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總版規版主申請2024年論壇贊助計劃
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亂世佳人)平行時空》作者:EilleenWu【完結+番外】

《(亂世佳人)平行時空》作者:EilleenWu【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3436個瀏覽者
文案:

斯嘉麗六歲時遇見瑞特;
艾希禮從來不是問題;
兩人性格的交互碰撞;
對於原著較為深刻的解讀。

事實上,一直以來瑞特都是瞭解斯嘉麗的。而相反,斯嘉麗卻不是如此。我只做了一件事,即改變時間節點讓六歲的斯嘉麗遇見瑞特,於是整篇都成了兩人的舞臺,他們在舞臺上盡情忘我。

(另注,本文沒有描寫到的都參照原著。)

內容標籤: 西方名著 情有獨鍾 天作之合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斯嘉麗·奧哈拉,瑞特·巴特勒 ┃ 配角:梅蘭妮,艾希禮 ┃ 其它:亂世佳人,飄,塑造

TOP

第1章 邂逅

  Chapter 1 邂逅

  整個北佐治亞州克萊頓縣熟識奧哈拉家族的人們都知道斯嘉麗奧哈拉小姐,奧哈拉家的長女是個活潑的女孩子。太活潑了。六歲的她不像她的兩個妹妹蘇艾倫和卡琳或者其他人家的姑娘們那樣,像個女孩兒一樣安靜地抱著布娃娃玩著過家家之類的遊戲,而是像個男孩一樣爬高爬低。她經常和塔爾頓家的兩兄弟斯圖爾特和布倫特一起爬樹捉知了,摘蘋果,扮演海盜,用樹枝和皮繩做彈弓。塔爾頓家的兩兄弟非常喜歡和小斯嘉麗玩耍,但是對於斯嘉麗來說,誰都一樣,她能和其他甚至是陌生的男孩兒們在三天之內——算上一開始故作淑女的時間打成一片。因為是男孩兒堆中唯一的女孩兒,斯嘉麗是這群男孩兒的中心。她喜歡這感覺,被眾星捧月的感覺。她討厭和女孩兒尤其是她的兩個妹妹們玩耍。在她看來,蘇艾倫和卡琳簡直無聊透頂。所以儘管她總是被黑媽媽訓斥,也從來沒有絲毫「悔過」之心。只有當她最親愛的母親愛倫對她的所作所為皺眉的時候,她心裡才有了一丁點兒不舒服,但這一丁點兒的不舒服在第二天出門玩耍時又會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然而這一天,小斯嘉麗並未和她的那些男孩兒們混在一起。因為剛才他們把她惹惱了。小斯嘉麗現在非常生氣。「這群白癡,傻樣!」她坐在弗林特河畔的一塊大石頭上罵罵咧咧。如果黑媽媽看到了,准會說「斯嘉麗小姐,這些話可不應該從一個淑女的嘴裡說出來。要是愛倫小姐聽到了會怎麼說呢。」但她不在乎,黑媽媽不在這兒,母親也不在這兒,現在這兒只有她一個人。她剛剛趕走了那群白癡男孩兒們。儘管布倫特和斯圖爾特非常想留下來,但被她兇狠的斥責弄得只好離開。

  斯嘉麗瞧了瞧水中自己的倒影,她很狼狽,早上黑媽媽給編好的辮子現在已經十分的淩亂。手掌心蹭破了皮,火辣辣的。裙子上也是痕跡斑斑。「他們一點兒也不紳士!」小斯嘉麗嘟著嘴巴,顯得氣呼呼的。

  當小斯嘉麗正想著明天見到布倫特一定要無視他,表示自己生著他的氣,對,還有斯圖爾特,他們是一夥兒的的時候,她聽見一個男子的爽朗笑聲。斯嘉麗皺起眉頭,猛得往回一瞪。瑞特巴特勒被這雙祖母綠的寶石一樣的眼眸吸引了,真是漂亮,這雙眼睛。這眼前的小人兒簡直就像一隻自以為兇狠但其實可愛得想要引人逗弄的小貓咪。太有趣了。

  「你是誰?」

  「瑞特巴特勒,我親愛的。」瑞特從樹林裡走出來,他的棕黑色的馬在身旁來回踱著步子。他摘下他的巴拿馬帽子,嘴角勾起一抹裝腔作勢的不正經的笑,向著小斯嘉麗行了個禮。

  「巴特勒先生,你可真不是個紳士,竟然偷聽一位女士的談話。況且我不記得自己和你熟識,你竟然這樣稱呼我。」在陌生人面前,斯嘉麗自然地裝作一位貨真價實的淑女,她不自覺高傲的抬了抬頭,挺了挺背,就像黑媽媽和愛倫母親教得那樣,可惜由於她狼狽的裝扮,這效果不太好。瑞特看在眼裡,笑容更深了。太有意思了。

  瑞特並不在意女孩兒的話,笑了笑,手裡的帽子揚了一揚,向她走近。「哦?這麼說來,你是個淑女,親愛的?況且我可沒見著有另外的人和我眼前這位淑女談話呀。不過說起稱呼的話,要是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便能尊敬地稱呼你了。」

  斯嘉麗她不喜歡眼前這個陌生的人,不算她之前偷偷咒駡的話不知道有多少都被他偷聽去這事,他的眼神和笑容她也不喜歡,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讓斯嘉麗覺得自己就像個玻璃人似的,那笑容又像是在嘲諷自己不是淑女一樣。

  小斯嘉麗惱羞成怒,站起身扭頭便走,說著「你永遠別想知道我的名字!」卻不小心踩在一個小石塊上扭了腳踝,在要跌倒的千鈞一髮之際戲劇性地被瑞特巴特勒摟在了懷裡。

  在小斯嘉麗的腦海裡,這就像黑媽媽給自己講的童話裡王子與公主的故事一樣,公主摔倒的時候被王子接住,轉圈的那種。雖然瑞特接住斯嘉麗的時候並沒有轉圈,但這也不影響小斯嘉麗在心靈的土壤裡埋下一顆愛的種子。很久以後,當戰爭來臨,當瑞特不在她身邊,當她處於困苦之中時,這一幕總被她拿出來欣賞,每次都會給出同樣一個結論:我們是天生一對兒。

  不過這些想法都是後來的事,兩人在一起以後斯嘉麗非常熱衷於尋找他們是天生一對的證據,小斯嘉麗現在可仍然是生氣的。這人竟然譏諷她不是個淑女,雖然事實上斯嘉麗在心裡知道自己確實不能算是個淑女,但這才是重點。因為被他說中了。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

  「我可不能現在放手,親愛的,你難道想要摔到水裡嗎?」瑞特給了她一個笑容。「好了,別動,我扶你坐下來。」

  斯嘉麗沒有做聲了,任他扶著自己坐在原先的那塊大石頭上。他查看了一下斯嘉麗的腳踝,從馬上拿了一壺酒,將酒倒在手裡,試著幫她輕揉。她感覺到腳踝處的溫熱,是他手掌心的溫度。

  「嘶~」斯嘉麗的腿抽動了一下。

  瑞特抬頭望了她一眼,是安撫的眼神,沒有了剛才那樣的戲謔。「疼嗎?忍一忍,我的好姑娘。」

  小溪中的水緩緩流淌,鳥兒清脆地鳴叫,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斯嘉麗從沒覺得這麼靜過。

  「好了,可沒什麼大問題了,現在你得回家去用點兒藥。」瑞特看向她,斯嘉麗猶豫的神情落在他的眼裡。他馬上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先幫你打扮打扮。」

  他洗了洗手,幫斯嘉麗重新綰了個簡單的髮型,幫她洗去了臉上的灰塵,幫她清洗手掌心的傷口,幫她拍去裙子上的幹了的泥土。雖然在這過程中,小斯嘉麗有所掙扎,但總歸是完成了。

  「我想你可以走路的,對嗎?」

  「不,並不能。」斯嘉麗撒了個對自己來說無傷大雅的小謊。

  「既然如此……幫我拿著帽子吧。」瑞特戲謔地瞧了她一眼便摘下他的帽子遞給了斯嘉麗,之後便背起她,走向夕陽的盡頭。

  「為什麼你不用你的馬來載我回家?」斯嘉麗趴在瑞特的背上詢問著。他明明有一匹馬。

  「我怕你從馬上摔下來,親愛的。」

  斯嘉麗皺了皺眉:「我才不會摔下來呢!」

  「哦!好吧,看來我只得說出真實的原因了,不然我的公主要生氣了。」瑞特笑著說道。

  「什麼原因?」斯嘉麗故意忽視他稱自己為她的公主。

  「因為我想要和我剛剛邂逅的這位美麗的小姐多待一會兒。」

  「邂逅?」

  「相遇的意思,親愛的。」

  「唔,這詞真不賴。」

  斯嘉麗覺得其實這人也不賴,不算太壞。相反,他還非常好心。不過他仍然不是個紳士。但關鍵是,她也不是淑女。

  「斯嘉麗奧哈拉。」斯嘉麗還是選擇大方地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瑞特哈哈大笑。「瑞特巴特勒,幸會,我的公主。」


第2章 流年

  Chapter 2 流年

  當塔拉莊園房屋的白頂尖兒映入斯嘉麗的眼簾的時候,斯嘉麗才猛然意識到什麼,掙扎著要從瑞特的背上下來。

  「讓我下來,巴特勒先生。我得自己回家去了。」要是讓愛倫母親或者黑媽媽知道了自己被一個陌生男人背回來,她可不知道自己要挨多少罵呢。

  「我的小淑女,我可這就放你下來了。」上帝知道瑞特今天怎麼會如此有耐心,這有趣的小人兒在嚷嚷著要下來的時候可是把他的衣服褲子踢得髒兮兮的。

  恩……瑞特為自己找到一個理由,因為他知道他喜歡小孩子。他們活潑天真又可愛。當孩子們長大,他才開始討厭起他們來。

  「那麼,再見,巴特勒先生。」斯嘉麗站穩,將他的帽子遞給他。面對著逆著光的瑞特,她小小的人隱在他的影子裡。他可真是高大呀。

  「好的,不過在此之前……」瑞特拖著查爾斯頓長長的口音:「別這樣生疏,叫我瑞特哥哥吧。只有一般人才稱呼我為巴特勒先生呢。」

  斯嘉麗堅定地拒絕了,她不認為這個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先生和自己有多麼地熟識。

  瑞特不在意地笑了笑,輕輕晃了晃自己的帽子,戴上。

  「那好吧,希望有緣再見。那時候你可得改口啦。」

  斯嘉麗目送著巴特勒先生漸行漸遠,他的影子在這條並不算寬的土路上拉的拉的很長。她忽然間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能遇見他。

  所幸的是,之後的幾年時光裡,每一年的那一天小斯嘉麗都能見到她的瑞特哥哥。啊~她改口了,從巴特勒先生變成了瑞特哥哥。

  那是初次相見後的第三年,也就是斯嘉麗八歲,同樣是她第二次見到瑞特的時候,他給她帶了一盒瑞士軟糖。那盒軟糖成功地讓斯嘉麗改了口。唔,沒什麼壞處,不是嗎?

  「這軟糖味道真不錯,瑞特哥哥。在家裡黑媽媽總是不讓我吃多少糖果,這下我可以想吃就吃啦。」斯嘉麗抱著糖果盒子,雖然嘴裡嚼著一顆,但還是正尋找著下一個目標。恩……草莓味的等會嘗嘗。

  「黑媽媽說得是對的,親愛的。我得提醒你,吃多了會有蛀牙的。」小斯嘉麗抱著糖果盒子那滿意而幸福的笑容落入瑞特的眼中。

  瑞特巴特勒喜歡和小斯嘉麗待在一塊兒,不管是她笑的時候露出缺了門牙的兩排牙齒——她極力想要掩蓋住,還是生氣的時候眉毛糾在一起兩隻綠眼睛凶巴巴地望著你;不管是開心的時候或者說有所求的時候故意說些好話討好你,還是當要求得不到實現或者發現自己被戲耍憤怒的時候故意不理你……這些等等他都覺得有趣極了,他尤其喜歡逗弄她,看她氣得跳腳的樣子,然後又花費極大的耐心把她哄得不再生氣。接著當下次有機會的時候又會逗弄她一番,周而復始,樂此不疲。

  年輕的瑞特巴勒特直到成為人們口中的巴勒特船長之後才漸漸明白過來,斯嘉麗奧哈拉是那時他瑞特巴特勒的避風港,她讓他感到溫暖,和她在一塊兒的時候,他會暫時忘記所有不愉快的,只專心看她笑著或者生氣著。查爾斯頓讓他感到壓抑,他的家讓他感到壓抑,事實上所有南方都或多或少給他這樣的感受,因為南方雖大,但各地的規矩不差多少。而他,厭惡那些規矩,那些所謂的正義。所以他經常去佐治亞州,說去那裡做什麼也好,他一年最少要去一次。路過克林頓縣總是期待著能遇見他的公主。這給他以安慰。

  遇見她的第二年,他去了一趟,沒有遇見她。

  第三年,帶了一盒糖果,他去了兩趟,在第二趟的時候如願「偶遇」。

  第四年,每一趟只待上一天,日落之時便會離開,他去了五趟,並且稍微動了動腦子,五趟都遇見了她。

  第五年,他只去了一趟。因為他的父親嚴格看管住了他。

  有時候坐火車,花上一天;有時候騎馬,花上一個星期。他不在乎怎麼過去。他會給她帶些小禮物,各種各樣的他能弄到手的時興的小玩意兒,是為讓她高興高興,雖然她也少有難過的時候。

  他教她騎馬,陪她玩兒,和她聊天,她告訴他所有對其他人不能說的話,關於教養,紳士淑女,關於規矩規則這一類的。平時憋在小斯嘉麗心裡的話,都可以和她的瑞特哥哥說,雖然會時不時地被嘲笑,但她知道他是同意她的話的。這讓她心裡暢快。

  第六年,斯嘉麗十一歲。

  太陽從塔拉莊園的東邊初升,給這一片富饒的土地撒下一片金輝,給棉花地披上一層金色紗衣,與此同時也溜進了小斯嘉麗的臥室。

  斯嘉麗正睡得熟,恍惚間聽見馬蹄噠噠的聲音,是巴特勒先生載著她騎馬呢。可是聲音越來越大,她突然間被驚醒,發現是黑媽媽在敲著門。「斯嘉麗小姐,是時候該起床了。一個上等人家的淑女可不能像個懶豬一樣。」

  斯嘉麗有時候真是不喜歡黑媽媽,她那雙像鷹一般銳利的細小精明的黑眼睛鑲在黝黑的面龐上,時刻準備著挑她的各種錯處,吃得多了呀,走路快了呀,說話聲音大了呀這一類的。她致力於把斯嘉麗培養成一位上等人家的合格淑女。於是斯嘉麗便氣急敗壞地嚷了一句:「你進來吧!我要起床了。」

  「我今天要穿那條細紗布的綠色帶花紋邊的裙子。」斯嘉麗看著黑媽媽端著牛奶,餅乾和甘薯走進來。

  黑媽媽聽罷瞧了她一眼,那眼神裡透露著一切都了然於胸的意思,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沒什麼特別的,黑媽媽。」斯嘉麗知道黑媽媽總能嗅到些不同尋常的味道來,她極力想要掩蓋過去,今天瑞特哥哥要來呢!那綠眼眸機靈地一轉:「我很久沒穿它了,你知道的。況且今天斯圖爾特和布倫特從學校回來,我要去看看他們。」

  「我得說,斯嘉麗小姐,你已經十一歲了,應該像一個女孩子一樣,別整天那樣野,沒有男孩子會喜歡的,愛倫小姐小時候就不這樣。」黑媽媽絮絮叨叨,但還是幫她找到那條裙子,她不能否認,她的斯嘉麗小姐穿上這條裙子真是光彩照人。恐怕整個佐治亞州的姑娘都比不過她的斯嘉麗小姐,她們都穿不出那種鮮活的風韻來。

  斯嘉麗偷偷翻了個白眼,瑞特哥哥就喜歡。


第3章 驅逐

  Chapter 3 驅逐

  好好打扮了一番之後,斯嘉麗為了圓剛才對黑媽媽隨口撒下的謊,便先去了塔爾頓莊園,幾乎是剛見到斯圖爾特與布倫特便提出要去十二橡膠園。

  「嘿,斯嘉麗,你已經知道了?哈哈,我們得去瞧瞧。」斯圖爾特非常高興地同意了,布倫特也隨聲附和。這下卻輪到斯嘉麗疑惑了。她不明白自己應該知道些什麼。

  然而到了十二橡膠園斯嘉麗便想起來了,幾天前艾希禮就來家裡拜訪提起今天要去歐洲遊學了,三年後才會回來。斯嘉麗對於將要有三年見不到艾希禮並沒有太大感覺,只除了有些羡慕,她也想去歐洲,她還從來沒出過佐治亞州呢。這讓她想起瑞特,他來自查爾斯頓,去過很多地方,也早在認識斯嘉麗之前就已經從歐洲遊學回來了。除此之外,他的馬騎得也好。騎得最好。

  艾希禮威爾克斯有著一頭金光色的頭髮,他睜著那雙朦朧的灰色眼睛微笑著,揉了揉斯嘉麗的頭髮。「你今天真漂亮,斯嘉麗。」

  斯嘉麗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臉,她心裡很高興,當聽到讚美的時候她總是很高興的。但與此同時又非常焦慮,她已經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待在十二橡膠園,這會兒艾希禮終於要離開了。不知道瑞特哥哥到了沒有。艾希禮的妹妹霍妮,英迪亞,父親約翰,母親,朋友,僕人等都站在十二橡膠園的門口與艾希禮送別。斯嘉麗心裡真是著急,他們道別的話好像永遠也說不完。

  當馬車車輪卷起塵土,艾希禮在馬車裡向著親友們招手的時候,太陽正明晃晃正中懸掛在高空。

  當斯嘉麗終於趕到和瑞特約定見面的地點的時候,太陽也只不過稍微歪了歪頭。但斯嘉麗沒有見到瑞特。她環視四周,期待著像往常一樣在某個樹幹後,在某個草叢裡,發現他正在午睡。

  斯嘉麗記得有一次她來晚了,沒有看到他在往常的地方等她,心裡頓時空蕩蕩的,到處尋找著。後來卻在一個不起眼的樹下發現他正懶洋洋地靠在樹幹上,帽子蓋在臉上,兩手交叉枕在腦後,睡得正香。小斯嘉麗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卻抽抽搭搭哭了起來。這哭聲吵醒了瑞特,他把她小小的身子摟在懷裡,幫她擦去眼淚,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柔聲問她:「寶貝,不哭了,告訴我,你怎麼了?」

  小斯嘉麗將頭埋在瑞特的胸前,道:「我以為你走了。」

  上帝知道,瑞特巴特勒的心都要化了。

  於是這一次,斯嘉麗環視四周,仔仔細細地找了幾乎是附近每一片草叢,每一棵樹。但是這一次的她卻沒有那麼好運了。她找不到他。

  斯嘉麗心慌了。

  但她忽然聽見身後草叢裡簇簇的聲音,啊,他在我身後。斯嘉麗回頭,可是卻失望了,是蘇艾倫。

  愛倫羅畢拉德自從表哥菲力浦羅畢拉德去世以來,她便封閉了自己的內心,說實話,她明白自己已經死了,在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點兒鮮活的影子。有那麼一段時間她恨著父親、波琳和尤拉莉,是他們趕走了自己所愛的人,她甚至想過去查爾斯頓的修道院裡當修女。嫁給吉羅德奧哈拉以後,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位天使的角色。整個縣的人都知道,奧哈拉太太是個多麼能幹的人,她永遠沉穩而冷靜,遇事不驚慌,把諾大的塔拉莊園打理得井井有條。她還生了五個孩子,兩個男孩兒夭折了,三個女孩兒活了下來。雖然作為一個母親應該平等地愛自己的每一個孩子,但是說實話,她恐怕更愛自己的大女兒——斯嘉麗奧哈拉,因為在她的身上有著她所滅失的鮮活,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教育她的孩子們的時候,教育她們如何在這個時代的規則下做一位元得體的「淑女」時,她總是揪心的。斯嘉麗和卡琳和蘇艾倫不太一樣,她說不上來,只是更加不忍心壓制她尤其是她的性情。

  蘇艾倫和斯嘉麗大吵了一架,愛倫真的很頭疼。斯嘉麗和兩個妹妹的感情並不太好,奧哈拉先生覺得這沒什麼,小孩子之間的鬧彆扭罷了,但愛倫明白,這是兩種性格的對立。其實愛倫直到去世也並不清楚,這不僅是兩種性格的對立,還尤其是兩個時代的對立。蘇艾倫指出斯嘉麗不檢點,和一個陌生男子相會;而斯嘉麗否認了。愛倫覺得如果這事是真的,就確實很嚴重了。這事兒會壞了她的名譽,毀了她的一生。她嚴重警告蘇艾倫不要宣揚出去並決定和斯嘉麗好好談談。愛倫有那個自信她的大女兒會枕在她的膝蓋上和她說這件事兒。她決定今晚去斯嘉麗房裡睡,卻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以後沒有在房裡見到斯嘉麗。事實上,整個塔拉莊園都沒找著她。

  愛倫再也不想經歷那一晚。那晚下著大雨,電閃雷鳴,整個塔拉莊園的人除了蘇艾倫和卡琳——她們被要求待在房裡都去找斯嘉麗。雨聲混合著人聲,雨聲掩蓋著人聲。他們找了很久,終於,愛倫得以抱住小斯嘉麗。她渾身濕透,小臉兒蒼白,看到愛倫的時候她小聲地叫著:「媽媽。」

  愛倫慌忙答應著:「哎,我在這兒呢,寶貝。」

  「別罵我,媽媽。別對我失望,媽媽。」

  愛倫摟緊了她的孩子:「不會,親愛的,我很驕傲有你,寶貝。我得有你,寶貝。」

  那一刻,愛倫覺得她又活了。因為她心疼了。為她的孩子。因為她知道,一定有一個男人牽動了她的孩子的心。她不確定那是愛或者是什麼,但一定不同尋常。愛倫還清楚的明白,斯嘉麗害怕自己對她失望。她的女兒尊敬她,喜愛她。這讓她感到安慰。後半生的生命裡,總是有了別的色彩,除了菲力浦的別的色彩。

  愛倫一直找不到那男子是誰,她有猜測過是不是艾希禮威爾克斯,因為是同一天艾希禮去離開了,況且斯嘉麗還去送了。但兩個月後的一天下午,愛倫找到了答案。

  那天下午她難得有閒置時間,便坐在塔拉莊園的花園裡喝著下午茶,黑媽媽坐在她的旁邊。她們聊天,和往常一樣。從小到大能懂她的也就只有黑媽媽了。她們聊了很多,聊起她的姐妹尤拉莉。黑媽媽通過她們黑人的資訊網路得知查爾斯頓的一樁大事。

  「兩個月前,巴特勒家的長子瑞特巴特勒被驅逐出家族了。他父親把他的名字從聖經上劃去了。」黑媽媽說道。

  這個消息早就不是秘密了,所以斯嘉麗能聽說並不奇怪,幾天之後斯嘉麗巧妙地詢問黑媽媽這件事,但是被拒絕了,因為這不是一個姑娘家該聽的。

  這資訊對於愛倫來說只是資訊罷了,但對於斯嘉麗來說可並不是這樣。

  愛倫懂了。


第4章 十六

  Chapter 4 十六

  斯嘉麗長得並不漂亮,她臉上有著兩種特徵,一種是她母親的嬌柔,來  自法蘭西血統的海濱貴族;一種是她父親的粗獷,來自浮華俗氣的愛爾蘭人,這  兩種特徵混在一起顯得不太協調,但這張臉上尖尖的下巴和四方的牙床骨,是很  引人注意的,她那雙淡綠色的眼睛純淨得沒有一絲褐色,配上烏黑的睫毛和翹起  的眼角,顯得韻味十足,上面是兩條墨黑的濃眉斜在那裡,給她木蘭花般白皙的  肌膚劃上十分分明的斜線。但當說起她時,克林頓縣的男孩子們的臉上都會掛上微笑。

  哦!斯嘉麗奧哈拉可是一位上等人家的美麗的小姐呢,她的一顰一笑都能讓我為之瘋狂。其中,以漢密頓家的兩個小兒子為最。

  斯圖爾特和布倫特也說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斯嘉麗——那個從小一起玩耍的玩伴變得不一樣了,她不再和他們一起爬樹,不再和他們一起玩海盜遊戲,不再和他們賽跑。當然了,他們也已經長大了,他們也不再玩那樣的孩子遊戲,不過關鍵是他們和斯嘉麗不再稱兄道弟了。

  在塔爾頓家辦的一次宴會之上,兩兄弟突然發現了斯嘉麗的美,十六歲的斯嘉麗,美極了。她對著他們笑,兩個酒窩會在笑起來時顯現,多麼甜美,一雙精緻的綠眼睛如此迷人,教他們神魂顛倒。所以從那天起,兩兄弟一直在追求斯嘉麗,他們總是一起邀請斯嘉麗跳舞,你一首我一首,從沒想過斯嘉麗要是答應了其中一個,另一個可怎麼辦。

  他倆現在正左右一邊一個圍在斯嘉麗身邊,想說服她讓他們倆承包明天威爾克斯家舞會的所有舞曲。

  「當然沒問題。」斯嘉麗甜美的笑了笑,正當兩兄弟高興的時候加了一句「如果沒有人邀請我的話。」兩兄弟一陣懊惱。

  「別說這個了,來說說你們剛被佐治亞大學開除的事兒吧,這可是兩年來第四所大學了。你們可害得湯姆和博伊德不能夠繼續完成學業了。」斯嘉麗端正了身子。

  「唔,他可以到菲耶特維爾那邊的帕馬利法官事務所去學法律嘛。」布倫特漫不經心地說道。

  「況且,斯嘉麗,你別告訴我你在意這個?你去年不也是從菲耶特維爾女子學校退學的嘛。」斯圖爾特在斯嘉麗的另一邊,伸長脖子湊到斯嘉麗的面前。

  斯嘉麗皺了皺眉,「那可不一樣,他們辭退了格林老師。」她開始懷念那個有著和她一樣眼眸色彩的老師了。

  斯嘉麗留兩兄弟吃了晚飯,把他們送走後回到房間,洗漱好後坐在梳粧檯前,鏡子裡的女孩有著較好的面龐,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很滿意自己的外貌。她拉開抽屜,抽屜裡滿滿地放了很多信,它們大部分都來自于一個主人——玫蘭妮。

  玫蘭妮是艾希禮的表妹,和斯嘉麗一樣同為菲耶特維爾女子學校的學生,是個個子矮小的仁慈善良又博愛的女子。她小小的身體有著寬廣的胸襟和柔和的慈愛。她和艾希禮一樣喜愛讀書,但不會在斯嘉麗面前像艾希禮一樣說些斯嘉麗聽不懂的話。

  她拿出最下面的那份,也是最早的一封。

  親愛的斯嘉麗,

  展信佳。我現在正在亞特蘭大皮蒂姑媽這裡給你寫信,而且也不會再回學校了,對我來說在家裡也是一樣的。我一直在猶豫是否應該給你寫信,但我實在很擔心你的情況,並且自從在菲耶特維爾學校分開之後我就十分地想念你。不知道近況好嗎?奧哈拉先生和奧哈拉太太是否因你退學而責備你?如果有的話,我願意寫信給他們為你解釋,親愛的,我為你自豪。還有,我希望你明白,我是站在你這邊的。若是有什麼心裡話想和我說,我永遠在你身邊,親愛的。

  你真誠地

  玫蘭妮

  這是玫蘭妮給她寫的第一封信,不長,但得到斯嘉麗的回信之後,每封信卻越來越長,說些瑣事,說些趣事,雖然玫蘭妮大部分時候說的事都不合斯嘉麗的口味,但斯嘉麗都會回信。不僅僅是出於禮貌,更重要的是在那個時候,只有玫蘭妮站在自己身邊。

  在最近的一封信裡,玫蘭妮告訴了斯嘉麗關於自己要訂婚的以及即將做客十二橡膠園的消息。除此之外,她還提到了瑞特巴特勒。

  「親愛的,還有一件事兒我想你得知道,那一天瑞特巴特勒也會去十二橡膠園。」

  斯嘉麗撫摸著羊皮紙上娟秀的字跡,瑞特.巴特勒?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忽然覺得熱得慌悶得慌便打開了窗子。外面已經漆黑一片了,只有房子裡的燈光能勉強照亮些許事物——灌木叢,院子裡的樹,柵欄等。恍惚間,似乎有個人影在樹後面,那人的影子映在樹後的灌木叢上。定睛一看,又不像是人的影子。斯嘉麗搖了搖頭,試圖讓腦子裡的想法消失。她以為,那或許是瑞特巴特勒。這不可能的,不過,為什麼不可能?或許他良心發現了,知道丟下我一聲不吭地離開是他的錯了?他內疚了?為了保險起見,她離開窗邊,正常作息,假裝高傲。

  哦!我真是傻透了。

  第二天一早,斯嘉麗便被黑媽媽催促著起了床,硬是逼著斯嘉麗吃了些東西,免得她的小姐在宴會上吃個不停,她們花了兩個小時穿衣打扮,之後便和卡琳及蘇艾倫一起隨著她們的父親吉羅德出發去了十二橡膠園。母親愛倫去了斯萊特裡家,那群下流的白人昨晚兒吃飯的時候就把她叫走了。

  斯嘉麗下了馬車,和各位太太小姐們打了招呼就丟下妹妹們先往裡進去了,迎面艾希禮走了過來,他給了斯嘉麗一個得體的紳士笑容,他看起來很高興。

  「斯嘉麗,你來了。」

  斯嘉麗回了一個親切的笑,說道:「是的,艾希禮,最近好嗎?」

  「很不錯,日子還和往常一樣。」

  斯嘉麗想起艾希禮去歐洲遊學的事兒來,他去了大概有兩年的時間。一年前的一個傍晚,那時候她剛從菲耶特維爾女子學校退學回家了,斯嘉麗正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滿腦子想得都是格林老師。她忽然聽見馬匹腳步噠噠的聲音,心裡一顫,站起身來,踉蹌一下差點摔倒,待站直了,循著馬蹄聲望去,卻發現是艾希禮。他在馬上,逆著光而來,金色光輝灑在他的金髮上,灑在他的肩頭。待到她身前,艾希禮下馬,摘下他的巴拿馬帽子向斯嘉麗鞠了一躬,說:「你長大了,斯嘉麗。」是啊,我十六了。那就好像瑞特巴特勒一樣。說實話,斯嘉麗曾希望和瑞特再次相見是像這樣的溫情的。然而現實並非如此。

  「啊,奧哈拉小姐,幸會。」瑞特巴特勒有著他特有的那種不正經的笑。好像所有人都是個玩笑。


第5章 宴會

  Chapter 5宴會

  瑞特巴特勒端著挺拔的身軀卻是隨意地站在斯嘉麗面前。時隔多年,他的個子更高了,體格也更強壯,臉膛變得黑得像個海盜,然而骨子裡的氣質依然如此地「不紳士」。他手裡拿著帽子,雙眼含著笑意,□□裸的眼神帶著穿透力。斯嘉麗從來都討厭這個眼神。她走下樓梯,他等著她走向他在自己一米遠的地方站定。不料與此同時,甘迺迪先生快步走來,瞧了瞧他們兩個,主動為兩人介紹對方。

  兩人都聽著甘迺迪先生的介紹,之後瑞特先開了口:「啊,奧哈拉小姐,幸會。」他叫她奧哈拉小姐,斯嘉麗心裡一涼,但知道他是對的,他們本該從未見過的。

  「幸會。」斯嘉麗的話顯得十分冷淡,竭力想要表現得一點兒也不在乎瑞特,但實際上她心裡有一頭猛獸叫囂著,她非常想質問他,當初至少給她留個口信,或者任何其他方式也行,只要讓她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好。

  甘迺迪先生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斯嘉麗卻並未在聽,她不耐煩地希望他早些離開但結果是甘迺迪先生拉著瑞特離開了。

  斯嘉麗氣憤地轉身,驚訝地發現玫蘭妮正坐在遠處的桌前注視著她,沒有其她女伴的圍在身邊,見她轉過身來,溫柔地一笑。哦!玫蘭妮!她徑直走過去,玫蘭妮起身相迎,她牽住斯嘉麗的手,接著撫摸她的臉龐。「你在發抖呢,親愛的。」

  「我一定是被氣著了。」斯嘉麗這才發現自己確實在發抖,但並不在意地揮開了玫蘭妮的手。

  「我看,你或許是緊張的。」玫蘭妮邀斯嘉麗坐下。

  「哦?我為什麼要緊張?」斯嘉麗冷哼一聲,嘴上這樣說著,卻有些心虛。

  「因為這麼多年了,你終於又再見到了巴特勒先生,不是嗎?」玫蘭妮眼神溫柔,和斯嘉麗的母親愛倫一樣,她將雙手放在斯嘉麗的手上,期以給予她愛的人以安慰和理解。斯嘉麗沒有把手抽回來,她一聲不吭。

  斯嘉麗是個聰明的女孩,非常聰明,這不僅體現在她的功課上——在學校時她就很擅長於數學問題,而且體現在她學習的能力上——尤其是從小被黑媽媽和母親愛倫所培養的淑女成長守則的學習即如何討男人歡心的能力上。她知道怎樣的角度自己最美,知道怎樣眨眼能體現出自己的靈動,知道怎樣微笑露出的酒窩最甜。這些是她無師自通的本領。女性家長們教給她的更側重于怎樣成為一個淑女,比如在宴會上不能吃太多;不能隨意討論政治;跳完一首華爾滋就要表示自己快要暈了;永遠不要在男人面前表現出自己比他們還要有見識等等。只不過對於斯嘉麗來說,這些規矩是惹人厭煩的,她平常都會把它們拋在一邊,只有在特定的情況下她才會利用起來。比如現在。

  她另挑了一個位子,好讓男孩兒們能將她圍在一個圈兒裡,她吸引了十幾個男孩兒呢。只是其中沒有一個叫瑞特巴特勒的,確實,他早已不是個男孩兒了。那個叫查理斯漢密爾頓的男孩子在她的右邊,一手拿著她的扇子一手拿著自己那盤沒動的烤肉。斯嘉麗朝他笑了笑,不時和他說兩句,他是玫蘭妮的哥哥呢。這讓其他男兒尤為嫉妒也讓他自己感到「受寵若驚」。

  斯嘉麗裝作不經意地環視了四周,玫蘭妮和艾希禮在聊著天,她的妹妹蘇艾倫對她怒目而視,卡琳看起來要哭了,卻連瑞特的一點兒影子都沒有發現,頓時覺著十分氣惱,雖然她很喜歡這樣眾星捧月的感覺,這讓她覺得自己有魅力,從外界得到對於自己的肯定。但卻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因為她的目的並沒有達到,反而招了那些旁邊沉悶的傻姑娘們的恨,儘管她並不在乎。

  烤肉宴會結束之後,淑女們便要去午睡了,這是規矩,淑女們都是要午睡的。然而斯嘉麗深知自己不是個淑女,她總想著說等以後我在做個淑女吧,像媽媽教導的那樣,但現在不行,她還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從樓上偷溜下來,聽見會室裡男人們在討論政治,談及戰爭。她對於這些話題可不感興趣。戰爭?政治?州權?這關我什麼事兒?但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這聲音有著查爾斯頓的口音,拖著長腔,慢悠悠的,說話人口氣嘲諷,不屑一顧。在男人們說些一個月內能把北方佬打回去的時候,他說我們不如北方,我們沒有工廠,沒有戰艦。「而他們……無數為了食物和幾個美元而心甘情願替北方佬打仗的外國移民、工人、鑄鐵廠和煤礦……一切我們所沒有的東西,但是,我們所擁有的,只是棉花、奴隸」他停頓了一下,「和傲慢。」

  面對那群典型的南方紳士們的質問,他說:「上帝站在最強的軍隊那邊!」

  斯嘉麗皺了皺眉,心裡驚訝萬分。說實話,她不算太理解瑞特的意思,但能明白他的意思是我們會輸。可是對於現在的斯嘉麗來說,也僅限於此,她並不會想到戰敗會給她的生活帶來怎樣的影響。就像她在幻想著嫁給心上人與不屑結了婚的婦女們的沉悶呆板——她們不能在舞會上跳舞的同時,不會想到若是自己結了婚,也得同其她已婚婦女們坐在一起,當舞會開始的時候,她也只能坐在臺上觀看。

  於是當瑞特離開會室的時候,她便壓下心中的疑問,跟了上去,跟到了威爾克斯家的書房。

  「啊哈,我的小貓咪,你跟著我做什麼呢?」瑞特巴特勒將斯嘉麗拽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這一下,斯嘉麗窘迫極了,但骨子裡的高傲給了她氣場。她胡亂找了個理由。「我聽見你說我們會輸,巴特勒先生。」

  「別那麼生疏,斯嘉麗,我懷念你叫我瑞特哥哥。」他坐在了沙發上,並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斯嘉麗過來坐。顯得對這事兒不甚在乎。「你總不會是來尋道解惑的吧?恩?斯嘉麗。不過我可以說我是南方人裡為數不多的清醒的人呢。」

  斯嘉麗不在乎戰爭,也不在乎剛才他在會室裡說的話,所以她的重點放在了前半段話上。「你以為當你一聲不吭地離開後現在又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我還會這樣親切地稱呼你嗎?不可能!」她沒有坐過去,而是站著,那雙綠眼眸直勾勾地看著他。

  「那麼,你又期待著什麼呢,斯嘉麗?結婚嗎?斯嘉麗,我是喜歡你的,從你小的時候就很喜歡你,沒錯。但是這不夠,我是不結婚的。」

  斯嘉麗抄起桌上的一個瓷瓶朝他砸了過去。他大笑著躲開了。

TOP

第6章 婚禮

  Chapter 6 婚禮

  對於斯嘉麗來說,雖然所有一切都有跡可循,但它們又來的那麼突然。瑞特巴特勒的冷漠那麼突然,戰爭那麼突然,連自己的婚姻也如此突然。是的,她馬上要成為斯嘉麗奧哈拉漢密爾頓夫人了,她在那天十二橡膠園的宴會上答應了查理斯漢密爾頓的求婚——這一點讓男方本人也覺得不可思議。

  由於戰爭的緣故,由於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情況下南方的姑娘們為了支持男人們,結婚已經省略了訂婚程式,並且辦得越快越好,以讓男人們早些上戰場。畢竟林肯已經在招募志願軍,而且聽說已經有七萬五千人了呀。所以斯嘉麗的婚禮定在了兩個星期後。當婚禮程式進入正軌,一切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她才幡然悔悟,後悔不迭。一想到自己將成為已婚婦女,她就能哭個三天三夜。這被所有人認為是捨不得家,而她斯嘉麗又怎麼有臉面來尋求母親的理解和安慰呢?所以她什麼也沒說。她把這一切都歸咎給了瑞特巴特勒。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她曾嘗試和父親吉羅德談過,因為她從來也沒怕過她的父親。談及她不想出嫁的時候,吉羅德起先是笑了,接著憐愛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髮,溫和地說道:「我的寶貝斯嘉麗是害怕緊張了嗎?哈哈……別擔心,結婚並不可怕,你會發現作為一個妻子的樂趣。」當斯嘉麗經過多次嘗試發現拐彎抹角地說明自己不想出嫁只會讓父親以為自己是在害怕或者想家的時候,她決定和父親挑明,一個傍晚她坐在塔拉莊園門口的石頭上等著父親回來——就像往常經常做的那樣。吉羅德騎著那匹腰壯腿長的獵馬馳上山崗,長長的頭髮在他腦後飛揚,他舉著鞭子,吆喝著加速前進。那馬跑到籬笆前,彎起前腿縱身一跳。斯嘉麗明白他興致很高而且喝的有些醉醺醺的了,因為他一喝醉就愛跳籬笆。

  斯嘉麗在他父親身上聞到很濃的混有薄荷香味的波旁威士忌酒味,還有煙草和擦過油的皮革的味道——這是各種味道的混雜,她時常把它從父親聯繫起來,以致在別人身上聞到時也本能的喜歡。她曾在瑞特巴特勒的身上聞到這類味道。她替父親理了理衣領,在保證不告訴母親他跳籬笆後假裝不經意再一次提起了她的婚事。這一次,她很堅定地明確了不想出嫁。他們爭吵了起來。

  「你怎麼敢?斯嘉麗奧哈拉!」吉羅德的小鬍子氣得一抖一抖的。「你是要讓整個縣甚至整個佐治亞州的人看我們的笑話嗎?」

  斯嘉麗是個固執地女孩,從小如此,在整個塔拉莊園能讓她收斂自己言行的人只有母親愛倫。她固執地不願出嫁,最後這事兒鬧到了母親愛倫那裡——這是她最最不願發生的事。愛倫並沒說什麼,只用自己的眼神就讓斯嘉麗屈服了,帶著愧疚和羞愧。

  所以兩個星期後,斯嘉麗的婚禮如期而至,和玫蘭妮艾希禮的婚禮是同一天,也是一起舉辦的。直到婚禮那天斯嘉麗才又再次見到了玫蘭妮。玫蘭妮對著她笑,而斯嘉麗卻避開了她。頭一次,只會在面對愛倫時出現的羞愧之感竟然在面對玫蘭妮時也出現了。這感覺甚至是面對查理斯也不曾有過。上帝啊!玫蘭妮知道一切!她知道我不是真的愛查理斯才和他結婚的。查理斯是玫蘭妮的哥哥,親哥哥!

  「我真高興,斯嘉麗。我們就要成為姑嫂了!」玫蘭妮拉著斯嘉麗地手說道。她顯得多麼高興啊,好像我是真心對查理斯一樣。這時候斯嘉麗寧願玫蘭妮說些惡毒的話來,而斯嘉麗明白這永遠不可能,玫蘭妮和她不一樣。

  斯嘉麗一直覺得玫蘭妮和母親愛倫很相像。她們身上有同樣的氣質,那種遇事沉穩,性格溫柔,又有智慧。趴在母親的腿上哭泣,和抱著玫蘭妮哭泣,得到的安慰是相差不多的。不同的是,玫蘭妮更加弱小,比自己更弱小。除此之外,斯嘉麗的那些從來不敢和母親講的離經叛道的話,卻能和玫蘭妮講。玫蘭妮雖然吃驚,卻能理解她。

  斯嘉麗想起一開始對玫蘭妮的印象。她生的十分瘦小,眼神也是怯生生的,長得也並不出色。所以斯嘉麗並不喜歡她。並且讓斯嘉麗疑惑的是,學校裡的同學們都十分喜歡她,和她相處的很是融洽。後來斯嘉麗發現了原因,玫蘭妮總是能以她自己的角度發現別人的優點,有時候甚至是別人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優點。是啊,這樣的人誰不喜歡呢?斯嘉麗不喜歡。

  讓斯嘉麗對玫蘭妮改觀的事兒還是格林老師的事。那時候格林老師因為宣傳女權主義而被學校開除,玫蘭妮是除了自己以外唯一一個站出來說話的人。這讓斯嘉麗都料想不到,她沒想到這樣一個小人兒卻那樣堅定地維護自己,維護她以為的真理——按照她的話來說。她說她維護的不是格林老師的女權主義,她維護的是格林老師發表言論的自由。斯嘉麗感到耳目一新。她對玫蘭妮的想法變了,她竟然和其她那群傻女孩兒們很不一樣,她很有智慧。像格林老師說的那樣,她會「思考」。

  那之後,兩人的關係近了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們聊的話越來越多,斯嘉麗甚至告訴了她瑞特的事。

  斯嘉麗看著坐席的親朋好友們,他們都為這兩對新人高興呢!他們以為我幸福呢!斯嘉麗哭了起來,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哭了起來,她忍不住。我多傻呀!我多傻呀!我為什麼要答應查理斯的求婚呢!過了今天我就是結了婚的女人了,可我還沒好好享受作為少女的時光呢!她想起以後不能穿漂亮顏色的衣服而只能穿著暗淡,想起再也不能下舞池了,想起每天會有一堆家務要做,想起……斯嘉麗感到心裡一陣絞痛,她多希望自己暈過去啊,可她實在身體健康。

  哦!這一切都是瑞特巴特勒的過錯!

