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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楚喬傳)誰共我度前塵》作者:咿呀柚子茶【完結+番外】短篇。

《(楚喬傳)誰共我度前塵》作者:咿呀柚子茶【完結+番外】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378個瀏覽者
文案:

突然有一個腦洞。
一統天下多年的燕皇燕洵和刺殺失敗後行醫濟世的神醫元淳在古稀逝世之時雙雙重生,都回到了那時還是單純公主和無憂世子的時候。
兩臉懵逼的兩人雖然兩看兩相厭,但還是決定聯手挽救局勢,避免慘劇發生。
於是,在你防著我我防著你但我們必須相互扶持的情況下,兩個人一邊不留情面的戳對方心窩子又一邊以性命相託付。
大概算是,相愛相殺?

內容標籤:
搜索關鍵字:主角:燕洵,元淳 ┃ 配角:楚喬傳眾人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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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1.
  
  燕洵在暗處看著那個帶著面紗忙著為窮人診治的神秘女子,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可不記得上一輩子長安城什麼時候出了個女菩薩。
  
  看著病人漸少,女子走到了一旁想要休息休息,燕洵躲在暗處一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壓到了牆上。
  
  女子看著他瞪大了眼睛,燕洵毫不在意什麼憐香惜玉,乾淨俐落地把面紗拽了下來。
  
  「淳兒?」
  
  燕洵皺著眉頭,看著穿著一身布衣,頭戴木釵的元淳,腦海中有什麼想法呼之欲出。
  
  元淳冷冷的看著穿著夜行衣的燕洵,這還是重生後第一次看到他,還是那副好皮囊,不過有個毛線用。
  
  「燕洵世子。」
  
  燕洵聽著元淳不帶感情的聲音,還是想要確認一次。
  
  「你……也回來了?」
  
  「怎麼,殿下想現在就殺了我?」
  
  燕洵鬆開手看著元淳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元淳也不管他,轉身就往外走,走到巷子口,又停了下來。
  
  「今夜之事,還望世子守口如瓶。」
  
  2.
  
  元淳巧笑嫣然的對著魏皇行禮,聽著魏皇誇讚她最近聽話懂事,一點都沒有惹是生非。
  
  「淳兒對醫術感興趣是好事,父皇很是欣慰,你要跟著白御醫認真學習啊。」
  
  元淳笑著應好,心裡卻在想自己都當了五十多年的大夫了,還跟著那四十歲的小屁孩學個毛啊。
  
  正好遇到燕洵來請安,元淳看著他爽朗恭敬的樣子,心裡暗罵,偽君子,這都忍得住,真是衣冠禽獸。
  
  燕洵行完禮看過來,元淳毫不掩飾自己眼裡的鄙夷。
  
  燕洵依舊面帶得體的笑,眼神卻是一片冰冷。
  
  我要是衣冠禽獸,你和你父皇就是禽獸不如。
  
  元淳別開頭不再看他,端莊的向魏皇行禮告退。
  
  3.
  
  元淳遣開採薇,讓她去隨便找個地方休息。
  
  「公主,奴婢怎麼能偷懶呢。」
  「我沒讓你偷懶,我讓你去休息,你好好休息就是在履行我的命令,明白嗎?」
  「……明白了……吧……」
  「明白了就走吧,休息好了到宮裡等我。」
  
  元淳不理一頭霧水的采薇,向著御花園走。
  
  她要把前幾日出診時病人送的野花種到御花園去,誰要是敢拔掉,她就狠狠的揍他,就是這麼任性,就是這麼霸氣側漏。
  
  一隻手又猛地出現捂住了元淳的嘴,把她壓到了假山後面。
  
  元淳看著此時還是少年模樣的燕洵,示意他鬆開自己。
  
  「你要是再這麼來一次,我就下毒,毒死你。」
  
  燕洵看著惡狠狠的元淳,滿不在乎的笑了笑:「這些年來想殺我的人多了,就你這樣的,我會怕?」
  
  「你到底想幹嘛?」
  「我需要一個同盟。」
  「找宇文玥去。」
  「他不會信的。」
  「找楚喬去。」
  「她現在還沒出現呢。」
  
  元淳抱起雙臂,嘲諷燕洵:「所以啊,你現在趕快派人去找,趕在宇文玥之前找到,她不就是你的了嗎?」
  
  「元淳,你的腦子裡除了情啊愛啊,還能有點別的嗎?」
  「能啊。燕洵,你什麼時候死?」
  「別擔心,我死的時候一定拉著你,保證你會知道的。」
  
  元淳不想看他那張臉,一看就想扇他,轉身想走又被拉住,燕洵靠近她,在她的耳邊以極低的聲音說話,激的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就不想救救你的母妃,你的哥哥,你的國家還有,你自己?」
  
  元淳轉過頭,看著燕洵近在咫尺的眉眼,玩味地開口。
  
  「所以,這是交易咯。」
  「談感情最不牢靠,還是利益來的有用。」
  「哎呀呀,看來這是燕皇的經驗之談啊。」
  
  燕洵鬆開抓著元淳的手,拉開了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
  
  「明日開始,你到我那裡去。」
  「去幹嘛?」
  「學武。」
  「不要。」
  「為什麼?」
  「我要鑽研醫術。」
  「鑽的那五十年都鑽到石頭裡去了?」
  「你還殺了五十年的人呢,現在不照樣要找人幫忙。」
  
  燕洵看著眼前牙尖嘴利的小公主,五十多年來都是被人供著的,如今被她一字一句的頂著,簡直是怒從心起。
  
  「元淳,既然決定要合作你就要拿出點合作的態度來。」
  
  元淳看看咬著牙說話的燕洵,思量了思量,換上了一副笑臉。
  
  「多大點事啊,去就去嘍。開個玩笑而已,燕皇怎麼這麼易怒啊,簡直像個小孩子,那五十年,莫不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元淳輕快的說完這堆話,心裡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理也不理面色鐵青的燕洵,蹦蹦跳跳的回了宮。
  
  4.
  
  元淳在山洞裡轉了個圈,忽的笑出了聲。
  
  「燕皇真是了不得,這麼隱蔽的地方都找得到。」
  「客氣。」
  
  燕洵挽了袖子,懶得再跟她鬥嘴,腳一邁,手一伸,抓住元淳慌亂之下揮出來的手,帶著她轉了個圈,把她控在了懷裡。
  
  「你幹嘛!」
  「你來是幹嘛的?」
  「不應該從最基礎的教起嗎!」
  
  「哦。」燕洵一臉若有所思,卻不放開他懷裡的元淳,笑了笑,靠近她的耳邊,語氣挑釁,「我樂意。」
  
  5.
  
  燕洵看著坐在位置上笑的甜美的元淳,心裡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覺。
  
  「淳兒,你今天怎麼會願意來參加我們的聚會了?」
  
  元嵩看著自己這個自從上次墜馬差點丟了小命後就變得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分外乖巧的妹妹,內心十分奇怪。
  
  「對啊,公主,我們都好久沒見到你了,每次請你出來都被推掉。」
  「母后看的嚴,出不來。這樣吧,本公主自罰一杯,怎麼樣?」
  
  元淳在眾人的笑聲裡乾脆俐落的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看著周圍的世家子弟,心裡有些感慨,你們啊,還在這兒飲酒作樂,還話裡話外的擠兌燕洵,不知道自己以後死的有多慘嗎?
  
  「淳兒今天特意給諸位帶了一份禮物呢。」
  
  元淳的眼神狀似不經意的掃過燕洵,看著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期待起來。
  
  「上來吧。」元淳在眾人的好奇眼神中拍了拍手。
  
  樂聲響起,一群穿著暴露的西域女子跳著舞進了屋子。
  
  「這可是西域新送給父皇的舞姬,淳兒費了好大的力氣求來的呢。」
  
  元淳沖著領首的舞姬使了個眼色,舞姬輕輕頜首,帶著幾個外圈的舞姬跳了出去給那些世族子弟敬酒。
  
  燕洵見狀就想走,卻被舞姬攔住了去路。
  
  舞姬的身子扭的像條水蛇,大片□□的肌膚白的像是牛奶晃的燕洵眼花,身上的香味濃烈熏的燕洵只覺得發膩。
  
  舞姬越發的靠近,手一伸把他推倒,另一個舞姬也趁機扭著腰靠近了燕洵,兩個人謹記元淳公主的吩咐。
  
  「把你們的那一套都給用上去,一定要撩撥的他頭發暈,眼發黑,腿發軟。」
  
  燕洵不愧是叱詫風雲多年的燕皇,面對兩名舞姬的夾攻,雖有些手忙腳亂,卻始終平靜沉穩,不似他人那樣面紅耳赤。
  
  哼,元淳在心裡冷笑,這麼見慣不慣的,怕是不知道睡過多少個了。
  
  正這樣想著,就看到燕洵一邊擋著舞姬不安分的手,一邊用極深的眼光看了過來。
  
  夠了。
  
  元淳笑了,又喝了一杯酒,白玉般的手輕晃著酒杯,對著燕洵做了個口勢。
  
  我樂意。
  

6-7

  6.
  
  元淳坐在高臺之上,一邊吃葡萄一邊看底下的人打馬球。
  
  「淳兒,朕記得你也很擅長騎馬。」
  「父皇快別拿淳兒打趣了,淳兒兩年前從馬上掉下來的事情,現在想來還心有餘悸呢。」
  「那個時候,還是多虧你燕洵哥哥救了你。你燕洵哥哥隨他父親,善騎射。」
  
  元淳看著魏皇平靜的面容,一時摸不清他在想什麼,她的好父皇,是現在就開始忌憚定北候了嗎?
  
  「是啊,淳兒常聽人家說,有什麼樣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孩子。燕洵哥哥隨定北候,哥哥隨父皇,他們二人也是至交好友。如今並肩而立的樣子,倒是讓淳兒恍如看到當年父皇和定北候打天下的英姿。」
  
  元淳說了這一大堆的話,不禁口渴,往嘴裡塞了一顆葡萄,感受著汁液的清甜,心裡卻有些打鼓,不知感情牌是否還派的上用場呢?
  
  「當年的事嗎?」魏皇看著在馬上意氣風發的燕洵,目光深遠,「太久了,朕,都記不清了。」
  
  哦,元淳低頭垂眸,浮出一抹冷笑,看來派不上了,真是可惜。
  
  「朕有些乏了,先回去了。淳兒,你替朕看著結果吧。」
  「嗯,淳兒會認真看著的,等到明天,詳詳細細的講給父皇聽。」
  
  元淳抬起頭,還是那個天真可愛的小公主,乖乖巧巧的行禮,看著魏皇走遠,臉上的笑收起來,心裡的不耐被無限放大,到底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這一切?
  
  「燕洵世子進球了!」
  「贏啦!」
  
  宮人喜悅暄鬧的聲音傳來,元淳慢慢的轉身看過去,正好看到滿臉喜色的哥哥和燕洵擊掌的場景。
  
  元淳冷眼看著笑意不達眼底的燕洵,突然很想問問燕洵。
  
  握著那只被你親手砍落在地的手,是什麼感覺?
  
  懷抱著仇恨與自己曾經的朋友舉杯,是什麼感覺?
  
  燕洵,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嗎?
  
  我很害怕,每次看到這些此時還如此鮮活快樂的生命,我都發自內心的感到害怕。
  
  7.
  
  燕洵藉口累了要去休息一下,撇下了正在興頭上的元嵩和宇文懷等人,來到了高臺之上的元淳身邊。
  
  「贏了開不開心啊?」
  
  元淳看著台下歡笑著的眾人,隨意的問。
  
  燕洵卻不回答。
  
  上一世他贏了許多次,一開始,他總是開心的,可到後來,就一直不開心了。
  
  這些話,他不知道能和誰說,不過他清楚一件事,無論那個人是誰,不會是元淳。
  
  他靠近了一些,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話。
  
  「查的怎麼樣了?」
  「如你所想,宮裡進了不少人,已經派人盯著了。」
  「我在長安城裡揪出不少各種身份的諜者,他們手段狠辣,行事決絕,應該是秘府派來的。」
  「秘府,大樑……你後來不是娶了大樑長公主蕭玉為後嗎?」
  
  元淳有些疑惑,燕洵抿緊了嘴。
  
  元淳又想了想,笑了出來:「這梁皇還真是心大,間接害死你全家,竟然還有膽子把女兒嫁給你。要我說,這蕭玉也算是個奇女子了。」
  
  「誒,」元淳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語氣雀躍起來,「不如用美男計吧。」
  
  「你用你的美色去誘惑她,等到她對你癡心一片了,自然會幫你的。」
  「她是癡心,不過癡的是宇文玥。」
  「哦喲喲,真是可憐。心上人喜歡宇文玥,妻子也喜歡宇文玥,燕皇這樣了不起的人,怎麼老被好兄弟撬牆角啊。」
  
  燕洵不理元淳話裡明晃晃的嘲笑,盯著宇文懷看。
  
  「他們肯定會與朝中大臣有聯繫。」
  
  元淳順著燕洵的眼光看過去。
  
  「你懷疑宇文懷?」
  「我懷疑整個宇文三房。」
  「那就別客氣,寧可錯殺,不要放過。」
  「不急。」
  
  元淳斜了他一眼,恍然大悟道。
  
  「誒呀,瞧我這記性,再過一年,宇文懷就要搞那個什麼人獵場了。咱們燕洵世子想必是想等著那一天,好去英雄救美吧?」
  
  燕洵看著故作驚訝的元淳,笑了笑。
  
  「可不是嘛,我就等著那一天呢。不過元淳公主竟然還能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看來這些年沒少想啊。」
  
  「自然是要想的,」元淳扶了扶頭上的步搖,轉身要走時輕輕開口:「我一直想著要親眼看看,你是如何被人拋棄的。」
  
  
8-14
  
  8.
  
  「聽聞定北候大勝柔然,燕世子,恭喜啊。」
  
  元淳坐在醉仙樓的雅間內,雖是對著燕洵說話,卻連看都沒有看他,歪著身子坐在桌邊,拿著筷子在菜裡挑來撿去。
  
  燕洵自顧自的倒酒飲酒,聽著房間外喧鬧的聲音,低聲說話。
  
  「你祈福這幾天,不會只是在渾水摸魚吧?」
  「我倒也想像有些人一樣可以天天去投壺射箭,可惜沒那個命啊。父皇已經擬旨了,估計也就這兩天,就會把元徹叫回來。」
  「我已經勸說父親與柔然交好,也讓大哥他們在燕北和柔然宣揚燕北對大魏如何崇尚,柔然過幾天可能會派使者來大魏與大魏結交,到時,你記著讓他們在你父皇面前提起燕北,好打輕他的疑心。」
  「明白。對了,我父皇昨天剛收到那封信了,看完以後高興的不得了,還對著大監說什麼雖然驍勇,終不如人。」
  
  「誒,」元淳停下筷子,看向燕洵,「你是怎麼做到昧著自己的良心一個勁兒的誇他的?」
  
  燕洵放下酒杯,看著元淳一臉的你個衣冠禽獸不要臉的表情,笑了笑:「說起昧良心這種事,那還不都是向元淳公主學的嘛。這三年來,公主是如何的賣乖討巧,燕洵看在眼裡,敬在心裡。」
  
  元淳公主看著越發不肯吃嘴上虧的燕洵,皮笑肉不笑的說了聲客氣,就不願再理他。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元嵩和魏舒燁走了進來。
  
  「淳兒?」元嵩很是驚喜。
  
  「哥哥,表哥。」元淳收起了剛剛面對燕洵時的尖利,甜甜的對著他二人笑。
  
  「公主,你祈福回來了?」
  
  魏舒燁笑意吟吟地開口,元淳也笑的開心,走到魏舒燁身邊拉著他坐下。
  
  「今日剛剛回來,祈福這幾天,都沒有吃到什麼東西,饞肉饞的厲害,就跑來醉仙樓了,沒想到正好遇到燕洵哥哥。」
  
  燕洵看著那二人看過來,笑著沖他們舉了舉酒杯:「我跟公主說,一會兒大家有聚會,不如公主也來一起聚聚。」
  
  元嵩點了點頭,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淳兒,你這些年深居簡出的,那幫混小子一年都見不了你幾次,沒事就問我,公主怎麼不出來玩,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你就跟他們講,本公主忙著呢,可不像你們,天天無所事事,就知道吃喝玩樂。」
  
  元嵩被元淳一堵,下意識地回嘴:「誰天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了?」
  
  「還能是誰?自然是那個連投壺都投不進的人了。」
  
  元嵩笑了:「誒呀,我的好妹妹,你這是人不在江湖,心在江湖啊,怎麼什麼事都知道啊。」
  
  「哥哥謬贊了。」
  
  元淳笑著站起來,裝模作樣的行了個禮。
  
  元嵩剛想接著和她鬥嘴,就聽到了吵鬧的聲音,回頭看去,正是宇文懷等人。
  
  「哎?宇文玥又不來啊?」元嵩伸長了脖子看他們身後,「難得我妹妹今天來了呢。」
  
  元淳聽到這話,笑著看了一眼燕洵。
  
  跟他說了?
  差不多。
  
  9.
  
  魏舒燁看著翩翩起舞的舞姬,起身到元淳身邊低聲請她一起出去。
  
  元淳雖有些詫異,還是跟著魏舒燁走了出去。
  
  元嵩看著元淳和魏舒燁離開的身影,沖著燕洵擠眉弄眼。
  
  燕洵不想理他,又被他逗的好笑,朝他扔了個花生米,問他幹嘛。
  
  「不急啊?」
  「急什麼?」
  「都跟著走了。」
  
  燕洵看了一眼元淳離去的方向,笑了笑,喝了杯酒,沒有說話。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淳兒跟魏舒燁玩的好。你看咱們都不怎麼見到她,可是有好幾次,我看到淳兒宮裡的侍女去給魏舒燁送東西呢。你要是不抓緊,小心真被搶了。」
  
  燕洵好氣又好笑:「我抓緊什麼啊?」
  
  「裝,你接著裝,告訴你,淳兒可是我妹妹,你們倆難得見幾次面,次次眉來眼去的,還以為我不知道呢。」
  
  燕洵又舉起杯子,心裡苦笑了一下,他們那哪兒是什麼眉目傳情啊,明明是刀光劍影針鋒相對。
  
  「我跟淳兒,不是那麼回事。」
  
  燕洵放下杯子,淡淡地說了這麼句話,便認真看舞,不再說話。
  
  上一世不是,這一世更不可能是。
  
  他已經毀了她一次,總不能再毀一次。
  
  10.
  
  「表哥,你把我叫出來幹什麼啊?」
  
  元淳倚在欄杆上,笑著看向有些緊張的魏舒燁。
  
  魏舒燁也笑,走到元淳身邊,向她行了個禮。
  
  「表哥?」
  「舒燁今日,是有事想請公主幫忙。本想等著公主回宮後,派人去請,去沒想到在這裡就遇見公主了。」
  「表哥,你有什麼事直說就好,只要是淳兒能做到的,淳兒絕不推辭。」
  「公主你,可還記得蔣家四小姐?」
  「蔣四小姐?你是說,襄王妃的胞妹蔣蘊意?」
  「正是。」
  
  元淳看著一臉羞澀的魏舒燁,心下了然,打趣道:「原來表哥找我是想要我做媒人啊。」
  
  「公主,我,沒有父母,孤身一人,也沒有姐妹,遇到這種事情,實在不知道要跟誰說。」
  「表哥,你也知道,我這些年不怎麼出來交際,跟蔣四小姐也不過只見過幾次。我印象中,蔣四小姐性格活潑,愛笑愛鬧,與表哥這樣的男子……」
  
  「怎麼樣?」魏舒燁急急的問到。
  
  元淳終是沒有辦法再假裝嚴肅,笑出聲來:「很是般配。」
  
  魏舒燁看元淳這副樣子,知道她是在逗自己玩,摸了摸鼻子,讓她不要鬧。
  
  「表哥莫要擔心,我七哥馬上就要回來了,到時我去拜訪,跟我七嫂說一說,像表哥這樣的翩翩公子,蔣家自然會願意的。」
  
  魏舒燁聽到此話,便從衣袖中掏出半塊玉佩,交給元淳:「這塊玉佩,是我母親逝世之時留下來的,如今一分為二,希望公主能替我交給蔣家,以示舒燁之誠。」
  
  元淳接過來,放入懷中:「表哥只管放心。」
  
  「如此,便謝過公主了。」
  
  魏舒燁朝著元淳拜了一拜。
  
  元淳也忙收起笑,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
  
  「表哥客氣。」
  
  11.
  
  元淳看著魏舒燁離去的身影,心情有些複雜。
  
  她還記得上一世魏舒燁為她而死時的場景,那支利箭,那些鮮血,那抹留在他臉上最後的不舍,成為了日後她多年的夢魘。
  
  今日魏舒燁請她幫忙之事,實在她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她心裡明白,魏舒燁愛元淳愛的是她的天真爛漫活潑可愛。
  
  這一世的她,很少出宮與這些人呆在一起,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雖說與魏舒燁時常互借書籍字畫,卻也真的沒有任何別的想法,二人之間變成了真正的兄妹之情。
  
  她記得蔣蘊意,性格有些嬌縱,腦子不太好使,做什麼事情都是一根筋,像極了上一世的她,但為人善良,時常接濟窮苦人家,也從不苛待下人,的確是魏舒燁會喜歡的類型。
  
  元淳轉身看向樓下的人來人往,心裡輕鬆起來,雖說負的恩情依舊重如山,但情字更重,現在的她,實在擔不起了。
  
  12.
  
  元嵩喝的醉醺醺的倒向了面色如常的燕洵,被燕洵嫌棄的一手推開。
  
  「嗝,」元嵩努力睜大了眼睛看著燕洵:「你怎麼不醉啊?」
  
  燕洵看了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看著其他世家子弟都被下人扶走,想把元嵩的人也叫來送他回去。
  
  「哎?淳兒呢?怎麼魏舒燁都走了,她還沒回來。」
  
  燕洵剛舉起的手頓了頓又放下,繼續看著底下的舞姬跳舞。
  
  元嵩搖了搖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往外走:「我找她去。」
  
  燕洵又倒了一杯酒,接過風眠遞過來的紙條,展開,眉頭皺起。
  
  「梁,尊者,小心。玥。」
  
  13.
  
  蕭玉站在醉仙樓後院高聳大樹的樹枝上看著屋內的燈火通明,心裡有些不屑。
  
  笙歌夜舞,紙醉金迷,大魏的門閥子弟也就這麼點出息了,哪能與大樑相比。
  
  蕭玉是不想來長安的,她覺得像大魏這種粗野之地不配她親自來,然而,秘府安插在長安的諜者一個接一個的沒了消息,父皇氣急,一個茶杯扔過來,直砸的她頭上鮮血橫流。
  
  「這點事都做不好,我要你有何用!」
  
  蕭玉當即決定要來一次大魏,離間大魏和燕北,好讓大樑坐收漁翁之利的計畫已經進行了兩年,決不能就這樣功虧一簣。
  
  蕭玉這樣想著,卻聽到耳邊有利器挾著風襲來,身子往後一仰,蕭玉從樹枝上跌落下去。
  
  暗衛?蕭玉皺眉,軟劍一彈地面,支撐自己站了起來,大魏已有防備,這怎麼可能。
  
  蕭玉正在糾結卻聽到背後傳來男子的聲音。
  
  「哇……」元嵩看著從枝頭飄落,白衣翩躚,面紗也被風吹開,露出了清麗面容的蕭玉,呆呆的叫道:「仙女姐姐?」
  
  哼,蕭玉心想,土包子。
  
  14.
  
  房間內的舞姬都已被撤下,那些公子們也都回了府,只剩下滿桌狼藉還有元淳和燕洵兩人沉默飲酒。
  
  一個黑影從窗外閃進來,朝著燕洵雙手抱拳跪下。
  
  「世子。」
  「人呢?」
  「本來是要抓到的,但是,元嵩皇子突然出現,就……」
  
  「哥哥?」元淳皺起眉頭,「他在那兒幹嘛?」
  
  「自然是去找他那個不知所蹤的妹妹了。」燕洵舉起酒杯,輕飄飄的說。
  
  元淳斜了他一眼,又沖著黑衣人問:「現在人呢?」
  
  「元嵩皇子已經回府,屬下也已派人跟著那名女子,要不要趁無人時……」
  
  「不必,」燕洵把玩著手裡的酒杯,淡淡開口,「讓人盯好了她,有任何風吹草動,及時稟告。」
  
  「諾。」
  「行了,回去跟你主子彙報吧,跟他說一聲,明日我去登門道謝。」
  「諾。」
  
  元淳看著黑衣人又從窗口跳出去,杯子一摔,氣道:「就應該一棍子把他打暈,管他什麼皇子王爺的,礙事。」
  
  「公主還真是兄妹情深啊。」
  「世子才是高情厚誼呢,現在如此捨不得,真不知當時是如何下的手,怕是砍完以後哭了好幾天吧。」
  
  燕洵看著吃了□□般的元淳,不想再在這種事情上鬥嘴,話題一轉,問她魏舒燁想幹嘛。
  
  「沒什麼要緊的。」
  「是嗎?」
  「是啊!燕皇別擔心,不會耽誤你的事的。」
  
  燕洵又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眼神玩味的看向元淳:「你說,等到蕭玉和宇文三房合作的事情失敗,她會再找哪個門閥?」
  
  元淳知道他想說什麼,對他嬌笑道:「可能會找燕北吧,說不定,她現在就想以身相許了。」
  
  燕洵盯著元淳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把酒杯中的酒一干而盡,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背後卻傳來了元淳冷冷的聲音。
  
  「燕洵,我警告你,別對魏家下手。不然,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燕洵的嘴角勾起諷刺的角度,他站在那裡,不回頭不轉身,淡淡的嘲諷元淳。
  
  「是別對魏家下手,還是別對魏舒燁下手啊?元淳公主真是癡情,不管哪一世都能找到一個讓自己一心付出的男子。」
  
  元淳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但卻懶得解釋。反正,無論自己對表哥到底是男女之情還是內疚感激,他都不會在乎。
  
  「呵,論癡情哪比得上燕洵世子。不過元淳只是瞎了一次,燕洵世子卻怕是要永遠都做個睜眼瞎,還不知悔改呢。」
  
  燕洵轉過身來:「你怎麼就知道了呢?」
  
  元淳瞪大了眼睛,故作驚訝地看向燕洵:「誒呀,難道燕洵世子如此有信心這一次就能把楚喬攻下來?」
  
  燕洵冷笑著看元淳,並不做聲。
  
  元淳也對著燕洵笑,輕輕開口說話的樣子慵懶又曼麗。
  
  「送你一句話,別做夢了。」
  
  
15-20
  
  15.
  
  元淳站在高牆之上,看著柔然的車隊緩緩駛入宮內,燕洵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件披風。
  
  元淳伸手接過卻不穿,淡淡開口:「來的可真快。」
  
  「你父皇今晚設宴,除了大臣卻還請了許多世族子弟。」
  「那肯定了,你看,那輛車上,還有那輛車,上面通通都是些妙齡女子。他們這架勢,不像是來結交的,反倒像是來大魏擇婿。」
  
  元淳語意輕蔑,線人說那最好的馬車上是柔然的嬡班公主,明明是求和,卻把公主送來,明眼人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今晚的晚宴是個好機會,別錯過。」
  
  燕洵只說完這一句便轉身離開,走下樓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元淳。
  
  她穿著明黃色的宮裝,帶著金制的珠釵,卻不再像上一世那樣總是在頭上紮上小辮,城樓上風大,風吹起她的頭髮和衣擺,整個人好像都搖搖欲墜。
  
  燕洵恍惚間意識到,原來她是那樣羸弱的一個人。
  
  燕洵張開了嘴想叫元淳把披風穿上,就像上一世他們少年時,他總會在寒冷的冬天教訓元淳,讓她不要為了好看就穿的少。
  
  然而,終究已經沒有了資格。
  
  燕洵轉過頭,沉默的走下樓去。
  
  元淳依舊站在那裡,看著大監向那名公主行禮,嘴角勾起一抹笑,這場好戲,終於要拉開序幕了。
  
  16.
  
  大殿上金碧輝煌,元淳坐在後宮女眷的位置,看著魏貴妃和趙婕妤臉上始終大方得體的笑容,不禁感歎,這後宮的女人心臟都堅固的像鋼鐵,自己果然是比不上的。
  
  「皇姐。」
  
  元淳扭頭看過去,發現是趙婕妤的兒子元颺偷偷的湊了過來。
  
  「怎麼了,颺弟?」
  
  元淳看著這一世自從自己送給了他一個小香囊以後就格外喜歡自己的元颺,笑著問。
  
  「皇姐,」元颺神神秘秘地湊到她耳邊,「我聽我母妃的大侍女琴兒說,這個柔然公主長的可漂亮了。」
  
  「是嗎?」
  「是啊,琴兒還說,父皇要娶她做小老婆。」
  「這樣啊。」
  「皇姐,你說,父皇會娶她嗎?」
  「皇姐不知道。」
  
  「不過,」元淳笑著看了一眼不停的朝自己和元颺這邊看過來的的趙婕妤,伸手攬住了元颺,「若是父皇娶了她,你母妃恐怕是要受欺負的。」
  
  「為什麼?」
  「颺弟,這宮中,向來是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有受寵的女子進宮了,自然也就會有女子失寵了。」
  
  元淳看著滿臉不解的元颺,笑著拍了拍他的頭,一副慈姐的模樣:「颺弟,你還小,你不懂,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明白了。對了,這些話,你可不要講給你母妃聽,她會傷心的。」
  
  元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準備回位置的時候,又猛地停住了,俯身到元淳耳邊,氣鼓鼓地說:「我不喜歡她。」
  
  元淳抬頭看他,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看他回到位置,轉過頭去,正好看到趙婕妤探究的眼神。
  
  元淳對著她一笑,趙婕妤也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趕忙轉了頭回去。
  
  元淳喝了一口酒,搖了搖頭,後宮的女人,不祈求帝王真正的愛情,只求自己的孩子能好好的,母妃是如此,趙婕妤,又何嘗不是呢。
  
  17.
  
  元嵩看著媛班公主翩翩起舞,不禁對著身邊的燕洵感歎:「聽聞這媛班公主是柔然的第一美人,如今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燕洵笑嘻嘻的打趣:「怎麼,春心萌動了?」
  
  「快算了吧,她可是我父皇的人,我哪有那個膽子。」
  
  「不過,剛剛元淳公主和媛班公主提起燕北時,我還以為柔然的使者會針對定北候,」魏舒燁插進話來,「卻沒想到他們竟然誇讚起定北候和聖上的深厚情誼,還說定北候是如何的向柔然宣揚聖上的仁德。這麼看來,柔然能夠心甘情願的受降,定北候功不可沒。剛剛皇上龍顏大悅,想必定北候又要受賞了。燕洵世子,恭喜了。」
  
  燕洵笑著看魏舒燁向他舉杯,餘光卻掃到魏舒燁腰間系的那抹瑩潤,一下子想起元淳那日離開醉仙樓時手裡握著的那半塊玉佩,眸光深了深,看向遠處正細心觀賞舞蹈的元淳。
  
  真是夠能耐的。
  
  「哎?」耳邊傳來元嵩的聲音,「她們怎麼――」
  
  燕洵收回視線,看向大殿中央,才發現那些柔然來的女子都開始朝著不同的公子跳舞。
  
  「書中記載,」魏舒燁望著這些身軀柔軟女子,「柔然的女子若是在舞蹈的結尾向一名男子獻上杯酒,便代表她擇定了這名男子。」
  
  18.
  
  宇文玥始終看著自己面前的酒杯,對在自己面前跳舞的那個女子視而不見,等到那個女子自覺沒趣轉移了目標以後,他才抬起頭看向始終微笑著看著面前舞姬的燕洵。
  
  不慌嗎?
  
  宇文玥又看向笑意盈盈的元淳。
  
  不氣嗎?
  
