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赤司家的女僕1
京都，洛山高校。
下學的鐘鈴聲通過廣播響遍全校，很快，原本空無一人的校園步道上陸陸續續湧現了學生的身影，安靜的校園轉眼熱鬧起來。
「對了對了，你們聽說了嗎？我們學校的籃球部今年又拿全國冠軍了！」一個男生搭住同班同學的肩，一臉興奮道。
「早就知道了。」走在步道上，拎著書包往校門外走的同伴不在意道，「這件事早在昨天就傳出來了，是你的消息落伍了啊。」
「該說咱們學校不會是籃球豪門嗎？除了兩年前以一分之差只得了個亞軍以外，後面兩年都是連續制霸呢！」
「應該說不愧是那位赤司征十郎吧，不但是籃球部的部長，還是學生會的會長，升上高三以後所有畢業生都忙碌于學業，他不但領著校籃球隊拿下了冠軍，操持著學生會的事務，今年一月份的高考成績也下來了，他的成績在60萬考生裡排全國第三，實際上已經提前被東大保送，簡直就跟開了掛一樣。」同伴回道，「我聽也在籃球部的同學說，那天高考成績下來時，他臉色有點不好，明顯對這個結果不滿意呢。」
「不愧是洛山第一人，赤司財閥的少爺啊，精英中的精英，受到的教育和高標準就是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男生歎氣，切實地感覺到人比人氣死人。
「不但如此，他只是作為興趣來學的下棋可以贏過學校那些社團社長，還擅長騎馬，前一陣學校典禮上表演了小提琴獨奏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最重要的是人長得帥不管男女都很喜歡他……」
「可惡，聽著就好羡慕！我要是能有學長一半……不，四分之一厲害就滿足了！」
有正好路過的葉山小太郎聽到他們的對話，後腦勺不由滴汗，這兩個一看就新生根本不瞭解內情嘛，赤司隊長這兩年能有這樣的成就確實是和他的優秀有很大關係，但還有一部分關鍵性原因其實是……
就在這時，人群裡傳來一陣嘈雜。
「看！是赤司前輩！」
立于校園頂端的風雲人物出場了，何況還是品學兼優性格極好的偶像學長，才從教學樓裡出來沒多久，就在路上受到了很多學生的注目禮。
那是一位風姿特秀氣質溫和的俊美少年，一米八的個頭穿著洛山高校的白色制服襯得他身長腿長，拎著書包行走在路上氣勢耀眼不輸於行走在T臺上的模特。有微風拂過他赤紅的短碎發，似乎是聽到有誰在叫他，少年轉過頭尋到聲源，朝著那個方向露出了一個溫和禮貌的笑。
瞬間，人群裡騷動又深了一層，那是一票迷弟和迷妹的心在飛。
不過這風頭卻不並不是他一個人的，跟隨在少年身後的金髮少女同樣受到了矚目。
「還有副會長梅露前輩！」
「果然只要有會長在的場合，副會長一定會出現呢！」
相比起有一米八的赤司少年，跟在他身後的少女個頭不過一米六五，她以雙手拎著書包垂於身前，百褶裙在主人精確優雅的步伐下顯示出一絲不苟式的從容。
所有人看過去的第一眼，都會被她的精緻和純美所吸引，陽光一般燦爛的金髮，以及最頂級的藍寶石都無法媲美的藍色雙眸讓少女仿佛西方神話中的天使一樣，雖然美麗卻奇異地不帶絲毫攻擊性。那身一塵不染的乾淨氣質很容易博得人們的好感，特別是對方經常露出溫暖親和的笑容時，這份好感會以直線狀態往上升。
就是這樣一名少女，此時正如國王的親隨般以落後一步的姿態追隨在少年的身後。
洛山高校學生會副會長梅露，高中三年級生。
葉山小太郎臉色複雜的看著他們，或者說，看著跟在赤司身後的少女。
她是在高二時中途插班進了洛山，赤司征十郎的同班同學。外貌甜美，能力出眾，其後以優異的個人成績和人望迅速獲得了學生會副會長以及籃球部經理的職務，在學校裡有很高的人氣。可是一直到即將畢業，她都沒傳出和哪個追求者交往的消息，自始至終都是以輔佐者的姿態出現在赤司征十郎的身邊。
而她作為輔佐者的成就，全校有目共睹。