  她的哭聲引起一陣騷動,很多人上前,以長輩的身份安慰她,卻沒一個人懂她。吉羅德和愛倫對視了一眼。愛倫上前抱住了斯嘉麗,她撫摸著斯嘉麗的頭髮,輕拍她的背脊,試圖給予自己親愛的女兒以撫慰。

  婚禮照常進行……

  神父主持著這場有著兩對新人的婚禮,他是個有著白鬍子的很符合「神父」形象的老人,他說著斯嘉麗從故事裡聽來的浪漫的誓言。最後,他按照慣例問道:「有人反對這兩對新人的結合嗎?」

  「是的,我反對!」


第7章 笑話

  Chapter 7

  「是的,我反對!」那個留著短短髭須,說話時露出一口白牙有著查爾斯頓口音的男人身姿挺拔,站在教堂的最後,他緩緩將舉起的右手收回,顯得十分鎮定。霎時間,除了原本就面對著他的神父,所有人都回了頭。神父心裡倒是十分懊惱,這已經是他遇見的第十一次說完是否有人反對就出現反對之人的情形了。這十一次的分佈中,前五十年兩次,後半生九次,近些年來越來越多,時代要變了。他在思量著下次主持婚禮的時候是否要故意省略這句話——每當遇到這事他都要思量。最終他決定保留,生活需要樂趣。

  玫蘭妮驚訝地捂住了嘴,她看向斯嘉麗。艾希禮眉頭緊皺,他將玫蘭妮的手放在手心,同時也將目光放在了斯嘉麗身上。查理斯顯得局促不安,他看向自己的姐姐和父母,接著同樣把目光放在斯嘉麗身上,他嘗試握住未婚妻的手,卻沒能做到。

  斯嘉麗望向瑞特,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了幾秒鐘。她仿佛聽到了天籟,不僅因為說這話的人是站在遠處的瑞特巴特勒,而且因為她有那麼一絲希望逃避這場無厘頭的婚姻,更因為……這真刺激,不是嗎?簡直就像小說裡的情節,女主人公要結婚了,男主人公來搶婚,或者說在婚禮上說愛她,讓她跟他走,然後他倆一起私奔。上帝啊……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並不妨礙斯嘉麗仍然決定當他瑞特巴特勒說愛她的時候狠狠嘲弄他一番。這時候她倒忘了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她的名譽就要掃地了。

  可斯嘉麗從來也沒弄懂過他瑞特巴特勒,她只要稍微瞭解他一些,就會明白他不會給任何人這個機會去嘲弄自己。但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斯嘉麗連自己也弄不懂,或者說她從沒嘗試去弄懂自己。

  事實上,瑞特在昨天才得知這一消息,當時他剛從新奧爾良回到亞特蘭大,和甘迺迪先生在火車站相遇,他們聊了一會兒,甘迺迪先生說他去參加艾希禮的婚禮。瑞特並不在意,他不在乎艾希禮的婚禮。在甘迺迪先生的火車到站的前一分鐘,他隨口說起了漢密爾頓的婚禮,說他要娶塔拉莊園的一位姑娘。他稱讚兩對新人都是門當戶對的。

  「容我多問一句,他要娶塔拉莊園的哪位小姐?」瑞特的心有些慌。

  「哦!你見過的,在十二橡膠園的烤肉宴上。是奧哈拉先生的長女,斯嘉麗奧哈拉。」甘迺迪先生依然笑著,他朝瑞特揮了揮手,拎著手提箱同他道別:「那麼,再會。」

  瑞特巴特勒覺得心裡頓時空蕩蕩的,他拿好自己的行李回了住處,一路上不像往常那樣帶著輕蔑地打探地目光來審視這個城市——這是他往常的樂趣之一。

  那天他感到那個叫湯姆的酒店侍應生尤為毛手毛腳。「酒店會雇傭你真是個奇跡!」

  他感到威士卡的味道尤為苦澀。「那家店該倒閉!」

  他感到自己的合作夥伴沃克送來的檔錯漏百出。「我當初是怎麼和這個蠢貨合作的!」   

  經過一天的不順心,他買了當天夜裡的火車票去了鄉下,最終趕上了這恰好的時候,以至於……他什麼也沒來得及想。

  所有人都以感到奇怪但是又掩飾不住好奇地眼神來注視著瑞特巴特勒。「你反對哪對新人的婚姻?這位先生。」神父問他。

  「我反對漢密爾頓先生的婚事。奧哈拉小姐不應嫁給漢密爾頓先生。」他的聲音嘹亮,響徹整個教堂。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許還有上帝知道,他心裡沒底。他不知道來這裡幹什麼,也沒有任何計畫。自從被驅逐以後,頭一次,他失去了自己的智慧。他要是個有腦子的,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但同時他又知道,他做事一向隨心。

  「那麼你又是哪位?你怎麼敢跑到這裡來撒野!」吉羅德首先站了起來,愛倫坐在丈夫身旁心情複雜。

  「瑞特巴特勒,奧哈拉先生。」瑞特真誠地朝著愛倫鞠了一躬,非常真誠。人群裡有人低聲議論。瑞特聽見「查爾斯頓」和「長子」還有「驅逐」的字眼。

  「我來這裡,只是因為覺得奧哈拉小姐的婚事非常不妥,應該慎重。……我是說,婚姻……應由愛而生。」哦!瑞特巴特勒,你這個白癡!婚姻由愛而生?真是笑話!你的能言善辯,你的善於交際的能力都喂狗了麼!但他很快就原諒了自己,畢竟他還從沒有過打擾別人婚禮的前科。

  「你這是什麼意思?巴特勒先生,你覺得我不愛斯嘉嗎?」查理斯以自己難得的勇氣,說出這番話來,作為一個傳統的南方紳士,他覺得受到了侮辱。

  「不,這不是我想說的,漢密爾頓先生。」瑞特答道,他雖然見過這位漢密爾頓先生,但從來沒將他的樣子放在自己的腦海裡。現在看來,他雖然長得不錯,卻有些蠢,和現在的他自己一樣蠢。

  吉羅德離開教堂的長凳,以他矮小的身子一下子沖到了瑞特身前,他只到瑞特的胸部。「你這個流氓,你這樣詆毀我女兒的名譽……我……我要和你決鬥!」

  「不,不,請別這樣。奧哈拉先生。」瑞特穩了穩心神,不管之前多麼愚蠢,現在他得處理好這事兒。「如果我讓你們感到受到冒犯……我道歉,那不是我的本意。」瑞特向著眾人和吉羅德再次鞠了一躬,以表達他看起來真誠的歉意。

  「得了,巴特勒先生,別說這樣的廢話。你來這裡是做什麼呢?」斯嘉麗一開口,教堂內鴉雀無聲。神父感興趣地瞧著兩人,並且與此同時向上帝請求原諒。

  「勸阻你的婚姻,奧哈拉小姐。」他的語氣卻聽起來雲淡風輕。

  「為什麼呢,巴特勒先生?」斯嘉麗等著他說愛她。而瑞特似乎明白斯嘉麗的想法,他搖了搖頭。

  「我的說法一直不變,親愛的奧哈拉小姐。」他是不結婚的。

  場面一度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明白兩人在說些什麼。斯嘉麗的她那雙大大的綠眼睛瞪著他,良久,她說:「那你滾。」

  她一把拉過查理斯來,主動親吻了他。

  這就是個笑話。斯嘉麗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

  想和大家說,這一章和上一章是我精心考慮過之後所寫的。這一章不知道符不符合你們的期待(?˙ー˙?)?   

  或許不符合,但其實這是人物性格所致。我所能改變的只有極少部分。他們都是有靈魂的。他們會自己說話。有點驚悚(●—●)   

  我在寫這兩章的時候改過很多次,都是由於覺得這不應該是斯嘉麗的作風或者不該是瑞特應說的話。   

  這篇文格局很小,小到重點只有男女主人公,不像原著,原著其實有個很大的格局。


第8章 老派

  Chapter 8 老派

  上流社會的消息,尤其是風流趣事總是傳得最快的。小姐們不被允許議論這樣的事,但是當太太們聚在一起的時候,她們卻熱衷於評頭道足一番。羅畢拉德家的小姐尤拉莉嫁到查爾斯頓之後,也是樂意和其她太太們一起討論討論的。但當她們討論到自己的妹妹——愛倫羅畢拉德奧哈拉時,她便感到惱火。查爾斯頓的太太們尤其重視門第並且喜愛裝模作樣,她們詫異為什麼一個羅畢拉德家的小姐會嫁給一個新來的愛爾蘭人。每當這個時候,尤拉莉總會為自己的妹妹愛倫辯護。她不怎麼重視門第,並且為吉羅德和他單憑自己作為一個愛爾蘭人的精明頭腦而白手起家的成就感到驕傲。

  而最近,尤拉莉發現她們討論的物件又涉及到了自己的侄女——斯嘉麗奧哈拉漢密爾頓的事兒。尤拉莉當然知道她們討論的是什麼,因為婚禮那天她也到場了,並且目睹了這場「趣事」的全過程。她可能是在場為數不多的與兩個當事人都有著密切關係的旁觀者了。她不僅是斯嘉麗的姨媽,也是瑞特母親的密友。她可能不是太瞭解斯嘉麗,畢竟自己嫁到了查爾斯頓,和妹妹與侄女隔得較遠,但絕對是看著瑞特長大的,他們也是鄰居呢。

  瑞特是巴特勒家的長子,從小便顯出自己的與眾不同來,他聰明又機靈,被人稱讚是要成為大人物的男孩。然而不知何時開始,他開始顯得與整個查爾斯頓格格不入起來,尤其和他父親不對頭。在尤拉莉眼裡,他不過是個叛逆的孩子,而在他父親眼裡,瑞特卻像是他的仇人。從一開始的不喜,到後來的厭惡,再到將他驅逐出家族,將他的名字從聖經上劃去,尤拉莉表示很惋惜。每回拜訪巴特勒家時,巴特勒太太總是拉著她說話,將自己的心事告訴這難得的也或許是唯一的密友。尤拉莉為密友感到難過。

  「太太,佐治亞來信了。」尤拉莉正想著,被僕人的這一聲嚇了一跳,但她不惱。「拿來我看。」

  她打開信封,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了下來,一邊看信一邊嘀咕著:「啊,愛倫過得不錯……斯嘉麗病了……是的,是的,得換換環境才好……薩凡納是個好地方……查爾斯頓也不錯……」  這麼說來,斯嘉大概會在一周以後到達查爾斯頓來拜訪自己和波琳了。

  「去收拾一件屋子出來,漢密爾頓太太要來拜訪了。」尤拉莉對著僕人吩咐道。

  「哪個漢密爾頓太太?」

  「哦!你這個傻托裡,斯嘉麗奧哈拉,我的親侄女。」

  斯嘉麗在拜訪了薩凡納的親戚們之後來到了查爾斯頓,她先是去了波琳姨媽那兒,在那待了幾天便來到了尤拉莉姨媽這兒。尤拉莉姨媽家的住宅是坐落在查爾斯頓的「炮臺」上的一所大房子前面有個牆壁高聳的園子隱蔽著。斯嘉麗雖然受到了姨媽的熱烈歡迎,但也不是太喜歡這裡。她不喜歡那些來訪的人,不喜歡她們的傳統風俗和裝模作樣以及講究門第的心性。另外,他們說話的語音也有點假裡假氣。

  外頭月亮剛出來,卻圓得很,也亮得很,月光透過窗戶,銀輝灑到屋子裡來。斯嘉麗坐在床上看著小保姆普裡茜正在哄一個孩子睡覺。斯嘉麗反應過來,啊,那是韋德漢普頓漢密爾頓,那是她的兒子。普裡茜抱著她兒子來回走著,從房間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斯嘉麗覺得有些煩躁,她一下子翻開被子,下了床,弄出了很大的響聲。

  「輕點兒,斯嘉麗小姐,我剛把韋德少爺弄得睡著呢。」

  「哈!什麼時候輪到你這樣教訓我了?」

  「斯嘉麗小姐,雖說你是小姐,但這事兒是我占理兒呀,要是把少爺吵醒了他可是要哭的呀。」

  「真是把你慣的!」斯嘉麗下意識低了低嗓音,她討厭孩子哭。「我現在出去一下。」

  「你去哪兒?斯嘉麗小姐?少爺醒了要喝奶可怎麼辦呀?」

  斯嘉麗沒搭理她,套上自己的外衣就出了門。她特意沒拿自己那能遮到自己膝蓋的寡婦才需要的黑紗帽子。今晚的月光確實很亮,萬里無雲沒有一絲遮擋,涼風習習,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樹林裡的陰影顯得更深更黑暗。斯嘉麗腳下的白色石子道路延伸向盡頭,在月光下看起來閃閃發光。這裡靜得可怕,只有些許貓頭鷹的叫聲,若是平常,斯嘉麗會討厭,但經過這一年——事實上她覺得過了好幾個世紀,她渴望安靜,嬰兒的哭聲,人們的議論聲在她腦子裡徘徊不去。

  婚禮之後的一個星期查理斯就上了戰場,兩個月後斯嘉麗便成了寡婦。那兩個月裡,查理斯從南卡羅來納寄來了很多羞澀、歡喜和親昵的信件。在第七個星期,斯嘉麗得到了查理斯的死訊,他先是患了肺炎,接著是麻疹,在甚至還沒有見到北方佬的影子的時候就死在了南卡羅來納軍營裡了。於是斯嘉麗就得穿上難看的黑色衣服,並且衣服上不能有花、絲帶或者鑲邊,還有珠寶。帽子上綴著的黑紗必須垂到膝蓋,必須等到守寡滿三年之後才能縮短到肩頭的部位。

  上帝對我真是苛刻,我甚至都不能開懷大笑。而那個別人以為對她來說是個安慰的兒子,她卻一看見就心煩。

  我的生活已經沒有了樂趣了,我的生活已經結束了。

  而每當想起瑞特巴特勒,她的心中便一片複雜。這個時候她的心卻怎麼沒有像她往常一樣狠了呢?她不應該再想起他來,就算想起也應該是恨才對。確實,婚禮當天她已經恨透了瑞特,但沒多久她卻又想念起她小時候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來。那時候多快活呀,他帶她騎馬,帶她玩,給她說笑話,說外面的世界。他還聽她抱怨,專注地聽她講話,好像自己說的是什麼真知灼見,好像她是和他平等的大人。唉,這一切都過去了。

  斯嘉麗一下子驚醒過來,她聽見聲音,發現原來路的盡頭有輛馬車駛來,斯嘉麗趕忙悄悄走到路邊,隱在樹下的黑暗裡。馬車在離她不遠處停了下來,這距離正好不遠不近。車裡下來一個女人,不一會兒有個男人也騎馬過來了。那男人的身影真是眼熟。

  斯嘉麗心下好笑,這是趕上別人幽會了嗎?

  女人一見那男人來就張開雙臂,抱緊了男人。同時斯嘉麗知道女人在抽泣。

  「上帝啊,你瘦了!我真想你,瑞特。」

  瑞特?斯嘉麗放低呼吸想要聽到更多。

  「我也很想你,媽媽。」

  斯嘉麗聽到熟悉的聲音。瑞特巴特勒,和她的母親?


第9章 理解

  Chapter 9 理解

  瑞特感到很安心。雖說自己早已過了要在母親懷裡尋找安慰的年紀,但他還是十分貪戀母親的味道。他一邊輕柔地為母親拭去淚珠一邊問道:「媽媽,你過得好嗎?羅斯瑪麗過得好嗎?」斯嘉麗從未聽到過瑞特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輕柔地,小心翼翼的,卻又是尊敬的。

  巴特勒太太哽咽著,她實在不能自已。自從瑞特被驅逐,她便再沒見過自己的兒子,由於自己的丈夫的干擾,一開始她甚至得不到他的一點兒消息。他走的時候一點兒錢都沒拿呀!要是他冷了餓了生病了可怎麼辦?外面這樣亂,要是他待在哪裡永遠也回不來了可怎麼辦。

  「我過得很好,你妹妹也是。只是你,受苦了吧。你現在住在哪裡?錢夠用嗎?吃得好嗎?睡得如何?……」巴特勒太太雙手仔細撫摸兒子的臉龐,想到他這些年過得或許不好她的眼淚便又下來了。「你長大了,瑞特。」

  瑞特輕輕喚了母親一聲,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我過得很好,媽媽,別擔心我。我到了外面簡直如魚得水,比在家裡更快活呢。我目前是哪裡都會去,沒有固定的住所,但平常會在亞特蘭大。我要出一趟遠門,所以在走之前得看看你。」

  「你要去哪兒?瑞特?」

  「恩……你知道的,生意上的事。」瑞特後悔提起這事兒來,他不想讓母親擔心。

  「你去哪兒?」 母親問他。

  瑞特猶豫了一下,說道:「華盛頓。」事實上他可以撒謊,說自己要去新奧爾良或者休士頓。但他沒有,他不喜歡撒謊。

  「上帝!全是北方佬的地方?」

  他點點頭。

  巴特勒太太感到心臟跳得快了許多。「這很危險,瑞特。況且封鎖線……」

  瑞特咧嘴笑了笑,打斷了她。「媽媽,我可是有著精明的頭腦的。我是為這些事而生的,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我不屬於這裡,你知道的媽媽,我屬於外面的世界。況且,當一個文明被毀滅的時候,當一個文明被重構的時候,總是像我這樣的人出場的時候。對我來說,這是個大幹一場的好機會啊。」

  巴特勒太太想要說些什麼反對的話來,瑞特先一步岔開了話題。於是她和兒子又聊了些瑣碎的事,她什麼都說,想起什麼說什麼。她不知道下次再見又是什麼時候。她問他這些年去了哪裡,問他想不想自己,問他還記不記得自己為他栽在門前的橡樹,問他還喜不喜歡吃牛肉,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兒,問他什麼時候成家,問他……她不停的問,不停的說。而瑞特一直微笑著回答母親的幾乎每一個問題。

  就在斯嘉麗腿都麻了不能動彈的時候,他們終於有了道別的跡象。

  瑞特將母親扶上馬車,巴特勒太太將頭伸出來,他們互相親吻臉頰。「媽媽。」瑞特忽然喚道。

  「怎麼了,孩子?」

  「你和父親是相愛的嗎?」

  巴特勒太太很是驚訝,她愣了幾秒,但當她想回答這個問題時瑞特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代我向羅斯瑪麗問好。再見,媽媽。」話音剛落,馬車已經駛出好遠。瑞特看著馬車越行越遠,忽然生出幾分感慨。眼下時局還不算太遭,這次出海之前來看看母親,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只是他原本以為見到多年未見的母親或許能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像個孩子那樣將煩惱忘卻,然而似乎行不通。一直以來他都很尊敬母親,不過說句實話,他仍是覺著母親有著南方傳統女性的短淺見識。

  他抬頭望瞭望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真圓啊。他想。瑞特牽著馬,決定走回住處,他現在想散會兒步。於是他便迎著月光,踏在銀白的石子路上向著路的盡頭走去。馬蹄「噠噠」地響著,他想起斯嘉麗來。斯嘉麗小時候和他小時候真是相像啊,那麼調皮,不守規矩,而且機靈。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這些年來他從未和別人談起過斯嘉麗,這是他心底的秘密。那女孩兒的綠眼眸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他確實挺喜歡她的。

  不過時間總是會緩緩流走,他的小寶貝一年前已經嫁了人呢。現在也不過十八歲,瑞特心想,還是個小丫頭呢。有多久沒聽她叫自己瑞特哥哥了呢?啊,她叫得多甜呀。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過得好不好,查理斯這個蠢貨竟也真的好運娶到了她。

  ……

  斯嘉麗待瑞特走遠才緩緩從樹下隱蔽處出來,她敲敲揉揉自己的腿好讓血液迴圈。接著她抬頭望瞭望天上的月亮。今晚的月亮真圓啊。她想。她迎著月光,踏在銀白的石子路上向著路的另一頭走去。她的心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靜。她想起小時候對瑞特的印象來,每一年每一年她都期待著他的到來,因為他是個有趣的大人呀。斯嘉麗想起小時候和他抱怨過很多事兒,她說過討厭鬼蘇艾倫總是告自己的狀,說到黑媽媽總是嚴厲管教自己,說到塔拉的紅土地太無聊,說到舞會上哪家姑娘顯得有些蠢……他總是饒有興趣地專心致志地聽自己說話。他給他出點子,讓她捉弄蘇艾倫,說以後帶她去外面的世界,說誰也不如他的斯嘉麗漂亮聰明……

  可瑞特從沒和我說過他的煩心事呀,關鍵是,他也是會有煩心事的啊。這應該是個很顯而易見的事情,我卻忽略了這麼久這麼久。

  當斯嘉麗回到尤拉莉姨媽那兒的時候發現尤拉莉姨媽正在門口等著她。她絮絮叨叨,說女孩子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門,說要是斯嘉麗出事了她可沒法向愛倫交代之類的話。斯嘉麗回到房間時韋德已經睡了,普裡茜也趴在他身邊。斯嘉麗叫醒了普裡茜讓她回屋睡覺去,普裡茜迷迷糊糊的離開了。斯嘉麗看著自己的孩子韋德,忽然生出一分憐惜之情。

  第二天一早,斯嘉麗便向尤拉莉辭行,乘當天的火車回塔拉了。尤拉莉姨媽反復說著捨不得她的話,差點兒還哭了起來,經姨夫勸住了。

  回塔拉之後斯嘉麗被母親照顧得很好,所有人都覺得這樣換了環境之後斯嘉麗的病好了,但愛倫看出了蹊蹺。斯嘉麗的笑容少了很多。其實這在她結婚之後是不稀奇的事,只不過關鍵在於她現在連難過或者哭泣也少得多。大多數時候她變得沉默寡言,面無表情,仿佛一直在想些什麼。但有一種情況例外,那是當亞特蘭大來信的時候。玫蘭妮來了很多封信讓斯嘉麗去亞特蘭大。愛倫最終同意了,斯嘉麗便又將她的黑色寡婦衣服和帶黑紗的帽子塞進了行李箱,帶著韋德和普裡茜去了亞特蘭大。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斯嘉麗開始意識到自己應該對瑞特有所瞭解並初步理解,並且斯嘉麗也應該從心境上有些許成長。看《飄》的時候覺得瑞特和斯嘉麗兩人最終不能走到一起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瑞特瞭解斯嘉麗但斯嘉麗卻不瞭解瑞特。在愛情裡,如果純粹只有一個人一直一直在付出並且不被理解的話,我想再深刻的愛意也是支撐不住的。所以既然讓斯嘉麗那麼早,早在喜歡上艾希禮之前就遇見瑞特,當然要給他們一個HE。只不過這個HE是需要兩人性格的磨合和一個充實的過程。


第10章 死人

  Chapter 10 死人

  斯嘉麗喜歡亞特蘭大,這是毫無疑問的。相比於有幾個世紀歷史的查爾斯頓和薩凡納,亞特蘭大這個青年時代的莽撞味兒以及倔強和浮躁讓她更加舒服。到亞特蘭大的時候玫蘭妮激動地握著她的手,和斯嘉麗說了好些歡迎她到來的話。斯嘉麗能感受到自己深得玫蘭妮的喜愛,她一直不明白是為什麼,畢竟個別時候她卻是不喜玫蘭妮的。當然了,也只是個別時候。

  至於皮蒂姑媽,她也是和玫蘭妮一樣熱切歡迎自己的到來。事實上,亞特蘭大上流社會每一家人都是非常歡迎斯嘉麗的到來的。因為她是查理斯漢密爾頓的太太,就算他們婚禮讓的事兒已經傳開了,但作為紳士和淑女,在查理斯已經去世的情況下不應再提。可憐的斯嘉麗背地裡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樣子。不過幸虧查理斯還給她留了個孩子,韋德是她的一大安慰呢。唉,可憐的漢密爾頓太太。

  米德太太和梅裡韋瑟太太將斯嘉麗納入自己的看護會,她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漢密爾頓太太會感到安慰的,一方面看護會的工作會讓她繁忙起來暫時忘卻失去查理斯的痛苦,另一方面她會為用行動支持自己丈夫事業而感到驕傲的。我們南方就是這麼地團結一致。米德太太和梅裡韋瑟太太心裡喜滋滋的。

  而對於斯嘉麗來說,一開始的一個星期是十分美好的,她好奇地注視著這個城市,感受著南方心臟跳動的撞擊。然而自從得去看護會照顧傷病時斯嘉麗便有那麼一些時刻想要回到塔拉。夏天的亞特蘭大天氣炎熱,她還得穿著得從頭裹到腳的熱圍裙在熱到發昏的醫院裡聞著惡臭將傷兵發膿傷口中的疽蟲弄出來……她真是討厭這工作,非常討厭。她明白為什麼玫蘭妮對這些甚至□□身體的情景並不在乎並且十分積極做看護工作,但卻不能理解。她覺得永遠做不到像玫蘭妮那樣無私。對此斯嘉麗感到難過,看起來玫蘭妮才像是母親的女兒。儘管有很多不如意,斯嘉麗仍然喜歡這個城市,便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的住了下去。

  斯嘉麗靠著義賣會上自己管理的那個小攤子,百般無聊。范尼和梅貝爾還有其她的小姑娘們打扮地花枝招展,她們盡情地笑著打鬧著跳著舞。玫蘭妮正幫米德太太負責義賣。貴客們從門廳進入大廳。

  當瑞特巴特勒進來時,一眼便看到那個穿著一身黑色喪服還戴著黑紗的斯嘉麗無聊地靠著小攤子。他勾了勾嘴角,心下頓時愉悅起來,整了整衣服便朝著斯嘉麗走了過去。「這位美麗的姑娘在煩惱些什麼呢?」

  斯嘉麗正沉浸在苦惱之中被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回頭看,心裡有種不明所以的緊張和……欣喜。「你別打趣我了,瑞特。」

  瑞特笑了。「我還怕你不會理會我呢,斯嘉麗。」

  斯嘉麗睨了他一眼。「我還是會記著呢,一輩子也不忘。」一輩子也不忘你在婚禮上拋下我獨自離開。

  「那倒是我的榮幸了,讓我眼前這位聰明美麗的女孩記著我一輩子。」

  然後斯嘉麗笑了,眉眼彎彎,綠眼眸像是要溢出水來,讓瑞特感到驚豔與舒心,他也隨她笑了起來。兩人氣氛多年來第一次這樣融洽。斯嘉麗喜歡這感覺,瑞特同樣。

  「不過瑞特,我現在可不漂亮啊,這身黑衣服可難看死了,你瞧范尼和梅貝爾,她們的裙子多漂亮啊。尤其是範尼的那條綠裙子,多配我啊。」這話她也只會和只能對瑞特說,像小時候一樣,她對他從來無所顧忌。

  瑞特也隨她一起只不過是面對著她靠在了小攤子上,兩人便只隔一個一米寬的攤子。「說老實話你這身衣服確實不好看,不過我得說並不是因為它的顏色是黑色的,而是因為它把你遮得太嚴實了——原諒我,寶貝,無意冒犯。她遮住了你的個性。」聽話的人不滿的嘟了嘟嘴,他應該誇讚自己說雖然穿著這黑衣服仍然美麗動人。這一切被瑞特看在眼裡,他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便又加了一句。「當然了,就算穿著這衣服你還是個漂亮的美人」。斯嘉麗立馬眉開眼笑。她和小時候一樣有趣。

  斯嘉麗起先覺得瑞特不尊重自己,不過他馬上補上那句無意冒犯的話的時候是那樣的誠懇,這讓她沒有發火,反而思考了一番這話的意思。「唔,你知道,查理斯……這樣用途的黑裙子都是如此,加上綴著黑紗的帽子,它們能把我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你怕是也認不出我呢。再加上這樣熱的天,在看護會的時候我好幾次都差點熱得暈倒——從來沒真正發生過。」

  「我得說你什麼樣子我都能認出來,斯嘉麗。」瑞特的笑意直達眼底。「你是個健康又堅強的姑娘。」

  斯嘉麗聳聳肩,繼續和瑞特抱怨著,這次她壓低了聲音,瑞特不得不離她近了些以聽清她的話。 「瑞特,這真是令人傷心難過。我根本不能在人前笑出聲來,我最多只能笑得像要哭了的樣子以讓別人以為我是強顏歡笑。可你知道我做不到這個。等到現在我連笑的權利都被剝奪以後才發現原來真正的我多愛笑啊。」

  「誰教給你這詞兒的?」瑞特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哪個?」斯嘉麗一頭霧水。

  「權利。」

  斯嘉麗感到奇怪:「沒人教我,為什麼?」

  「哦,沒事,你繼續說吧。」

  斯嘉麗皺了皺她的墨黑的濃眉,不滿於瑞特的重點,但是因為自己有想要傾訴苦悶的欲望,她便繼續說了。「而且人人都以為我心如死灰了,理所當然的,我不應該去跳舞。可是瑞特,我想跳舞呀。我的生活就好像結束了一樣。我現在好像是個死人。」

  「別說瞎話,寶貝。你活著呢,我會讓你活著的。」瑞特說這話的時候斯嘉麗正望著他,她看到瑞特臉上嚴肅的表情,和往常的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完全不同。斯嘉麗不由得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玫蘭妮過來像瑞特問好,斯嘉麗才意識到原來兩人為說話離得這麼近,她的臉不由得燒了起來。

  「巴特勒船長,很高興見到你,你可是穿越封鎖線的大人物了呢。你和斯嘉聊得不錯呀。」玫蘭妮因為小小的個子只得仰視瑞特,瑞特不由得彎了彎腰。

  「是啊,和她聊天很愉快呢。」

  之後玫蘭妮就一直待在斯嘉麗身邊,斯嘉麗沒法再和瑞特說話了。然而當天義賣會的第一支舞由於瑞特花了大筆的錢最終落到了瑞特和斯嘉麗身上,並且之後的每一支舞都是如此。

  「瑞特,這感覺真棒,我整個晚上都在跳舞。只不過我的名聲恐怕就要毀了。」斯嘉麗笑著順勢在瑞特手下轉了個圈兒。

  「那要不下一場不跳了?」瑞特促狹地笑了笑,提出這個建議。

  「那可不行,我的錯,要一直一直跳下去。」她現在可不要管什麼名聲不名聲的了。「總有一天,我要按照自己的意思,想跳多長時間跳多長時間,想跳什麼舞跳什麼舞,誰也不能干預我。」

  「像風一樣快活又自由!」

  瑞特感到有些震驚,卻又覺得理所當然,因為眼前的人是她斯嘉麗啊。

  「哦,對了。剛才玫蘭妮叫你巴特勒船長,我最近聽說你穿越封鎖線給我們運來了很多東西。」斯嘉麗隨著華爾滋的節拍緩緩踱步,她想起那個夜晚,瑞特臨走前去和他媽媽道別。「是不是很危險?」

  「恩……有點兒,不過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況且時局還不算太緊張。」瑞特和斯嘉麗挨得很近,他稍稍低頭就能看到她因為跳舞而顯得紅撲撲的臉蛋。

  「哦,那等到時局緊張了你不會還做這事兒吧。」

  「當然不,我是個精明的商人,斯嘉。」

  「這話真是很不紳士,瑞特,好像你做這事兒是為了錢。」

  「可是我就是為了錢啊,寶貝。」

  斯嘉麗頓了頓,答:「好吧,你真是精明。」

  兩人笑開了,招得其她太太小姐們又一陣腹誹。

  那場義賣會以後,瑞特又重新出現在了斯嘉麗的生活裡。他經常去拜訪皮蒂姑媽,給她帶去禮物好讓她們家的大門為他敞開。斯嘉麗也越來越快活。他每週都會來陪她說話,給他從外地帶來時興的衣服帽子——比整個亞特蘭大的女孩的都要好看,然後她穿給他看,他點評一番。他也會在個別的適當時候陪她跳華爾滋。瑞特深深感受到斯嘉麗的鮮活,她的生命力。

  她怎麼會是個死人呢?有他在,永遠不可能。她的生活還要繼續呢。

TOP

第11章 過渡

  Chapter 11

  作為瑞特巴特勒的合作夥伴,沃克斯派洛覺得最近的日子有些奇怪。他在巴特勒船長身上看到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這次來華盛頓,傍晚十分他從船上下來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沃克,想不到幾天不見你變得這樣帥氣。」沃克想起巴特勒在女友面前總說「凱薩琳(或者是什麼其他名字),幾天不見你更加美麗了。」於是沃克詭異的眼神持續了一個上午。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巴特勒表達出了異常的友好態度,這讓沃克滿腦子問號。休息了一個晚上,當沃克打開辦公室的門時發現巴特勒已經在那兒了,他竟然還哼著歌兒呢。見鬼了。

  「早啊,瑞特,心情不錯?」沃克走進來隨意遞給他一份清單。「這次出海那邊需要一大批藥物,阿司匹林之類的?難搞,非常。」

  「早,沃克,又是美好的一天啊。」瑞特掛著那副招牌性的假笑。「我知道你有辦法,畢竟你這樣聰明能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這麼好的運氣有了你。」

  「我記得一年前你專門發電報從亞特蘭大到華盛頓,只為了說我有多愚蠢,先生。」沃克眯了眯眼,面無表情。「花了重金發過來十八個單詞。」

  巴特勒笑嘻嘻地略過這個話題,他們聊起這次出海的事項。結束之後沃克按照慣例要去紅燈區喝一杯,被瑞特否決了。

  「恩?你是瑞特巴特勒?不會被人冒充了吧。」沃克挑起他好看的眉。

  「那地方沒什麼意思,我想先去買點兒東西。」瑞特拿出一根雪茄遞給沃克。

  沃克接下。「沒什麼意思?讓我想想,是誰每次來我這兒都必去看望凱薩琳小姐的,是這名字吧?」他點燃雪茄,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白色的煙圈,接著說道:「話說我是不懂你的喜好,凱薩琳小姐可是脾氣差得很,倔的跟頭牛似的。全身上下也只有她的綠眼睛出彩。」

  瑞特聳聳肩:「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兒。」

  「這很稀奇嗎?」沃克將煙灰抖在煙灰缸裡。

  瑞特深深吸了最後一口雪茄,將煙撚在煙灰缸裡,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煙灰。「別說廢話了,你去把事情先處理好,回見。」

  沃克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看著瑞特出了門。一連幾天沃克都忙於事務,一直到瑞特臨走前一天晚上才得空,兩人約好一起吃飯。

  「這一個星期可真是忙壞了。」沃克托起酒杯小酌一口。「所以,你買了什麼?」

  瑞特扣起袖扣,拿起刀叉切下一塊牛排吃下。「恩!一如既往的美味。」

  「好吧,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沃克有著與瑞特不同的北方口音,他是華盛頓人。

  「對了,你姐姐最近如何?」瑞特慢條斯理地一邊吃一邊問。

  「格林?她還行,自從幾年前被菲耶特維爾女子學校開除之後就一直在家創作。為什麼提到她?」

  「沒什麼,她是個令人尊敬的女性。」瑞特嘗了嘗甘甜的紅酒。「她去巴黎上的大學?」

  「是,沒錯。」

  瑞特想起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和玫蘭妮威爾克斯的談話,這段談話不可避免的會提及斯嘉麗。那之前,瑞特還並不知道玫蘭妮和斯嘉麗竟是同學。

  「第一眼看到斯嘉麗我就很喜歡她,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兒。」玫蘭妮告訴瑞特說。「一開始我們關係一般,但我總是留心注意她。她很耀眼,性子也很要強,總是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也討厭午睡——她每次午睡時從床上跑下來我可都知道。但有一個人和她關係很不錯。」

  「是誰,威爾克斯太太?」瑞特在玫蘭妮面前從來都是中規中矩的。

  「是格林斯派洛,斯嘉麗叫她格林小姐,斯嘉麗很喜歡她的女性與文學課程,格林老師也對她格外照顧。她倆總是一起聊天,一起討論事件,她們就像朋友,而不是師生。」玫蘭妮回憶著那時候的斯嘉麗。

  「她們聊些什麼?」

  「說實話,希望你不要被驚到才好,巴特勒船長。」玫蘭妮看著他,兩隻黑色眼睛顯得十分真誠。

  「你儘管說,我不會因為這對斯嘉麗有什麼不好的看法。」瑞特也回以真誠。

  「女權是她們討論話題的核心詞彙。」玫蘭妮停頓了一會兒。「我只聽見一次就不敢再聽下去了,有些……」

  「離經叛道?」

  玫蘭妮點點頭。「後來格林老師在校報上發表文章——她是主編,鼓動學生們進行□□要求政府給予女性以選舉權。格林老師因此被開除,斯嘉麗也主動退學了。」

  「所以為了表示支持斯嘉麗,你也退學了。」瑞特深深敬佩著玫蘭妮,他明白玫蘭妮此舉需要的勇氣。這份勇氣和斯嘉麗的不一樣,斯嘉麗的是天生的,而玫蘭妮是因為智慧和理性。

  玫蘭妮點點頭,微笑。

  ……

  沃克斯派洛挺喜歡巴特勒船長的。他從來不把合作夥伴當成朋友,但是著名的巴特勒船長不一樣。他樂意把他當作朋友,以致于看著黑夜裡揚帆出海的船隻竟有些不舍。不舍?沃克嗤笑了一聲,他瑞特巴特勒還真是個人物。我沃克斯派洛不舍過誰?他抬頭看天,烏雲密佈。希望你巴特勒船長名副其實才好。

  斯嘉麗覺得最近日子有些無聊,去看護會照顧傷患的工作讓她厭倦,自從上次義賣會結束之後再也沒有其它的舞會她能參加,塔拉莊園的信已經讀過了,瑞特巴特勒也離開了一星期。正當她百般聊賴,坐在窗邊瞧著過路的行人馬車時,她聽見玫蘭妮咚咚的上樓聲,她急匆匆地還叫著斯嘉麗的名字:「斯嘉麗!斯嘉麗!」

  斯嘉麗迎她上來,玫蘭妮支支吾吾的告訴她貝爾沃特琳為給南方做貢獻給了她一手帕的錢。可憐的玫蘭妮嚇得快要哭出來了。斯嘉麗安慰她:「這可不是你的錯,玫蘭妮。」她倆將手帕打開,斯嘉麗驚喜地發現這錢可真是不少,而接著當看見手帕上的RKB三個字母時心裡的感覺可就無以言說了。她的抽屜裡有一塊一樣的,那天他倆一起去折花時他給她包花用的。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將這事兒告訴玫蘭妮。

  就在這時,一個叫湯姆的酒店侍應生跑來敲門,說是巴特勒先生請漢密爾頓太太過去。斯嘉麗偷偷將手帕藏在兜裡想也沒想準備過去卻被玫蘭妮攔了下來。

  「你可不能這樣去,斯嘉麗。要是被人見到了,你的名聲……」玫蘭妮沒有說下去,她轉頭對湯姆說:「巴特勒先生有說什麼事兒嗎?」

  「他說他生病了。」

  「你先回去吧,漢密爾頓太太現在不能去。」於是湯姆便躊躇了一會兒離開了,他還記得一年前面對巴特勒船長的深刻慘痛的教訓。那天他不小心將給巴特勒船長的湯弄灑了,結果被經理安排掃了一個月廁所。

  斯嘉麗驚訝地看著玫蘭妮自作主張。「玫蘭妮?」

  玫蘭妮默不作聲將斯嘉麗拉回房間。「親愛的,原諒我剛才的行為。你總是對我這樣好,我不忍心看到亞特蘭大的朋友們對你說三道四。」

  「他們已經這樣對我了。」斯嘉麗知道都是因為那次舞會的事兒,但她不在乎。

  「那是因為他們不瞭解你,親愛的,我知道你是個多麼好的人。」玫蘭妮溫柔的嗓音在斯嘉麗耳畔迴響。「所以我們得晚上去看望巴特勒船長,別讓別人看出來。我陪你一起,親愛的。」

  斯嘉麗驚訝地挑起眉毛:「玫蘭妮!你真的是玫蘭妮威爾克斯?」

  「如假包換。」玫蘭妮調皮地眨了眨眼。這表情可不能經常在玫蘭妮的臉上看到,斯嘉麗心想。


第12章 消息

  Chapter 12 消息

  紅色厚實的毛絨地毯削減了小羊皮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這樣的隔音效果很好地保證了酒店住客們能夠得到足夠的安靜環境。「咚咚——」有規律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一安靜。這聲音持續了一段時間,顯然是沒人在屋裡。

  「玫蘭妮,看起來他沒在屋裡,這麼說他下午是在騙我了。」斯嘉麗壓低了嗓子,咬牙切齒。

  「先別急著下定論,我們再瞧瞧看。」玫蘭妮柔聲安慰著。

  「他再不開門我們——」 猛然間門開了。

  瑞特巴特勒臉上的表情在看到她們之後瞬間從嚴肅變為微笑,他放她們進去然後緩緩關上了門。

  「威爾克斯太太,斯嘉麗你們這時候來真是讓人驚訝。」瑞特擺了個手勢讓她們隨意坐,他走向客廳的小櫃檯。「喝點兒什麼嗎?」

  「你下午讓人來說你病了我們這才來的。現在看來你是在撒謊了。」斯嘉麗搶先回答他。「唔,隨便來杯水吧。咖啡和茶喝了晚上要睡不著了。」  

  「威爾克斯太太也是嗎?」

  玫蘭妮一直微笑著,點點頭表示同意。「是的,謝謝你,巴特勒船長。」她和斯嘉麗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我不喜歡撒謊,斯嘉麗。」於是瑞特便給每人倒了三杯水。玫蘭妮再次說了聲謝謝,合乎禮儀地喝了一口放在了茶几上,斯嘉麗接過水杯也象徵性地喝了一口,她倒希望自己拿的是一杯白蘭地。

  「那你的病可好得真快。」斯嘉麗看著他遞過水來然後坐在她和玫蘭妮的對面。「瑞特。」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瑞特巴特勒感到心有點兒顫。「恩?」他的聲音有些微弱。

  「你怎麼今天穿得漆黑?」確實,在斯嘉麗眼裡,瑞特今天的打扮不同尋常。他有很多黑色衣服,外套、襯衫、裡衣、領帶都有黑色的,但從來不會將所有的黑色衣服穿在一起。他經常穿白襯衫灰背心黑外套再來一個黑白相間的領帶,又或者是白襯衫棕背心深紅外套再來一個紅白相間的點紋領帶。每次斯嘉麗見到他,他都打扮的很講究,而斯嘉麗喜歡他講究的打扮風格,顯得十分英俊。而今天他穿了黑襯衫黑背心和黑外套,還有他的西裝褲子也是黑色的。「這樣的打扮顯得你更黑了,瑞特……」

  瑞特愣了一下,接著兩手一攤,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妙笑容。「哦?是嗎?我還以為這樣會顯得我更加地英俊瀟灑呢。」

  「現在感覺好多了嗎,巴特勒船長?你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玫蘭妮倒是注意到坐在她對面的這位先生有些不對勁,看起來是真的生病了卻掩飾得很好。他對斯嘉麗和往常一樣,一樣的口氣,一樣的表情,沒有半分不對勁。

  「哦,那當然了。不是什麼大事,下午讓湯姆過去純粹是……恩,是那麼回事。」瑞特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了,斯嘉麗,我這次出去給你帶了個小禮物,在我房間裡,你自己去拿。」

  「從華盛頓帶來的?」瑞特看見斯嘉麗的眼睛都要發光了。他點點頭。斯嘉麗便朝房間裡去了。

  「你寵她像寵個孩子。」玫蘭妮適時地發表了自己的評論,畢竟一位正經的未婚男子是不會送一位寡婦禮物的。

  「你知道我還是很尊敬斯嘉麗的,畢竟她仍是漢密爾頓太太。」瑞特挑了挑眉。

  「希望如此,巴特勒船長。」儘管教養告訴她在別人家做客一旦坐下便不要輕易動,但她仍然換了個姿勢坐。

  兩人正說著話,房間裡傳來斯嘉麗的驚叫。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站起來,玫蘭妮迅速朝著房間走去,瑞特慢了一步,猶豫了一下跟在玫蘭妮後面。

  斯嘉麗握住迎面而來的玫蘭妮的手,她穩了穩心神,大約五秒之後,她鬆開玫蘭妮的手向玫蘭妮身後的瑞特走去。

  「自己處理的?」

  「什麼?」

  「傷口。」

  「是。」

  「米德大夫可以嗎?」斯嘉麗直接了當地問出了聲。

  「你怎麼——」知道的?他這話沒說完,斯嘉麗打斷了他。「我問你,米德大夫可以嗎?」

  瑞特皺起眉頭,他煩躁地點了點頭。「可以。是北邊兒的人,不是南方。」

  玫蘭妮擔憂的眼神一直落在斯嘉麗身上,她還不是很清楚現在究竟怎麼了。「斯嘉麗,發生了什麼?」

  「噢,玫蘭妮,你能去把米德大夫請過來嗎?」

  「這是……」

  「瑞特他真的病了,他流血了,流了好多血,染紅打濕了整個襯衫。你快去,快去,玫蘭妮。讓彼得大叔快些。」

  玫蘭妮聽罷,瞧了一眼瑞特,她相信斯嘉麗,不疑有它,趕忙下了樓。

  瑞特巴特勒是滿懷震驚地看著這所有一切的,他沒有阻止斯嘉麗的所做所為。玫蘭妮一離開斯嘉麗便要求瑞特躺在床上。斯嘉麗幫他脫去外套,肚子上有個長長的口子,看起來這傷口很深,她這才發現他已經潦草地包紮過,想必是剛才起身開門之類的一系列動作又讓傷口裂開了,現在鮮血又涓涓流淌,黑色的衣服將血跡吸收了,被遮掩地嚴嚴實實。

  「你怎麼發現的?」

  「我翻到了你換下來的白襯衫。」滿是快要乾涸的血跡。

  「我藏得很嚴實啊。」瑞特褪去笑容,他也無力微笑了。

  「還不夠嚴實。」斯嘉麗去打了些水。「把襯衫脫下來。」

  「這是不是進展太快了,斯嘉麗?」瑞特仍然笑著,不顧一旁的斯嘉麗臉色多麼難看。

  「愚蠢的白癡瑞特巴特勒,閉上你的嘴!我知道你在幹什麼,你不用說這樣的話來調侃我,我現在可不緊張呢,我一點兒也不擔心你。我現在得替你止血!」

  瑞特瞧著斯嘉麗緊張地發抖的身體,說:「你願意給我一個擁抱嗎,斯嘉麗。」斯嘉麗顫抖著點了點頭,她小心翼翼地擁抱了他,沒有觸碰到他的身體,而瑞特巴特勒卻隨後抱緊了斯嘉麗。他們親密無間。

  「它已經不流了,斯嘉麗,等米德大夫來吧。我知道我的寶貝很厲害,她在看護會工作過,她知道怎麼處理這樣的事……」瑞特喃喃細語。「我下午叫湯姆去找你是因為我想見你,那個時候,我有強烈的欲望想要見你。」瑞特沒有鬆手,他聞見斯嘉麗髮絲的清香。

  「是嗎?」斯嘉麗有些臉紅,瑞特聽見她的聲音比往常都要輕柔些。「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瑞特巴特勒想起他的這次出海經歷。和沃克道別之後他們便揚帆起航了,船上裝滿了走私藥品所以瑞特一刻也不敢懈怠,他們巧妙地躲過了好幾波北方巡邏船隻。

  「這次有點兒奇怪,好像他們知道我們的行蹤一樣。」大副提出自己的疑惑。

  海面不算平靜,海風捎帶著海水的鹹味撲鼻而來,大副看見巴特勒船長銳利的眼神掃過夾板每一片區域,他看見船長抬頭觀測了烏雲密佈的夜晚的天氣,月亮隱在雲層裡。

  「排查船上所有人員。」巴特勒船長下了命令。「什麼時候我的船上多了人我竟然不知道。把他找出來!」

  巴特勒船長下了夾板去了自己的房間。他拿起桌上的盒子,打開它,裡面是一個祖母綠的綠寶石項鍊熠熠生輝。他想起斯嘉麗見到這禮物時那雙綠眼眸會如何的發亮。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感受到了危險,一個有些稀疏紅頭髮的陌生水手手持匕首向他刺了過來。

  後來巴特勒船長將那個人的屍體投到了大海裡,他嚴肅地鞠了一躬,帶領著他的船員們躲過了最後一次襲擊,往公海駛去了。

  「我們從北方走私違禁藥品,遭到他們的攔截。」瑞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斯嘉麗想說些什麼,門鈴響了。她便起身開門。「米德大夫來了。」


第13章 甜蜜

  Chapter 13

  「老天,斯嘉麗你怎麼能在這兒?」這是米德大夫的第一句話。

  「上帝!你就不能分輕重緩急嗎?這兒還有位元病人需要你呢!」斯嘉麗強了回去。米德大夫匆匆瞥了眼她便朝裡去了。米德大夫身後的玫蘭妮上前握住了斯嘉麗的手和她一同進了房間。

  最終這事兒給隱了下來。瑞特巴特勒告訴米德大夫這傷口的來源,並懇求他別說出去。他真誠地表示只想為南方默默的做些什麼。他瑞特巴特勒可不是那種成天把成就掛在嘴邊的人,他當然也不想讓別人議論這事兒。「這讓我感到不舒服。」他說。真誠的表情讓斯嘉麗都差點兒相信了。她躲在米德大夫身後面對著瑞特簡直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戰爭愈演愈烈,封鎖線也越來越緊。這種時候那些投機商的名聲也就越來越壞。瑞特巴特勒也是其中之一,畢竟他冒險運來的東西可不是白給的,那些貨物的價格在普遍很高市場價格裡一點兒也不顯得突兀。亞特蘭大的人們一邊兒罵著巴特勒一邊兒又不得不去買他的東西。「戰爭就是用來發財的。」他說。於是,連帶著城市西邊最末的一所紅磚石瓦的房子都受到了牽連。皮蒂姑媽最近焦躁不安又敏感異常,她天天在斯嘉麗和玫蘭妮面前說著不歡迎瑞特巴特勒的話卻在他那精心設計的恭維和殷勤還有「冒著生命危險帶來的小禮物」,就像一隻蒼蠅經不起蜜糖缸的引誘那樣時,一次又一次的妥協了。

  耶誕節即將到來的時候艾希禮要回家休假,玫蘭妮高興壞了。斯嘉麗感到整個屋子都洋溢著她的幸福味道。她那雙黑眼珠亮晶晶的,嘴角總是噙著微笑。有一回斯嘉麗路過庭院甚至聽見正在晾衣服的她哼著歌兒呢。她成天拉著斯嘉麗,跟自己的密友分享自己的喜悅。「艾希禮要回來了!艾希禮要回來了!」——一天得說上好幾次才行。她把桌子擦得乾乾淨淨,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連牆角的花瓶歪了都要扶扶正。哦!對了,她還給他織了毛衣圍巾,準備了衣服鞋子。

  而這倒是提醒了斯嘉麗,唔,我是不是得準備些什麼給瑞特?恩……是聖誕禮物。可她手邊兒根本沒什麼好東西,玫蘭妮整天拿著針線讓她也蠢蠢欲動起來。她想起瑞特上次從薩凡納給她帶回來一條黃圍巾,一條用紫色和藍色絨線刺繡著花鳥的豔麗圍巾。她把上面的刺繡仔仔細細地挑掉,用那塊厚實的中國緞子做了一條兩端鑲滿稠密流蘇的腰帶。「恩……漂亮,滿分!」斯嘉麗將腰帶拿在手裡仔細欣賞著。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啊,我送他的第一份禮物。

  「你這小吝嗇鬼可是第一次給我禮物。」瑞特巴特勒雖然如此說道,但滿臉笑容的他真的掩飾不了自己的喜悅。斯嘉麗得意地揚了揚。這麼多年來,他瑞特巴特勒收到過禮物,除了沃克的「精心挑選的」禮物——去年他寄來一隻鞋今年寄來另一隻,大都來自于一些生意上的他並不在乎的「朋友」或者情人。這份禮物教他最為欣喜。

  「只是,它真是眼熟啊,斯嘉麗,這緞子。」瑞特細細摩挲,然後他哈哈大笑。「過來,斯嘉麗。」他對她招招手。

  斯嘉麗猶豫了一下,沒有上前,她不滿地嘟起了嘴。「這你可不能怪我,瑞特。要是我給你些普通東西你肯定瞧不上。」

  「是嗎?」既然眼前這位親愛的小姐不到跟前來,那他便過去。

  斯嘉麗這回也不往後退,因為此時的瑞特笑得溫柔著呢,她可一點兒不怕他。

  「沒錯!」斯嘉麗挺直了腰杆。

  瑞特巴特勒,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長將斯嘉麗拉到了自己懷裡。「小姐,冒犯了。」斯嘉麗睜得圓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他吻了她。

  怎麼這麼軟。他想。

  怎麼這麼紳士。她想。

  雪花飄著,街道上印著交錯的馬車車輪痕跡,路燈柔和的黃色燈光一直亮著,兩排大房子裡人們正慶祝著一年一度的假期,城市西邊最末的那所紅磚瓦房子旁的大榕樹下,斯嘉麗閉上眼享受著這美妙一刻。

  耶誕節後,艾希禮又回到了部隊,玫蘭妮難過了幾天,她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家裡人想著法兒的給她補身體,卻得到一個令人不知是喜是憂的消息——玫蘭妮懷孕了。

  而與此同時,瑞特巴特勒的名聲也越來越壞,梅裡韋瑟太太在慫恿米德大夫未果的情況下用了別的法子向報社投了一篇痛斥投機分子的稿子。於是巴特勒船長終於在一個舞會上被整個亞特蘭大正式驅逐了。

  「真是慘呐,一生中兩次被兩個圈子驅逐。」他倆一起坐在庭前的臺階上。天已經黑了,皮蒂姑媽和玫蘭妮在樓上,估計已經睡下了。

  「或許還有第三次呢,巴特勒船長。」斯嘉麗狡黠地眨了眨眼。

  瑞特正要回說她如何狠心,卻聽見一聲「媽媽」。他回頭看,韋德穿著睡衣抱著枕頭光著腳丫跑來了。「韋德?」他聽見斯嘉麗喚了孩子一聲。

  「你來這兒幹什麼?快回房間睡覺去。」斯嘉麗討厭這孩子總是不聽話。

  「我想你,媽媽。」韋德怯生生地說著。

  那一刻,斯嘉麗心痛了。

  瑞特從一開始就很喜歡韋德,因為他是個孩子,而瑞特喜歡孩子。而最近,他心裡有點複雜。他在一旁默不作聲,見斯嘉麗頓了頓,接著,她張開雙手讓韋德到自己懷裡來。「怎麼不穿鞋子?恩?著涼了怎麼辦?」

  「我做了夢,媽媽,夢見你不要我了。」韋德將頭埋在斯嘉麗懷裡,媽媽很少會這麼溫柔,和玫蘭妮姑姑一樣溫柔。

  「別傻了,韋德,媽媽愛你。」斯嘉麗輕拍韋德的後背,她抱著韋德站起身來。「我們回去睡覺吧。跟瑞特叔叔說再見。」

  「瑞特叔叔再見。」韋德將頭抬起朝著瑞特擺了擺手。

  「瑞特叔叔再見!」斯嘉麗朝瑞特笑道。

  「再見。」

  瑞特巴特勒便騎著自己的一匹棕色馬匹晃晃悠悠沿著這條道兒往住處去了。只有寂靜的路燈和天上的明月陪著他。他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少有的寂寞。他將馬匹兩側的水袋拿出來,裡面裝著白蘭地,可沒喝幾口就被人請下了馬。

  瑞特面前的是一位軍官,他穿軍服,肩膀上縫著三顆銀星。是個三星中將呢,瑞特心想。「中將無緣無故把我虜來……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瑞特行了個禮,倒是沒有敬禮,他覺得目前沒有這個必要。

  「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長,早有耳聞,得親自見見你。」中將請他坐下來,給他倒了杯酒。接著他也坐了下來。

  「不勝榮幸。」瑞特接過被子放在手裡把玩。

  「我就不拐彎抹角的了。」中將有著濃密的淺金色鬍子,說話的時候那鬍子便抖動起來。

  「請隨意。」瑞特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上級讓我來委託你去英國購置儲存軍火以支援南方聯盟,巴特勒船長。」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有過耶誕節嗎?平安夜吃沒吃蘋果呀?


