著看你聯姻的時候怎麼為了你的舒燁表哥哭。
我恍惚中有個印象,自己好像有什麼事想問問她,然而是什麼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可能是活了太多年,越來越多的事都混亂,有時分不清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曾經天真無邪的元淳公主還是那個有過一世悲痛的水亨師太。
有的時候腦子不大清醒叫漏嘴,喚她淳兒,她乾淨俐落的跟上一句燕皇有何貴幹,我一下子回過神來,冷淡如昔的跟她說事情,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斷蔓延。
我不明白那些情緒是什麼,我這麼大歲數的人了,心裡的所有感覺都變得遲鈍的不能再遲鈍,直到我在燕北意識到我可能要永遠失去她了,乾涸已久的心臟突然被灌滿了沸騰的鮮血,帶給我無盡的勇氣和力量。
我騎上馬向她所在的地方飛奔而去,正如我上一世無數次向著楚喬飛奔。
重生能改變什麼?把一切都撥回原位,然後從頭再來?做不到的,我跟元淳,已經再也無法重來。
我終於意識到,我有多渴望在無人相依被人排擠的時候有一個人義無反顧的為我站出來,我有多渴望在危險重重的長安裡會有一個人堅定溫暖的握住我的手,我有多渴望在這變化無常的世上能夠有一個人依在我的懷裡,與我看日升月落,雲卷花開。
我曾以為那個人會是楚喬,可到最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就擁有了那樣一個人,她叫元淳,天真又任性,善良又囂張。
元淳番外 + 69-73
人活的時間太久了,就容易把記憶搞混。
你就是這樣,看著你眼裡偶爾閃現的光芒,我就知道你又搞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又忘記了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是誰。
你幹嘛要叫我淳兒?就好像想要把我拉回到過去一樣,我才不要。
我用燕皇回敬你,看到你表情僵住的那一刻,我的心,痛快的不得了。
記得小時候一起去看戲,我總是看著看著就哭了起來,你和哥哥總是嘲笑我多愁善感,後來,你帶著楚喬他們殺出長安,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騎著馬一步一步掙開我最後的祈求,我和哥哥
看著你的背影覺得你冷酷無情。
如今重活一世,你我都變得愈發不同。
我安排人手,陷害妃嬪,在這後宮中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是一步死棋,稍有不慎就落得萬劫不復,有多小心又有多瘋狂。
我看著母妃探究的眼神,知道我瞞不住她,我真是懼怕,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變成了這樣的一個惡魔,她會有多悲傷。
她拼盡全力為我打造出一個夢幻之地,我卻根本不需要。
我好像一直都在辜負我母妃,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我都沒有辦法順著她的意思活下去,每當想起,我都覺得萬分愧疚。
你呢,燕洵?
你的父親是忠臣,或者要我說,他是有些愚忠了,若是這個忠臣知道自己的兒子正在緊密部署要反了大魏,反了此刻的這個王,他會是什麼心情呢?
我們準備起事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你偷偷從晚宴上溜了出去,我沒有驚動旁人,也偷偷的跟著你出去。
我站在陰影處看著你站在月光下看著月亮,背影帶著無可言說的悲涼之感,我想你是想念家人了,我難得的不想去給你添點不痛快,轉身走的時候心裡竟然想的是今天風有些大,你穿的好像少了些,回去應該喝點姜湯。
等我回到殿中,我看著那一席歡聲笑語,便也笑著去向我的父皇敬酒,我的心裡真的一點恐懼和悲傷都沒有,即使第二天,我就要成為一個被未婚夫拋棄的女人,即使第二天,這世間便要風雲大變。
這樣看來,我真是一個無情的人啊。
而燕洵你,我以為早已變成石頭的心原來在面對有些人的時候也還是有溫度的啊。
這些話我藏在心裡,直到那一天也沒有告訴你,我覺得沒有必要說了,長安一別,你我從此就是陌路人,沒有什麼再見面的必要了。
但是人蠢啊,可能是天生的,算計了那麼多人,還是落在了三皇兄的陷阱了,不過他也不傻,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不過你挺傻的,而且傻的莫名其妙。
我看到你騎著馬向我奔來,藍天白雲,風強樹搖,地上的屍體,身邊的敵人,我統統看不見,只看的見你,依舊是那樣好看的你。
你知道嗎?燕洵,我上一世永恆的祈望,就是我希望能有一次,哪怕拿我永世的幸福來換一次,你會在千萬種選擇裡選擇我。