大多數人都知道赤司率領的籃球部能輕鬆二連冠，跟副會長兼經理的梅露脫不了關係，從她擔任籃球部的經理開始，就展現了極其強大的統籌力和過硬的營養學素養，直接對每個正選隊員的飲食和休息進行了針對性的安排,確保了每個成員在身體上每天都能保證最佳狀態用於訓練或者比賽，而成果在激烈的賽事上也是極其驚人的。不提別的,光是遇到強敵越是接近比賽尾聲,兩隊隊員的體力消耗和耐力差距就顯現出來了,身體狀態更好的一方明顯更佔優勢。
這是只瞭解部分的學生們的想法，但實際上籃球部的成員們才是真正體驗更深。至少他們知道這位副會長是他們部長親自挖來學校的，在社團活動以及比賽裡擔任的不僅僅是經理和營養師的身份，更是最強的戰術輔佐。
在赤司當上隊長輸給誠凜經歷過一次失敗之後，向來激進又唯我獨尊的他開始改變，變得能聽進其他人的話。願意聽取別人意見的赤司明顯更受隊員們的尊敬了，遇到棘手的情況時他不但會和作為隊友的他們商量也會詢問經理梅露的意見。
一開始，所有人都是不以為然的，但隨著一場場勝利的輕鬆奪取，對於梅露在戰術上的敏銳和協調整個籃球部上下都是服氣的，由赤司提出核心戰術，大家補充，然後她會在最後填補上所有人都忽略甚至根本沒意識到的漏洞，完美到每一條細節都被考慮進去的戰略方案就出來了。同時，這也是洛山能一直壓倒性奪冠的根本原因。
如果說整支隊伍是一隻雄鷹，赤司是這頭鷹的靈魂和頭腦，其他人是翅膀，那麼梅露就是這只鷹的尾翼，沒有她在，他們不會在高空中飛得這麼恣意傲然，翱翔淩駕於所有高校之上。
有隊員出於好奇問過原因：「隊長，為什麼你從一開始就這麼信任梅露的戰術？」
對方笑了笑是這麼回答的：「如果你和我一樣，之前有參加過國際象棋，將棋、小提琴、書法這些比賽，在賽前得到她的分析報告然後採取對策大獲全勝的話，你也會信的。」
對於從來都被要求做到最好的財閥繼承人而言，這樣的行為完全合理，為了取得勝利而全面分析對手尋找弱點，並將其擊敗，沒有任何值得垢病的地方。而在這方面，梅露就是最好的幫手。
「真要好啊，這兩人……！」人群裡有人發出迷妹之音。
即便見過多次，很多人依舊為眼前兩人的風采心折。
「不是往籃球部的方向呢，今天不進行部活嗎？」
「你在想什麼呢，畢業生們高考都完了，大家都在為前程奔波，現在很多社團的學長都沒功夫部活了。」
「那這是要回家了？說起來這兩個人總是一起上下學呢。」
「啊啊，無論是赤司學長還是梅露學姐都好棒啊！兩個人關係好好！」女生們兩眼冒星星地看著校門外兩人前後離去的背影。
前方，赤司轉頭正和梅露低聲交談著什麼，舉止十分親近。
「那兩個人是情侶關係吧？」
「赤司學長看學姐的眼神好溫柔！」
「應該說梅露學姐的眼神更專注吧，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赤司學長的身上，從來沒離開過。」
「是交往了吧？」
「絕對交往了！」
她們的嘀咕被旁邊路過的高三生聽到，一臉意外地停下。
「什麼啊，你們這些人還不知道嗎？」
「啊？」後輩們不解望他。
「也難怪，直接說了影響不太好，大概是要畢業了才傳開的吧。」這位畢業生說出了實情，「副會長梅露是赤司家的女僕。她是赤司家在赤司學長高二那年專門安排進來的專屬女僕。」
第2章 赤司家的女僕2
赤司家，京都分宅。
伴隨著茶水緩緩倒入骨瓷杯的水聲，淡淡的紅茶香氣逐漸濃郁起來。
「產自大吉嶺的當季夏收茶，還有廚房剛剛烤制的戚風蛋糕，少爺請慢用。」大宅客廳裡，金髮的少女在為主人呈上茶點後恭敬地立於一旁，「本來晚餐是預定兩個半小時後開始，但是剛剛管家收到電話，老爺今天會過來用餐，所以要延遲半個小時。」
之前在學校裡還穿著制服的少女已經換上一身藍白兩色的女僕長裙，披肩的金髮被規矩地束起沒有一根髮絲翹起，裙擺下是黑色的圓頭皮鞋，腕口是折得一絲不苟的翻邊袖口，荷葉邊的白色圍裙和女僕帽將她本就精緻的面容襯得如同人偶般甜美。此時面帶微笑地向同樣換了家居服正坐在沙發上的少主彙報情況。
「父親要過來嗎？」赤司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我知道了。」
「今天的晚餐是從挪威那邊空運過來的三文魚……」在確認少爺對用餐時間沒有異議後，女僕開始向主人彙報廚房的菜譜，「……您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嗎？」