第14章 疼痛

  Chapter 14

  春天到來,戰鬥又開始了。到五月間南部聯盟軍隊又在昌塞洛斯維爾打了個大勝仗,整個南方都為之歡欣鼓舞。到七月初,先是謠傳,後來從快報上證實了:李將軍在向賓夕法尼亞挺進 。但是有人從前線帶回消息說,李將軍下了命令,賓夕法尼亞州的私人財產不能觸動,掠奪一律處以死刑,凡軍隊徵用任何物品都必須付錢而從米德大夫兒子的信中我們又知道南方情況沒有想像得那樣好。七月三日,從北方來的電訊突然沉默了,一直到七月五日,壞消息終於到來,維克斯堡陷落了,經受長期而殘酷的圍攻之後陷落了,而且實際上整個密西西比流域,  從聖路易斯到新奧爾良,都已淪於北方佬之手。南部聯盟已被切成兩塊。謠言暗暗流傳,像蝙蝠似的在寂靜的大街上往來飛掠,說是李將軍犧牲了,仗打敗了,大量傷亡的名單正源源而來。人們儘量不去信它,可是遠遠近近的鄰居都已驚惶萬狀,紛紛跑到市中心區。

  斯嘉麗現在在《觀察家日報》社門前等候消息,皮蒂姑媽這次沒有來,她推說自己年紀大了,經受不起,而玫蘭妮又一定要來——她每天都得確認傷亡名單上沒有艾希禮的名字,但在臨出門前她的肚子有些痛,讓大家勸住了才沒過來。但她請求斯嘉麗代她過來看看艾希禮的消息。斯嘉麗答應了。韋德坐在斯嘉麗右邊兒,她還能看到孩子臉上的留下的紅手印,那是她打的。一個鐘頭前,在她要出門的時候韋德鬧著要隨她一起過來。

  斯嘉麗將手上的冰袋輕輕敷在韋德的左臉上。「疼嗎,韋德。」

  「不疼……」韋德怯怯地說道。斯嘉麗抱了抱韋德,但由於太熱不一會兒便放了開來。「熱不熱?讓普裡茜帶你回去好不好?」韋德用力地搖了搖頭。

  周圍都是些朋友和鄰居,大家的狀態都不太好。米德太太歪戴著帽子讓那個十五歲的費爾攙扶著站在那裡,麥克盧爾姐妹在設法用顫抖的上嘴唇掩蓋她們的黑牙;埃爾辛太太像個斯巴達母親似的站得筆直,只不過那幾綹從髮髻上垂下來散亂的灰白頭髮洩露了她內心的混亂情緒;范妮·埃爾辛則臉色蒼白得像個幽靈。就在這時瑞特巴特勒與眾不同地和往常一樣地登場了,他穿著騎著一匹駿馬,穿著錚亮的靴子和雪白筆挺的亞麻布套服,叼著昂貴的雪茄,時髦又健康。

  韋德首先看到了他,並大叫了聲「瑞特叔叔」,瑞特朝他招了招手,惹得所有人對斯嘉麗怒目而視,斯嘉麗心裡咯噔一下。她避開了那些鋒利的眼神。

  「呵,你竟穿成這樣來了。」

  「哈,你這樣說倒教我覺得自己穿得邋遢。」

  斯嘉麗不想搭理他。瑞特下了馬走到皮蒂姑媽的馬車旁。「韋德,你的臉教誰打啦?」他熱切地抱起韋德,眼睛卻瞧著斯嘉麗。「疼嗎?韋德。」

  「疼……」斯嘉麗聽見韋德輕如蚊聲地回答了瑞特。她扭過頭來,瑞特抱著韋德,兩人都看著她,像父子一樣。她頓時無話可說。

  他們沒等多久報社便從視窗遞出來名單。「別動。」瑞特對斯嘉麗說完便從人群中擠了過去。當他拿著幾份名單回來時斯嘉麗看見他的頭髮有些亂了,名貴的衣服也擠出了褶皺,但他絲毫不在意,一如既往地對著斯嘉麗溫柔又帶些寵溺地笑著。斯嘉麗忽然想起自己曾最討厭瑞特看自己時的嘲諷蔑視或者是洞察一切的眼神,但不知從何時起,斯嘉麗沒再見過這樣的眼神了。她這時才將剛才因為大家的鋒利眼神而積聚心裡的怨氣給散去了。於是斯嘉麗也笑了笑。瑞特愣了下,他喜歡斯嘉麗剛才的笑。以往在斯嘉麗臉上,他見到最多的是放肆的笑、活潑的笑、生動鮮活的笑,而剛才那笑,是平靜的,像無風掛過的湖水。

  斯嘉麗聽到一聲低的□□,回頭一看,只  見範妮·埃爾辛把頭靠在她母親胸口,那張傷亡名單飄落在馬車踏板上,埃爾辛太太的薄薄嘴唇顫抖著,她把女兒緊緊摟在懷裡。思嘉把名單迅速看了一下,上面不見休·埃爾辛的名字,這麼說,範妮一定是有個情人在前線,現在死了。

  斯嘉麗排查過名單,沒有找到「威爾克斯」的名字,但掃過那些熟悉的名字她感到心口一緊。塔爾頓----布倫特,  中尉。塔爾頓----斯圖爾特,下士。塔爾頓----托瑪斯,列兵。還有博伊德,  戰爭頭一年就死了,也不知埋在維吉尼亞什麼地方。方丹----約瑟夫,列兵。   芒羅----拉斐特,上尉。她感到頭有些暈。「瑞特。」斯嘉麗輕聲喚他。天太熱了,她穿得太嚴實了,聲音輕到自己都不確定是否發聲了。

  但瑞特馬上就回應了她。他將手搭在斯嘉麗肩上,低下頭看她。「怎麼了?斯嘉麗。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怎麼樣?」

  斯嘉麗搖了搖頭。「給我弄點兒白蘭地來。」

  瑞特朝自己的馬走去,他的酒在馬的兩側。而就是這個時候,事情發生了。

  范妮埃爾辛一個健步到了斯嘉麗身前,她先是打了斯嘉麗一耳光,接著像發了瘋一樣死死地掐著斯嘉麗的脖子。「你這個□□!所有人……所有人都上戰場了……你和那個賣國賊糾纏不清……我們已經驅逐了瑞特巴特勒……你帶著你那套女權理論見鬼去吧!」

  斯嘉麗腦子一片空白,只聽見範妮的話。女權理論?啊,是驅逐瑞特的那場舞會上自己說的話。這麼招人恨的嗎?她不能意識到什麼,時間太短也不夠她能反應出什麼。

  瑞特拿著酒袋,回過頭來的時候見到了這一幕。斯嘉的臉已經漲的通紅,韋德在一旁捶打著範妮的手臂,周圍的人很快就過來幫斯嘉麗了,但範妮力氣很大,女人們沒有一個能掰開她的手指的。瑞特拼命推搡著從眾人身邊擠過,他將酒袋隨手扔在地上,兩隻手用力去掰範妮的手指。

  「I am warning you!」瑞特巴特勒克制著自己想要打女人的衝動。范妮瞧見那個巴特勒船長的眼神,她嚇了一跳。她看見瑞特巴特勒兇狠的眼神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秒便轉過身去安撫著斯嘉麗漢密爾頓去了。她感到手臂有些疼痛,便低頭看了看,是斯嘉麗剛才抓傷的。她轉身沖出了人群。她覺得疼。


第15章 女性

  Chapter 15  女性

  斯嘉麗感到右臉火辣辣地疼,她想起自己早些時候打韋德的那一巴掌。因為耳鳴,她聽不見大家說些什麼,但似乎也沒人說什麼,大家都沒有張嘴,只是一副不忍的神情。埃爾辛太太早就隨著範妮離開了。梅裡韋瑟太太、米德太太還有亞特蘭大的女人們,誰都在暗地裡說過斯嘉麗的不是,但這群女人們誰也不想斯嘉麗遭這份罪。瑞特巴特勒在她面前,她感受到他的焦急和疼惜。她看到他在說話,嘴巴一張一合的,大概說些你怎麼樣之類的。

  斯嘉麗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十分狼狽。她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閉上眼睛潤了潤眼球,然後站起來。她理了理衣裙和頭髮,挺直脊背,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上了馬,甚至將瑞特和韋德丟在了身後,但她還在等瑞特。

  瑞特將兩手搭在韋德肩膀上。「別哭,現在讓普裡茜帶你回去。我帶你媽媽去米德大夫那兒。」他擦去韋德的眼淚。「好了,像個男子漢。」小韋德點點頭抽泣著隨普裡茜回去了。普裡茜被嚇得不輕,她準備快些回去將這事兒告訴家裡人。瑞特安排好了韋德便上了馬,兩人共乘一匹,往醫院去了。

  「可憐的斯嘉麗,但願她沒事才好。」米德太太還未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想想吧,要是這事兒發生在自己身上。米德太太哆嗦了一下。「只是……」

  「可他們就這樣去了?多不成體統呀。」梅裡韋瑟太太沒說出口。她斯嘉麗這回該長長記性了。但是範妮這樣做可真是……

  「但你瞧見那個巴特勒船長的神情了麼?他愛她。」麥克盧爾姐妹對視了一眼。「可他沒有求婚。」

  「你倆在瞎說什麼!一個有教養的上等人家是不會將女兒嫁給那種下流胚子的。」梅裡韋瑟太太呵斥道。

  瑞特巴特勒自知還從沒這樣慌張過,他拿著馬鞭的手有些抖。理智告訴她,斯嘉麗沒有生命危險。但他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不在那裡的後果。他的後背出了一層冷汗。懷裡的人蜷縮著,緊貼著他的胸膛。胸前一片濕熱,他知道他的寶貝在哭,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永遠這麼倔強,這麼自強。瑞特懂她。如果遇上麻煩,她會可憐兮兮地向你撒嬌。如果不慎跌倒,她會眼淚汪汪地對你說疼,讓你心裡一片疼惜與柔軟。但當涉及真正的關乎尊嚴的問題時,她倔強,她決不投降,決不低頭,也決不向外人示弱。

  瑞特將斯嘉麗抱下馬,進了醫院,米德大夫忙於一個手術,他們等了挺久才等到他。瑞特這才想起來亞特蘭大的形勢嚴峻。這期間斯嘉麗一聲不吭,瑞特就在她身旁陪著她。米德大夫詢問了情況後簡單交代了幾句就沒再管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戰場上送下來的士兵越來越多。到處是殘肢斷臂,到處是血,不注意打眼一望,還以為大廳裡的都是死屍。瑞特怕斯嘉麗喉嚨發炎想討些消炎藥,但米德大夫說什麼也不肯給。「有更需要這些藥的人!」他這樣說。

  瑞特將斯嘉麗送回了皮蒂姑媽家,皮蒂姑媽表示要嚇得暈過去,卻最終也沒有。玫蘭妮哭著替斯嘉麗抱怨和鳴不平。「我可憐的斯嘉麗竟要受這樣一份委屈。」瑞特回亞特蘭大飯店拿了自己上次剩下的一板消炎藥。在這個緊要關頭,斯嘉麗可不能生病。因為就算是他瑞特巴特勒,現在也弄不來更多的藥。除非去偷,或者去搶。

  斯嘉麗服了藥便睡下了,瑞特巴特勒被玫蘭妮要求留下吃晚飯。瑞特答應了,他告訴她這是怎麼一回事兒。玫蘭妮在這七月的大熱天裡將毯子鋪在自己的肚子上以防止巴特勒船長看到自己因為懷孕而隆起的肚子。若是斯嘉麗以後懷孕了,我決不讓她這樣虐待自己。瑞特心想。懷孕哪裡羞恥了?那肚子裡可是在孕育著一個可愛的小生命。

  「我該料到這事兒的……亞特蘭大的太太小姐們都不太喜歡斯嘉麗……可我也沒想到……」

  「這不是你的錯,威爾克斯太太。」這是我的錯。我這「賣國賊」的錯。可瑞特巴特勒從不後悔,若是再來一遍,他照舊我行我素,他不在乎這些南方人的看法,不在乎。整個亞特蘭大陷落的那一天,整個南方潰敗的那一天,他的心也不會有絲毫鬆動。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是時候妥協了。「不是現在。」瑞特告訴自己。

  「嘭!」瑞特站起身來,朝著窗口走去。他的神情莊重而又嚴肅。那是炮彈的聲音,他最熟悉不過的了。近了……近了……

  「是啊!」斯嘉麗的聲音足夠大,在大廳裡迴響——一個淑女是不可以說話這樣大聲的,這聲音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些和瑞特在爭吵的人,當然,還有瑞特他自己。

  哈!斯嘉麗奧哈拉,多麼勇敢。她或許沒有想過接下來要說的話足以讓自己被趕出亞特蘭大的交際圈子。

  他看到她上前一步,雙手緊握,攥成拳頭,她對於接下來要說的話十分緊張,但以天生就有的那無與倫比的勇氣為支撐說道:「是啊,多麼一個讓人憎惡的一個賣國賊,投機者啊!他不僅侮辱了我們大家,還侮辱了南部聯盟,他是我們懷裡養過的一條毒蛇呢。他竟然企圖動搖我們的信念,告訴我們說這是為金錢而戰,說我們的領袖欺騙了我們,說什麼我們為之奮鬥的戰爭不是神聖的。」

  瑞特敢說其他人為斯嘉麗身為一位女性在公共場合討論政治感到不舒服,但他們卻是立刻隨聲附和,因為這話說到他們心坎兒裡去了。瑞特記得自己當時手裡拿著帽子,站在門廳那兒。那裡的視線開闊,他能看清她的每一個表情。

  「但我也是有腦子的!我也可以思考,而不是只能等待著男人們給我們事情的答案。開戰前所聲稱的兩個月就把北佬打回去沒有實現,事實上現在已經離開戰過去大約一年的時間了。當然,先生們,我並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我是想說,巴特勒船長的話或許是對的。戰爭並沒有給我們帶來什麼好處,相反,它讓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殘疾、離世——我可憐的查理也是如此,想一想,如果沒有戰爭的話,他一定還活著。戰爭不是神聖得,為戰爭犧牲同樣不是神聖的。他們的犧牲為的是南方,為的是親人家人,這才是神聖的。」

  雖然中途有人嘗試打斷斯嘉麗,但斯嘉麗仍舊繼續說了下去,並且越說越快。「雖然巴特勒船長或許言辭犀利,但他說的是他自己內心裡的發出的真誠的誠實的聲音。如果我們連一個誠實的人所說的誠實的話都要打壓,南方會變成什麼樣子?以後還有人敢發聲嗎?我們想的難道不應該是如何反駁而非只是反駁嗎?我們要的是理性,不是盲目!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就如同現在的我的想法和大家的不同一樣,就如同巴特勒船長的說法和大家所想的不同一樣,我們當然可以把話放在心裡,我們當然可以閉嘴,但我們絕對——起碼在心底最深處是熱愛南方,所以我們說出來。」

  玫蘭妮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嘴,一臉的不可置信。她真是佩服斯嘉麗啊!她怎麼能這麼有這麼大的勇氣!她想起來艾希禮的信。艾希禮和她玫蘭妮永遠也不會像斯嘉麗和巴特勒船長一樣,那樣勇敢!

  人群哄吵起來。女人們仿佛見到異類,皮蒂姑媽早已裝暈了過去,男人們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氣的臉色蒼白,少部分人一言不發,似在沉思。

  「一個上等人家的淑女怎麼能夠在公共場合討論政治?」

  「你女孩子懂得什麼?」

  「你竟然要為投機分子說話嗎?」

  「亞特蘭大不歡迎你們!」

  「嘭!」又一聲炮彈聲。瑞特目光深邃,神情凝重。那是……塔拉的方向。他趕忙上樓,見斯嘉麗雖閉著眼睛卻輾轉反側——她一定聽見炮彈聲了,他握緊她的手。斯嘉麗沒有睜眼將臉放於瑞特的手上,摩挲著沒一會兒便安心睡去了。瑞特就守在她身邊。他自以為非常瞭解斯嘉麗卻也從未想過她會在那樣的公眾場合說出那些話。他在想錯過斯嘉麗的那幾年生活是多麼遺憾。但他的本意並非讓斯嘉麗成為整個亞特蘭大的公敵。他被驅逐,不代表他也希望斯嘉麗被驅逐。但瑞特巴特勒深深地明白,斯嘉麗的那些話為的是她自己,而不是他。為了作為一名女性作為個體的價值。

  「女性?女性如何?女性一點兒也不比男性差,我們有腦子,我們會思考,我們是人,獨立的個體!在某些方面,我們女性或許比某些男性更高明!我們為什麼要假裝愚蠢以襯托你們男人的高明?我們為什麼要屈膝諂媚以獲得你們的喜愛?我們存在的價值不為男人!女性一樣可以成就偉大事業,現在,我甚至比你們更看清這場戰爭的本質!這場戰爭,就是利益與權力的遊戲!」斯嘉麗原本不想說這些,但她心裡有這樣一種聲音,告訴她,她一定得說出來,說出來!她想要說出來!這話壓在她心頭好多年了。說出來,她才是斯嘉麗奧哈拉。

  那一刻,斯嘉麗奧哈拉腦子一片空白,她聽不到什麼聲音,全世界都安靜了,只看到人們張嘴閉嘴說些什麼,她想起格林老師。她看向瑞特,瑞特一直是注視著她的,因而此刻目光交匯,斯嘉麗不知道瑞特是怎麼想的,她忽然有些害怕。然而她看見他張嘴說了些什麼,聽不見,但無比確信。

  「好姑娘。」

  瑞特向著她伸出一隻手,斯嘉麗走過去,錯過那只手,徑直走出了大堂,只留眾人還在驚愕中久久不能回神。瑞特對於斯嘉麗的不理睬只是無奈地笑了笑,他知道斯嘉麗帶給他的震驚有多少。這下,他們兩人可將亞特蘭大的男人女人們得罪了個遍。瑞特心裡有種可恥的喜悅。

  瑞特看著斯嘉麗的睡顏,她睡著時,隱去了那雙靈動的綠眼睛,顯得平靜又安詳。只是她偶爾會皺著眉,瑞特伸手將其撫平。觸碰到斯嘉麗皮膚的那一刻,他想要永遠為她撫眉。

  也許,我要求婚了。他想。

  「嘭」的一聲,斯嘉麗這回徹底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回更新在一月二十號

TOP

第16章 開始

  Chapter 16開始

  斯嘉麗醒來後,瑞特陪著她說話。他給她說些笑話和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並且不讓她說話——她的嗓子實在沙啞。

  「巴特勒先生?」玫蘭妮已經在床上躺下起不來了,皮蒂姑媽在一個星期前已經逃到親戚家去了,所以這是普裡茜在說話。「有個湯姆來找您。」

  瑞特點點頭,對斯嘉麗安撫了一陣便下了樓。「湯姆?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巴特勒先生,貝爾沃特林小姐找您,她托我來的。」瑞特遞給湯姆一根煙,他拒絕了。

  「你真是閑。她有說什麼事兒麼?」瑞特點燃了自己的那根。

  「說是生意上的事兒。」

  瑞特讓湯姆先回去,抽完整支煙後他又在外面待了會兒散散味道,便上了樓。

  湯姆是亞特蘭大飯店的侍應生,是個非常老實的侍應生。幹活的時候勤勤懇懇,對顧客也體貼入微。他掛著自己那誠懇真實的微笑讓顧客們感受到亞特蘭大飯店將顧客奉為上帝的宗旨——酒店將這宗旨銘刻在大廳裡。但這宗旨讓老亞特蘭大們感到彆扭。畢竟,誰有能力與上帝比肩呢?就算是他們自己,也不行。可當他們真的感受到這宗旨時又十分享受。只要酒店不說出「你就是上帝」這話來便行。

  巴特勒船長在他們酒店入住的時候還不叫巴特勒船長,他只是個商人,後來才變得「臭名昭著」。湯姆把「每一個顧客都得平等對待」奉為自己的工作原則,畢竟他經常夢想著能有一天做到大堂經理的位置,所以他對巴特勒船長也是盡職盡責,儘管他曾害的自己掃了一個月的廁所。

  「嘿,湯姆。」前臺有個女孩兒叫佩妮,是外地來的,湯姆喜歡她的長相。

  「恩?」湯姆有點兒緊張,他揪了揪自己的衣襟朝佩妮走去。整個大廳就他們兩人的聲響回蕩著。開戰以來,好些人都離開了亞特蘭大回到家鄉去了。

  「湯姆,有件事我想我得告訴你。我辭職了,明天就離開。」佩妮聲音輕輕的,像羽毛一樣撓著湯姆的心。「我回家去,湯姆。戰爭要打到亞特蘭大來了。我得回去。你為什麼不回家?」

  「這兒就是我的家。」湯姆說。

  「這兒?可是我看老闆也是會關門的,如果真的打過來……我甚至能聽到炮彈聲。」

  「不會的。」湯姆給了佩妮一個笑容。「他不會關門,他歡迎所有顧客,甚至是北方佬。」

  「你怎麼知道?」

  湯姆只是笑笑。

  但另一個聲音回答了佩妮,這聲音渾厚又帶著點兒調笑:「顧客是上帝啊。」

  湯姆回頭:「巴特勒先生。」

  佩妮帶著笑問候:「下午好,先生。」

  瑞特回應兩人,他將提包順手遞給湯姆。「等我回來,佩妮。」湯姆說完跟著瑞特緊跟著瑞特的腳步往樓上去了。

  「你父親和我們這類人一樣,湯姆。」二樓的紅地毯厚實,腳步聲沉悶,瑞特不喜歡這聲音,卻喜歡這觸感,因為柔軟。「但是你有選擇。」

  「先生……你……」湯姆停住了腳步。

  「我什麼都知道,湯姆。你父親是我的房東,而你是他的兒子。做到大堂經理是你父親對你的考驗。而且你喜歡剛才那女孩。」瑞特轉過身從湯姆手裡拿過自己的提包:「但是我說了,你有選擇。」

  就像我有選擇一樣。

  瑞特打開房門正要踏步進去的時候,湯姆叫了他一聲。「先生,等等。」

  瑞特後悔自己回了頭。一條手帕「唰」地一聲打在他的臉上再從他的臉上落到地毯上。「混蛋!你幹什麼!」

  「巴特勒先生,這是你的手帕,漢密爾頓太太托我狠狠地砸在你的臉上。」湯姆這回毫不畏懼地撞上了瑞特的眼神。

  「呵。」瑞特嗤笑了一聲,他撿起手帕發現手帕一角確實有RKB字樣。「所以你就真的『狠狠』地把手帕砸在了我的臉上?」

  湯姆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等等,這手帕……」瑞特將它輕觸鼻尖,有股子脂粉氣味。「你確定這是斯嘉麗送來的?」

  「我恐怕除了斯嘉麗誰也不會說把手帕甩在你的臉上了,先生。」湯姆站直了身體,這是他看得最透的一件事。

  「說得對……」瑞特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只是……「不是,你為什麼叫她斯嘉麗?」

  湯姆頓時有點兒啞口。「叫順口了先生。」湯姆清晰瞧見瑞特緊皺的眉,立馬又補了一句:「跟著您叫的。……不是,您把我帶跑了……不是,先生,不是故意的……」

  「嘭」地一聲,門被『狠狠』地關上了。

  第二天,湯姆又被派去刷廁所了。

  瑞特進了房間,他把提包和手帕放在桌子上,端起杯子將裡面的水喝了個乾淨,隨後進了臥室換了件襯衫和外套。他這一個星期以來去貝爾沃特林那兒談生意的時間確實有些過長了,估計是他的小寶貝找他來了卻被湯姆告知自己的去向。她恐怕是氣壞了。

  當瑞特終於晃悠到了皮蒂姑媽的那個紅磚瓦房的時候,眼前的情景讓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幾乎是跌下了馬,奔著向院子裡渾身是血的斯嘉麗去了。她閉著眼靠著屋前的柱子,坐在院子的臺階上,臉色蒼白,白裙子上血跡斑斑,仿佛一具死屍。

  「斯嘉麗,斯嘉麗……」瑞特搖著她的肩膀,輕拍她的臉頰。不一會兒那雙綠色眼眸又映著瑞特的黑色眼眸顯出光彩來了。「瑞特?我累壞了,你別煩我。」

  「你衣服上的血,斯嘉麗,你受傷了?」斯嘉麗將頭埋在瑞特身前,不願再花力氣回答他。

  恰好這時候普裡茜從裡屋出來了,她向瑞特吹噓了一番自己接生的本事,說是她給玫蘭妮接生的小少爺。瑞特這才舒了一口氣。

  他站著沒動,大約一刻鐘,斯嘉麗醒了,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竟捨得過來」,瑞特正準備花時間哄一番,但被斯嘉麗拒絕了。她央求他去找輛馬車來。「我們得離開了,瑞特。」

  「你們早該離開了,別急,我這就去。」瑞特細細撫摸斯嘉麗的臉龐,他將她多餘的碎發細發捋到耳後。她的汗水粘在自己的手上,她臉上的血跡粘在自己的手上。「我順便問一句,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塔拉,除了那兒,我還能去哪兒?」

  「塔拉?你瘋了,斯嘉麗,你也聽到炮彈聲了,那裡一個月前就淪陷了。」

  「可我不能丟下玫蘭妮,若是一個月前就可以走我早走了。就算塔拉已經淪陷我也要過去!」斯嘉麗站起身來,站到臺階上和瑞特平視。

  她瞪著他。

  「不可能!斯嘉麗奧哈拉。你那是送死!」瑞特一雙黑眼睛冒著火,但他補了一句。「我可以送你去巴黎,斯嘉麗,你不是一直想去那兒的嗎?」

  「我看誰能管得住我!」

  「那麼我拒絕為你提供馬車。」

  「離開這,你這混蛋!」斯嘉麗推搡著瑞特,一直將他推到了院門外邊兒,他甚至連房子都沒進去。令斯嘉麗不可置信的是,他瑞特巴特勒竟真的騎著馬離開了。

  「哦!」斯嘉麗看著瑞特遠去的馬蹲下身嗚咽起來。「我把他趕走了……他竟然真的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是在十二點之前提交了申請,不過大家要看的話得二十一號了,真是不好意思哈。還有就是,這半個月因為我考試的緣故一直沒有更,再加上今天剛放假就跑來看法紮了,所以時間有點趕。現在我放假了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第17章 偷馬

  Chapter 17  偷馬

  「斯嘉麗小姐?」普裡茜站在院子裡面,伸長脖子瞧著斯嘉麗的窘迫樣子。斯嘉麗偷偷抹幹眼淚,若無其事地起了身,訓斥普裡茜道:「在這兒傻杵著做什麼,去看看玫蘭妮,你這懶鬼。」普裡茜小聲嘟囔著,不情不願地上了樓。

  斯嘉麗推開院門,正要往屋裡去的時候聽到了一聲炮彈聲,震耳欲聾。那炮彈砸在皮蒂姑媽家對面的房子,頃刻間,二樓已不復存在。緊接著,更多的人從街的那頭過來,斯嘉麗耳朵嗡嗡地響,有位好心的先生提醒斯嘉麗:「嘿,夫人,快離開吧。北方佬打過來啦!」

  斯嘉麗被炮彈聲弄得有些暈,等她理解了那位先生的話時那位先生早就走遠了,她用力地點點頭。可是我們要如何離開?斯嘉麗突然意識到,她,一個不滿二十的女孩得帶著一個剛生完孩子的玫蘭妮,一個幾歲大的韋德,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和一個一事無成的普裡茜逃亡的時候,她感到肩上的擔子無比沉重。她寧願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可這是她的責任,她無法把任何一個人丟下,更無法把所有人都丟下獨自逃亡。雖然她有過這個念頭,但一想到自己自己已經作出承諾,她就無法擺脫。想起瑞特剛才走得這麼絕情,她的心都絞痛起來。全亞特蘭大的馬車、馬匹都被徵收了,現在只有兩個地方有馬。一個是瑞特巴特勒那兒,一個是軍隊。而斯嘉麗自然是選擇前者。

  她叫來普裡茜,讓她收拾東西,並且去了二樓和玫蘭妮稍微說了兩句話。臨走前,她猶豫了下,將一把小刀塞在了自己的口袋裡。

  一路上,滿目瘡涼。現在的亞特蘭大,只有兩個地方是有顏色的。紅燈區——貝爾沃特林那兒和亞特蘭大飯店,紅燈區更加刺眼。斯嘉麗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和瑞特討論過這問題。「她們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兒,她們無所畏懼。」她現在惡毒地詛咒一顆炮彈就剛好砸在她們的頭頂上。亞特蘭大飯店遜色許多,但也乾淨,斯嘉麗翻牆進了後院。

  一匹馬也沒有,馬廄裡空空如也,連瑞特剛才騎得那匹也沒有。他去別處了?貝爾沃特林那兒?不,不,我剛才在那兒沒見他的馬。他藏起來了?他一定是藏起來了,他知道我會來偷馬……他怎麼知道?哦!別傻了,斯嘉麗,他看透你了。啊,多可惡,多可惡的男人。她現在迫不得已得冒著生命危險去軍隊偷馬了!若是她死了……希望你瑞特巴特勒內疚終生!她恨恨地想著,又翻出了院牆,她準備去火車站碰碰運氣。軍人們從亞特蘭大撤退是會經過火車站的。

  而火車站橫屍遍野的死屍,讓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上午他們還都是活著的,斯嘉麗沒見到米德大夫,也沒見到軍隊。他們肯定撤走了。軍隊,軍隊……軍隊到底在哪裡?這時候斯嘉麗聽見了槍聲——連開三槍……有槍聲一定有軍隊,斯嘉麗循著聲過去了。

  她從道路兩邊的樹林走以免剛好撞上軍隊,離得越來越近,斯嘉麗笑了,她聽見了馬蹄「嗒嗒」的聲音,與此同時她又放輕了步伐。可這聲音……不像是後面來的呀。斯嘉麗往向前張望著,有個男人快馬加鞭朝她這個方向過來。看那身形……是瑞特!「拿回自己的馬可不算偷啊,中將!」他朝著身後喊了一句。

  瑞特身後有一位軍官追著,一邊跑一邊開槍但開了一兩槍便停手了,也停住了步伐。瑞特逃離了,斯嘉麗不知道他是否安然無恙,她扶著身邊的樹幹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發抖。她斂下心神,一動不動,因為有更多的士兵過來了。

  「該死的巴特勒,要不是現在情況緊急我非得用光我□□裡的子彈不可!」那軍官咬牙切齒。

  「你沒打中他?中將?」一個士兵這樣問他。

  「打中了!問你娘個鬼。」那中將拿下自己的帽子就開始抽打那問話的士兵。「問!你再問!」只是那士兵似不在意,後來兩人竟笑了開來。

  打中了?斯嘉麗心口一緊。

  「行了,走吧。便宜了那小子,下次見到他我可饒不了他……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中將感歎了一句。

  中將說完,本應往回走的他們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圍了斯嘉麗。

  「怎麼是位小姐?」斯嘉麗看清了中將的長相,他有稀疏的金色頭髮卻濃密的淺金色鬍子。他和周圍的士兵一樣,身上臉上都是泥土,但他肩膀上的三顆銀星卻在陽光在熠熠生輝。斯嘉麗一句話也不敢說。她看見中將的手裡還握著那把槍。

  「小姐,我這槍是不會對準你的,放心吧。快些離開亞特蘭大吧,這兒早就不安全了。」中將揮了揮手,轉身就要離開。

  「你沒打中剛才那人,是嗎?」他是個好軍官呢,斯嘉麗心想。

  「哦?」中將轉過身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斯嘉麗。「你是他的……情人?」

  斯嘉麗臉紅了,她搖搖頭。

  「那麼,妹妹?」

  她搖搖頭。

  「親戚?」

  她搖頭。

  「別搖了,小姐,再搖就暈了。誰都不是,你幹嘛問他?」中將笑了。「我懂了,該不會是……未婚妻吧?」

  「我要離開了!」斯嘉麗心裡一涼。未婚妻?她可從沒聽說過。

  「別惱啊,小姐。我和他還是同學呢。一起上過西點軍校,只是我畢業了而他沒有。」中將踱著步子,似在回憶。「那時候真好啊,有他在,我們的生活總是不乏樂趣。」

  「行了,話不多說,你快些離開這兒吧。」斯嘉麗道了聲謝,轉身要走。

  「對了,幫我問個好,剛才他來偷馬走的匆忙,我們還沒說上話兒呢。」中將說道。

  「好,你們是往後撤嗎?」斯嘉麗忍不住問了一句。

  「撤?小姐,我們不撤……我們堅守……」

  當斯嘉麗終於看到皮蒂姑媽的紅房子的時候,瑞特和玫蘭妮已經焦急地等待了很久,普裡茜搞不清楚情況,韋德被瑞特哄了一番終於不再哭泣,而玫蘭妮的小嬰兒正安穩地睡著。

  玫蘭妮躺在板車上,她沒什麼意識但知道斯嘉麗回來了。「斯嘉麗,你回來了。」  韋德叫了聲媽媽,普裡茜問候了聲小姐。

  「走吧。」瑞特沒再說其它的話了。


第18章 逃亡

  Chapter 18逃亡

  七八月佐治亞州的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斯嘉麗從來就不喜歡這樣熱的天氣。但她喜歡夏季的夜空星光璀璨,天空和宇宙因為神秘而讓她嚮往。

  「瑞特哥哥,我來考考你,你知道那是什麼吧?」小斯嘉麗指著天空問他。

  「那是什麼?」斯嘉麗一點兒也聽不出來瑞特話裡的笑意。

  「你真傻,瑞特哥哥,那是星星。」小斯嘉麗和瑞特並排躺在草地上,她手裡抱著那盒瑞士軟糖,不捨得鬆開。趁著瑞特不注意,她會偷偷從盒子裡又拿出一顆來吃。

  「哦?黑媽媽告訴你的?」瑞特只是欣賞著星空,似乎完全沒發現旁邊兒的小人兒又在偷吃。事實上他的內心很滿足,他樂意寵著她。

  「是啊,而且我知道的也可多啦。」小斯嘉麗偷偷抹了抹嘴也指向天空,說道:「你看,這些是星星,卻沒有月亮,因為有很多星星的時候月亮回家去了。」

  「我認識月亮,小斯嘉麗,她到人間來了。」瑞特面向斯嘉麗,小姑娘大大的綠色眼睛映入他的眼簾。「那天我碰到月亮,她說星星照得夜晚足夠亮,可以讓小斯嘉麗安全回家了。」

  「為什麼月亮認得我?」小斯嘉麗的眼睛撲閃著,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和瑞特哥哥離得這麼近,近到都要從他的眼裡看到自己的臉了。

  「因為我托她要照顧你。當你在黑暗中,月亮陪你前行,星光替你照亮前路。永遠不要覺得前路黑暗無法向前,斯嘉麗。」瑞特輕輕刮了下她的小巧鼻子。

  斯嘉麗覺得眼眶有些濕潤,她的視線是模糊的,世界是扭曲的,她竭力忍耐著,將眼眶的淚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瑞特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直著沒有看她,他只是仰望這煙塵滿滿,被炸得通紅的天空。

  「你們也許可以平安到達拉甫雷迪附近,你知道有條馬車路可以走到鐘斯博羅大道,小時候我帶你騎馬走過。它從麥金托什直接過來,那兒離塔拉只一英里。」

  「你記得六歲那年我從樹上摔下來嗎?」斯嘉麗也起了身,草地上有些許涼意卻讓斯嘉麗冷到骨子裡,她徑直地問了這樣一句。

  瑞特回頭,不明白為什麼說這些。他想了想。「恩……是的,沒錯,你小時候太調皮了。臉朝下直挺挺地跌在地下。」

  「我還記得恢復呼吸前那片刻之間難受的感覺。現在面對你,我的感覺一樣:呼吸停止,不省人事,噁心。」斯嘉麗爬起來,她將手搭在瑞特的手臂上。「你在說著玩的,瑞特。你就要走了?這不可能……丟下我,丟下我們。」

  他把她的手舉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斯嘉麗看他,卻發現他咧嘴笑了。她在朦朧中看見他那雪白的牙齒和隱藏在他眼光背後的嘲弄意味。斯嘉麗有點兒心慌,多久了,她已經多久沒見到他對自己露出這樣的嘲諷眼神?來了,他會說些過分得讓人難受卻是真實的話來了。那些話,因為真實,所以讓人難受。

  「你真是自私透了,親愛的。只顧自己的安危卻不管聯盟的生死存亡了。而且你太讓我傷心了呀,斯嘉……」他嘲弄的口吻更深了。「你竟然不理解我勇於犧牲的精神啊,你的愛國心,你對於我們的光榮事業的忠誠都到哪裡去了呢?你支持女權,是因為它符合你的利益,而你現在阻攔我上戰場,是因為我對你有利用價值。」

  「閉嘴,瑞特。」

  瑞特細細撫摸斯嘉麗的嘴唇。「我們倆真是天生一對兒,斯嘉。可是……我們看到的都是一樣的事,為什麼你不懂我呢?」瑞特看著斯嘉麗的漂亮眼睛,自問自答。「哈,畢竟我也不懂自己。」

  斯嘉麗腦海閃過那天下午的場景,他們駛進馬里塔大街,兩旁的樹木稀疏,高高的火焰在建築物上呼嘯而起。把街道和房屋捲入亮如白晝的熊熊火光中,投擲著一個個巨大的像沉船上的破帆在大風中瘋狂旋轉的暗影。斯嘉麗畏縮地向瑞德靠得更緊,用發抖的雙手抓住他的胳臂,仰望著他,希望他能說點什麼,給她一點信心,給她一點安慰。他那黝黑的側影被邪惡的紅光映照得十分鮮明,就像古錢上鑄造的一個頭像似的,那樣美麗、殘忍而帶有頹廢色彩。他在她的觸摸下回過頭來,眼裡閃著烈火般嚇人的光輝。

  他們駕著馬車,剛剛討論完自己有把查理斯的槍。在兩旁燃燒的建築物中,一隊士兵邁著行軍的步伐沿馬里塔大街走來,他們顯得很疲乏,低著頭,□□隨便背在身上,看來已無力快跑,連左右兩邊不時倒塌的樑柱和周圍滾滾的濃煙也不在乎了。斯嘉麗清晰地記得,當瑞特說完「仔細瞧瞧他們吧,這樣你將來就能告訴你的孫子們,你見過這光榮事業的後衛軍撤退時的情景」這句話後,她一時間心裡對他的恨超過恐懼。她不知道這恨從哪兒來,她猜測是由於心裡那份「我是南方人」的愛國心。她猜測或許也是因為她別無選擇,一車人的安危全掌握在他瑞特巴特勒手中,當她厭惡他的時候,她得委曲求全,她沒有掌控自己的自由。

  最後一名士兵走過來了,那是個後排的小個兒,他的槍托一路在地上拖著,他搖搖晃晃,停下來凝望著前面的夥伴;他那張骯髒的臉像個夢遊人的。由於疲倦而顯得毫無表情,他矮得幾乎跟他的槍一般高,而他那骯髒的臉上還一點沒有鬍鬚呢。看來至多16歲,那孩子的兩個膝頭便慢慢打彎,最後倒在塵土中了。後排有兩個人一聲不響地走回來,回到孩子身邊,其中一人是個黑鬍子老長的瘦高個兒,他把手中的槍連同孩子提起來扛到肩上,那輕而易舉的姿態就像是專幹這一行的老手。他跟在撤退的隊伍後面緩緩地走著,兩隻肩膀因橫扛著那個孩子而稍稍下垂,可那孩子雖然虛弱,卻像一個被年紀大的人惹得生氣的頑童尖叫起來:「你這該死的傢伙!放下我,放下我!我能走!」那個長鬍子毫不理睬,扛著他繼續往前走,很快便在大路拐彎處消失了。

  讓斯嘉麗覺得不對勁的正是這時候。瑞特靜靜地坐著,手裡的韁繩也放鬆了,黝黑的臉上流露出不同尋常的神情。那之後瑞特一言不發,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斯嘉麗感歎「我真高興你沒有到軍隊裡去呀」時,瑞特轉頭看向她。他的目光□□裸的,充滿了憤怒和惶惑之情。他咬了咬上嘴唇,隨即回過頭去,欲言又止。

  斯嘉麗不理解他,她不懂為什麼這樣一個為利益前行的人說變就變,竟有愛國心了;為什麼這樣一個厭惡南方的人在明知兵敗的情況下還要為了南方榮耀再去冒險;為什麼這樣一個精明的商人,連這樣不划算的買賣也要摻和進去;為什麼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丟下她;為什麼她不懂他?