我倚在你懷裡的時候,莫名想起了上一世在青海把楚喬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事情。
那時楚喬休養,愣是把我留了下來,要和我敘舊,她對我說在鶯歌小院的時候,你有一次吃了我送來的糕點,中了毒,她為了救你,去討藥,被人打的渾身是傷,回到小院裡,守在你的床邊,好擔心你醒不過來。
我問她為什麼跟我說這個。
一向果敢決斷的楚喬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其實你看,燕洵和我在那幾年裡不知殺了多少刺客,他自然也明白你送的糕點或許會被有心人利用,更何況你們之間還隔著國仇家恨,可是你撒撒嬌,他還是吃下去了,元淳,你別恨他,他……雖然傷害了很多人,可我相信,他不想傷害你。
我看著神情真摯的楚喬,第一次無法對著她口出刻薄,我看向窗外飛揚的雪花,看向幼時總是板著臉的宇文玥陪著他和楚喬的一個個都穿的圓滾滾的孩子們堆雪人,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場大雪裡,你眼含笑意打在我頭頂上的那一把傘。
你不想傷害我,我知道。
你曾對我說過,會把我當做親妹妹,好好保護我,我相信那是你能給我的真心。
你幼時的疼愛維護,少年時的客氣疏離,成王后的容忍放過,那都是你不想傷害我的證明,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一點溫情。
所以,我不恨你,燕洵,我不恨你,我甚至,或許,真的如同你所說的,直到最後還對你念念不忘。
我只是再沒有力氣和勇氣去愛一個人了。
正如同現在,你就在我的身後,距離近到我能感受到你心跳的震顫,然而我卻無法像曾經那樣親昵的喚你燕洵哥哥。
甚至,沒有勇氣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所懷念的那個長安裡,有沒有一個我?
69.
元淳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星星,腳晃來晃去,卻不小心把鞋踢了出去。
元淳一愣,正想跳下去撿鞋,就看見燕洵慢吞吞地踱了過去,撿起了那雙鞋。
元淳看著燕洵慢吞吞地撿起鞋,又慢吞吞地轉身,卻在燕洵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向了天空。
「燕北的星星很多啊。」
「是,出奇的多。」
燕洵慢吞吞地一邊回話一邊幫元淳穿鞋,元淳貪涼,沒有穿襪,白皙小巧的腳踩在燕洵的膝蓋上,看的燕洵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劃過微涼的腳背,元淳不自覺地顫慄了一下,低下頭正好對上燕洵的眼睛。
啊,他的眼裡有星星。
元淳悲哀的想,他的眼裡有星星,我的眼裡卻全是他。
70.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幼小的元淳公主在一個闔家團圓的好日子裡隨便溜達,然後逮住了一個人躲在秘處傷春悲秋的燕洵世子。
燕洵是很懵的,他發現這裡的時候覺得這裡十分隱秘,因為到處都是雜草,說明沒有人來打理,然而這個隨便晃晃就晃了過來的傻乎乎的小公主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戰略性的錯誤。
但那時他還小,還不清楚到底跟皇室保持多遠的距離才算遠,而小公主也很小,又小又可愛,燕洵沒忍住,把所有的悲傷都對著小公主吐了出來。
小公主眨巴著黑黑亮亮的眼睛看著自己面前臉難過的皺在一起的小世子,想起了她第一次見他時,那麼多的質子哭哭啼啼,只有他,那麼淡然,那麼冷靜,還能抽出神對著她眨眼,而現在,這個很勇敢的人把自己的不勇敢都告訴自己了。元淳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責任感,我要保護他,以後,我要一直保護他。
元淳一改往日的聒噪,安安靜靜地聽燕洵說完,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那天元淳和燕洵心照不宣地做了一個約定,那個小花園是他們的秘密基地,一個隻屬於他們的地方,所有的開心,所有的不開心,都可以藏在這裡。
即使後來,燕洵找到了一處可以讓自己安靜地呆著的山洞,元淳也還是經常來打理這裡,她想著,把這裡打理好,畢竟這裡藏著那麼多的秘密。
許多秘密藏在假山下面,那座刻著燕洵和元淳名字的假山下面。
在燕洵拉著元淳的手,在假山上一點一點的刻下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元淳抬頭望瞭望天空。
「燕洵哥哥,好多的星星啊。」
燕洵也抬頭看星星,笑著點頭。
很多年以後,元淳已經不再幼小,也不再想著要保護誰,聒噪的時候越來越少,卻也沒再給過別人擁抱。
她忘了很多事情,卻還記得有一天晚上,天空有很多的星星,她身邊有一個很好的人。
71.