「可以了，沒什麼要更改的。」端著骨瓷杯，赤司對著一直畢恭畢敬的少女面露無奈之色，「梅露，雖然你在這個家確實擔任的女僕職責，但真的不用一直這麼拘謹的。」
相處了近兩年，從學校到家裡，她一直跟在他的身側形影不離，加上年紀相仿，赤司很難把她當成和家中雇傭的那些傭人一樣看待。
最重要的是，以她的才能，當女僕實在太浪費了。
「請不要這麼說，少爺。」梅露彎眉一笑，姿態優雅卻溫順，「我可是和赤司家有明文合同的雇傭女僕，可不能因為和少爺關係好，受您喜愛就可以丟下自己的本職工作。」
又是這一句。再度勸說失敗，赤司只能妥協搖頭。
女僕見狀微微一笑，向他低頭一禮邁開碎步轉身離開，她要去通知廚房今天的晚餐安排。再回到客廳時，手裡還多了一份資料袋：「少爺，下週三在東京舉辦的全國西洋棋錦標賽決賽要開始了，這是您對手的資料，還有他近期去的棋館與人對弈的棋譜，已經全部幫您整理完畢。」
趁著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休息之餘還能瞭解一下對手制定計劃，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不過作為主人的赤司對女僕的行為不是很贊同：「梅露，不是說過忙過籃球大賽就好好休息的嗎，西洋棋比賽的事交給別人安排也關係的。」這一陣子他累，一直跟在他身後忙碌的梅露更不輕鬆。明明已經說過很多次，但她從來就沒聽過。
「非常抱歉，少爺。」聽到主人的不滿，少女立刻低頭歉聲，「但是，事關少爺的榮譽，如果不親自盯著，我實在無法安心。休息什麼時候都可以，少爺的事才重要。」說到最後，她已經抬頭雙手遞上檔案袋，漂亮的藍色眸子是滿滿的不妥協，充分表達了她內心的立場。
「你可真是……」完全拗不過這份好意，少年無奈的同時心頭又有些漲滿，「這陣子真的辛苦你了，梅露。」
「請不要這麼說，為您奔忙是我的榮幸。」見他接過檔案，梅露也笑了，「能為您派上用場實現您的願望，梅露覺得很幸福。只要看到您的笑容就一點都不會累了呢。」
明明是有些肉麻的話，但是少女卻很自然地說了出來，她總是達至眼底的真誠笑容，讓人很清晰地感受到她是發自內心這麼想的。
但正是因為這樣赤誠，反而讓早就因為家族的培養變得八面玲瓏、能完美應對各種場合的財閥繼承人不自覺地紅了臉，只好微微扭頭不想讓人看到他此時的表情。
看著桌上還冒著香氣的紅茶，赤司不由想起了當初才遇到梅露的時候。
那時他還是高二，率領的籃球隊可沒有現在風光，在奪冠路上以一分之差慘遭敗北。
雖然在當時豁達地認輸，承認自己的不足，也真誠地給了對手祝福。但是一直以來的全勝記錄終究是被打破了，亞軍的榮譽或許對別人來說還算不錯，可對赤司家的繼承人而言，是有失顏面的。
失敗之後來自學校的，來自家族的，或者說來自父親的壓力，不可避免的到來。即便他並沒有失去自己的驕傲，但敗北的事實毋庸置疑。
梅露就是在這種時候，和他相遇的。
那是一個暮色黃昏的街頭，孑然一身的她穿著一件單薄的棕色風衣，手裡拎著並不大的老式行李箱，仿佛舊世紀裡的英國少女，孤獨地站在夕陽裡的姿態落魄又落寞。
「我是梅露，是一名剛剛失去主人的女僕。現在無處可歸，正在想辦法找工作呢。」
少女當時是如此笑著說的，像是閒聊一樣隨口說明了兩句，然後很有禮貌地向他點點頭，拎著箱子就要離開。
那纖細孤單的背影一瞬間，在赤司的眼中和輸掉比賽離開眾人遊蕩在街頭的自己重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如果不介意，請來我家吧。我家最近正在聘請傭人。」
於是，梅露成了赤司家的女僕。無論是清掃、烹飪還是縫補，她把一切都做得很完美，再緊急難纏的吩咐也能從容應對，優秀到就算是苛刻的父親都挑剔不出絲毫毛病的地步。