  「別這樣,瑞特。我幹不了這事兒,我不行的。」


第19章 回頭

  Chapter 19 回頭

  整個區域硝煙彌漫,屍體、彈殼、炮彈殼雜亂鋪成一片,焦黑的土地上流淌著黑色的血,在這炎炎夏日散發出陣陣惡臭。顯而易見,這裡剛剛結束一場戰鬥。夜幕降臨,士兵們已將屍體就地掩埋以防止瘟疫,他們生了火,圍坐在一起說話。這是他們戰爭後期打得為數不多的幾場勝仗之一,所以大家津津樂道,內心都願意相信,都殘存著一絲僥倖:我們有翻盤的機會。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場勝仗什麼也不能改變,唯一的值得提起的是,他們救下了北方佬所俘虜的他們的同胞。

  一隻跛腳將土地焦黑的外殼蹭了蹭,讓它露出了自己紅色的內裡。「這紅土地喝得夠飽,你說明年會不會有個好收成?」說話的人原本有的金色頭髮已經不見蹤影,而他的濃密鬍子粘了血跡混合了塵土變得髒兮兮的,幾道凝固的血淋淋的長痕佈滿整張臉,這使得他的臉變得扭曲。在跳動的火光的映射下,尤為恐怖淒慘。他從北方佬的軍營被救出來,也該是這樣子,他自豪地想。

  「或許吧……」這聲音低沉,也夾雜著不忍。瑞特巴特勒從口袋裡掏了半天,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夏風中飄散。他掏出一根半折的雪茄,便乾脆將雪茄折了兩半,扔了半根給對方,「接著,中將!」再將自己的那半根點燃,像抽捲煙一樣抽了起來。

  「呵,我不叫中將,瑞特巴特勒。」那人接過半根煙將其點燃。「這場勝仗能寫進史書麼?」

  「誰知道呢,不是說史書是勝利者書寫的麼?」瑞特捅了捅火堆以讓它燒得更旺。「但你可以說給你子孫……這是個好辦法。」

  「我可沒結婚呢,你能不能對我上點兒心,瑞特巴特勒。」

  「我只對姑娘上心,中將。」

  中將真是討厭他的查爾斯頓腔,那慢悠悠的腔調讓他煩躁。他突然想起什麼,不懷好意地咧嘴一笑。「我見到你的未婚妻了。」

  中將清晰地看見瑞特巴特勒拿著樹枝的手抖了一下,那影子映在地上有放大他動作的效果。「這事兒說不準了。」中將聽見他說。

  「之前見面你還說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中將狠狠吸了最後一口煙,將它扔在腳底下,踩滅。「怎麼?人家姑娘拒絕你了?」

  「我還沒求婚呢。」瑞特聽見自己心裡的一聲歎息。他竟然還沒有求婚。他為此懊悔不已,畢竟他可能一去不回,他可能死在某場不知名的戰鬥中,他可能被流彈擊中,他也可能死於瘟疫,死於疾病。他可能在痛苦中死去,也可能在未來得及有任何反應之時一命嗚呼。他可能摔了一跤腦袋磕碰了一下,從此忘記了自己心愛的姑娘——他還有想要求婚的物件呢。不過這不打緊,他想。

  他心愛的姑娘哀求自己,她說:「別這樣,瑞特,我幹不了這事兒,我不行的。留下來,別走……」她的眼淚簌簌落下,打在他的手臂上,滾燙得嚇人。

  他幫她拭去眼淚。他怎麼回答的呢?唉,這得讓他想想。他真是狠心啊。他鼓勵她,說她可以做到,他誇獎她稱讚她說「你是我所見過最堅強最勇敢的女人」好讓她有所支撐,好讓她放他走——這真是惡毒透了。事實上像斯嘉麗這樣自私自利又堅決的人是不會無依無靠的,但他沒說出這話來。他不可能將她送回塔拉,這意味著無休止的陪伴,這意味著他永遠不能離開。他給她更好的選擇,但她選擇塔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能為她放棄自己的路,就像她不能為他放棄她的路一樣。

  所以他選擇轉身,而且不回頭。

  火已經不太旺了,火堆發出「吡呲」的響聲,中將將新的木柴添進火堆。瑞特的臉是黝黑的,臉上有些焦黑的塵土和少量的血跡,他的眸子映著火亮得發光,兩條粗眉習慣性皺著,嘴巴緊抿著。破舊的衣服只勉強地包裹住他壯實的肌肉和寬厚的胸膛。中將看在眼裡,他永遠也不想告訴瑞特巴特勒其實他長得真是不錯以免他得意忘形。「你真是壯實得有失體面啊,瑞特巴特勒。」中將這樣說。

  「說實話,你能在這最後關頭參戰,我真是料想不到。」瑞特巴特勒,永遠這麼讓人意外。他永遠噙著假笑從上帝視角俯視南方,他精通演說,精通商道,精通算計,也精通諷刺。他諷刺的話總讓人氣得跳腳,然而仔細想想卻又是那麼回事兒。

  「呵」瑞特嗤笑一聲。「我也料想不到,我人生的一大敗筆。」

  「這可是你唯一可以向子孫吹噓的地方了。」中將笑了起來。瑞特隨手撿起一塊兒石子砸向了他,中將卻隨意接住,握在手裡。他笑得更大聲了。

  夜深了,只留下幾個人守夜,所有士兵都惴惴不安的睡去了。瑞特巴特勒醒著,他腦子裡的事兒太多了。

  他腦海裡浮現出那個有著綠眼睛的姑娘,她的綠眼睛純淨得沒有一絲褐色,配著烏黑的睫毛和翹起的眼角,很是迷人。他想起她打自己的那一巴掌,響亮而疼痛,便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右臉。

  他自己心裡其實明白得很,自己的身體裡流得是南方人的血,生他養他的是南方肥沃的紅土地,就算碾碎他的骨,扯斷他的筋,流光他的血也無濟於事。縱使他再怎麼瞧不起南方的虛假與虛偽,驕傲與自大,到了關鍵時候,他那該死的愛國心,總會該死的冒出來。

  他一遍又一遍回味自己當時的「壯舉」,他欣賞那時的自己。他像一個戰士,告別心愛的姑娘,儘管那姑娘恨他到不行,儘管他置那姑娘于危險境地。

  他轉身離去,將斯嘉麗拋在身後。他真想回頭,想回頭看看斯嘉麗,她是不是哭了,她是不是失望了,她一定難過了,她一定感到無助,她一定感到害怕……他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一旦回頭,他就走不了。

  「呃……人真是複雜。」他喃喃自語。

  那晚瑞特巴特勒靠在被燒毀的半截樹樁上,陷入了夢鄉。

  斯嘉麗六歲那一年,瑞特因緣巧合去了克萊頓縣,他遇見了那個可愛調皮的小姑娘。他答應帶她騎馬,答應陪她玩耍。那一年他在克萊頓縣待了一周,他花了一周的時間也不能讓這小姑娘改口叫自己瑞特哥哥,只有瑞士軟糖讓改了口。他喜歡這小姑娘,有利益才妥協。

  「嘿,快回頭!」她永遠也不會正經叫人,瑞特心想。誰是「嘿」?他不是「嘿」,所以他不回頭。

  他只聽見「嘭」的一聲,小斯嘉麗從樹上摔了下來。她在樹上做了個高難度的姿勢,想向他顯擺一下,不料沒抓緊樹幹。

  瑞特過去,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曾見過查爾斯頓一個男孩子從樹上摔下來折斷了脖子。小斯嘉麗一時間什麼反應也沒有,她沒哭喊,沒有嗚咽,沒有大叫也沒有輕哼。瑞特不敢動她,他蹲下,以至於趴在地上檢查她是否有意識,是否有任何傷勢。所幸,過會兒之後,小斯嘉麗有力氣了,並無大礙,也反應過來,她抱著瑞特大哭起來。她的小小身子就在自己的臂腕之下,那麼小,那麼脆弱。她一直跟他說:「瑞特,我疼……瑞特,我怕……」她沒叫他巴特勒先生,沒叫他瑞特哥哥,她叫他瑞特,那語氣……就好像他們一直在一起。

  瑞特安撫她:「別怕,我以後都回頭。」回頭看你,關注你,你是我的焦點,在我的視線下永遠安全健康。

  中將的睡眠有點兒淺,他起夜去撒了泡尿。回來的時候,他聽見瑞特巴特勒的夢囈。

  「回頭……看你……」


第20章 駐足

  Chapter 20 駐足

  在克林頓縣的那條主路上一路走下去,一個又一個莊園、農場映入眼簾,那被火燒過的焦黑土地,那傾頹的不成形的房屋,以及大片枯萎的棉花田等等無一不訴說著它們所遭受的委屈,無一不表明:這裡已被北方佬所侵略過了。

  然而塔拉莊園仍然保持著它的潔白,除了田地,它的瓦片它的牆體並沒有一絲的被燒灼的痕跡。「塔拉莊園被選作司令部了。」吉羅德在記憶裡搜尋了很久,說出這樣的話來。斯嘉麗頓時覺得這些聖潔的牆壁被玷污了,這只是讓她覺著噁心而已,當她得知母親愛倫的死訊時,才覺得天要塌了。

  所有支撐斯嘉麗的希望倒塌了。

  她不顧一切,她與瑞特爭吵,她在炮火中前行,她躲避北方佬,她在無數的危險中向前……那是因為她心底裡的聲音:回到塔拉就好了,回到母親身邊便萬事大吉了。她在心底深信著,母親能為她擋去一切。在逃亡的過程中,她多次想像著回到塔拉的情景。她要抱著母親哭泣,她要趴在她的膝上向母親訴苦。媽媽,我都經歷了多麼大的苦難啊!愛倫會用她那雙柔軟的雙手撫摸她的頭髮,會用她那柔和慈祥的嗓音安慰她,用她的眼神溫暖她的心靈。一切都會過去的,孩子,有媽媽在呢。

  斯嘉麗醒了。

  每天清晨醒來,她都會想起母親的離去,然後她會有種透徹心扉的冷。她很難受……可淚水不願流淌。只要斯嘉麗仔細想想,她便能明白,母親愛倫在她面前一直宛若神明。她將母親精神榜樣與領袖,她能和父親吉羅德頂嘴卻不敢還母親一句;她敢同父親嘔氣卻不敢生母親的氣——母親一直是對的。愛倫是這個家的靈魂。她從小便希望著日後能成為母親這樣的人,然而卻在一次又一次的「我以後再學習成為淑女」中被拋在了成長道路的不知名的轉彎口。

  於是她只好駐足停留,眼看母親離她越來越遠,直到背影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楚。她永遠也追不上了。她只能告訴自己:「我明天再想吧!」

  她只能駐足,只能停留,無法向前。

  但是,當斯嘉麗頭頂烈日,彎腰在田裡勞作之時,她覺得事情不太一樣了。她的雙手佈滿傷痕,起了水泡又結了痂,她卸去緊身的透不過氣來的胸衣,她的雙腳結結實實地踏在這片紅土地上。她的肩上負擔著一家好幾口人的生計,她完全可以遣散大家,讓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投靠遠方的親戚。但她不願,她不願過寄人籬下的生活,也不願她的父親、兒子、摯友、僕人過寄人籬下的生活。

  「媽媽,你教給我的東西無法讓我填飽肚子啊!」她聽到自己心底的笑聲。

  她的前路佈滿荊棘,她只能光著腳向前,一步又一步,疼著,痛著,血淋淋的,卻是笑著。

  媽媽,我往前走了。

  玫蘭妮在門口樹蔭下的搖籃座椅上坐著,自從生了小博後她的身體更加柔弱,她瞧著斯嘉麗勞作的背影心裡生出無限的柔情、讚歎、羡慕與感激,斯嘉麗瘦小的背影在她眼裡無比的高大——那是她的依靠。

  她看著斯嘉麗向她走來,怨恨起自己的身體來,若是她也能像斯嘉麗一樣,她便能幫幫忙了。「快來喝點兒水,休息一會兒。」她招呼斯嘉麗過來,替她騰開位子,將手上端著的一碗水遞予她。

  「謝謝你,玫蘭妮。」斯嘉麗說著接過水喝了。她躺在座椅上,頭枕玫蘭妮的大腿,讓座椅輕輕搖晃。遠處是金色陽光灑下後泛金的紅土地,一直遠到天邊。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斯嘉麗向玫蘭妮抱怨蘇艾倫的大小姐姿態——她身體好得很卻不願下地幹活。「那是下等黑奴做的活!」蘇艾倫這麼說著,最讓斯嘉麗感到生氣的是她說「如果媽媽看到你這麼對我們會怎麼想呢!」斯嘉麗打了她一耳光。

  「我沒錯,玫蘭妮,如果不這樣,我們都會餓死的。」斯嘉麗仰頭望著玫蘭妮,她綠眼睛裡透露的是希望得到摯友的認同。

  「你這樣辛苦都是為了我們,親愛的,我們愛你。」斯嘉麗的臉頰已經不像從前那樣細膩紅潤了,它看起來乾癟消瘦,玫蘭妮知道在戰爭以前,斯嘉麗可是比誰都還要寶貝自己的那張臉的,她為她親愛的斯嘉感到心痛。她突然想起瑞特巴特勒來,這種時候,他去了哪裡?如果他在,便能替斯嘉分去一半重擔甚至是全部重擔。

  「斯嘉,巴特勒先生去哪兒了?」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他走了,參軍去了。」斯嘉麗回答她。他怎麼會走了呢,怎麼會走進黑暗,走入戰爭,走向一樁業已失敗的事業,走進一個瘋狂的世界去呢?他怎麼會走啊。瑞特巴特勒,這個沉湎于女人美酒,追求時髦服飾,講究吃喝享樂,而又厭惡南方和嘲罵參軍打仗的人,怎麼會走呀?如今他那雙光亮的馬靴踏上了苦難的道路,那兒充滿了饑餓、疲憊、行軍、苦戰、創傷、悲痛等等,像無數狂叫的惡狼在等著他,最後的結局就是死亡呢。他是沒有必要去的。他安全,富裕,舒適。然而他去了,把她孤零零地拋棄在那漆黑的夜裡,而前面有北方佬攔著不讓她回家去!

  她渾身酸痛、發僵,她的臉被太陽曬得緋紅,起泡的手掌綻裂,腳腫得沒法穿鞋,她為一家人的吃喝發愁,她無數次到達崩潰邊緣,而他不在她身邊。

  「我愛你,斯嘉。我想我還沒說過這話。」斯嘉麗愣了神,瑞特的眼神堅定,他的眼裡是她從未見過的鄭重與深情。這一次,她沒有頂他的嘴。

  然後,他開始吻她。

  一開始,那吻是小心翼翼,試探性的,後來變得熱烈,熱烈得讓斯嘉麗渾身冷一陣熱一陣得顫抖,他將她摟在懷裡,寬厚結實的胸膛讓她安心。她沉醉在他的吻裡,沉醉在他的臂腕下,暫時忘卻了他要離開的事實,但她到底沒有真正忘卻,所以她覺得這個吻是鹹的。

  他吻她的淚珠,他喚她的名字。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到幸福。後來,瑞特轉身離開了,而且沒有回頭。夏風輕拂過她的臉龐,她獨自站在那條兒不算寬的土路上,頭一回覺得自己要隨風去了。

  她駐足停留,眼望著他向前邁步,一步又一步,離她越來越遠,腳步那麼從容而堅定。

  當最後一絲陽光從地平線消失,塔拉莊園點上了一盞煤油燈。斯嘉麗在那一盞燈下用完了晚餐。她繼續處理了一些家務事,吩咐了僕人一些事務後進了房間。那晚她去了玫蘭妮的房間,抱著她嬌小柔軟的身體入了睡。

  斯嘉麗認識瑞特已經很多很多年了,她喜歡小時候和瑞特在一塊兒的時光,那是一段美妙的日子,斯嘉麗不可否認。但每當瑞特離去,她便覺得不自在。

  瑞特和她道別,並且約定下次來訪的日期,他們約好了在同一個地方見面。「我可不想你再來找我了,除非你給我帶禮物。」這小姑娘真是機靈得很呢。瑞特答應了她,笑著說好。

  然後他轉身離去,也或者是騎上馬離開,而斯嘉麗駐足停留,一次又一次,她望著他愈行愈遠,他的背影消失不見。

  斯嘉麗醒了。

  玫蘭妮輕皺了下眉,並未醒來。斯嘉麗注視著幾何形狀的天花板,一聲不吭。

  我往前走了,我不願留在原地,否則是會被餓死的,斯嘉麗心想。

  「當你在黑暗中,月亮陪你前行,星光替你照亮前路。」瑞特的嗓音在她腦海回蕩。瑞特離開那晚,玫蘭妮、普裡茜、韋德、小博在板車上,她一人坐于前方駕車。那條小道漆黑又恐怖,動物們的叫聲傳入斯嘉麗的耳中,她冷不防往前方天空望去。

  今晚的月亮是血色的。

  作者有話要說:

  瑞特離開斯嘉麗去參軍那個情節是《飄》全文中我最愛的部分,這一章和上一章分別從瑞特和斯嘉麗的角度來分析一下,把自己心裡對這個情節的想法和大家說說,展現出來。

TOP

第21章 結束

  Chapter 21 結束

  1864年的主戰場是在西線,謝爾曼集結了10萬精兵強將展開亞特蘭大戰役。

  9月2日,謝爾曼大軍開入亞特蘭大後,實施恐怖戰略。他下令毀壞一切工業設備,連鐵軌都被拆下來弄彎,把亞特蘭大城燒毀近半,這座南方最大的工業城市頃刻間變成了一座死城。

  12月21日,大軍在海軍配合下,攻佔了薩凡納,完成了「向海洋進軍」,將「南部同盟」的領土東部分割成兩半。薩凡納作為當年的耶誕節禮物獻給了林肯。

  與此同時,喬治·亨利·湯瑪斯將軍指揮北軍5萬人發起了「納什維爾戰役」。

  1865年,戰爭進入了尾聲。

  李將軍升任南方的軍隊總司令。他寄希望於和約翰斯頓的軍隊會師,以防禦戰略消耗北方力量,從而達到妥協求和的目的。但是由於缺少人力物力和機動作戰的能力,未能實現。

  這個時候,南方已山窮水盡,瀕臨崩潰。李軍團一度只有2天的糧食,南方生活用品奇缺,經濟活動陷於癱瘓。士兵毫無鬥志,逃兵多達數萬人。黑人奴隸不斷逃亡或者舉行暴動。

  終於,1865年4月9日,李將軍率殘部兩萬九千人走投無路,在阿波馬托克斯被北方總司令官格蘭特的十二萬兩千大軍圍困。

  瑞特就地滑坐靠在了炮臺上——他們已經沒有炮彈了,他的視力一向不錯,遠處北方聯邦軍的反光的盔甲刺痛了他的雙眼,於是他便扭過頭來。然而視線一轉,南方聯盟軍的慘樣又映入眼簾。饑腸轆轆的感覺讓他顫抖著打開了隨腰系著的水袋,他輕晃了晃水袋——還剩三分之一,便控制著喝了兩小口。

  一個黑髮圓眼瘦骨嶙峋的少年湊了過來,和瑞特一起靠坐在了炮臺上,他和瑞特一樣狼狽不堪,但他的眼睛明亮,瑞特每次看見他都覺得看到了生的氣息——和斯嘉麗的生的氣息相似。「瑞特?我沒有水了。」他砸吧著嘴可憐巴巴地望著瑞特。

  瑞特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他應聲卻不動彈。少年一喜,從他腰側拿下水袋,卻也小心翼翼地只抿了一小口便給瑞特放了回去。

  少年名叫羅伯特,他驕傲地說:「我和李將軍同名呢!」他崇拜李將軍,所以還未等從西點軍校畢業便來到了戰場,由於來自西點軍校他被分到了炮兵隊,從而認識了瑞特巴特勒。少年喜歡瑞特,雖然瑞特總是不愛搭理他但他是個好人——他曾將自己從北方佬的槍桿子底下救出來,而且他願意將水分給自己喝。他也是個不慕名利的人,畢竟卡爾頓上校要給他職位的時候他可是拒絕得乾脆。他是個天生的炮兵,一個勇敢的軍人,一個從不叫苦的上等人。他謙遜又好心,聰明又勇敢。

  羅伯特想說點兒什麼,但他很餓,於是他閉上了嘴。他注意到瑞特一直眼望北方,那裡有一個莊園——W.麥克萊安的莊園。

  在阿波馬托克斯法院所在地,莊園主W.麥克萊安為躲避戰爭,已在1861年第一戰打響時逃離馬納薩斯的家裡,如今南北兩位司令官羅伯特愛德華李和尤利西斯·辛普森·格蘭特恰巧在他的家中會面。

  兩位美國內戰中最偉大的將軍見面了。

  李穿上了全新的軍裝,挎著鑲嵌寶石的指揮刀,格蘭特穿著士兵服,紐扣沒有扣上,也沒有帶指揮刀。在那個諾大的會議室裡,兩方對峙著,格蘭特邀請李坐下,他吩咐屬下去弄碗水來,端予李。他們面對面坐在會議桌上,格蘭特說了好些寒暄的話。

  「您是個偉大的戰略軍事家,李將軍。」格蘭特稱讚他,表達自己的尊敬之情。他還特別提及十多年前在墨西哥戰爭時的短暫相遇。他畢恭畢敬,遲遲不願提及受降一事。

  最後是李將軍提起了投降的事。對於一個軍人來說,投降是恥辱的。但對於他羅伯特李來說,投降是唯一的選擇,也是對於南方婦女兒童,南方人們最好的選擇。他從來不認同奴隸制,也反對南方諸州退出聯邦,但身為南方人,在南方需要他的時候,他不能退縮。而現在戰敗投降,他也同樣不能後退。

  「我的部下軍糧告罄。」

  格蘭特吩咐將兩萬四千份軍糧送到降後敵營。

  「南方士兵的坐騎均屬個人所有,是否允許他們個人擁有馬匹?」

  格蘭特讓所有的人都牽上一匹馬,士兵、軍官都一樣,他們需要馬匹去耕種土地,若有南方士兵認領馬匹者,不得阻攔。「還有,不許慶祝,邦聯將士又是我們的同胞兄弟了。」格蘭特叮囑道。

  擁有著兩萬八千三百五十六人的北維吉尼亞軍團在1865年4月9 日下午3時45分投降。

  南北戰爭事實上已經結束了。

  「你去哪兒?」那個少年牽著屬於自己的那匹褐色馬匹走向瑞特。

  瑞特得到了一匹黑色的,他已經上了馬,居高臨下瞧著羅伯特,他思考了一番,回答說:「我要先去一趟英國。」

  「為什麼?」羅伯特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回家去?」

  瑞特笑了:「我沒有家,羅伯特。」查爾斯頓,那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哦!我不知道……對不起……」少年慌亂地道著歉。瑞特不在意地笑笑。「你呢?回家去?」

  「對!然後我得繼續學業,在西點軍校直到畢業。」說起這個,他自豪起來,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輝。

  「好啊,祝你好運。那麼,再見啦。」瑞特說著揮了揮手駕馬離去了。

  少年驚訝于瑞特的突然離開。「嘿!我會想你的!」

  「勞駕,不必了!」瑞特的聲音隨風而來。

  少年突然發現一個問題。「我該怎麼找你啊!」他朝前方吼叫著,可回答他的只有風聲「呼呼」。他有些喪氣和遺憾。「我早該問的。」他嘟囔著。

  瑞特駕著那匹黑馬馳騁著,風從他面前為他開出一條路來。他要飛起來了。

  1865年4月14日,林肯總統在華盛頓的福特劇院觀看喜劇時,遭演員約翰·威爾克斯·布斯槍擊,於第二天傷重不治去世。

  作者有話要說:

  相關史料內容來源於網路或者書籍,侵刪。


第22章 連接

  Chapter 22 連接

  沃克斯派洛最近的日子過得還算順風順水,生意上除了一些小毛病沒什麼大問題,身體上也沒什麼不舒服,感情上嘛,他最近覺得有著秀麗紅發的羅絲很合他的心意。對他來說,還沒什麼大事發生。

  他拿出鑰匙開門進屋,不一會兒又折了回來,打開信箱發現有兩封信,他用腳一勾便將門關上,拿著信邊讀邊往裡去了。一封來自羅絲——一定只是些甜言蜜語,一封來自姐姐格林,他將羅絲的信放在桌上先打開了格林的信。格林去年去了法國,在巴黎大學任教,說實話,她走了以後他還真想她。畢竟自從他六歲父母去世後就一直是格林撫養他長大。這封信……其實就算不打開,他也知道信裡會說些什麼,無非就是些問自己是否安好,生意如何,有沒有困難需要幫助之類的,再加上些自己的近況。

  沃克噙著笑將整個人摔進了沙發,橫趟著仔細閱讀。

  「臭小子,這麼久都不給我寫信。」——她一定蹙著眉一臉氣憤但眼底卻透露出濃濃的愛意。

  「注意身體,要吃飽穿暖。」——她總是擔心這樣的事,和小時候一樣。

  「我在這兒很好,不用擔心。」——我可沒擔心你。

  「一個法律系的教授追求我,可他已經結婚了。」——那他可不答應,一個結過婚的老男人怎麼配得上格林斯派洛?

  「生意上沒什麼困難吧?」——沒,好得很呢,姐,什麼能難得倒我沃克斯派洛?

  「耶誕節是你過來還是我回去?」——隨便了,這全世界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哪兒都行。

  「想你,沃克。」——想你,格林。

  沃克將信反復看了兩遍——天暗了許多他點了根蠟燭,起身將它放在了書桌的抽屜裡,和許多其他來自格林的信一起,而桌上的另一封信甚至沒有開封。

  他走進衛生間,哼著歌,照常洗漱了一番,他用毛巾擦乾臉,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裡的沃克眯了眯眼,離開前順了一把刮胡刀。

  他打開臥室的門,卻駐足了一會兒,接著進入房間,他沒有急著去點房間裡的蠟燭卻一個健步到了床邊一把掀開被子,手裡的刮胡刀已經對準了來人的脖子。而也是在那一瞬間,來人已將刮胡刀打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數十秒的寂靜沉默之後,這房間傳來哈哈笑聲。

  沃克斯派洛欣喜地重捶了瑞特一擊,瑞特受下了。「突如其來的驚喜,恩?」

  「我看不見得,你估計得給我帶來什麼麻煩。」沃克就床沿坐下了。

  「我先睡一覺,明天再和你說吧。」瑞特又躺下了,他拉了拉被子,合起眼。「勞駕,屁股抬抬,坐著被子了。」

  沃克啞口,他先是脫了鞋襪接著用腳踹了踹裹著被子的瑞特,然後說道:「往裡去,你這掠奪者。」瑞特往裡挪了挪。

  沃克躺下,他氣了好一會兒說了句:「你怎麼不去旅店?」

  「沒現金。」

  「戰爭把你打窮了?」

  「沒現金不等於沒錢,沃克。你應該是個傻子。」

  「有……」沃克剛剛開口就被瑞特擋了回去。「閉嘴吧,蠢貨,銀行關門了,我剛到華盛頓就過來找你了。」

  沃克一記手肘擊打過去,贏得了瑞特的悶哼,他滿意地睡去了。

  「三!」

  「唉,我應該交個誠實善良有同情心的紳士朋友的。利益可只是維繫我們友情的基礎之一啊。」沃克在他面前比了個三,意味著三倍的利潤。這個奸詐的商人。

  「別說那些廢話,瑞特,不當你是朋友我可不幫你做這事。」

  瑞特妥協了。他還記得戰爭的時候那位他可敬的中將朋友替他得來的一份差事——替南方聯盟購置軍火。最後一筆資金已經在英國銀行了,只是還沒來得及用掉南方邦聯便已經戰敗,現在唯一麻煩的是這筆資金的來源,若是由他存進聯邦銀行必然會被凍結,最後一分不剩。這個時候他需要沃克來幫他洗白這筆款項。

  「那麼,交給你了。」瑞特拍了拍沃克的肩膀。

  沃克筆了個手勢,表示沒問題,畢竟是三倍的利潤。

  沃克回信格林,他會從英國直接去法國和她一起過耶誕節。

  作為英國的中央銀行,英格蘭銀行自1694年產生至今成為全世界最大、最繁忙的金融機構。從正門外看分為三層,一層以八個圓柱作為支撐,正中一個大型拱門,以其為對稱軸一邊三個共六個小型拱門分別夾於圓柱之間,二層以六個裸體像最為特色,三層二個為一組共六組共十二個圓柱,頂端雕刻有聖女像。

  瑞特同沃克走出英格蘭銀行的時候,天正下著雪,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雪花滿天灑落,落在地上便化了,馬車駛過石路留不住一丁點兒白。

  「唉,真是可惜,初雪竟然下在平安夜前一天。」沃克戴上了帽子。

  「你今天去法國或許能趕上巴黎的初雪。」瑞特提議道,他點燃了一支雪茄。

  「那麼你回美國?」兩人站在銀行門前,任何人看過都會覺著這是兩位元得體的紳士,他們擦了鞋油的皮鞋鋥亮,他們的大衣看起來時髦又價錢不菲,他們的頭髮塗了頭油梳的整整齊齊,沃克討了根雪茄要了火一同抽起煙來。

  涼風颼颼,瑞特覺著有點兒冷,他叼著煙將衣領豎了起來,漫不經心地說道:「恩,去亞特蘭大。」

  「老天!亞特蘭大?我沒聽錯吧。你是不是瘋了?」沃克將煙夾在手上,一臉不可置信。「不是,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處境麼?亞特蘭大那些北方人知道你的底細和你的富有,他們會榨幹你的,不擇手段,你甚至會入獄,被叛死刑——一切都為了你的錢,當然啦……」他笑了笑:「這錢還有我的一小部分。」

  「我不在乎……」瑞特避開了沃克的視線。

  「哈!什麼時候巴特勒船長不在乎自己的錢和命了。」沃克嘲諷地語氣讓瑞特想到了自己。啊,這語氣真是招人厭啊,怪不得他們成了朋友。沃克繼續說道:「那麼,看在朋友的情份上,立遺囑的時候念著我點兒好,他們總不至於把所有的錢都拿走吧。」

  「誰知道呢?」瑞特挑了挑眉。

  「走吧,去喝杯咖啡,別杵在這兒了,怪冷的。」於是瑞特也戴上了帽子,兩人迎著雪花沿著街道徑直往下走了,薄薄的雪層印上了兩雙腳印。

  當他們終於喝著咖啡暖和起來的時候,沃克忍不住又提起了那個話題。「有什麼事兒等過段時間風聲過去再去不好麼?」

  「我去求婚。」瑞特平淡地說了這句話,他平靜地笑著,一反常態眼裡顯出溫柔的神采來。

  「她等不起,而我又怕錯過……」

  「我靠……」信息量有點兒大,他得緩緩。瑞特巴特勒竟然要結婚,曾經信誓旦旦號稱結婚是這天底下的最蠢事情的人難道不是他?曾經堅持自己是個不婚主義者的難道也不是他?「沒有最驚訝,只有更驚訝。」

  「是誰?」

  「斯嘉麗奧哈拉,佐治亞州的一個姑娘。」

  「佐治亞?等等,我發現什麼不得了的事兒了。」沃克將咖啡往桌上一放,在腦海裡仔仔細細地搜尋著。「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差不多有十年了吧,你幾乎每年都會往佐治亞跑,不會是你說的那個小姑娘吧!」

  瑞特點了點頭,他開始有點兒後悔透露這麼多了。沃克開始調笑起瑞特來「可以啊,追了人家十多年?恩?」

  「咚——咚——咚——」牆上的鐘響了。

  「噓……」瑞特將食指放於唇上,他指了指外面:「十二點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往街兩頭望去黑黢黢的而且空無一人,沃克拎著行李箱向前,突然他停下轉過身來。他看見瑞特的背影在燭光之下傾斜著拉得很長。忽然間,他覺得瑞特很是偉大,是那種他從未觸及的高度和領域。

  瑞特巴特勒啊,他一腳踏進地獄,一腳踏入天堂,向著未知的未來前進,他不知道向前走會走向天堂還是地獄,亦或是兩者皆非的空白。

  千萬小心啊……


第23章 監獄

  Chapter 23 監獄

  「啊,今天手氣真是差勁。」瑞特隨意瞥了一眼自己的牌,面露難色,而他周圍那些北方軍官們聽到這話喜上眉梢。隨著最後一張牌的落下,瑞特巴特勒今天又輸了一百美元。但他看起來並不惱火,他笑嘻嘻地表示自己願賭服輸。「等我出去了,准會償還對各位的債務。」

  各位軍官們紛紛表示沒問題,現在要說誰最不希望瑞特巴特勒被判處絞刑,那一定是他們呀!

  瑞特在這簡陋的監獄裡已經待了有一段時間了,在監獄的日子原本應該是困苦不堪的,但他憑著自己聰明的腦袋瓜兒總算是獲得了正常的生活必需的待遇。亞特蘭大已經傳遍了謠言,說他拿了聯盟政府的神秘黃金出逃了。天地良心,他可是連一點兒影子沒見。但他回城時或許真的造成了轟動吧,因為他這樣一個投機商在其他人沒米下鍋的時候駕著漂亮的馬車回來了。他們還以為我口袋裡裝滿了鈔票呢,瑞特嘲弄地想。

  這麼多年的從商經驗告訴他,投資妓院比其他生意要安穩得多,也賺的不少。「船是會沉的,而妓院不會。」他說。而在亞特蘭大,貝爾沃特林的那家妓院就是他投資的。他的錢,大部分不是在銀行,就是在妓院。所以,他不會在口袋裡裝滿了鈔票招搖過市,怎麼,等著別人來搶麼?

  瑞特被關在一間廢棄的屋裡,這屋子只有一張床,牆皮有被燒焦的痕跡,窗戶被定死了,從窗戶往外可以看見兩個哨兵在門口站崗。在這段無聊的日子裡,觀察哨兵和這窗子透露出的小小世界是他的興趣之一。此時此刻,他聽見腳步聲,隨後是開門聲。於是他回過頭來,眼前是一個青年軍官,他剛刮過臉,眼神顯得愉快而和氣。

  「巴特勒,你妹妹來找你了。」那青年軍官笑著。

  「妹妹?」羅絲瑪麗是不可能會到這兒來,家裡不會有自己進監獄的任何消息的。如果是貝爾……她昨天不是才來過嗎,她是一定要見到我還是怎麼。「可我正在思過呢,恐怕不方便見她了,麻煩你跟我妹妹說說,讓她回去吧。」

  「你可真是狠心呐,巴特勒。」青年軍官隨意倚靠在門邊,他打趣地說著:「這次可不一樣,是個正經太太呢,叫斯嘉麗漢密爾頓。」

  「呵呵,那我也沒……等等,你說誰?」

  「斯嘉麗漢密爾頓。」那軍官重複了一遍。

  瑞特忽略自己對漢密爾頓這姓氏地不爽,他的心裡冒出陣陣喜悅,他的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來。他走出房間,等軍官關好門便隨著他一起到了大廳,原來的飯廳。

  他轉過那個彎兒就看見斯嘉麗了,那美人她直直地站在那裡,她戴著頂裝飾有華麗羽毛的帽子,濃密烏黑的頭髮從一邊稍露出些許,襯得她的脖頸白皙可人,她穿著美麗的墨綠色天鵝絨衣裙,她的光芒將整個暗灰色的房間點亮,將他的心點亮。

  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她抬起頭來回望他。那一刻,他們的視線交匯。瑞特感受到自己的心顫抖了。她的臉色稍顯蒼白但不影響她的美麗。他的黑眼睛裡立刻顯示出笑意來,他迎上去拉起她的雙手,並向以往那樣熱烈、充滿激情地緊緊握住不放。「斯嘉!」他喚著她的名字。他高興地沒忍住低下頭吻了斯嘉麗的臉頰,感受到她的驚惶他緊緊抱住她的雙肩道:「我的乖妹妹。」

  那些軍官隨後出去了,將房間留給斯嘉麗和瑞特兩人。

  瑞特的視線在搜索著斯嘉麗的嘴唇並且在上面停留了片刻。「你能來看我真是好極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斯嘉。」

  斯嘉麗笑了,那笑容真是燦爛明媚。但事實上她的內心是有點兒複雜的,她竭力不顯示出任何異樣來,尤其在他瑞特巴特勒——這個最瞭解她的人面前。她來的本意只是為了籌集塔拉的稅金,三百美元。這三百美元對她來說可是天價啊!她手上除了五美元再沒有其它了。而她不能失去塔拉,於是她抱著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來到了亞特蘭大。她將自己精心打扮起來,來到了瑞特巴特勒的面前。

  「你瞧,那天晚上我在拉夫雷迪附近大路上出於義憤得罪了你……」是啊,她永遠不能忘記那天晚上的事兒。

  斯嘉麗從決定要來亞特蘭大時起便不能無視對瑞特的愧疚感。這感情不該出現在我心裡呀,斯嘉麗想。畢竟當初是他瑞特巴特勒將我一人孤零零地丟下不管的。他欠我的……但這理由最終沒有說服斯嘉麗,她絕望地發現自己其實早就不怪他了,如果說這是因為她對他的愛,還不如說是生活的磨難以及時間的流逝讓她有那麼點兒理解他了。說服斯嘉麗來到此地的,是她對塔拉紅土地的熱愛。

  「我的良心並沒有因為丟下你而感到內疚。至於入伍的事……那時我想的是穿上高統靴和白麻布軍裝以及佩帶兩支決鬥用的□□參加軍隊。等到了靴子穿破了,也沒有外套和任何食物可以吃的時候,在雪地裡行軍受凍。.....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沒有開小差,那的確是一種最單純的瘋狂行動,是一個人的血性使然,南方人永遠也忍受不了一樁事業的失敗。不過請不要管我的什麼理由了。只要得到了寬恕就夠了。」

  「只要得到寬恕就夠了?」斯嘉麗抬頭俏皮地笑了笑,帽子上的羽毛輕輕搖擺。

  「只要得到寬恕就夠了。」瑞特的語氣是肯定的,他看著斯嘉麗的眼神是誠懇的。見斯嘉麗的機靈樣子,他倒想起小時候的她,古靈精怪的,她一定要說些什麼有難度的讓他下不來台呢!

  「那麼我寬恕你,瑞特巴特勒。」然而她清脆的嗓音在他的耳裡猶如天籟。說實話,這真是不可思議。他望著她,驚訝地樣子讓斯嘉麗「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這麼驚訝?」

  「恩……有點兒吧。」兩人相視而笑,那一刻,瑞特巴特勒的心裡暖暖的。而斯嘉麗的笑容為她的臉蛋兒增色不少,它們變得紅潤起來。

  斯嘉麗在瑞特面前轉了個圈兒,同時兩臂張開,裙擺高高飄起,露出帶飾帶的褲腿。「你看起來非常精神,非常整潔,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啊。」瑞特的視線聚焦在斯嘉麗的身上。不錯就好,過得不錯,真好。「那麼,我們分開之後你做了些什麼?」

  斯嘉麗心慌起來,她堆起笑容假裝從容。瑞特拉了把椅子過來緊靠她身旁坐下,她也就湊過去,裝著漫不經心地把一隻手輕輕地擱在他的臂膀上。

   「唔,謝謝你,我過得還挺不錯,現在塔拉一切都好起來了,當然,在謝爾曼經過這裡之後過了一段艱苦日子,不過他畢竟沒有把房子燒毀,而黑人們把牲口趕到沼澤地,大部分保全下來了。就在今年秋天我們獲得了豐收,軋了二十包棉花。不錯,這跟塔拉所能奉獻的比起來實在算不了什麼,但我們下地的人手不多呀。爸說,當然,來年會更好些。不過,瑞德,如今在鄉下可真沒意思呢!你想想,沒有舞會,也沒有野餐,人們談論的唯一話題就是艱難時世!天哪,我都膩煩透了!最後,到上個星期,我實在受不了了,爸這才發話說我應當作一次旅行,好好享受一番。所以我就到這裡來了,想做幾件衣裳,然後再到查爾斯頓去看看姨媽。要能再參加舞會,那才帶勁呢!」她為自己這既不顯得富裕也不顯得寒酸的境況的描述而自得起來。

  那就好……

  只是,斯嘉麗還是那個斯嘉麗奧哈拉呢!那個愛跳舞,不經世事,單純的小姑娘。

  「穿上舞服的你是很美的,斯嘉,你也明白這一點。我得老實告訴你,離開你的這段時間,我一直想念你。」

  為了防止洩露自己的喜悅,斯嘉麗趕緊垂下眼簾,她信瑞特這話,但卻不能將它放在心裡。因為她的心裡現在有塔拉的稅金。如今她只要把話題引到他自己身上,她就可以向他暗示她也並沒有忘記他,然後……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可斯嘉麗覺得自己的心在哭泣,她很疼。

  「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讓你離開這鬼地方啊?」

  「這就難說了,他們或許要將繩索放得更長一些。」

  「他們不會真的絞死你吧?」

  「他們會的,斯嘉,只要能再得到一點兒不利於我的證據。」

  「啊,瑞特!」斯嘉麗將手放在胸口,她突然覺得心跳得很快,不得已跌坐了下來,而在那之前,瑞特發現了她的異常,將她整個人攬在了自己懷裡並隨她一起跌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他將斯嘉麗抱在懷裡,避免讓她解除到那冰涼。 「斯嘉!斯嘉麗!你怎麼樣?」

  「沒,沒事。」斯嘉麗在瑞特叫來人之前安撫他。「我坐一會兒。」

  斯嘉麗將手伸出,摟著瑞特的脖子,頭枕在他的胸膛,感受著他寬厚結實的肩膀和有力的心跳。她慢慢平靜下來。

  「瑞特。」那聲音輕得很,又帶著點兒撒嬌的意味。「你怎麼進得監獄?」

  瑞特將斯嘉麗往懷裡摟緊了,開口道:「回到亞特蘭大後,我經常去皮蒂姑媽那兒探聽你的消息。我想去塔拉找你,寶貝,可……那天下午,我從皮蒂姑媽那兒回去,路上碰到一個黑人對一位白人姑娘不敬,那姑娘……遭受了最大的苦難。那時我怒火攻心,就將他殺了。」

  「要我說,你是英雄呢,瑞特。」斯嘉麗掙扎著起了身,她覺得好多了。瑞特將椅子拉來給她坐下,自己坐在了她的旁邊,她看起來仍然臉色蒼白,他一面擔心著,一面又高興著。

  「我可不是英雄,斯嘉,我是個有理性的人。」

  「對,沒錯了,理性的人。理性的人,你不會被他們絞死的對麼?你會想盡辦法讓他們將你釋放的。」斯嘉麗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道:「你怎麼總是做些危險的事兒?理性人?你明知道自己的處境卻以身涉險最後到了監獄,你明知道南方玩輸了卻義無反顧要投入進去……你讓我……讓我擔心,瑞特。他們不能絞死你,因為那讓我的心也會隨之死去。」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但在這空蕩蕩又安靜的房間裡瑞特聽得一清二楚。

  斯嘉麗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稅金說得這番話還是自己的真心話。它就這麼從自己的嘴裡吐了出來,毫不猶豫。我一定愛上了這個男人,斯嘉麗心想。從前是喜歡,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愛上了。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發現了自己的心,斯嘉麗覺得五味雜陳。

  現在她該如何是好?雖然極力壓制,但她還是展現出慌亂來。

  「斯嘉,你可不能有這種念頭。」瑞特顯然感受到了斯嘉麗的慌亂,他向著她的雙手湊過來。他拿起一隻手,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舉起另一隻手,放到自己的臉頰上貼了一會兒。他想要現在求婚……

  可當他把手翻過來,手心朝上,準備也要吻它時,突然緊張地吸了口氣。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這是一個陌生人的手心,而決不是斯嘉麗·奧哈拉那柔軟、白皙、帶有小渦的纖纖玉手。這只手由於勞動和日曬已變得粗糙發黑了,並且佈滿了斑點,指甲已經損壞和變形,手心結了厚厚的繭子,拇指上的血泡還沒有完全好呢。上個月因濺上滾油而留下的那個發紅的傷疤是多麼醜陋刺眼啊!她懷著恐怖的心情看著它,隨即不加思索地急忙握緊了手。

  這時他仍然沒有抬起頭來,她仍然看不見他的臉。他毫不容情地把她的拳頭掰開,凝神著它,接著把她的另一隻手也拿起來,把雙手合在一起,默默地捧著,俯視著。

  只有瑞特自己知道,那眼眶裡的淚水是怎麼一直打轉兒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眼淚是怎麼悄悄地留下臉龐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眼淚是怎麼直直地滴在地上的。他沒有讓斯嘉麗看見,自然不能讓她看見。這恐怕是他這一生流下的唯一一次眼淚。

  他的寶貝把一切都告訴他了。

  一切都糟得不能再糟了。吉羅德已經精神恍惚了。沒有一個會幹田間活的人去種棉花,可需要養活的人卻很多,一共十三個。

  「瑞德,我把一切都告訴你。過去一年多,我們差點兒餓死呢。啊,你不知道!你也不可能知道呀!我們一直吃不飽,白天黑夜的挨餓,那滋味真可怕啊!而且我們沒有什麼禦寒的衣裳,孩子們經常受凍,生病,還有……」

  「挨餓受凍我能忍受得住,可如今……如今那些提包黨人把我們的稅金提高了,而且必須馬上交錢,但是除了一個五美元的金幣,我什麼錢也沒有。我非得有錢來交那些稅款不行了。難道你還不明白?要是我交不出,我就會----我們就會失掉塔拉,而我們是無論如何不能失掉它的!

  我決不放走它!」

  他的寶貝像一個黑奴一樣下地幹活呢!他的寶貝挨餓了呢!他的寶貝正虛情假意地欺騙他的感情呢!他的寶貝來看他是因為他有利可圖呢!他的寶貝卻原來不愛他啊!