  宇文玥看著這兩人,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被他們搞懵了。
  
  那一年元淳墜馬,多虧了燕洵捨命相救,兩個人都受了傷,昏迷了幾天才轉醒,等到醒來以後,兩個人都或多或少的發生了變化。
  
  一向喜歡跟著元嵩和燕洵到處亂跑的元淳公主關起大門讀起醫書,竟然安安靜靜的做起了大家閨秀,做事懂分寸,知進退,完全沒了曾經沒有腦子咋咋呼呼的樣子。
  
  燕洵雖還是照樣和大家整日干酒嗜音,四處尋歡作樂,可偶爾眼底流露出來的深沉與冷漠總是讓他不寒而慄。
  
  他曾經旁敲側擊的問過燕洵發生了什麼,燕洵卻只是一副慵懶的樣子,隨意的朝著壺投了支箭,巧巧妙妙的把話題轉開了。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他派月衛去查到底怎麼了,結果月衛滿臉難色的回來請罪,說是被燕洵世子抓住了,燕洵世子讓捎句話。
  
  「什麼話?」
  「世子說……」
  「說什麼?」
  「他……讓您安分點……」
  
  宇文玥看著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的月衛,又看了眼站在他旁邊努力憋著笑的月七,憋了憋氣,吩咐月衛去查元淳公主。
  
  一路不通自有另一路,宇文玥表示對自己的聰明才智很是滿意。
  
  但是第二天,宇文玥沒有等到回來向他覆命的月衛,卻等來了一臉無賴樣的燕洵。
  
  燕洵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宇文玥的書桌上,一張俊臉湊過來:「我說你怎麼回事啊?不是跟你說了不要查我的人。」
  
  宇文玥忍住想要揍他的衝動,低聲說:「我查的是公主。」
  
  燕洵點了點頭,一臉「對啊,不然你以為呢」的表情,看的宇文玥簡直要炸了。
  
  「公主是你的人?燕洵你是不是瘋了!」
  
  「玥公子和燕世子是在討論什麼國家大事啊?守得這麼嚴。」
  
  宇文玥抬頭看過去,看到一身粉衣翩翩而來的元淳。
  
  「公主。」
  「玥公子免禮。」
  「公主今日怎麼有空來青山院?」
  「來給你送個人。」
  
  元淳笑著拍了拍手,一臉挫敗的月衛灰溜溜的走了進來。
  
  宇文玥簡直要吐血,他覺得自己的諜者生涯遭到了挑戰。
  
  「公主這是……」
  
  「誒呀,」燕洵攬上宇文玥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氣。」
  
  自家人?
  
  宇文玥看了看滿臉笑容的燕洵,又看了看巧笑倩兮的元淳,腦海裡浮現出四個字。
  
  姦夫□□,哦不,狼狽為奸,也不對,總之――
  
  「是宇文玥冒犯了。」
  
  宇文玥朝著元淳行了個禮,心裡漸漸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可現在宇文玥看著都穩如泰山的兩人,心裡打起了結,這是怎麼回事啊?
  
  19.
  
  元淳看著舞姬在燕洵面前跳舞,面上雖然一直笑著,心裡卻有些煩躁,真是,他有什麼好的,一個兩個爭著往前沖,都是些睜眼瞎!
  
  悶悶的喝了杯酒,再抬起眼正好對上燕洵投來的目光。
  
  過來幫忙。
  不要。
  你就這麼想看我抗旨?
  那你納了她不就好了。
  
  元淳看著燕洵吃了鱉還要假裝淡然無事的樣子,心裡的鬱悶一掃而光,低頭吃了塊糕點,再抬頭看過去,元淳心裡沉了沉,表哥和哥哥面前也都來了舞姬。
  
  哥哥嘛,也就算了,可是表哥……那蔣蘊意可不是個能忍的,要是表哥今天真納了個柔然女子回去,恐怕這場婚事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唉,元淳歎了口氣,算了,幫幫他們幾個吧。
  
  20.
  
  元淳在湖邊看著空中的明月,只覺得脫離了大殿中的喧雜聲真是太好了。
  
  「公主。」
  
  元淳回頭看過去,看到了款款而來的魏舒燁。
  
  他今天穿了一身墨藍色的長袍,腰間系著半塊翡翠玉佩,走過來的樣子,只讓人覺得安寧。
  
  「表哥。」元淳笑著叫他,「宴會還沒結束呢,你怎麼也出來了?」
  
  「是看到公主出來才跟著出來的,剛剛在大殿上多謝公主解圍。」
  「你跟我客氣什麼呀,應該的。」
  「舒燁只知公主擅長醫術,卻沒想到公主的舞技也如此超凡。」
  
  元淳只是笑了笑:「多謝表哥誇獎,表哥還是快回去吧,免得我父皇又要說什麼事情。」
  
  元淳看著魏舒燁離去的背影,又轉過身去繼續看月亮。
  
  舞技,是啊,自己的舞技當然超凡,不光是舞技,還有許多別的技巧呢,不然怎麼能把那個老頭子迷的神魂顛倒,來幫助自己報復楚喬。
  
  元淳握著欄杆的手緊了緊,再過幾日,就是人獵場了吧,到那個時候,她就又要見到楚喬了,真是好奇,他們的初見究竟是有多麼的不同凡響呢,竟然能讓他愛了這麼多年。
  
  「元淳公主今日一舞,怕是要名動天下了。」
  
  元淳握緊欄杆的手鬆開,不想轉身看到他,只是淡淡的開口:「那最好了,到時候無數的名門公子來求娶,我就可以隨便挑了。」
  
  「公主怎麼這麼說,怕是要傷了魏兄的心。」
  
  元淳扭頭看已經在她身邊站定語氣譏諷的燕洵,眉頭皺了皺。
  
  「你不在裡邊守著,跑出來做什麼?」
  「怎麼?只許你跑出來與情郎幽會,不許我出來透透氣嗎?」
  
  元淳冷笑了一聲,回敬道:「看來燕皇是想念自己的阿楚了,別急,很快你就能見到她了,有點耐心嘛。」
  
  元淳說完就走,只留下燕洵一個人看著不起波瀾的湖面,面色深沉。
  
  
一些題外話
  
  為了能讓大家有更好的觀文體驗,我在這裡做點解釋。
  
  在第一次更這篇文的時候,我在題外話裡提過,可能有一些朋友沒有注意到,我在這裡再做一下說明,這篇文裡公主上一世的設定與劇裡不同,是楚喬傳書版的設定。
  
  書裡,公主後來為了報復,出賣自己,成為了靖安王妃,手段謀略樣樣精通,已經完全不是一開始那個單純天真的小女孩兒,可以說真的變成了一個不擇手段陰險毒辣的女人。
  
  後來兵敗,她潛伏多年,的確成為了有名的大夫,最後也真的選擇去刺殺燕洵。
  
  但刺殺失敗後,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放下了一切,遠走江湖。
  
  這些都在原書的元淳番外《罌粟》裡,大家可以去看一看,很可憐很淒美。
  
  在我個人的想法裡,雖然元淳在上一世放下了一切,但當她重生了,她發現自己有機會去守護自己在乎的一切的時候,她埋葬在心裡的那些恨意,又會重新燃燒起來,她會想去做些什麼,而且她也的確有能力去那樣做。
  
  所以大家真的不用擔心這裡的元淳會被欺負,她一個八十歲的鬥過宮鬥,上過戰場,殺過人也救過人的老奶奶,不去欺負別人就不錯了,怎麼可能被別人欺負呢。
  
  說這些話,是因為我想再提醒大家一次,這裡的公主和燕洵是平等的,不存在誰強誰弱,即使上一世元淳輸了,這一世重生的燕洵也是不敢小看她的,他們兩個是同盟,是互相協助的關係,這和宇文玥和楚喬的感情線是不一樣的。
  
  雖然楚喬很女強,但不可否認,宇文玥對她起了很大的指導幫助,重生的元淳不需要燕洵的指導,她上一世都已經成長的夠夠的了,你還要燕洵怎麼教?
  
  可以說從這篇文的一開始,燕洵和元淳這兩個人,就都不是什麼善茬,兩個人都是見過大風大浪滿目滄桑一身荒涼的人。
  
  他們勢均力敵,是配合默契的知己,也是不得不防的敵人,這才是我最開始想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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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4
  
  21.
  
  燕洵看著高臺下四處奔跑呐喊的白衣女奴們,一時有些恍惚。
  
  就是今天嗎?
  
  阿楚,就是今天,你我相見嗎?
  
  元嵩在耳邊大聲喊著救人,燕洵迷迷糊糊的拔箭拉弓救人,迷迷糊糊地跟著眾人騎馬前行。
  
  然後,他看到了楚喬,血染白衣仍是不屈的楚喬。
  
  燕洵一愣,思緒一下回到了很多年前,無數的畫面在眼前閃過,世子燕洵和侍婢星兒,罪人燕洵和罪人楚喬,燕北王燕洵和女將軍楚喬,燕皇燕洵和秀麗王楚喬……
  
  那麼多的故事,那麼多的時光,那麼多的歡樂和欣喜,那麼多的眼淚和絕望。
  
  阿楚,上一世我總是仇恨總是不甘,我想你是我的,直到有次相遇看到你牽著孩子笑吟吟朝著宇文玥走去,他溫柔的抱起孩子與你說話,你們在一起,好像天生就該如此。
  
  我突然意識到,你永遠是宇文玥的星兒,卻再也不是我的阿楚。
  
  你不是我的,從來不是。
  
  燕洵手一松,箭射出去,帶著的回憶和悲傷太重,失了準頭,與宇文懷的箭堪堪擦過。
  
  22.
  
  楚喬看著那只箭帶著淩厲的殺意向她襲來,本以為今日必死無疑,卻沒想到遠處又發來一支箭打落了那支箭。
  
  「是誰?!」
  
  楚喬聽到那個騎在馬上一身戾氣的男子憤怒的喊,心裡也有些茫然無措,是啊,是誰,是誰救了她?
  
  「是我呀。」
  
  清脆如鈴的聲音傳來,楚喬懵懵地轉頭,看到一個穿著一身粉色便裝臉帶笑意的少女和一名沉默不語面容英俊的白衣男子騎馬而來。
  
  23.
  
  「淳兒,你怎麼來人獵場了?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元嵩坐在位子上連茶都顧不上喝,急急的訓到。
  
  「哥哥,淳兒本來是出來拜訪老師的,卻不想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玥公子,聽他說眾公子有聚會,想著跟大家也許久未見了,不如一起來和大家聊聊天。」元淳一派乖巧的樣子,又笑著看向宇文懷,「今日攔了懷公子的箭,懷公子不會生淳兒的氣吧?」
  
  「怎麼會,」宇文懷忙起身行禮,「公主箭法精妙,宇文懷自愧不如。」
  
  「什麼精妙呀,走運罷了。」元淳掩著唇笑,眼神一轉,看著渾身是傷跪在地上的楚喬,起身走了過去,「正如這個小姐姐,能夠在箭雨和野獸中活下來,多麼走運啊。」
  
  「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楚喬看著地面,沒有吭聲。
  
  「大膽!」宇文懷罵道,「竟敢怠慢公主!來人――」
  
  「哎,」元淳懶懶的揮了揮手示意宇文懷不必叫人,「這位小姐姐怕是剛剛被嚇著了。還請玥公子快帶著她回府療傷吧。」
  
  宇文玥沉默起身行了個禮,正準備帶著月七和楚喬走,元淳卻又拉住了楚喬的手。
  
  元淳靠近楚喬,替她擦了擦臉上的血污,遞給她一盒藥膏:「這是本宮的秘方,一日三次,可以加速傷口癒合,你可要收好了。」
  
  楚喬接過藥膏,抬頭看著面前溫柔和善的元淳,低聲回道:「多謝公主。」
  
  元淳在這邊認認真真的演著一個善良單純的小公主,燕洵則在一旁始終淡定的喝茶,絲毫看不出剛剛失神的樣子。
  
  燕洵看著元淳溫聲細語的和楚喬說話,還有不時朝他投過來的挑釁目光,心下嗤笑。
  
  我活了這麼多年,還能被你這點小招數給氣著?元淳,你怎麼越活越幼稚。
  
  燕洵一仰頭把茶喝光,看著楚喬跟著宇文玥離開的身影,心下莫名輕鬆。
  
  你是他的,我就不自找沒趣了。
  
  24.
  
  元淳脫下便裝,泡進熱水之中,閉上眼回想著今天在人獵場發生的一切,很是滿意。
  
  楚喬重情重義,自己今日救了她一命,日後她一定會回報,那幫男人一個個都對她趨之若鶩言聽計從的,一定會順著她的意思幫自己,這可真是筆划算買賣。
  
  還有燕洵,今天楚喬都沒怎麼拿正眼看過他,他現在心裡一定憋著一股氣又無處可發,想想就開心。
  
  元淳這樣想著,不由得笑了出來。
  
  「元淳公主心情不錯啊。」
  
  燕洵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元淳慌忙睜開眼,看到燕洵坐在前方的凳子上,一臉戲謔的看著她,手裡還捏著她的褻衣。
  
  「燕洵!」
  「噓噓噓,小點聲,你要是把人招來了,可就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元淳氣急,往下一沉,確保自己除了一個頭再沒有別的地方露出水面:「你怎麼進來的?」
  
  「哦,」燕洵一副若然無事的樣子,還嗅了嗅元淳的褻衣,「你這個婢女啊,也太貪吃了,不靠譜啊。」
  
  「燕洵,你把我的衣服給我放下!」
  
  燕洵不理壓低了聲音眼看要爆發的元淳,笑容滿面的朝著她走過去。
  
  「你幹什麼?!不准過來!」
  
  元淳倚著桶壁,剛剛的怒火已經變成了害怕。
  
  燕洵越走越近,趴在桶邊上,看著元淳笑:「你怎麼打主意還打到楚喬身上了?你不怕以後那些人撕了你啊?我記得你之前就被宇文玥給打吐血來著。」
  
  「呦,燕皇這是來給佳人抱不平了。」
  
  元淳看著近在咫尺的燕洵的一張俊臉,心裡越發慌亂,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有多酸,可她沒有意識到,燕洵卻是聽的明明白白。
  
  「我哪是替她抱不平啊,我這不是擔心你嘛。」
  
  燕洵笑著伸手想捏元淳的臉,元淳往旁邊一閃,怒斥道:「燕洵!」
  
  燕洵看著憤怒的元淳,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大,叫你個臭丫頭這三年來沒事兒就堵我,堵的我一肚子火沒處撒的,看我今天還不好好收拾你,叫你知道誰是老大。
  
  「燕洵,你到底想幹嘛?」
  「不想幹嘛。」
  「那你來這裡?你知不知道,要是被抓到,你會被――」
  「男女私會,深宮密事,相信我,他們都看的夠多,沒事的。」
  
  燕洵起身坐回到凳子上,看元淳松了一口氣,才又悠悠的接著說。
  
  「元淳,眼看著事情越發臨近,我希望你不要再耍小女兒脾氣,免得三年努力都化作白費。」
  
  元淳抿緊了嘴,轉頭不看他,燕洵倒也不在意,自顧自的接著往下說。
  
  「收斂光芒,穩妥辦事,變故越少越好。不該做的事,別做,該做的事,認真點。」
  
  
25-30
  
  25.
  
  夜色深沉,軍隊裡的人都已經歇下,除了巡邏的士兵,只有元徹的帳裡還亮著。
  
  元徹皺著眉頭看著書案上的信,信上的字跡說熟悉卻也陌生,他離開長安數年,很少收到元淳的來信,沒想到這次收到卻關係到了他的生死。
  
  他在昨天收到這封信,信上只有極簡單的兩個字,小心。
  
  小心什麼?
  
  他滿心疑惑,心裡想的或許只是小孩子的惡作劇,卻還是加強了夜間的守衛,沒想到的是,竟然真的有人偷襲。
  
  下手狠利,都是帶了必死的心來的,他損失慘重,也抓了幾個殺手,結果還沒來得及拷問,他們就服毒身亡。
  
  是誰派來的,元淳又怎麼會知道,元徹的腦子亂亂的,之前收到風聲說父皇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長安帝位之爭越發激烈,他還不以為意,如今看來,還是他想的太簡單。
  
  元徹歎了口氣,走到帳外看著滿天繁星,心裡越發沉重,還有一日便會回到長安,是喜是禍,馬上就要見分曉了。
  
  26.
  
  元淳在宮裡自在逍遙的修剪花枝,從遠處看來,真是心善手巧的代表。
  
  魏貴妃在遠處看著她,本不想打擾她,轉身要走,卻聽到元淳的聲音。
  
  「母妃,怎麼來了也不叫人通報一聲?」
  
  魏貴妃頓了頓腳步,扯出一個笑容轉過身去,看到的正好是元淳笑意吟吟的臉。
  
  「難得看你插花,想著還是不要煩你。」
  「母妃這是哪裡的話,哪有兒女會嫌母親煩。」
  
  元淳一邊笑一邊挽著魏貴妃的胳膊撒嬌,魏貴妃也笑,跟著元淳往她的寢宮裡走。
  
  「淳兒啊,你最近……在忙什麼?」
  「兒臣能忙什麼,無非就是看看醫書,喝喝茶,整天無所事事罷了。」
  「那……婉嬪是怎麼回事?」
  
  元淳的笑僵了一瞬,對上魏貴妃探究的眼神,一臉無辜的回話。
  
  「婉嬪娘娘?她不是前段時間落水染了風寒,結果下人沒照顧好,歿了嗎?」
  
  魏貴妃看著元淳的一臉疑惑,終於笑不出來,壓低了聲音跟元淳說話。
  
  「淳兒,你要記得你的身份,你是大魏的公主,要事事以大魏為先。」
  
  元淳笑了:「放心吧,母妃,淳兒時時謹記,一刻都不敢忘。」
  
  魏貴妃看著元淳的笑容,覺得自己越發摸不透她,看著桌上還未修剪完的花,歎了口氣,拿起剪子替元淳修剪。
  
  「你有你想做的事,母妃攔不住你了,是嗎?」
  
  元淳看著多餘的枝椏一點點掉落在桌上,沒有吭聲。
  
  「你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養大的,誰人不庇佑你,我都要庇佑你,誰人不維護你,我都要維護你。」
  
  「淳兒,你記著,打蛇,打七寸。」
  
  27.
  
  襄王妃看著元淳帶來的滿桌禮物,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著元淳笑。
  
  「淳兒你怎麼帶了這麼多禮物,我和你七哥回來的匆忙,都沒準備什麼。」
  
  元淳也笑的甜美:「七哥和七嫂一路奔波,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就被淳兒煩擾,淳兒心裡萬分過意不去,這些禮品,不過是淳兒以表歉意的一點點小心意罷了。」
  
  「對了,」元淳看了看四周,「怎麼沒看到七哥呢?」
  
  「他入宮見父皇去了,估計傍晚才能回來。」
  
  「這樣啊……其實,淳兒今日前來,還是有任務在身的。」元淳一邊說一邊掏出了魏舒燁交給她的玉佩放到了桌上,「魏家公子托我前來說親呢。」
  
  28.
  
  元徹看著桌案對面一身粉衫的元淳笑:「許久不見,淳兒也長成大姑娘了。」
  
  元淳一邊倒茶一邊笑:「七哥變化倒是不大,還是淳兒記憶中的樣子。」
  
  元徹笑了笑,接過茶,看著茶杯裡嫋嫋升起的白煙,沉默了起來。
  
  元淳依舊是不急不躁的品茶,喝了一口才貌似隨意的問道:「七哥這些年過的可好?」
  
  「還不錯。」
  「七哥果然是會苦中作樂的人,淳兒佩服。」
  「此話怎講?」
  「邊疆苦寒,條件艱苦,先不論在那裡生活如何,七哥滿腹才華一身抱負,卻要在那裡消耗大好時光,如此,七哥卻還覺得自己過的不錯,實在是令人敬佩。」
  「倒也沒那麼糟糕。」
  「七哥心胸開闊,只是可憐七哥的孩子,小小年紀,遠在邊疆,沒有德高望重的名師教導,更別提什麼光明前途了,淳兒每每思慮至此,都覺得難過。」
  「淳兒說這些,是何意?」
  「沒什麼,不過是兄妹之間的閒談罷了。」
  
  元徹抬起頭看著元淳一臉的淡然,終於忍不住開口:「前幾天的暗殺,還要多謝皇妹。」
  
  「七哥不必客氣。」
  「只是不知,淳兒你又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這背後,又是何人。」
  
  元淳看了元徹一眼,輕輕的啜了一口茶,輕笑道:「父皇年邁,擔心的事情越發的多,那個趙婕妤自己有個兒子,沒事兒就吹枕邊風,煩都煩死了。」
  
  元徹看著慢悠悠喝茶的元淳,心裡漸漸明白,喝了一口茶,才低聲回道:「父皇把我召回來,是為了流民――」
  
  「什麼流民啊,不過是些鬧事的乞丐,早都沒影了。」
  
  元淳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發出乾脆俐落的響聲。
  
  「七哥,你不害人,總有人想著害你,還是要多加小心。你現在在人家的眼皮底下,稍有不慎,就給了人家一個好藉口啊。」
  
  元徹沉默不語,元淳又笑了笑接著說。
  
  「我哥哥並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也沒有為帝之心,魏家也逐漸沒落,日後的事誰都說不準。七哥你呢,自幼喪母,又沒有什麼可倚靠的,只怕要更受欺負。」
  「這是魏貴妃,還是淳兒你……」
  「自然是整個魏家。」
  
  元徹聽完不再說話,元淳也安安靜靜的喝茶,整個房間內安靜的只能聽到小爐上水的沸騰聲。
  
  元徹終於把杯子一放,沉默的從懷裡掏出一塊權杖推到元淳面前。
  
  「宮裡的事,還請皇妹多多費心。」
  
  元淳臉上露出輕快的笑容,收起權杖和元徹笑著說話。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
  
  29.
  
  燕洵在眾公子的宴會上百無聊賴,他轉頭看元嵩,發現他正拿著小刀削東西。
  
  燕洵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心下發笑,真是小屁孩啊,幼稚。
  
  「各位興致很高啊。」
  
  元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燕洵心裡簡直要笑死,你從哪裡看出興致高來的?我看你是睜眼說瞎話的本領越來越高。
  
  「淳兒,你終於過來了。」
  
  元嵩一邊刻著東西一邊心不在焉的跟元淳打招呼。
  
  元淳笑眯眯地看向元嵩,卻發現他根本沒有看自己,挑了挑眉,走到元嵩跟前,乾脆俐落的把元嵩手裡的東西拿走了。
  
  「哎,我還沒刻完呢。」
  「這有什麼好刻的。」
  
  元淳不理他,把東西交到采薇手裡,繼續笑眯眯的跟世家子弟們說話。
  
  「懷公子,我今日啊,可是難得的擠出了時間來參加你紅山院的聚會。」
  
  宇文懷笑著行了個禮:「那宇文懷在此就先謝過公主賞臉了。」
  
  「不必謝,不過再過幾日,就是本公主的生辰宴了,你可要好好準備禮物哦。」
  「這是自然。」
  
  「公主,你今年要怎麼準備生辰宴啊?」
  
  魏舒燁在旁邊好奇的問。
  
  元淳笑道:「也沒什麼特別的,無非是請相熟的聚一聚,可能,也會請不大熟的。」
  
  魏舒燁看著元淳意味深長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了幾分羞赧。
  
  元淳還沒來得及再多打趣幾下,就看到宇文玥帶著楚喬走了進來。
  
  元淳看著一身粉衣面容清秀的楚喬安靜行禮的樣子,偷偷的去看元嵩,卻發現他只是看了楚喬一眼,就又低下頭去繼續一臉認真的刻著從采薇那裡奪回去的東西。
  
  怎麼回事?
  
  元淳皺了皺眉,又偷偷的瞅燕洵,正好撞上了燕洵的眼神,燕洵倒是大方,直接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嫌棄的她差點翻出了個大白眼。
  
  假裝無事的坐回到位子上,元淳的心裡簡直有小鼓在不停的敲敲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個的,都轉了性了?
  
  30.
  
  元淳和燕洵站在湖邊,安靜的看著湖面上的水鳥梳理自己的羽毛。
  
  「燕皇手段高明,元徹竟然真的看不出來那些殺手的來歷。」
  
  元淳朝著湖裡扔了一把鳥食,淡淡的說話。
  
  燕洵抬頭看天上的太陽,陽光太好,刺的他眼睛發酸:「所以,元徹怎麼說?」
  
  「他能怎麼說,模模糊糊,模棱兩可。」元淳繼續撒著鳥食,看那些水鳥爭搶,「你以為誰都像我跟你一樣喪心病狂嗎?」
  
  「是你喪心病狂,我可比你好多了。」
  
  燕洵懶懶的笑,從元淳手裡奪過一把鳥食往湖裡撒。
  
  元淳瞪了他一眼,從衣服裡抽出權杖扔到燕洵懷裡,惡狠狠地讓他打起精神來。
  
  「元徹缺個動力,你好好來一把,推推他。」
  
  元淳說完就往回走,懶得理那個最近有點不大對勁的燕洵,卻沒想到走到半路遇到了楚喬。
  
  「公主。」
  
  元淳看著楚喬向自己行禮,心裡估摸了估摸,換上一張笑臉,問她怎麼了。
  
  「之前在人獵場,奴婢還未來得及向公主道謝。」
  「應該的,他們那幫人啊,太頑劣,可惜我去的晚,只救下了你一個人。」
  
  「公主,」楚喬抬起頭看著元淳,目光堅定,「您救了我一命,奴婢萬分感激,日後若是有奴婢能為公主做的,絕不推辭。」
  
  元淳聽她這樣說,心裡簡直要笑出花來,就知道救了楚喬一定不虧。
  
  元淳控制了一下表情,溫柔的把楚喬從地上拉起來,輕輕地跟她說話。
  
  「我救你也不是一定要你報答我,我覺得,這也算是我們有緣。」
  
  「這樣,」元淳摘下自己手上的玉鐲套到了楚喬的手上,「這個玉鐲,我送給你,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把我搬出來,我護著你。」
  
  
31-39
  
  31.
  
  元嵩看著滿街的花燈,只覺得意味索然。
  
  「燕洵,我都說了我不想看花燈,你還巴巴的把我叫出來。」
  「我還不是了你好,你說你這幾天,天天窩在宮裡刻東西,你不無聊啊?我記得你不是最愛鬧騰了嗎?」
  「什麼我最愛鬧騰,明明是你最愛鬧騰。宇文玥怎麼說你來著?胡鬧!」
  「行行行,我愛鬧騰,我胡鬧。裕王殿下這下可否賞個臉好好看看花燈啊?」
  
  元嵩懶得理燕洵,轉頭看了看那些花燈,繼續抱怨。
  
  「這些東西,那都是小姑娘喜歡的,我記得你以前也不愛看啊,每次淳兒拉你來你都不給推了嗎?今年是怎麼了。」
  
  燕洵聽元嵩在旁邊嘟嘟囔囔,耐住了性子沒回他,一邊看花燈一邊四處搜尋。
  
  「哎,對了,淳兒她今年約你來看花燈了嗎?」
  「沒有。」
  「是嗎,這麼算來,她都三年沒約你了。唉,自從她墜了馬,好像就不怎麼喜歡這些東西了,估計今晚也是守在宮裡讀醫書呢。」
  
  「殿下,屬下聽采薇說,元淳公主今晚也出來賞花燈了。」
  
  元嵩的伴讀十七在旁邊插嘴,元嵩轉頭驚奇的看他。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
  
  「采薇說了,」十七拿著個小老虎花燈,睜大了眼睛認認真真的解釋,「元淳公主今晚和蔣家小姐一起出來賞花燈。」
  
  「蔣家小姐?」
  「就是襄王妃的胞妹,蔣家四小姐,蔣蘊意。」
  
  「哦。」元嵩一臉恍然大悟,「她倆什麼時候玩到一塊兒去了?」
  
  「有段時間了,自從襄王殿下回來,元淳公主就常去那邊玩,偶爾還有魏舒燁公子也去。」
  
  「魏舒燁?」燕洵也回過頭來看著十七。
  
  「是啊,我聽魏府的下人說,今晚魏舒燁公子沒有和魏舒游公子一起去醉仙樓參加公子聚會,也是跑出來看花燈了。」
  
  「怪不得呢。」燕洵眸光暗了暗,轉過頭又繼續看四周。
  
  元嵩思考了思考,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十七,你知道的還真多啊。」
  
  「哈哈,沒有啦,殿下,都是閒聊罷了。對了,殿下,宇文玥公子也出來了呢。」
  「宇文玥?!」
  「嗯,聽說是帶著那個叫星兒的婢女一起出來的。」
  「星兒……啊,我記得,那個人獵場被淳兒救了的小丫頭。」
  「殿下,聽青山院的人說,公主和星兒成了好朋友,公主還時常去找她玩呢。」
  「哦,怪不得她最近常去青山院,我還以為她看上宇文玥了呢,還想著幫他們拉拉線。」
  
  「裕王殿下真是疼愛妹妹,拉皮條這種事做的很溜啊。」
  
  燕洵在旁邊冷冷的拋出一句話,元嵩轉頭看他,笑了出來。
  
  「怎麼了,你嫉妒了?吃醋了?沒必要的,以前淳兒喜歡你的時候,我不也幫你們拉線來著嘛。誰讓你自己沒魅力,留不住人。」
  
  燕洵斜了他一眼,懶得吭聲,我沒魅力,我沒魅力?你知不知道上輩子我的魅力對你妹妹來說簡直就是正無窮?
  
  「哎?」元嵩看著遠處一閃而過的白衣身影,叫了出來,「那個是,那個是――」
  
  「是什麼?」燕洵皺著眉頭往那個方向看。
  
  元嵩卻不回答他,拍了拍他的肩,讓十七不要跟來,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
  
  燕洵看著元嵩消失在人群中,搖了搖頭,一轉身正好看見元淳幾人在河邊說話。
  
  眯了眯眼,燕洵走近了些,看著元淳對著魏舒燁笑靨如花。
  
  切,真會笑,燕洵在心裡吐槽,卻看到魏舒燁向元淳行了個禮,和元淳身邊的女子一起走了。
  
  「怎麼回事?」燕洵心下疑惑,不自覺說了出來。
  
  「原來是真的呀。」風眠在旁邊有些雀躍的說。
  
  「什麼真的?」
  「十七說魏舒燁公子可能和蔣家小姐兩情相悅了。」
  「兩情相悅?」
  「嗯。」
  「那元淳……哦,這麼回事兒啊。」
  
  燕洵若有所思的看回獨自一人站在河邊扔石頭玩的元淳,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32.
  
  元淳一個人往河裡扔著石頭,一邊感歎自己都多久沒玩這個了。
  
  自從回來,天天繃著一根弦,總算能放鬆放鬆。
  
  「公主好興致啊。」
  
  燕洵的聲音傳來,元淳放下石頭,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得,又沒法松一下了。
  
  元淳瞥了一眼身旁氣定神閑的燕洵,心裡簡直嫌棄得要死。
  
  「世子今日是被哪家佳人約出來的啊?」
  「你家的。」
  
  燕洵看著元淳一臉疑惑,笑了笑,貼到她耳邊說:「你哥哥。」
  
  「喲,」元淳換上一副譏誚的表情,「元淳還不知原來燕世子有龍陽之癖呢。世子還真是超乎想像,了不得啊。」
  
  「哪裡哪裡,燕洵也沒想到原來公主還熱衷於做媒人呢。又是幫忙說親,又是替人家擋桃花,還要不時拿自己做藉口方便人家幽會,公主可真是深明大義。」
  「總比燕世子好,看不得別人開心,想著法給別人找不痛快。哎,跟你說一聲,你的小野貓正跟宇文玥逛著呢,你快去給他們找不痛快啊。」
  「不急不急,先陪著公主玩一會兒。」
  
  燕洵說著就要拿石頭,元淳眼明手快的把石頭往回拿,燕洵卻也不客氣,非要把石頭搶過去。
  
  「八十歲的人了還這麼幼稚的嗎?」
  
  元淳恨不得剁了燕洵搶石頭的手。
  
  「誰八十了,本世子剛過完十八生辰,正是鮮衣怒馬時。」
  「我呸!我看你這渾不要臉的程度的確不是八十年就能達到的,你是活了八千年。」
  「呦,多謝元淳公主的祝福了,燕洵定會活的長長久久的。」
  「不用謝,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你好好當你的王八去吧!」
  
  元淳說完就要抱著石頭離開,燕洵一伸手拉住她,語氣嘲諷又帶了幾絲不宜察覺的勸誡。
  
  「你怎麼總是一喜歡一個人就想著為他拼了命,一點記性都不長。」
  「要你管!放開我!」
  
  元淳一使勁,懷裡的石頭都掉落下來,有一塊剛剛好砸在腳上。
  
  「誒呀!」
  
  「怎麼了――」燕洵趕忙扶著元淳。
  
  「別碰我!」
  
  元淳忍著痛,怒氣衝衝地推開燕洵,連地上的石頭都不管了,一瘸一拐的向遠處走。
  
  燕洵看著她的身影,心情複雜起來,低聲吩咐跑過來的風眠:「回去以後,送點創傷藥給公主。」
  
  後來,燕洵在馬場看到元淳宮中的小侍女拿著燕北最好的金瘡藥去給馬挨個上藥。
  
  哼,燕洵在心裡冷笑,總有你疼的時候。
  
  33.
  