就這樣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兩年，但赤司卻永遠忘不掉他說出那句邀請時，少女轉頭看他的表情——在意外之後慢慢轉變為極度欣喜，她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亮得驚人，眼神裡滿滿地只映著他。
那樣專注鍾情的眼神，就好像，他是她的神一樣。
有梅露那詳盡到可以稱為資料的資料在，赤司沒什麼意外的，在下周拿到了西洋棋全國冠軍。
看著書房的展示櫃裡又添了一座金色的獎盃，少年對這份司空見慣的勝利已經沒什麼能稱之為喜悅的情緒波動。比起這些，他有更著緊的事要做。
「梅露，父親的意思是希望我就讀東京大學，以你的成績到時和我一起，是沒問題的吧？」
「當然，只要是少爺希望的，梅露都會為您達成。」
高考之前，赤司是這麼說的，也得到了女僕肯定的回答。
但當時，他還有一件事沒跟梅露說明……
少年側頭，看著書桌上的日曆，距離東大的錄取通知書寄發的時間也沒有多久了。
等他們去東大上學，自己也已經十八歲，而政府早在去年修改過法津，日本的成.人年齡從原來的20歲下調到了18歲。
明年他就成年了，也意味著他在這個家族擁有了正式的話語權，擁有掌控自己未來的能力。
到那時，到那時……
「實現少爺的願望，就是我的目標。我希望您能得到幸福。」
他，也希望能帶給她幸福。
赤發的少年衷心祈願，生平第一次湧起這樣鼓噪的情緒，然而就在他徹底下定決心的當天，世界給他開了一巨大的玩笑。
梅露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
她的房間人去樓空，被收拾乾淨的屋子裡只剩下一封辭別信。
嘭！
屬於赤司家主的書房大門被大力推開，正在批閱檔的赤司家主聞聲抬頭，就看到正一臉陰沉站在門口的兒子。
少年沉著臉走進來，頭一次丟下對父親的禮貌和敬畏，一把將那封信和錄取通知書扔在父親的桌頭上。
「她在信上說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並沒有因為暴怒而失態大叫，少年隔著書桌冷冷看著對面安坐著的父親，「是你做的嗎？因為她毫無背景還是來歷不明？」
「毫無背景？來歷不明？」赤司財閥的掌舵人，同時也是征十郎的父親赤司征臣頓時笑了，拿起告別信看了一眼又放下，「她可不可疑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征十郎。而且誰會捨得讓這種人才浪費在接近你這種事上？」梅露的優秀即便是再眼瞎的人也能看得出，這樣的尖端人才只是用來籠絡他的兒子，那才是真的大材小用浪費成本。
拆開那張東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赤司征臣向兒子擺了擺。
「她來到赤司家的這兩年，我是一步步看著你慢慢走過來的。不管是學習，還是籃球，西洋棋，鋼琴，賽馬……有她在你身邊，你一次都沒輸過。如今你即將成年，很快就能接管一部分公司職務，我相信有她在你同樣可以百分百完美做好一切。」
「這樣一個能不斷給你帶來勝利的女人，十個與你背景相仿的大小姐都不值一提。征十郎，你覺得我會因為門戶之見這種膚淺的觀念，阻止她進門？」
做父親的每說一句，少年的臉色就越發難看。
「我什麼也沒做，她是自己走的。就像這封信上說的那樣，兩年的雇傭期到了，她沒有續約的打算，直接走了。」
少年的雙拳直接握緊，全身都在微微顫抖。然而來自父親的打擊卻沒有結束。
「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人家從頭到尾都只是把你當主人看的。征十郎，一直在誤會的人，是你自己。」
赤司家主說著，扔下了手裡的通知書，從椅子上起身繞開書桌離開了屋子。
「真是難看啊我的兒子，朝夕相處兩年，竟然連一個女人都抓不住。」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丟下的錄取通知剛好落在書桌的一角，那裡放著一張日本全國高考的成績表，列表的開頭梅露·維西利亞的名字排在第一列。