「就是因為你總是犯懶穿的少,所以才老是染上風寒。」
燕洵帶著教訓意味的聲音把元淳拉回現實,元淳翻了個白眼,從石桌上跳了下來。
「我是大夫,不用你教我怎麼才健康。」
「那你教教我,」燕洵攔在元淳身前,板著一張臉,「穿的少容不容易得風寒?」
「你好煩。」元淳推了燕洵一把卻沒推動,只好又翻了個白眼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我還是瞞著采薇溜出來的。」
燕洵抿著嘴沒吭聲,直到元淳不耐煩的往回走的時候才極小聲地開了口。
「無論你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的。」
元淳沒有回頭,連腳步都沒有停一下,她想,燕洵說的那麼小聲,一定以為她聽不見,可是她聽見了,卻也只能做出沒聽見的樣子,不然太尷尬。
元淳的腳步有些急,眼淚也有些急,但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的時候,眼淚已經沒有了。
元淳在床上躺好,閉上眼進入夢境的時候,只輕聲罵了兩個字,騙子。
72.
那天燕洵和元淳一起從小花園離開的時候,燕洵問了元淳一個問題。
「你怎麼找到我的?」
元淳笑了笑,帶著小小的自豪和驕傲回答他。
「以後無論你在哪兒,我都會找到你的。」
73.
是騙子沒有錯。
畢竟我從來沒有找到過真正的你,你也從未找到需要你的我。
74-78
74.
燕洵發覺元淳出乎意料地適應燕北的生活,往日的公主作派都消失不見,吃食住行都沒有特別的要求,只是每天帶著采薇提著醫箱出去四處溜達。
啊,差點忘了,她是個行醫半生的老人家。
燕洵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正站在屋子裡往外看,元淳坐在院子裡,一下一下的搗著草藥,動作很穩也熟練,眼眸半垂,嘴角微抿,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可是為什麼不開心呢?燕洵好奇,卻沒有去問的想法,他想或許元淳已經習慣這個樣子了,目光冷然,不顧一屑的樣子,正如同他也已經習慣了上一世殺伐狠絕的作風。
他們的確都已經很老了。
燕洵每次想起上一世就覺得心裡發悶,而每天都看到自己的家人就總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上一世,他沒什麼好的解決方法,就一個勁的給元淳添置東西。
衣服、首飾、新奇的玩意、美味的小吃,他每天都在命人往元淳那裡送。
那些下人不敢多說什麼,他們不知道元淳的真實身份,只以為她是燕洵世子請來的醫生,名喚水亨,而看著燕洵這樣大張旗鼓的「討好」,便又以為他們英俊瀟灑的世子愛上了一個修行之人。
有嘴碎的跑去和白笙告狀,說燕洵世子是不是該說門親事,不然整日纏著人家一個清心寡欲的修行之人,傳出去未免有傷風化。
白笙糾結了糾結卻什麼也沒說,一是她知道元淳的身份,卻也沒告訴別人,憋著實在難受,她怕自己說起話來刹不住,直接吐出來,又給元淳招來麻煩;二是她知道她管不住燕洵了,反出大魏的事情把定北侯氣的要死,跟燕洵大吵了一架,可燕洵卻是死命強著,說也說不聽。這種大事都管不了,更何況是娶妻呢?