  他像一隻驕傲的獅子,發現自己被戲弄後歇斯底里地要報復回來。他的語氣平靜得可怕。

  「你到這裡來,像個□□似地晃蕩著叮叮響的耳墜子,撅著嘴,媚笑著討好一位嫖客似的。"

  「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漢密爾頓太太?你不會糊塗到認為我會向你求婚吧?」

  「你想碰碰運氣,以為我蹲在監獄裡,不能同女人親近了,便會像鱒魚咬餌似的把你一手抓過來啦。」

  「到底說真話了,談的是愛情,要的是金錢,多麼地地道道的女性呀!」

  「別著急嘛。你怎麼會以為我還要你呢?你怎麼會以為你值三百美元呢?大部分女人都不會要價那麼高呀。」

  這報復的話語並沒有給瑞特帶來快感,反而讓他深深陷入痛苦之中,也讓斯嘉麗陷入痛苦。

  當他說出拒絕給斯嘉麗錢的時候,她氣極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奪門而出,在瑞特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離開了房間。

  軍官們進入了房間,他們打趣著瑞特,但瑞特並沒有聽進他們的話。他的腦袋一片空白,甚至一度覺得呼吸也將停止。他心慌得厲害。

  突然間,他沖了出去。

  沒有人料想得到這一出,軍官們都不來得及阻止他。他一路跑到了大門口才看到了斯嘉麗的背影。她的背影在寒風中顯得那麼孤單,那麼單薄。瑞特大聲地喊她的名字。

  「斯嘉麗!斯嘉!斯嘉!斯嘉!!」他大聲地喊著,只是可惜距離太遠了,況且他被守衛的哨兵攔在了大門裡面。而斯嘉麗已經拐過了一個彎。

  他看不見她了。

  完了,我要失去她了。

  我要失去她了。

  我要失去她了。

  媽媽,怎麼辦?

  我愛她。

  「砰!」地一聲槍響了。瑞特的腿部傳來疼痛感。呵,他們覺得我要逃呢!

  隨便吧……

  忽然間,他的視線裡,出現了一抹綠色,那顏色朝著他奔來。那是……那是他的寶貝。

  那是我愛的姑娘。

  瑞特滿意地笑了。

  那些軍官們試圖拖他回去。「等等,再等等。」他告訴他們。

  斯嘉麗跑回了他面前。「讓開!讓開!」她粗魯地扒開那些軍官們。

  「我聽見槍響了,你怎麼樣?啊,瑞特?你怎麼流血了?」斯嘉麗的聲音裡帶著哭腔,瑞特心疼了。「你怎麼流血了啊?快去看醫生啊,你們快去找醫生啊!」

  瑞特試圖擁抱斯嘉麗,他湊到她耳邊,說:「沒事,寶貝。等我兩周,兩周好嗎?」

  「你說什麼啊,瑞特!」

  「兩周!等我。」瑞特帶了懇求的語氣。「好不好?」

  斯嘉麗望著瑞特的黑眼睛,說了聲「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真的長,真的(//?//)   想著是一個內容我就沒分開了。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ヾ ^_^?


第24章 兩周

  Chapter 24 兩周

  斯嘉麗氣憤地走出那道「監獄門」,她緊抿著嘴唇極力抑制著自己喊叫出來。哈!她早該料到的,這該死的瑞特巴特勒,我怎麼會覺得他有那麼好心呢!到最後他還是拒絕給我那天價的三百美金。她徑直走出那道大鐵門,途中曾帶她進去的那個軍官試圖和她打招呼,她視若罔聞。兩個哨兵一左一右還算是認真地守著崗位。

  一出門她就感受到了空氣中的寒意,一陣冷風吹來她的腦子瞬間清醒了許多,怒氣也消了不少,剩下的都是眼裡的酸澀,然而也只是如此了。

  所以,現在只能靠我自己了是嗎。

  可剛剛轉過彎兒,便聽見「砰」地一聲槍響。她怔住了,還沒來得及反應出槍聲來自後方,腳步已經停下轉身換了一個方向了。

  斯嘉麗遠遠地就看見「監獄大門」裡,一群軍官圍在那兒,她粗魯地扒開人群,其中幾個斜眼瞧著斯嘉麗並理了理自己被抓亂的衣服低聲咒駡了兩句,不敢相信一個女人有這麼大的力氣。

  當她終於不需要再用力推開其他人的時候,瑞特的黑亮眼眸和他淒慘模樣映入眼簾。視線交匯,瑞特露出了笑容,而斯嘉麗笑不起來。那屋子裡太暗了,太暗了啊,我的心事又太多了,太重了啊!她竟沒有發現瑞特變了,變得瘦了,虛弱了。而她自己不知道,在瑞特的眼裡,她也變了,這女孩,眼神淩厲,強壯了。

  「兩周?」

  「好。」

  那個時候,瑞特懇求的眼神只給了她一條路走,除了說「好」她還能再說些什麼呢?以至於,她並不明白那個字是什麼意思。她要做或者不能做什麼事來等他呢?「等他」是什麼意思呢?等他做什麼呢?他的意思是兩周之後他會出獄嗎?或者兩周以後他雖然不能出獄但也能幫她?

  一個小時之後,她明白了。

  走在華盛頓街上,斯嘉麗聽到背後馬蹄趟水的聲音,便在狹窄的人行道上更往裡靠一點,免得讓更多的污泥濺上皮蒂姑媽的那件外套。

  「怎麼?那不會是斯嘉小姐吧?」

  「啊,甘迺迪先生。」

  斯嘉麗上了甘迺迪的馬車,畢竟她已經凍得發僵了。他們進行著無營養的無聊的對話。甘迺迪先生向她詢問著她妹妹的情況,她三言兩語說了個大概,現在暖和了一點兒她有些瞌睡了。但當甘迺迪先生談及他的鋸木料和刨木板的工廠的工廠,談及他的生意時……

  斯嘉麗想向他借三百美元,可他一定會感到難辦,他會支支吾吾,會找到藉口。他辛辛苦苦掙了這點錢,到了春天便可以同蘇艾倫結婚了,他不會願意的。就算他願意借她這三百美元,蘇艾倫也絕不會允許的。她只會拿那筆錢圖自己的享受,也不管塔拉是否因交不起稅金而喪失或者被燒得一乾二淨,只要她自己能穿上漂亮衣裳,同時拐得個"太太"的稱號就行了。想到此,她不禁怒火中燒,一個念頭從她的腦海中劃過。

  只要甘迺迪向她求婚,她擁有了他的商店和鋸木廠,擁有了他的錢,那麼一切都好辦多了。她便有那三百美金來交塔拉的稅金了。欺騙這面前的老男人的感情一點兒也不會讓斯嘉麗感到良心不安。只是……

  「等我兩周,寶貝,我只要兩周。」瑞特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一切都像是他算計好的一樣。

  斯嘉麗不願意再同甘迺迪交談,這位冰美人在下車的時候甚至連句謝謝也沒有。甘迺迪摸不著斯嘉麗的脾氣,只得摸著腦袋訕訕離開了。他以為至少斯嘉麗會讓他進門喝杯茶呢。

  接下來的日子裡斯嘉麗都是在複雜的心情中度過的,起初是焦慮不安後來卻慢慢平和下來。她寫信給塔拉,做好安撫工作,給他們一份自己也不知道能否實現的承諾。在皮蒂姑媽的屋子裡時,她來回踱步的腳步聲讓皮蒂姑媽嘟囔了一遍又一遍。於是每天中午吃完飯她便拿上自己的帽子,外罩較厚一些的衣服,再在高跟鞋的跟底塞些報紙防漏風出門了。

  不自覺的,她往消防站走去,一路上一次又一次地體會著這個城市的破敗和重整,一天又一天地,它慢慢變了,頹廢卻又有活力。每一次,她都駐足於那被北方佬當作臨時監獄的消防站門前的不遠處,雖然她見不到自己想要見的人,可對她來說這總歸是個安慰,來到這裡,她才能讓自己的心堅定下來,撐過這短暫而又漫長的兩周。

  這還是那個斯嘉麗嗎?她問自己。

  兩周的最後那一天,吃完中飯,她照常拿上自己的帽子,外罩較厚一些的衣服,再在高跟鞋的跟底塞些報紙出門了。

  那一天,她從白天等到了夜裡。

  大門口兩旁的哨兵換了一批站崗,斯嘉麗並沒有注意到黑暗的街道上有些什麼人,她不知道有個得到「自由」的黑人正盯著她。她相對安全只是因為她在「監獄」的門口,在北方佬的槍下。那槍,自然不會對準一個柔弱的女子。事實上,她現在什麼也不能察覺,因為此刻她的腦子有些糊塗、眩暈,她還覺得冷,很冷,冷到無論怎麼抱緊自己,無論怎樣拉緊衣服都沒用。

  回去吧,他不會來了。

  斯嘉麗這樣想著起了身,顫顫巍巍一步一步轉了身背對著「監獄」大門離開了消防站區域。幾乎是一出哨兵的控制範圍斯嘉麗便被攔下了去路。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看不清來人的長相,只知道那是個黑人,剛剛被「解放」的,得到「自由」的,獲得北方支持的黑人。

  「滾開!你這雜碎!」斯嘉麗恐懼地尖叫了一聲。

  那人說了什麼斯嘉麗沒聽清,她的腦子裡滿滿都是恐懼,那人的力氣很大,三兩下便控制住了自己,握著自己的手腕生疼,而這疼痛不算什麼,更令她感到噁心的是那人的撫摸,她不斷掙扎,不斷掙扎。

  啊,難道這恐怖的事今天要發生在我身上了嗎?我做了什麼上帝你要這樣懲罰我!上帝啊,我果真不能靠你啊!塔拉是這樣,現在我自己也是如此。瑞特,你在哪裡?「瑞特!你在哪裡啊!」斯嘉麗的臉龐都是淚水,她害怕極了,與此同時也感到無比憤怒。

  是這個時候,那人停止了。接著斯嘉麗聽見一響聲,那人被踢開了,跌到了地上。瑞特巴特勒就像神一樣出現在了斯嘉麗的視野中。他憤怒地直踢那黑人的肚子,一拳又一拳地打下去,嘴裡說著「死雜種」、「下賤東西」等字樣。有大概五分鐘,他終於停止了單方面的毆打。

  他回過來,一言不發,細細親吻斯嘉麗的額頭接著一把抱起她離開了此處。「瑞特,我怕。」斯嘉麗依偎在他懷裡,一直說著「我怕」「我怕,瑞特」。而他能感覺到懷裡的人的顫抖。

  「不怕,斯嘉,我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你怎麼來得這麼晚。」

  「對不起,寶貝,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聲明一點,並沒有歧視黑人的意思,所有情節按照原著邏輯發展。現在有關於原著涉嫌種族歧視問題的爭論,但這不代表我本人意見,我所想要的只是因為對於原著的喜愛而對自己情感的抒發。相信大家都是如此,敏感問題有些話我也是斟酌再三寫出來的,所以請在這篇文中忽視種族歧視問題吧。


第25章 願意

  Chapter 25 願意

  黑暗中,一雙精緻的綠眼睛猛然睜開。

  斯嘉麗坐了起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剛才的夢簡直讓她窒息。她摸索著打開床頭燈,橘黃的柔和光亮這才填了房間的空隙,而斯嘉麗首先看見的是床邊椅背上的外套。她將手伸向它,拿到自己身邊,攥著,然後披在身上。這才細細打量這個房間,這房間她熟悉得很,房門是掩著的,客廳的光從那兩條縫隙中擠進來,而窗外仍然是漆黑一片。

  下床,雙腳踏在冰涼的地板上,那裡放了一雙棉拖鞋,她便穿上了。她輕輕打開房門,客廳的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那麼兩秒鐘,她一手擋著光一手向前伸,等她適應光線後發現有個溫暖握著她的手。這溫暖簡直要讓她哭出來了,然而幸好沒有。

  「瑞特。」

  「過來坐下,斯嘉,你的臉色不太好。」他的聲音平靜而溫柔,是那種少見的,能讓她沉醉的迷惑性的聲。

  「這些血繃帶……」斯嘉麗看見桌上有一些繃帶、一瓶藥和一個鑷子。

  「別在意,只不過是我的傷口裂了而已。」兩周前的槍傷傷口幾個小時前裂開。

  斯嘉麗想問問他的傷口情況,那一定是剛才為了救她而裂開的。但現在有她更想說的,更需要的安慰,況且瑞特本人正好好的在她面前坐著呢。她只是象徵性地慰問了一句,而瑞特像是明白她的意思轉而將話題換了。

  「和我說說,斯嘉。是做噩夢了?還是……」他向斯嘉麗張開雙臂,但斯嘉麗有些猶豫,瑞特一眼便看出原因,他的眼睛如同老鷹一般銳利,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你不會在這時候還顧及著你的名聲吧?斯嘉。」

  斯嘉臉紅了,她順從地投入他的懷抱。為什麼不呢?那懷抱多溫暖啊。只是她能明顯感覺到這原本寬厚肩膀如今瘦了些,骨頭有些硌人,但胸膛永遠是柔軟的,她將頭往下移了移,雙手環住他的腰。

  「是的,瑞特,我做噩夢了。那夢真可怕啊,瑞特。」她的聲音緩緩傳來。

  「是什麼樣的噩夢?」他輕拍斯嘉麗的後背,仿佛在哄一個孩子入睡。

  「我夢見自己回到了塔拉,回到母親剛去世,北方佬剛來過的情景,瑞特,你想像不出,我一想起這事就渾身發抖,我又看見一切都被燒光了的情景。四周一片寂靜,什麼吃的也沒有。瑞特,我在夢裡又覺得餓了。我很餓,我爸爸,妹妹,還有家裡那些黑人也都很餓。真是可怕極了,我不斷對自己說:'我要是我能跑出去,就永遠永遠不會再挨餓了,'然後我就看見白茫茫的一片霧。我就跑起來,在霧裡跑呀,跑呀,拼命地跑,心都快跳出來了,後面還有什麼東西在追我,我跑得透不過起來,心裡還在想,只要跑到那裡,就沒事了。可是究竟往哪裡跑,自己也不知道。」

  「我還夢見塔拉被人佔領了,因為我付不起稅金,他們把我趕了出去。媽媽的梳粧檯被埃米那個可惡的俗氣女人霸佔了,我最親愛的紅土地成了別人的了。我和他們扭打在一起,想要奪回塔拉。可他們人多,力氣又大,我也不知道艾希禮、玫蘭妮、威爾他們去了哪裡,就我一個人,一個人!我被喬納森威爾克斯控制住了,他得意地說塔拉屬於他了!我很憤怒,憤怒到難以呼吸。然後場景又變了……」

  這時斯嘉麗停下了,她更用力往瑞特的懷裡鑽,瑞特明白,抱緊了她。「說下去,斯嘉,說下去。」

  「是那個黑人……」

  瑞特的手仍然在她的背上,輕拍,有節奏地,一下又一下。他的心臟跳動著,有力地,一下又一下。

  「他將我按在牆壁上,那牆壁真涼啊,冰涼!冷到我身體裡去了。我的頭也很痛,已經無法做出冷靜地處理了。他下賤的手摸我,我感到噁心,幾乎要吐出來了。我看見他猙獰的笑容,聞到他身上的難聞氣味,聽見他說著那麼下流的話……」淚水打濕了瑞特的襯衣。

  「結果呢?斯嘉,說下去,說出來。說出來你就不怕了,我現在在這兒呢,你是安全的。」瑞特低頭吻她的前額。「說吧,天使。」

  「我以為我要完了,這事兒要發生在我身上了。我開始在心裡咒駡上帝……在塔拉餓到昏厥的時候我就不信上帝了,瑞特,因為他不能給我食物呀。可是那時候,我卻罵起了上帝……」斯嘉麗抬頭看向瑞特。

  「上帝真是委屈呀!」瑞特對她說,他看見她笑了。

  「我也罵起了你呢!瑞特。因為你我才會遇到這事兒的。」她從他懷裡坐起來,面對面平視著他。他從衣服口袋裡拿出手帕替她擦乾臉上的淚痕。

  他說:「瑞特巴特勒不委屈。這是我的錯,你願意原諒我嗎?」

  從他瑞特巴特勒跑出「牢房」的那一刻,他就想,此生,不管她斯嘉麗奧哈拉是如何想的,她是不是愛他,她會不會利用他,甚至是否向他撒謊,他都要用生命去保護她、愛護她,而且留住她,得到她。

  我不能失去她。

  我不放手。

  每一天,他都能從自己那個「小牢房」的窗戶中看見她,他一直待在窗戶邊,坐在窗戶邊。從那裡他恰好能看見監獄大門,那兒有兩個哨兵在站崗,也恰好能讓他窺見他的生命——那抹倩影。他動用了各種力量、關係和錢財在兩周的最後一天出了獄。那一天,他看見了,看見斯嘉等了他很久很久,比以往的時間都要長,從白天等到黑夜。然後,她終於支撐不住轉了身回了頭。於是當「監獄」的鐵門開的那一瞬間,他就跑了起來,去追她。他聽見了她的尖叫。

  瑞特巴特勒從來沒想到,沒料見自己會這樣愛另一個人,愛到想與她結婚。在他眼裡,愛情,是珍貴的,卻只是曇花一現的寶藏。他相信愛情,卻不相信婚姻。他相信短暫熱烈的愛情,卻不相信長久平淡的愛情。世人的愛情,莫不是以轟轟烈烈開頭,以潦草尷尬結尾。那份純粹的感情最終會夾雜著各種猜忌與不合,揉在生活裡,碎在生活裡,敗在生活裡。慘敗……就算偶然支持下去了,那也終將變了,變成其它的感情,比如親情。而親情?對於此他是失望的。所以他從來都是個不婚主義者,什麼也不能打動他。他不是沒喜歡過女人,但這原則卻是他的底線。而如今,斯嘉麗奧哈拉讓他願意放棄底線,明白這或許是深淵卻願意跳下去,這孤注一擲的勇氣讓他佩服起自己來。

  斯嘉麗並未料到瑞特會說出這話來,她點點頭:「願意。」

  「謝謝你,斯嘉,你真是好。」瑞特給了她一個擁抱,這樣的瑞特讓斯嘉麗驚訝極了。真是反常……

  「然後呢?繼續說,斯嘉,接著發生了什麼?」

  「後來你來了啊,難道你沒在那兒嗎?你是在聽故事?」斯嘉麗很疑惑,她不懂他在做什麼。

  「再說一遍,斯嘉,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斯嘉麗皺著眉,她感到如此怪異,卻還是照做了。「後來你來——」

  她恍然大悟。「你來了……是啊,你來了,你救了我。所以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恐怖的都不是最恐怖的,一切可怕的都不是最可怕的。」

  斯嘉麗雙眸睜大,她親眼看見瑞特起身,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想要娶你,斯嘉麗奧哈拉,你願意嫁給我嗎?」

TOP

第26章 心聲

  Chapter 26 心聲

  那男人單膝跪在斯嘉麗面前,真摯的眼中透露著希望,他深呼吸以緩解自己的緊張感。「畢竟是第一次求婚呢。」

  「這不是個求婚的好時候——我剛從監獄出來,你仍需要塔拉的稅金……」他說:「但你得原諒我這份急迫與受怕的心。我有一個自己的原則,斯嘉,我從來遵從於自己的內心,我忠誠於它並且從不欺騙它,至少我以為是這樣,但遇見你之後我才發現自己錯了。因為,如若我真的服從我的心而不是試圖掌控它,在你第一段婚姻的婚禮上我就會將你奪走了。我的人生到現在為止,還未有過讓我後悔之事,只除了那一件事。早些時候,父親將我驅逐出門——」

  斯嘉麗想插句話,但瑞特擺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打斷他,但他仍然體貼地替她解釋了。「父親將我驅逐出門——這事兒如果你願意我以後會細細講與你聽的,斯嘉,現在我有更重要的話要說。」

  「我從未後悔過和父親頂撞或者說忤逆他,甚至在我一開始離家時餓到兩眼發昏冷到直打哆嗦時也沒有。我不後悔和人決鬥時打死人,也不後悔因為不願娶個傻姑娘而被指指點點,因為我不怕這個。後來我憑著自己的本事發家——你或許覺得那是不正經的,但也畢竟是我的本事。偶爾生意有所虧損,我也從未將時間花在後悔自己的決策上。戰爭開始,我不後悔做那些人人唾棄的所謂'投機'生意,也不後悔在戰爭即將結束的時候,在沒人會知道的時候參戰。我甚至也不後悔將你扔在那條兒通向塔拉的道路——哦!別惱,斯嘉,聽我說……我不在乎人們對我的評價,因為在我眼裡那種評價標準是愚蠢的。一直以來,我總是以為自己是跟著心走的,寶貝,並且以此為傲。」

  他的嗓音渾厚富有力道,從嘴唇吐露出的一個個單詞是他的心聲。

  「但實際上我卻一直在試圖征服它,掌握它。我後悔未在你姓漢密爾頓時將你搶過來,後悔未在參戰前向你求婚。感謝上帝給予我修正的機會——同你一樣,我早就將上帝拋之腦後了,但這種時候我需要他,我們是永遠擺脫不了上帝的。

  所以,讓上帝作我的保證人吧!這將會是我最虔誠於自己誓言的時候!這將是我永不背棄的諾言!這將是我瑞特巴特勒這一生唯一的愛的真心——

  我愛你,斯嘉。」

  他的眼眸亮得發光。

  「瑞特……」斯嘉麗覺得淚水在眼眶打轉,她面前這個男人多溫柔啊,橘黃色的燭光替他鍍了層溫柔的紗。

  「從我第一眼看見你,那個靈動的小姑娘的時候,我就應該料到自己會栽在你手裡的——這一點我一直羞於承認。斯嘉,你並不知道你帶給我的溫暖,當然,還有樂趣。你小的時候,幾乎每一年我都會去見你。這並非是因為你要求,而是由於我渴望。

  你十一歲之後,我就不再去了,原諒我,寶貝,那是因為我怯懦了,怯懦於不能掌控自己的心了。」

  斯嘉麗覺得他說了好多好多話,很多她從不知道的他的心聲。

  「我們錯過太多美好的時光了,斯嘉。太多太多了……時光已深知你是我的唯一。我們會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夫妻的,只要你想,斯嘉……只要你願意……只要你願意。」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等待著面前人的應允。

  斯嘉麗顫抖地將左手搭在那只手上,另一隻手試圖擦去嘩嘩流淌的淚水,她笑著點頭,不住地點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勉強發出聲來。

  「當然,願意。」

  隨後她感到中指有一絲涼意,瑞特不知從哪兒拿來的戒指戴在了她的左手上。花紋精巧,做工精緻,一對天鵝伸展著優雅的脖子共同支撐著那顆璀璨奪目的鑽石。

  「戒指哪兒拿來的?」

  「自然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然後瑞特起了身,他踉蹌了一下,說是腿有些麻。他拿出另外一個戒指,要求斯嘉麗替他戴上。她這才發現原來在戒指的內環竟刻著自己的名字——Scarlett,想來自己的那個內環應是Rhett才是了。她沒有摘下來看看是否如此,她決定一直到結婚都不摘下了。

  順理成章地,瑞特開始親吻她。他的兩隻胳膊摟住她,就像許久以前去塔拉的路上,他在黑暗中摟她得那麼緊。她緊緊地貼在他身上,仿佛整個大地都在搖動,令人頭暈目眩,只有他才是牢靠的。

  「可以嗎?」他輕聲問她,嗓子有些沙啞。

  「恩。」

  感受到彼此體溫的升高,他們進了臥室。

  黑暗中,瑞特聽見他的寶貝對他說:「我愛你,瑞特。」

  一時間,他喉頭哽咽。


第27章 祝福

  Chapter 27 祝福

  「不!」

  一直以來,玫蘭妮都是個溫柔的女子,但斯嘉麗清楚地明白那溫柔的外表之下是強大的內心與堅守本心的力量。在菲耶特維爾女子學校她替自己和格林老師發聲;在塔拉食物不夠時她願意將自己那點兒可憐的食物分給路過的人;在明知自己的身體狀況前提下渴望孕育一個生命;她以自己的柔弱包裹住艾希禮替他擋住風沙……

  時代變遷,光陰荏苒,她都沒有變。

  她親切地拉著斯嘉麗的手,神色慌亂,卻堅定地與斯嘉麗對視著。「不!對不起,親愛的,我真是卑鄙啊,我真是個小人啊,我的腦海裡……腦海裡竟有這樣的想法。」這時,她低下頭去。

  「說吧,玫蘭妮,你知道我不會怪你的。如果你不願和我這個好友說,你還要和誰說呢?」斯嘉麗安撫著她,端起桌上的紅茶給她。「喝點兒吧,暖和。」

  她望著紅茶歎了口氣。「唉,要不是有巴特勒先生,塔拉怎麼有錢買紅茶呢。可是,親愛的,你同他結婚……關鍵是,塔拉的稅金是他付的啊。」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結婚不是付稅金的代價,對嗎?我是說,你沒有將自己賣給他……」話未說完她便伏在斯嘉麗身上哭了起來。 「對不起,親愛的,我不應該這樣想你的未婚夫,他是個高尚的人,而世間再也沒有比你更高尚的人了。」

  「別哭,玫蘭妮,瑞特他是愛我的呀。」斯嘉麗撫摸著她的已經有些乾枯的發,她將玫蘭妮扶起,雙手按在她的肩上,她們視線交匯。

  「你知道他和我說什麼嗎?他說:'既然你要嫁個有錢人,那為什麼不嫁給我呢?我也有錢啊。'」斯嘉麗清楚地記得瑞特說這話時候的神情,他的眼中充滿了笑意,但在深處還蘊藏著一點兒別的東西。

  「啊,他竟然這樣侮辱你!」玫蘭妮氣憤得要跳起來了,看起來她馬上要衝出去和瑞特好好談談了,好在斯嘉麗將她攔了下來。

  「玫蘭妮,你別惱啊,他說得可是大實話呢。我確實是要嫁個有錢人的,付得起塔拉稅金的有錢人,能讓我和你還有大家吃飽穿暖的有錢人,可以讓韋德和小博受到好的教育的有錢人……玫蘭妮,你理解我的,我知道你明白我,你不會覺得我是個淺薄的女人,是嗎?」斯嘉麗握住玫蘭妮的手。

  「親愛的,怎麼可能,你是為了我們,為了大家啊,如果我再這樣想你豈不是罪人了,上帝都會懲罰我的。」玫蘭妮眼神溫柔,如同她這個人一般。

  「有你真是我的幸運,玫蘭妮,你是我這一生唯一的摯友。」斯嘉麗感歎了一句便接著說道:「以前的我或許真的不能理解瑞特說那句話時的心,但經過了這麼多,我想我多少能明白他的。他是在向我求婚啊,正是因為他愛我,正是由於他瞭解我,正是出於他的真心,那句話才會從他的嘴裡被說出來呢。」

  「我不明白,為什麼?」玫蘭妮有些不解。

  「他深知我的個性——這一點實在是非常難得的,我也明白我自己,他給予我利益,讓我思考,原來同他結婚對我來說是最有利的,因為和他在一起我是快樂的並且他十分富有。」

  玫蘭妮從未聽過這樣的言論。「這真是……」太荒謬了!

  「別急,玫蘭妮,除此之外,他竟不怕我是為了錢同他結婚,他竟也不怕我對他沒有感情而只是委曲求全。如果他不是真的愛我,那又能有什麼原因呢?」

  玫蘭妮看著斯嘉麗的綠眼睛,她的神情溫柔,自己幾乎要陷進她的漩渦裡去了,她的眼裡是另一番世界。

  「而且這些都得有個前提你才能看出他是真的愛我,即他是個不婚主義者。」斯嘉麗這才將目光聚焦到玫蘭妮的眼中。

  「他曾說過他是不結婚的,現在他竟向我求婚了。我曾想,若是有一天他向我求婚,我一定要狠狠地羞辱他一番,讓他知道我的厲害,還要把我之前的不快通通報復回來。可是那天他跪在我面前,我卻把這事兒忘得一乾二淨了,竟也忘記了要拒絕三次這回事兒……哈哈」斯嘉麗兀自笑了起來。

  她請求玫蘭妮的祝福。

  「當然,我是祝福你的,親愛的。」玫蘭妮吻了斯嘉麗的額頭。

  給予你我最真摯的祝願,親愛的斯嘉麗。上帝,我願將我餘生的好運都給我面前的這個人,願她過得幸福。

  沿著塔拉莊園門口的那條土路,瑞特輕駕著敞篷的馬車往前去,這條路上只有他倆,而馬車上是他未來的新娘,他的嘴角不可自己地上揚。

  「瑞特。」斯嘉麗幾乎是將整個人壓在瑞特的後背上,雙手摟著他的脖頸,在他的耳邊輕喚他的名字。

  「親愛的巴特勒太太,我想你可能有點兒重啊。」瑞特笑了。

  斯嘉麗立馬將自己的身子挪開。「我還沒和你結婚呢,什麼巴特勒太太。況且,我哪兒重了。」

  「我們總要結婚的,巴特勒太太。我還是喜歡你剛才的姿勢,你的巴特勒先生剛好身強體壯,經受得住。」

  斯嘉麗不願意再趴在他身上,做那親密的姿勢,讓瑞特好言好語哄了很久才慢騰騰地答應了。

  「瑞特,有你真好呀。交稅金那時候你瞧見埃米和喬納森的臉色了嗎?簡直不能再差了!哈哈,真是太解氣了,真是活該!」斯嘉麗乾脆也坐到了前排和瑞特一同駕著馬車。

  「幸虧你在那裡啊,他們真是瘋了。」斯嘉麗將頭靠在瑞特肩上,想起埃米發神經的樣子,她的長指甲差點兒劃破自己的臉呢!而瑞特以一敵二,沒到一分鐘就解決了他們兩個。

  「厲害!」斯嘉麗比了個大拇指。

  瑞特笑著,表示自己很榮幸為他的公主服務。「你的騎士永遠在你身邊,我的公主。」那之後,瑞特卻想起他的公主曾說過的話。她說:「我不敢倒下,因為我的身後空無一人。」他感到揪心地疼。

  「哈,你瞧呀,瑞特,我們在那條河邊相遇的呢!」斯嘉麗的臉上是重新綻放的燦爛笑容,這時候的她像是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從前無憂無慮的兒童時光。

  「是那棵樹呀,瑞特!我從那棵樹上跌下來的。」

  「對,是這裡,你竟還記得!當時我找不到你可著急了……」

  「你還笑我!不許笑!」

  ……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輝灑在土黃的道路上,那一輛馬車慢悠悠地向路的盡頭駛去。

  「你覺得你母親會喜歡我嗎?」


第28章 父輩

  Chapter 28 父輩

  「瞧啊,多可人兒的姑娘啊!」巴特勒夫人親熱地拉起斯嘉麗的手,滿面笑容。

  「她可是我的珍寶呢,母親。」瑞特倚著桌子笑吟吟地看著兩個女人。

  「我實在沒想到……瑞特終於要成家了。」巴特勒夫人曾一度以為她的兒子這輩子也不會結婚了,身為母親,她同其她母親一樣總希望有個人能在他身邊照顧他,陪他度過以後的漫長歲月。遇上困難之時,能替他分擔些許;快樂的時候,又可有人分享。

  「謝謝你,親愛的。」巴特勒夫人張開雙手擁抱了斯嘉麗。這是兩個女人對同一個男人所負責任的轉移。

  麻煩以後替我照看他了……

  好。

  隨後巴特勒夫人細細叮囑兩人各種事宜,從結婚到斯嘉麗懷孕再到孩子的成長以及兩人的老去,所有的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只除了她的語調。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巴特勒夫人甚至不能參加自己親生兒子的婚禮,而這卻是由於她一生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中的另外一個——她的丈夫。

  她同自己的丈夫結婚已有幾十年了,丈夫的脾性她很是清楚,她明白做什麼事會讓他高興,說什麼話會讓他憤怒。他是位和藹可親的紳士,有許多體面的習慣和虔誠的格言。他是位正派的老先生,頑固而且容不得人,就算是親生兒子也不例外。他拋棄了自己的兒子,他當著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面,對那些老派先生們說她的兒子死了!大家都佩服他呢!

  「假如你的右眼使你犯罪,將它挖出來。」她的丈夫是如此對她解釋的。那時候,她沒有說話,她沉默了。因為說話的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命。

  當巴特勒夫人第一眼看見斯嘉麗的時候,她便感覺到那個孩子的不同來。那個姑娘的綠寶石一般的眼睛裡是一種她所沒有的理性的光輝。她們倆不一樣,她自己已經被時代拋在後面,只能等待老死以結束這慘澹的後半生。

  戰後,農場的房子燒掉了,稻田又變成了沼澤地。因為納不起稅,鎮上的房子也不再是他們的了。他們住著連黑人都不住的兩間房子,羅斯瑪麗已經到了婚齡卻無法體面地嫁出去,長子送來的錢被她的丈夫憤怒地還了回去,再附帶著教訓她和女兒一番——她們陪他挨餓,她們陪他去死。但這所有的一切,巴特勒夫人都選擇原諒,並非由於她的品德多麼高尚,而是由於她愛他。

  原諒他是由於我愛他,我愛他是由於我嫁給了他。並非由於我愛他所以才嫁給他,而是因為嫁給他所以我必須愛他。

  我嫁給他,我別無選擇,我只能愛他。

  「滾出我的房子!」老巴特勒先生將桌上的一遝美鈔摔在了瑞特的臉上。

  瑞特沒惱,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我以為至少你會願意見見我的妻子。」然後他對母親和妹妹告辭,拉著斯嘉麗離開了。

  「他只要他的體面,他不要我,斯嘉。」瑞特望著斯嘉麗苦笑,她看到的是面具後隱藏的痛苦靈魂。

  他們無聲地站在破敗的莊園門口,他稍稍彎下腰好讓斯嘉麗摟著他的腦袋,她撫摸著他的發,一下又一下,給他以力所能及的安慰。

  她忽然想起來查爾斯頓的途中,他突然岔開了話題,說:「我想讓你瞭解全部的我,而這將會是其中一方面。答應我,斯嘉,你不會對我感到失望。」他牽起她的手,吻了她的手背。

  不自覺的,斯嘉麗輕觸了自己的手背。接著,她踮起腳尖,吻了他的額頭。

  她想起自己的父親,奧哈拉先生自從奧哈拉太太去世時起便已經被攻破了,他的心早在那時候就死了。他端坐在餐桌上首,儼然一個鬚髮花白的龍鍾老人,一雙視力衰弱和茫然若失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腦袋略略點著,顯然在諦聽愛倫的衣裙聲,他喃喃地說:「我們得等等奧哈拉太太,她晚啦!」

  斯嘉麗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眨了眨眼,牽起瑞特的手,十指相扣,他們轉身離開了這一處令人窒息的禁錮地。這回,讓我領著你吧,瑞特。

  此時的查爾斯頓還未從戰爭中完全恢復過來,但作為美國南卡羅來納州的一座港口城市,它的恢復力不會低。而春夏時節的查爾斯頓特,杜鵑、山茶、玫瑰、茉莉與挺拔青翠的棕櫚樹爭相輝映。或許它暫時失去了現代工業的力量,卻仍然保留了大自然的饋贈。

  「查爾斯頓是個好地方,斯嘉。」斯嘉麗聽瑞特忽然這樣說道。她有點兒驚訝:「我以為你討厭它。」

  「是啊,我討厭它,或許……但它仍然不失為一個好地方。」瑞特瞧著她笑,他輕柔地捏了捏斯嘉麗的耳垂,說:「聽見船鳴笛的聲音了嗎?」

  斯嘉麗點頭,不僅僅是鳴笛聲,在飛鳥的婉轉歌喉中她甚至隱約聽見了海浪聲。

  「我的人生從這個這兒開始,而那個海港賦予我新生。」瑞特朝南指向天空。

  「來吧,斯嘉,我現在可打算給你講講我自己啦。」他握著斯嘉麗的手,向前邁開步伐。

  「我是巴特勒家的長子,斯嘉,你知道長子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責任,身為長子,從出生起便得背上巴特勒家的責任,況且責任分很多種,比如維護'家族榮譽'——我父親的說辭,或者替巴特勒家生下繼承人……先不說傳宗接代這事兒,就說說'家族榮譽'吧。這詞兒可是是會變的,親愛的。決定所謂'家族榮譽'的內涵的人,往往是掌權者,在我小時候那就是我的父親。而在我爺爺那一代,這詞兒的內涵是完全不同的。但其實我更像我的祖父,悲慘的是,我不是我祖父的兒子卻是我父親的——這話真是大不敬啊。」 他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久違的譏諷的笑。

  「我想你能明白,斯嘉,這說法或者家庭內部的'制度'本身是有問題的。我是我父親的物品,我的思想行動得由他來掌控大家才能和平相處。我們兩個人之間一直沒有好感,我想不起他在我哪件事情上持過贊成的態度,我太像我祖父了。」

  「你的祖父是個什麼樣的人?」斯嘉麗歪頭看他。

  「聽說是個海盜,人們叫他'船長',他生前弄來很多錢,死後給父親留下一大筆遺產。我從小聽他的故事就盡力想更多地模仿他而不是我父親。」

  「這真叫人驚訝啊。人們也叫你'船長'呢,我親愛的巴特勒船長。」瑞特看見斯嘉麗調皮的笑,這時候她身上的活力再一次撥動了他的心扉。「這麼說來,我倆真是天生一對呢!我的外祖母羅畢拉德也是個辛辣人物呢。以前我只要一淘氣,嬤嬤就拿她來警戒我。外祖母像冰一樣冷酷,對自己和別人的舉止都很嚴格,但是她嫁了三次人,引得那些情敵為她決鬥過無數次,她抹胭脂,穿領口低得嚇人的衣服,而且沒有,嗯……不怎麼喜歡穿內衣。"

  「看來確實如此了,我親愛的。你非常敬佩她,儘管你還是儘量想學你母親。別費勁兒了,寶貝,既然你馬上要嫁給我了,又何必再遮掩著自己呢?」瑞特挑了挑眉,他這口氣惹得斯嘉麗有些不快,因為她到目前為止還是在努力向母親學習呢。她想反駁可又不知說些什麼,畢竟他說得是有理的呀。

  於是她只好自己生起了悶氣,但瑞特似乎並未注意到這事兒,因為他又開口了,只一會兒,斯嘉麗便完全把自己正惱的事兒拋在腦後了,畢竟這是他的未婚夫第一次袒露他自己的歷史呢。而她,也樂於,也渴望更加瞭解他。

  「我長大以後,我父親對我從不贊成漸漸變成了不折的不扣的厭惡,我承認,我也沒有想辦法改變他對我的這種態度。父親要求我做什麼事,做什麼人,都是非常無聊的。最後他把我趕出家門,我身無分文,也沒受過什麼教育,只能當一個查爾斯頓男子漢、神槍手和撲克高手。我沒有餓死,而是充分發揮了打撲克的本事,靠賭博,日子過得很不錯。而我父親覺得這是對他的莫大侮辱,巴特勒家出了賭徒呀!」

  「後來,有了一點兒本錢後,我就買了一艘船從查爾斯頓港口開始了我的生意——他們管這叫'投機'……」

  「然後你開始了你的'偉業'啊,巴特勒船長。」

  「你這不會是在寒磣我吧,寶貝。」瑞特看向她,眼裡是戲謔的詢問。

  讓瑞特沒想到的是,斯嘉麗再一次踮起腳尖,這一次親吻了他的臉頰。她說:「不,巴特勒先生,在我心裡,你是個偉人。」

  她的那句話輕飄飄的,飄進了他心裡。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乘火車回了亞特蘭大,瑞特打算在桃樹街,萊頓家旁邊的空地上蓋上一所房子,況且結婚還是件麻煩事,有各種亂七八糟的瑣碎事情需要辦理,有各種物品需要辦置。到了亞特蘭大之後瑞特先是將斯嘉麗送回了皮蒂姑媽家再回到了亞特蘭大飯店。

  「先生!您有一封信。」瑞特回過頭來,從湯姆手中接過那封信。

  親愛的瑞特,

  展信佳。我知道這時候寫信給您或許不太恰當,但您已經好久沒來店裡了,而今年還有好些帳目都等著您來核對。除此之外,出於對您的關心,不知您是否有空過來一趟?

  您真誠地

  貝爾


第29章 輿論

  Chapter 29 輿論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貝爾的紅頭髮微微晃動了下,眼前這個男人正抽著煙,貝爾看到的,是縈繞煙霧後的英俊面孔。

  「如你所見,貝爾,這地方現在是你的了,我是說,完全屬於你了,不高興嗎?」瑞特對她微笑。

  貝爾向來非常珍惜同眼前人待在一起的機會,自從「斯嘉麗」這個名字從他的嘴裡吐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天是遲早的事情,但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瑞特,我一直認為你是個理性的男人。難道你看不出來斯嘉麗漢密爾頓她只是為了你的錢嗎?」如果她還是平常的貝爾沃特林,聰明如她,如果面前的人不是他瑞特巴特勒,對此種事她一定是會緘口沉默的,然而沒有如果。

  「為了我的錢?這我知道,畢竟我是用自己的錢來'誘惑'她的呀,貝爾。」瑞特笑了起來。「她既然要嫁個有錢人,那麼為什麼不嫁給我呢?我也有錢呀。但要說'只有',這值得商榷了。我不敢說她真的愛我,但我相信她對我還是有點兒別的感情的。」

  他頓了頓,半仰著頭仿佛在思考什麼,那聲音很輕。「總還是有點兒別的什麼的。」

  「最多30%,再高的價格我可不願意買。」貝爾的聲音如她所料的那麼冷靜,沒有露出一絲慌亂。

  「隨你高興,貝爾。」瑞特將煙頭撚在煙灰缸裡,隨即站了起來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順手便套在了身上。「那麼,再見,祝你生意興隆。」

  那個男人的背影越來越遠,他就這麼突然地,要離開她的生活,如同當初突然闖進她的生活一樣,不管哪一樣,都能讓她的內心如驚濤駭浪。

  忽然,他回過頭來,貝爾的內心升起一絲希冀,或許……

  「對了,貝爾,你的孩子,既然我答應你做他的監護人,便自然仍會負起責任的,你不用擔心。」說完,他壓下自己的巴拿馬帽子轉身離開了。

  貝爾這才止不住跌坐在地板上,眼淚從她的的眼眶裡不住地流淌,卻仍然沒有一點兒該有的聲音。她拿著自己的手帕,展開,那手帕一角有一個「RKB」字樣的字繡。她用那手帕擦乾了自己的眼淚,非常輕柔,如同第一次見面時那男人滿懷的可憐的同情一般的輕柔。

  她扶著桌子站起來,理了理心緒,打開房門,仍然如同一位女王審視自己的領土一般走了出去,她的聲音仍然十分洪亮,她的心仍然十分堅強。

  斯嘉麗和瑞特的婚事一經公開便在亞特蘭大和鄉下迅速傳了開來,人們議論紛紛,主要焦點在於瑞特巴特勒——這個投機的流氓。她要嫁的這個男人不僅開著一家妓院,還和北方佬和北方來的冒險家合夥幹各種見不得人的勾當。至於斯嘉麗本人,雖然她的名聲一向不太好但在戰爭這樣大的事情過去之後,她那點兒小毛病人們已經不再提了。只要她遵從於他們那套規則,即擁護聯盟,尊敬老戰士,忠於傳統,人窮志不窮,寬厚待人,痛恨北方佬,那麼他們就樂於接納她。

  而這些規則還沒待斯嘉麗一一打破——她遲早要打破的,她就結婚了,以至於人們在她結婚之前仍把她和瑞特分為兩類人。斯嘉麗是個上等的女人,而瑞特是個流氓。於是便有很多人跑去勸說她。

  梅裡韋瑟太太在教友的催促下自告奮勇出來對她進行規勸。 「因為你母親去世了,皮蒂小姐又沒結過婚,沒有資格來……唔……來跟你談這件事,所以我覺得不能不來提醒你,斯嘉,巴特勒船長這個人,良家婦女都不應該嫁他,他是個流氓,大流氓!你千萬不要嫁給這樣一個人,他不但自己沒有參軍打仗,還譏笑那些參軍的人,你說是不是?"