  蕭玉蹲坐在草地上,用手臂環住自己,剛剛宇文玥的話還回蕩在耳邊,讓她覺得這林間也太冷了些。
  
  「所以,這不過是我一廂情願。」
  
  蕭玉喃喃著,覺得眼淚快要奪眶而出,然後身後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仙女姐姐?」
  
  蕭玉轉過頭去,看到一身褐色衣袍的元嵩正提著一盞荷花小燈,滿臉期待的看著她。
  
  蕭玉吸了吸鼻子,從地上站起來,向他行了個禮。
  
  元嵩笑了起來,提著小燈籠向她走過來:「仙女姐姐,你怎麼了?一個人呆在這裡?」
  
  蕭玉低了頭去掩自己的紅眼眶,卻還是被元嵩發現了。
  
  元嵩有些著急的問:「仙女姐姐,你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收拾他去。」
  
  蕭玉懶得在心裡嘲諷他,只是搖了搖頭,便準備離開,卻沒想到元嵩一伸手拉住了她。
  
  蕭玉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他,這大魏皇子,怎麼如此不守禮。
  
  元嵩看著蕭玉皺起的眉頭,也意識到了自己行為的不妥處,連忙鬆手,左看看右看看,猛地把小燈籠遞到蕭玉面前。
  
  「送,送給你。」
  
  蕭玉看著元嵩有些紅的臉,猶豫的伸出手接住了燈籠。
  
  元嵩看著她接住,有些羞澀的摸了摸耳朵,又對著蕭玉說話:「仙女姐姐,其實,我本來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來著,不過還沒刻好,等我刻好了,我再送給你。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的,你想不想知道那是什麼?」
  
  蕭玉打量著手裡的燈籠,又看了看元嵩的滿臉期待,心裡莫名地有些軟:「是什麼?」
  
  「不告訴你!」
  
  蕭玉看著元嵩一臉的笑,簡直忍不住想要把花燈砸他臉上的衝動。
  
  不能砸,不能砸,蕭玉默念著,他是皇子,強龍不惹地頭蛇,惹不起惹不起。
  
  蕭玉這樣想著,抬頭對著元嵩,扯出一個笑容:「民女先謝過殿下。」
  
  「誒,你別叫我殿下了,你叫我元嵩就好。」
  「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名字嘛,叫著開心就行。」
  「殿下真是豁達。」
  「元嵩。」
  「……元嵩公子。」
  
  元嵩又笑起來,盯著蕭玉一個勁兒的看:「仙女姐姐,你為什麼不開心啊?」
  
  蕭玉看著手裡的花燈,沉默了下來,她是不該多說的,但是她今晚太難過了,大樑的諜者被除,父皇對她越發的不信任,而月兄今晚的態度明擺著要與她斷交,日後定會多加防範,她想要完成任務怕是更難。
  
  「元嵩公子,可有很想要的東西?」
  「有啊。」
  「是什麼呢?」
  「鮮卑送的玉獅子。」
  「……什麼?」
  「這個啊,說來話長,我十二歲那年,鮮卑派使者來,送了許多東西,裡面就有一個特別小巧精緻的玉獅子,我可喜歡了。」
  「既然喜歡,討來不就是來了?」
  「唉,所以我說說來話長,我喜歡,可我妹妹也喜歡,你說我個做哥哥的,總不能跟她一個小女孩兒爭吧?所以我就想啊,先給她,等她膩了,那不就是我的了嗎?可是沒想到,她竟然把玉獅子送給了別人。」
  「別人?」
  「嗯,是一個臭小子,笑起來,那個牙能閃花了你的眼。」
  
  蕭玉看著元嵩悲壯的表情,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公子真是一個好哥哥。」
  
  「我也覺得我是一個好哥哥,就是我那個妹妹眼睛不好使,看不見我這個哥哥的好,就知道跟著那個臭小子瞎轉悠。」
  
  元嵩停了停,一臉好奇地問蕭玉:「你呢?你想要什麼?」
  
  蕭玉撫著花燈,過了好久才開口。
  
  「我希望自己事事都能做到最好,這樣,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但是,那太難了。」
  「肯定很難啊,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就像我妹妹,她很擅長醫術,但是打架簡直弱的不行。還有我,我吧,基本就是幹啥啥不行。」
  「公子怎麼這麼說自己。」
  「我也不是自謙,我是真的很弱,我妹妹常說要我以後找個厲害點的媳婦,這樣就不怕受欺負了。」
  「……公子身處皇家之中,難道不想為自己掙些什麼嗎?」
  「爭那些幹什麼,這世間有那麼多好玩的事情,賞花逗鳥,撫琴烹茶,高山遠水,雲卷雲舒,若是我決意要爭東西,這些好玩的,就都享受不到了。」
  
  蕭玉看著元嵩一派清澈的眼眸,低下了頭去,輕聲說:「公子坦蕩,民女自愧不如。」
  
  元嵩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轉了話題:「我知道有一個地方,特別漂亮,你若是去了,心情一定會好起來,過幾日,我的禮物就準備好了,到時候,我帶你去?」
  
  蕭玉抬頭看著元嵩,花燈發出的光打在他臉上,更顯得他面容溫和,眉目如玉,恍若夜間燭燈般暖人。
  
  「民女很是期待。」
  
  34.
  
  「公主,媛班公主那裡出事了。」
  「什麼事?」
  「趙婕妤的孩子元颺把媛班公主推到水裡去了。」
  「哦?」
  「媛班公主本就水土不服,這下又著了涼,現下正在床上躺著昏迷不醒,我們的人已經趕過去控制住了。」
  「父皇呢?」
  「皇上在跟大臣議事,還不知道呢。」
  
  元淳合上書,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去慰問一下。」
  
  35.
  
  蕭玉看著手裡木刻的小人發呆,只覺得思緒萬千,難以理順。
  
  「尊主,尊主?」
  
  蕭玉回過神來,看向滿臉疑惑的桃葉姬:「怎麼了?」
  
  「已經聯繫上了宇文懷,他已經開始籌備了。」
  「嗯。」
  「我們要不要盯著他?」
  「不了,我們人手目前不多。」
  「尊主你不是……」
  
  蕭玉挑眉看向桃葉姬,桃葉姬連忙行禮。
  
  「尊主恕罪,屬下無意冒犯。只是不知尊主近日在忙些什麼,時常不見蹤影。」
  「本宮自然有本宮的事情要做。桃葉姬,做好自己的事,操心可活不長。」
  「屬下知錯了。」
  
  蕭玉懶得再去理她,揮揮手讓她下去,又開始對著小木人發呆。
  
  36.
  
  元淳到趙婕妤宮裡的時候,趙婕妤正在滿宮轉著發愁,她已經命人封鎖了消息,不會有人知道是元颺把媛班公主推下水去,但若是媛班公主清醒過來……
  
  「趙婕妤,近來可好啊?」
  
  趙婕妤回過神去,看到笑意吟吟的元淳站在面前,她勉強扯出個笑。
  
  「公主怎麼有空來我這兒?」
  「來看看颺弟啊。」
  「颺兒……颺兒他有事……在……」
  
  元淳看著趙婕妤這副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趙婕妤這是怎麼了,也不是什麼大事,這麼就嚇成這個樣子?」
  
  趙婕妤臉上的笑僵住了,半響,才顫著聲問:「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趙婕妤,消息封的不夠快哦。」
  「……除了公主,不知還有誰知道……」
  「放心,目前也只有我知道。」
  「那公主,是想,落井下石?」
  
  「趙婕妤怎麼這麼說,」元淳做出一副驚訝委屈的樣子,「都是一家人,淳兒怎麼會這樣做呢。」
  
  「那公主來是為了?」
  「為了救救我的好颺弟。」
  
  元淳坐到桌邊,慢條斯理的開始倒茶,趙婕妤看著她氣定神閑的樣子,揮了揮手讓僕人下去,也坐了過去。
  
  「還請公主賜教。」
  「媛班公主一直都在生病,下人沒有照顧好,導致她香消玉殞,這樣的下人,留不得。」
  「公主願意幫這個忙?」
  「自然不是白幫的。」
  「……公主要什麼,只管說,只要本宮給的起。」
  
  元淳放下茶杯,朝著趙婕妤勾了勾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我要元颺。」
  
  37.
  
  燕洵逛到書館時,正好看到魏舒燁正在臨摹書畫,他笑了笑,走過去和魏舒燁打招呼。
  
  「魏兄,忙著呢?」
  「燕世子,好久不見。」
  「我最近不愛動彈,就想在家裡閑著。」
  「是嗎?說來也巧,近日長安裡也沒有舉辦什麼聚會,大家怕是都不愛動彈吧。」
  
  「這可不是,」燕洵佯作認真的樣子,「我前天還聽到宇文懷在那兒說他新看上的一個姑娘呢,他怕是一點沒閑著。」
  
  「是嗎?」
  「是啊,那姑娘,好像叫什麼蘊意?魏兄你認識嗎?」
  「蘊意?」
  「嗯。」
  
  「我……」魏舒燁的神色沉下來。
  
  燕洵心裡發笑,繼續胡扯:「你也知道,這個宇文懷一向就是想要什麼就一定要拿到手,這姑娘,怕是懸嘍。」
  
  「宇文懷可曾還說過些什麼?」
  「沒有了,也就這幾句,不過我估摸著,也就這幾天的事。」
  「世子,在下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啊,你忙你忙。」
  
  魏舒燁朝著燕洵行了個禮,匆忙走了出去,燕洵看著他步履匆匆的背影,只覺志得意滿。
  
  38.
  
  「燕洵!」
  
  燕洵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怒氣衝衝而來的元淳:「公主有何貴幹啊?」
  
  「你是不是瘋了?」
  「什麼?」
  「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
  「別給我裝傻!」
  
  燕洵閉了嘴,心裡一陣陣的冷笑。
  
  「燕洵,我讓你想辦法抓宇文懷個現行,沒讓你去利用魏舒燁!你還能再陰險無恥一點嗎?堂堂的燕皇,就這麼點出息!」
  
  燕洵聽了這話,只覺得心裡一股怒氣,摔了茶杯站起來,妄圖用身高優勢壓制元淳。
  
  「我利用他怎麼了?怎麼魏舒燁就那麼精貴了?不過就是用他去抓個人,多大點事啊?我還天天刀尖上舔血呢,怎麼沒見你那麼擔心啊?」
  「我幹嘛要擔心你?你那麼陰險狡詐滿肚子壞水的,誰能傷的了您老人家?我表哥可不一樣,人家是正人君子,沒你那麼多歪門邪道!」
  
  「我,歪門邪道?我,陰險狡詐?」燕洵簡直是氣極反笑,「你還在這兒說我呢?是誰兩三句話把趙婕妤說的自盡了?是誰下了毒把媛班公主弄死了?」
  
  「我們需要趙家的勢力,不把元颺奪到手,我們就沒別的辦法去拉攏他們!再說了,趙婕妤那都是自願的!還有那個媛班公主,表面上來和親,其實是來當間諜!你還真以為什麼體帶異香啊?那都是噱頭!讓我以一個行醫五十余載的神醫身份來告訴你吧,就算身上真帶味兒,那也是狐臭!你快別做天降仙女的美夢了!」
  「什麼美夢?什麼美夢?我可沒做過那種夢!」
  「你做沒做過你自己心裡清楚!登徒子!」
  「你不就是氣我設計魏舒燁嗎?用得著這麼沒理沒據的罵我嗎?」
  「沒理沒據?是誰大晚上跑到我屋裡看我洗澡的?」
  「誰稀的看你洗澡!那麼平!有什麼好看的!」
  「你說誰平?!你說誰平?!」
  「我說你平!你!」
  
  元淳氣急,一巴掌糊了上去,燕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元淳的手,可還沒來得及得瑟,就被元淳狠狠的踢了一腳。
  
  「這,麼,狠……」
  
  燕洵捂著腿,疼得整個人都彎了下去。
  
  元淳懶得理他,朝他冷哼兩聲,氣衝衝的轉身走了。
  
  39.
  
  這年盛夏,距離元淳公主的笈禮只有兩個月的時間。
  
  宮中的趙婕妤暴斃身亡,獨子元颺交于魏貴妃扶養。
  
  宇文府三房庶子宇文懷謀逆陷害定北候,被魏家長子魏舒燁捕獲,魏皇震怒,將宇文三房全部斬首示眾。
  
  魏皇念魏舒燁立功,任命其為禁衛統領,掌管長安內的禁衛軍。
  
  而七皇子元徹,被任命為驍騎營主帥,連同副帥宇文玥駐紮在長安城外。
  
  ――――――
  
  寫了很多,有點累,歇一歇,歇一歇……
  
  
40-46
  
  40.
  
  陽光正好,燕洵看著石桌對面認真看書的元淳,覺得越發無聊,乾脆拿了花生米偷扔她。
  
  「誒呦!」
  
  元淳被花生米打中,惡狠狠的瞪燕洵:「你幹嘛?!」
  
  燕洵捏著隨時準備發射的花生米笑:「你怎麼這麼弱啊?都不會躲的,白瞎我教了你三年。」
  
  「呵,燕洵,」元淳合上書,笑意嫣然的對燕洵說話,「你最近怎麼沒事就往我這兒跑,之前說的避嫌避嫌,你都給扔了?你就不怕我父皇母妃起疑心想要弄死你啊?」
  
  「怎麼會呢,你以為你母妃不知道我來,你看她攔著了嗎?你母妃多瞭解你父皇啊,是不是?」燕洵笑的更開心,露出滿口大白牙,簡直要閃花了元淳的眼,「宇文懷的事一出,你父皇開始懷疑門閥,往回收權,對我們燕北那是愧疚滿滿,前幾天還寫信和我父親追憶兄弟情誼呢,怎麼可能捨得弄死我?」
  
  元淳冷笑:「你沒聽說過溫水煮青蛙嗎?你可小心點,別給煮熟了。」
  
  燕洵滿不在乎的笑,元淳也沒了看書的心思,把書往桌上一扔,一邊倒茶一邊問。
  
  「白笙姑姑不會還是要來吧?」
  「來是肯定要來的,不過我讓我二哥做了點手腳,等她還沒到長安呢,咱們的事兒就辦完了。」
  
  「不過魏家的事怎麼辦?你舅舅逝世了,魏舒燁又掌了禁衛軍,魏家怕是要由魏舒遊做主了吧?」
  「所以讓你別把我表哥推出去,這下好了吧?還要費精力去搞魏舒遊。」
  「我怎麼知道你舅舅這回死的這麼早,奇了怪了。魏舒遊是個虎逼,他一向看咱倆不順眼,這回掌了權,估計會想著法找事兒。」
  「我會想辦法,你別管了,看好大樑就行。」
  「說起大樑,蕭玉最近和你哥哥來往甚密。」
  
  元淳陰陽怪氣地揶揄:「喲,燕皇莫不是吃醋了?像燕皇這樣不要臉的登徒子也怕戴綠帽是吧?」
  
  「她給我帶哪門子的綠帽啊,我這還不是為了別讓你未來嫂子戴綠帽。」燕洵靠近了元淳,意味不明的笑:「我幫你請了她,不用謝。」
  
  41.
  
  蕭玉看著四周都是石壁的密室,簡直一肚子火,白當了這麼多年諜者,殺了這麼多人,怎麼能就被人給抓了來呢?
  
  她正在這邊愁著,卻聽見門打開的聲音,轉過身去,正好看到了一身丫鬟打扮的元淳。
  
  蕭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當下就想沖過去挾持住她好脫身,卻沒想到元淳身後還有仲羽和別的暗衛。
  
  元淳面帶笑意地看著蕭玉被暗衛制住,始終不發一言。
  
  蕭玉恨恨的抬頭諷刺元淳:「以前以為元淳公主貴氣難擋,卻沒想到如此適合丫鬟服。」
  
  「我之前也以為大樑長公主是如何端莊,卻沒想到,□□這種事兒都做的出來。」
  
  蕭玉抿了嘴,不出聲,元淳看她吃了癟的樣子,心裡冷笑,還是往下說。
  
  「一個滿手鮮血妄想顛覆一個國家害死無數無辜人的儈子手,竟然還有臉當什麼仙女,真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啊。」
  「原來元淳公主什麼都知道,看來之前的不喑世事都是假的了?公主好演技啊。」
  「蕭玉,我懶得跟你廢話,我只說這一次,你給我聽好了。」
  
  元淳俯下身,冷笑著靠近跪在地上的蕭玉,「大樑若是不想招惹禍事,就給我安分守己,還有,離我哥哥遠點。」
  
  42.
  
  是夜,元淳泡完澡,舒舒服服的躺倒在床上,今天一天太累了,累主要是因為見完蕭玉,她又跑出去瘋玩了一通,當然全花的燕洵的錢,難得有人當冤大頭,她可不像錯過這個機會。
  
  元淳舒舒服服的打了個滾,把臉埋進被褥裡,正準備會周公,就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元淳猛地睜開眼,正好看見一個黑影在她的床上。
  
  元淳心裡一驚,一把抽出放在枕頭下的刀往黑影插去,卻沒想到黑影俐落抓住她持刀的手,往前一壓,就把元淳壓在了身下。
  
  元淳借著窗外微弱的光亮,終於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人的面容,一時心頭火起,恨不得咬死他。
  
  「燕洵,你幹什麼?」
  
  元淳壓低了聲音質問他,燕洵一副無賴的樣子,小聲回她。
  
  「你不說我登徒子嗎?我來讓你看看到底什麼是登徒子。」
  
  元淳睜大了眼睛,心裡是滿滿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燕洵,你有病吧?」
  
  燕洵不置可否的笑,元淳伸了腿想去蹬他,卻又被燕洵一把抓住了腳。
  
  「你放開!」
  
  燕洵不理元淳的警告,對著元淳挑了挑眉,用手去撓她的腳心。
  
  「燕洵!」元淳又癢又氣,想要把腳收回來,力氣卻又不敵燕洵,還要竭力壓著笑聲,聽起來嗚嗚噎噎的。
  
  守在門外的采薇本來昏昏欲睡的,結果聽到元淳房裡的聲音,就迷糊著敲了敲門。
  
  「公主?」
  
  元淳一慌,直接拉過被子罩住了燕洵,生怕有人進來看見了他。
  
  「怎,怎麼了?」
  「公主,您沒事吧?」
  「我沒事啊,怎麼這麼問?」
  「我聽到您房裡有聲音。」
  「啊,那是,我……不小心踢到了床腳。」
  「公主,您又踢著啦?要不要奴婢進去幫你圍上欄?免得又和上次一樣睡著睡著掉下來。」
  
  「不用不用!」元淳一邊說著,一邊恨恨的打了在身邊笑的整個身子都一顫一顫的燕洵幾拳,「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哦,那公主有事叫我。」
  「嗯嗯。」
  
  元淳聽著外面沒了聲音,剛松了口氣,就被竄上來的燕洵又給壓住了。
  
  燕洵湊到她耳邊,語氣曖昧:「以後成了親,你得睡裡頭。」
  
  元淳氣急,一把推開燕洵,讓他滾。
  
  「急什麼呀,我還沒玩夠呢。」
  
  「沒玩夠?你想怎麼玩?要不要我脫光了陪你玩?」元淳心裡真生了氣,又想起的上一世噩夢般的遭遇,說話不自覺的帶了哭腔,「燕洵,你有火沒處瀉,就割了去,別在這兒侮辱人。無論我上一世如何,無論是前世還是如今,都由不得你來任意欺侮。」
  
  燕洵聽了這話,一下子想起了她上一世遭受的事情,整個人瞬間就萎了下去,本來是想來治治她讓她別再老氣他,卻沒想到會鬧過火把她給傷著了,這下可怎麼辦。
  
  燕洵心裡發慌,放柔了聲音想安慰元淳,卻怎麼也不知道說什麼,看著她眼角亮晶晶的東西,便伸手想去替她擦掉,卻被元淳一個閃身躲開了。
  
  元淳不看燕洵,自顧自地躺回床上,蓋了被子,才開口說話,聲線冷清,聽得燕洵心裡打顫:「世子無事就請回吧。」
  
  燕洵默了默,乖乖的從床上下去,想了半天才說了一句:「那,你……蓋好被子,別著涼。」
  
  元淳閉了眼沒有理他,直到房間裡已經一點聲音都沒有,才開始斷斷續續的哭了起來。
  
  43.
  
  元淳站在高樓上看著遠處天邊的紅霞,越發的不耐煩起來。
  
  「蕭玉長公主到底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啊?一會兒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蕭玉不理元淳的陰陽怪氣,怔怔地看著天,過了好久才開口說自己要走了。
  
  「哦,恭喜恭喜。沒事了?我走了。」
  
  元淳說完就要轉身離開,卻又聽到蕭玉低緩帶著哀求的聲音。
  
  「可不可以不要告訴他……」
  
  元淳停住腳步,輕微轉身去看籠在夕陽余暉中的蕭玉,不知怎麼就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歎了口氣,應了聲好。
  
  蕭玉扯出個笑容,垂下頭,手一點一點摸過雕刻精美的欄杆,自言自語般的說話。
  
  「元淳,你哥哥,真好啊……」
  
  真好啊,那個心思純良到甚至有些天真的男人,那個討人喜歡的像是這世間最聽話的小孩的男人,那個總是見到她就笑的好看叫她仙女姐姐的男人。
  
  在她漫長的黑暗的充滿了鮮血的鐵銹味和陰謀的腐臭味的所謂的青春年華的結尾,為她帶來了這世間最清新最美好的味道。
  
  那味道,讓她想到幼時母親的懷抱,想到陽光曬後的被子,想到清晨花莖上的露滴,想到漫山遍野的百合花,溫暖的,純粹的,乾淨的。
  
  她真喜歡這味道,只可惜她得不到,不過好在,也算有個念想。
  
  44.
  
  元嵩和燕洵兩個人在青山院裡面對著面唉聲歎氣,煩的一旁的宇文玥書也看不進去,只想打他們兩個一頓。
  
  「我說,你們兩個要悲春傷秋不如去找個詩意點的地方去,我這青山院比較無聊,不大適合你倆互訴心事。」
  
  宇文玥冷嘲熱諷,元嵩和燕洵卻根本沒有放在心裡,元嵩是一貫的傻白甜沒眼識,燕洵則是很氣自己還鬱悶著,宇文玥卻和楚喬發展的順風順水,於是特意跑過來膈應人。
  
  「不是你說,她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呢?」元嵩支楞個頭悲傷,「我還給她準備了好多好多禮物,還沒都送出去呢,就找不到她了。」
  
  「女人,就是這樣變幻莫測,上一秒還咯咯笑,下一秒就跟你來真的,」燕洵苦大仇深的附和,「生氣吵架抹眼淚,問題是這個氣還要特別持久。」
  
  「你說,她會不會真是天上的仙女?她是不是被玉帝發現她私自下凡,然後給抓回去了?」
  「我就奇了怪了,她沒事兒就嘲諷我,回回往心窩子上紮,我也沒生這麼大的氣啊,她至於的嗎?」
  「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去救她?天啊,我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話本裡的主人公,這股莫名的興奮是怎麼回事?」
  「算了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然我還能怎麼辦?」
  
  宇文玥看著這兩個根本不在同一個頻道上的人,默默地閉了嘴,在心裡喊著不不不,這不是我最好的兩個朋友,我宇文玥如此聰明機智怎麼會跟智障做朋友。
  
  蒼梧鳥卻看不下去這兩個傻子雞同鴨講,一邊撲騰翅膀一邊喊:「傻瓜!傻瓜!」
  
  正好楚喬推了門進來送點心,元嵩樂了。
  
  「哈哈,它罵你是傻瓜呢。」
  
  楚喬端著個託盤一臉懵,宇文玥和燕洵看著元嵩臉上的笑,都不自覺的離著他遠了點。
  
  智障會傳染的,燕洵默默地想,然後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走了,跟楚喬打招呼的時候還隨便把楚喬端來的點心順道全給拿走了。
  
  「公子……」楚喬看著燕洵菜市場大媽般的行為,猶豫著開口。
  
  「沒事,」宇文玥淡定的看書,「淳兒最喜歡青山院的芙蓉糕,他想拿去哄人就讓他去吧。」
  
  「啊?」元嵩終於回過神來,「他惹了的人是淳兒啊?什麼情況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宇文玥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然後就聽到楚喬有點遺憾的聲音。
  
  「可是那不是齊大娘做的,是我做的。第一次做,本來想拿來請公子吃的。」
  
  宇文玥僵住了,手捏緊了書,抑制住想罵人的衝動,抬起頭對著元嵩笑了:「裕王還有事嗎?」
  
  元嵩看著宇文玥臉上古怪的笑,知道他這是生氣了,二話不說撒腿開溜,生怕危及到自己。
  
  宇文玥看著一溜煙跑走的元嵩,又看了看楚喬手裡空空的託盤,心裡咬牙切齒。
  
  燕洵,你給我等著。
  
  45.
  
  「公主。」
  
  「嗯?」元淳看著醫書,懶懶的應采薇。
  
  「公主,風眠送了點心來。」
  
  元淳抬頭看采薇臉上雀躍的表情,又看她手裡的芙蓉糕,默了默,伸手拿了一塊放進嘴裡。
  
  「呸!」元淳剛嚼了兩下就吐了出來,「怎麼這麼鹹?」
  
  「鹹?怎麼會呢。風眠說這是燕世子特意從玥公子那裡討來的,就為了哄公主開心,還被玥公子好一頓刁難呢。」
  
  元淳皺著眉咕嚕咕嚕的用茶水漱著口,對著采薇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來。
  
  采薇懵懵的把頭湊過去,哐的一下吃了元淳一個爆栗。
  
  「誒呀!」
  「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蠢死你算了!」
  
  「可是公主,」采薇揉著頭,委屈巴巴,「風眠和燕世子幹嘛要騙人啊?」
  
  「幹嘛要騙人?那不是明擺著的嗎?」元淳冷哼了幾聲,「這是挑釁!」
  
  「挑釁?」
  「采薇,你照我說的做。」
  
  46.
  
  燕洵在林中走著,四周都是霧氣,讓他看不真切眼前,一陣一陣的暗香傳來,卻不清楚是從哪裡傳來的。
  
  燕洵慢慢的走著,卻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只是覺得再走一走就到了。
  
  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沒有很久,眼前的霧氣逐漸散去,燕洵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壺溫泉。
  
  水汽朦朧,燕洵眯著眼向前走,看到在溫泉的正中央有一個女子正在洗浴。
  
  肌膚細膩白嫩如玉脂,烏髮盤了起來,露出了纖細修長的脖子,水滴慢慢的滑落,由脖子,到肩膀,兩片蝴蝶骨,然後沒入水下……
  
  燕洵眸色黝黑的看著這一幕,只覺得腹中一團火漸漸升起,直燒的他口乾舌燥。
  
  那女子卻還不知發生了什麼,慢慢的轉過了身來,那是――
  
  「淳兒!」
  
  燕洵躺在榻上猛地睜開了眼睛,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只覺得頭暈腦脹。
  
  燕洵穩了穩神,下榻走到香爐旁,沉思了一會兒,把風眠叫了進來。
  
  「世子,怎麼了?」
  
  風眠剛剛睡醒,揉著眼睛一邊打呵欠一邊軟著聲音問。
  
  「這香……是怎麼回事?」
  「這是采薇前幾天送來的香啊,說是公主特意制的,安神。」
  「安神?」
  「嗯。」
  
  「安神,安神……」燕洵念叨著走近風眠,一巴掌拍了上去,「安你個笨頭鵝!」
  
  
47-51
  
  47.
  
  元淳站在小花園的門口,遲疑了一會兒。
  
  其實她是真的不想來,她前幾天給燕洵送香的時候只想著整他,可現在回過神來,卻有些不安。
  
  那香是她上一世的時候受一個富商的委託製成的。那富商與妻子鶼鰈情深,可惜佳人早逝,只留富商一人,富商深受相思之苦,害了病,聽聞她醫術高超,於是費盡千辛萬苦找到了她,只求她想個法子,讓他再見妻子一面。
  
  那時元淳雖無語於自己能做些什麼,卻也感動于他對妻子的深情,於是制出了這一種香,名喚惜雁香。
  
  此香一開始有安神之效,但若是連著燒上三天,便可使人出現幻象,可見到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元淳這幾天仔細想了想,楚喬是上一世燕洵最大的軟肋,可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燕洵都眼看著和楚喬無緣了,自己這樣戳了他心窩子,保不齊他一時想不開,要和自己同歸於盡。
  
  她自然不怕燕洵,但事情還沒做完,現在就內訌,實在是浪費精力。
  
  元淳默了又默,暗暗的歎了口氣,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院子裡並沒有兇神惡煞的燕洵,反而是一地圓潤漂亮的鵝卵石。
  
  樹上掛著的小燈籠一個一個投出暖暖的光,照出地上的石頭擺出的是一個「淳」字。
  
  元淳走近,拾起一塊鵝卵石,放在手裡打量,她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很喜歡收集這些形狀各異的石頭,經常撿到了好看的就四處炫耀。
  
  元嵩寵她,出去玩的時候也就幫她四處留意著好看的石頭。後來,連燕洵他們也跟著一起留意,撿到好看的就往她那裡送。她自然是樂滋滋的全都收下,無聊的時候就拿出來看著玩。
  
  這麼多石頭,倒都不難看,還真是難為他了。
  
  元淳把那塊鵝卵石收進袖子裡,順著小燈籠往前走,然後看到一個盒子。
  
  元淳看了許久,安靜的伸手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朵小巧的木刻的鏤空玫瑰,很是精緻,大小大概剛好可以陷在鎖骨處。
  
  元淳靜默的看了許久,沒有吭聲,直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元淳合上盒子,微微抬頭,卻沒有轉身看身後的人。
  
  那人安靜了一會兒,才到她身邊站定,聲音澀澀的開口。
  
  「那個,快到你的笈禮了,上次也沒送你個禮物,這次就……」
  
  元淳看著遠處被風吹的搖搖晃晃的花,聽著燕洵的聲音,手指捏緊了盒子,倏的又鬆開,轉身對著燕洵勾出了個笑:「多謝了。」
  
  燕洵看著元淳臉上的笑,愣了愣神,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過了一會兒才也笑了笑,正試探的準備說話,風眠卻沖了進來。
  
  「世子,公主,出事了!」
  
  48.
  
  元淳急匆匆的走在路上,腦海裡還回蕩著剛剛風眠說的話。
  
  「皇上不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先前宇文三房陷害定北侯是與大樑合作,而且不僅僅是宇文三房參與,整個宇文府都有份兒。皇上派了人,乘著晚上夜襲了宇文府。如今宇文玥公子被奪了諜紙天眼的權,和星兒姑娘還有月七幾個都被關押了起來,宇文府上下都已被殺,沒留一個活口,月衛更是損失慘重。好在皇上不知道宇文灼老太爺還活著,我們的人和月九他們秘密把人運了出來,藏在了世子府的密室裡。」
  
  不應該啊,父皇怎麼可能會對宇文玥下手呢,不,應該說,以宇文玥的能力,他怎麼會被父皇下手呢。
  
  這太突然了,超乎意料的一切,接下來要怎麼辦?
  
  元淳越想越急,在路上跑了起來,難道她和燕洵保住了燕北卻害了宇文府?難道註定要有人遭受這疼痛入骨的一切?難道戰爭還是要發生,還是要有無數的無辜百姓流離失所?
  
  元淳跑的太急,一個不慎絆倒在路上,磕破了手心,采薇跑了過來,著急的想要扶起元淳,卻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淚滴在青磚上。
  
  「公主……?」
  
  元淳借著采薇的力站了起來,並沒有理她的疑問,而是繼續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沒用,真是沒用。
  
  元淳你,真的是太沒用了。
  
  眼前一片模糊,腳下也站不穩,眼看又要倒下,卻是倒在了一個寬厚溫暖的胸膛上。
  
  元淳淚眼朦朧的抬起頭,看著眼前人俊美的臉龐
  
  「慌什麼。」
  
  燕洵的聲音難得溫柔,可元淳卻更覺淒徨。
  
  「已經,已經死了很多人了,宇文玥,宇文玥不會放過我父皇的,他,他,他會殺很多人的,會殺出長安,會毀了長安,正如同――」
  
  元淳說不下去了,燕洵眼神深了又深,沉默的放開了元淳,只說了一句話,便轉身離開。
  
  「別怕。」
  
  別怕,有我在。
  
  49.
  