從那之後，赤司再也沒見過梅露，也從未找到過她，那個金髮的女僕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尋不見，仿佛高二以後的那兩年像是幻夢一樣。
唯有那份不解和不甘，一直真真實實纏繞在心頭。
…………
黑夜，暴雨。
這裡是十九世紀的倫敦街頭，說來就來的陣雨伴隨著電閃雷鳴籠罩著這座英國首都，大雨狠狠地洗涮著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而就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空曠的大街上依舊車馬在疾行。
積著水的道路被馬蹄踏得水花四濺，有馬鞭揮響的鳴聲，混合著車輪嘎吱的噪音從車廂外傳來，年僅10歲的夏爾·凡多姆海恩撐著下巴聽著外面急促的雨聲一臉面無表情。
明明是十分年幼可愛的外表，可無論是被黑色眼罩遮得只剩下一隻的湛藍眼眸還是沒有絲毫笑意的唇角，全然沒有孩童應有的天真稚嫩。這具年幼瘦小的身軀，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與年齡不相符的冰冷氣息。
嘎吱——！
車輪刺耳的急刹聲驟然響起，十歲的少年倉促間伸手向前，這才扶穩了因為慣性而向前摔的身體，不過頭頂上的高筒禮帽還是因此歪掉了。
「塞巴斯蒂安，怎麼回事！？」因為在思考怎麼處理女王給的任務，一時不察導致狼狽的夏爾毫不掩飾怒火，推開車門頂著大雨指責在前面駕駛的執事。
「非常抱歉，少爺。」坐在駕駛位趕馬的高大執事面色不變，他始終溫和的語調有著在大雨裡也絲毫沒有被沖散的穿透力，在主人的質問下不慌不忙地說明原因，「方才走到拐角處，這位小姐突然出現驚憂了馬兒，稍微急停了一下。」
夏爾順著他的視線，這才注意到馬車前方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坐倒在地上，她穿著一件單薄的棕色風衣，手裡拎著並不大的老式行李箱，此時似乎是被嚇傻了，整個人呆呆地坐在暴雨裡動也不動。
「少爺，怎麼辦？」執事暗紅的瞳孔掃向主人，看似等待指示，實則帶著幾分玩味。
而年僅十歲的少年伯爵站在車廂門口聞言微微眯起眼睛，居高臨下般地審視著前方被雨水打濕的少女。
這副彷徨失措的模樣，簡直就像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犬。
對方像是察覺到他的審視，下意識地抬起頭與他對上視線。
漸漸的，少女的眼睛亮了起來。
第3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1
——凡多姆海恩莊園。
這是一座已經有些古舊的英式大宅，典型的貴族莊園。除了主要的建築宅區以外，花園、庭院、小河、馬廄樣樣不缺，加上週邊有不少損毀的建築痕跡，完全可以推測出這個家族在鼎盛時期有著怎樣的輝煌。
此時已經是黃昏，整座宅邸都被夕陽鍍上了淡淡的紅色。
伴隨著馬匹的嘶鳴以及車輪緩停後的噪音，莊園的大門前，執事塞巴斯蒂安將馬車穩穩停在了家門口。他從駕駛位俐落從容地跳下，隨後走到車廂前，躬身將車門打開，拿著文明杖的少年伯爵從裡面扶著他伸出的手走了出來。
「歡迎回來，少爺。」早就等在門前的金髮女僕雙手交疊于胸前向他躬身行禮，「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浴室那邊也備好了熱水，您……」
她話沒說完，一件藍色的兒童大衣扔了過來，與她擦身而過的莊園主人早已提出要求：「熱水，我要沐浴。」
並不慌亂地接過大衣，心細的女僕立刻發現了上面有幾道被利器劃出的豁口，不由轉頭看向已經踏上臺階即將進門的瘦小身影。
凡多姆海恩，英國世襲伯爵，這個家族能得到這份榮耀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們專門為這個國家的統治者處理一切黑暗面的事物——也就是說，背地裡見不得光的、危險的、骯髒的事，都由這個家族出手去做，以維持王族在民眾面前光鮮亮麗的正面形象。