  「他也是參過軍。他在軍隊裡待了八個月,參加過最後一次戰役,在佛蘭克林打過仗,是跟著約翰斯將軍投降的。"斯嘉麗為瑞特辯白。

  「這可沒聽說過,"梅裡韋瑟太太說。看樣子她不相信有這樣的事。"可是他沒受過傷,"她得意地補了這麼一句。

  "很多人都沒受傷呀。"斯嘉麗有些不可思議。

  「像個樣子的人都受傷了,我就沒聽說誰沒受傷。"這句話是把斯嘉麗惹火了。

  "你認識的那些人大概全都是傻瓜,下雨不避,子彈不躲。現在請你聽著,梅裡韋瑟太太,你也可以去轉告那些愛管閒事的朋友。我要跟巴特勒船長結婚,就算他為北方佬打過仗,我也不在乎。"

  梅裡韋瑟太太氣呼呼地走了,斯嘉麗也很是生氣,她將這話說給瑞特聽。

  「瑞特,你看啊,他們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的?我和誰結婚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他們來管。皮蒂姑媽一聽說這事就暈倒了,艾希禮聽到消息,向我祝賀的時候,連看都不正眼看我,而波琳姨媽和尤拉莉姨媽從查爾頓斯來信——雖然我們之前去查爾斯頓時已經拜訪過了,但她們又一次試圖阻止這門婚事,說這即有損於她自己的社會地位,還會危及她們的名望。看在上帝的面上,誰管她們的名望呢!我是我自己的,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況且,我現在有錢了,當然啦,瑞特那也是你的錢,我可以不用挨餓,塔拉也得以保全,我還有什麼怕得呢?我希望有錢,瑞特,就是為了能在這種時候對他們說:見鬼去吧!」

  「嫁給我這樣的壞人是要招人議論的。如果我是個出身卑賤,一文不值的壞人,別人可能沒有多少話可說。可是我這個壞人又有錢,又幹得紅火——這當然就不可饒恕了。當然,你本就可以對他們說見鬼去吧,但我恐怕不是因為錢的原因,就像美貌不能使人高尚,而衣著也不會令人尊貴。」瑞特笑著攬著斯嘉麗的肩膀。

  「你什麼時候這樣愛說教呀。」斯嘉麗有些不滿。「他們從來不喜歡我們,我也要令他們嫉妒得發慌。」

  「我恐怕到頭來是你不會好過呢。」斯嘉麗瞪了他一眼,瑞特雙手舉過頭頂表示投降,但他的嘴角仍然帶著笑,他是真開心呢。「好吧,好吧,既然如此,現在你的機會來了,寶貝。畢竟,我有的是錢。」

  斯嘉麗很是高興,以至於她沒有看到瑞特此時沉思的表情。瑞特巴特勒一直以自己的深謀遠慮而感到驕傲,每一次出海,每一單生意,甚至每一次打牌,他都能清楚地預見自己的優劣勢,並做出理性的分析和回應。這一回,他覺得自己應該早早做些打算了。而斯嘉麗,他看向那個可人兒,他倒是樂意寵著她,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瑞特駕著自己的馬車,朝著皮蒂姑媽那兒去,一路上,他得體地向每一位元認識的人打招呼,只有少數幾個搭理他,但他不甚在意,仍然掛著得體的微笑。

  「你在東張西望些什麼呢?」梅裡韋瑟先生推著餡餅車來到了瑞特停著的敞篷馬車前,他皺了皺眉毛。「叫別人看到可是會以為你在動什麼歪腦筋。」

  「啊,梅裡韋瑟先生,您好呀。我是正在找是否有花店呢。」瑞特見到梅裡韋瑟先生變得眉開眼笑,好像他們曾經是多麼要好的朋友一樣。「那麼您呢?要去哪兒啊?」

  「找花店做什麼?戰後花店可是最不可能出現的了,大家都忙著填飽肚子了,誰會去買花呢。不過北方佬……」梅裡韋瑟先生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忽然覺得這樣有違自己的紳士原則便住了嘴。「這是雷內的餡餅車,我推到前面去賣些蛋糕和餡餅,我們總得幹點兒營生啊。」

  「您說的對,梅裡韋瑟先生,或許我只能去郊外摘一枝來代替玫瑰送給我的未婚妻了。」

  梅裡韋瑟先生的表情有些緩和,他聽說瑞特巴特勒和斯嘉麗漢密爾頓的婚事了。別人的婚事他可不該評頭論足,那是女人們才會做的事,他只要心裡有一杆自己的稱便好。他正想著,卻發現瑞特還在說呢。

  「……人總是要向前的呀。」梅裡韋瑟先生只聽到了最後一句,但這已經足夠讓他感到心安的了。事實上自從雷內幹起賣給北方佬餡兒餅這事以來他的心就惴惴不安,生怕亞特蘭大的老貴族老紳士們在背後議論他。其他人不知道,但他自己心裡跟明鏡似的,他是喜歡這工作的,因為勞動他們一家有飯吃,他幹得起勁著呢。

  和瑞特說完話後他的心情愉悅許多,他忽然覺得瑞特巴特勒這人也並沒有那麼壞嘛。

  瑞特繼續駕著馬車,他先去了不遠的郊外,再來到了皮蒂姑媽家,房子非常幸運地沒有被炸毀也沒有被燒毀,這棟房子裡目前只住了它的主人和斯嘉麗兩人。

  他從院門外面喊了兩聲,很快斯嘉麗便領著行李從裡面走了出來,瑞特趕忙上去接過。他同也出現在門口的皮蒂姑媽問好,皮蒂含淚目送著他們離開。

  「坐好了,我親愛的巴特勒太太。」瑞特回頭笑著對坐在身後的斯嘉麗說道。等他們完全離開皮蒂姑媽的視線,瑞特又將馬車停在了半路的樹林中間。

  斯嘉麗驚訝於他的忽然起身,他扭過身來湊近斯嘉麗。

  「你做什麼?」斯嘉麗問他。

  他湊到她耳邊。「kiss you.」

  幾乎是說話的同時,他親了她的臉頰後立刻同她拉開了距離,而此時斯嘉麗的面前已經有了一枝野玫瑰。

  「哦,瑞特。你從哪兒弄來的,我還從沒收到過這樣的——野花呢。」斯嘉麗很喜歡這花。「瞧啊,瑞特,你竟把刺兒也削掉了呢。」

  「這是草原薔薇,寶貝,是野生的玫瑰,只獻給我最愛的你。」

  「上帝呀,我真是喜歡這樣的你啊。若是你早些時候也這樣對我我就不至於受那樣多的氣了。」

  「我的錯,巴特勒太太。」瑞特牽起斯嘉麗的左手,吻了她的手背。

  說實話,斯嘉麗有些飄飄然了。

  瑞特駕車到了火車站,他一手拎著行李,一手牽著斯嘉麗坐上了前往塔拉的火車。

  我們這樣真像夫妻呀,斯嘉麗心想。她笑起來眉眼彎彎。

  婚禮在一個月後的塔拉舉行。


第30章 夜章

  Chapter 30 夜章

  整個塔拉被裝扮一新,方圓百里,他們只能找到為斯嘉麗的上一段婚禮出席的神父。神父表示非常樂意替兩人證婚,因為上帝是包容的,就算是瑞特巴特勒也不例外。同時,他同往常一樣,思考著是否要在婚禮上說出「是否有人反對新人結合」這句話來,但是他被巴特勒先生含糊地請求跳過這段。「哦,好吧,既然如此……」

  婚禮非常盛大,好些親朋好友都看在奧哈拉夫婦的面上不情不願地趕過來了,但當他們得到了十分周到的服務後,那點兒不情願也變成了祝福。說到底,這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呀,現在既然巴特勒先生娶了斯嘉麗,也或許會洗心革面呢。

  塔拉莊園的所有人都在場,在這樣一個值得高興的日子裡,就算有些想法的人也該把心底的那些小心思給藏起來。黑媽媽從來沒同意過這婚事,但她不會遷怒於斯嘉麗,尤其在這樣的日子裡,在她親愛的寶貝——愛倫小姐的女兒的婚禮上說些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所有的不喜都是將來斯嘉麗的丈夫要承受的。而艾希禮,斯嘉麗的生活或者更準確一點兒,她的決定,從來沒有他什麼事。就算他事實上對這婚事也表示不贊同,身為一個南方老紳士,他什麼也不能說。就連吉羅德也難得神智清明了些,他撫摸著斯嘉麗的頭髮,說著祝福的話,至於他女兒要嫁得是誰,他暫且不清楚。

  ……

  而作為今天主角的斯嘉麗和瑞特,兩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瑞特巴特勒覺得自己可從來也沒這麼高興過。

  那天,雲白天藍,微風和煦。

  「I,Rhett Butler,take you,Scarlett O' Hara, to be my lawfully wedded wife, to h□□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until death do us part.」

  瑞特巴特勒身著裁剪得宜的燕尾服,裡搭經典白色襯衫,戴著小巧精緻的黑色蝴蝶領帶,此刻,他的面容嚴肅,就連平時刻在眼裡的笑容也不曾流露半分。他從來不屑莊重場合,但這次不行,這是和他的愛人的婚禮。每一句,每一句誓詞他都牢牢地記在心裡,這對他來說不再是幾句毫無意義的普通的句子了。現在,它們變成了他的責任和擔當。

  「I,Scarlett O' Hara,take you,Rhett Butler, to be my lawfully wedded husband, to h□□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until death do us part.」

  斯嘉麗奧哈拉身著白色婚紗,經典的腰線設計襯托出她較好的身材,拖尾鋪散在青色的草地上。她嘴裡念著誓詞,藏不住眼裡的也藏不住嘴角的笑,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那是一種特殊的,無法言說的情感。

  緊接著,又是神父的舞臺。

  "You h□□e declared your consent before the Church. May the Lord in his goodness strengthen your consent and fill you both with his blessings. What God has joined, men must not divide. Amen."

  那天,雲白天藍,微風和煦。

  除了累了些,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到斯嘉麗在他們於新奧爾良度蜜月時也還一直念叨。

  「寶貝,你不會是在暗示我再辦一次婚禮吧?」瑞特拂開斯嘉麗臉上的一縷細發,調笑道:「我倒是非常樂意的。」

  「才不是呢。」斯嘉麗伏在瑞特的胸膛,她嬌笑著否認了。哦!這樣的婚禮再來幾次我都不會拒絕。

  「快起來,瑞特,晚上還有個舞會呢。」斯嘉麗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她拽著瑞特的手期望把他也拉起來。

  「可現在還是早晨呢,寶貝。」瑞特笑著,他無奈地說道,但還是隨她起床了。

  「你說過要帶我去街角的那家餐廳的,這裡的菜肴真是太棒啦,我中午要吃法式燴蝦仁、醉鴿、酥脆的牡蠣餡餅、蘑菇雜碎燴雞肝,橙汗烤魚等等。」她掰著指頭數了起來,她的笑容真實而發自內心。「況且我們還要買東西呢,要給大家帶禮物呀,而且去舞會之前我還得換上舞裙打扮一番呢。」

  瑞特仿佛看見了六歲的那個斯嘉麗,淘氣地活潑地,鮮活地,他怔住了,他體會著這種由心而生的奇妙的幸福感。

  而斯嘉麗此時才反應過來瑞特沒有回答自己,她看他,那人的眼睛溫柔地要溺出水來了。

  白天他帶她去吃東西,愛吃什麼吃什麼,想吃多少吃多少。他知道點什麼菜,也知道菜是應該怎麼做的。新奧爾良的葡萄酒,露酒的香檳,對她說來都很新鮮,喝下去感到心曠神怡,因為她只喝過自家釀制的黑莓酒、野葡萄酒和皮蒂姑媽的"一喝不醉"的白蘭地。他還帶她買東西,什麼時興的小玩意兒,什麼昂貴的經典的衣服也買給她,喜歡都買。衣服的顏色、料子、款式都是他親自挑選的。用圓箍撐起來的裙子現在已經不時興了,流行的式樣非常新穎,裙子從前面向後在腰墊處收攏,腰墊上裝飾著花環,蝴蝶結,還有波浪形的花邊。

  「我還是覺得那種用圓箍撐起來的裙子好,現在這種新式裙子……唔,瑞特……」她偷偷告訴他。「把肚子的輪廓都露出來了。」

  這實在惹他笑。他笑著說:「那兩個款式都買吧。你真可愛,斯嘉……」

  斯嘉麗不明白這有什麼可愛的,但既然瑞特高興,就隨他去了。

  還有那可愛的小帽子,它們簡直不像帽子,而是一個扁平的小玩藝兒,斜著搭在一隻眼上,上面別著花呀,果呀,走起路來羽毛跳躍,絲帶飄動。修道院裡做的精細內衣,一件件睡衣、睡袍、襯裙……

  「瑞特!」斯嘉麗站在全身鏡前為自己束腰,她叫著自己的丈夫,自從生了一個孩子之後她的腰再也不能束到那麼細了。「快過來,幫幫我。」

  瑞特趕了過來,他走到斯嘉麗身後摟著她的腰,將頭埋在她的頸肩。「寶貝,你完全不需要將你的腰束得那麼緊,它很迷人。」

  「不,瑞特,你快正經一點,不束緊點這裙子可穿不好看。」斯嘉麗催促道。

  「好吧,好吧。」瑞特表示投降。

  ……

  「你就是故意的,瑞特巴特勒!」斯嘉麗不願再理睬瑞特,她先一步下了馬車,也先一步進了大廳。

  瑞特在她身後,他假意無辜。「對於你的腰,我只能給這麼大力氣啦。」

  他回過頭來付給馬車夫錢,那馬車夫低聲道謝,並且表達自己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先生,我的馬車出了問題給您和您太太帶來不便以致回程時不能再為您服務了。」

  瑞特不在意道:「無事,酒店會有馬車的。」說完他轉身進了酒店大廳。

  瑞特給斯嘉麗介紹了好幾位婦女,她們長得很漂亮,穿著漂亮鮮豔的袍子,兩手細嫩,不像幹過重活的樣子,遇見什麼事都要笑,從來不談無聊的正經事,也不談艱難困苦的日子。而舞會上的男人們……

  「夫人,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同您一起舞蹈呢?」對不起,作為她的丈夫,我覺得你沒有這個榮幸。

  「這位美麗的小姐,您的容貌使我著迷,若是能一同跳一曲……」她是我的妻子,你這無賴!

  「I see ocean in your eyes,can I swim in it」那一定是個義大利人,鬼話連篇!

  斯嘉麗很吃這一套,她一遍又一遍同好幾個男人跳舞,獨獨將自己的丈夫晾在一旁。

  啊!瑞特在一旁不禁撫額表示後悔將斯嘉麗帶來。「咳咳!」他試圖以咳嗽聲來提醒那些爭先恐後邀請自己妻子跳舞的男人們,在得到無效後果後,他果斷地將斯嘉麗同他人隔絕開來。

  「好了,坐在這兒,吃點兒東西,你肯定餓了。」瑞特將斯嘉麗按在餐桌椅子上,她的面前放著一些小點心。

  「唔……好吧,我確實有些餓了。」但她礙著要做淑女的心只吃了小部分而且嘴張得很小。瑞特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吃。「你怎麼不吃呀,瑞特。」

  「我看著某位夫人裝模作樣的姿態就飽啦!況且,我可沒跳舞呀。」瑞特拖著長調子,他的查爾斯頓口音又出來了。

  「我可沒有裝模作樣……」她思忖半晌,終於開始大吃起來。老天,她是真得餓壞了,幸虧束腰不緊不然自己可是要被勒死了。「別生氣嘛,瑞特,再替我拿些酒好嗎?」她一口氣喝完了被子裡所有的葡萄酒。

  「喝慢點兒,你會醉的。」

  斯嘉麗不覺得她醉了……當然,一個醉了的人會自然是不覺得自己醉了。我清醒得很呢!她想。

  當舞會結束的時候,瑞特不得不攙扶著她走出大廳,他找到經理卻得知所有的馬車已經被派出了。

  「嘿,瑞特,要不要帶你們一程。」那是他的一個朋友——邀請了斯嘉麗跳舞的其中一位,他謝絕了。

  他攙扶著搖搖晃晃的斯嘉麗,發現這難以行走,於是便停下了。他試圖讓斯嘉麗站穩。「站穩了,斯嘉。」

  她點頭。

  他背過身來背起她。

  那條路有點兒黑,只有月光和路兩旁人家的光陪伴著他們,一片靜謐。

  「我愛你,瑞特。」斯嘉麗在他的背上嘟囔著。

  「你愛的是我給你的生活。」瑞特背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著,他有些慶倖今天斯嘉麗沒穿裙箍。「誰要是能讓你這麼快活,你就愛誰。」

  「這話不假,我也愛我父親。」斯嘉麗的腦子仍然很渾,她答道。「但除了父親,誰會像你一樣對我這樣好啊?沒人了。」

  「戰爭之前,那時候我還小,我的生活也很快活啊,男孩子們向我獻殷勤,我都高興得很,可我那時候不知道呀,不知道心裡充實的感覺,只有當我感到滿足,感到充足以後我才發現這一點啊。」斯嘉麗的語調緩慢,她的聲線有些沙啞。「而那是你給我的,我的愛人。」

  「我的心裡,」她胡亂拍著自己的胸膛,「很滿,是你填滿的,瑞特。」

  瑞特無法表達自己的震驚,與此同時他也覺得,胸膛、心裡,很滿。

  「啊,瑞特,放我下來!」斯嘉麗掙扎著要下來,她高興地對瑞特咧嘴笑道:「我要跳舞啦!」

  她毫無節奏,也無章法地跳了起來,她隨意地轉著圈兒,藍裙子在月光下發光,瑞特的眼裡,她整個人都在發光。

  她自由地,無拘無束地,轉啊,轉啊,

  轉到了他胸膛裡。

TOP

第31章 歷史

  Chapter 31 歷史

  瑞特巴特勒深切地明白,對於他的妻子,斯嘉麗奧哈拉,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比自己更瞭解、理解並且認同她了。但縱使是他瑞特巴特勒也有不能認同自己妻子的時候,比如她對於塔拉的執著。他不明白為什麼像斯嘉麗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在他眼裡這詞可是個中性詞,寧願放下身段去求其他人也不願意失去塔拉。

  「你可以去皮蒂姑媽家,那房子有你的一半兒。」他這樣說,卻得到了斯嘉麗的怒斥。「天呐,難道你是傻瓜?那是塔拉,是我們的家,只要有一口氣在我就決不失去它!決不!」

  最終,瑞特將此歸咎於愛爾蘭人的個性。而這個有著愛爾蘭血統的女人在他們結了婚度完蜜月之後就一直住在塔拉——她不願放開手頭上塔拉的管理工作。「如果有人願意從我手裡接過塔拉的工作,我會很樂意將這擔子撂給其他人,因為這擔子實在太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她是這樣對他說的。

  但當瑞特建議斯嘉麗將塔拉的事委託威爾全權管理時,斯嘉麗一口回絕:「不,不行……」而她給出的擔心威爾管理不好這樣的藉口連她自己都明白說不過去。

  作為一個願意遷就妻子的丈夫,只好讓她待在塔拉,而他卻不能住在塔拉,他只能經常回來,因為除了一些生意上的事,亞特蘭大還有一幢他們自己的房子正在建造呢,而斯嘉麗答應等房子建好便搬到亞特蘭大去。

  說起這幢房子,對於建房子他們倆沒有歧義,但在房子的裝修風格上兩人倒是有不小的分歧。瑞特希望蓋一所和本地的法式建築一樣的白灰牆、鐵花欄杆的房子或者六根白柱子的殖民地式的房子呢。但斯嘉麗,她卻想要「最新式」的,她那小腦袋瓜兒自從在《哈滬斯週報》上看到模仿一所瑞士chalet的房子後便不願放棄這個主意。這是所什麼樣的房子呢?

  斜度不同分成兩段的屋頂上,上面有一溜柵欄,兩頭各有一個尖塔,是用彩色木瓦板蓋的。尖塔上的窗戶鑲著紅藍琉璃,回廓上還有鋸齒形的欄杆吧,回廊屋頂的邊上還有木頭做的雲形花飾垂下來。而在屋內,得用紅紙糊牆,用紅天鵝絨做門簾,有好多高級胡桃木傢俱,要華麗的厚地毯……

  簡而言之,按照斯嘉麗的說法,那是所能讓人羡慕得臉色發青的房子。

  「你知道房子是用來做什麼的嗎?寶貝。」瑞特沒打算將此句作為一個問句,因為緊接著,他對她說:「我們過自己的生活不好嗎?」

  當斯嘉麗再次來到亞特蘭大看自己的房子的時候,她的內心無比複雜,那是一棟,怎麼說,很不符合自己期望但很明顯她非常喜歡的房子,尤其當所有人都在誇獎這房子的時候。對於亞特蘭大的老貴族們來說,在維持自己生活的同時關注老鄰居們的生活並在必要時候發表見解且表達關心是必須的。

  當人們一無所知地走進房子裡,卻通過一些小細節發現這所房子的女主人——斯嘉麗奧哈拉是多麼有錢,他們不會覺得被冒犯而斯嘉麗的目的也達到了。

  自此,巴特勒夫婦便在亞特蘭大定居了。

  但斯嘉麗,作為奧哈拉先生的長女,仍然是塔拉的女主人,塔拉重大事務的最終決策權仍然在她的手上——這一點讓蘇艾倫很是惱怒,但她可以忍耐,因為甘迺迪先生,她的未婚夫在年底就可以將她娶進門,人們將會稱她為「甘迺迪太太」。一想到這,她就興奮得睡不著覺。在她眼裡,甘迺迪先生除了老了一些可比巴特勒先生要體面多了,而且也紳士多了。姐姐嫁給巴特勒這樣的流氓是給奧哈拉家族蒙羞的。

  但她等到了年底卻意外得知婚期需要推遲,甘迺迪先生來信說木材廠即將倒閉,他虧了一大筆錢,而這是由於她的好姐姐斯嘉麗也辦了一個木材廠。

  是的,巴特勒夫人辦了一個木材廠。

  「什麼?斯嘉麗辦了個木材廠?」

  「一個女人?」

  「簡直是……太不成體統了!那樣抛頭露面……」

  「巴特勒先生怎麼不加以管教?真是傷風敗俗!」

  「別忘了,巴特勒先生可不是個體面的人。」

  「可他……是有所改變的。梅裡韋瑟太太寫信打聽發現他確實是參過軍呢!他的上級還誇獎他是個英勇無畏的人。」

  「可若不是巴特勒船長資助她,她哪兒來得錢開工廠呢?總之,這真是……難以忍受。」

  整個亞特蘭大的舊時代的女人們都對斯嘉麗議論紛紛,而男人們,起先十分不屑,在發現她搶了自己無數單生意之後忍不住也咒駡起來。

  而巴特勒先生,他對外不做表態,只說了句「我是個缺乏教養的人,有個能幹的妻子是我的榮幸。」

  「瞧啊,瑞特,蘇艾倫竟然寄了封信給我,她斥責我搶了她未婚夫的生意!多可笑,那老頭根本不會做生意,木材廠沒辦起來之前我就深覺自己能比他做得更好,事實證明,我也確實做的不錯,比大多數那些男人們都幹得好。而他們,只會在背後嚼舌根。」斯嘉麗坐在梳粧檯前,瑞特在她身後,手裡拿著梳子。她看向鏡子裡瑞特的眼睛,期待他說些什麼以鼓勵她。

  斯嘉麗知道,每當她心裡有什麼不好受,說出來,說給瑞特聽,他總能讓自己舒緩一些,為自己不符合道德的做法找出個合理的緣由來。

  瑞特確實這樣做了。「斯嘉,我是瞭解你的。一旦你嘗到了權力的甜頭,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對自己能力的認可,你就再也停不下來。當然了,我可不是在規勸你,相反,我認為論做生意,你幹的不賴。」

  斯嘉麗因為得到稱讚而露出笑容。

  「你現在走出去看到的是一個正在復興的亞特蘭大,北方人的湧入以及它復興的工業代表著一個新興的社會。而一個社會的新生,並不代表與之相應的文明能夠誕生。文明需要時間,而你和我,我們適應這個社會卻不能迎合舊的文明,而新的文明——適合我們的文明又處在空窗期中。這只有兩種後果,向他們妥協或者他們向我們妥協。」

  「我不太明白,瑞特。」斯嘉麗轉過身抓住瑞特的手。「可我不會向他們妥協的。有時候我真的憎恨他們,因為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以一種我無法做到也決不想做到的態度面對他們所喪失的東西。我恨他們,恨這些面帶笑容、腳步輕快的陌生人,這些驕傲的傻瓜,他們從喪失的事物中撈取自尊心,好像正因為喪失了才引以自豪似的。」

  「真相是,我永遠也得不到他們的尊敬,我永遠也不能融入他們,我永遠……都是個異類,我討厭他們,他們也討厭我。是我這個人而不是其他的什麼讓他們厭煩。」

  斯嘉麗的綠眼睛生出了霧氣,那裡有淚水溢出。「媽媽會對我失望的,瑞特。我違背的是道德。」

  瑞特用手將眼淚拂開,他的掌心下是她的妻子那泛紅的臉頰。「別哭,斯嘉,勇敢些,我一直陪著你。況且道德、正義、真理這類詞彙從古至今都是最飄忽不定的東西了。我們將很多虛假的東西奉為真理,它有個名字,猜猜看?」

  「什麼?」斯嘉麗的嗓音仍帶著哭腔,被她搶走生意的那些男人們可不會想到她還有這麼一面。

  「我們叫它歷史。」1

  瑞特看見她破涕為笑。「看在上帝的面上,你什麼時候能正經一點兒。但這真是……有趣。」

  「我很正經呢!寶貝。但有一點,停止用犯人為你幹活,畢竟我們仍然生活在舊文化之中,仍然被他們包圍。」

  他低下頭吻了她的額頭。

  作者有話要說:

  1.Where I come from,we believe all sorts of things that aren't true ,we call it history.     

                                                                ——《Wicked》

  對呀,潛水的出來說說話嘛。我每次發完新的一章,都在想說:啊,終於碼完了,也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喜歡呢?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都是打開晉江看看大家有沒有評論,大家多多評論我才知道有人等著更新呢嘛,愛你們。

  這篇文章與其說是一個故事,可能更是一篇懷著對米切爾崇高的敬意和男女主的美好結局的期待而對瑞特和斯嘉麗兩人性格的解讀,只是它以小說、同人的方式展現出來。閱讀原著的時候,我就想《飄》結局愛情的悲劇不僅是時代的原因,也是兩人性格的原因。而如果要讓他們有個幸福美好的結局,就一定得從性格下手。我真的希望大家能喜歡。再次給正在閱讀的大家以感謝,愛你們。


第32章 臨行

  Chapter 32 臨行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爬進巴特勒家的窗子照在這家男主人的臉上時,瑞特平靜地睜開了眼,他這一覺睡得很香。斯嘉麗濃密的有點兒小卷的頭髮蹭得他脖子癢癢的,低下頭看見的是她恬靜的睡顏。

  他換了個姿勢面對著她,一手替她拉了拉被子,一手手背輕撫她的臉龐。瑞特重複著每天的習慣,他將妻子的模樣深深的刻在心裡,她墨黑的濃眉舒展,那漂亮的淡綠色眼睛此刻被隱藏起來,鼻翼兩側有淡淡的雀斑,嘴唇是淡粉色的……

  每天早晨醒來,我都覺得更愛你了,斯嘉。

  瑞特一向瞭解自己,他清楚地明白同妻子結婚之後的日子對自己來說或許是人生到目前為止最幸福的時候,每一天,生命裡的每一天他都好好珍惜。那時候,他又開始信上帝了,他開始去做禮拜了——這讓斯嘉麗尤為驚訝。每當斯嘉麗提起這事兒他都只是吻她的額頭,然後什麼也不說。

  而亞特蘭大的老朋友們自然也是同斯嘉麗一樣驚訝。最先是眼尖的埃爾辛太太發現的瑞特,他有時候很早便到但站在陰影的角落裡,有時候等禮拜開始後才悄悄站在所有人的身後。做禱告的時候,他是用心的,臉上的虔誠表情不能讓人有所懷疑。漸漸地,他開始同其他人交談起來,並且顯得謙虛而恭敬,但一旦遇上有些不長眼的讓他規勸自己妻子的話,他一貫的嘲諷神情又回來了。

  「風衣?我聽說英國經常下雨。」斯嘉麗同瑞特站在屋外的小道上,這條小道通向大門,兩旁是種了些花草,其中有些玫瑰正盛開。韋德靠著斯嘉麗的腿,他攥著自己的衣襟。

  「帶了。」瑞特面對著妻子,笑著點頭。

  「帽子?」

  「在我手上呢,親愛的。」他將手上的帽子給她看。

  「襪子帶了五雙?夠嗎?」

  「你確定不和我一起去嗎?寶貝。」瑞特調笑道。

  「你的嘴都要笑爛啦!」斯嘉麗狠狠得捏了捏瑞特的臉頰。「我想同你一起去,但是木材廠需要我,我還不能走。我希望下次你能帶我去遊玩,我還沒去過英國呢,我在雜誌上見過它的圖片。」

  「韋德呢?你可以同我一起去呀?恩?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瑞特彎下腰半蹲下來,同他平視。

  韋德搖了搖頭。「我想和媽媽一起。」

  「那好吧,等媽媽處理好她的木材廠我們一塊兒去好嗎?」他柔聲問孩子。韋德高興地點頭,他看向斯嘉麗。

  瑞特站了起來,調笑自己的妻子:「你被你的木材廠鎖在這兒啦,斯嘉。」

  「好了,你該走了。」斯嘉麗將瑞特往外推。

  而這時黑媽媽終於從房裡出來了,她站在門前,且仍舊板著面孔,不願意給瑞特一個好臉色。瑞特向她招手:「再見,黑媽媽,他們倆就勞煩您照顧啦!」他仍舊記得黑媽媽曾罵過自己是套著馬籠頭的騾子呢!這話是斯嘉麗轉述的,聽完他先是大笑,隨後稱讚黑媽媽是個明白人,說得也都是些老實話。

  緊接著,瑞特笑著給了斯嘉麗和韋德各一個吻,乘上馬車離開了,馬車揚起的灰有些迷了斯嘉麗的眼睛。她將手搭在韋德的肩上,同他一起回了屋子,她今天不準備去木材廠了。唉,似乎我真得被它鎖在這裡了。但是,我捨不得放開它。雖然這諾大的房子裡還有黑媽媽和韋德,但她總覺得有些失落,這還是婚後瑞特第一次出遠門呢。她正想著,忽然,一抹鮮紅入了斯嘉麗的眼簾。

  一朵玫瑰開得正盛。

  瑞特瞞著斯嘉麗先去了塔拉,他準備從塔拉出發再去英國,有件事得在走之前處理。踏上塔拉的紅土地後,他首先遇見的是一些在地裡幹活的不接受「解放」的或者是吃夠了「自由」的苦的黑人,領頭的向他打了個招呼,他回應了。戰爭以後的塔拉與戰前不可同日而語,大片的土地由於缺少勞力已經廢棄荒蕪了。緊接著,快到屋子的時候,他在庭院裡遇見了艾希禮。

  那個曾經手拿書本高雅地不近凡塵的貴族紳士如今手執斧頭正賣力砍柴。瑞特想起斯嘉麗曾跟他提起過。「……且不說他總是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就說他不願意白吃白住在塔拉而執意要砍柴——他也只能做這一項事了,別得他都幹不了……但是為了玫蘭妮,況且現在我有能力了,又怎麼能讓玫蘭妮的丈夫做這事兒呢?他那雙手是寫字的手,是彈琴的手呀,玫蘭妮大概心疼壞了……」

  「威爾克斯先生。」瑞特打了個招呼,心想遇見他也是一樣的。

  艾希禮抬起頭,陽光有些刺眼而瑞特恰好站在自己迎著太陽的那個角度。來人是上帝嗎?是來解救他的嗎?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但意識到那是瑞特巴特勒後,他惱羞成怒。他竟將這等人當成上帝!

  「巴特勒先生。」他的聲音冰冷。

  瑞特注意到了這語氣,他挑了挑眉,我還從未真正留意過威爾克斯先生呢。「不知你是否有空,我有些事想同你商量。」

  「我並不覺得和巴特勒先生你有什麼事可以商量的。」艾希禮提起斧頭繼續砍起了柴,一開始只有他自己能體會到有多麼艱難,在手上起了繭後,柴總算能劈得有點樣子了。

  「你當然沒有能和我商量的事,但現在我是為了我的妻子而來,一個紳士在遭受重大的苦難之後失去些教養,失去對他人的尊重,我想我也可以理解,威爾克斯先生。」瑞特仍然掛著笑,只是那笑或許有些不懷好意。

  艾希禮氣得將斧頭往地上一扔,他從沒有,從沒有受過這樣大的侮辱。「是,我已經失去了我的教養,我也不能向前邁步,但你又好到哪裡去呢?你利用自己手裡的那些骯髒的錢逼得斯嘉麗不得不嫁給你!斯嘉麗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把她當做自己的小妹妹,我瞭解她。她純潔又美好,堅強又鮮活,她像風、像雪……而她現在竟被你這種人染指……她開了個木材廠,是你帶壞了她……」

  「留些體面給自己吧!除非你不再想做紳士。」瑞特一臉嚴肅。「停止議論他人的妻子,給予斯嘉也給予威爾克斯太太一點兒尊重吧!我正在警告你,艾希禮威爾克斯!」瑞特之前從未關注過艾希禮,他這一番話倒教自己不能不注意他了。這虛偽的骯髒的艾希禮威爾克斯,瑞特曾以為他同他的太太——玫蘭妮一樣高尚呢!

  瑞特大步向前,不願同他再多說一句。威爾在斯嘉麗的母親愛倫從前的辦公室裡,他同他打了招呼,並問起吉羅德——現在也是他的父親了。「還是老樣子,有時清醒有時糊塗。他現在應該在房間裡,你去看看嗎?」

  瑞特說好,他上了樓,卻並未在房間裡找到他的岳父。而恰巧他卻碰見了玫蘭妮,她正在客廳給小博念故事。稚嫩的嗓音歡快地喊著「瑞特叔叔」,這個叔叔經常陪自己和韋德哥哥玩兒,是很有意思的大人。瑞特一把抱起小博,那孩子很是親熱,毛髮蹭得他脖頸癢癢的。

  瑞特刮了刮小博的鼻子,拿給他一個精緻的李將軍的小木偶,自從上次和他說了李將軍的事蹟,這孩子迷上了李將軍。

  「哇,李將軍!」孩子興奮地朝他臉上「啵」了一口,而他也被這動作弄得笑容更深了。

  「不說謝謝嗎?小博。」玫蘭妮在一旁說著,小博立馬加了一句「謝謝您」。「你自己去玩兒好嗎?媽媽待會兒再給你講故事,講到威爾遜過了橋那段兒,記好了。」

  小博聽從了媽媽的話,乖乖從瑞特身上下來進了房間。

  「喝點兒什麼嗎?巴特勒先生。」玫蘭妮問他,她的臉上一直掛著得體的溫暖的又真誠的笑。

  「不,不用麻煩,夫人。我來塔拉只是為了斯嘉求你一件事兒。」玫蘭妮邀瑞特坐下來,瑞特穿著得體面容恭敬,對玫蘭妮,他向來十分尊敬。

  「說什麼求呢?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全力幫,何況還牽扯到斯嘉呢?」這話要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瑞特知道那一定就是個客套話,但玫蘭妮說得一定出自於萬分真誠的心。

  「是這樣,我想和你斯嘉已經通過信了,也瞭解了亞特蘭大的情況,因為斯嘉開了一個木材廠,人們對她議論紛紛。雖然她嘴上說著不在乎,但我知道她在乎人們的看法。再加上她一直和我念叨著你,說如果你也在亞特蘭大就完美了。所以,我想資助你和威爾克斯先生在亞特蘭大開個花店或者書店。出於我的私心,我希望您能開個花店,這樣我好有地方買予斯嘉玫瑰。戰後很久了,亞特蘭大各方面都在復興,但唯獨我沒見有花店的。恩……最好是由你來經營或者至少你也參與經營——如果有所冒犯,請原諒。」

  「不,不,我懂你的心思,斯嘉現在需要我。雖然這有些……但是畢竟也只是個花店,而且我也能同斯嘉在一塊兒。請讓我同艾希禮商量一下再給你答覆,巴特勒先生。」

  「這是自然。」瑞特點了點頭。「等你們商量好了,如果同意就寫信給斯嘉說明情況——我是瞞著她來的呢。如果不同意就不用和斯嘉說了。感謝您,夫人,您是位高尚的人。我望塵莫及。」瑞特朝玫蘭妮鞠了一躬。

  玫蘭妮大吃一驚,她快快攙扶瑞特讓他別這樣做。

  「唉,如果我能有更多時間,倒是樂意多待一會兒,但看樣子不行,也可能無法再拜會奧哈拉先生了,請代我向他問好。再會,夫人。」

  「路上請小心,巴特勒船長。」玫蘭妮點頭,他又要下海了,但這一回,也是頭一次玫蘭妮對他的「船長」身份不感到有任何排斥了。

  瑞特按原路返回,艾希禮已經不在那兒了,他一直走到柵欄外邊兒正要登上馬車聽到一聲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扭過頭來。

  「啊,是蘇艾倫呀。怎麼?」他只好停下來,並將帽子拿下來。說實話,他是有點兒小吃驚的,以往蘇艾倫可是十分不待見他的,但瑞特一直願意對斯嘉麗的家人和顏悅色。

  「午安,這就要離開了嗎?」蘇艾倫一路跑來停在瑞特面前,向他行了個禮。

  隨後蘇艾倫一直說些客套話,她關心起斯嘉麗來,自然地便提及她的木材廠,接著便替姐姐道起歉來,說她替斯嘉麗感到羞愧。「……唉,我姐姐,真是不應該啊!如此抛頭露面恐怕也教你抬不起頭來……當然了,她現在是您的妻子,但也是我的親姐姐呀……甘迺迪先生……」她說起這些話來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但瑞特是聽明白了,這可有兩層意思呢。第一,斯嘉應該關了木材廠好讓她的未婚夫的木材廠可以經營下去。第二,如若第一條不可達成,那自然應付給她一些損失補償費。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同你姐姐說呢。」他將帽子扣在頭上,不願多說,也不再理會她的話,直接上了馬車,留她一人在道路邊氣得牙齒打顫。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大家。最近有點兒忙,以至於有好多天沒更了,但是放心哈,不坑,結局早已經在我腦子裡啦。


第33章 發展

  Chapter 33 發展

  斯嘉麗一向是喜歡宴會的。

  人們衣著光鮮亮麗、談笑風生,每當這時候斯嘉麗心底都會一陣慶倖:幸好那段日子都過去了。

  戰後她的老鄰居們很少辦宴會了,現在,是新來亞特蘭大的北方佬們熱衷於此事。當然,這並不是說斯嘉麗現在站在那群北方來的太太小姐們中間單單只是為了參加宴會——她是為了生意。

  「聽說了嗎?史蒂芬太太的事兒?」瑪格太太壓低了聲音,這是亞特蘭大一位高級議員的妻子,她們好幾位已婚太太們圍成一個圈。斯嘉麗掃視一圈,她們的丈夫都是在亞特蘭大掌握重權的從北方來的軍官、行政人員或商人。

  另一個尖臉的女人接了話茬:「可不是,都傳開了,沸沸揚揚地。真是倒楣呢,聽說是和情夫偷情,被史蒂芬先生抓個正著!」

  「要我說,這是史蒂芬先生早就預謀好的,他一早就得到了消息但他並不吭聲,我丈夫在他那兒工作探聽到一些消息……」這個女人嘴邊圓臉,嘴邊有顆痣。

  斯嘉麗真得無意打聽這樣的消息,要在平常,這些人的名字她都記不住,不為別的,就為這群人實在無聊,而且老想議論別人的事。她有些不自在起來,這群人哄笑開來,她只好也附和著笑笑。

  「做什麼這麼說呢?這影響不了任何事兒,若是他們離了婚這才丟大了人呢!況且史蒂芬先生作風也不乾淨,他經常去沃特林那個女人那兒你們不會不知道吧?」瑪格太太又說。

  斯嘉麗還從未見有哪家太太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那個女人的名字。如果你的丈夫去了貝爾沃特林那兒,別人也這樣議論,你又作何感想?斯嘉麗難得感到有些心安理得,因為她的道德良心使她聽到這些話仍然感到不適。

  「這據說是因為史蒂芬太太無法……」

  「你快說呀,吞吞吐吐地,快說!」

  「說是無法生育呢!」

  斯嘉麗的心「咯噔」一下,她有點兒想離開了。大家也都沉默了,她們一臉同情。

  「不,不,這也只是據說。」那位太太有些尷尬。「說不定是她不願意呢?」

  「是了,若是不願意生孩子也還是有辦法的。」這又是另外一個女人。

  「什麼辦法?」這是斯嘉麗問的,她從不知道這事。但一開口就後悔了,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幸好沒人在意這個。

  「據說是要做手術的,其它的……」

  「咳咳……」瑪格太太咳了兩聲,提示有男士向她們走來,斯嘉麗只好作罷,而且礙於面子也不再詢問這事。

  而她現在也只是知道,原來女人不想生孩子就可以不生。她有些矛盾,因為她確實不想再生個孩子了。懷孕是件羞恥又煩人的事兒,每個女人結了婚就得生孩子,這讓她覺得女人結婚就是為了生孩子似的。而實際上,懷孕是不那麼舒服的,況且,如果懷孕了,就意味著她要放棄木材廠的管理了。但瑞特也從未和她說過他想有個孩子。

  一整個晚上她都在想這事兒,舞會也已經提不起她的興趣來了,等馬車在家門口停下的時候她才恍然自己已經想了這麼久了。黑媽媽已經在門廊等著她了,她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提著裙子上了臺階。

  「韋德睡了嗎?」她問。

  「剛才我看著他睡覺的,韋德少爺原本想要等你的。」黑媽媽的臉色不太好,她對於斯嘉麗赴宴表示很不滿意。

  「我去看看他。」斯嘉麗裝作沒有感受到黑媽媽的怒氣徑直朝裡去了,她知道如果再待上一會兒黑媽媽就要數落她了,毫不留情地那種。

  斯嘉麗換下了鞋子和衣服,悄悄打開了韋德房間的門。那個孩子已經睡下了,雖然是在黑暗中,但是映著月光她仍然能分辨出和他父親相似的臉。這孩子太像他父親了,真誠善良還帶著些許怯懦——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她的目光帶著憐愛掃視過韋德的臉龐,替他撚了撚被子。不料韋德醒了過來,他嗡嗡叫了聲「媽媽」,斯嘉麗應了他。

  「快睡吧,孩子。」她親了他的額頭,給了他一個笑容,又輕輕出了房間。

  斯嘉麗回了自己的房間,黑媽媽替她拿來梳洗用具,順便還拿來了信。

  「是瑞特寄來的嗎?」斯嘉麗一陣欣喜。

  「我恐怕他現在還沒到英國呢。」黑媽媽說:「是從塔拉來的。」

  「唔,也是。」斯嘉麗嘟囔著接過信。

  「哦!黑媽媽,玫蘭妮要來亞特蘭大啦!艾希禮準備在亞特蘭大開一個花店呢!不過,我以為他會樂意開個書店的……唔,不過這也沒什麼區別。玫蘭妮能來就太好了……」

  黑媽媽插了嘴:「威爾克斯太太能來得讓她看看你這副樣子,這個家沒人說話你能聽!」

  「我聽你的話的,黑媽媽。」

  「那可不見得。」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同她的巧克力色的皮膚對比強烈。

  「唔,我也聽瑞特的話呀。」

  「叫我說這才更叫人惱火呢!他什麼都依著你,你當然聽他的話了。別跟我說什麼他來自上等人家,這話沒用。就算是為了你好他也該管管你……」不知怎的,斯嘉麗倒不自覺嘴角上揚想要笑出來了,她聽了這話心情不錯。

  玫蘭妮來到亞特蘭大之後應斯嘉麗的邀請先在她那兒住下了——這剛皮蒂姑媽有些不高興。斯嘉麗希望幫玫蘭妮找一套大房子卻被拒絕了,經過一番波折,威爾克斯一家在離斯嘉麗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座小磚房,斯嘉麗看著那簡陋的小屋子感到十分難為情。「若你當我是朋友就該讓我幫你找個更好的地方。」她說。

  而玫蘭妮顯然對此毫不在意。「這房子再小也將是我的家呀,斯嘉。況且你已經很好心的資助我們開店呢!行了,什麼也別說了,這事兒就這麼訂了。」

  玫蘭妮的花店也讓斯嘉麗一手將前期的麻煩事全幹了——當看到一家店經自己的手開起來的時候她倒不覺得累反倒挺享受的,況且開木材廠和開花店本質上是很相似的,要做些什麼她也清楚得很。唯一讓斯嘉麗感到驚訝的是玫蘭妮也插手經營店鋪了,她原本以為只是艾希禮做這事呢。

  這事兒首先就讓皮蒂姑媽這個敏感又容易激動的小女人受不了啦,家裡出了兩個女人都摻和到開店那方面去了,她倒是沒想起來梅裡韋瑟太太同自己女兒做餡餅的事兒拿去讓雷內賣的事兒——畢竟也只是個幕後工作。而斯嘉麗和玫蘭妮就完全不一樣啦,斯嘉麗有時甚至出門招攬生意呢!在這一點上玫蘭妮倒是好了很多,她只需要待在店裡,況且賣花和賣木材也區別大了去了。這讓皮蒂姑媽還能用嗅鹽搶救過來。

  相比於斯嘉麗,亞特蘭大的人們對玫蘭妮可就寬容多了。唉,大家都不容易呀。他們談到玫蘭妮的時候無一例外帶了同病相憐的意味。玫蘭妮在亞特蘭大的核心地位的確定是在一次會議上。那次會議大家討論是否該將戰爭時期北方士兵的屍體也埋起來並弄上墓碑和花圈。無一例外的,除了玫蘭妮的所有人——斯嘉麗沒去,都主張否定意見。但玫蘭妮的善良與真誠打動了大家,她說:「在南方,我們善待北方士兵們的屍體,而在北方,我想……也會有一些女人願意給我們的親人,給我們的家人、愛人以歸宿,善待他們的亡靈。」於是,由於斯嘉麗同玫蘭妮的親密關係,連帶著,大家對斯嘉麗的態度也有所好轉。

  那天,木材廠的事兒結束得早,斯嘉麗便駕著馬車去了玫蘭妮的花店。她們聊起這事兒,斯嘉麗稱讚她現在可是亞特蘭大的中心人物,玫蘭妮自然是臉紅了。她們說說笑笑聊了好一會兒,期間有一些北方軍官來買花,斯嘉麗認識其中的兩個,他們互相打了招呼。而玫蘭妮一臉坦然也很親切地將花賣給他們——這要是皮蒂姑媽可是會將他們趕出去呢。軍官們走了後斯嘉麗打趣她說:「你現在也像個正經的花店女老闆了,玫蘭妮。」

  之後花店關門,斯嘉麗邀請她回自己家吃晚飯。「只要路過桃樹街的時候和艾希禮說一聲便好。」玫蘭妮於是答應了。

  晚餐有鵝肝和雞肉連同一些蔬菜,是黑媽媽做的。「我感到自己最近吃得有些多呢,不知怎的總覺得吃不飽,我的腰圍恐怕又得粗上一圈兒。」斯嘉麗說,她讓黑媽媽同他們一起吃。

  「'斯嘉麗可不是個小姑娘了,結了婚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這話可是巴特勒船長說的呀,你又何必再在意你的腰圍呢?你看起來同以前一樣迷人,斯嘉。」玫蘭妮笑著說。

  斯嘉麗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岔開了話題,讓黑媽媽同他們一起吃。

  「等等,今天有封信,我先去取來。」黑媽媽說。

  「哈!或許是瑞特呢。他上回來信說他或許得在外面再待一個月了。你說說看,有什麼事需要再處理一個月的。」

  玫蘭妮知道斯嘉麗只是在抱怨,並不是真的在問她。

  「不是從國外來的,是查爾斯頓來的。」黑媽媽的聲音傳來,她將信遞給斯嘉麗卻不願意真得坐下同他們一起吃飯。

  「查爾斯頓?或許是尤拉莉姨媽,她已經好幾次寫信來問我要錢了,好像我全身上下除了錢沒別的了。」可當她展開信的時候發現並不是尤拉莉姨媽——她先看的落款。

  斯嘉麗此時默不作聲,她一臉嚴肅地將整封並不算長的信讀完,然後抬頭看著黑媽媽和玫蘭妮,眼裡不再有嬉笑,代之以凝重。

  「我想,我得去一趟查爾斯頓了。」她說。


第34章 秘密

  Chapter 34 秘密

  馬車上韋德坐在斯嘉麗的懷裡,事實上她知道這孩子正忍著不哭出來呢,但她也不能渴求一個幾歲大的孩子能有多理智的行為。況且,這總比她的孩子對於她的離開一臉冷漠要讓她感到安慰得多。她的內心告訴她,自己對於韋德這副表現是……怎麼說,算得上高興的。因為這意味著她的孩子需要她,愛她。

  馬車窗外的景逆向從斯嘉麗眼前劃過,黑媽媽會在家裡等她回去,玫蘭妮建議將韋德送到她那裡以便和小博有個伴,而韋德說好。木材廠那裡她雇了個人替自己照顧一段時間。一切都安排好了……忽然間,有一輛馬車從路的那頭與他們這輛相向而行。那輛馬車窗簾半拉,而交匯的那一兩秒,從窗戶裡她似乎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那不會是……」

  「你說什麼,媽媽?」韋德抬頭,他的一雙黑亮的眼睛向她詢問。

  「不,沒事兒,寶貝。」她吻了韋德的發旋回答道。

  當斯嘉麗隻身一人踏上查爾斯頓的土地的時候,她還不知道這一趟行程以及接踵而來的一系列麻煩給她帶來了多大的災難。後來她每每設想自己若是從未收到那封信就好了,若是那信在中途丟了,若是她當時只是寄錢過來,若是瑞特當時在家,若是……

  是瑞特的母親寫信到家裡去的,她原本是想寫給瑞特,不料瑞特不在家而身為妻子的斯嘉麗出於心中對丈夫的愛意——雖然按理說她不應該插手丈夫的私事,獨自過來了。查爾斯頓的狀況很不好,不,說得是老巴特勒家的狀況,鄰居們一早便看出來了,但卻無能為力,畢竟他們自身不保。老巴特勒病了,他們沒錢吃飯就更別提看病了。於是斯嘉麗過來了,這回來接她的是羅斯瑪麗——瑞特的妹妹。這個恬靜的女孩兒簡直不像是瑞特的妹妹,她看到斯嘉麗很是欣喜,她喜歡這個嫂嫂——至少這個嫂嫂是從外面來的。

  斯嘉麗給羅斯瑪麗提供了些許錢財物上的救濟,她們隱瞞了斯嘉麗的到來,對老巴特勒先生隻字未提。巴特勒夫人騙他說錢是尤拉莉他們家借的,老巴特勒先生感慨著感謝著,直說他們是好人,讓妻子女兒日後要好好報答,她們順從地答應了。

  斯嘉麗在查爾斯頓多待了幾天,以防他們有什麼額外的需要。這幾天裡,她四處逛了逛,面朝大海時她猜想或許瑞特也曾站在她所在的地方,遙望著,眺望著,遠方或者未來亦或是遙遠的夢。路過一片樹林時,她猜想瑞特或許也曾在這裡爬上爬下,同夥伴們玩著幼稚的孩子遊戲。不,不,瑞特巴特勒一定嫌棄那些夥伴們個個都是蠢貨。

  「我的朋友?」瑞特沉思起來,他在腦子裡搜尋一圈。「很多,數不勝數。但……我只承認一個人。」

  斯嘉麗知道那個人,他叫沃克斯派洛,曾出席過她和瑞特的婚禮。那是瑞特請得唯一一個朋友。斯嘉麗對他有著莫名的好感與親切,恐怕是因為他也姓斯派洛吧,她想。

  她還無意間逛到了查爾斯頓教堂,同美國其它天主教教堂一樣的建構。或者瑞特曾在這兒做過禮拜,她想,縱使不是心甘情願去的。斯嘉麗原本也無意進去,這教堂對她來說稀鬆平常,況且今天也不是周日,但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卻看見了老巴特勒先生。

  老巴特勒先生住著拐杖顫顫巍巍地朝她這個方向過來,她躲無可躲,只好進了教堂。而老巴特勒顯然也是朝教堂來的,於是斯嘉麗往深處走,她藏在懺悔室的後面。她沒有想到,那是個絕佳的偷聽地點。偷聽,愛倫從來都告誡她不得偷聽他人的私事,尤其是這種「懺悔」的事兒,但她的雙腳像是被粘在那裡一樣無法動彈。可是如果我走動就會被發現的呀。她這樣安慰自己。

  老巴特勒和神父都進了懺悔室。他開始絮絮叨叨認真「懺悔」著,或許他是認真的,並且感到痛苦,但對於斯嘉麗來說,那類他訴說的事甚至不值一提且早已被遺忘在記憶中。她難以想像有人竟然會將十幾年前參加晚宴時因為虛榮心而嘲諷別人的事兒記這麼久;她也難以理解有人會在懺悔時突然想起自己借了誰家的錢無法償還而為此感到難受;她覺得他懺悔著自己不能給當地帶來更好的影響這種事簡直不可理喻。好吧,好吧,上帝啊,或許真得有這樣的人存在。這樣,高尚的紳士。

  但這高尚的紳士,你家裡還有餓著肚子的妻子和孩子,難道你不為這懺悔嗎?你不接受瑞特的錢也不許她們接收,難道你不為這懺悔嗎?這虛偽的高尚紳士。

  哦,斯嘉麗下結論有點兒早。因為,像是聽見了斯嘉麗的心聲一樣,老巴特勒開始懺悔自己對待妻子和孩子的事。

  他提到了瑞特。而這,才是這場懺悔的開始。大懺悔。

  提到瑞特的名字的時候,他先是頓了頓。懺悔室裡良久沒有聲音傳出,神父詢問他是否狀態良好,他才回話。他繼續說著,這回,他從瑞特的出生說起。

  「我的第一個孩子,他叫瑞特巴特勒。上帝知道,他出生的時候我有多高興,多歡喜。我帶著他拜訪了鎮子上的每一戶人家,向他們炫耀我的寶貝。那段日子,恐怕是我這一生最高興的日子了……」斯嘉麗聽見他聽了一會兒,猜想他是否沉浸在了回憶裡。

  沒過一會兒,他又繼續了。「是啊,多討喜的小傢伙兒啊。」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但是,隨著他年齡的增長,我發現他變得越來越不同了。是的,不同於我。我是個紳士,一個紳士應該有著良好的品德和操守。他不同於我就好像我不同于我父親那般。」

  他突然岔開了話題說起了自己的父親。「我愛我父親,從小就愛。可他不愛我,或者至少他不喜歡我。哈!小時候的我多努力多努力想要贏得他的喜歡——就好像瑞特小時候努力贏得我的喜愛一樣。可沒有用,在他眼裡,我就是個懦弱的膽小的男人。是後來我才和父親決裂的,並且這完全,完全是我的自尊心在作孽。」

  隨後的話讓斯嘉麗明白他岔開話題說起瑞特祖父的原因了。「……而瑞特,呵,他竟然就像我的父親一樣。他們倆的性格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上帝!上帝……

  我嫉妒了。」

  斯嘉麗的腦子在嗡嗡地響。

  「我嫉妒他像我的父親,我嫉妒我的兒子像我的父親。我的兒子輕而易舉地做到了我努力了半輩子的事兒。」

  然後他開始抽泣起來,斯嘉麗能聽見那聲音。

  「不,不……不。」他停止了抽泣。

  「神父,我會被上帝所原諒的,是嗎?」他問神父。

  「上帝會原諒所有誠心悔過的人……」神父告訴他。

  但斯嘉麗只覺得憤怒地牙齒打顫,她的腦子嗡嗡作響。所有一切,難道瑞特所遭受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因為……這可恥的,這無厘頭的,這無法理解的……嫉妒?而這個虛偽的老人來懺悔室懺悔並非由於良心的譴責不安,而是因為害怕進地獄呀!