燕洵也知道家裡人奇怪的眼神和那幫下人私底下的謠言傳的有多離譜,可是別人越這麼覺得他離經叛道,他就越卯足勁地給元淳送東西。
元淳倒是沒什麼特別反應,送來了就都收下,抬眼看他的時候淡淡的,好像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似的,有時看的曾經的燕皇心裡有些發虛。
那天元淳一邊擇著草藥,一邊輕飄飄地笑話他。
「燕皇遲來的逆反期可真是了不得。」
燕洵抬頭看天,覺得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半響才憋出一句話。
「我不光逆反期,我還春心萌動。」
元淳停下了擇草藥的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端起草藥起身走了,燕洵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看燕北的藍天白雲,突然就生出一種歲月安好的感覺。
當然那都只是假像,是波濤暗湧上勉強籠罩的平靜。
燕世城和族裡的長老的阻礙先不提,燕北八部知道燕北和大魏撕破了臉皮,該有的不該有的心思都悄無聲息地滋生了出來。
那些時不時的試探把燕洵煩的要命,默默地期待著那些不知死的人大膽一點,好讓他給他們來個痛快。
而大魏的奪嫡之爭越發激烈,七皇子狀告三皇子謀害皇妹,三皇子矢口否認,然而元淳公主的確消失不見,也的確沒有找到屍首。
魏皇無可奈何,最後還是放棄了尋找元淳,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去找,各處勢力蠢蠢欲動,他需要積攢力量,不能浪費人力物力,所以才遲遲沒有出兵攻打燕北。
於是最後發了哀誥,大魏上下一片白綢哀樂。
而遠在燕北的元淳在自己「入殮」的那一天罕見的沒有出診,跑到了河邊對著冰面發了一天的呆。
燕洵在她的身後站了一天,直到最後天色已晚才走過去拉起她的手騎上馬往回走。元淳出奇的安靜乖順,燕洵覺得很欣慰,決定給她留點面子,便沒有戳破元淳倚在他背上時打濕他衣服的那些淚水,只是默默的回屋自己洗了去。
至於宇文玥和楚喬,則帶著宇文灼和月七一干人低調的去了青海,燕洵不是沒有挽留,但意料之中的被拒絕了。
說起來還是燕洵建議的去青海,他心裡想著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歸宿,宇文玥和楚喬的歸宿很明顯是青海,至於他自己的歸屬,則是很迷惑了。
楚喬還是很喜歡元淳,也很不平元淳被自己的家人拋棄,於是元淳自己傷著心還要安慰楚喬,讓她不要生氣。
燕洵一邊抿茶一邊看元淳輕聲安慰楚喬,心裡疑惑元淳的溫柔關切有幾分真假。
那天送行,宇文玥一如既往的冷淡,對元淳沒有遷怒,淡淡的讓她切莫憂思過重。元淳也淡淡的把調養身體的方子交給他,囑咐了一些藥方的事,便無話可說。
最後要走了,宇文玥才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元淳的頭,讓她好好保重。元淳只是笑了笑,點點頭,默默地看著他們的馬車走遠。
燕洵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告別,恍惚覺得宇文玥這個哥哥做的比自己要好的多。
但是宇文玥不會放過魏皇,燕洵清楚,宇文玥清楚,元淳也清楚。
本是一同生長的花草,終究還是因為風雨雷電朝著不同的方向生長。
燕洵覺得自己和元淳正處在艱難古怪的處境中,那些人心思各異的想法做法如同苦苦糾纏難以擺脫的藤蔓,從陰暗污穢的泥潭中伸出來,稍有不慎就會被拖入泥底,讓人窒息。但看著元淳依舊沒有什麼血色的臉,燕洵想起的第一件事,還是要讓她多穿點衣服。
然而上天沒有給他們太多享受平靜的時間,燕北八部之一的鐵木部落向大魏投誠,開始給燕北找麻煩了。
――――――
這個部落名字是看了《九州》然後我瞎編的……沒辦法,我太不擅長取名了。
75.
元淳其實很喜歡草原的風景,天是純淨的藍,而草有著茂盛的生命,草原那麼大,那麼遼闊,風起時,好像永遠吹不到盡頭。
這一切讓她覺得靈魂乾淨又自由。所以她有些奇怪為什麼鐵木部落要拋棄這些,轉頭去攪進這潭渾水中去。
她問燕洵的時候,燕洵正慢悠悠的駕著車往沙城走,探子說鐵木部落的二把手正帶著心腹在沙城尋歡作樂,所以燕洵打算悄咪咪地去給他們提個醒,趕在開戰之前讓他們老實一點別摻和進來,也做給別的部落看看,別以為自己能遇到什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好事。
「所以,」元淳聽了這個計畫以後,嚴肅地下了一個結論,「這是威脅。」
「不,是提醒,出於愛和關懷的提醒。」燕洵好脾氣的回復她。
「你的愛和關懷會見血嗎?」
「這要看我關懷的人夠不夠明事理了。」
元淳看了微笑著的燕洵一會兒,歎了口氣,「你以前要出門打仗的時候也這麼放鬆嗎?」
燕洵沒有回答,元淳好像也不指望他回答,施施然起身回了房間。
燕洵覺得元淳好像是生氣了,然而後來那幾天要準備的事情太多,他分不出神來到元淳那邊。
算啦,生氣就生氣吧,等回來再說吧,燕洵在出發的那天這樣想著,卻沒想到剛邁出了幾步,就有守衛從後面趕了上來,身後還帶著一個一臉全世界我最牛掰的表情的元淳。
燕洵坐在馬上看著背著一個醫箱的元淳,又好氣又好笑地問她這是要幹嘛。
「行醫濟世。」
哇,真是好宏偉的事情。
元淳回答的面不改心不跳,風眠和阿精在一旁憋笑憋的直打顫。
「很危險的。」燕洵輕描淡寫的勸她。
「切。」元淳更加輕描淡寫的回他。
「噗。」阿精實在憋不住了,對著看過來的燕洵和元淳不免有些尷尬,元淳倒是突然來了精神。
「燕洵,我覺得你身邊的人很需要一個神醫幫忙照顧一下,畢竟不是誰都受得了你的。」
燕洵沒說話,帶著笑看著一臉挑釁的元淳,等到馬的尾巴甩到第二下,他一伸手把元淳撈到了馬背上。
「那就有勞水亨神醫了。」
76.