  大牢裡陰暗潮濕,宇文玥神情疲憊的坐在草地上,身上本來白淨整潔的衣裳都已在剛剛的打鬥中變得破舊不堪,他閉上眼睛,只覺得好笑。
  
  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
  
  剛剛三皇子率人襲府的時候,他就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卻來不及細想就打了起來,現在仔細想想,才明白過來,剛剛自己真是白白浪費精力,哪有什麼冤屈,無非是不得皇上的心罷了。
  
  太冷了,他本就身患寒疾,在這陰冷的大牢裡又沒有厚實的衣服,泥地的冰冷透過雜草傳到身上,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公子?」
  
  楚喬的聲音從牆壁旁邊傳了過來,宇文玥睜開眼睛,輕輕地應了一聲,那邊卻沒了聲音。
  
  宇文玥耐心的等著,然後發現牆壁被一點一點的鑿出了一個洞。
  
  宇文玥扯出一個笑,這丫頭還真是無所不能。
  
  楚喬的手裡拿著一件浸了血的衣服從洞裡伸了過來,是她的外衣。
  
  宇文玥看著那件衣服,眼睛酸澀的疼。
  
  他已經許久沒有哭過了,真的是很久了,上一次哭好像還是他六、七歲的時候,那時他因為想念父親母親哭,被祖父好一頓斥責,祖父說他懦弱無能,擔不起重任,如何能讓他放心的把諜紙天眼還有宇文府交給他。
  
  祖父罰他在父母的牌前跪了一夜,從那以後,他就沒有哭過了。
  
  不能哭,不能軟弱。
  
  他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就這樣冰冷著過了十三年。
  
  可是現在,他看著少女的手和少女手裡的衣服,卻突然很想哭一場,就靠在那個始終倔強的女孩兒的肩頭哭一場。
  
  宇文玥伸出手去,沒有接過衣服,而是握住了楚喬的手,楚喬下意識地往回縮,宇文玥卻握得更緊,楚喬見狀不再掙扎,就任由宇文玥那樣握著。
  
  「星兒。」
  「嗯?」
  「對不起。」
  「……」
  「沒有保住你的家人,對不起。」
  
  楚喬在牆壁的另一面沒有說話,手卻緊了緊,她靠著牆壁,眨了一下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掉了下來。
  
  她看到小七小八死掉了,那些士兵一刀就殺了她們,鮮血流了一地,她滿眼鮮紅,發了瘋的奪過刀開始殺人,就這樣一路殺了出去,殺到了宇文玥身邊。
  
  「星兒。」
  
  宇文玥喚她,她沒有出聲,使勁的咬著唇,眼淚一直在流,握著宇文玥的手緊了又緊,直到另一隻冰涼的手輕輕的覆了上來。
  
  楚喬終是忍不住,斷斷續續的哭了起來。
  
  「我,我想,帶她們回家的,我想著,要帶她們回家,汁湘死了,臨惜也死了,如今,如今連她們都死了,我,我……」
  
  宇文玥靠近那只手,用額頭抵著,靜靜的聽她說著,直到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只能聽到她抽泣的聲音。
  
  「星兒,對不起……」
  
  「臨惜的事情……對不起……」
  
  「可是我,不想的……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
  
  楚喬聽著宇文玥輕聲解釋著,心中對他曾經的怨氣一點一點消散,可終究悲傷,她閉上眼睛,努力平復著心情。
  
  宇文玥終於解釋完,他呼出一口氣,只覺得好累,他把楚喬的手放在臉上,想要從她始終溫暖的手得到一些暖意。
  
  「星兒,你信我嗎?」
  
  楚喬睜開眼睛,眼淚猝不及防地又洶湧而出,過往種種在眼前一一重現,他的面冷心熱,他的口是心非,他的處處維護,他的及時出現,他偶爾在眼底閃過的狡黠的笑意……
  
  楚喬握緊了宇文玥的手。
  
  「我信。」
  
  ――――――
  
  月七:老子身受重傷都沒有人管的呵呵噠。你說我主子?哦,他忙著談戀愛呢。
  
  ――――――
  
  50.
  
  魏貴妃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元淳,眉頭蹙起,又疑惑的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元淳垂著眸說話,語氣哽咽,眼底卻是一片冷漠。
  
  「母妃,淳兒求您救救宇文玥。」
  「你對他……」
  「母妃,您就幫幫淳兒吧。」
  
  「淳兒這一生,」元淳背臺詞一般一字一字吐出來,腦海裡卻不受控制的一點一點浮現出上一世的苦苦掙扎,元淳捏緊了手,指甲陷進肉裡,讓人清醒也讓人麻木,「恐怕都沒有辦法像喜歡他一樣去喜歡一個人了。」
  
  魏貴妃沉默下來,元淳行了大禮,起身走到殿外,抬頭看著天,緩緩吐出一口氣。
  
  「公主?」采薇看著望著天發呆的元淳,心裡有些不安。
  
  「無風無雲,真是個好天氣。」元淳偏頭看向采薇,微微的笑了,「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可別為我犯傻。」
  
  51.
  
  元淳帶著面紗站在遠處高牆上和燕洵一起看著宇文玥和楚喬走出大牢,兩人都沉默著,最後還是元淳忍不住開了口。
  
  「上一世宇文玥他們費了大力氣,你呢?你跟元徹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也沒什麼,」燕洵一派輕鬆的樣子,「我可以幫你慶祝笈禮了。」
  
  「什麼?」
  「我不回燕北了。」
  「你說什麼?」
  「對了,我讓我二哥把我母親攔回去了,真是的,她都快到了,真是浪費時間精力。」
  
  「燕洵,你是不是傻了?」元淳滿臉的不敢置信,「就算你想救宇文玥也沒必要拿自己做交換。」
  
  「別擔心,你父皇現在疑心門閥,抄了宇文家一是殺雞給猴看,二是收權。他需要我父親,也只能選擇相信我父親,燕北不會有事的。」
  「帝王之心變幻莫測,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如今長安正是多事之秋,你不應該冒險。」
  
  燕洵卻不理元淳的詰問,他看著宇文玥和楚喬的身影,目光深遠,好像在看什麼很遙遠的事物。
  
  「我以前總覺得宇文玥很了不起,每天都很淡然的,不怎麼笑,也不怎麼生氣,更沒怎麼慌張過。就好像,在這個世界上,他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燕洵聲音很低,若不是元淳離得近,根本都聽不到,「我以前一直挺恨他的,恨了挺久,直到後來坐到那個位置,突然就不恨他了。他自小比我成熟,比我看的深遠。當年,他的確盡力了。若我是當年的他,我或許不會比他做得好。」
  
  元淳沉默了一會兒,才悶悶地回了一句:「你本來就不比元嵩聰明到哪裡去,都是傻子。」
  
  燕洵笑了,轉頭看向元淳:「我這件事是不是做的特別帥?特別俠義?是不是顯得我格外的聰明機智英俊瀟灑?」
  
  元淳看著一臉大白牙恍若當年那個陽光少年的燕洵,驀地有些眼酸,轉了身離開,離開前順帶著嘲諷他一句。
  
  「的確俠義,俠義的腦子都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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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6
  
  52.
  
  「這是幹嘛呢?」
  
  元淳譏諷的聲音響起來,把眾人都嚇了一跳,楚喬伏在地上,暗暗的松了口氣。
  
  魏舒遊忙回身行禮:「公主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嗎?」元淳笑了起來,語氣卻是冰涼,「是不是打擾了魏家主的事情啊?那麼,本公主是不是還要跟你賠禮道歉啊?」
  
  「臣不是那個意思!臣以為公主忙於笈禮――」
  「呦!你倒是比我還瞭解我的事情啊,這宮裡還有你不知道的嗎?」
  
  隨著笈禮越來越近,元淳也越來越忙,服飾、禮樂、賓客……各種事情搞得她頭慌眼花,那些年歲大的嬤嬤又煩的要命,害的她天天都在翻白眼。所以等她收到消息說楚喬被魏舒遊攔在了宮裡找茬,她就像一個充滿了氣的皮球氣鼓鼓的趕了過來,滿肚子的氣都順利成章的借機發洩了出來。
  
  而魏舒遊也意識到元淳今天格外不好惹,於是乖乖的閉了嘴,多說多錯,他不說話總行了吧。
  
  「你為什麼不說話了魏舒遊?」元淳卻沒打算放過他,繼續努力的撒著氣,「怎麼?不屑于跟本公主說話?跟本公主說話降低了你的身價是不是?」
  
  「不是――」
  「不是什麼?」
  「就是――」
  「就是什麼?」
  
  魏舒遊又閉了嘴,周圍的人也都安靜的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這位今天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的公主把氣撒到他們身上去。
  
  元淳環視一周,示意采薇把楚喬扶起來:「都給本公主睜大了眼睛,幫本公主籌辦笈禮之事的人你們都敢碰?笈禮出了差錯你們誰能負責?你?還是你?」
  
  幾個被元淳問到的世家公子忙搖頭擺手,滿臉慌張,腳磨著地急切的想跑。
  
  元淳冷笑一聲:「一個個的都搞不清楚自己什麼身份了。這是在宮裡!還以為自己是在什麼沒規矩的地方呢?不懂規矩的,回家好好學了再出門!省的出來丟人現眼。」
  
  53.
  
  元淳坐在小亭子裡幫楚喬上藥,楚喬始終一言不發,安靜地看著元淳。
  
  公主的皮膚真好,又白又嫩的,頭髮也好,又黑又亮的,還有股香味,嗯,香噴噴的。
  
  楚喬不自覺的靠近嗅了嗅,把元淳嚇了一跳。
  
  元淳抬起頭,看著楚喬有些尷尬的樣子笑了出來:「怎麼了?」
  
  楚喬看著元淳的笑臉,習慣性的也想笑,腦海裡卻出現了小七小八被殺時濺出的鮮血,笑就僵在了那裡,比哭還要難看。
  
  元淳看著楚喬臉上古怪的表情,心下了然,莫名的有些難受,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便沉默了很久,直到楚喬開口。
  
  「奴婢還有事要辦……」
  
  元淳點了點頭,褪下手上的鐲子套到了楚喬的手上。
  
  楚喬看著手上的新鐲子沒有動,元淳也沒有動,兩個人又開始沉默。
  
  元淳抬頭看了看泛紅的天,一天又要過完了,歎了口氣,元淳抱住了楚喬。
  
  「星兒,我――」
  
  楚喬也抱住元淳,阻斷了她要說的話。
  
  「不怪你。」
  
  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所以別道歉,別成為我的仇人。
  
  54.
  
  元淳的笈禮很順利,眾人驚歎于元淳公主的容貌嬌豔身姿不俗,再加上元淳擅長醫術又倍受寵愛的名聲,不少他國的皇子都開始躍躍欲試。
  
  魏貴妃也試探過元淳的想法,卻被三言兩語帶了過去,幾次下來,魏貴妃就不再問她,自己每天呆在宮裡研究過來研究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大樑太子蕭策要來拜訪大魏的消息在長安傳開了。
  
  55.
  
  夜深人靜,元淳穿著褻衣躺在床上翻醫書,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元淳合上書披好外衣,燕洵正好從屋頂上跳下來。
  
  「你就非要大晚上的往我這兒跑嗎?」
  「不然怎麼辦?」
  
  燕洵走過來做出一副哥哥很欣慰的樣子,伸手想去拍元淳的頭:「淳兒是大姑娘了,要注意男女有別啊。」
  
  元淳一揚頭,把燕洵的手甩了下去:「那你還靠這麼近?過去過去,離我遠點,一身血腥氣。」
  
  元淳起身去把櫃子裡的醫藥箱拿出來,燕洵滿不在乎的笑笑,坐到了元淳的床上,卷起袖子露出草草包紮的刀傷。
  
  元淳輕輕的揭開被血浸透的布塊,皺了皺眉:「這麼狠啊。」
  
  「可不是,我跟你講,上一世刺殺我的那幫人裡,就屬魏舒遊下手最狠。我還以為他是因為討厭我,現在看來,他其實是對誰都狠。」
  「他是誰都討厭才對。他討厭你,難道就不討厭宇文玥了嗎?之前一直忙著,等我騰出時間了,非要好好治治他才行。」
  「大樑那邊傳來消息,蕭策再過幾天就動身,可能下個月就到了。」
  「給他設點絆子,讓他晚點來。」
  「明白。那你……」
  
  元淳收拾好,抬頭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燕洵:「怎麼了?」
  
  「蕭策跟宇文玥,這亂七八糟的你有想過該怎麼辦嗎?」
  
  元淳沉默著把藥箱放了回去,然後勾了勾嘴角,無所謂的說:「什麼怎麼辦?今日的宇文玥無非是當年的你。等到那一天,你帶著他們一起走不就行了。」
  
  燕洵有些驚訝,目光暗了暗,抿住嘴沒有吭聲。
  
  元淳轉過身斜靠在櫃子上,對著燕洵嘲諷的笑:「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本來就打的這個主意嗎?我又不傻,你是打定主意要帶宇文玥和楚喬走,我父皇怎麼可能饒了你,你又怎麼可能不做防備。我說,反正你們早晚是要反的,有什麼好瞞著的。」
  
  燕洵還是不說話,沉默的整理好衣服,也不看元淳,元淳就自顧自的繼續往下說。
  
  「燕洵,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我早就知道你是什麼人,我怎麼可能會指望你和燕北為大魏效忠呢?不過你別忘了我和你結盟的條件是什麼。燕北想反就反,我懶得理,但你要是反完了還要回來咬大魏幾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燕洵終於抬起頭,面上掛著笑:「元淳公主慧眼如炬啊。」
  
  元淳也笑,:「燕洵世子快回去休息吧,這一天天為了家人朋友心上人勞神傷腦的。」
  
  兩人都笑的得體又虛偽,心裡都清清楚楚彼此在算計些什麼,三年來的默契配合不過是一場隨時都可能破裂的合作,在最初的計畫已經因為各種變故變得面目全非的時候,在這三年裡漸漸織出的友好終於被撕碎,露出了最不堪的私心。
  
  我不信你,還好,我從不信你。
  
  56.
  
  蕭策覺得來長安真是一個太正確的選擇了。
  
  他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聽說蕭玉在長安吃了虧,無功而返,還惹得父皇大怒,卻不像之前那樣天天急著表現,野心兩個字都寫在臉上,而是一反常態的呆在宮裡,對著個不知從哪兒來的小木人發呆。這消息可真是開心死蕭策了,於是他屁顛屁顛的跑去名為探望實為嘲笑一下蕭玉。
  
  蕭玉倒也不見生氣,冷冷的看了他兩眼就去了內殿說要休息趕他走。
  
  蕭策尋完了樂子,心滿意足地哼著小曲走了。結果剛回宮裡就收到眼線的消息說他前腳走,蕭玉後腳就去見了父皇。
  
  蕭策感覺有點不大對,然後眼皮就跳了一個下午,再然後,他就被父皇召去了。
  
  召見的原因很簡單,蕭玉被大魏發現了,蕭策這個太子需要肩負起責任去溜達一圈來修復一下兩國關係。
  
  「順便,聽說這個元淳公主品性極佳,你跟人家好好交流一下。」
  
  蕭策笑著說好,心裡卻在默默吐槽有什麼好交流的,你兒子啥德行你自己心裡沒點兒數嗎?是個人就不會想跟你兒子交流品德問題的好吧。
  
  心裡是這樣說,但皇命難違,於是蕭策就開始賊難伺候的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去大魏。整個的準備過程遵循的原則非常簡單,也是他人生一向的準則,不求事難,但求事多,把人都往死裡折騰。
  
  於是就在宮內外上下都怨聲載道,暗地裡怒駡這個太子乾脆死大魏不要回來了真是夠夠的了這樣的一個情況下,蕭策開心的出發了。
  
  這一路,遊山玩水,好不愜意,除了他們偶爾丟失的馬導致他們不得不走了三天去下個落腳點,偶爾大家集體拉肚子導致他們不得不臥床休息個四、五天,再加上偶爾發現路被擋了被挖了被斷了導致他們又要繞遠路以外,從大樑去大魏這一路可以說是非常愉快了。
  
  愉快到蕭策只想輕輕說一句:mmp。
  
  蕭策算是看出來了,有人不想他去大魏呀,可他蕭策是誰呀,從古至今上下幾千年怕是都找不出像他這樣英俊與智慧共存、力量與堅毅比肩的時代精英。你攔我是吧?好,你越攔,我越要去。
  
  蕭策咬了牙,和隨從們一起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製造困難也要上的一路狂奔到了大魏,心裡只有一個信念,我要捶死你丫的。
  
  蕭策的確是這樣打算的,他想著到了大魏,先去打入敵人內部,然後順藤摸瓜,等摸到了那個倒楣催的瓜,他就手起刀落,「哢嚓」,砸他個稀巴爛。
  
  但是這個想法在他認識元淳以後改變了。
  
  一開始見到元淳,蕭策下意識的以為這只是一個年輕美貌才藝出眾的普通公主罷了,但是隨著元淳作為導遊和那個裕王殿下一起帶著他四處遊玩,他開始覺得她有點不大對勁。
  
  這個元淳公主臉上始終掛著客氣又疏離的笑,禮數話語都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蕭策才覺得不對勁,她才多大呀,就算她再怎麼心細,又怎麼可能事事做到滴水不漏。
  
  或許是看元淳的微笑看膩了,又或許是蕭策的逆反心理作祟,當然也可能純粹的只是蕭策好奇在元淳表現出的這副完美無缺的面具下到底藏著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開始使出各種方法來嘗試激怒元淳。但很可惜,全都失敗了。
  
  最開始蕭策採用的方法是他最擅長的,毒舌嘴賤。蕭策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就憑他這張嘴,死人都能被他給氣活了。大樑後宮裡多少女人心機深沉,卻都被他幾句話就激的面目畢現,元淳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於是蕭策就開始了,從衣服首飾到妝容姿態,有多無禮就說的多無禮,有多討人嫌就多討人嫌。然而元淳就是不接招,笑著聽了也全當沒聽見。蕭策的拳頭全打在棉花上,氣的他發悶。
  
  蕭策琢磨著語言行不通啊,那就來點肢體行動吧。於是開始摸手攬肩摟腰,力求把能占的便宜都占個遍。
  
  只是蕭策發現自己真是低估了元淳,明明這一秒她還在這邊,怎麼下一秒她就又去了那邊?怎麼他的手就老是落了個空呢?原來她不僅會醫術,還會武功的嗎?
  
  蕭策終於開始好好審視元淳,這個女人不簡單,他自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那她或許也是深藏不露。
  
  於是那些本來都算不了什麼的小挑釁開始升級,變成了對元淳身手的試探。
  
  然而結果卻又出乎所料,因為從試探的結果來看,元淳就算會武功也真的只是三腳貓的功夫,似乎對方只要稍微用點心,她就不是對手。
  
  於是那天蕭策用了心,認認真真的想要控住元淳,然後他的手就真的沒落空。
  
  元淳的臉近在咫尺,蕭策攬著她的腰,看著她毫無波瀾的眼睛,突然就有點生氣,我都這麼用心了,你能不能給我點反應?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嗎?這樣氣著,蕭策就想做出點再過分兒點的行為,眼看著就要親上去的時刻,蕭策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是元淳的哥哥元嵩,那個自從蕭策見到他他就一直保持一個悶悶不樂狀態的裕王簡直像頭瘋了的獅子,一邊狠命揍他一邊問他想幹嘛。
  
  蕭策心裡哭唧唧,我能想幹嘛,我跟你說我覺得你妹妹不是好人我在試探她你信嗎?
  
  結果很明顯是不會信的。最後還是元淳拉走了元嵩柔聲安慰,說大樑太子只是在開玩笑,哥哥不必如此動怒。
  
  蕭策捂著肚子被隨從扶起來,心裡慶倖還好還好,沒打傷他英俊的臉,不然那將是全人類的損失。
  
  元嵩氣哼哼地拉著元淳走了,蕭策看著元淳對他抱歉一笑然後翩翩離開的身影,覺得自己更悶了,簡直悶到爆炸。
  
  蕭策自詡各式各樣的女人都見過了,大部分的女人是本攤開的書,一眼就看的明明白白,還有的女人是半闔的書,你一開始看不懂,多看幾眼也就明白了,但元淳這樣的表現,讓蕭策覺得自己大概是看到了本無字天書。
  
  就這樣悶了幾天,蕭策接到元淳的邀請去參加長安的聚會。蕭策盯著那封邀請信翻來覆去的瞅,讓他的隨從好是心疼。
  
  「太子,要不我去向元淳公主求一副墨寶吧,你就別盯著這幾個字看了。」
  
  蕭策聞言抬頭瞪了眼一臉我家太子真癡心真感人的隨從,心裡暗罵你個傻子,你從哪兒看出本太子想要她的字了?這分明是憤怒的瞪視。
  
  憤怒歸憤怒,懷疑還是要繼續的。蕭策認真的打扮了一下,欣欣然的去赴宴了。然後就在那個宴會上,發現元淳另外一個不對勁。
  
  燕北世子,燕洵。
  
  那可真是一個好兒郎,貌若潘安,美如冠玉,長身玉立,昂藏七尺。
  
  他走過來的那一路,蕭策覺得自己都能看到周邊侍女不停嗖嗖嗖發射的小桃心。
  
  蕭策理所當然的上了心,然後就細心的發現在宴會間隙中,元淳和燕洵在不停的眉來眼去。
  
  那些對視自然都是極隱秘的,但是只要對視一次,二人中的某一個就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那默契,嘖嘖嘖,蕭策真是不得不佩服。
  
  蕭策覺得元淳這是在秀恩愛,心裡有點氣,你不知道我是來幹嘛的嗎?當著我的面這樣眉目傳情你說你說的過去嗎?
  
  氣著氣著蕭策就喝的有點多,好在他是一個有自製力的人,一覺得自己有點醉就跑出去透風,然後就遇見了也在湖邊透風的元淳。
  
  蕭策有點迷糊,走了過去就開始責備元淳,我說你這個姑娘啊,你不懂事啊,按年齡算,我比你大呢,下次我欺負你你能不能給點反應?
  
  元淳還是在笑,又無奈又好笑的那種笑,讓蕭策覺得自己好像在她眼裡就是個八歲小孩,於是就更悶,伸手推了她一把卻沒控制好力度。
  
  等清涼的水撲到了臉上,他才意識到自己把元淳推下水了。
  
  酒一下醒了大半,蕭策挽了袖子正準備跳下去,一堆下人咋咋呼呼的跑了過來救人,硬是把蕭策給擠到了後邊,然後那群世家子弟凡是還清醒的也都趕了過來。
  
  元嵩看起來又想暴揍他一頓,但還是被救了上來一身狼狽的元淳及時的喊住了,讓他送自己回宮。
  
  元嵩瞪了蕭策一眼,再一次氣哼哼的和元淳一起走了,別的無關的人也都散了去。蕭策一個人站在原地,覺得很丟人又很氣,看了湖半響,才轉身往回走,想著真的要去給元淳賠禮道歉才行。
  
  結果還沒等到他去賠禮道歉,就在那天晚上,在他回住處的路上,他被人趁著天黑暴打了一頓。
  
  這一次有點不巧,那人沒往別的地方打,全招呼在臉上了,直打的蕭策鼻青臉腫,像個豬頭,只能臥床休息。
  
  蕭策出不了門,也不想照鏡子,就躺在床上琢磨元淳和燕洵。
  
  打他的那人蒙了臉,他看不見全臉,但他認識那雙眼睛,他把元淳推下水的時候,在那一群後面趕來的世家子弟中,有一股殺意,他只看了一眼,就記住了那雙蘊藏翻湧波浪的眼睛,是燕洵。
  
  美人受難,英雄出頭。呵,合著他蕭策就是梁祝裡的馬文才,牛郎織女裡的西王母。
  
  蕭策越想越氣,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滾,直到隨從歡天喜地的進來稟報,元淳公主來了。
  
  蕭策是很有骨氣的一個人,他現在一點都不想理元淳。所以在元淳在他床邊的小凳子上坐定以後,他就梗著個脖子不理她。
  
  元淳倒是不介意,悠悠然的開口說話,說自己染了風寒,這幾日剛好些,探望太子晚了些,希望太子不要介意。
  
  蕭策的脖子梗不起來了,畢竟是自己把人家推水裡害人家生病的,自己是哪來的臉在這兒耍脾氣。
  
  「哦哦,這樣啊,沒關係沒關係,你好好休息。」
  
  蕭策對著元淳忍著疼擠出了個笑,看的元淳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蕭策覺得自己的心好痛,他再也不是那個英俊瀟灑的小太子了,他以後還怎麼撩妹?
  
  元淳笑過以後拿出了一罐藥膏,輕輕的扭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來,這可是宮廷秘方,從不外傳。」
  
  元淳對著蕭策眨了眨眼,臉上難得的出現了除微笑以外的狡黠表情,看的蕭策的心跳了跳,也就沒有抵抗她沾著藥膏伸過來的手指。
  
  元淳認真幫蕭策塗抹藥膏,蕭策也就認真的看著元淳幫他塗抹藥膏,動作很輕很柔,藥膏冰冰涼涼,讓人覺得很舒服。
  
  蕭策這些日子裡的悶和氣被元淳這樣揉著揉著,全都化成了癢。
  
  ――――――
  
  蕭策:我戀愛了……
  隨從:太子,你這好像是戀母情結。
  元淳:你一活了百八十歲的老人去打人家小孩子幹嘛?
  燕洵:你不知道熊孩子要靠揍的嗎?
  
  總結:孩子不聽話,多半是熊的,揍一頓就好了


57-64
  
  57.
  
  燕洵討厭蕭策。從上一世就討厭,連帶著這一世也討厭。當聽說了元淳去給蕭策送了特製的藥膏後,他就更討厭他。
  
  燕洵在元淳面前毫不掩飾這種厭惡,提起他的話語裡盡是輕蔑,元淳卻不給他面子。
  
  「有一說一的,人家上輩子可活的比你明白。」
  「活的再明白也是個短命鬼。」
  「你當初可是靠著這個短命鬼逃出長安的。」
  「那又怎樣?」
  「對他好一點,還要靠他辦事呢。」
  
  「哦,」燕洵眯起眼睛,「你是因為這樣才對他那麼好脾氣?」
  
  「不是,」元淳抿了一口茶,「是因為他長的帥。」
  
  燕洵是真的真的很討厭蕭策。
  
  58.
  
  元淳覺得男人都是神經病,而燕洵就是神經病中的翹楚,一個活了一百多歲的資深神經病。
  
  她明明幾次說過讓他不要去招惹蕭策,可他偏偏全都當了耳旁風,可著勁兒的作騰。
  
  蕭策那種狐狸一樣的精明人,難道會看不出來?
  
  「若是真把他惹急了,偷摸著下個絆子,我看到時候你跑哪兒哭去。」
  
  元淳拿出了當師父時教訓徒弟的架勢訓燕洵,燕洵則是一臉的不耐煩,說了幾句知道了便轉身走了。
  
  元淳看著他的背影,簡直看到上一世他最後是什麼樣子,一定是個脾氣又臭又硬的臭老頭,一堆人對他又怕又敬,慣了他一身的臭毛病。
  
  「切!」元淳對著遠去的燕洵慪氣,「當初瞎了眼看上你!」
  
  59.
  
  蕭策是個人精,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母親不曾給過他真心的愛,所以他對於別人感情的變化總是特別敏感。
  
  比如這些天,他很敏銳的察覺到那個被元淳拉來陪他遊玩的燕北世子很討厭他;再比如元淳這些日子一直有些不宜察覺的悶悶不樂;還有就是,他們倆是一幫的,而且有什麼事情他蕭策是派的上用場的。
  
  然而還沒等到蕭策想出來他們到底在謀劃什麼,就發生了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那天元淳帶了一個之前未曾見過的小婢女來陪著他一起去圍獵場打獵。
  
  許是注意到蕭策的眼神在小婢女身上停頓,元淳笑意吟吟的解釋這是宮裡一個會武功的婢女,今日打獵總要帶上幾個懂武功的人才保險。
  
  蕭策笑著點了點頭,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對這個小婢女留了心。
  
  或許是因為太過留心,後面被突然出現的刺客襲擊的時候,他和那個小婢女莫名其妙的一起往深處逃了去。
  
  元淳說的沒錯,這個小婢女的確是一個很保險的人,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兩個,只是最後為了保護他受了一劍,當下昏迷不醒了。
  
  蕭策一身狼狽地被人救回去,看著那個昏迷的婢女心下不免愧疚,再看了看手裡那塊從刺客懷裡搜出來的七皇子襄王的權杖和來的剛剛好的燕洵,心裡模模糊糊的浮現出一個假設。
  
  只是元淳的藥膏太管用,蕭策不大想把那清涼的觸感和刀光劍影聯繫到一起,乾脆就都忽視了,很直接地把權杖交到了魏皇那裡,然後就冷眼旁觀著襄王殿下是如何被打入大牢。
  
  60.
  
  元徹在灰暗的大牢裡不免有些憂心。
  
  他不怕死,男子漢大丈夫,死算什麼。只是他放不下妻子和兩個孩子,他被冤死,那他們要怎麼辦?父皇可以不聽解釋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押入大牢只為了所謂的兩國邦交,那是不是也可以為了兩國邦交來毫不留情面的處置他的家人?
  
  「七哥。」
  
  元徹正思慮著,卻聽到元淳清冷的聲音。
  
  「淳兒?你怎麼會來?」
  「是表哥找了人,才把淳兒放進來的。」
  「魏舒燁,唉,我這次恐怕對他也有連累。」
  「不止……」
  
  「什麼?」元徹抬頭看向元淳,滿臉的不敢置信。
  
  元淳走近了些,微垂下眼眸:「我也沒想到,父皇竟無情至此。三哥還在旁邊火上澆油,真是一點不顧骨肉親情了。」
  
  「父皇他……」元徹沉默半響,才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本就如此。是我愚蠢,才給了別人機會。」
  
  元淳看著元徹眼中的後悔,歎了一口氣,蹲了下來,伸手握住元徹冰涼的手:「七哥,你放心,淳兒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救你的,不會讓你和七嫂他們平白蒙受冤屈的。」
  
  61.
  
  蕭策本覺得這件事不是不能夠理解,畢竟元淳有一個看起來在爭皇位方面不是很能打的哥哥,換成他或許會做的更過分。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元淳竟然站了出來力保襄王。
  
  於是裕王和燕北世子請了命徹查此案,查來查去,查到前朝餘孽的身上,原是因為他們忌憚襄王驍勇,所以下了套想借刀殺人。
  
  蕭策站在一旁聽著這一切,幾乎要當了真,然而當他踏出了宮殿,看到站在高牆上的元淳和始終沉靜的燕洵,他又開始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怎麼想,他都想不出來。
  
  蕭策特意去看了那個為救他而受傷的婢女,想問問她要什麼賞賜,他本以為她會要什麼金銀珠寶,卻沒想到她只求了一件事,請他離開大魏的時候,把她的爺爺一起帶出去到大魏境外的一處親戚家去。
  
  蕭策覺得大魏真是人傑地靈,怎麼一個一個的他都看不懂呢?
  
  接下來的日子過的很閒適,依舊是元淳幾個每天陪著他四處遊玩,只是元淳和燕洵都有意無意地向他提起護送他回大樑的事情,何時動身,東西收拾的怎麼樣,是否已經選好護送的人選。
  
  其實蕭策不喜歡被人當做棋子用,但是他欠了元淳一個或者是好多個道歉,他說不出口,心裡便總覺得要還,不然她成宿成宿的在他夢裡面,搞得他心煩意亂。
  
  所以當燕洵再一次有意無意的提起三皇子是如何的驍勇善戰智勇雙全的時候,蕭策很爽快的開口了。
  
  「那等本太子回大樑的時候,就由這個三皇子護送本太子吧。」
  
  62.
  
  蕭策走的那天,元淳前來送他,帶了許多特產,還有一副她親手寫的字。
  
  兩人寒暄一會兒,當著那個三皇子的面,蕭策看得出來元淳不願多待,於是便說天色不早要趕快啟程,催元淳回去。
  
  元淳笑著應了聲好,便轉身要走。
  
  「元淳。」
  
  蕭策叫住元淳,元淳回過頭來看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疑惑。
  
  蕭策看著她,在清晨陽光映照下的她,穿著粉色的衣裙,戴著小巧的粉玉耳環,臉上是精緻的妝容,婷婷嫋嫋的站在那裡,稍稍歪著頭看他,眼神是那樣平靜,好像已經看過了山川遷移,湖海填平。
  
  「元淳這個名字,」蕭策強壓下心中不停彌漫的酸澀,「特別好聽。」
  
  元淳笑了起來:「謝謝太子的誇獎了。」
  
  蕭策也笑,笑著看元淳上了馬車,笑著看馬車愈行愈遠,笑著調轉了馬頭踏上回大樑的路。
  
  他沒誇過元淳,這是第一次,但他希望不會是最後一次。
  
  63.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大樑太子此次前來大魏是為了和親,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大樑太子前腳走了,魏皇后腳就把元淳許給了宇文玥,命二人擇日成婚。
  
  眾人皆說帝王之心難測,一時間宮內外到處都是風言風語,只有元淳始終冷靜的去打理大婚的各項事項。
  
  其實也沒什麼好打理的,這些事情她上輩子都做過一遍了,那時她倒的確是累的頭一沾上枕頭就能睡三天,可現在她沒了那個心思,就乾脆把以前的事情都走了一遍,把那些複雜的都統統刪掉。
  
  元淳安靜的準備著,直到大婚前兩天,才換上一身男裝,偷偷摸摸的出了宮去。
  
  64.
  