  斯嘉麗在教堂的門口沖著老巴特勒的臉上打過去一拳。當即,老巴特勒就倒在了地上,鼻子流的血糊了一臉。

  老巴特勒自然也發現了她,於是理所應當地知道了一切,他驚恐地睜大雙眼,口裡含糊不清地講著什麼。而血液也讓斯嘉麗慌了神,老巴特勒拉著她的裙子。他說:「你聽見了?你聽見了?你聽見了!我一定要告訴你這個!你過來,你過來!我要讓你瞧瞧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的錯!」

  老巴特勒倚著教堂的門大聲說了個秘密——對斯嘉麗一個人的秘密。

  而這時候,神父聽見了外面的吵鬧聲,教堂裡有人出來了。斯嘉麗慌了神,她現在無法思考,於是隨著本能逃走了。

  回到旅店的時候她立刻訂了最早的一般也是夜裡的火車回亞特蘭大。她得回去,得回去,得回家才行。啊,現在我的腦子已經無法思考了,它太痛了,太痛了!這事兒我明天再想吧,明天再想吧。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

  她快速地收拾好了行李,沒有同巴特勒夫人也沒有同羅斯瑪麗打任何招呼或是留下任何字條——她想也不需要了。第二天晚上,她到達亞特蘭大。

  雙腳重新踏上亞特蘭大的土地,她感到稍稍有些心安,但隨後一想到回家,她又有些躊躇。她不知道瑞特回來沒有。她害怕他回來,又期待他回來。由於回來的匆忙,她沒有通知黑媽媽來接她,便自己雇了馬車送她回去,猶豫了下,她去了玫蘭妮的花店卻發現店門是關著的。她猶豫著去了玫蘭妮的家裡,卻只有艾希禮和小博在家,韋德在和小博一起玩耍。斯嘉麗拒絕了艾希禮的邀請,得到玫蘭妮在自己家的時候她還是決定回家。

  「對了,艾希禮,瑞特回來了嗎?」她問,聲音有些顫抖。

  「沒有,斯嘉,你怎麼了?你看起來不太對。」

  「不,不,沒什麼。」斯嘉麗轉身離開,艾希禮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他說:「如果他欺負你,我這個做哥哥的會幫你出氣的。」

  斯嘉麗愣了下,隨即禮貌地笑著點頭。「好。」她說。

  而當她到家的時候,又一個噩耗傳來。

  「斯嘉,你父親吉羅德……他去世了。」


第35章 死訊

  Chapter 35 死訊

  聽見父親的死訊斯嘉麗時,有那麼一瞬間,有個可怕的想法掠過腦海。這是不是我打了瑞特父親的報應——她到現在也還不知道老巴特勒是否仍然健在啊,是否因為那一拳而讓他去見了上帝?但她也不是信佛的——不信因果報應迴圈,況且……總之,這想法被她壓下。而自己的第一反應是拽著玫蘭妮的袖子,她催促道:「把瑞特叫回來,玫蘭妮,寫信給他,讓他回來,讓他回來……」

  玫蘭妮應聲,她讓黑媽媽攙扶著斯嘉麗,說:「好,好,我這就去。」

  可當玫蘭妮走遠的時候她又大聲喊叫玫蘭妮。「回來,回來,玫蘭妮,不,別……不用寫信了。」

  「親愛的,我知道你傷心,讓巴特勒先生回來吧,他在這兒你好受一些。塔拉的消息也是剛到的,不然我一早就寫信給巴特勒先生讓他回來了。」玫蘭妮又折回來,握著她的手,扶她在沙發上坐下來。黑媽媽於是去端了杯水來。

  「別,玫蘭妮,現在寫信給他也沒用,他也趕不回來。」

  「可是他會以最快的速度回來,縱然趕不上奧哈拉先生的葬禮也能陪著你。」

  「玫蘭妮,」斯嘉麗喚她的名字,帶了點兒懇求的意味,「別告訴他……」她害怕了。

  我不想他回來,至少不是現在。

  第二天一早,斯嘉麗帶著韋德和黑媽媽就動身坐上了去塔拉的火車。在那之前斯嘉麗寫了封信讓黑媽媽先寄出去,是寄往查爾斯頓的。

  「你寫信去查爾斯頓?」黑媽媽問她。

  「恩,不知道瑞特的父親身體好一些沒有。」

  「可你才從那兒回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你黑媽媽了。」黑媽媽的眼神帶著探究。

  斯嘉麗搖了搖頭,露出些許虛弱的氣質,黑媽媽馬上就沒有再過問了,她心疼自己的孩子。

  火車的嗚鳴聲傳來,望著窗外的原野她的心也無法平靜,事實上她腦袋裡那根弦一直是緊繃的。

  「父親生病了之前怎麼沒有和我說?威爾和蘇艾倫他們離了我難道什麼事都幹不成嗎?」她問黑媽媽。

  黑媽媽也不清楚,收到吉羅德的死訊時她也料想不到,就好像平靜的湖面突然被投擲了一顆石子,沒有任何預兆。

  到達塔拉之後斯嘉麗才明白父親吉羅德並非死於疾病,而死于蘇艾倫。她為了給未婚夫湊夠財產好讓自己當上甘迺迪太太,便哄著意識不清的吉羅德去簽署效忠聯邦黨人的檔——只要簽署就有錢拿,斯萊特裡家已經簽署了並且日子過得很好,他們為聯邦党人幹事了。但只要是一個有骨氣的,或者至少是一個南方人,有原則的南方人就不會簽署這份檔,鎮上除了斯萊特裡家沒有人簽。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蘇艾倫借著母親愛倫的名義想讓吉羅德簽署檔但在最後關頭,意識不清的他竟然忽然清醒了。他怒不可遏,罵了蘇艾倫一頓就跑走了,他喝了很多酒,然後騎著馬在越過柵欄的時候從馬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脖子。

  「斯嘉,你瞧我這一下!」他似乎看見了自己的寶貝女兒和往常一樣在莊園門口等他,威脅他說要將騎馬的事兒告訴母親。

  他知道斯嘉不會這麼做的,那可是他的寶貝女兒呀。他昂首挺胸,在馬上好像一個驍勇的戰士——雖然他的身材矮小,他笑著,大笑著。

  「斯嘉,你瞧我這一下!」

  乾淨,俐落。

  「啪啪」兩聲,十分清脆的耳光聲在這間靜悄悄的屋子裡顯得大聲。斯嘉麗怒由心生,她狠狠地打了蘇艾倫兩耳光。她極力克制住自己不要說出「你還我父親」這類話來。

  淚水從蘇艾倫圓圓的眼眶中流出,從緊蹙的眉和仇恨的眼中可以看出她是有多麼不滿。「父親不是我害死的!是你,還有你那個下三濫的流氓丈夫!」

  「你自己去了亞特蘭大,將我和卡琳丟在這裡。你自己跑去享樂了,完全忘了我們。甚至你能想起把威爾克斯那些外人弄到亞特蘭大去卻把我們扔在塔拉。」眼淚嘩嘩流過她的臉龐。

  「我想留在塔拉還不行呢,塔拉怎麼了?塔拉是家,是我們的家!沒有你嫌棄它的份!」斯嘉麗的眼睛睜得很大,那是她憤怒的表現。

  「是,塔拉是家!我從不否認,但你嫁了人才說得這麼輕巧,你都嫁了兩任丈夫了,而我還是個處|女!父親……這不是我的錯,是你呀,是你的丈夫呀。如果他當時來塔拉給我錢了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她幾乎是吼叫出來。隨即發現自己說服不了自己,因為她的內心仍然知道也明白父親是她殺死的。她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父親是斯嘉麗殺死的,父親不是我殺死的……」

  「你要不是我妹妹我一定將你的臉狠狠地踩在腳下!」

  隨後她們扭打起來,是女人之間的打鬥,撕、拉、扯,這是斯嘉麗除了當時去監獄見瑞特之外的最受屈辱的事兒。她就像個野蠻人,她這樣的行徑被人說是「女人之間的打鬥」——這個對女人含有貶義的短句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們沒有打多久就被人發現了,因為她們的動靜實在太大了。人們把她倆拉開的時候發現斯嘉麗已經暈了過去,她捂著肚子表情痛苦很明顯是被打到了那裡。

  醫生沒有找到,也太遠了,黑媽媽讓普裡茜去教堂請一位修女過來。她會醫術——愛倫的醫術便是她教的。修女過來的時候大家都圍在斯嘉麗身旁,沒人在意蘇艾倫去了哪裡。是啊,誰會在意那個十惡不赦的害死父親又打了姐姐的蘇艾倫呢?誰又在意她心裡的痛苦呢?人們無一不職責她,質問她,看她的眼神裡都帶著厭惡。可是,我有什麼錯啊?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願意看到的。難道這所有全都是我的錯?

  事實上蘇艾倫正往後院走去,她手上拿了根繩,粗的麻繩。後院有棵大的梧桐樹,她小時候經常在那兒蕩秋千,她很喜歡父親給她推秋千。她那時候很快樂。

  她找了根合適的粗樹枝,將繩子的一頭扔上去,繞過樹枝。

  啊,父親,我來陪你好不好?

  父親,我不是故意的。

  父親,你原諒我,好不好?

  好嗎?父親。

  她將頭伸進那個圈兒。

  修女說:「請男士回避一下。」

  威爾出了門。

  「一定要好好休養,再來一次意外孩子就沒了。」修女一臉鄭重地叮囑著。

  斯嘉麗懷孕了。

  現在最自責的是黑媽媽了。

  下葬那天,斯嘉麗小心翼翼地護著肚子,黑媽媽攙扶著她。黑裙子很合身,只是將她從頭到腳都包裹起來了,連帽子也是黑色的。這一回她不會再嫌棄這裙子是黑色的了。

  直到棺材下土的那一刻蘇艾倫才現身,她也穿了黑裙子——這是理所應當的,黑色也同樣將她從頭到腳都包裹起來。她一聲不吭,只是跪了下來。

  啊,父親,媽媽會在那兒陪你的。

  父親,我不是故意的。

  父親,你原諒我,好不好?

  好嗎?父親。

  紅土地在蘇艾倫的膝下,一聲不吭。風蕭蕭吹過樹林,來到墓前,沙迷了斯嘉麗的眼。

  斯嘉麗給了甘迺迪一筆錢,他在年底娶了蘇艾倫——對吉羅德的事隻字未提。他是個紳士,完完全全地,斯嘉麗想。

  卡琳是斯嘉麗的妹妹,她對於姐姐們的行為沒有發表任何看法,葬禮一結束她就去修道院了。威爾看著卡琳的背影失了神,但他也隻字未提。這一切斯嘉麗都看在眼裡,但她太累了,太累了,所以決定以後再插手這事。

  於是,塔拉便只剩下威爾在了。

  但至少還有人守著它,守著她的家——塔拉。

  葬禮過後斯嘉麗還是在塔拉多待了一段時間,那時候她的身體很不好,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奔波勞累對她來說不是好事。但每天早晨在自己少女時代的房間醒來,又加上黑媽媽無微不至的照顧——雖然這照顧裡還加了有刺,她有那麼些時刻恍惚間覺得自己回到了從前。

  母親每天起得很早處理家務事,父親偷偷騎馬跨欄,她和蘇艾倫小打小鬧,卡琳手裡捧著書在客廳沙發上坐著,黑媽媽囑咐她不要像個男孩子一樣野,而她自己則不願聽任何告誡仍舊我行我素。瑞特,每年都會來看她,給她帶來無數歡樂……

  「瑞特……」

  「是的,我在,寶貝……我在這兒,親愛的。」熟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那人吻她的額頭和臉頰,還有嘴唇,她感到胸腔一熱,鼻子一酸,兩行清淚從閉著的眼裡流出,流到兩邊的頭髮裡。

  睜開眼……

  那是瑞特啊,他瘦了些,鬍子也沒刮,頭髮也亂糟糟的,看起來邋裡邋遢,可他眼裡的溫柔,他眼裡的安慰和心疼,讓她安心。

  「你怎麼回來了?」她笑了。

  「因為我想你了。」他說。

TOP

第36章 來信

  Chapter 36 來信

  斯嘉麗和瑞特回亞特蘭大後的一個月裡,局勢似乎更加緊張了,民間成立的三K黨人讓執政政府非常頭疼,格蘭特總統當政期間對類似組織採取全力打壓的態度。表面上風平浪靜,然而實際上暗地裡人人繃緊著弦,無論是北方軍官們還是原亞特蘭大南方人民。

  每天早晨斯嘉麗從家駕著馬車到木材廠總要經過一片樹林,這樹林是一些無法適應北方人帶給他們自由的黑人的聚集地,每回路過這裡斯嘉麗的心都要比平常更緊張些。茂密的樹葉擋住了原本就不強的陽光,陰森的冷氣讓斯嘉麗抱緊了瑞特的胳膊。

  「我又得提起個不太愉快的話題了。」瑞特瞧了眼妻子環著自己手臂的雙手後把視線移開到面前的小道上。

  斯嘉麗騰出一隻手來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嚴嚴實實地遮蓋住自己的肚子。「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瑞特。」

  「我從來不要求你什麼,斯嘉,也不拿什麼規矩來約束你,但現在局勢可不比一開始了,明裡暗裡各方的力量相撞,必定要危及到一些人的,而我並不希望其中有你。」他說這些話時嚴肅而又認真,面上沒有一丁點兒嬉笑逗趣的意味在裡面。「況且,你現在已經懷孕了,這是非常危險的……」

  一聽這話斯嘉麗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一樣,沒等瑞特說完便打斷了他:「哈!你瞧呀,你只是為了孩子是不是,所以我討厭懷孕,懷孕讓女人什麼也做不了還必須受人照顧。我聽說女人也是有法子可以不懷孕的……」還未說完她便下意識捂住嘴,這話可不該從她嘴裡說出來。

  「你還沒做是嗎?是不是!」

  「沒有,還沒有呢。」斯嘉麗著急地否認。

  瑞特呵了一聲讓馬車停下,他將馭馬的繩子隨手放在自己腿上,雙手抓住斯嘉麗的,兩隻黑眼睛正視著斯嘉麗的綠眼眸,不苟言笑,又露出些害怕的神情,斯嘉麗覺得他的手有些抖。「再別讓那個想法在你腦子裡停留甚至超過一秒鐘,那是非常可怕的念頭,你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斯嘉。」

  「會死?可瑪米巴特沒告訴我這個呀!」

  「她這個女人,我非殺了她不可!」瑞特的臉很紅。「以後她將被禁止來訪,作為這個家的男主人,我想我還是有這個特權的。」

  隨即他又恢復了柔情,對她說:「你知道我從來不在乎孩子……」

  斯嘉麗一挑眉。

  「哦,好吧,我挺喜歡孩子的,尤其是我倆的孩子,那一定是我的所愛。但是如果你不願意要個孩子,我們當然可以沒有孩子。但現在問題是,你所說的那事是極度危險的。而我又恰好養得起他們。」

  「你怎麼知道這些?」斯嘉麗問。

  他垂下腦袋。「我年輕的時候不知輕重,那時候,在新奧爾良,我親眼見一個女人這樣死去,非常痛苦地死去……她是個好人。」

  接著瑞特緊緊地摟住斯嘉麗,怕她跑了一樣。但斯嘉麗的腦子裡迅速冒出了查爾斯頓的那個秘密,現在懷孕的事兒從她的腦海中被趕出去了。

  後半段回家的路上斯嘉麗沉默寡言,她准是被嚇到了,瑞特心想。於是他和她搭話,給她說些好玩兒的趣事,但效果甚微。

  回到家之後,瑞特替斯嘉麗把帽子取下遞給黑媽媽,她又念叨著斯嘉麗說她去木材廠,也順帶著數落瑞特。但幸好時間不長,她得去準備晚飯了。韋德跑來,瑞特一把抱起他和他說話,陪他玩兒,斯嘉麗就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拿出木材廠的帳本來翻看。但實際上她現在已經不能還原那些數字的背後含義了,父子倆的聲音傳來。

  「和我說說,韋德,你今天做了什麼?」瑞特直接便坐在了地毯上,將韋德抱坐在自己腿上。

  「我今天去了玫蘭妮姑姑那兒,我和小博一起聽故事。」那孩子說。

  「聽故事?你聽了什麼故事,比我給你講得那些還要好嗎?恩?」瑞特喜歡孩子,他擅于和孩子打交道,還有一點,因為他也有一個兒子,斯嘉麗心想,那個我不知道的孩子。

  韋德笑開了,他承認說瑞特講得更好。「小博鬧著要聽李將軍的故事,但是我已經不想聽了,因為我聽您講過很多次了。實際上,我不想聽故事了,我想看書……我想您給我買些書……」韋德有些不敢看瑞特,他低下頭去。

  「抬起頭來,韋德。」瑞特對他說:「與人說話要抬起頭來,直視對方的眼睛。我不是在教你有什麼修養,只是身為一個男人,你不能在氣勢上弱了下去……就算是你有求於他人,即使那個他人是你的繼父。」

  韋德抬起頭來,他的雙眸很亮,是那種讓人一瞧見便知道是個有著善良心腸的小紳士。

  「好了,你把你想看的書列個清單,我明天出門替你買到。」瑞特拍了拍他他的肩膀。

  韋德點頭,「謝謝您,我現在就去。」

  「你一直這麼耐心,瑞特,就像當年對我一樣。」斯嘉麗望著韋德的背影說道。

  「我可沒把你當女兒呀,斯嘉,從我背你回家那時候起,我們就是朋友了。」瑞特嘴角噙著笑,他從地毯上起來,坐到斯嘉麗身旁。「不過我確實對孩子有著比對成年人更多的耐心,不為別的,只為他們的赤子之心。他們的想法通常是很新奇而有趣的,在某些情況下還富有哲理和智慧,我們總不能僅僅憑著年齡的優勢就自以為高他們一等吧。但很多有靈氣的孩子一旦長大就變得面目可憎起來,虛偽、不誠實都是他們的特點。」

  「可你現在也是大人了,你罵得也是自己呀。」

  「或許吧。」瑞特並未否認。

  「這麼說,你真的喜愛孩子了。」

  「其實也不完全,還是有例外情況的。凡事也不能說的太絕對了。」

  「唔,親愛的,我想問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或者說,沒有和我說的?」斯嘉麗挑准了了這個時機,既然他們聊到了孩子,她就該用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她裝作無意提起,就如同問他自己今天的衣服如何一樣。

  瑞特眯起了眼睛,他不懂這話的意思……不,或許……他懂。他本該若無其事的撥開這個話題,他該撒撒謊,為了自己好,也為了斯嘉麗好——但他討厭撒謊。

  在斯嘉麗的眼中,瑞特是沉思了一會兒的,他緊皺的眉和微眯的眼可以證明這一點。那時候斯嘉麗的心才是跳得厲害,一下,兩下,三下……周圍一切都安靜下來,甚至是自己的呼吸。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考慮這麼久,瑞特。你何不直接告訴我呢?

  讓斯嘉麗如願以償的,卻是另一個讓她更為驚訝與不安的,也讓他藏了有一段時間的,不算秘密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刻意隱瞞。

  「我還在想,等你提起的時間應該不會太久,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斯嘉。你的敏銳出乎我的意料。你知道,我討厭撒謊,我也無法隱瞞你什麼。這意味著,只要你提出來,你總會得到一個真實的結果——即使我是沉默的,那也是真誠的。」

  瑞特的嗓音平緩,斯嘉麗一向喜歡這聲音,他經常用這樣的語氣對自己在某個悠閒的早晨,或者是安寧的午後,又或許是靜謐的夜晚,說著情話,哼著小調哄她入睡……

  可他現在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我加入了三K黨。」

  有好半天斯嘉麗沒能說出話來,她只覺得有什麼堵住了她的嗓子,心很沉,仿佛有塊好幾斤重的石頭壓她心上,好像瑞特現在已經離她而去了。

  瑞特看著他的妻子,眼神堅定,而斯嘉麗的卻有點飄忽,良久,她說:「你瘋了。」

  瑞特感到心下一涼。

  「我只是……瑞特……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你曾經還對我嘲笑過三K黨呢,你曾經罵他們是一群沒有腦子的蠢貨,你曾經甚至不屑於同他們打招呼——雖然出於各種原因你每次都沒有這樣做。你說那群人不會思考,而你又說不為思考的人不叫人。還有呀,你……」斯嘉麗找出許多證據,她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證明瑞特是不應該參加這個組織的。

  可當笑容無用時,她開始發起火來,而連她自己也無法意識到這只是因為她感到悲傷。「那是個多危險的聚會呀!瑞特巴特勒,你竟然摻和進這種組織!你的精明,你的審時度勢都去了哪裡呀!萬一,萬一你把命也搭進去了呢?啊!和你當初拋下我去參軍一樣,那時候我不懂,現在,我也不能夠理解!你這是準備又一次拋下我!」

  瑞特眼睛瞥向了別處,他動了動嘴唇,但什麼話也沒說。他只是坐在那裡,像個受訓的孩子。他沒什麼好說的,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這確實很蠢。

  黑媽媽和韋德循著聲來到了房間,她那大眼睛滴溜溜轉來轉去,看向斯嘉麗又看向瑞特。「這是怎麼了?」

  「沒事,黑媽媽。要吃飯了嗎?讓普裡茜如擺餐具吧。」斯嘉麗回答道,她的臉頰仍然有些紅。

  第二天白天,瑞特一早便醒了,他給了斯嘉麗一個吻說自己有些事情要處理並保證晚上會回家同斯嘉麗一起吃晚飯,然後他離開了。

  斯嘉麗叫來普裡茜。

  「把這封信和這張紙條拿著,到街上去,找個看上去較為誠實可靠的流浪漢,把紙條和信都給他,讓他照著紙條的指令做事,替我送封信。不許偷看,不許偷懶,普裡茜,這些是他的報酬。」斯嘉麗將一個小袋子遞給普裡茜並囑咐她說。

  「這是啥呀,斯嘉麗小姐。」

  「別多問,讓你去就去。」斯嘉麗催促道。

  而當貝爾沃特林收到一封來自巴特勒太太的信時,她感到無比驚奇。老天,這是太陽從西方升起了吧。但,怎麼說,她心裡卻升起一絲絲奇妙的快感。

  瞧啊,多正經的巴特勒太太給她貝爾沃特林寫了封信!


第37章 對戲

  Chapter 37 對戲

  那天是星期五,是個陰天,從早晨起貝爾便心緒不寧。她將店裡的事情交給手下的一個精明的姑娘去打理,然後自個兒躲在房間裡一整天都沒有出去過,連飯也是讓人送上來的。大家都以為她有什麼重要的事,但實際上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她不怎麼識字,卻手捧一本書。直到入夜之後,外面才下起了雨,劈裡啪啦打在窗戶上,她的面容倒映在玻璃上有些模糊,但仍然可辨,滿是世俗味道。她的店裡,夜裡才是真正做生意的時候。

  「索菲亞?」她叫那個精明的姑娘。不一會兒,那女孩便「噔噔噔」跑了上來。

  「我有事出去一趟,今晚你代我管理。還有……」她準備去拿起衣帽架上的帽子,但猶豫了一下,因為那是個墨綠色的,但最終她仍然戴上了它,因為今天她剛好配了一條綠色裙子。「你知道這個店真正的老闆是誰吧?」

  「巴特勒先生?」索菲亞的大腦在運轉。

  「恩,我知道你明白。」貝爾點點頭,對著鏡子理了理頭髮,又加了件外衣,她習慣性地拿起梳粧檯上的香水噴了一下後停止了動作。她看著鏡子中的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將手中的香水瓶緩緩放在了桌上。「我今天不噴香水了。」她喃喃地說道。

  索菲亞看在眼裡,她只是提醒貝爾說:「別忘了傘,外面在下雨。」於是她從櫃子側面拿來一把帶花邊的。沒過一會兒她便和索菲亞一起下了樓,有些男人同她打招呼,她親切地回應了。

  「路上小心些,今天下雨。」

  貝爾道了謝,撐著傘上了馬車,那馬車的背影在索菲亞的眼中漸漸融入黑暗……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兒,要做什麼事,唯一明白的是,自己為她感到難過。

  貝爾應約來到了一家名為別處的咖啡館中,這地方很隱蔽,大廳也沒有多少人。她進了店門上了二樓,巴特勒太太已經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了。現在只有她們兩個人了。她身著一條暗色紅裙,濃密柔亮的棕發綰成髮髻,後頸彎成一個迷人的弧度,她一手拖著下巴看向窗外,柔和的光在她身上展現出溫暖來。

  她過得一定很幸福,貝爾心想。在那一瞬間,她又仔細思考起自己腦海中關於斯嘉麗奧哈拉這個女人的一切來。

  第一次聽她的名字是從瑞特的嘴中說出來的,最初,她認為那不過是他一時興起感興趣的一個女人而已,那名字不能激起她的任何興趣。

  第二次聽她的名字是有一回她上街,聽見大概是梅裡韋瑟太太的女兒和兩個女友在討論斯嘉麗。「瞧見斯嘉麗那個樣子了嗎?好像全天下所有男人都圍著她轉一樣。呵,真是神氣。」

  第三回,是一個舞會,她喬裝匿名成一位正經太太去的,她聽見斯嘉麗說那些女權理論。說實話,那天她是滿懷震驚回家的。

  後來,就是戰後了,她的名字總和瑞特一起出現。

  斯嘉麗奧哈拉,這女人原本是我所羡慕的,但我貝爾沃特林從二十歲開始就不羡慕別人了,所以不能為了她破例呀!

  但這女人,又如此自私自利,她簡直不配和威爾克斯太太這樣有著好德性的人站在一起。

  貝爾向前邁步。

  「我能猜出來是你,巴特勒太太。你又何必拐彎抹角的,自顧自地做這齣戲呢?用你丈夫的名義請我出來,我是赴約好呢?還是不赴約好?」貝爾朝斯嘉麗走去,她的臉上掛著一早就準備好的招牌笑容,她捂住嘴輕笑:「啊,我忘了,怎麼說我也是個□□,讓人發現了可掉了你的身價呀!」

  斯嘉麗甚至還沒反應過來,貝爾沃特林的聲音便先傳了來,然後斯嘉麗的面前嫋嫋婷婷走來這樣一位婦人,身材豐滿,妝容恰到好處突顯出那雙勾人的棕色眼睛,這兩點都讓她更添女人味的美,尤為顯眼的是她頭上戴得墨綠色帽子和她身上的綠裙子。

  「你真是來勢洶洶啊,沃特林小姐。」斯嘉麗保持著她的微笑。「坐吧,不知道你愛喝什麼,就隨便點了一杯,別介意。」

  如果斯嘉麗仔細想想,她就會發現其實一開始她是不討厭眼前這個女人的。記得第一回來亞特蘭大,彼得叔叔來接她的時候,她從馬車上看見了貝爾,那時候的她對貝爾——那個穿著特別的女人,不懼輿論的美麗女人是感到好奇的,即使那時候斯嘉麗是不會承認貝爾美麗。雖然這很快就被她拋之腦後,但她甚至也曾試圖猜想貝爾到底經歷了什麼——她分給了貝爾一些自己那少得可憐的同情心。起碼,她是個堅強的女人。斯嘉麗心想,堅強就值得尊敬。

  然而現在這個女人坐在她面前,她卻升不起一絲好感來。

  「不礙事。」貝爾在她面前坐下。「說吧,找我來什麼事?拐彎抹角的話可就不是巴特勒太太了。不過我得提前說,你問我也不一定會回答。」

  「轟隆隆!」那是雷聲,在那之前斯嘉麗覺得眼前晃了下,那是閃電。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瞥了眼貝爾,感到有些尷尬——她不想在氣勢上弱了下來。

  「我只是來確認一件事。」斯嘉麗的視線直視貝爾的眼睛。「關於你的孩子……」

  她頓了頓,繼續:「基於我丈夫是他的監護人。」

  斯嘉麗停下來,想看看貝爾的表情,但她看起來很坦然。

  「我和巴特勒先生是朋友——為了不激起你的反感我可就不叫他瑞特了。」她假笑了下,說:「這再正常不過了,朋友有難就伸出援手,我就在這裡先假設巴特勒太太你還有心能理解這種友情。」

  「我真是討厭你啊,沃特林小姐。」斯嘉麗抿了一口茶。

  「我也並不喜歡你,巴特勒太太。」貝爾從容地回應。

  「我不想和你說許多其它的廢話。瑞特年輕的時候,老巴特勒先生讓他娶一位小姐卻被他拒絕,隨後那個姑娘的哥哥便去找他決鬥,最終也死在了瑞特的槍下。這事,你知道嗎?」

  貝爾忽然有些緊張,但她沒露出任何不該有的表情。「誰不知道呢?」她的視線落在了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那你肯定不知道幾個月前我回查爾斯頓的時候見到老巴特勒先生時他對我說的話。」

  「這關我什麼事?」貝爾輕蔑地白了眼,但視線卻一直不聚焦於斯嘉麗的眼。

  「和你有很大關係,沃特林小姐。你就是那位姑娘,是不是?」斯嘉麗仍然記得老巴特勒先生滿臉血,卻張開嘴吐露出的這份惡毒的秘密。

  貝爾有些慌,但她這回與斯嘉麗對視了。「是。」她很鎮靜地說。

  「這對我沒什麼別的意義,也是無關緊要的,我只想問你,你的孩子,他是不是瑞特的孩子。」斯嘉麗的手指開始在自己的肚子上打旋。

  「我說了,不是所有的問題我都會回答,我現在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你要真想知道,何不問問巴特勒先生呢?」

  「轟隆隆!」又是一聲雷響。貝爾的心也隨著那一聲雷猛烈地跳動一下。密集的雨點敲打著玻璃窗,她覺得一切都有種說不出來的無力。

  「這樣的問題來問一個外人,而不是自己的丈夫,我猜測……或許你們的感情不太牢靠啊。夫妻之間不是應該多些信任和理解呀!」隨後她又說:「這雨下得真大呀,不是嗎?」她對斯嘉麗笑。

  斯嘉麗此刻一定是恨極了這個貝爾沃特林的,這毫無疑問。如若有機會,一定得讓你付出代價,她想。

  也就是在那時候,斯嘉麗隱約聽見了第一聲槍響。她不確定,因為雨聲有點大,但緊接而來了第二聲、第三聲……

  「這是……槍聲?」

  斯嘉麗冒雨打開了窗戶,外面的雨滴隨著冷風飄了進來,一時間她們除了雨聲「唰唰」什麼也聽不見。但沒人要求關窗,再次聽見槍聲的時候,斯嘉麗拿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那麼我先失陪了,沃特林小姐,您請自便。」

  最終兩人同時上了各自的馬車,在淅瀝的雨聲中相背而行。

  斯嘉麗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確定瑞特的動向。

  「瑞特!瑞特!」斯嘉麗喊他的名字。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黑媽媽:「還沒回來呢!現在也不算晚,恐怕是有事耽擱了。」

  斯嘉麗想說她聽見了槍聲,但轉念一想,萬一瑞特並未涉及說出來豈不是讓黑媽媽也跟著擔心?「那麼我再等等。」

  「對了,斯嘉麗小姐,查爾斯頓的信。」黑媽媽去取來信遞給她。

  斯嘉麗點點頭,她拿回了房間。

  親愛的嫂嫂,

  展信佳。由於母親她現在過於悲傷,這次由我代筆寫信給您。首先,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您和哥哥一個消息:父親去世了。我和母親非常感謝嫂嫂您這幾個月來的照顧和問候,但父親最終抵不過病魔的侵襲,或許還有饑餓吧——在他發現食物是由您支持的時候便堅決不再吃了。但就您上次提到的事故,醫生診斷說和死亡只有極其微小的聯繫。

  ……

  您最真誠的

  羅斯瑪麗

  這麼說,瑞特父親的去世和自己那一拳基本沒有關係了。這幾個月來,她每天都在擔心啊,她怕老巴特勒的去世,也怕他的活著。斯嘉麗雙手於胸前握緊了信紙跪了下來,她的臉上有淚光。

  感謝您,上帝!謝謝您幫我繞過了這個問題,這個我或許永遠也繞不過去的難題……

  可也是在那一瞬間,她厭惡起自己來。

  然而,所有的感情斯嘉麗都未來得及仔細分析或者品嘗,因為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

  「咚咚咚!咚咚咚!」


第38章 行動

  Chapter 38 行動

  那天是星期五,是個陰天,傍晚的時候開始下雨的,那時候還只是小雨。這群竭斯底裡的男人們正圍著桌子再次確認今晚的行動過程,桌上燃著蠟燭,火苗竄上竄下地搖曳著,晃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有可怖的光。

  瑞特是他們其中之一,對於今晚的行動計畫他已經了然於胸,再清楚不過了,他相信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如此。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他總覺得自己不該待在這裡,待在這閉塞的小屋子裡,所有的情報資訊來源都是別人給的。相反,他應該同那些當權者們喝酒聊天獲取第一手資料情報才是。他望著火苗愣了神。

  「嘿,巴特勒,你怎麼啞巴啦?莫不是怕了吧!啊?」那是個高個子男人,瑞特和他不熟,但他一向看不慣瑞特。

  「別瞎說,巴特勒先生非常勇敢,而且很有智慧,我們之前的多次行動都是他進行策劃才取得成功的。」甘迺迪替他辯駁。

  「沒錯,而且槍支彈藥也是他設法弄來的。」艾希禮也開口維護瑞特。

  「呵,我可是曾見過他和北方佬的軍官混在一起喝酒,誰知道他到底安的什麼心。你們看,這次行動他卻一句話都不說,是不是?」他左右看看眾人,卻沒什麼人應和。「你們這些牆頭草,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哈!現在看他瑞特巴特勒……」

  「閉嘴。」瑞特眯了眯眼,他有些不滿。「我建議取消這次行動。」

  這句話立刻引起了騷動,卻沒人同意。他們問瑞特原因,他卻說不出來,難道要告訴大家這是直覺?怎麼?他瑞特巴特勒什麼時候憑直覺做事了。他現在應該在喝酒,和那些北方軍官喝酒才是,他會套出他們的話的。你們是否有埋伏?你們知道這次行動嗎?這次行動……安全嗎?

  「我們掌握的資訊不夠。」瑞特這樣回答。

  什麼資訊?哪裡不夠?以往的行動都是如此展開的,哦!原來是你懦弱了。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別了一把槍,敏捷的身形隱入黑暗中。豆大的雨滴打在瑞特的帽子上,他聽見的都是雨聲。他忽然有點後悔,後悔今早出門沒有給妻子一個吻。

  自從向斯嘉麗坦白加入三K黨,他和她的關係便有些惡化,他知道,妻子在向自己無聲地抗議。她希望他退出三K黨,而他不肯。為什麼不肯?有一點他的寶貝是說對了的,這和他當年參軍是一個意思。即使再厭惡、輕蔑、嘲諷、不屑於這個地方,他終究不能放下,就算他是個不在乎一切規矩的人,在看到一個白人姑娘受辱于一個黑人時他也不能坐視不管,漠然離去。

  他知道,這讓他的寶貝擔驚受怕了,以至於每回出門她都一臉緊張,問自己說:「你去哪兒?瑞特。」

  他喜歡聽她叫自己的名字,無論是高興的時候還是沉浸在悲傷中,輕聲呢喃,亦或是再平常不過的喊他……似乎是靈魂的顫動。

  而今早他騙了她,頭一回,說自己去一個政治集會了,但是他聰明的寶貝半信半疑啊,而一旦她是半信半疑的,她就不會相信。今天早上她多生氣啊,她的綠眼睛裡冒著火呢!而我,我多麼愚蠢啊,我竟說出那樣的話來。「即使是你也並不意味著有權干涉我的生活和我的決定。」

  這話多無情……

  他拿起自己的帽子便離開了,沒有吻她。

  「去華盛頓街!」艾希禮大聲喊著,他的聲音被雨聲掩蓋了些許,待第二次才聽清。「快走!快走!」

  第一聲槍響起來的時候他們才明白北方佬已經在這兒埋伏起來,專等他們過來,要一網打盡呢。隨後自然是一場激戰,街上早已被清空,只有零散的身影在這場滂沱大雨中穿梭,而他們身後便是訓練有素的北方軍官。

  瑞特大步跑向華盛頓街,這是他讓艾希禮報的位址,貝爾的店就在那兒。在這雨夜中,他聽見自己的呼吸因為跑步而變得有些沉重和急促,同雨聲交錯在一起。視線也是模糊的,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我不能死,瑞特心想。要是他的寶貝嫁給了別人他會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的!

  「貝爾呢?」瑞特喘著氣問面前的那個姑娘,她叫索菲亞。

  「她有事出門了。」索菲亞答道,面前的男人很是懊惱和急躁,她又說:「但她臨走前說了,現在我們都聽您的,巴特勒先生。」

  「好!」他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或是汗水。

  索菲亞從後門把那一群男人們放了進來,並給他們每人找了合適的衣服,但總有人不配合——他們埋怨巴特勒先生的計策呢!

  「要麼換上,要麼滾!」索菲亞討厭這自以為是的假道德。

  北方軍官們來搜查的時候他們個個都演得很不錯,索菲亞在心裡評判,梅裡韋瑟先生簡直和真得喝醉了酒一樣,那酒瘋耍的……嘖嘖嘖。威爾克斯先生呢?他羞愧地低下了頭,希望這事兒不會傳到威爾克斯太太耳朵裡去。至於巴特勒先生,他才是最生動形象的……他先是毫不客氣地表示自己無所畏懼,隨後竟然在一個軍官的肩膀上痛哭了起來,他說他愛自己的妻子。

  「誰能證明你們都在這兒?」那位軍官問道。

  索菲亞想接話,但這時候貝爾從樓上下來了,她說:「呀!我剛才頭有些痛上樓躺了會兒不知道您大駕光臨!至於您的問題……我想我自己還有我這群姑娘可都能證明呀,軍官,他們一晚上都在這兒呢。」索菲亞一眼就看出她剛從後門進來,換了件衣服出來的。

  所有這一切都試圖向軍官們傳達一個資訊:他們一直在這兒。但軍官最終仍然將所有人都帶了回去一一問話,包括剛好來得及回來的貝爾沃特林。

  「長官!」

  那軍官側了側頭,他的屬下附耳說了幾句。「長官,有人看見今晚三K党行動時沃特林小姐赴約巴特勒太太。」

  軍官皺緊了眉,他來回踱步,抬起頭卻猛然間對上了瑞特巴特勒的視線……巴特勒船長對著自己彎腰示好,他便也回了禮。在真相查明之前,他們還是朋友。

  「去,叨擾一下巴特勒太太,把她也請過來。」軍官對他的下屬吩咐道,末了,他加了一句:「別嚇著那位夫人,就說有事請她幫忙,別提今晚的事,客氣一點。」

  「明白,長官。」下屬敬了個禮。

  雨還在下,打在瑞特的心上,很涼。他看見軍官和他屬下的談話了,也看見那位下屬得到命令出了門,可他去了哪裡?去幹什麼?會不會和這事兒有關?他再一次後悔今早沒有親吻自己的妻子。

  那位下屬駕著馬車來到了桃樹街,馬車在最西面的那一棟房子前停了下來。他撐開雨傘,跑向大門。

  「咚咚咚!咚咚咚!」這敲門聲很響,又顯得急促。

  開門的是位黑人婦女,下屬愣了一下,隨即了然,並不是所有黑人都願意被「解放」的。「晚上好,女士,無意打擾,但請問巴特勒夫人在家嗎?威爾遜長官有事請夫人幫忙,想請她過去一趟。」

  「現在?」黑媽媽的語氣有些懷疑,她有很重的口音,那黑眼珠盯著面前的人看。

  「是的。」他點頭。

  「請您稍等。」黑媽媽把他關在了門外,沒有放他進來的打算,雖然外面的雨下得不小。大約十分鐘之後黑媽媽同斯嘉麗終於坐上了馬車,韋德被丟給普裡茜照顧。

  「這位軍官,請問威爾遜上校找我過去究竟是想讓我做什麼呢?我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呀。」

  「等過去您就知道了,夫人。但是也不必害怕,只是問幾個問題。」下屬駕著馬車稍微偏了偏頭同斯嘉麗說話。

  「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這您總得告訴我吧?」

  「好吧,好吧,夫人,涉及一件案子,有人死了。我只能說這麼多了。」隨後下屬便不再透露出任何消息了,讓斯嘉麗自個兒在心裡猜得很辛苦。

  黑媽媽被攔在了門外,威爾遜長官要求一個一個談話。

  「晚上好,夫人。」那位軍官替斯嘉麗拉開了椅子,待她坐下後坐回了她對面。

  「真是打擾夫人了,給您帶來了不便請諒解。只我有個問題非得要您回答不可。」威爾遜上官對她微笑。

  「不礙事,長官,能幫上忙的話我很榮幸。我聽說是因為一件案子?其中涉及到死者,是嗎?」

  「恐怕我的下屬有和您透露過了吧,是的,不假。今晚確實有一件案子,而且發生了傷亡。」

  聽見威爾遜的肯定,斯嘉麗猜想這是一樁謀殺案,那一定就是在今晚她聽見槍聲的時候!可是為什麼有那麼多次槍響?或許是員警在抓捕那個罪犯!