燕洵此行本來只打算帶著風眠和阿精,沒有多餘的馬匹給元淳,但燕洵不提,元淳也就不要,就那麼一直坐在燕洵的馬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燕洵自然是很享受的,自從回來,他就一直忙著各種事情,根本就沒心思去想這些事情,如今溫香軟玉在懷,那些心思又一點點地冒出來,攪的他晚上心煩意亂,白天心滿意足。
只可憐風眠和阿精,一路上被虐狗虐的不輕。阿精知道風眠和燕洵還有元淳一起長大,就跟他打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風眠諱莫如深,最後還是沒忍住全都吐露了出來。
「世子和公――水亨姑娘,那是從小就狼狽為奸,他們的相處那是十分的默契又詭異。」
「詭異?」
「沒錯,詭異。我跟仲羽這麼多年總結出來,永遠不要試圖理解他們倆,做不到的。」
「風眠,這麼多年,辛苦你了。」阿精一臉感歎地拍了拍風眠的肩膀。
「不辛苦不辛苦。」風眠也一臉感歎地拍了拍阿精的肩膀,「至少我還得了個媳婦呢,還是你比較辛苦。」
阿精:……這話沒法聊了,世子,我申請回燕北找媳婦。
77.
到達沙城的時候,天氣很好,正趕上沙城人多的時候,到處都很熱鬧。元淳看著熙熙攘攘的人,集市上各式各樣的東西,一時有些恍惚。
燕洵站在她身邊,虛虛地牽了她的手往前走,她跟著燕洵走,話沒過腦子就說了出來。
「你知道嗎?我以前去了很多地方,潮濕的南方,溫暖的北岸,極冷的高原,唯獨沒去過燕北。」
燕洵在人群中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元淳,聲音輕緩,目光柔和:「那你現在來了,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元淳看向燕洵,「這裡很好,很適合你,我是說……」以前的那個你,很久很久以前那個肆意瀟灑的你。
燕洵沒有說話,但元淳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們認識太久了,久到彼此的人生都緊緊地糾纏在一起,難以分離。這世上誰最清楚燕洵和元淳?是他們的家人嗎?是心狠手辣的魏皇,總是繁忙的魏貴妃嗎?是那些與燕洵十年分離,只留下前十年相處記憶的燕北家人嗎?還是那兩個看著彼此一步步從鮮血和陰謀中站起來走出來,然後握上刀披上鎧甲在人生這場惡戰裡廝殺的少年少女?
活的太長或許不是好事,元淳被燕洵握緊了手拉著往前走的時候這樣想,太瞭解彼此也不是好事,這個世界看的太通透就沒有意思了,不是為了自身的欲望而是為了別人的生命去掙扎就太疲累了。
她還記得燕洵回答她的問題的時候說的話,他說,因為那些帝王總要負擔比常人更多的責任,他們要考慮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包括那些信仰著他們的子民。所以鐵木部落率先投身進這場戰爭裡,只是因為他們認為這個選擇才是對得起他們的子民的追隨的。
78.
「那麼他們的選擇和我們其實是一樣的,為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必須去傷害站在對立面的人。」
燕洵抬手摸了摸元淳的頭髮,那些頭髮又黑又軟,然而它們的主人堅韌地仿佛這世間最難以扯斷的蒲葦。
「我們會阻止這一切的,一定會的。」
燕洵在元淳耳邊輕聲許諾。
然而,誰知道呢?彼時年少風華正茂,如今滄桑心滿塵埃。這些,我們不都已經經歷過一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