  「都準備好了?」
  「嗯,你呢?」
  「宇文灼送到了境外,三皇子趕不回來,軍隊也都已經部署好,嗯,我也準備好了。」
  
  「嗯,」元淳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深邃,「恭喜燕皇啊,這麼長久的儲蓄終究沒有白費。」
  
  燕洵轉頭看著餘暉下元淳蒼白的臉龐,突然覺得好累,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說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轉過頭去,與元淳安靜的並肩而立。
  
  夕陽很美,紅光籠罩一切,整片大地都有著瀕臨破碎前的壯烈之美。
  
  在什麼樣的世界裡可以沒有陰謀和殺戮呢?那裡是不是也沒有憤恨和絕望?是不是也就沒有了愛?那到底是好是壞呢。
  
  以前你看到夕陽總會抱怨一天又要結束,你說燕洵哥哥,我們明天再見啊,一定要再見啊。
  
  現在你看著夕陽在想什麼?一切都要結束了,淳兒。我們還會再見嗎?
  
  
65-68 燕洵番外
  
  65.
  
  元淳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三皇子,覺得喉嚨有些發緊。
  
  「三哥,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應該我問你啊,淳兒。」三皇子隨意的笑了笑,眼裡盡是戲謔,「淳兒你來這兒是為了幹嘛呀?」
  
  元淳抿住了嘴,警惕的掃視了一遍周圍的士兵。
  
  三皇子自顧自的往下說:「啊,我知道了,淳兒是來救魏舒燁的,嗯?」
  
  「可是,淳兒你怎麼知道的這件事?嘖嘖嘖,看來淳兒還真不是小姑娘了。」
  
  「三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元淳冷冷的打斷三皇子的話,握緊了袖裡的短劍。
  
  「淳兒,燕北和宇文玥的事情,你出了幾分力?」
  「淳兒不知道三哥在說什麼。」
  「不知道嗎?那你今日為何要來?燕洵那樣輕鬆地反出長安,是禁衛軍不力,魏舒燁要擔責。但是淳兒你卻能得到這些極秘密的消息,還趕來救他,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心中有愧?」
  
  元淳沒有吭聲,又看了一遍四周。
  
  「別看了,魏舒燁不過是受人蒙蔽,真正的罪人不是他。淳兒,你要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哦,」元淳終於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那這到底是父皇的意思,還是三哥你自作主張啊?」
  
  「有差別嗎?反正,」三皇子騎上馬,向身邊的人示意,「多謝小皇妹送我一個立功的機會。」
  
  「我可不覺得三哥可以靠這個討賞。」
  
  三皇子看著眼神冰冷的元淳和已經躺了一地的元淳親衛,只是輕蔑地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66.
  
  元淳穿著一襲紅衣站在原地,頭髮在打鬥中已經散亂開,蒼白的臉上不知沾染了誰的鮮血,顯得她妖豔又脆弱。
  
  看著那些越靠越近的士兵,元淳疲憊的閉了閉眼睛。
  
  「真該死,」元淳喃喃著,「跟他學的時候應該再用點心的。」
  
  她明白,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她從一開始就很明白,在這個世上,她只有她自己,她只能靠她自己,無法依靠家人,沒有摯友和深愛她的人,哪怕是現在那個與她遭遇了同樣的所謂奇跡的燕洵,也根本不會選擇她。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
  
  手中的劍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靜靜聽著耳邊的風聲和士兵們靠近的腳步聲,心裡竟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
  
  然而,是從哪裡傳來的廝殺聲?
  
  她睜開眼睛,看到藍天白雲下帶著人馬疾馳而來的燕洵,這是……
  
  燕洵拉弓射箭替她擋下帶著淩厲殺意的劍,一伸手將她拉到了馬上攬入懷裡。
  
  「怎麼是你?」
  「除了我,還能是誰。」
  
  67.
  
  燕洵騎著馬看著懷裡一身狼狽滿臉不爽的元淳覺得心情很好,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元淳惡狠狠地回頭瞪他。
  
  「你就是這麼凶的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哼,」元淳轉回了頭冷笑,「救命恩人。要不是因為你們,我才不會被追殺,搞成這副樣子。」
  
  「你三哥要殺你,用魏舒燁下了套,你自己傻,直衝衝地往裡跳,還怪上我了?」
  「就怪你!就怪你!」
  
  元淳被戳中了丟人的點,惱羞成怒,一邊氣衝衝地重複著,一邊使勁向後用肩膀撞燕洵。
  
  燕洵被元淳撞的胸悶,兩條胳膊緊了緊,把元淳固定住:「別鬧,再掉下去。」
  
  「掉下去就掉下去!你走開,我不要跟你騎一匹馬。」
  「呦,那元淳公主想跟誰騎一匹馬呀?風眠?還是阿精?要不隨便給你找個小白臉?」
  「那敢情好。我要唇紅齒白細皮嫩肉的,就煩你這種糙的。」
  「要麼說你不懂,這叫男人味。」
  「嘔,噁心死我了。」
  
  元淳動彈不得,就使勁做嘔吐狀噁心燕洵,燕洵卻不生氣,跟看新奇的玩具似的打量臉都皺到了一起的元淳。
  
  元淳被他盯得渾身汗毛都立起來,就繼續裝腔作勢地凶他:「看什麼?不准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喂狗吃!」
  
  燕洵把眼睛挪開,眯了眯眼,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勾了起來。
  
  68.
  
  「喂,你怎麼知道的?」
  「風眠說的。」
  「哦,所以你把風眠留下來是為了給你通風報信,真狡詐。」
  「其實是風眠捨不得采薇,我成人之美。」
  「那你還真是了不起。」
  「元徹那邊我已經通知了,應該沒有問題了。」
  「還能有什麼問題,簡直是把皇位捧到他面前了,要是還能出問題,那他就是蠢貨中的蠢貨。」
  「你現在沒有地方去了啊。」
  「……」
  「要不跟著我回燕北?」
  「……」
  「怎麼樣?」
  「……」
  「說話嘛。」
  「……閉嘴!」
  
  燕洵番外
  
  我不愛元淳。
  
  從兒時到衰老,在我無數十分清楚的事情中,這一件事,我格外清楚。
  
  那個女孩兒,天真又任性,善良又囂張,被眾人捧在手心裡長大,鮮花圍繞著,珠寶供養著,看不到鮮血淋漓,聽不到風聲鶴唳,以為這個世界就如同她父皇母妃為她勾勒出來的一樣甜蜜美好。
  
  多麼可笑,為她打造這場虛幻的兩個人,一個在後宮中一手遮天,一個在朝堂上攪弄風雲,他們滿手鮮血,卻孕育出一個見不得血的女兒。
  
  我有時會懷疑元淳的腦子或許有問題,有些事情,連元嵩都看的明白,她卻怎麼都想不通。
  
  我是個質子,留在長安是因為皇上忌憚我父親,我的處境艱難,皇室的另眼相看只會讓我的處境更加艱難,因此元嵩在我被人排擠的時候也只會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多插手。
  
  可元淳卻不懂。
  
  別人話裡話外嘲諷我,也沒什麼,可她偏要站出來,像個護崽的母老虎一般跟別人頂上幾句,頂的別人不說話才算完。
  
  我看著他人戲謔的眼神,臉上掛著笑,心裡卻是五味雜陳,算了算了,她還是個小孩子,她不懂的。
  
  我這樣對自己說,把她當做小妹妹寵著,可看著元淳眼裡越來越明顯的依戀之情,我意識到有什麼事情好像在朝著錯誤的方向賓士而去。
  
  宇文玥說我是個做諜者的好苗子,裝傻充愣扮豬吃老虎恐怕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擅長,我那時笑嘻嘻的,心裡也認同自己的聰明才智。
  
  很多年後在偌大的宮殿裡回想起來,發現我的確聰明,這一生,我只在三件事上犯過蠢,一件是九幽台前沒有趕回燕北,一件是把楚喬從我身邊逼走,還有一件,是給元淳的所有笑臉。
  
  她發生了什麼?
  
  她一個整日穿著明黃色衣裙抱著小兔子在後花園裡蹦蹦跳跳沒心沒肺的小公主,怎麼會在滿是硝煙鮮血的戰場上一身恨意紅衣可怖的想要殺了楚喬。
  
  我看著楚喬臉上複雜的表情,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在元淳的身上,發生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
  
  我以為自己已經刀槍不入,卻沒想到原來是否懦弱與你殺了多少人無關。
  
  我甚至問不出口,甚至無法聽完楚喬的話。
  
  我看著窗外深沉夜色,明白元淳到底恨的是誰,我想,她曾經有多愛我,現在就會有多恨我。
  
  不過沒關係,我不在乎,她的愛,我從來不在乎,所以,她的恨,我依舊不在乎。
  
  趙西風被我殺死了,元嵩流放邊疆了,魏舒燁中箭身亡了,長安五俊,只剩下我和宇文玥,要拼個你死我活。
  
  為了我們各自守護著的陣營,為了我們都深愛著的那個人。
  
  手段卑劣一點又有什麼,拿我曾經最重視的阿楚做誘餌又有什麼,只要能贏,只要能贏,我閉上眼睛,曾經的少年意氣,把酒言歡在眼前一一閃過,我睜開眼,發出號令,跟坐擁天下相比,那些統統都,算不了什麼。
  
  我看著楚喬在冰湖上痛哭著奔向宇文玥,心裡還存了一絲僥倖,宇文玥死了,或許我還能挽回楚喬,那麼,我還能留下一個人,最起碼,還能留下一個人陪在我身邊。
  
  那時在九幽臺上,我看著我的母親,心裡也存了那麼一絲僥倖,希望她能留下來,可母親和楚喬選擇了同樣的路,她們追隨著自己的愛人而去,沒有人在乎還留在世上的這一個我。
  
  我握著玉的手太使勁,感受得到流血的疼痛,我在心裡說,對不起,對不起,阿楚,對不起,宇文玥……對不起……
  
  雪下的那樣大,我站在那裡,看著平靜的冰湖,身後的軍隊安靜的不發出一點聲音,我有些恍惚,轉身要走,卻不知為何又回頭看了一眼冰湖,突然就想起了元淳。
  
  那天她刺殺失敗後,一步一步的往殿外走,走到門檻時,好像也回頭看了我一眼吧,那時,她在想什麼?
  
  如果有一天還能再見,要問問她,我在心裡做了這樣一個決定,絲毫不考慮若是再見會是怎樣尷尬的場景。
  
  不過在那餘後的五十多年裡,我再也沒有見過元淳,頭痛越來越嚴重的時候,阿精猶猶豫豫的跟我說,江湖上有一個女神醫,名動天下,但行跡詭秘,性情古怪,之前秀麗王身負重傷就是她出手治好的,不過聽說那時跟青海王他們相處的不是很愉快,有點欺負他們的感覺。
  
  我看著阿精臉上的神情,難得的笑了出來,揮手讓他下去,覺得還是不要再去找她來了,免得跟她相處的不是很愉快,還要被她欺負了。
  
  我覺得這樣也還不錯,楚喬和宇文玥恩恩愛愛,偶爾外敵侵犯別國,他倆就這邊幫幫那邊幫幫,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也幫過我,所以我始終拉不下臉來指責宇文玥搶了本來要當我媳婦的人,元嵩也成了親有了孩子,不會再在偶爾在宴會上遇上的時候對著我一臉苦大仇深,還要甩一甩那空蕩蕩的衣袖,元淳成了女神醫,那些人簡直把她當成了菩薩,差點沒把她給供起來,而我,身居高位,妻妾無數,兒女成群,要多爽有多爽。這麼看來,大家都過的挺好的。
  
  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死的時候也沒什麼想說的,我發誓,我絕對沒在心裡想過什麼如果能重來一次就好了這一類的矯情話,所以,重生,還是和元淳一起重生,一定是元淳的鍋,她一定是到死都還對我念念不忘。
  
  有一次我把這個想法說漏嘴了,元淳這個上一世什麼地都去過什麼人都見過的越發恐怖的女人斜了我一眼,朱唇輕啟,罵了一句我甚至沒有辦法重複的話。
  
  我真是被震驚到了,元淳已經不是元淳了,你大媽卻還是你大媽,這位大媽上輩子靠著這張嘴不知道都欺負了多少個像我一樣文明的人了。
  
  偶爾我被氣急了,也很想對著元淳吼。可想了想事情的發展我又有點慫,以元淳現在天不怕地不怕恨我恨得牙癢癢的狀態,我倆的對話很有可能會變成這樣。
  
  「你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呸!你還有臉跟我提以前!去死吧你!」
  
  我光是這麼在腦子裡過一遍都覺得慎得慌,所以每每要被元淳氣到極點的時候,我就啟動調整模式,把話題給引開,呦呦呦,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然而這些話我是不能跟別人說的,因為元淳所有的尖酸刻薄伶牙俐齒都用在了我身上,對著別人,尤其是那個弱雞一樣的魏舒燁,甜美可愛,宛如一個小仙女。
  
  每次我看著她對著魏舒燁笑得好似能開出朵花來,我就覺得煩,笑吧笑吧,再怎麼笑你以後也是要去聯姻的,我就等著看你聯姻的時候怎麼為了你的舒燁表哥哭。
  
  我恍惚中有個印象,自己好像有什麼事想問問她,然而是什麼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可能是活了太多年,越來越多的事都混亂,有時分不清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曾經天真無邪的元淳公主還是那個有過一世悲痛的水亨師太。
  
  有的時候腦子不大清醒叫漏嘴,喚她淳兒,她乾淨俐落的跟上一句燕皇有何貴幹,我一下子回過神來,冷淡如昔的跟她說事情,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斷蔓延。
  
  我不明白那些情緒是什麼,我這麼大歲數的人了,心裡的所有感覺都變得遲鈍的不能再遲鈍,直到我在燕北意識到我可能要永遠失去她了,乾涸已久的心臟突然被灌滿了沸騰的鮮血,帶給我無盡的勇氣和力量。
  
  我騎上馬向她所在的地方飛奔而去,正如我上一世無數次向著楚喬飛奔。
  
  重生能改變什麼?把一切都撥回原位,然後從頭再來?做不到的,我跟元淳,已經再也無法重來。
  
  我終於意識到,我有多渴望在無人相依被人排擠的時候有一個人義無反顧的為我站出來,我有多渴望在危險重重的長安裡會有一個人堅定溫暖的握住我的手,我有多渴望在這變化無常的世上能夠有一個人依在我的懷裡,與我看日升月落,雲卷花開。
  
  我曾以為那個人會是楚喬,可到最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就擁有了那樣一個人,她叫元淳,天真又任性,善良又囂張。
  
  
元淳番外 + 69-73
  
  人活的時間太久了,就容易把記憶搞混。
  
  你就是這樣,看著你眼裡偶爾閃現的光芒,我就知道你又搞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又忘記了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是誰。
  
  你幹嘛要叫我淳兒?就好像想要把我拉回到過去一樣,我才不要。
  
  我用燕皇回敬你,看到你表情僵住的那一刻,我的心,痛快的不得了。
  
  記得小時候一起去看戲,我總是看著看著就哭了起來,你和哥哥總是嘲笑我多愁善感,後來,你帶著楚喬他們殺出長安,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騎著馬一步一步掙開我最後的祈求,我和哥哥
  看著你的背影覺得你冷酷無情。
  
  如今重活一世,你我都變得愈發不同。
  
  我安排人手,陷害妃嬪,在這後宮中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是一步死棋,稍有不慎就落得萬劫不復,有多小心又有多瘋狂。
  
  我看著母妃探究的眼神,知道我瞞不住她,我真是懼怕,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女兒變成了這樣的一個惡魔,她會有多悲傷。
  
  她拼盡全力為我打造出一個夢幻之地,我卻根本不需要。
  
  我好像一直都在辜負我母妃,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我都沒有辦法順著她的意思活下去,每當想起,我都覺得萬分愧疚。
  
  你呢,燕洵?
  
  你的父親是忠臣,或者要我說,他是有些愚忠了,若是這個忠臣知道自己的兒子正在緊密部署要反了大魏,反了此刻的這個王,他會是什麼心情呢?
  
  我們準備起事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你偷偷從晚宴上溜了出去,我沒有驚動旁人,也偷偷的跟著你出去。
  
  我站在陰影處看著你站在月光下看著月亮,背影帶著無可言說的悲涼之感,我想你是想念家人了,我難得的不想去給你添點不痛快,轉身走的時候心裡竟然想的是今天風有些大,你穿的好像少了些,回去應該喝點姜湯。
  
  等我回到殿中,我看著那一席歡聲笑語,便也笑著去向我的父皇敬酒,我的心裡真的一點恐懼和悲傷都沒有,即使第二天,我就要成為一個被未婚夫拋棄的女人,即使第二天,這世間便要風雲大變。
  
  這樣看來,我真是一個無情的人啊。
  
  而燕洵你,我以為早已變成石頭的心原來在面對有些人的時候也還是有溫度的啊。
  
  這些話我藏在心裡,直到那一天也沒有告訴你,我覺得沒有必要說了,長安一別,你我從此就是陌路人,沒有什麼再見面的必要了。
  
  但是人蠢啊,可能是天生的,算計了那麼多人,還是落在了三皇兄的陷阱了,不過他也不傻,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不過你挺傻的,而且傻的莫名其妙。
  
  我看到你騎著馬向我奔來,藍天白雲,風強樹搖,地上的屍體,身邊的敵人,我統統看不見,只看的見你,依舊是那樣好看的你。
  
  你知道嗎?燕洵,我上一世永恆的祈望,就是我希望能有一次,哪怕拿我永世的幸福來換一次,你會在千萬種選擇裡選擇我。
  
  我倚在你懷裡的時候,莫名想起了上一世在青海把楚喬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事情。
  
  那時楚喬休養,愣是把我留了下來,要和我敘舊,她對我說在鶯歌小院的時候,你有一次吃了我送來的糕點,中了毒,她為了救你,去討藥,被人打的渾身是傷,回到小院裡,守在你的床邊,好擔心你醒不過來。
  
  我問她為什麼跟我說這個。
  
  一向果敢決斷的楚喬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其實你看,燕洵和我在那幾年裡不知殺了多少刺客,他自然也明白你送的糕點或許會被有心人利用,更何況你們之間還隔著國仇家恨,可是你撒撒嬌,他還是吃下去了,元淳,你別恨他,他……雖然傷害了很多人,可我相信,他不想傷害你。
  
  我看著神情真摯的楚喬,第一次無法對著她口出刻薄,我看向窗外飛揚的雪花,看向幼時總是板著臉的宇文玥陪著他和楚喬的一個個都穿的圓滾滾的孩子們堆雪人,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場大雪裡,你眼含笑意打在我頭頂上的那一把傘。
  
  你不想傷害我,我知道。
  
  你曾對我說過,會把我當做親妹妹,好好保護我,我相信那是你能給我的真心。
  
  你幼時的疼愛維護,少年時的客氣疏離,成王后的容忍放過,那都是你不想傷害我的證明,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一點溫情。
  
  所以,我不恨你,燕洵,我不恨你,我甚至,或許,真的如同你所說的,直到最後還對你念念不忘。
  
  我只是再沒有力氣和勇氣去愛一個人了。
  
  正如同現在,你就在我的身後,距離近到我能感受到你心跳的震顫,然而我卻無法像曾經那樣親昵的喚你燕洵哥哥。
  
  甚至,沒有勇氣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所懷念的那個長安裡,有沒有一個我?
  
  69.
  
  元淳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星星,腳晃來晃去,卻不小心把鞋踢了出去。
  
  元淳一愣,正想跳下去撿鞋,就看見燕洵慢吞吞地踱了過去,撿起了那雙鞋。
  
  元淳看著燕洵慢吞吞地撿起鞋,又慢吞吞地轉身,卻在燕洵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向了天空。
  
  「燕北的星星很多啊。」
  「是,出奇的多。」
  
  燕洵慢吞吞地一邊回話一邊幫元淳穿鞋,元淳貪涼,沒有穿襪,白皙小巧的腳踩在燕洵的膝蓋上,看的燕洵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劃過微涼的腳背,元淳不自覺地顫慄了一下,低下頭正好對上燕洵的眼睛。
  
  啊,他的眼裡有星星。
  
  元淳悲哀的想,他的眼裡有星星,我的眼裡卻全是他。
  
  70.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幼小的元淳公主在一個闔家團圓的好日子裡隨便溜達,然後逮住了一個人躲在秘處傷春悲秋的燕洵世子。
  
  燕洵是很懵的,他發現這裡的時候覺得這裡十分隱秘,因為到處都是雜草,說明沒有人來打理,然而這個隨便晃晃就晃了過來的傻乎乎的小公主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戰略性的錯誤。
  
  但那時他還小,還不清楚到底跟皇室保持多遠的距離才算遠,而小公主也很小,又小又可愛,燕洵沒忍住,把所有的悲傷都對著小公主吐了出來。
  
  小公主眨巴著黑黑亮亮的眼睛看著自己面前臉難過的皺在一起的小世子,想起了她第一次見他時,那麼多的質子哭哭啼啼,只有他,那麼淡然,那麼冷靜,還能抽出神對著她眨眼,而現在,這個很勇敢的人把自己的不勇敢都告訴自己了。元淳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責任感,我要保護他,以後,我要一直保護他。
  
  元淳一改往日的聒噪,安安靜靜地聽燕洵說完,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那天元淳和燕洵心照不宣地做了一個約定,那個小花園是他們的秘密基地,一個隻屬於他們的地方,所有的開心,所有的不開心,都可以藏在這裡。
  
  即使後來,燕洵找到了一處可以讓自己安靜地呆著的山洞,元淳也還是經常來打理這裡,她想著,把這裡打理好,畢竟這裡藏著那麼多的秘密。
  
  許多秘密藏在假山下面,那座刻著燕洵和元淳名字的假山下面。
  
  在燕洵拉著元淳的手,在假山上一點一點的刻下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元淳抬頭望瞭望天空。
  
  「燕洵哥哥,好多的星星啊。」
  
  燕洵也抬頭看星星,笑著點頭。
  
  很多年以後,元淳已經不再幼小,也不再想著要保護誰,聒噪的時候越來越少,卻也沒再給過別人擁抱。
  
  她忘了很多事情,卻還記得有一天晚上,天空有很多的星星,她身邊有一個很好的人。
  
  71.
  
  「就是因為你總是犯懶穿的少,所以才老是染上風寒。」
  
  燕洵帶著教訓意味的聲音把元淳拉回現實,元淳翻了個白眼,從石桌上跳了下來。
  
  「我是大夫,不用你教我怎麼才健康。」
  
  「那你教教我,」燕洵攔在元淳身前,板著一張臉,「穿的少容不容易得風寒?」
  
  「你好煩。」元淳推了燕洵一把卻沒推動,只好又翻了個白眼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我還是瞞著采薇溜出來的。」
  
  燕洵抿著嘴沒吭聲,直到元淳不耐煩的往回走的時候才極小聲地開了口。
  
  「無論你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的。」
  
  元淳沒有回頭,連腳步都沒有停一下,她想,燕洵說的那麼小聲,一定以為她聽不見,可是她聽見了,卻也只能做出沒聽見的樣子,不然太尷尬。
  
  元淳的腳步有些急,眼淚也有些急,但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的時候,眼淚已經沒有了。
  
  元淳在床上躺好,閉上眼進入夢境的時候,只輕聲罵了兩個字,騙子。
  
  72.
  
  那天燕洵和元淳一起從小花園離開的時候,燕洵問了元淳一個問題。
  
  「你怎麼找到我的?」
  
  元淳笑了笑,帶著小小的自豪和驕傲回答他。
  
  「以後無論你在哪兒,我都會找到你的。」
  
  73.
  
  是騙子沒有錯。
  
  畢竟我從來沒有找到過真正的你,你也從未找到需要你的我。


74-78
  
  74.
  
  燕洵發覺元淳出乎意料地適應燕北的生活,往日的公主作派都消失不見,吃食住行都沒有特別的要求,只是每天帶著采薇提著醫箱出去四處溜達。
  
  啊,差點忘了,她是個行醫半生的老人家。
  
  燕洵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正站在屋子裡往外看,元淳坐在院子裡,一下一下的搗著草藥,動作很穩也熟練,眼眸半垂,嘴角微抿,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可是為什麼不開心呢?燕洵好奇,卻沒有去問的想法,他想或許元淳已經習慣這個樣子了,目光冷然,不顧一屑的樣子,正如同他也已經習慣了上一世殺伐狠絕的作風。
  
  他們的確都已經很老了。
  
  燕洵每次想起上一世就覺得心裡發悶,而每天都看到自己的家人就總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上一世,他沒什麼好的解決方法,就一個勁的給元淳添置東西。
  
  衣服、首飾、新奇的玩意、美味的小吃,他每天都在命人往元淳那裡送。
  
  那些下人不敢多說什麼,他們不知道元淳的真實身份,只以為她是燕洵世子請來的醫生,名喚水亨,而看著燕洵這樣大張旗鼓的「討好」,便又以為他們英俊瀟灑的世子愛上了一個修行之人。
  
  有嘴碎的跑去和白笙告狀,說燕洵世子是不是該說門親事,不然整日纏著人家一個清心寡欲的修行之人,傳出去未免有傷風化。
  
  白笙糾結了糾結卻什麼也沒說,一是她知道元淳的身份,卻也沒告訴別人,憋著實在難受,她怕自己說起話來刹不住,直接吐出來,又給元淳招來麻煩;二是她知道她管不住燕洵了,反出大魏的事情把定北侯氣的要死,跟燕洵大吵了一架,可燕洵卻是死命強著,說也說不聽。這種大事都管不了,更何況是娶妻呢?
  
  燕洵也知道家裡人奇怪的眼神和那幫下人私底下的謠言傳的有多離譜,可是別人越這麼覺得他離經叛道,他就越卯足勁地給元淳送東西。
  
  元淳倒是沒什麼特別反應,送來了就都收下,抬眼看他的時候淡淡的,好像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似的,有時看的曾經的燕皇心裡有些發虛。
  
  那天元淳一邊擇著草藥,一邊輕飄飄地笑話他。
  
  「燕皇遲來的逆反期可真是了不得。」
  
  燕洵抬頭看天,覺得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半響才憋出一句話。
  
  「我不光逆反期,我還春心萌動。」
  
  元淳停下了擇草藥的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端起草藥起身走了,燕洵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抬頭看了看燕北的藍天白雲,突然就生出一種歲月安好的感覺。
  
  當然那都只是假像,是波濤暗湧上勉強籠罩的平靜。
  
  燕世城和族裡的長老的阻礙先不提,燕北八部知道燕北和大魏撕破了臉皮,該有的不該有的心思都悄無聲息地滋生了出來。
  
  那些時不時的試探把燕洵煩的要命,默默地期待著那些不知死的人大膽一點,好讓他給他們來個痛快。
  
  而大魏的奪嫡之爭越發激烈,七皇子狀告三皇子謀害皇妹,三皇子矢口否認,然而元淳公主的確消失不見,也的確沒有找到屍首。
  
  魏皇無可奈何,最後還是放棄了尋找元淳,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去找,各處勢力蠢蠢欲動,他需要積攢力量,不能浪費人力物力,所以才遲遲沒有出兵攻打燕北。
  
  於是最後發了哀誥,大魏上下一片白綢哀樂。
  
  而遠在燕北的元淳在自己「入殮」的那一天罕見的沒有出診,跑到了河邊對著冰面發了一天的呆。
  
  燕洵在她的身後站了一天,直到最後天色已晚才走過去拉起她的手騎上馬往回走。元淳出奇的安靜乖順,燕洵覺得很欣慰,決定給她留點面子,便沒有戳破元淳倚在他背上時打濕他衣服的那些淚水,只是默默的回屋自己洗了去。
  
  至於宇文玥和楚喬,則帶著宇文灼和月七一干人低調的去了青海,燕洵不是沒有挽留,但意料之中的被拒絕了。
  
  說起來還是燕洵建議的去青海,他心裡想著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歸宿,宇文玥和楚喬的歸宿很明顯是青海,至於他自己的歸屬,則是很迷惑了。
  
  楚喬還是很喜歡元淳,也很不平元淳被自己的家人拋棄,於是元淳自己傷著心還要安慰楚喬,讓她不要生氣。
  
  燕洵一邊抿茶一邊看元淳輕聲安慰楚喬,心裡疑惑元淳的溫柔關切有幾分真假。
  
  那天送行,宇文玥一如既往的冷淡,對元淳沒有遷怒,淡淡的讓她切莫憂思過重。元淳也淡淡的把調養身體的方子交給他,囑咐了一些藥方的事,便無話可說。
  
  最後要走了,宇文玥才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元淳的頭,讓她好好保重。元淳只是笑了笑,點點頭,默默地看著他們的馬車走遠。
  
  燕洵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告別,恍惚覺得宇文玥這個哥哥做的比自己要好的多。
  
  但是宇文玥不會放過魏皇,燕洵清楚,宇文玥清楚,元淳也清楚。
  
  本是一同生長的花草,終究還是因為風雨雷電朝著不同的方向生長。
  
  燕洵覺得自己和元淳正處在艱難古怪的處境中,那些人心思各異的想法做法如同苦苦糾纏難以擺脫的藤蔓,從陰暗污穢的泥潭中伸出來,稍有不慎就會被拖入泥底,讓人窒息。但看著元淳依舊沒有什麼血色的臉,燕洵想起的第一件事,還是要讓她多穿點衣服。
  
  然而上天沒有給他們太多享受平靜的時間,燕北八部之一的鐵木部落向大魏投誠,開始給燕北找麻煩了。
  
  ――――――
  
  這個部落名字是看了《九州》然後我瞎編的……沒辦法,我太不擅長取名了。
  
  75.
  
  元淳其實很喜歡草原的風景,天是純淨的藍,而草有著茂盛的生命,草原那麼大,那麼遼闊,風起時,好像永遠吹不到盡頭。
  
  這一切讓她覺得靈魂乾淨又自由。所以她有些奇怪為什麼鐵木部落要拋棄這些,轉頭去攪進這潭渾水中去。
  
  她問燕洵的時候,燕洵正慢悠悠的駕著車往沙城走,探子說鐵木部落的二把手正帶著心腹在沙城尋歡作樂,所以燕洵打算悄咪咪地去給他們提個醒,趕在開戰之前讓他們老實一點別摻和進來,也做給別的部落看看,別以為自己能遇到什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好事。
  
  「所以,」元淳聽了這個計畫以後,嚴肅地下了一個結論,「這是威脅。」
  
  「不,是提醒,出於愛和關懷的提醒。」燕洵好脾氣的回復她。
  
  「你的愛和關懷會見血嗎?」
  「這要看我關懷的人夠不夠明事理了。」
  
  元淳看了微笑著的燕洵一會兒,歎了口氣,「你以前要出門打仗的時候也這麼放鬆嗎?」
  
  燕洵沒有回答,元淳好像也不指望他回答,施施然起身回了房間。
  
  燕洵覺得元淳好像是生氣了,然而後來那幾天要準備的事情太多,他分不出神來到元淳那邊。
  
  算啦,生氣就生氣吧,等回來再說吧,燕洵在出發的那天這樣想著,卻沒想到剛邁出了幾步,就有守衛從後面趕了上來,身後還帶著一個一臉全世界我最牛掰的表情的元淳。
  
  燕洵坐在馬上看著背著一個醫箱的元淳,又好氣又好笑地問她這是要幹嘛。
  
  「行醫濟世。」
  
  哇,真是好宏偉的事情。
  
  元淳回答的面不改心不跳,風眠和阿精在一旁憋笑憋的直打顫。
  
  「很危險的。」燕洵輕描淡寫的勸她。
  
  「切。」元淳更加輕描淡寫的回他。
  
  「噗。」阿精實在憋不住了,對著看過來的燕洵和元淳不免有些尷尬,元淳倒是突然來了精神。
  
  「燕洵,我覺得你身邊的人很需要一個神醫幫忙照顧一下,畢竟不是誰都受得了你的。」
  
  燕洵沒說話,帶著笑看著一臉挑釁的元淳,等到馬的尾巴甩到第二下,他一伸手把元淳撈到了馬背上。
  
  「那就有勞水亨神醫了。」
  
  76.
  