也因此，這個家族在民眾乃至貴族之間的聲望並不好聽，甚至樹敵眾多。
惡勢貴族，黑社會的秩序，女王的番犬——這些都是世人給予這個家族的評價和稱號。
在家族成員僅剩下這個身影單薄的少年時，這些東西不可避免的全部壓在了他瘦小的肩上。
自然，也包括各種危及生命的刺殺或者意外。
女僕將大衣收攏好，向著少年的背影低頭恭聲應道：「是，馬上為您準備。」
進了浴室，在塞巴斯蒂安的幫助下，夏爾一件件除掉了身上的衣物。
「嘶——」入水時，因為碰到了胳膊上的傷口，他不由吸了口氣，這是出門解決女王的案件被犯人劃開的傷，在沒有外人在場的情況下，疼痛讓他直接發難，「笨手笨腳的！你這樣作為一名執事真是一點都不合格啊塞巴斯蒂安！」
「非常抱歉，少爺。」對於夏爾的動輒發脾氣，執事顯然已經非常習慣，「我與您定下契約成為您的執事並沒有多久，在侍奉人這方面確實生疏了些。畢竟您是知道的，比起照顧人，我更擅長的，還是別的。」他如此說著，暗紅的眼睛掃了少年一眼，那目光雖然隱晦，但代表著貪婪與食欲的眼神已然說明了很多東西。
面對這樣危險的眼神，少年並沒有任何膽怯之意，相反，是微帶慍怒地眯起了眼：「你別忘記了我們的契約，在幫我完成願望之前，我的命令都是絕對的。」
「您說得是。」面對這樣的眼神，執事的態度卻是越發滿意和恭謙，然後提出了建議，「少爺，您的胳膊受了傷。如果真的受不了我的粗手粗腳，我想一直守在門外的女僕小姐一定很樂意代勞，她似乎很擔心您的傷勢，需要我叫她進來嗎？」
「梅露嗎？」少年深藍色的眸子掃了房門一眼，然後又收回視線，「沒必要。」
這份並沒有掩飾的警惕之意很輕易地就被執事捕捉，他了然地眯了眯眼。夏爾卻討厭塞巴斯這種表情，直接諷刺道：「你有心思把事情推給別人做不如想想怎麼把事情做好。還是說作為一個惡魔，你連幫人洗澡都做不好？」
洗完澡，又重新上好藥綁好傷口，重新換了一身服飾的夏爾進了餐廳，終於得已享用晚餐——在外面奔波了這麼久，他確實餓了。
晚餐十分美味，口味全是夏爾平日裡的偏好，下廚的人用沒用心嘗一口就知道，所以當事人吃得很愉快。這也是夏爾對這個女僕最滿意的地方。
「可以了，撤下吧。」胃部被滿足，少年的語氣都溫和了許多。
「是。」女僕上前開始撤走餐盤。
夏爾坐在原地未動，眼睛卻一直盯著少女如同教科書般沉穩有序的撤盤動作，哪怕是最挑剔的禮儀老師都找不到丁點毛病的穩重，如同藍寶石般的左眼微微半闔。
直到金髮的女僕端著餐盤離去，夏爾看著她的背景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
「我還以為您會叫住她。」守在主人身邊的執事看穿了他的心思，「畢竟她來這座宅子，也快要一周了。」
少年秀氣的眉立時皺起：「沒必要。」說著就站了起來。
距離回臥室休息還有一段時間，書房裡還有一堆檔等著他處理。
是的，從那個雨夜過後，被正式雇傭的梅露作為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已經任職一周了。
這一周來，除了最初用來熟悉環境和置辦女僕裝束的那兩天，少女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座大宅的環境和工作——唯一難以捉摸的地方，大概就是年幼的主人時而沉穩又時而孩子氣的性格了。
「我餓了，要吃蛋糕。」
書房裡，莊園的主人在處理公務的間隙突然抬頭，灰墨綠的柔軟短髮被身後的巨大落地窗鍍上了一層暖色，也讓氣質有些陰冷的小男孩看起來溫暖了些，就連此刻索要點心的強勢姿態都帶上了幾分嬌縱。
他說出這句話時，正一左右站在屋內的執事與女僕反應各不相同，前者無動於衷，後者已經提裙躬身行禮，溫順回應：「是，馬上為您準備。」
只是還沒邁出腳步就被主人叫住：「梅露你等等。」穿著黑白色女僕裙的金髮少女詫異轉身，就聽見少年又道，「讓塞巴斯蒂安去。」
這個要求讓僕人們都愣了一下。