  「那麼,請問您今晚是否和沃特林小姐有過約會?」

  斯嘉麗的臉色煞白。「我恐怕沃特林小姐和這案子無關吧?」

  「不,您錯了,夫人,她是很重要的人物,甚至可能是當事人。我明白這涉及到您的名譽問題,我保證決不會外傳,我懇求,請您一定如實回答。」威爾遜雙手搭在桌子上,他的眼裡是堅定和忠誠。

  什麼?什麼意思?她得好好捋一捋思路。沃特林和這案子有沒有關係她不清楚,但斯嘉麗知道今晚槍聲大作的時候沃特林是和她在一起的,她有不在場證明!

  這就意味著,如果她冒著名譽受毀的危險說沃特林確實和她在一起,那麼她就能替沃特林作證,她與本案無關。但如果斯嘉麗為了自己的名聲而否認曾與沃特林有過約會,就可能置她於死地。

  她曾想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讓貝爾沃特林付出代價,現在這個機會來了。

  但斯嘉麗動了動嘴唇,卻說:「是的,她來赴約了,我本想和她談談,讓她別再纏著我丈夫。」

  她感到靈魂一陣輕鬆。

  「斯嘉麗是個善良的人」,玫蘭妮一直都這樣說。


第39章 脈絡

  Chapter 39 脈絡

  讓斯嘉麗感到生氣的是這位長官是如何得知她與沃特林有約的。「難道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眼裡不成?」而威爾遜的答案是:「我們調查出來的,夫人。」

  於是在被詢問到具體赴約時間時,斯嘉麗也非常便回了他一句「你們可以去調查呀」。

  威爾遜這時候笑了。「您說笑了,夫人,可我們確實在調查。詢問您也是一種方式,而且非常直接。」

  「吃過晚飯後,大概七點左右吧。」最終她回答道。

  威爾遜長官非常紳士地彎腰替斯嘉麗開了門,道謝後,斯嘉麗恍恍惚惚地走出了那個房間,她的腦海中反復出現剛才這位軍官的眼神,說不上來,只是讓她脊背發涼,她搭上黑媽媽伸出來攙扶的手沖她微笑示意黑媽媽放心。

  目送巴特勒夫人遠去,威爾遜同在門口站哨的下屬說:「再把沃特林小姐帶來,我還有事要確定。」

  「是,長官!」

  「對了,巴特勒先生他們那兒有什麼消息沒有?審查出什麼了沒?筆錄待會兒拿給我看。」

  「是!目前還沒有消息傳來,還在審呢。」

  「行,你去吧。」

  「好的,長官!」

  「欸,等等。」他招手讓下屬回來:「很大夥兒說,今晚辛苦了。」

  威爾遜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呵,奇了,這事兒就看兩個女人的說辭了。」他喃喃自語。

  當貝爾面對威爾遜的時候,她是不害怕的。這麼多年來,她見過多少陣仗,一個親切和藹的長官真的算不了什麼。這長官替她開門,為她拉開椅子,好像自己是個正經夫人一樣。

  「謝謝您,長官。您可不像其他人一樣,因為我是個□□就低看我一等呢。」但實際上,有多少男人明著對她獻殷勤,暗地裡卻只是把她當個玩意兒,那種心情好的時候樂意逗弄的金絲雀。他們是主體,而她是客體。所以這話她也只是隨口說說,客套一下罷了。

  「那麼您找我來,是想問些什麼?」貝爾坐下,問對面的人。

  「我只是想再次確認你是否能證明巴特勒先生他們一晚上都在你那裡,也就是說,你也同樣一直在店裡,並未出去過是嗎?會不會有什麼事你出去了一會兒?比如,剛好門口有小販在叫賣,你去買了點兒什麼——當然,我這比喻不太恰當,我們假設一個能花費更長時間的事情。」

  那個答案她故意等了一會兒才說的,瑞特需要她的説明,這並不是一個兩難的境地,只要她撒個謊。她假裝仔細思考了一番,道:「並沒有,我一整個兒晚上都在店裡。你大概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那時候才正忙,客人們都上門啦!」

  真不害臊啊……

  「可你因為頭痛回房躺了一會兒是嗎?這段時間呢?」

  「那又有多大一會兒呢?幾分鐘的事情,你們就來了。」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你的配合,沃特林小姐。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貝爾微笑,向這位軍官道謝。

  「黑媽媽!」

  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昨天晚上從威爾遜長官那兒回來後,斯嘉麗小姐一直不肯睡,她非得要等巴特勒回來才行。這要是平時也就罷了,黑媽媽是不愛管的,只是現在斯嘉麗小姐是懷著孕的!但斯嘉麗是個強脾氣,那綠眼睛這麼朝你一瞪——這對黑媽媽是不管用的,但最終她還是陪她的寶貝一起等了。

  一直等到午夜也不見這房子的男主人,她們倆隱隱明白事情不對。「或許……或許是早上我同瑞特吵了架,他生氣了,所以才不回來。」斯嘉麗皺著眉對黑媽媽說。可她自己也明白,再怎麼樣吵,他是不會話也不帶回一個就不回家的。

  後半夜的時候斯嘉麗睡著了,黑媽媽替她蓋好被子出了房間。今早她也醒得很早,因為昨晚就沒怎麼睡著,斯嘉麗小姐叫她的時候她正準備早飯。

  「來了!」她朝二樓喊了一聲,洗了手匆匆上樓。「等等,我拿點吃的。」她對自己說,又折回了廚房。

  幾乎是在她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斯嘉麗的聲音傳來。「瑞特回來了沒有?」

  黑媽媽搖頭,她將託盤放在房裡的小桌子上。「沒有。」

  「啊!睡了一覺我的腦子才算清明瞭些,可黑媽媽,你看看我,我什麼時候這麼蠢啦!」斯嘉麗開始趴在枕頭上哭。「我才明白過來啊!昨晚哪裡是什麼謀殺案呐!那分明就是瑞特他們三K黨的行動!瑞特一定是被抓起來了。我昨天,離他那麼近……」

  「不,不,哭有什麼用呢?我現在要去見威爾遜長官,我得弄清楚整件事,黑媽媽,你陪陪我。」她抹幹眼淚就要下床,卻被黑媽媽攔住了。

  「我看你是忘記自己還懷著孕呢!就算有天塌下來我也一概不管不顧,你先把飯吃了再說!」黑媽媽將紅薯塞給她。

  威爾遜長官忙活了一夜,天剛亮的時候他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了會兒,他做了一個夢,華盛頓高舉著自由平等的大旗向他走來,到面前的時候又變成了林肯,他拍著他的肩膀笑稱這是個勇敢又智慧的年輕人。聽到領袖對自己的誇讚是多榮耀的事兒啊,他沉浸其中想要表達自己的忠誠卻被敲門聲打斷了。

  「嘭」地一聲,他從沙發上摔了下來。

  「長官?」門外傳來下屬的聲音。

  「啊,沒事,沒事。」他暈乎乎地從地上站起來,搖了搖頭。「怎麼了,敲門做什麼?」

  「巴特勒太太要求見您。」

  「哦!你讓那位夫人進來吧。」他稍微整理了下衣襟,理了理散亂的頭髮。「你先回家去吧,好好休息。」

  下屬得了命令應下來。

  一見到斯嘉麗這位軍官心中便生出憐惜之情,你瞧啊,這位夫人難過地都要哭出來了,她為自己的丈夫擔心呀。「啊,長官,我的丈夫一晚上都沒有回來!他不會遭遇什麼不測吧?」

  身為一位有素養的男士,他這時感到難堪,昨天她臨走前他並未告訴她實情,他一心為了調查,反倒教這位無辜的夫人擔心了一晚上。他說:「這……無非故意隱瞞,夫人,但您的丈夫……他被我暫時請到這兒來了。」

  「這是為什麼?」斯嘉麗假裝驚訝,可威爾遜不願說下去。「怎麼會這樣呢?他做了什麼?您一定要告訴我呀!」斯嘉麗轉過身去,威爾遜能從她抖動的肩看出,這位脆弱的太太強忍著哭泣呢!況且,雖然夫人掩飾得很好,他還是能看出這位可敬的太太懷孕了。

  唉,她有什麼錯呢?不該受這份罪呀。我告訴她又能影響什麼呢?只是希望這位可憐的夫人能承受得住雙重打擊呀!

  「實話告訴您吧,夫人。昨晚我分別向您和沃特林小姐取了兩份證詞。您說昨晚沃特林小姐赴您的約了,但沃特林小姐卻否認了,她說自己同巴特勒先生他們一整晚都在一起——啊,夫人,真是對不起,不該由我來說這些啊!所以你們其中一個肯定在撒謊。」

  而巴特勒太太十分「堅強」,她稱自己無礙,並要求長官繼續。

  「不過您放心,這不是真的,因為是她而不是您撒謊了。首先,您是冒著名譽的風險坦白的——有哪個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名聲呢?從這一點上,您的證詞可信度會高一些,就算在法官那兒也是如此。但,當然,這不是絕對的。所以,第二——雖然您並不清楚,其實您的證詞是不利於巴特勒先生的,則也就不存在您和自己丈夫的合謀,反而,沃特林小姐有極大的可能……」

  「不利於?說清楚些,長官。」斯嘉麗問他。

  「是的,夫人。我不得不遺憾地說,巴特勒先生和那些男士們昨晚沒有不在場證明,並且有極大可能是三K党成員。昨晚槍聲大作其實是三K黨的行動——他們本想殺死了一個西區的黑人但被阻止了。而我們,有可能會著手起訴他們,包括您的丈夫——我感到非常抱歉,夫人。」

  「可是還有那麼多人在沃特林的店裡,他們可以作證呀!這不可能,我的丈夫,還有威爾克斯先生,梅裡韋瑟先生,他們都是老實本分的好人!與三K黨沒有任何關係!怕不是你們抓不到人拿他們來硬湊吧?」

  「我們當然需要掌握其他證據。」威爾遜皺了皺眉,這夫人的話好無理。

  斯嘉麗想起查爾斯頓的那封來信。

  「我要見他,長官。」她說。

  三天后的清晨,斯嘉麗戴好帽子全身裹得很嚴實,她用手帕捂住嘴由玫蘭妮攙扶著上了馬車。

  斯嘉麗一進門就看見他了,他在這間房間的正中央,兩手張開被綁在十字型的柱子上,雙眼微睜,如同耶穌受難一樣。他的眼珠轉了轉,很明顯是認出了斯嘉麗,因為他說:「寶貝,你來啦。」然而他的聲音氣息微弱,卻盡力顯得輕鬆又充滿甜蜜。

  斯嘉麗離得近了些,她發現他的身上有傷口。「他們鞭打你了是不是?是不是?」她捂住嘴防止自己大聲哭出來。

  「親愛的,我現在可無法替你擦眼淚呀。」他笑了笑輕聲說著,雙手悄悄掙扎了下。

  「過來些,親愛的。」

  「寫信給沃克,寶貝。」他在斯嘉麗耳邊輕語。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在評論區鼓勵我,還有表達自己對這篇文章的喜愛,這才是我們交流的動力呀。按照我本來的計畫,這篇已經在完結的路上了,有好多親愛的讀者一直陪我寫到現在,愛你們(?? ?(???c)


第40章 獨白

  Chapter 40 獨白

  雖然是白天,但房間裡光線不好所以仍然是點了煤油燈的。這便讓這不大的房間裡有了光明和陰影。

  斯嘉麗就是在這樣的房間裡做著懺悔的,在瑞特面前。當然,首先她設法將他放下來,坐在椅子上。她帶了點食物,卻被拒絕了。「我是有東西吃的呀,斯嘉。」他說。

  不管怎麼樣,斯嘉麗還是開始了。

  「對不起,親愛的。我多想說這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可是我知道,無論說多少次不是我,什麼都不會改變。是我害了你,我的嫉妒害了你,我內心的黑暗害了你。我害的你有要付出生命代價的危險。我不配得到你的愛,瑞特。那天,沃特林本應該在店裡待著的。是我約她出來了。」

  「我不明白,寶貝,你約她做什麼?」

  「她有個孩子……」斯嘉麗不敢看他。

  「你為什麼不問我呢?斯嘉。」

  瑞特沉默了一兩秒,隨後他抬起頭來直視斯嘉麗,她看到那雙眼睛似乎溺了水。

  你傷了我的心啊,斯嘉,還有我對你的感情……這麼做對你來說也是最有利的——你一向聰明,真聰明!你只要先提出這個問題,把原諒與不原諒的問題丟給我,就萬事大吉了。而你坦誠地在我面前道歉,你請求我的原諒只是因為你在內心堅信我會原諒你的。然而真得如此嗎?你一向如此自信——這是你的優點。我不會死的,因為如果我死了,你會說,啊,雖然這是件悲痛的事,但好在我提前向他懺悔了。是不是,親愛的?

  我應該感謝,起碼你還是在乎我的生命的是,對不對?「我們不該討論這個啊,現在是威爾遜長官要起訴你了。我們得想個法子呀!否則萬一你被判處絞刑可怎麼辦?」斯嘉麗說。

  可是,親愛的,你恐怕不明白。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可比將來繩索套在我頭上要重要的多。畢竟,那還只是將來的事兒。而這,卻是現在真切折磨我的。

  斯嘉……你聽我說,聽我說,也別反駁我。你真的沒那麼漂亮,你也不善良,同樣不高尚,也缺失道德上的情操——你不符合這個社會對於一名女性的所有標準要求。你要哭出來了是不是,寶貝?別哭……別哭,我多心疼啊。那麼,你要生氣了是不是?也別惱啊,我說得都是實話呀。

  黑媽媽在你小時候或許給你講了許多童話故事,而你從小就接受到母親愛倫的教育,她們,或者說這個社會,讓你覺得女人一定要漂亮。你會想說白雪公主長得多漂亮,所以她才得到了王子的喜愛。而睡美人也是個美人,所以才有王子披荊斬棘願意求娶。你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再漂亮也藏不住你的心呀。

  有一點,我得向你道歉才行。「我中途回來過一趟,沒有回家,但是卻想見見你,只是你恰好不在家。後來我才知道你去了塔拉。對不起,親愛的,那個時候我沒有陪在你身邊。」實際上,去英國做生意只是藉口,我主要是得弄來軍火——這是我的老本行了。

  「你知道我從不怪你這個。」斯嘉麗抱著他,瑞特的耳朵附在斯嘉麗的肚子上,他聽見的是生命。

  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生命的延續。

  但是,斯嘉,我有一個念頭,它揮之不去——它很邪惡。我想要報復你,報復你傷害了我的感情——我的愛情。如果一個女人因情而死,人們會說她貞潔,誇她勇敢,甚至給她個榮譽名號。而若一個男人因情而死,人們則批評他懦弱,說他不成大器,沒有出息。那麼,我是懦弱的,因為我想要報復你——用我的死亡來報復你。

  「寫信給洛克,寶貝。」如果你真得想救我,那麼我告訴你方法,但我也沒有把握。

  你今天穿了一件綠色裙子,頭頂上的墨綠色帽子是我買給你的,我記得,它很配你,親愛的,襯得你的綠眼眸更靈動了。

  你走出門的那一刻,我叫了你。「斯嘉!」

  我也沒想到,同時你轉過身來,叫了我。我聽見你叫我的名字,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瑞特!」你說。

  「我愛你。」我說。

  斯嘉麗由玫蘭妮攙扶著去見瑞特,到門口的時候她笑著說:「沒事的,玫蘭妮,我一個人進去吧。你去看看艾希禮,他一定想你了。」

  一進門斯嘉麗有些不太適應,這是個有些昏暗的房間,幸好桌上放著一盞燈還在燃。瑞特被綁起來了,斯嘉麗廢了好大勁才緩過神來。她將他放下,他們聊了起來。斯嘉麗想要告訴瑞特威爾遜長官著手起訴的消息,但她得從頭說呀。她得說為什麼他的計策失效了——完全是因為我啊!

  我得道歉呐,我得說明原因呀。「她有個孩子……」可我不願繼續說下去,因為你懂了。

  我們一起去過新奧爾良,我們在那裡度蜜月,可這麼近,你也不曾提起過那個孩子——他就在新奧爾良!你便更不會提起沃特林了,這個女人當年差點兒就嫁給你了是嗎?我不惱,瑞特,我不會為這個惱的。我聽別人說你的時候像聽傳奇故事一樣——雖然只有我這麼覺得,沃特林原來叫什麼我不知道,她哥哥找你決鬥你也不傻到拱手將命換給人家。「我可不會娶個傻姑娘。」這話是你說的。我為你驕傲,因為你會抗爭,你鬥爭,你反抗。

  怎麼?難道你後來違背了你的原則?

  「我中途回來過一趟,沒有回家,但是卻想見見你,只是你恰好不在家。後來我才知道你去了塔拉。對不起,親愛的,那個時候我沒有陪在你身邊。」不,不,那個時候我應該在查爾斯頓,在那裡我聽到了你的秘密,聽到了你父親的秘密。對於後者我必須緘口莫言,而前者,我的心告訴我,我應該質問你,可我沒有。

  因為,你的父親去世了。我還仍然不敢告訴你。

  「你知道我從不怪你這個。」有人去世,也有新生命的降生,生命才得以延續下去。

  你恐怕不知道,從那晚我向威爾遜長官承認貝爾來赴約的時候我就懂得你了。我懂以前所不曾理解的你了。你為什麼在戰爭末期參軍,你為什麼參加三K党……你妹妹來信說你父親死于疾病且與我無關時,我多慶倖,又多高興,那時候我覺得上帝饒恕了我——我現在發現我們離不開上帝,不是因為上帝真得靈驗,是因為我們的語言的匱乏。上帝讓我繞過道德和對內心的譴責,直接走了過來,而那晚面對威爾遜長官,我知道,我永遠不能繞過那個問題——道德。

  你要知道,那真得不容易。當你手中握著一把可以殺人的刀——當你手中握著權力,就有極大的誘惑擺在你面前。我那時候恨死了沃特林,然而道德阻止了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明白了你。

  少女時代,我所有對你的幻想都停止於結婚。我只想著結婚,而沒有意識到,生活仍然會繼續,結婚之後仍然會繼續,那可不是童話故事裡最後的那一句: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縱然如此,我帶著我的真實的惱怒準備離開。我打開門,卻無法繼續向前邁步,我回過頭來,喊你的名字,沒什麼特別的目的,當時只是想叫叫你。「瑞特!」

  然而,真巧,你也喊了我的名字。「斯嘉!」

  於是,我就知道,有什麼話我得說出來。

  「我愛你。」我說。

  斯嘉麗在馬車上等到了玫蘭妮,她回家後第一件事便是寫信給沃克斯派洛。她從瑞特與他以往的書信中想找出地址,卻發現有好幾個不一樣的,她只得多發了好幾封去往不同的地方。

  然而發完信她又開始擔憂這實在太慢,於是第二天,她又去了一趟威爾遜長官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是關著的,門口沒有人,她正要敲門卻聽見裡面傳來聲音。

  「我為什麼不能撒謊?恩?難道你能保證你從出生到現在為止沒撒過謊嗎?呵!高貴的謊言也是謊言!」

  斯嘉麗聽出來,這是沃特林的聲音。她收斂了呼吸。

  「不撒謊的話你就會刨根問底,全然不把別人的隱私當作隱私——林肯是這樣教你們的嗎?」

  「請你說話注意一些,小姐。」

  「哦,對不起。」沃特林說:「你們會問,我為什麼會赴約,如果是巴特勒太太,她自然可以正大光明地說:啊,我只是為了我丈夫的名聲。而我,難道我真得要告訴你們我——一個妓|女的感情嗎?」

  「難道我要告訴你們,我有一個孩子,巴特勒太太是來質問我那孩子的來歷與巴特勒先生是否有關係?哈!反正我都到這裡來了,我都說到這兒了,有什麼好再隱瞞的呢?是,不錯,我有一個孩子,但那不是巴特勒先生的,自然不是。當然,巴特勒太太是有理由懷疑我的,畢竟我年輕時也曾差點嫁給巴特勒先生呀——在我還是個正經姑娘的時候,我到這一步的經歷就不必說了,您也不會感興趣。但這才是最教人傷心的,你知道嗎?長官,巴特勒先生從來沒認出過我呀!」

  沃特林說的很激動,她的聲音很高,當然了,畢竟是真的。總得付出點代價不是嗎?呵,瑞特啊,他的確沒能認出我來,這也是我所欣慰又傷心的。在新奧爾良的時候是最艱難的時期,丈夫賭博,丟下她和孩子跑了,那時候為了生活只得去了紅燈區,是瑞特救了她。他的手帕,她一直留著,是替她擦眼淚的那一個。

  「而自從巴特勒先生結了婚,他就不怎麼來了。那天晚上我從巴特勒太太的約會回來,得知他一直在等我,我多高興呀!所有人都看見了,可不是假的,他來找我了……」

  斯嘉麗從這時候抬起腳步輕聲離開了。

  謝謝你,貝爾。

TOP

第41章 終章

  Chapter 41 終章

  斯嘉麗不知道事情怎麼突然發展到了這一步的——情況明明沒有緊急到他們得逃離亞特蘭大,或者甚至美國。

  「……關鍵的兩位證人都不可能替他作證,他們現在也沒有任何有力物證,反而情況對我們非常有利。總之,威爾遜長官明顯證據不足——達不到起訴的標準。

  什麼?他們動刑了?太棒了……哦!不,不,夫人,原諒我,我是說這有利於我們。程式不正當可是一大把柄——看來瑞特仍然精明得很呢!

  不過你們還是得做好準備……當晚就離開——去英國吧,我姐姐最近在那裡,剩下的都交給我……」

  「可是……」我還有塔拉,我怎麼能離開?

  「好了,夫人,既然你寫信求助於我就別囉囉嗦嗦的,照做就是了,要不你就留下。」沃克頗不在乎的模樣,他扣上帽子轉身離開——這動作像極了瑞特。「我還有事要辦,再會,夫人。」

  斯嘉麗就看著沃克他走遠,留自己一個人思索考慮,啞口無言。

  週一那晚星光璀璨,與月華交輝,白漆輪船的鳴笛聲響起,港口一位尊貴的女士由僕人攙扶著,她牽著一個秀氣的男孩,路過的人們猜想這細白紗網的面罩下一定有個動人且氣質的面龐。斯嘉麗焦急地等待著,輪船的鳴笛聲已經響起而她等的人還未來;黑媽媽沒有吭聲,她的眼睛掃視前方;韋德被媽媽牽著,他的心也跳得厲害。

  「開船啦!要上船的趕緊呀!」有人喊著。

  然後斯嘉麗便看見了兩道身影。

  「嘿,保重啊……」沃克招手:「每回都是我送你,一次你可得慷慨一下了。」

  瑞特給了朋友一個短暫而有力的擁抱,然後他便朝斯嘉麗走去,他的腳步從容不迫,誰能想到這位穿著得體、步履從容的先生其實處在緊急情況下呢?他一把抱起韋德,右手牽起斯嘉麗的手。

  斯嘉麗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夜晚,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那樣的夜空。現在已經是半夜了,黑媽媽和韋德早已睡下,人們也都在各自的船艙裡入夢,甲板上斯嘉麗正沉醉在美妙的星空中,她靠在丈夫的懷裡。

  天光璀璨,明亮的星掛在天空中灑落白的輝。它們分散,在星空裡各得其所,於天體中各司其職;它們的光輝凝聚,混在一起擰成一股白似乎天裂了個狹長的口。而這些無數的星映在平靜的猶如天鵝絨一般的海面上,加上遠處水天一色,這世界便仿佛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球裡,周圍環繞的,除了星,還是星。

  「感覺好點了嗎?」他體貼地替妻子承去了大部分的力。

  斯嘉麗點頭:「是的,好很多了。」不知道是因為懷孕還是由於暈船她覺得想要嘔吐,或許是因為懷孕,畢竟海浪根本不強。濕咸的海風吹過,她也清醒些。

  「今晚你不願意過來,為什麼?」周遭安靜得很,瑞特只聽見海風和海底偶爾的響聲,現在還加上斯嘉麗的問話。

  瑞特心裡一驚,但他不動聲色地掩飾了過去。他說:「沒有的事,只是因為和沃克的一些分歧在路上耽擱了些時候。」

  「什麼分歧?」

  「你不需要操這些心,寶貝,當然,如果你想知道,我也樂意告訴你。」

  「你告訴我吧,我想知道。」斯嘉麗說。

  「我說他考慮不周,所有的安排都足夠讓我們安全擺脫這事兒而不是非得離開亞特蘭大不可——因為你懷孕了,寶貝,旅途奔波是很勞累的。而他堅持我們得離開,不得不說,我沒有理由怪他,沃克是完全為我考慮的。」

  斯嘉麗扭頭親了親瑞特的臉頰。

  「有什麼關係呢?我們同我的祖母和你的爺爺一樣啦,一樣地勇敢,一樣地富有傳奇色彩。斯嘉麗奧哈拉怕受苦,但是她不怕冒險。它不能使我恐懼,反而使我興奮、忐忑、富有激情——我知道,瑞特,這不是冒險,但這也決不是災難,一切都會過去的。明天會是新的一天,瑞特。我不會在乎挨餓的日子了,也不在乎錢了……我丟失了我所有的財富,我也丟失了再次回到塔拉的機會,但我獲得了你,這回,是完完整整的你——有一瞬間,我讀懂了你,瑞特,終於懂了——我這是要哭出來了呢。哈!這真是太浪漫了……浪漫到虛假的極點,但瑞特,我該相信愛情的。我們之間,從來都是愛情。如果沒有愛,我這會兒就不會上這兒來了。」

  「是的,我知道。」因為你放棄的是塔拉。瑞特回了她一個吻,在臉頰上。

  「瑞特,有件事,我想你還不知道。我一直藏在心裡,或許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怕晚了,你會怪我,早了,我又怪我自己。」

  「說吧。」他的語氣很平靜。

  「羅斯瑪麗來信說,爸爸去世了。」

  那一時刻,又歸於靜謐的自然。良久,斯嘉麗覺得頸間濕涼,她聽見愛人說:「謝謝。」

  週二早晨,威爾遜長官照常去拿了今天的報紙準備在吃早飯的時候晨讀,但翻閱信箱時發現了一封信。那一瞬間他很好奇誰會寫信給自己。一分鐘以後,他坐在椅子上鄭重地拆開了手裡的信,早餐先放在了一遍。信裡只有寥寥幾句,卻讓他大驚失色。信的開頭沒有絲毫婉轉對威爾遜最近的案子表示關心,卻直接嚴厲批評了他最近的工作,聲稱有公民向他舉報威爾遜濫用職權,就三K黨一案證據不足卻動用私刑,嚴重損害公民權利表示譴責……

  同一時刻,查爾斯頓的羅斯瑪麗得到了嫂嫂寄來的一大筆錢用以安置她自己和母親,那裡面包括她的嫁妝。

  而同一時間在塔拉莊園,威爾也接到一封來信,是塔拉的女主人發來的。信上語氣懇切真誠,讓他代理塔拉的所有事務,不必每月彙報帳目,並表示如有拿不准的決定可同威爾克斯太太商量。在信的最後,她提及卡琳的事。「最後一件事,算是請求,卡琳是我的小妹妹,請你代我照顧好她。」

  威爾自然是知道巴特勒先生的事兒的,但對此事他不發表任何意見,就連在心裡想想也不願意。而亞特蘭大的女人們就不同了,畢竟是關係到自己丈夫和他們名聲的事兒。知道巴特勒先生帶領那些紳士們走進了貝爾沃特林的地盤,她們簡直怒不可遏,只是由於巴特勒是出於好心才不願歸罪。她們說服自己巴特勒先生無罪,而且是個好人——這與他所出主意的結果如何沒有關係,但這終歸不是發自內心的。

  當自己的丈夫們被釋放,當那個消息傳開,她們才真正感謝起巴特勒一家來。

  「他們走了,巴特勒先生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帶著斯嘉麗去了英國,又或許是法國。」

  那之後的好幾個月人們討論的話題都離不開巴特勒,梅裡韋瑟太太為自己曾錯怪巴特勒先生沒有參軍而懊悔不已,米德太太為斯嘉麗懷著孕離開感到悲傷,玫蘭妮則想念她的摯友,以及男人們,他們念起瑞特的好來,說他在亞特蘭大的產業養活了很多人,說他是個勇敢又智慧的善良人。評價一個人的德性時,他們會將其同巴特勒進行比較。

  他們說他是個英雄。

  而這一切,當事人都毫不知情,到達目的地瑞特先是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下來以讓妻子得到好的休息……六個月以後,斯嘉麗生了個女孩。

  斯嘉麗感覺到瑞特的撫摸,他輕輕擦去妻子額頭的汗水,但並不管用,因為那汗已經浸濕了所有的發,它們擰成了一縷一縷的,訴說著主人所遭受的苦難。他替她撚好被子然後壓著被子躺在了妻子旁邊。他連著被子抱著她,輕撫她的臉龐,親吻她的臉頰。

  「孩子呢?」她問。

  「啊,別管了,斯嘉,她在黑媽媽那兒會得到很好的照顧的,放心吧,而你現在該休息。餓嗎?想吃點兒什麼?」

  「不餓。」她說。

  「那麼睡會兒吧,我就在這兒。」

  「你怎麼不去看孩子?」

  「我得先守著我的珍寶呀,斯嘉。」他說。

  他們起先給她取名為尤金妮亞·維多利亞——借用了一位皇后和女王的名字,但在猜測孩子眼睛的顏色時,成了邦妮·布盧。

  「她的眼睛一定是豆綠色的。」瑞特抱著孩子說。

  「不,或許是藍色的呢?」斯嘉麗想起玫蘭妮曾將耳朵附在她的肚子上猜測說:「這孩子的眼睛一定是藍色的,和奧哈拉先生一樣,如同美麗的藍旗。」

  「那不如叫邦妮·布盧·巴特勒。」瑞特高興地笑了,她點頭說好。

  那天,讓斯嘉麗高興的是格林老師也來了,她有著一頭淡金色長髮,面容慈祥的如同母親愛倫,不同的是,她不會告訴自己要怎樣做去取悅男人,而是怎麼來做回自己。面對格林,斯嘉麗感到更加輕鬆。她來了之後瑞特便被趕了出去,她說要同斯嘉麗說些悄悄話。

  「哦,好吧,既然如此……」

  格林眼看著瑞特出了門後走到窗邊坐了下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恩?」她的雙手將斯嘉麗的握在手心。

  「沒有,老師,一切都很好。」斯嘉麗對她笑。

  然後格林同她聊天,什麼都聊,後來話題轉到了瑞特身上。

  「我倒忘了,今天可得告訴你個好玩兒的。」格林向斯嘉麗眨了眨眼。「你大概還能想起剛來倫敦時,巴特勒先生和你一起來見我,我驚訝地問,那是你丈夫啊?」

  「是啊。」斯嘉麗笑了:「我當時也沒有細問,你怎麼那麼驚訝?」

  「因為我見過他,斯嘉。那是你還在菲耶特維爾女子學校上學時候的事了……」

  格林還記得自己在菲耶特維爾女子學校任教時來過的那唯一一個慷慨的贊助人,卻是個精明的商人,眼裡都是狡猾的嘲弄。那是個初夏的中午,她看見那個男人挺拔的身影站在教室的後窗前。

  「嘿!你在那兒做什麼?」中午姑娘們都去午睡了,那只是個空教室罷了,然而並非所有姑娘都會老老實實午睡的,包括那個斯嘉麗奧哈拉呀!當格林發現斯嘉麗仍在教室裡,也就意味著那個男人或許看得正是她心愛的學生時,她拿著掃帚惡狠狠地將他趕了出去。

  「你看看,誰能想到若干年後他會成為你的丈夫呢?」格林笑著說。

  當晚斯嘉麗就將這事兒說給瑞特聽。她促狹地笑,問他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兒。

  「哦!才沒有!」瑞特否認了。

  當瑞特巴特勒摟著妻子入夢後,他看見窗邊坐著一位姑娘,她雙手環抱著自己,頭發散在一件藍裙子上,她的側臉映著光勾勒出優美的弧線——那是造物主所給予人世間的禮物,嘴角噙著笑,綠色的眼眸顯出柔和的神采……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裡我已經把自己關於斯嘉麗和瑞特想寫的都寫完了,最重要的還是要謝謝大家的支持,我還會寫一章番外,但這番外是和我打算寫的另一篇有個連接的,所以下一章大家可以看也可以不看。這篇文寫到完結有些話想和大家說,為了這個HE,有一些改動和分析,主要是人物角色。

  關於斯嘉麗,我們的女主角,第一,在原著中她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迫于環境和壓力所帶來的痛苦而成長起來(畢竟成長都是伴隨著痛的),在後期她丟掉了自己的道德,包括誠實、善良等等,因為她要生活下去。我們一方面為她的自私自利感到不滿但另一方面又因為她的堅強和生命力而愛她,我們對她真是愛恨交加。有一點,我想我們愛她,是因為在她身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而在本文的最後,斯嘉麗其實又變了——因為我想讓她過得好,她變得尊重道德了,她和社會妥協了,這其實涉及到另一個話題我就不再多說。第二,在本文中還有一個對斯嘉麗的改變是引入了格林老師這個人物,我引入她的初衷是讓她成為斯嘉麗作為一個女性重拾自我的啟蒙。這能讓她更好的生活。第三是關於斯嘉麗對玫蘭妮的態度問題,玫蘭妮是斯嘉麗唯一一個(起碼在原著中是這樣)真摯的朋友,斯嘉麗該認識到這一點,她的生活才能更好。

  關於瑞特,他也是個極其複雜的人物,我不敢說自己真得把他寫好了。關於本文中對於瑞特的幾點改動,首先,就是沃克這個人的引入了。其實在原著中,關於瑞特這個人或許可以說是斯嘉麗的陪襯了(畢竟原著是一篇女性成長小說)。而本文,我想把他和斯嘉麗放在同等的位置上來寫,那麼他的心理,他的來歷,他的朋友,他的經歷,我都有寫到。而沃克就是作為他的朋友來點綴和豐滿瑞特這個人物形象的。其次,關於美國南北戰爭。我是從瑞特的角度來過渡斯嘉麗在塔拉挨餓受苦那段的描寫的,因為我想塔拉莊園重振那段書上描寫的斯嘉麗的心理變化,以及母親去世,成長過程等等已經非常清楚詳細了,我無需再做改動或者補充,反而,那個時候瑞特在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他是什麼樣的狀態?他又為什麼會拋下斯嘉麗獨自奔赴戰場?最後,就是瑞特加入三K黨的事了。原著並未說明瑞特真的加入了三K黨,但我的考慮是,從原著看,瑞特也和斯嘉麗一樣在改變著(每個人都是會變化的),他從前期的對社會的不屑與嘲弄到後來願意參與融入這個社會,我們都可以在原著中看到。

  大概也就這麼多了,有很多地方我把握得也不太好,希望大家能原諒我。最後呢,能夠完結我真得很高興,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謝謝各位小天使們在評論區為我加油,鼓勵我。很高興呢,愛你們。


第42章 番外

  番外

  那是個平常的周日,玫蘭妮一大早就起了床去了店裡,她把店裡的花重算了下,又擺擺好,聞著芳香輕撫那些嬌嫩的花瓣覺得真是幸福。

  「叮咚~」那是開門鈴響,有位客人進來了。是位女士,衣著深藍色長裙,當她把自己的那頂藍帽子摘下露出燦爛友好的笑容時玫蘭妮簡直要暈過去了。

  「哦!斯嘉麗!」她放下手裡的活快步走到斯嘉麗面前,握著她的手,激動得無法表達。她緩了一會兒,期間斯嘉麗一直笑看著她。

  「親愛的玫蘭妮,好久不見了,我真是想你啊!」

  「你回來了?斯嘉?真是太好了,我也很想你,親愛的。你不走了吧?什麼時候回來的?」玫蘭妮拋了很多問題。「快坐下。」

  「今早到的,不走了。瑞特他們現在已經在家裡了,有東西要先收拾一下,過會兒來拜訪,我提前來看看你。你過得好嗎?玫蘭妮。」斯嘉麗被好友拉著在沙發上坐下,她們仿佛從未離開過對方,一樣的親密無間。

  聽見這問話,玫蘭妮笑了。「我過得很好。」她說。

  「那就好……」斯嘉麗張開雙手擁抱玫蘭妮。「對不起,當時什麼都沒有提前告訴你就走了。」

  然而玫蘭妮卻聽見斯嘉麗有哭腔。

  「這我怪你,可從不怨你,你明白這一點的。況且對你的思念又讓我怎麼有心思想其它的呢?」

  「我只是很想你。」她說。

  巴特勒一家回來的事,整個亞特蘭大都知道了——這可是個大事。下週六有個舞會,巴特勒家邀請所有朋友們參加。

  夏夜,花園是靜謐的,微觀世界裡的生命們按照自己的軌道行事,它們發出自己的聲響,世人誰也不懂。橘黃的柔和的光透過玻璃灑在綠植上,隔開了兩個世界。屋內熙熙攘攘,歡聲笑語,交杯碰盞,屋外靜默無聲——說得是人聲。

  瑞特放下手中的酒杯,來到妻子面前。「想跳舞嗎?夫人。」他朝斯嘉麗眨了眨眼,將手伸出,嘴邊是溫柔的笑,身後是柔和的光。

  「唔……」她的綠眼睛裡閃著靈動的光。那是他們之間樂此不疲的遊戲。就在她假裝猶豫不決時,有個脆生生的童聲理直氣壯地插了進來,一下子吸引了半個大廳人的注意,人們看著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忍俊不禁。

  「爸爸邀請我吧,邀請我吧!我想跳舞!」那個女孩還沒瑞特半截身子高,蹦蹦跳跳地非要擋住父親的視線以奪得注意。「我想跳舞,爸爸!」

  「我正在邀請媽媽跳舞呢,邦妮,你可別搗亂呀。你媽媽要是不答應我可為你是問。」瑞特的視線向下。

  「哦!爸爸!」小姑娘攥著裙子要撒嬌了。

  「啊,邦妮。如果給媽媽一個吻我就讓爸爸跟你跳舞。」斯嘉麗瞧著突然跑進自己視線的小女兒打趣道。

  說完這話小姑娘「噔噔噔」便離開了,不出一會兒她又「噔噔噔」帶了一個板凳來。她將板凳搬到母親旁邊要奮力爬上去。

  「嘿,小心點兒,寶貝。」瑞特出聲提醒,他伸手護住邦妮以防萬一。

  「謝謝爸爸。」小姑娘嘟囔著說了句,待她站穩後抱著斯嘉麗的脖子用力地在母親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留下一小片口水漬。「我要像爸爸吻你一樣吻你,不需要媽媽彎下腰來。」她說。

  瑞特看見妻子的臉上滿是笑容,那是母性的光輝。

  於是在場諸位便能欣賞到一位小淑女和她的父親磕磕跘跘的舞步了。

  「嘿,斯嘉麗我有這個榮幸也請你跳一曲嗎?」那是艾希禮。

  「哦,當然。」斯嘉麗向他微笑。

  那邊兒瑞特極其富有耐心地同自己的小女孩跳舞,她高興極了,一直「咯咯」笑個不停。「爸爸,今年我的生日你會給我什麼禮物?」

  「你這就等不及了?你的生日不是還早麼?現在,轉個圈兒……」他幾乎不費力氣地讓小姑娘自己像個小公主似的優雅轉了個圈兒——她一向擅長這個。

  「唉,可是我有想要的東西了呀!」她皺起眉頭,小大人模樣歎了個氣,跟斯嘉麗小時候一模一樣。

  「哦,這樣啊……」瑞特拖長了調子。

  「嘿,爸爸,你現在應該問我想要什麼。」她的藍眼睛映著光。

  瑞特握著邦妮的小手,搖了搖頭。「我可不打算。因為我現在知道你要和我跳舞是有目的的呀,真精明的小姑娘,你還害得你母親跟別人跳舞去了。」

  「哦!」邦妮看看身後,媽媽和艾希禮叔叔在跳舞。「我真蠢!」

  「我很高興你意識到這一點,邦妮……」

  一分鐘後,艾希禮被小邦妮拽了拽衣襟,他和斯嘉麗只好停下舞步。

  「邦妮,怎麼了?」艾希禮回過頭問她。

  「艾希禮叔叔,我想和你跳舞,可以嗎?」

  「哦!當然……如果你母親不介意的話。」

  「邦妮,你今天可盡搶我的舞伴呀!」斯嘉麗佯裝惱怒,卻已經退出了舞池。

  「我愛你,媽媽。」

  「哦,好吧,如果你這麼說的話……」斯嘉麗挑了挑眉。

  瑞特在舞池邊上看著這一切,恩……邦妮還是不賴的。可妻子卻忽視了他徑直同那些太太們聊天兒去了。「斯嘉麗!快過來,我們要問問你英國的事兒呢!快來!」恰好此時,有幾位先生們也來同他說話。「瑞特,今晚可真熱鬧,是不是,好久沒這麼高興了。」

  舞會一直持續到將近午夜才消停下來。邦妮和韋德破例一直到舞會結束才上床睡覺。黑媽媽出去了,邦妮的小房間裡只留下一盞小夜燈亮著。她怕黑,黑媽媽告訴她黑暗裡有些張牙舞爪的怪獸,她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她可不信。然而……怎麼說,她仍然覺得要有光才好。

  她將光調到最大才偷偷下了床,躡手躡腳走到房門悄聲打開,瞞著黑媽媽去了韋德哥哥的房間。在二樓的走廊她可得尤其注意踩踏木板帶來的聲響,路過主臥的時候她聽見裡面有聲音。啊,是留聲機在放音樂呢!

  她繼續往前,來到目的地,她扭著把手,並且知道房間的主人是不會鎖門的。還未待韋德有什麼反應,這偷溜進自己房間的小姑娘就鑽進了自己的被子。

  「你不困嗎?小邦妮?」韋德無奈地問她,他抱住自己的小妹妹,往旁邊讓了些空間給她。

  「不困呢。」她笑著說:「我想聽你講故事,韋德哥哥。」

  於是在那房子的黑暗裡,小男孩兒的仍然稚氣的嗓音說著一個又一個他編來的,看來的魔幻故事,聲音傳到邦妮的耳朵裡,在她的腦海裡形成一副又一副圖畫,它們展開著各自的情節。我要是會魔法就好了,但不是女巫。她想。

  從留聲機中放出的音樂聲被調得很小。「大家都睡了。」斯嘉麗如是說道。

  「無礙,我調小聲一點。來吧,這位美麗的夫人。今晚我可沒和你跳舞呢,我會睡不著的。」瑞特行了個禮,右手手掌向上,期待著女主人將自己的纖纖玉手放上來。

  動作很紳士,只是配著灰白格子的睡衣就一言難盡了。「你瞧你這樣子,真滑稽。」斯嘉麗笑著數落到,還是將手搭了上去。

  瑞特稍稍一用力,妻子就到了自己的懷裡,真絲睡衣的觸感很滑。他摟著妻子柔軟的身體隨音樂擺動。「只滑稽給你一個人看,親愛的,只逗你一個人笑。」

  午夜的時候,斯嘉麗只聽見留聲機裡流淌的涓涓細流一般的音樂和兩人的呼吸聲還有兩雙腳踩在地板上的聲。一切都有著靜謐的美。

  「我喜歡跳舞,瑞特。」

  「我只喜歡和你跳舞,斯嘉。」他在她耳邊輕說著情話。

  一個星期以後,邦妮成功說服了父親弄到了一匹小馬駒。斯嘉麗一開始表示反對,但最後妥協在了父女倆的柔情攻擊之下。邦妮對小馬駒愛不釋手,天天要求父親帶自己練習。她常常讓韋德哥哥到院子離開看她騎馬。「你該試試的,韋德哥哥,可有意思了。」她總是試圖說服韋德騎馬。

  再過了半個月,邦妮又要求跨欄了。瑞特不同意,她又磨了半個月,才得到允許,但只是很低高度的欄杆。小姑娘有點兒不滿,但對於這個讓步也是欣然接受。經過好幾個月的訓練,欄杆也越來越高,但最後定在了一個高度不再往上了,說什麼瑞特也不允許。

  這好幾個月來,邦妮經常請求父親帶她上街,當然,是騎著自己的小馬駒上街。每當這個時候,瑞特總是一把抱起小邦妮,說:「去問問媽媽和韋德哥哥願不願意上街。」

  那件事就發生在四月中旬的一個日子,小邦妮和往常一樣午睡之後嚷嚷著要騎自己的小馬駒。這沒問題,瑞特總是答應她的這個要求。但在瑞特去牽馬的時候小姑娘把欄杆提了一個新高度——那個瑞特總也不答應的高度。

  「嘿,媽媽!」小邦妮從外面喊著屋子裡的母親。「媽媽!」

  斯嘉麗從陽臺探出頭來。「是的,寶貝!我看著呢!你真棒!」

  「你瞧我這一下子!看呀!」小姑娘的藍眼睛在陽光下明亮非常,她的小卷髮隨著馬駒跑動而抖動著。

  斯嘉麗忽然有些心慌。她猛然想起來父親吉羅德死前跨欄時說的話。「你瞧我這一下子,斯嘉!」

  「要不我們還是別跳了吧!」斯嘉麗喊著。「瑞特!」

  「啊!」

  小馬駒沒能跳過去,對於那個高度來說,它太小了!那時候瑞特就在她的身後,斯嘉麗的那一聲喊叫讓他的心也忽然慌了。

  小馬駒跌了,瑞特被一股力量推到了很遠的位置吐了血,周圍的草木也都像是被淩厲的刀割過了……斯嘉麗在樓上看著邦妮浮在了空中。

  從此巴特一家勒和其他人相比更加不同尋常了。

  邦妮十一歲生日的時候收到了一封信。信封是用厚重的羊皮紙做的,地址是用翡翠綠的墨水寫的。沒有貼郵票。信封上邊有一塊蠟封、一個盾牌紋章,大寫「H」字母的周圍圈著一頭獅子、一隻鷹、一隻獾和一條蛇。

  信的最後有一個ps:本校學生名單根據出生地主義。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1-23 08:15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55286 秒, 數據庫查詢 7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