  燕洵此行本來只打算帶著風眠和阿精,沒有多餘的馬匹給元淳,但燕洵不提,元淳也就不要,就那麼一直坐在燕洵的馬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燕洵自然是很享受的,自從回來,他就一直忙著各種事情,根本就沒心思去想這些事情,如今溫香軟玉在懷,那些心思又一點點地冒出來,攪的他晚上心煩意亂,白天心滿意足。
  
  只可憐風眠和阿精,一路上被虐狗虐的不輕。阿精知道風眠和燕洵還有元淳一起長大,就跟他打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風眠諱莫如深,最後還是沒忍住全都吐露了出來。
  
  「世子和公――水亨姑娘,那是從小就狼狽為奸,他們的相處那是十分的默契又詭異。」
  「詭異?」
  「沒錯,詭異。我跟仲羽這麼多年總結出來,永遠不要試圖理解他們倆,做不到的。」
  
  「風眠,這麼多年,辛苦你了。」阿精一臉感歎地拍了拍風眠的肩膀。
  
  「不辛苦不辛苦。」風眠也一臉感歎地拍了拍阿精的肩膀,「至少我還得了個媳婦呢,還是你比較辛苦。」
  
  阿精:……這話沒法聊了,世子,我申請回燕北找媳婦。
  
  77.
  
  到達沙城的時候,天氣很好,正趕上沙城人多的時候,到處都很熱鬧。元淳看著熙熙攘攘的人,集市上各式各樣的東西,一時有些恍惚。
  
  燕洵站在她身邊,虛虛地牽了她的手往前走,她跟著燕洵走,話沒過腦子就說了出來。
  
  「你知道嗎?我以前去了很多地方,潮濕的南方,溫暖的北岸,極冷的高原,唯獨沒去過燕北。」
  
  燕洵在人群中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元淳,聲音輕緩,目光柔和:「那你現在來了,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元淳看向燕洵,「這裡很好,很適合你,我是說……」以前的那個你,很久很久以前那個肆意瀟灑的你。
  
  燕洵沒有說話,但元淳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們認識太久了,久到彼此的人生都緊緊地糾纏在一起,難以分離。這世上誰最清楚燕洵和元淳?是他們的家人嗎?是心狠手辣的魏皇,總是繁忙的魏貴妃嗎?是那些與燕洵十年分離,只留下前十年相處記憶的燕北家人嗎?還是那兩個看著彼此一步步從鮮血和陰謀中站起來走出來,然後握上刀披上鎧甲在人生這場惡戰裡廝殺的少年少女?
  
  活的太長或許不是好事,元淳被燕洵握緊了手拉著往前走的時候這樣想,太瞭解彼此也不是好事,這個世界看的太通透就沒有意思了,不是為了自身的欲望而是為了別人的生命去掙扎就太疲累了。
  
  她還記得燕洵回答她的問題的時候說的話,他說,因為那些帝王總要負擔比常人更多的責任,他們要考慮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包括那些信仰著他們的子民。所以鐵木部落率先投身進這場戰爭裡,只是因為他們認為這個選擇才是對得起他們的子民的追隨的。
  
  78.
  
  「那麼他們的選擇和我們其實是一樣的,為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必須去傷害站在對立面的人。」
  
  燕洵抬手摸了摸元淳的頭髮,那些頭髮又黑又軟,然而它們的主人堅韌地仿佛這世間最難以扯斷的蒲葦。
  
  「我們會阻止這一切的,一定會的。」
  
  燕洵在元淳耳邊輕聲許諾。
  
  然而,誰知道呢?彼時年少風華正茂,如今滄桑心滿塵埃。這些,我們不都已經經歷過一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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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82

  79.
  
  元淳看著相談甚歡的燕洵和鐵木翰,只覺得這個世界真是難以理解。明明上一秒還是隱藏著硝煙氣息的對話,結果到了下一秒,兩個人就好像開啟了什麼奇怪的機關達成了一致。
  
  可能是因為燕洵太討人喜歡了,元淳撇撇嘴這麼想,太討人喜歡,所以是個人都順著他,連老天爺都是順著他的。
  
  只是好無聊啊,他們正在談論的這些權謀策略真是無聊。她上輩子迫不得已的精通權術,在這九州大陸上攪弄風雲,看似步步驚險刺激,實則無趣又噁心,後來她行醫一世,真的是半點不想再碰權術二字。可沒想到的是這莫名其妙的重活一世又逼得她繼續那種生活。其實她本以為幫助燕洵離開長安以後自己就再也不用勾心鬥角了。母妃會幫她找個合適的高家子弟,她開開心心的嫁過去,然後就是順遂的一生,又或者幹上自己的老本行,雲遊四方,走哪吃哪。無論是哪一個結尾都比現在舒坦的多。
  
  元淳又往嘴裡灌了杯酒,看了看穩妥的燕洵,覺得這也沒什麼事兒用得上自己,於是便勿略了燕洵不時投過來的警告的眼神,放開了喝酒。
  
  80.
  
  燕洵知道自己管不住元淳,從小就是這樣。只是他沒想到這麼多年了,自己好歹也是做過能決定生殺奪予的帝王了,卻還是管不住元淳。
  
  又掃了眼已經喝的面色酡紅的元淳,燕洵默默地歎了口氣,算了,一會兒辛苦一下自己吧,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對面的鐵木翰掃了眼元淳,又掃回燕洵身上,帶著曖昧的眼光上下打量燕洵:「女人可真麻煩。」
  
  燕洵喝酒的動作頓了頓,看了眼醉醺醺的元淳,理直氣壯地回到:「是啊。」
  
  一旁的風眠默了默,世子你也就趁這時候神氣了,公主清醒的話,你這麼說怕是要被嘲諷沒法做人。
  
  「她看著不像草原上的女人。」
  「她是漢人。」
  「哈哈哈,果然是兒隨老子。定北候討了個漢人做老婆,他的兒子也討個漢人做老婆。可要我說,這漢人女子有什麼好的,看著弱不禁風,一匹馬的叫聲都能驚著她們。你看草原上的女人,個個都是不好惹的,那都是烈馬般的。」
  
  燕洵垂眸笑了笑:「我以前也覺得那些騎在駿馬上的,揮舞著刀劍的,有著號令千軍萬馬氣勢的女人很好。」
  
  「可是另外的那一些,沒什麼力氣拉弓射箭頂多投個壺,沒什麼宏偉志向滿心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姑娘,也是很好的。」
  
  「說起來,怕你笑話。」燕洵轉著手裡的酒杯,自顧自地反駁鐵木翰,眼底卻彌漫上一股溫柔的笑意,聲音也柔和起來,「我覺得那些搖搖晃晃的珠釵很好,跑起來會隨風飄揚的紗袖很好,為了典禮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樣子很好,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其實比誰都上心的樣子也很好,總是蹦蹦跳跳很好,滿腦子陰謀詭計也很好,拉著衣袖撒嬌很好,斜著眼嘲諷人也很好。脂粉香、糕點香,還有藥香,都很好。」
  
  一旁的風眠默了默,世子你也就趁這時候深情了,公主清醒的話……你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
  
  81.
  
  燕洵把已經睡過去的元淳輕輕放到床上,感歎這麼多年了,元淳連喝醉酒後的樣子都沒什麼改變,扯著個別人的衣服黏黏糊糊的撒嬌,撒的他差點當著鐵木翰還有風眠、阿精的面就把持不住。
  
  唉,是不是太久沒開葷,怎麼一到晚上腦子裡就淨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燕洵鄙視了一下自己,卻不由得回想起分開的時候鐵木翰古怪的眼神和莫名的話語。
  
  「燕洵兄弟,這酒可不是一般酒。弟妹喝了這麼多,今晚,怕是要辛苦你了。」
  
  什麼意思,燕洵思索著,腦海裡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一個假設,應該……不會吧……
  
  燕洵還在思考,元淳卻已經不安分的纏了上來。等到燕洵發現,她已經半個人都搭在燕洵的胸膛上,迷迷糊糊的想扯、開燕洵胸前的衣服。
  
  燕洵嚇了一跳,暗叫不好,一邊把元淳往下扯,一邊強烈唾棄著自己心裡那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開心和期待。
  
  燕洵,你怎麼能乘人之危,這哪裡是正人君子所為!
  
  「誒呀~燕洵哥哥~~淳兒熱~」
  
  ……
  
  呵,開玩笑,你跟正人君子早就不搭邊八百年了好嗎。
  
  82.
  
  燕洵覺得自己以前犯了個很大的錯誤,他以前為什麼會覺得她是一隻乖兔子?明明野的很,簡直是一隻小野獸,咬、的他的手臂上滲出血絲來。
  
  雖然不清醒,但元淳的確是發了狠地去咬、燕洵,逮到哪兒咬、哪兒,肩膀,手臂,胸、膛,連燕洵的那張俊臉都難逃劫難。
  
  是疼的,但燕洵莫名的並不生氣,他感受著這些輕微的疼痛,看著元淳泛著淚光的紅紅的眼睛和那些美好的又白、又軟的――
  
  他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不過首先,他要把自己的肌、肉從元淳的嘴、裡解救出來。於是燕洵靠近元淳,認真的,仔細的,纏、綿的吻、她。
  
  燕洵再也不想弄、疼元淳,他不要她疼,從今以後,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他都要保護著她,不讓她受到半點疼痛。
  
  所以他放、緩、了動作,比他很久以前做過的每一次都要緩慢的,溫柔的,輕輕的開、啟、著元淳,聽著她不斷發出細、碎、的甜、膩、的聲音,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開始這一切。
  
  「喜歡嗎?」燕洵的聲音沙啞又帶著誘惑,就像是傳說中的惡魔,能帶著人墜入無邊的地獄,永遠的墮、落下去。
  
  「嗯?」元淳因為酒勁整個人暈乎乎的,軟糯的出聲,聽得燕洵越發堅、硬。
  
  燕洵放、慢、了動作,湊到元淳耳邊,一邊舔、咬著她的耳垂一邊又問了一遍。
  
  喝醉的元淳沒有了平時的尖利和防衛,又變回了很久以前那個嬌滴滴的小公主,她抱、緊了燕洵,聲音像只撓、人的小貓,嬌嬌地哼唧著:「喜歡……舒服,嗯……最喜歡燕洵哥哥了……」
  
  燕洵再控制不住,帶著些粗、暴、的佔有欲大力的動、作、起來。
  
  ――――――
  
  嗯……開、開車了……
  
  請有序上車,另外司機拒絕乘客對於車程做出批評。
  
  因為司機也是第一次上路啊//苦笑。


83-85

  83.
  
  人啊,不能得意忘形。
  
  元淳躺在床上哀怨的教訓自己,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活了一百年了,不長記性,真是一點兒都不長記性,怎麼就次次都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呢?這不是缺心眼是什麼?這要不是缺心眼那就是純粹的蠢!誒?一時之間竟分不出哪一個好一點。
  
  元淳閉上眼長長的歎了口氣,始終沒有勇氣轉過頭去看自己身邊躺著的那個八塊腹肌大長腿身材健美還有一口好牙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他現在沒穿衣服導致元淳很有罪惡感的男人。
  
  元淳昨晚是很不幸的喝多了,但更不幸的是還沒有多到讓她斷片的地步,於是導致了昨晚那些激烈曖昧到處打著馬賽克的限制級畫面現在不停的在元淳的腦海裡重播。
  
  太尷尬了,一會兒等燕洵醒了可怎麼辦啊,要拿什麼態度面對他啊?元淳恨恨地思索。
  
  柔情蜜意?嘔,清醒的時候可做不出來。
  
  大哭大鬧?可是好像大概昨晚是我主動的?
  
  毫不在意?是不是顯得太開放了點……
  
  一臉嘲諷?那估計燕洵會直接把我給打死。
  
  要想一個辦法,轉移燕洵的注意力,把他的注意力從我的身上轉移到別的地方去,而且還要讓他在短時間之內都沒辦法再提這件事。
  
  「不然,把他閹了吧?」
  
  元淳閉著眼睛思考的認真,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不自覺地把話說了出來,於是緊接著耳邊響起的磁性沙啞還帶著調笑意味的聲音成功把她嚇了一跳。
  
  「這麼殘忍的啊?」
  
  84.
  
  燕洵從小淺眠,說是從小好像也不太恰當,應該說是從十歲那年到了長安以後,就沒有真正的睡過好覺。畢竟生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也就是這種對於人心難測的恐懼的本能讓燕洵數十年如一日的夜夜無眠,也讓他順順當當地活到了古來稀。
  
  元淳就不一樣了,一群沒心沒肺的孩子裡屬她睡得最踏實,地動山搖都叫不起來的那種,很難有睡不著的時候。
  
  後來燕洵認識了楚喬,發現楚喬睡的比他還淺,分分鐘鐘是掏出刀來砍人的節奏。
  
  於是有一次燕洵和仲羽、阿精打趣楚喬淺眠這件事,但不知怎麼他就想起了那個總是好眠的女孩兒,不自覺地垂了眼眸,故作掩飾的抿口茶,又苦又澀。
  
  不過在燕洵的記憶裡,元淳也的確有過睡不著的時候。
  
  那是元淳第一次參加圍獵,她一個人住一頂帳篷。大晚上黑乎乎,她趁著采薇打瞌睡悄悄溜了出去,鬼鬼祟祟的四處溜達,溜達著溜達著就溜達到了燕洵帳篷外面。
  
  燕洵睡得淺,一聽到聲響就拔了刀劈了出去,把元淳嚇在原地,一個字都蹦不出來,那時還不勾人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就蓄滿了淚水,眼看就要嚎出來。
  
  燕洵「嘖」了一聲,一手捂住元淳的嘴把她拖進了帳篷問她怎麼了。元淳抽抽搭搭說她睡不著,這兒太陌生了,她害怕。
  
  燕洵歎了口氣收好刀,故作沉穩地安慰她,人都是要長大的,以後你總要去陌生的地方見陌生的人做陌生的事,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儘快的去習慣去適應,哭是沒有用的。
  
  那時他是胡說八道,帶了三分真心,還有七分假意,只是沒想到後來,一語成讖。
  
  那時的元淳和個小傻子沒啥區別,分不出真假,也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糯糯的開口說燕洵哥哥,我能睡你這兒嗎?
  
  燕洵看看外面的烏七八黑,再看看隨時都要放聲大哭的元淳,無奈的點了點頭,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又能怎麼樣呢?
  
  後來做了燕皇的燕洵會面對很多人對他的請求,妃子撒嬌爭寵的,大臣戰戰兢兢的,兒女帶著私心的。只是他再也沒有像那個時候那樣無奈又輕易的答應過什麼人,也再沒有哪一個人只是因為害怕所以要他陪他,沒有簡單明瞭的目的,沒有直接軟糯的要求,每一件事情都帶著千回百轉的目的和謹慎小心的分析。燕洵就在這些請求裡日漸衰老,而在他終於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或許許了一個願望。
  
  那天的燕洵最後也沒睡著覺,元淳倒是睡得開心,在他旁邊和小貓一樣打著細碎的小呼嚕。燕洵倚著床榻,心裡各種思緒紛亂如麻,他想,自己和元淳果然很不一樣吧。他是假逍遙,她是真快活,他是裝無能,她卻是心安理得的當個草包。
  
  當草包也挺好的,燕洵淡定地把睡熟了的元淳猛地拍到他頭上的手拿下去,像她這樣活著也挺好的。
  
  只是心裡難免有些氣,你搞的我睡不著覺了自己卻睡得這麼開心,唉,好氣哦。
  
  所以現在燕洵看著身邊明明醒了還強裝著不睜眼的元淳,心裡忍不住地發笑。
  
  哈,可算輪到你不自在了吧?
  
  85.
  
  燕洵撐著頭看元淳,一動不動;元淳閉著眼睛裝死人,一動不動。期間風眠來敲了敲門,燕洵和元淳都沒吭聲,他也就識相的再沒來打擾。
  
  元淳心裡簡直恨死了,怎麼回事,燕洵你就這麼容易被美□□惑都不去幹正事了嗎?你上輩子其實是個昏君吧?!
  
  尷尬的氣氛無限蔓延,元淳小心的吸氣呼氣,一個姿勢保持久了導致身體有點麻,於是兩隻腳丫子在被窩裡小心的互相搓了搓。
  
  只是壞心眼的燕洵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也伸了腳去磨元淳。元淳咬住了牙不出聲,燕洵就壞笑著把手也伸了過去,一點一點往上移。
  
  元淳終於忍不住,猛地睜開眼,轉頭沖著燕洵的脖子咬了過去。
  
  房裡瞬間傳出了燕洵又爽又痛的叫聲。
  
  風眠和阿精一個顫抖,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眼神裡的東西,男人都懂。


86-90
  
  86.
  
  其實燕洵和元淳本質上都不是擅長動心眼的人,燕洵是懂但懶的動,元淳是壓根就沒長那能動的腦子,但世事無常,偏偏又把他倆逼成了這世上數一數二會動心眼的人。
  
  會動心眼的人都有個特質,就是明明能用嘴說出來的偏偏要用眼神來表達,把言語上可以簡潔的行為轉變成了千回百轉十分複雜的心理活動。這簡直已經成為了動心眼界心照不宣的規則,誰要是大大咧咧的說出來,那保准是要遭別人不屑的眼神的。
  
  所以雖然那次酒後開車以第二天清晨燕洵脖子上的咬痕作為結束,但元淳和燕洵兩個人針對這件事是一點也沒有做出溝通交流和解釋。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燕洵默認元淳是自己的人而且以為自己和元淳馬上就要攜手奔向新生活了,元淳則以為燕洵心大的根本不在乎這件事於是心裡憋了股氣沒事就摔摔打打。
  
  元淳其實臉皮還是有些薄的,不好意思朝著風眠和阿精發脾氣,本來是只沖燕洵一個人摔打,但燕洵私以為自家媳婦兒嘛,使點小性子就使點小性子嘛。於是兩人次次眼神交流是牛頭不對馬嘴。
  
  元淳(發脾氣):你還不打算做出點解釋嗎?
  燕洵(微笑):算了,自家老婆,寵著點。
  
  幾次下來,元淳就更生氣,心裡覺得燕洵真是個混蛋,於是不自覺地就對風眠和阿精也發起火來,沒想到燕洵想的更莫名其妙,我的人就是你的人,發脾氣好呀,說明不見外,也是,都是自家人,不用在乎那麼多。
  
  正所謂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死角差別,只是這下可苦了風眠和阿精,每天都在承受著元淳的怒火,而自己的主子只會笑,絲毫沒有要站出來支持一下正義的想法。於是在從沙城回燕北的路上,風眠和阿精就忍不住偷偷摸摸開啟了吐槽模式。
  
  那天元淳下樓,正好聽見風眠和阿精吐槽,說楚喬和宇文玥身邊的侍衛都相處的特別好,跟月七、月十一關係都好,從來不見發火的。
  
  元淳本來只是站那兒聽,可是聽著聽著就上了心,楚喬好,楚喬當然好,上一世她陪著你們世子臥薪嚐膽死裡逃生,一把火燒了長安,比肩望天下,怎麼能不好?可沒想到這一世救了燕北的不是她,陪你們的世子的不是她,你們還是覺得她哪裡都好。
  
  元淳冷笑著捏緊衣袖,楚喬再好有什麼用,人家心裡盛的是宇文玥,心心念念都是為了他,上一世四個男人苦苦相追也沒輪到你們世子,這一世就更不用想了,元淳這樣想著本來是有些解氣,可是想著想著卻有些絕望,燕洵這些日子的雲淡風輕微笑以對究其根本也不過是因為她是元淳,若是楚喬,那肯定是不一樣的,無論楚喬這一世如何,她永遠都是燕洵愛的人,她元淳算什麼,一個和燕洵結盟的蛇蠍之人。
  
  元淳譏諷的笑出聲,風眠和阿精這是還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麼,若是燕洵都告訴了他們,那他們恐怕是要拿著□□利器擋在燕洵的面前不讓她靠近了吧。
  
  元淳沉默的回到房間躺了一天,一直沒有出去用餐,期間燕洵端著飯菜進了屋,手探在元淳的額頭上試了試,問她怎麼了,元淳抬眼去看燕洵,燕洵蹙起的眉頭,擔憂的語氣,一如幼時。
  
  元淳清醒過來,自己在奢求什麼呢?明明燕洵對於她的想法是從未變過的啊,從上一世一直到這一刻,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她怎麼又犯了老錯誤,又因為燕洵給她的那一點點溫情就以為她可以擁有一切,實在愚蠢。
  
  燕洵看著出神的元淳更加擔心,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元淳回過神來淡漠的笑了笑,拿過飯菜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解釋最近趕路太累了。
  
  燕洵覺得哪裡不對勁,正準備接著問,風眠卻舉著信進了屋。
  
  87.
  
  信分三封,一封從燕北來,寫的大魏要與大樑結親,已經訂好日子要由大魏的十三皇子迎娶大樑的長公主。
  
  元淳盯著這封信看了半響,才恍惚的問燕洵:「喂,燕洵,大魏的十三皇子,是我哥哥吧?」
  
  燕洵點了點頭,一臉沉重。
  
  元淳又迷迷糊糊的問:「那這大樑的長公主,是蕭玉吧?」
  
  燕洵又點了點頭,神情更加沉重。
  
  元淳想了想,把信猛地一摔:「肯定是蕭策!他這個人就愛自以為是的辦好事兒!他一定是知道了蕭玉和我哥哥的那點事,又自作聰明的跑出來當老好人。」
  
  燕洵看了元淳一眼,語氣裡有些不宜察覺的情緒:「你這麼懂他,那你應該也知道他跟蕭玉關係不好,你哥哥又把他給暴打一頓。如今牛郎織女分離,他應該拍手叫好才對啊,幹嘛要幫他們。」
  
  「那我怎麼知道,」元淳灌了一杯茶,「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元淳不知道,燕洵卻有自己的猜測,蕭策對於元淳那點朦朦朧朧的小心思他要是看不出來就白當那麼多年的燕皇,當時元淳被三皇子暗算,元徹後來有寫信給燕洵,說是大樑太子修書給他詢問這件事,還說需不需要幫忙。這回撮合元嵩和蕭玉怕是也看在元淳的面子上。
  
  這個蕭策,上一世楚喬的事裡有他,這一世元淳的事裡又有他,簡直是剋星。
  
  燕洵不動聲色的抿了口茶,拆開第二封來自大魏,是元徹寫來的,大魏決定與大樑結盟,聯親就是信號,怕是這些日子就要集結軍隊。
  
  第三封來自青海,宇文玥的信很短,很符合他一向的風格,只有七個字:大樑探,蕭玉已逃。
  
  燕洵有些懵,轉頭看向元淳:「她為什麼要逃?」
  
  元淳沒有理他,默不作聲的喝茶。
  
  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呢,如果我在你面前已經成為「楚喬」,我怎麼捨得在變回「元淳」。
  
  88.
  
  燕洵和元淳收到信後就加快了回燕北的速度,畢竟誰都不知道大魏和大樑的軍隊什麼時候會打過來。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燕洵很快忽視了元淳之前的那些不對勁,元淳也恢復了以前的樣子,不再亂發脾氣,風眠和阿精很是松了一口氣。
  
  只是快要趕到燕北的時候,收到了元徹的來信,說是軍隊的目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青海,於是燕洵一行人掉轉了方向,決定先去青海幫幫忙。
  
  只是快要到青海,燕洵已經開始準備寫信給宇文玥讓人出來接一下的時候,又接到了燕北的信,說是元嵩皇子莫名其妙的來了,孤身一人,沒有軍隊,什麼都沒說,只說想要見見燕洵。
  
  燕洵和元淳兩人俱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寫信讓宇文玥多加小心,先趕回燕北看看元嵩怎麼了。
  
  只是不巧的是剛又掉轉了方嚮往燕北走,就又收到了宇文玥的來信,竟是蕭策大搖大擺的去了青海,賴那兒不走了。
  
  燕洵和元淳幾個人徹底從生理和心理上被打敗了。
  
  風眠和阿精倒在桌子上,連連擺手說自己真的是累的不行了,到底往哪兒走給個准話行不行啊老大。
  
  元淳則氣哼哼把信往地上一扔:「不去了!哪兒都不去了!一個個的這兒都怎麼回事兒?愛誰管誰管吧,反正我不管了!」
  
  燕洵閉著眼睛揉眉頭,歎了口氣,心想這時候發脾氣一口一個不管了的的是姑奶奶你,到時候哭的淚眼婆娑責怪自己的還是姑奶奶你,你到底能不能讓自己活的輕鬆點了。
  
  「這樣吧,先回燕北,看看元嵩到底為什麼來的,青海那邊宇文玥還是扛得住的,等著見了元嵩,再去青海幫忙。這幾天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吧,明天早起趕路。」
  
  燕洵一錘定音,風眠和阿精疲累地點點頭出了房間,元淳氣呼呼的坐在位子上掃了一眼燕洵。
  
  「你在這兒幹嘛?出去。」
  
  燕洵停下了揉眉頭的手,看向皺著個臉的元淳,挑了挑眉,正好想起元淳之前的不對勁,正要開口問,阿精就有沖進了屋。
  
  「世子,大樑的長公主,就,就在外面。」
  
  89.
  
  「大樑的長公主,怎麼會到這兒來啊?」
  
  元淳拉長了聲音問蕭玉,蕭玉喝茶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向元淳,強裝著淡定,只是眼裡的慌亂還是被元淳盡收眼底。
  
  元淳心裡笑了笑,小丫頭,到底還是嫩了點。
  
  「沒什麼事,只是本宮最近無事,出來到處走走,散散心罷了。」
  
  「哦?無事?」元淳懶懶地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原來要大婚的新娘子也可以用無事兩字來形容。」
  
  蕭玉愣了愣,詞窮之時看到了倚在窗邊的燕洵,便換了語氣問元淳:「前段時間大魏發了元淳公主的哀誥,大樑也派了使者去大魏慰問。只是現在看來,元淳公主明明好好的呀,還是跟大魏的叛徒在一起玩得開心呢。」
  
  「誒!」元淳手指敲了一下桌子,「我和他可沒有很開心地玩在一起哦。」
  
  蕭玉對此只是翻了個白眼,然後就自顧自的喝茶。
  
  元淳看著蕭玉敲著桌子,過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燕洵,燕洵心下了然,走上前對著蕭玉說他們正準備回燕北,如果公主不嫌棄的話,不如一起去燕北遊玩一番。
  
  蕭玉抬眸看向燕洵,還有些猶豫。
  
  元淳便乘機加了把火:「怕什麼,還能吃了你不成。」
  
  「誰怕了?」蕭玉把茶杯一放,「去就去,你個人質都不怕,我怕什麼!」
  
  元淳笑了:「你是沒什麼好怕的。」
  
  蕭玉的確是以為元淳是被燕洵抓住的人質,帶在身邊是為了遏制大魏,她也的確認為燕北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即使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偷偷從大樑跑出去的和親公主。所以對於元淳的激將法,她跟本就是不屑一顧的,也正是因為這樣,幾日後,當蕭玉看到了站在院子裡長身玉立的元嵩,心裡頓時回蕩著六個大字:元淳,你個坑貨!
  
  90.
  
  說實在的,元嵩是一個很單純的人,或許他是沒有想到那麼多的彎彎繞繞,又或許他想到了,只是天性使他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我們不得而知。
  
  總之,當他看到了一身燕北服飾的元淳的時候,他的臉色比較複雜,卻沒幾分驚訝,只是在看向燕洵的時候,燕洵感到了幾絲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
  
  而當燕洵詢問元嵩為什麼來燕北的時候,元嵩的答案也很簡單,他父皇要逼著他政治聯姻了,可他的心裡還有一個神仙姐姐呢,他不樂意,就跑了。至於為什麼跑來燕北,原因就更簡單,他就倆在外的好兄弟,一個宇文玥一個燕洵,宇文玥那兒去不了,他就只能跑這兒來了。
  
  「畢竟這是你的地盤,你能罩著我。」元嵩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元淳,「現在看,你是必須罩著我。」
  
  元嵩意味深長,燕洵頭痛萬分。
  
  大舅哥惹不起啊。
  
  而當元嵩看到蕭玉的時候,他不負眾望的瞬間小白,跑到了蕭玉面前抓起她的手,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蕭玉淚奔,元淳吐血。
  
  「神仙姐姐,我們私奔吧!」
  
  很多年以後,元淳看著元嵩府裡到處亂跑亂跳的孩子還有和孩子一起亂跑亂跳的元嵩,一邊感歎一邊問蕭玉,你當時哭什麼啊?
  
  蕭玉一邊繡著手裡的小孩鞋子,一邊摸了摸肚裡的孩子,抬眼對著元淳笑了笑,轉頭看向元嵩,眼裡柔情百轉。
  
  她是在陰謀和鮮血裡長大的人,她在乎每一個人靠近她的目的和途徑。但有這麼一個人,他不在乎你的不告而別,不在乎你的行蹤詭秘,不在乎你的過往種種,他愛你就只是愛你,什麼都不顧的愛你。這種愛,或許很幼稚,但是很純粹,她需要這種純粹的愛,簡直發了狂。
  
  但是現在的蕭玉看著面前少年意氣的元嵩卻也只能一點一點收回了手,帶著眼淚說出她苦苦躲避的真相。
  
  「大樑公主蕭玉幸會十三皇子。」
  
  元嵩愣了愣,呆呆的回道:「……蕭玉?秘府尊者,蕭玉?」
  
  「呦,哥哥你還知道秘府呢。」
  
  元淳在一旁漠不關心的拋了句風涼話,燕洵看看滿臉是淚的蕭玉,又看了看呆若木雞的元嵩,歎了口氣,把元淳拉走了。
  
  「少給人家添不痛快了,姑奶奶。」
  
  
91-96
  
  91.
  