眼前這座宅邸，除開夏爾這個主人以外，就只有執事塞巴斯蒂安、女僕梅露還有田中老管家三個僕人居住，其中田中老管家年事已高算是在宅中養老，宅中日常的瑣事都是交給執事和女僕去做的，特別是烹飪這一塊，完全都是由梅露在包辦，這也是塞巴斯蒂安之前沒有動靜的原因。
「可是少爺，執事先生他……」梅露下意識地提出反對。
「我的執事怎麼可能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坐在書桌後的少年直接手一揮打斷了女僕的疑慮，「塞巴斯蒂安，你還不快去？」
「遵命。」執事抬手躬身一禮，乾脆俐落領命而去。
然後，不久之後。
梅露看著主人將碟子裡切好的奶油蛋糕直接扔在了執事俊美的臉上，雪白的奶油糊了塞巴斯一臉。
「你做的時候就沒想過嘗嘗？這種單純只是模仿了外表的東西，確定是端給我吃的？」
當著另一個僕人的面，夏爾完全沒有給執事留面子的意思，直言直語地諷刺。
少爺似乎很喜歡給執事先生難堪。
和塞巴斯一起收拾完現場，端著盤子出去的時候，梅露是這麼想的。然後送到廚房後，她伸手醮了一點盤中剩下的奶油，少女精緻的五官變幻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執事先生。」她叫住了準備離開的黑髮青年，「執事先生的味覺是不是有問題？」
這是梅露來莊園後一周以來，第一次除了工作以外主動找眼前人說話。
她問這句話時的表情很認真，認真到讓塞巴斯蒂安都覺得好笑，於是他轉過身，保持著一慣溫和的語調反問她：「梅露小姐，為什麼會這麼說？」
「只要嘗了那個蛋糕的人都會這麼問的。」女僕給了一個很天真直白的答案，「而且，我幾乎都沒看到過執事先生用餐的樣子，也沒見過您下過廚，您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會做飯的人。」這也是她聽到夏爾讓塞巴斯蒂安做點心，下意識反對的原因。
雖然少女沒有將隱藏的話說出來，但執事已經從她的表情讀懂了一句潛臺詞——讓少爺入口的東西怎麼可以這麼粗製濫造，要更用心一點啊！
「既然您看出來了，我也就不隱瞞了。」塞巴斯並沒有掩蓋自己這塊短板，「是的沒錯，我的味覺確實異于常人，幾乎品嘗不到大家口中的美食的味道。」他是惡魔，能評價美不美味的東西只有人類的靈魂。
「其實不瞞您說，我作為少爺的執事跟隨在他身邊也不過兩三個月的事，並不像梅露小姐這樣對各種家政十分精通。」誰知道這個人類小鬼這麼難纏麻煩，「作為一個新生執事，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而且，少爺的脾氣您也看到了……」他如此說著，表情憂愁，配著那張俊美的臉孔足以讓很多女性當場母性大發。
然而少女完全沒有接收到這份荷爾蒙，聽到他這麼說果斷直接道：「我教您吧。只要執事先生願意，我教您烹飪。」
「她真的這麼說？」
主宅臥室裡，已經換上睡衣的夏爾聽著執事的報告，詫異道。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僕，作為一直替王室處理陰私之事的貴族當家，怎麼可能不心生警惕，把她收留進宅子也不過是想看看對方想玩什麼陰謀，最好順藤摸瓜弄死一個是一個。
結果對方看起來很沉得住氣，一直安分守己不說，還打算幫他培養執事。
「不只是烹飪。」收好少爺換下的衣服，執事拿出了一件藍色的大衣。
「這不是……？」夏爾瞪圓眼睛。
「正是那件。」執事給予肯定。
眼前的正是前天夏爾外出被人劃破幾道口子的那件大衣，由高級裁縫妮娜獨家定制的服飾，全世界絕無第二同款，如今上面的幾道豁口全然不見，仿佛新的一樣出現在夏爾面前。
「烹飪、縫補、園藝、浣洗、清掃、甚至是傢俱保養，照料馬匹……梅露小姐精通的東西確實不少。說實話，就算是我也不得不佩服了呢。」一邊將大衣折疊好，收攏進衣櫃，身著燕尾服的執事隨口道。
夏爾卻是皺起了眉頭：「為什麼？」
這對她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這個問題，塞巴斯蒂安當時也問過。