  人心難測。
  
  活的越久,越容易看透別人的目的,卻也越加深了這個想法,所謂愛恨,所謂糾纏,所謂寬恕與救贖,一念之間,卻不知經過了多少彎彎繞繞。
  
  元淳行醫半生,晚上總是睡不好,每次醒來看著窗外黝黑天空,都想起自己的父皇母妃,父皇是愛母妃的,他給了母妃後宮高權,給了母妃數年榮寵,卻也給了她一杯毒酒,了斷一生;父皇也是愛自己的,她是大魏最受寵的公主,多少次胡鬧理直氣壯都只是因為有著父皇的容忍庇護,可就在某一個,砰的一聲,她就只剩下一個棋子的功效,再無其他。
  
  元淳曾經不明白這一切,她曾經以為這世上非黑即白,人心要麼善要麼惡,她曾經深深地恨過她的父皇,恨過燕洵,恨過楚喬,恨過所有那些與她不同陣營的人。但是也是在某一刻,她在潮濕的清晨醒來,帶著所有的愛恨踏入她捏住她心臟的男人所在的地方,然後埋葬了那些糾纏,心如死灰的走到陽光臨幸下的滾滾紅塵中,那時候她已經不恨什麼人了。因為她突然發現,這世間並沒有那麼值得在乎。
  
  或許是因為這樣,在收到消息,大魏將元淳公主遇害一事推給青海,並決定在十三皇子與大樑公主完婚後立刻聯合大樑發兵攻打青海時,元淳才能淡然的飲一杯茶,假裝看不到元嵩面對這個消息時震驚的表情。
  
  「淳兒,你還喝的下茶去嗎?」
  「這有什麼喝不下去的?本就是避無可避的事情。」
  「你倒是坦然。」
  
  元淳輕笑起來:「父皇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兒女間的爭鬥他樂見其成,鬥的越凶,他越餘下氣力去整治那些冒犯了他的人。」
  
  「可是――」
  
  元嵩瞪大了眼睛要反駁元淳,元淳不願再聽,走到窗前合上了窗。
  
  「為帝者,重在均字。我被放棄,不見得是件壞事,三皇兄贏一場,父皇必定會再送我們一場。他讓哥哥你成為大樑的東床佳婿,未免不是對我們的補償。」
  
  「哥哥,如今已到關鍵之時,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你還是快些回去迎娶大樑公主,協助七皇兄吧。」
  
  「……那你怎麼辦?」
  
  半響,元嵩才悶悶地問出這麼一句。
  
  「我?」元淳轉過身,斜倚在窗臺上,慵懶地笑了笑,「哥哥不必擔心我,淳兒正想著法偷懶呢。」
  
  偷懶自然是偷不了多少的,楚喬已經連著給元淳寫了幾天的信,每封信裡都在抱怨蕭策。
  
  「公主,你簡直難以想像這蕭策有多煩人,我每天看見他的臉,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暴打他一頓,簡直受不了。」
  
  元淳看著楚喬的這些抱怨,想了想之前蕭策折騰自己的事情,再想想上一世蕭策在大魏是如何的被收拾,不由得會心一笑,提筆寫了回信。
  
  「星兒,隨心而動吧。」
  
  受不了蕭策的人,倒也不止楚喬一個,就連宇文玥在寫給燕洵商量事情的時候,也有意無意的提了幾句,頗有想把蕭策直接處決的感覺。
  
  「不過說實在的,」元淳坐在小桌子旁砸著草藥,「蕭策這是被宇文玥扣下了吧?他也是夠倒楣的。可是,他為什麼要在那種時候去青海呢?」
  
  燕洵細心的擇著草藥,心不在焉的回答:「蕭策哪有過按照常理出牌的時候。不過大樑那邊蕭策的確是瞞著的,現在被扣住了,大樑那邊還不知道,只以為他又尋花問柳去了。等他父皇知道了,怕是會宰了他。」
  
  「我覺得不至於,他父皇多疼蕭策啊,畢竟是心上人的孩子呢。誒,燕洵,你上一世也和楚喬的孩子見過幾面吧,怎麼樣,是不是心情複雜?讓我猜猜,一定是那種求而不得的怨恨還夾雜著幾分莫名其妙的憐惜吧?」
  
  「你見過元嵩的孩子嗎?最大的那個。」
  「見過啊,怎麼了?」
  「人家都說,外甥像姑姑。我看到他的時候,就在想,你說他是不是也是大晚上的睡覺能從床上睡到地上去?」
  
  燕洵終於抬起了頭,挑著眉看元淳,元淳張張嘴,卻罕見的回不了話,氣哼哼的瞪了燕洵一眼,目光落到草藥上,開口訓道:「你怎麼擇的藥?笨死了!」
  
  說罷,就從燕洵手裡把藥搶了過來,端著往屋裡走,燕洵沖著元淳身影喊了一句,元淳回過身臭著臉問幹嘛。
  
  「我明天動身去青海。」
  「哦。」
  「你就別去了。」
  
  元淳這下收斂了神情,認真起來:「為什麼?」
  
  「軍隊隨時都會去青海,你在那裡還是不夠安全。」
  「那是我的事情。」
  
  「青海那邊有我和宇文玥他們就夠了。」燕洵站起身走到元淳面前,「你不用擔心。」
  
  元淳眯著眼看燕洵,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燕洵,我說了,那是我的事情,誰都不要多管。」
  
  92.
  
  「水亨是個好名字啊。」
  
  蕭策看著桌子對面一身素淨衣衫的元淳,絲毫沒有表現出被欺瞞的憤怒,依舊笑的風騷。
  
  「多謝太子誇獎。太子今日打扮很是新奇啊,這右眼烏青,莫不是什麼新的潮流趨勢?」
  
  「咳。」楚喬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對二人說話,「你們先聊,我……出去巡邏。」
  
  元淳看著楚喬離開,舉起茶壺幫蕭策倒了一杯茶,「大魏大樑和青海開戰在即,太子為何還要呆在這青海呢?」
  
  「你看你,我為什麼呆在這兒你還不明白嗎?拐著彎的嘲笑我。其實我當初來的時候,還沒宣戰呢,現在把我當間諜一樣看著。此非待客之道啊。」
  
  「那太子為什麼要來青海呢?」
  「我一開始是來找蕭玉的。」
  
  「找蕭玉?找蕭玉為什麼要來――」元淳疑惑起來,卻又猛地想起之前燕洵跟她提過的蕭玉和宇文玥的一段往事,「哦。你以為蕭玉和宇文玥是朋友,她來投奔他?」
  
  「誒,這事兒你也知道啊?」蕭策支起下巴,「你還真是一切盡在掌握。與你相比,本太子真是差太遠了。」
  
  「此話怎講啊。」
  
  「行了,元淳,你就別在這兒裝糊塗了。如果說一開始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了現在,我也該明白了。你跟燕洵是一夥的,那一次的刺殺,是你們安排的。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破壞元徹同大魏皇室的關係,刺激他去爭奪皇位,一個是讓我欠了楚喬的人情,來幫宇文玥把他的外祖父和所剩財物運出城,以絕後顧之憂。之前大樑安插在大魏的諜者,我也查出來了,你跟燕洵都沒少下手。你要保燕北,要保宇文家,還要把自己的父皇從這帝位上拖下來。元淳公主,是蕭策小瞧你了。」
  
  元淳忍不住笑了出來,「太子果然聰明過人。不知太子是何時想通這一切的呢?」
  
  「在見到楚喬陪在宇文玥身邊的時候,一切就昭然若揭了。」蕭策似笑非笑,「元淳,我實在不喜歡別人把我當棋子用。」
  
  「那就不當棋子。」元淳淺笑吟吟。
  
  「哦?」
  「當同盟。」
  「公主何意?」
  
  「大戰在即,未免生靈塗炭。」元淳啜了一口茶,「像太子這樣心善的人,一定不忍心。更何況,這青海和燕北本與大樑沒什麼關係,大樑何苦浪費人力物力。換句話說,大戰過後還在休養生息的大樑難道就不懼怕拔掉了兩顆釘子的大魏翻臉不認人嗎?」
  
  「原來公主是在做說客,只是可惜了,我可左右不了我父皇的決定。」
  
  元淳微微一笑,「太子不需做太多事情,只要按我說的做即可。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蕭策臉上早已是冰冷一片,對著始終笑著的元淳估摸了許久,才開口要求,「我要立刻回大樑。」
  
  「沒問題。」
  
  93.
  
  燕洵大體能猜出元淳和蕭策大概是達成了什麼協定,但究竟是什麼協定,直到看著蕭策的馬車消失在遠方,他也琢磨不透。而元淳到了青海後的脾氣好了許多,日日與楚喬呆在一起,跟著她去巡邏、練兵,湊在一起說些女兒家之間的悄悄話。
  
  燕洵下意識覺得不對勁,卻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只是模模糊糊覺得,元淳不應該是一個這樣安分的人。
  
  她自小不安分,跟著他和元嵩四處大呼小叫、為非作歹,一真闖了什麼禍就躲到他們背後,軟軟糯糯的喊燕洵哥哥,一副委屈的樣子,可一扭頭,卻又在背後扮起了鬼臉。
  
  那一次元淳在司衣坊貪玩,不小心毀了魏皇新寵的一個貴人的羽裳舞衣。元淳一下子慌了神,一溜小跑跑到了他的世子府,喝著他的茶左右而言他,直到宮裡的人來了世子府,她才癟著嘴說了實話。
  
  燕洵簡直要被她氣暈,可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卻又發不出火氣,只好硬著頭皮拉著她進宮認錯,順便把錯攬到了自己身上。
  
  那一次的處罰是什麼來著?燕洵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最後元淳拎著一盒子點心來找他,好言好語地哄著他把那一盒子點心都消滅掉。
  
  「好啦,燕洵哥哥,你吃了我親手做的糕點,就不准再生我的氣啦。」
  
  燕洵沒理她,主要是沒空,他正忙著灌水,那糕點太咸,他簡直佩服能吃完一盒的自己,一定是能成大事的人。
  
  後來他成了大事,吃了很多美味的糕點,卻始終覺得味如嚼蠟。直到有一天楚喬下了廚,給他端來一碟點心。楚喬看著他吃下去,有些忐忑的問怎麼樣,會不會太鹹。
  
  他安靜地吃完,抬頭沖著楚喬笑:「不會,不會很鹹。」
  
  畢竟更鹹的點心我也是吃過的,只是再想起來,怎麼覺得好像是甜的呢?
  
  燕洵回憶起來的時候天色正將近黃昏,屋外天空豔紅如血,元淳還是在他的屋外砸草藥,燕洵聽著那一聲一聲,竟覺得安心,就伴著那聲音沉沉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宇文玥在他的房裡皺著眉頭敲桌子。
  
  他懶懶的起身,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麼事讓宇文將軍如此心神不寧,宇文玥就看了過來。
  
  「燕洵,有消息從大樑那邊放出來,說大魏誤會了青海,元淳公主實是為青海所救,而青海正準備護送元淳公主回大魏。還有,元淳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大魏。」
  
  94.
  
  燕洵倚在門邊看著有條不紊收拾東西的元淳,忽的笑出了聲。
  
  元淳收拾東西的背影頓了一下,卻是頭也不回地跟他說話。
  
  「你笑什麼。」
  
  燕洵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明明自己現在應該是笑不出來的啊,可臉上的笑容還是越來越大。
  
  「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會安分呢。」
  
  元淳沒理他,轉身去整理床鋪。燕洵帶著笑輕飄飄地問她。
  
  「你回大魏做什麼呢?你不怕你三哥把你幹的事抖出來嗎?」
  「他又沒證據。」
  「你把你父皇收拾宇文玥的藉口給毀了,你不怕你父皇收拾你嗎?」
  「他又不敢明面來。」
  「淳兒,你別回去了。」
  
  燕洵終於收了笑,垂下了眼睛盯著地面:「你別回去了。我娶你好不好?你別回去了。」
  
  元淳終於停下了收拾東西的動作,她側著身站在那裡,屋外已是繁星點點,屋內燭火搖晃,她的影子也在床帳上搖搖晃晃,只是她本人卻站的筆直而冷漠。
  
  「我回去,是為了阻止大戰的開始,為了阻止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
  
  「你回去,是為了阻止戰爭。」燕洵嘴角勾起了笑,話語帶上了諷刺的意味,「那若是阻止不了呢?」
  
  元淳沒有說話,依舊沉默地站在那裡,盯著花紋繁複的床帳,好像什麼都聽不見的樣子。燕洵覺得心頭有一股怒火泛起,他啞著嗓子問元淳。
  
  「若是戰爭阻止不了,你便要站在那裡,同你的父皇和兄長,一起來對付我們嗎?」
  
  「你們,」元淳終於有了反應,她嘲諷地笑,「是啊,你們。從始至終都是我,和你們。」
  
  燕洵朝前踏了一步,「這些日子,你在楚喬那裡知道了多少青海的事情,你就這樣利用她對你的信任?你為什麼要把自己攪進這些事情裡,你為什麼會選擇那個根本不在乎你的父皇。」
  
  「我不是為了他!」元淳轉過身來對著燕洵,神色堅定,「我是為了大魏。我早就和你說過了,燕洵。我是永遠不會放棄我的國家的。」
  
  「那我呢?你就可以這樣放棄我嗎?」
  「你不也是一樣嗎?你也可以十分輕易地放棄我啊。」
  「那是以前!元淳,難道這些日子裡我做的一切,你都無動於衷嗎?你難道沒有心嗎?」
  
  「呵。」元淳笑了出來,笑的越來越大聲,笑的整個身子都站立不穩只能扶住床柱來支撐自己:「心,我的心?燕洵,你是在問我有沒有心嗎?那我必須要誠實地告訴你,我曾經有心。」
  
  元淳笑的滿臉是淚,聲音嘶啞。
  
  「但是,就算是重活一世,人也只有一顆心啊。」
  
  「而我的那顆心,早在看著你和她在漫天火光中攜手沖出長安的時候――」
  
  元淳把不住顫抖的雙手舉到胸前,好像是在捧著她萬分珍視的東西。
  
  「碎掉了。」
  
  95.
  
  燕洵和元淳陷入了冷戰,旁人俱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元淳和燕洵在夜晚大吵了一架,燕洵摔門而去,別人闖進屋的時候只看到元淳一個人跪坐在地上,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然後兩人就陷入了冷戰,元淳每日安靜地收拾要回大魏的東西,偶爾說笑,眼底卻不見笑意。燕洵每日沉著臉與宇文玥、楚喬商量事情,再不往元淳院子方向走半步,同時開始了自己的絕食生活。
  
  元淳收拾了兩天的東西,燕洵絕了兩天的食,整個人消瘦下去卻又以一種陰沉的怒火支撐著自己。
  
  元淳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楚喬實在看不下去,端著餐盤去了燕洵屋裡,然後又端著餐盤去了元淳屋裡。
  
  「公主,你勸勸燕洵吧。人是鐵飯是鋼,他不吃飯,身體怎麼受得了呢?」
  「沒事的,餓得狠了,自然就會吃了。」
  
  「這是什麼話。」楚喬瞪大了眼睛,又苦口婆心地勸,「我知道你們鬧了點不愉快,可也不能老這麼賭氣呀――」
  
  「是真的。」元淳合上書,對著楚喬坦然的笑,「我有一個朋友,有段時間心情不好,也不肯吃飯。餓了有五六天吧,有一天她突然覺得很餓,就又開始吃東西了。」
  
  楚喬愣了愣,看了看餐盤裡的菜,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了。
  
  元淳看著楚喬關上房間的門,就又低下頭看書,看著看著,眼前就模糊了起來,元淳眨眨眼,眼淚一滴一滴掉到了書上,暈開了一片一片的墨蹟。
  
  元淳對著那些水痕自嘲的笑,原來自己終是狠不下心。最後起身去廚房熬了一鍋清粥,端到了燕洵房門外,放到地上,又敲了敲門。
  
  「燕洵,過往種種均似雲煙,早已消散不再。你我之間,實在不必鬧到如此難看。」
  
  元淳說完便轉身走了,她不想聽到燕洵的回答,她這一世說了很多假話,很多半真半假的話,但剛剛的話,她字字真心。
  
  96.
  
  元淳離開青海的時候,燕洵也混在了護送她的隊伍中。
  
  阿精本勸過他不必如此。
  
  「那些護衛一定會保護好公主的。」
  「我不放心。」
  
  阿精有些疑惑,有什麼不放心的呢。但燕洵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他不放心,實在不放心。今世的宇文家便如同上一世的燕北,那些人會做什麼,他想都不敢想。
  
  燕洵想起上一世自己在一次與元嵩的見面後發的大火,他找了一個莫須有的緣由,重重的罰了阿精,有大膽的人上書勸誡,燕洵不客氣,幫忙說話的人統統一併罰了。
  
  百官知道他手段殘忍,卻也沒想到那些手段也會用在自己人身上,於是一時之間人人自危,阿精和幾個為人耿直的官眼看著要小命不保。
  
  直到楚喬寫了一封信給燕洵,燕洵讀完,在殿裡大發雷霆。跪在殿外的大監、奴婢都跪的瑟瑟發抖,連當時最得燕洵寵愛的想要去安撫燕洵的妃子都被燕洵怒斥,降了位分。
  
  在燕洵發完火以後,有奴婢進殿收拾,一邊收拾一邊膽戰心驚。牆上盡是砍痕,碎了一地的名貴瓷器的碎片,燕洵坐在主位上捏著信,沉默不語。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燕洵不知從哪兒捉來的白兔抖著白淨蓬鬆的毛四處亂竄。
  
  那天過後,燕洵赦免了阿精和那幾個大人。阿精前來謝恩的時候,燕洵只問了一句話,知道為什麼嗎?
  
  阿精跪下磕頭,點頭。
  
  燕洵極累地擺擺手讓他退下。
  
  楚喬在信裡嘲笑他,說當初她被程鳶欺負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生氣。
  
  「你對我果然不夠真心。我真是看透你了。」
  
  燕洵啞然失笑,你那麼厲害,哪兒需要我護著。
  
  然而再看到下一句的時候,他再笑不出來。
  
  「燕洵,你究竟是在生誰的氣?你究竟是想折磨誰?算了吧,過去的事情,何必再為難自己身邊舊人呢。」
  
  我恨自己,恨自己不夠謹慎,恨自己太相信別人。阿楚,我沒辦法讓自己放下那些事情,那好難。我從小疼著護著的女孩兒,被我給毀了。
  
  ――――――――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
  

蕭玉番外
  
  我不喜歡燕北,從不喜歡。
  
  燕北的風,燕北的雲,燕北的人和物,我統統都不喜歡。
  
  但其實,也沒有人在乎我喜不喜歡。
  
  我從大樑出嫁時,沒什麼人囑咐我,蕭策倒是假惺惺地要我保重,說什麼若是受了欺負,就回大樑來,他會照顧我。
  
  他要做戲,我就陪他做戲,反正都做了這麼多年,我就也笑著應他,演一齣姐弟情深的戲碼。
  
  他臉上神情變幻,好像想再說什麼,卻還只是歎了口氣,我懶得再理他,轉身朝著花轎走,不管自己走上的是一條什麼路。
  
  嫁給燕洵,到底是好是壞呢?
  
  我多年前是見過燕洵的,那時他滿門被滅,寄人籬下,忍辱偷生,滿心都是報仇雪恨。
  
  我找他談合作,看到他看著我的眼神裡一片冰冷不屑,我是無所謂的,我做的事情,我擁有的身份,本來就不是什麼會被人崇敬的事情。
  
  不過他這副樣子,倒是讓我覺得有些期待,若是他知道,他的父母被殺,族人被屠都有我這個他瞧不起的人出的力,會是什麼表情呢?
  
  你視為泥土的東西,卻顛覆了你的人生,這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我坐在花轎上暈暈沉沉的這麼想著,努力忽視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情,努力忽視,若是燕洵發現,我會立刻死去,而我的父皇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這個事實。
  
  其實我也知道我對我父皇來說算什麼。
  
  我母后不討喜,雖然是我父皇的原配,卻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到最後都吵出了一套模式。
  
  模式的標準結尾是我父皇拂袖而去,隨便去哪一個妃子的殿裡,我母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絲毫沒有一國之母的樣子,而我的任務,就是在這個時候跑進殿裡,鑽進我母后的懷抱,陪著她一起哭。
  
  我十歲的時候實在是厭倦了這一切,我厭惡我父皇的無情,反感母后的瘋狂,連帶著這整個皇宮,都讓我感到噁心。
  
  那天他們又一次大吵,我看著父皇氣衝衝的離開,我卻沒有走進我母后的殿裡,我一步一步,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母后的下人朝我跑過來想帶我進去,我掙開他,朝外跑去。
  
  我跑了很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裡,那裡也是個宮殿,也很華麗,我走到門口,往裡探頭,看到我的父皇對著另一個女人笑。
  
  我認識那個女人,她是蕭策的母妃。
  
  父皇愛她愛到癡,宮裡傳言,父皇是殺了她原先的丈夫把她娶進宮裡來的,這是有多喜歡啊。
  
  我把頭收回去,一轉身正好看見穿著一身紅衣的蕭策。
  
  他還小,呆愣愣的看著我跟我說話,他說。
  
  「你宮裡出事了。」
  
  我的心狂跳起來,我推開他,瘋狂地往宮裡跑去,正跑著,看著一堆奴僕也朝著這邊跑來,有眼尖地看到我,開始大叫。
  
  「長公主,那是長公主,長公主在那裡!」
  
  我避開想要抓住我的人,依舊瘋狂地朝著我母后的宮殿跑。
  
  那些人於是分了兩撥,一撥繼續去找我父皇,還有一撥跟在我身後,一邊哭一邊叫我停下來。
  
  我哪裡停的下來?
  
  等跑到了我母后的宮門口,聽到下人一陣一陣的抽泣聲,我終於停了下來,連帶著心,好像都停住了。
  
  我母后的家族逐漸沒落,我是獨女,沒有兄弟姐妹,母后為人囂張,也沒什麼朋友,我一個人在宮裡,可謂是處境艱難。
  
  那天陪在母后身邊很久的連娘抱著我在昏暗的宮殿裡發呆,直到蠟燭燃完,天開始霧濛濛的發亮,她才一把把我拽起來,給我洗漱,給我穿衣打扮。
  
  最後她帶著我去見了一個人,那個人仔細的審視我,我害怕,卻要裝出不怕的樣子,就像我母后,她每次跟父皇吵架都難過的要命,卻假裝一點也不難過,直到他走了,才開始崩潰。
  
  那個人看著我站的直挺挺的樣子,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帶著我去見了父皇。
  
  然後,我就成為了秘府的一員。
  
  隱心和我說,刀尖弑血的日子過久了,便察覺不出這世間原本的味道了。
  
  我對著他笑,轉身回宮去寫給月兄的信。
  
  我活不到光明中,那讓小煜活在光明裡,倒也挺好的。
  
  我的心好像又開始跳動了,雖然還只是一點一點的,可是有熱熱的東西流過,暖了我的五臟六腑。
  
  後來去了大魏,我看著那個大魏公主對著燕北質子眉目含情芳心暗許,只覺得她真是愚蠢,竟然會看不出那個男子對她根本就沒有一丁點情意。
  
  聽聞她的母妃魏貴妃長袖善舞,甚是得寵,怎麼生出的孩子一個個都和傻子一樣?
  
  我在心裡嘲笑她,看著那個叫星兒的婢女奪走燕北質子的目光,而她,眉目間一點點的悲傷積攢起來,全都變成求而不得的笑話。
  
  而我步步為營,攪弄風雲,事情一件一件的成功,終於得到了父皇的另眼相看,我開心,卻還有讓我更開心的。
  
  月兄是宇文玥,那個諜紙天眼的掌門人,而我,是秘府的尊者,我與他,原是同路中人。
  
  去見他的那個晚上,我聽到我的心又開始狂跳,我有些不安,卻還是努力的笑著,求一個答案。
  
  他神情淡漠,話語輕輕,原來我的這一場也不過是一次妄念。
  
  心又停了,我看著他走,明白了元淳對楚喬的恨意從何而來,我也恨,或許,比她更恨。
  
  我本來想楚喬死的,卻被蕭策一次次的攔了下來,我問他想幹嘛,他倒是簡單,一句話,大樑不准對楚喬下手。
  
  我看著他面上不羈眼裡認真的樣子,不由得想啐他一口,一個個的,都鬼迷心竅了。
  
  不過我懶得收拾他,他母妃看著他的眼光,我再熟悉不過了,殺意往往一瞬之間,我才不想跟一個將死之人計較。
  
  嫁給燕洵,其實也沒那麼糟糕,他經歷了的事情怕是太多,導致他已經沒有心情再去跟我互相嘲諷或者真心以待,他與我,不過是你防我我防你的合作關係,這讓我自在了許多。
  
  在燕北的日子很無聊,蕭策把秘府大權從我手裡一點點奪走,大樑的事我再沒法管,我跟燕洵又已經成了一損俱損的夫妻,我也不能再算計他,我就這樣無聊著,看著他為了秀麗王楚喬肝腸欲斷。
  
  真可憐,我有時看著他獨自一人站在院裡的蕭瑟身影,就會這樣想,親人一個都不在了,幾個好兄弟都反目成仇了,最深愛的女子形同陌路,這世間到底也只剩下他一個人苦苦掙扎。
  
  對了,那個大魏公主呢?
  
  我在腦海中苦苦思索著,只想起她叫元淳,諧音一個蠢,很是符合她的氣質。
  
  她人去哪兒了?
  
  我越發的好奇,終於覺得燕北的日子可以有點好玩的事情做,於是派了人去查,查來查去,沒查到元淳,卻把燕洵查到了我宮裡來。
  
  一開始我看著他雲淡風輕的樣子,怎麼也想不到他是為了什麼來的,直到他輕描淡寫的讓我守好本分,我才恍然大悟,啊,原來是為了故人啊。
  
  其實我不怕燕洵,但我之前過的有點累,現在想好好休息,免得哪一天死在他手下還遺憾自己沒過幾天舒坦日子。
  
  後來,我生下了端兒,他攻下了長安,我們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從燕北往長安走,去見他。去的路上遇見了以前的那個傻瓜皇子,好像叫元嵩還是什麼來著。
  
  他穿的很單薄,站在風中搖搖欲墜,那個空蕩蕩的衣袖有點刺眼,端兒指著他的胳膊喊,他倒也沒生氣,還笑了笑,讓身邊的人送了一盒小點心過來給端兒,我當然沒敢讓端兒吃,轉頭就都給倒了。
  
  後來再沒見過他,只知道他娶妻生子的時候,燕洵都派人送了禮過去,他卻沒收,又都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燕洵也不惱,讓下人把東西好好的收起來,便沒了下文。
  
  我不喜歡燕北,自然也不喜歡長安,其實我哪裡都不喜歡,但是雖然不喜歡,卻還是要活著,以前也不知道為了什麼而活著,但是有了端兒,我便想為他活著。
  
  我想當個好母親,雖然我不是個好人。
  
  我曾經很害怕自己會把日子過成像母后一樣,整日與丈夫爭吵,讓別人瞧不起,還要惹子女厭惡。
  
  不過後來我發現自己真是多想了,因為我根本沒和燕洵吵過架,我們連最後的理應充滿了恨意的對話都冷靜淡定的不得了。
  
  連娘常常擔憂的看著我,她問我,皇上去了程貴妃宮裡,你不氣嗎?
  
  我搖頭,不氣啊。
  
  她又問,皇上把邊疆進貢的珍寶送到了安貴人那裡,你不急嗎?
  
  我聳肩,不急啊。
  
  後來連娘明白了我的心思,便懶得再問我,說任由我自生自滅吧。
  
  我笑,什麼自生自滅,我還有端兒呢。
  
  每次家宴,我看著那幫女人為了燕洵爭風吃醋,是覺得挺可笑的,他的心根本就不在這宮裡,你怎麼爭的來?
  
  再說了,燕洵那樣的人精,她們使得那些幼稚的小手段,他看的明明白白,他的後宮裡都是些什麼貨色,他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他真是一個會被美色遮了眼的男人,恐怕想當年還在長安做質子的時候就被元淳給攻下了。
  
  我這樣想著,掃了一遍這一屋子的美人,再想想當年元淳的明麗美豔,嘖嘖嘖,這幫女人啊,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我斜了眼去看高位上似笑非笑的燕洵,繼續感歎,誒呀,長的這麼好看,難怪元淳、楚喬還有這些女人都這麼喜歡,不過可惜了,是個薄情人啊,只是元淳看不透他的薄情,所以萬劫不復了,不知道這滿殿的女子,誰是下一個元淳。
  
  其實吧,我挺討厭燕洵的,我總覺得他很像我父皇,所有的溫度都給了一個人,別人凍死了他都不管。
  
  但是端兒喜歡他,像看天神一樣看著他,每次說起他,話裡的喜悅都要溢出來。
  
  我看著端兒喜不自勝的樣子,一時不知道是好是壞,像燕洵這樣的人,值得付出真心嗎?
  
  看看元淳就知道答案了,不值得。
  
  後來有一天,端兒神神秘秘的說要帶著我去一個秘密基地,我有點好奇,就也支開下人,跟著他去。
  
  那是一個很隱秘的小花園,去的路很繞,七拐八拐才拐到了,若不是我曾經做過諜者,恐怕還真記不住路。
  
  我看著端兒在小花園裡撒野,心情也輕鬆起來,找了個地方坐下,隨意打量著小花園。
  
  草地上沒有雜草,池塘裡沒有枯葉,花和樹,還有池塘裡的魚都活的好好的。
  
  有人在打理這裡。
  
  是誰呢?
  
  我覺得有些不安,起身想要叫端兒走,卻看到端兒跌倒在一塊假山旁邊。
  
  我慌忙的跑過去把他扶起來,反復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傷口,然後端兒指著假山說,母后,有字誒。
  
  我聽了他的話轉頭去看,看到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四個字。
  
  燕洵,元淳。
  
  字刻的不高,只比端兒高一點,或許是元淳小時候刻在這裡的。
  
  我沉默著拉著端兒走,不去理會他叫嚷著那是不是父皇的名字,只嚴肅的告訴他,以後不准再來,這件事也不准告訴任何人。
  
  那天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最後終於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卻做了一個讓我心思不寧的夢,夢裡有元淳,還是我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嬌俏的小公主撇著個嘴生悶氣,站在湖邊左顧右盼的看,也不知在等誰,也不知她等到了沒有。
  
  我醒了以後只覺得胸悶,想了想,還是決定再去一次那個小花園,於是天黑月高,我換上一身夜行衣,偷偷摸摸的往那兒走。
  
  我走到院子門口,發現裡面竟然有光亮,我心裡有了一個猜測,輕手輕腳地爬到了牆上往裡看。
  
  燕洵一個人打著燈籠站在院裡,一會兒往池塘裡撒魚食,一會兒拿著小鏟子在地上鏟雜草。
  
  我看著他這麼忙活來忙活去,忙到最後,他提著燈籠一步步走到假山那裡,站在那裡停了好久,然後蹲下了身,伸出手去慢慢的撫上假山。
  
  我瞪大了眼睛,趕緊從牆上下來往自己的宮殿走,動作匆忙慌亂,好像做賊一般。
  
  那不是元淳刻的,或者說,那不是元淳一個人刻的。
  
  那也不是元淳的秘密基地,應該說,那是元淳和燕洵的秘密基地。
  
  我一邊走一邊莫名覺得難過,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心裡有個地方一鈍一鈍的疼,終於走到門口,我抬頭看天邊的那一絲絲亮光,盡是不甘。
  
  無論是論出身,還是論學識,又或是琴棋書畫文韜武略,我都不輸於她,可憑什麼,憑什麼她有父母和兄長的疼愛,憑什麼她可以在萬人的寵愛裡不喑世事,憑什麼有那麼一個人哪怕是隔著那麼深刻的國仇家恨銘心之痛,還願意為她處處思慮,刻刻留情。
  
  我以前總覺得燕北苦寒,可如今呆在這一磚一瓦都標著元淳二字的長安,才突然發現有些寒意是從心臟開始蔓延。
  
  那晚過後,我對著燕洵的態度溫柔了許多,燕洵或許也能察覺到,常常在我流露出從前不曾有過的善意時,眼睛裡閃過幾絲疑惑。
  
  我對自己說,這是為了端兒,為了端兒能討他的喜歡,能在這燕國掙下一分天地。
  
  後來有一天,我帶著端兒在宮裡閒逛的時候遇上了他,他還是一個人坐在一個小亭子裡,就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
  
  端兒看著他,興奮地往那兒跑,我攔都攔不住,他倒也沒在意,把端兒抱到了腿上。
  
  我走到他對面想要坐下,卻看到他的眉頭皺了皺,於是我從善如流地坐到了另一邊,把他對面的位置留出來,雖然也不知道是留給誰的。
  
  他看著幾個下人帶著端兒玩,眉目間難得的流露出幾分溫柔,我在一旁打量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明明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可對他來說,我卻始終是個外人,如今與他好似平凡夫妻一樣坐在一起看著孩子玩耍,或許是有些不倫不類。
  
  我胡思亂想著,卻聽到他說他覺得端兒很像一個人。
  
  「像誰?」
  「一個故人。」
  
  燕洵轉過頭看我,嘴角噙了笑意,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很單純很善良,最討厭的就是勾心鬥角爭來爭去。
  
  「幼時的他也像端兒一樣,不理那些彎彎繞繞,每天就是樂呵呵的到處跑。」
  「是嗎?他的母親想必是個很脫俗的人。」
  「所以我說他像端兒。」
  
  我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仔細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那人有一個像我一樣的母親,而我跟脫俗不沾關係,也就是說我俗氣。
  
  我乾笑了兩聲,表面的恭維一下燕洵的幽默,可燕洵卻來了勁。
  
  「你們若是認識就好了,你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相處起來一定會很有意思。」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若是我真遇到這樣的人,我才不想跟他深交,難不成要我看他如何光明磊落,然後不停的進行自我批判嗎?
  
  不過這話我沒說出來,我是什麼樣的人燕洵也清楚,不用我使勁兒強調。
  
  我本來覺得生活就這樣過下去也還可以,我可以和燕洵始終客客氣氣的,然後看著端兒長大,看著他娶妻生子,那我應該就可以完成做一個好母親這個任務了。
  
  但是後來,連娘逝世了。
  
  我那天早上帶著端兒去了獵場,還在跟她說會幫她打幾隻狐狸回來給她做件皮襖,結果晚上回來時,就看到她躺在床上冰冷的樣子。
  
  我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蒼白的面孔,覺得這一切都沒意思透了。
  
  後來那些天我都一個人呆在小亭子裡發呆,我很想大樑,長安不是我的家,這裡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連同天上的雲和飛過的鳥,都不是我的。
  
  我想回大樑,那裡哪一個宮裡的那一塊青磚被我用小木棍扣過,那裡哪一座池塘邊有我埋下的一袋桃核,我都清清楚楚,不像這裡,讓我陌生又害怕。
  
  上天沒有讓我等很久,燕洵抓到了大樑的諜者,把我曾經做過的事抖得乾乾淨淨。
  
  那晚,燕洵召我去他宮裡,我安靜的梳洗打扮,給了端兒最後一個擁抱,然後挺直了身板,一步步地走向那條路。
  
  「是你做的?」
  「是。」
  「你知道該怎麼辦。」
  「別為難端兒。」
  「我不會。」
  
  我看著大監手上託盤的那一杯毒酒,冷靜地拿起來,準備喝的時候,突然想要和燕洵吵一架。
  
  「燕洵,你知道元淳的母妃是怎麼死的嗎?」
  
  燕洵看著我沒有說話。
  
  「你跟魏皇真是越來越像,不知元淳會是什麼心情。」
  
  我笑著飲下酒,沒有忽略燕洵皺起的眉頭。
  
  燕洵以為自己只愛楚喬,世人也都以為他只愛楚喬,但大概只有我知道,冷血無情的燕皇在這處處存著元淳痕跡的長安宮殿裡,是如何的一日一日追憶,一日一日後悔。
  
  人啊,有著漫長的一生,你以為一切的悲傷苦痛歡欣快樂都會在流年中消散如煙,卻不知道那些記憶,總會在晨起晚歇,一人獨坐時點點滴滴纏上心頭。
  
  有些事情,隔的越久,就越想念。
  
  □□的藥效不快,足夠我回到殿裡在床榻上躺好。
  
  昏暗的宮殿,冰冷的床榻,這一切都像極了我十歲那年的黃昏。
  
  我看著頭頂床帳的花紋,意識漸漸的渙散,這一生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晃,我有點難過,我這一生,到底在做什麼呐?
  
  連娘在很久以前和我說,有些東西不要碰,不碰就不會留戀,不留戀就不會想念,不想念就不會受傷。
  
  這些年來,我都恪守著這個原則,可現在想想,好像也不是這樣的。
  
  那些東西,即使不能擁有,曾靠近過,存個念想,也是好的。
  
  ――――――
  
  寫蕭玉的番外主要是因為在上一世,蕭玉應該是這些人裡離最後的燕洵最近也最久的人了,想要從她的角度來看一看後來的燕洵回憶故人這一類的。
  
  雖然蕭玉挺討人嫌的,離原型納蘭紅葉遠了去了,不過她也算是慘澹人生了。
  
  其實寫她和元嵩,主要是出於我的私心,元嵩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小天使啊,太適合去拯救蒼生了哈哈哈,大家可以去聽一下《浮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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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104
  
  97.
  
  燕洵記得上一世時,是楚喬一個人護送著元嵩和元淳回了大魏。楚喬後來跟他提起這件事,說元淳一路都很安靜,安靜地吃飯,安靜地休息,安靜地坐在馬車上,好像整個人都已經游離在這紅塵之外。
  
  那時的燕洵鬢邊已經有了白髮,和楚喬宇文玥也不再你死我活,而是可以大度的互相打招呼的關係。長年的征戰讓他腰腿酸痛,還有不時出現的隨著時間增長越發嚴重的頭痛,這些都讓他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漸老去。燕洵之前聽人說變得年老的話,幼時的事情會越來越清晰,可不知為什麼,在他這兒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他夜夜做夢,夢到九幽臺上飛濺的鮮血,夢到朱雀街上猛烈的大火,夢到家人死不瞑目和百姓屍橫遍野。這些夢有時伴著母親在他耳邊的呢喃,有時伴著百姓的哭嚎,還有的時候,是整夜整夜的元淳喚他燕洵哥哥的聲音。
  
  有一次最離譜,他做夢夢到昏暗的山洞,腐爛的枯草,髒水滴下和元嵩的鮮血混在一起,元淳被黑影包圍著,聲嘶力竭的哭喊,燕洵哥哥,燕洵哥哥,燕洵哥哥……
  
  那一次燕洵從夢中驚醒後,連著三天再沒敢上榻休息,用不下膳,睡不著覺,卻還是以一股旺盛的怒火支撐著自己收拾了幾個暗地裡做小動作的大臣。
  
  那一次後燕洵突然明白了元淳與他最後一面的時候說的話,有的人一生,一眼就能看見盡頭。
  
  他也看到了自己這一生的盡頭,如此清楚又絕望的。原來當一個人能把萬物盡收眼底之時,他就已經死了。
  
  可是淳兒啊,如果我依舊能看清這一世,我希望到了盡頭仍是與你一起。
  
  98.
  
  從青海到大魏,不長不短,三天的時間,可元淳卻覺得這三天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她有許多事要做,人心難測,唯恐自己還沒有回到大魏就已經突生變故。可是元淳沒有想到的是,她的父皇兄長還沒來的及搞事情,燕洵就自己蹦了出來,大搖大擺地進了大魏。
  
  元淳不是不知道燕洵混在護送她的隊伍裡,他是為了什麼她大概猜到卻強迫自己裝不知道。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
  
  他們一行人到了大魏邊界上的時候,元嵩和三皇子已經帶了人在那裡等著。元淳掀開簾子看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的元嵩,想笑又想哭,好在走到了現在,彎彎繞繞中還是保住了哥哥你。
  
  元淳正想下車,卻看到面前伸來的一只要扶她下車的手。骨節修長,白淨勻稱,許多年前她的父皇曾經誇過這一雙手是適合拉弓射箭的手。
  
  元淳心中顫顫的抬頭去看眼前的人,眉豐俊朗的人神色淡若的沖她笑,下一秒,就被蜂擁而來的官兵壓倒在地。
  
  元淳伸出去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她愣愣地看著被壓在地上卻還是抬頭沖她笑的燕洵,滿耳都是三皇子大叫逆賊和元嵩喊著住手還有那些官兵發出的嘈雜聲音。這世間太吵,像極了許多年前她跪在朱雀街上去拉燕洵衣擺的時候,那些人說了什麼她都聽不清,只聽到燕洵的一句:淳兒,你的厚愛我擔不起了。正如同此刻,在這混亂的場景中,她也只看得見燕洵沖她露出的笑。
  
  那笑又溫暖又好看,是她小時候犯了錯以後最想看到的笑容,是她後來尋尋覓覓一生卻也再尋不到的笑容。
  
  99.
  
  元淳怎麼想也想不通燕洵到底為什麼要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前面,若是只有元嵩也就罷了,可那裡還有一個三皇子啊,他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要讓三皇子看到他,那難道不是在他的胸前掛了個牌子寫著快來抓我嗎?
  
  燕洵的事情一出,大魏上下一時之間無人再關注元淳公主的事情,流傳在民間的故事經過是元淳公主為人所害幸得青海所救,青海十分大方地把公主送了回來,卻不曾想燕北逆賊混在了裡面想對公主不利,好在被三皇子和十三皇子捕獲關押了起來。
  
  這下所有事情都被耽擱了,三皇子顧不上翻元淳的舊帳了,大魏和大樑的出兵計畫暫緩了,原本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大戰也以一種奇異的平衡關係維持住了。
  
  只是大牢裡多了個嘴硬的燕北世子,宮殿裡多了個心下難安的大魏公主。
  
  元淳吃不下睡不好,卻還要顧忌著魏皇的眼線每天都硬灌下去點。直到幾天以後,大魏發出了招燕北的消息。
  
  魏皇招安的消息發的很快,定北候回應的也很快。
  
  魏皇表示你的小兒子在我手上,你現在回頭認錯,我就既往不咎。
  
  定北候表示做你的夢去吧,事情鬧到這地步了,老子懶得回頭了。
  
  定北候的回應讓大魏許多人都大吃一驚,大家都表示這怎麼可能呢,這還是燕世城嗎?
  
  只有元淳在一片疑惑和憤怒中滿心絕望地跌坐在了殿裡的墊子上,完了,燕洵對魏皇來說是一顆廢棋了。
  
  在這種絕望裡,元淳想盡辦法偷偷的去了大牢。
  
  她要見見燕洵,她要知道燕洵到底想做什麼,他是瘋了,還是想在大魏搞鬼,她要問清楚。
  
  元淳在去大牢的一路上都這樣想著,燕洵是有所圖謀,他肯定有脫身之計,元淳這樣想了一路,才把自己不知為何不怎麼受控制的眼淚憋了回去。然而卻沒有什麼用,當元淳摘下兜帽看到靠著牆壁坐在乾草上傷痕累累的燕洵,眼淚霎那間湧了出來,必須承認,那些陰謀詭計都是想見他的藉口,她只是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燕洵慢慢轉頭望向安靜流淚的元淳,微微笑了笑,問她怎麼了,哭什麼。
  
  「燕洵,定北候不要你了。」
  「哦,那你呢?」
  「什麼?」
  「你要不要我?」
  「燕洵,你是不是瘋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元淳的眼淚越發洶湧,燕洵艱難的站起身,一點一點挪到元淳面前,隔著欄杆伸出手去擦元淳臉上的淚,擦著擦著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元淳掛著淚,不解的問他。
  
  「呵,」燕洵費力地笑,「手髒,把你的臉都弄花了。」
  
  元淳低下頭看那雙手已經紅腫不堪滿是泥汙,便從袖子裡掏出手帕遞給燕洵,燕洵伸手接過,緊緊的攥在了手裡。
  
  元淳放低了聲音:「父皇要殺你了。」
  
  「嗯。」燕洵倚在欄杆上輕聲應著。
  
  元淳在淚眼婆娑裡抬起頭看燕洵,卻只看到他的笑,元淳明白那笑裡是什麼,雖然她從未像現在這般希望自己不明白。
  
  你說我不愛你,那我拿命來讓你看我究竟愛不愛你,淳兒,我給你我的命,你這不願欠人的性子,打算還我什麼?
  
  我能還你什麼,燕洵哥哥,我也只能傾盡全力保你平安了。
  
  100.
  
  其實定北候一家人捨不得燕洵,白笙因為這件事哭了好幾次,然而燕世城卻出乎意料的堅決。
  
  其實不能怪燕世城鐵石心腸,畢竟這是燕洵自己選的路。
  
  燕洵在準備護送元淳去大魏的時候,就已經和定北候聯繫過了。他要陪元淳去大魏,他要陪元淳留在大魏。
  
  燕世城問他這是做什麼,不要命了嗎?
  
  燕洵卻回的很簡單,父親您擁有可以為了對方不顧生死的感情,難道孩兒不值得擁有嗎?
  
  燕世城看著那封信,想起那些鮮活的少年時光,無力的意識到自己已經老了,他想不必再問燕洵這值不值得了,因為如果有人那樣問他,他的答案也是一定的。這答案愚蠢得很,卻包含了滿腔熱血和真情。
  
  洵兒,這是你要走的路,我無力阻擋,但我是你的父親,我曾經以一敵百,叱吒沙場,那我現在也可以為了你,出兵大魏,殺他個天翻地覆。
  
  101.
  
  天牢昏暗陰冷,燕洵倚靠著冰冷的牆壁坐在散發著腐臭味的乾草上,心裡莫名的淡然,畢竟這麼些年,什麼大風大浪也都見過了,說死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如今面對困境倒也說不出多少擔心。
  
  遠處傳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緩慢卻響亮,在安靜陰森的天牢裡格外的讓人恐懼。
  
  燕洵平靜地抬頭,看向披著兜帽僅帶著大監和兩名侍衛的魏皇。
  
  「陛下,」燕洵喉嚨乾渴,聲音嘶啞好似七十歲的老人,「怎麼來這種地方。」
  
  魏皇皺了皺眉,聲音冰冷的開口:「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朕哪裡去不得?」
  
  「燕北,陛下可去不了燕北。」燕洵低笑起來,魏皇閉了閉眼,像是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怒火。
  
  「你們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陛下在說什麼?」
  
  燕洵被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本已虛弱無力的人也懶得再去做什麼反抗,乾脆順著他們的意思被抵在牆上。
  
  「你父親聯合青海發兵,你敢說你毫不知情?」魏皇靠近一步,目光兇狠聲音陰沉。
  
  兩個把住燕洵的侍衛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侍衛抬起刀鞘狠狠地打在了燕洵的膝蓋處。燕洵吃痛,狠狠地跌倒在地,那侍衛卻不打算就此作罷,緊接著又踩了上去。燕洵咬住嘴唇,面色發白,冷汗不停地冒出來,半響,才勉力開口。
  
  「燕洵知道多少,陛下心裡清楚,不過是想找個由頭發洩罷了。」燕洵嘲諷地扯開嘴角,「陛下這樣的歲數,應該做不出來這種事才對。」
  
  魏皇沉默了一會兒,抬抬手示意侍衛把燕洵拉起來,又沉默的走到了燕洵面前對他說話,聲音低緩可怖。
  
  「朕會一塊一塊的敲碎燕世城的骨頭,然後,再拿你們的血拼成去燕北的路。」
  
  102.
  
  夜晚的月亮如同寶石,月光如瀑布傾瀉而下照耀在宮殿之上,美輪美奐。元淳怔愣地望著天空,過往種種在腦子裡好像皮影戲一樣上演,攪的她心煩意亂。
  
  元徹無聲無息地走過來,站在元淳身邊:「今晚的月色很好。」
  
  「七哥離開長安的時候,月色也是這樣的好嗎?」
  「可能是吧。時間有點久,我都記不清了。」
  「七哥豁達,又有包容之心,實是難得。」
  「淳兒,無論如何,他都是我們的――」
  「古來要成大事者,不拘於小節,不拘於庸碌,更不能拘於愚善。」
  
  元徹聞言看向面色沉靜的元淳,歎了口氣:「你說的我都明白。其實我知道,你心裡也是不好受的。走到這一步,我們都是被逼於無奈。眼看著這大魏根基腐爛,眼看著這天下岌岌可危,何為忠,何為善,我們終究也沒有太多的選擇。」
  
  元淳沒有說話,看著元嵩從遠處急急忙忙地走過來。
  
  「父皇去了天牢。」元嵩剛剛站定就開了口,滿臉頭痛的樣子,「燕洵已經連著受了幾天的刑,今天父皇走了以後,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再這樣下去,他怕是真要死在天牢裡了。」
  
  元徹歎了一口氣:「燕北和青海聯合發兵,大樑又裝傻不肯發兵援助,父皇現在心急氣燥,我們又哪能勸得了他呢。」
  
  「只要七哥登上皇位就可以了。」元淳淡漠的開口。
  
  元嵩和元徹都看向元淳,而元淳依舊望著熠熠發光的月亮,平靜的語氣宛如一潭沒有生氣的死水。
  
  「只要七哥登上皇位,那一切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因為我們都已經無路可走了。
  
  103.
  
  時間轉瞬而逝,燕北和青海的軍隊轉眼已經到了大魏的邊境,三皇子認為這是個絕好的立功機會,自發請命帶兵去和兩軍對峙。魏皇本想將七皇子也派去,卻不曾想七皇子突患重病,只能留在長安休養。
  
  夜晚的宮殿寧靜卻暗藏殺機,元淳端著藥站在魏皇寢殿的門前,無視了被堵住嘴又被人按住正努力掙扎的大監,垂眸望著手裡的的湯藥出神,過了許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父皇。」
  
  「淳兒?」魏皇坐在龍床上,有些驚訝地看著面色平靜的元淳,「朕以為你近來身體不好。」
  
  「是有些不好,或許是憂思過重。」
  
  「憂思過重……」魏皇輕聲重複了一遍,抬頭朝門外望瞭望,眉眼間開始顯露出疲憊之色,朝著元淳揮了揮手,「淳兒,來,過來陪父皇坐一坐。」
  
  元淳沉默的走到床邊,把那一碗漆黑的湯藥放下,又走到魏皇身邊乖巧的坐下。
  
  魏皇沉默的看著宮門,元淳沉默的盯著腳尖,在這種詭異的沉默裡過了許久,魏皇才開口說道:「淳兒脖子上帶的是什麼?」
  
  元淳伸出手,緩緩地把那一朵木刻玫瑰從衣領裡拽出來,聲音平靜柔和:「是別人送的,木刻的玫瑰。」
  
  「朕記得,很久以前,也有人雕了那些木頭、那些玉石,去哄別人開心。現在想起來,真是恍若隔世啊。」
  「原來父皇也還記得過往的那些情誼嗎?」
  「人生那麼複雜,所謂的情誼能占幾分。淳兒,你就是把情誼看的太重,才會幹出這種有違孝道的事情。」
  
  魏皇的聲音平靜毫無波瀾,元淳沉默的起身,跪下,磕頭。
  
  一下,又一下,元淳感受得到額頭上正冒出的鮮血,那熟悉的腥味讓她作嘔,讓她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大殿上,她穿著深藍的婚服,在眾人的面前,拋棄了所有的自尊與自愛,只為為自己的心上人求一條生路。
  
  這一切是截然不同可卻又殊途同歸。
  
  「父皇。」元淳停下來,鮮血順著白淨的臉龐流下來,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地上,濺出好看的血花。
  
  「父皇,」元淳又開口,聲音摻上一股哽咽,「母妃曾對淳兒說,淳兒是大魏的公主,要事事以大魏為先。淳兒很久以前不懂,但現在早已懂了。淳兒願意擔起公主的職責,願意忍受那些苦痛與荊棘,所以淳兒,也願意為了大魏擔起這不忠不孝的罪名。」
  
  元淳跪著向前行了兩步,眼淚不知不覺中流下來,和鮮血混在一起:「父皇,青海和燕北的軍隊就在大魏的門口了,定北候、宇文玥、楚喬,他們個個驍勇善戰,精通戰術。大魏內部腐朽,現如今真的是內憂外患,若是真的跟他們打起來,怕是最後要把大魏的河山拱手讓人。」
  
  魏皇的眉頭緊皺,不發一言。元淳在淚眼朦朧中想起魏貴妃曾與她說的,打蛇,要打七寸。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七寸,只要找到這個七寸,問題就會解決,而她的父皇的七寸――
  
  「父皇,定北候要他的兒子和燕北的平安,對權勢不曾貪戀。而宇文玥只想報宇文家的仇,不會去為難無關之人。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只有這一個辦法,讓定北候帶著燕洵回燕北,讓宇文玥知道已無仇可報。只有這樣,才能阻止大戰,避免生靈塗炭,保住大魏的河山。父皇,與其讓後人指責,不如這樣讓百姓看到父皇的大義,感動于父皇的明智。所以,所以――」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她的父皇的確最在乎的不是家人,不是朋友,不是這黎民百姓,他在乎的不過是那無用的盛名罷了。
  
  「――陛下,請您退位吧。」
  
  104.
  
  楚喬悄悄潛入天牢的時候,正看到燕洵奄奄一息地躺在乾草上,一時無言,急忙沖過去把燕洵扶起來。
  
  「燕洵,燕洵。」
  
  燕洵勉強睜開眼睛,盯著楚喬打量了一會兒,才費力扯出了一個笑容:「哦,是你呀,阿楚。」
  
  「你可真是,不要命了。」楚喬有些難過,「我們的人就守在外面,快走吧。一會兒獄卒過來發現了,那就壞事了。」
  
  楚喬說完就要扶著燕洵站起來,燕洵卻抓住楚喬的衣袖,低聲問道:「淳兒呢?」
  
  「公主大概守在宮裡?我也不清楚,元嵩說魏皇派了人一直盯著公主,所以我們一直沒跟公主聯繫上。不過今天是元嵩傳來的信,讓我們來帶著你走。詳細的事情出去以後再說吧。」
  
  楚喬扶著燕洵跌跌撞撞地出了天牢,上了馬車,這才松了一口氣,催著人趕快駕著車趕到城門,卻正好遇到了巡邏的隊伍。
  
  楚喬對著燕洵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保持安靜,燕洵只是勉力笑了笑。
  
  楚喬仔細聽著馬車外的聲音,手放到了劍鞘上,隨時準備殺出去,外面的人說著就要來掀簾子,眼看簾子要掀開的時候,卻突然傳來巨響聲。
  
  「怎麼了?」馬車外的人大叫,「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好像是皇宮那裡傳來的聲音――」
  
  外面慌亂起來,原本要被掀開的簾子也被放下,楚喬滿臉疑惑的看向了燕洵,燕洵也有些困惑。簾子卻在此時被突然掀開,魏舒燁看了進來,楚喬正準備拔劍,燕洵卻示意她冷靜,然後很平淡地對上了魏舒燁複雜的目光。
  
  魏舒燁的語氣平淡:「正是亂的時候,你們快趁亂走吧。路上繞繞遠路,別碰上三皇子。」
  
  楚喬急忙追問:「發生了什麼?」
  
  魏舒燁本要轉身離開,聞言又轉回了身,看了看燕洵,最終歎了口氣:「皇上退位了。」
  
  燕洵猜測到了什麼,聲音嘶啞地開口:「是――」
  
  「是。」
  
  魏舒燁留下這一個字便轉身離開,楚喬困惑地看向燕洵:「是什麼?」
  
  燕洵低著頭,聲音顫抖:「是她。」
  
  眼淚終於洶湧而出,在生死存亡的最後一刻,我們終於,都選擇了彼此。
  
  
105-110

  105.
  
  其實大部分人心裡都明白,大魏明面上說是魏huang身體不好,其實說白了就是被人逼的。所以三huang子一路盛怒,連在大魏門口呆著的青海和燕北都顧不上管了,喘著粗氣就往長安沖。
  
  楚喬把魏舒燁的話記在了心裡,專門挑著遠路走來避開三huang子,繞來繞去,繞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回到了駐紮地。當時大部分的人都已經撤回去了,只剩下宇文玥和白笙帶著些人守在那裡等著他們。
  
  白笙看到一身狼藉滿臉憔悴的燕洵一個沒忍住就哭了出來,宇文玥跟楚喬對了個眼神,歎了口氣,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宇文玥本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表示自己的敬佩,可以啊兄弟,為了老婆命都不要了,還真是個癡情種子。卻沒成想燕洵實在太過虛弱,被他這麼一拍,兩眼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宇文玥難得驚恐的收回了手,在白笙的哭泣聲和楚喬投來的埋怨的眼神裡解釋,我其實是敬佩――
  
  「敬佩?怎麼,你為我做不到嗎?」楚喬說的雲淡風輕,但眼神裡表現的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月七在旁邊看過來看過去,手腳麻利地幫著幾個人把燕洵抬回了屋。
  
  看著周圍的人能溜得都溜了,宇文玥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硬生生地轉了話題:「星兒,你辛苦了 ,我扶你回去休息。」
  
  「扶我做什麼,我又沒受傷。」楚喬推開宇文玥伸過來的手板著臉往前走,宇文玥呼了口氣,跟在她身後邊走邊說:「我們剛收到消息,魏huang由魏貴妃陪著去南山休養,元徹已經穩、定了大、局,至於前幾天趕回去的三huang子,已經以謀害huang妹的罪、名關、押到大、牢裡了。」
  
  楚喬猛地回過身:「那公主呢?」
  
  宇文玥搖了搖頭:「不知道,元徹和元嵩什麼也不肯透露――」
  
  「他們防我們幹什麼啊,我跟公主的關係可不一般。」楚喬睜著大大的眼睛嚷了起來。
  
  「呦,有多不一般啊?」宇文玥面無表情的吐槽,看著楚喬氣鼓鼓的臉,一時沒忍住伸手就去捏:「你好像胖了。」
  
  楚喬掙開他的手,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冷颼颼的哼:「等燕洵醒了,沒有公主的消息,他准得氣瘋。」
  
  楚喬這話其實有些誇張,因為燕洵醒了後,雖然的確是從哪兒也得不到元淳的消息,但他恢復的還算好,乖乖地跟著白笙回了燕北,一路不鬧也不想著亂跑,就是拿著一條粉手帕天天地瞅。
  
  燕洵和宇文玥告別的時候,宇文玥問他想不想元淳,燕洵笑了笑,倒是很有自信地說她肯定會來找他的。
  
  「她可喜歡我了,再不濟她也會給我寫信的。」
  
  宇文玥看著笑的一口大白牙的燕洵,默了默,忍住了想吐槽你到底哪來的這麼多自信的衝動。
  
  不過宇文玥忍住了,燕洵的姐姐卻沒忍的住。
  
  106.
  
  自打燕洵回了燕北,就天天握著個粉手絹,上哪兒都帶著。
  
  燕紅綃看著他弟弟一個身高八尺的大男人天天帶著一個粉手帕四處溜達,怎麼看怎麼怪異,再加上燕洵等來等去等不到元淳的書信,到了後面簡直就是百爪撓心,吃不下睡不好,到最後什麼都不幹就盯著手帕發呆,燕紅綃實在受不了了,踹開他的房門就開始往外提溜。
  
  「我說洵弟你是怎麼回事?你幹嘛呢?你看看你,哪裡有點草原男兒的樣子。就那麼一個薄情寡義的女人,看把你給刺激的。」
  「不准!」
  「什麼?」
  「不准你說她的壞話!」
  
  燕紅綃瞪大了眼睛,一巴掌拍了下去:「聽聽,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還沒娶到手呢,這就護上了?」
  
  「護上了!」燕洵脖子一梗,「就不准你說她!」
  
  「哎,」燕洵的二哥在一旁歎了口氣,「我說三弟啊,你那麼想人家你就去找人家啊,你在這兒對著粉手帕思念來思念去的有什麼用啊。」
  
  「你說的容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去哪兒找?」
  
  「你不是跟裕wang關係挺好的,他是公主的親哥哥啊。你去問他去。」
  
  「他什麼都不說,」燕洵皺了皺眉,「以前那麼好忽悠的人,都是被他那狐狸老婆帶的,別的沒學會,就學會打太極了。」
  
  「誒!」燕紅綃一拍手,「那個采薇呢?風眠他老婆,她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啊。」
  
  107.
  
  其實總的來說,采薇還是很慶倖自己曾經做過元淳的貼身侍女的,畢竟吃得好喝的好,雖然元淳有時候脾氣有點古怪,但是她人還是很好的,從來不苛待下人。但是,當皺著眉板著臉一身陰沉氣息的燕洵整天在你面前杵著追問你元淳的下落的時候,那就很不幸了。
  
  「世子,你饒了采薇吧,采薇真的不知道。」
  
  燕洵眯了眯眼,心裡默念一遍我不想的都是你逼我的,然後陰惻惻的開了口:「哦,你不知道啊,那就算了,不過最近邊、境有點小事,我恐怕要把風眠派過去一段時間。」
  
  「啊?那一段時間是多長時間啊?」
  「不久,也就三年吧。」
  
  「三年?!」采薇看著沉著的燕洵,簡直要哭出來,公主,不是采薇不仗義,是世子實在太卑鄙了,「世子,我剛剛想起來,之前,公主好像的確說過一些等以後無事了,她想去幹什麼的類似的事情。」
  
  108.
  
  燕洵就這樣踏上了「尋妻」的征程,雖然宇文玥對於他這樣形容表示你這是在占公主便宜,但燕洵還是堅持對每一個人說他是在找自己的妻子。
  
  「你們看,這條手帕,就是她送我的。」燕洵拿著粉手帕對著一幫坐在地上的小孩繪聲繪色。
  
  「你妻子就只送了你一條手帕嗎?她好小氣啊。」
  
  小孩子吵吵鬧鬧的說完就跑開了,留下燕洵一個人對著手帕發愣,上一世元淳送了他很多東西,精緻的,華美的,只是他沒放在心裡,現在竟然連想都想不起來了。
  
  燕洵收起手帕,自嘲的笑了笑:「她才不小氣,她只是懶了。」
  
  懶得上心,懶得用情。
  
  那天晚上,燕洵睡得很晚,翻來覆去的想他對元淳上過心的事情,又翻來覆去的想元淳對他上心的事情,想著想著一直想到天濛濛亮才睡了一會兒。
  
  109.
  
  第二天燕洵下樓的時候,店裡的小二看他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又提起鎮的西邊前天剛來了個神醫。
  
  「神醫?」
  「是啊,那醫術,簡直了,客官,不是我誇張,簡直就是華佗再世。」
  「是不是個女子?膚色白淨,身形勻稱,一雙桃花眼黑黑亮亮的,聲音清脆好聽?」
  
  「呦,客官,瞧您這形容的――」小二打量打量燕洵,變了神色,「客官,看您也是個體面人,人家正經姑娘,強、搶、民女這事兒咱可不能幹啊。」
  
  「什麼強、搶、民女?」燕洵又喜又生氣,「她是我妻子!」
  
  「客官您這人,怎麼還就把人家當你妻子了,你問過人姑娘了嗎?」
  
  燕洵懶得跟他廢話,起身要走,卻沒成想店小二直接抓住了他。
  
  「客官,你這是要去幹什麼?」
  
  燕洵一個翻手把小二掀翻在地,店裡的夥計一看不對趕忙和幾個客人一塊兒沖了過來。本來以燕洵的身手也不是什麼大事,可不巧的是正好有巡、捕經過,結果一塊兒把他們給押到縣、衙去了。
  
  燕洵在縣、衙聽著那店小二說他想強搶民女,簡直氣的牙癢癢,直到聽到熟悉的聲音。
  
  「縣、太、爺,不知召民女前來是有何事?」
  
  燕洵愣愣的轉身,眼前正是日思夜想多日的人,一時熱淚盈眶,沖過去一把抱住了人,「淳兒,淳兒,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店小二立刻嚎了起來:「縣、太、爺您快看啊!我就說這人是個登徒子吧,哪兒有一見面就沖上去抱人家的。」
  
  縣、太、爺揮了揮手,幾個衙令過去把燕洵拉了開,元淳始終低頭垂眸,看不出什麼表情。
  
  「這位姑娘,這個人口口聲聲說你是他妻子,可是真的?」
  
  燕洵正想轉過身對著店小二甩個示威的眼神,卻清清楚楚地聽到從元淳嘴裡吐出的兩個字。
  
  「不是。」
  
  店小二立刻朝燕洵甩了個示威的眼神。
  
  「但是,」元淳笑了笑,走過去拉起燕洵的手,「民女的確認識他。他是民女的病人,自小患有癔症,明明是個單身漢,卻經常以為自己有老婆。有的時候在大街上,看到那七十歲的老婆婆都有可能沖上去管人家叫媳婦兒。」
  
  周圍的人傳來一陣笑聲,連縣、太、爺都捋了捋鬍子,露出了個笑容。
  
  元淳也跟著笑了笑,無視了燕洵要吃人的視線,繼續開口:「所以,還請縣、太、爺體諒,畢竟,他有病啊。」
  
  燕洵瞪著元淳,小聲開口:「你說誰有病?」
  
  「你有病。」元淳小聲回的面不改色。
  
  縣、太、爺揮了揮手:「算了算了,既然有病,那你就要看好他,切莫生、事了。走吧走吧。」
  
  「多謝縣、太、爺。」元淳巧笑倩兮地行了禮,拉著燕洵往外走。
  
  燕洵面色鐵青地走了一路感受了一路圍觀人眼裡明晃晃的同情,簡直氣的要爆、炸,一跟著元淳回到了元淳住的客棧就想發洩,卻沒想到和元淳同時開了口。
  
  「你來幹什麼?」
  「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兩人默了默,又開口。
  
  「我幹嘛要給你寫信?」
  「我來找你不行嗎?」
  
  「你找我做什麼?我難道還有什麼用處嗎?」
  「你是我妻子,你當然應該給我寫信了。」
  
  「呵,」元淳嘲諷地笑了笑,「誰跟你說我是你妻子了?又沒辦婚禮又沒下聘書的,要不要臉啊你?」
  
  「好,那我現在就去給你下聘書辦婚禮。」
  
  燕洵扯著元淳就要走,元淳甩開他的手。
  
  「你到底來幹嘛?!」
  
  「我――」燕洵頓了頓,「來看病。」
  
  「看病?」元淳的神色凝重起來,「你,怎麼了?」
  
  「生病了。」
  「……什麼病?」
  「相思病。」
  
  元淳看著燕洵一本正經的樣子,簡直想咬死他。
  
  「這病我治不了,還請另請高明吧!」
  「不,這病只有你才治的了,你嫁給我,我就痊癒了。」
  「做夢去吧!」
  「夢裡我也要跟你在一塊兒!認命吧,元淳!」
  「我真是欠了你的,燕洵,你給我出去!」
  「別叫燕洵,來,叫相公~」
  「滾!」
  
  110.
  
  燕洵在上一世已滿頭白髮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那個後來手段簡直陰險毒辣的元淳,不知怎麼就笑了出來,意識漸漸渙散,熱鬧的朱雀街、小花園的滿天星辰、盛夏的蓮子湯和新鮮的紫藤糕……那些舊年裡的事物走馬燈似的閃來閃去。燕洵閉上眼,許了一個願,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我們不如就這樣糾纏一生吧,就像兩根藤蔓,死亡也好,生長也好,都在一起吧。
  
  ――――――――
  
  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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