「因為少爺想要一個完美的執事先生啊。」那個時候，女僕是這樣笑著回答的，「不然他不會一直這麼苛責您。」
這讓他一下子愣住了。
因為「少爺想要」，所以她就「給」了，不假思索也毫無芥蒂地提出想幫他成為一個「完美的執事」的意願。
這種行為……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沒有任何私心的忠誠了吧？一點都沒考慮過他「出師」以後自己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呢。
這份愕然十分短暫，只是瞬息就被收回，俊美的執事露出慣常謙和的笑容，撫著肩著向著少女低頭一禮：「那就拜託您了，梅露女士。」
雖然他自學成才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但是……有更方便的捷徑，又何樂而不為呢？
至於這位女僕之後的命運，那可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
第4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2
這是一座總是薄霧籠罩的城市，清晨的曦光穿透雲層，給凡多姆海恩的莊園帶來新一天的開始。
純白親膚的真絲襯衫將少年細白的肌膚輕輕包裹，敞開的衣襟由一雙素手由下至上將一排紐扣細緻又迅速地扣攏，紅色的絲帶繞過衣領在襟前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夏爾捧著紅茶坐在床邊低著頭，看著金髮的少女半跪在地拿著灰色筒襪為他的雙腿套上，然後用襪夾固定，最後捧著他的腳輕柔地套上靴子並迅速系好鞋帶的熟練動作，微微眯起了眼。
「今天……來的是你啊。」他說出這句話時，語氣意味不明。
然而女僕卻是回得沒有猶豫：「是，少爺昨天說過，今天早晨由我侍奉您起床。」她的聲音輕柔甜美，就像外面在枝頭上歌唱的雀鳥，在清晨早起腦袋還有些混沌的時候，光是聽著就令人心情愉悅。
聽到她這麼說，夏爾終於也想他昨天一時興起的交待，這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並沒有刻意比較的意思，少年卻還是不由將他的執事和女僕放在一起做了評價。
雖然塞巴斯蒂安也能將這份工作做得極為完美，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屬於男性的寬大手掌永遠也沒辦法和少女的柔軟蔥指相提並論呢。
視線放在了少女交疊在小腹上的雙手，她不像塞巴斯蒂安總是戴著手套，那可以輕易被成年男性握在掌心的小手修長細嫩比例完美，被修剪齊整的十指指甲泛著健康的粉色，像珍珠一樣圓潤可愛，這樣一雙完美的素手，足以讓大多數戀手癖發癡發狂。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執事先生就在餐桌邊等候。少爺要去用餐嗎？」
女僕的聲音將夏爾的視線從她的雙手拉回到臉上，如果說她的手已經足夠完美，那麼這張臉可以稱得上毫無瑕疵。少女的臉是無論東西方的審美都要贊一聲美人的五官比例，既有東方人的柔美線條，也有西方人的深邃五官。秀眉櫻唇，如同天空一樣純粹的藍色雙眸，燦爛如瀑布的金髮，皮膚健康紅潤看不到一絲毛孔，陽光下，那鴉翅一般的睫羽因為主人眼瞼低垂覆下一層半圓形的通透陰影。
更別提被黑白色的女僕裙勒得極纖細的腰肢，只看一眼，夏爾就知道這個人和他一樣看著個頭不高但身材比例都是修長形。
最重要的是，她通身純淨的氣質，以及滿心滿眼只映著他的眼神，乾淨得……像不染雜質的白紙一樣。
少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擱下茶杯，從床邊站起身，逕自向門外走去：「收拾好東西，去餐廳。」
「是。」身後傳來女僕輕快的應諾，似乎是因為他之前的注目感到開心。
作為這個家的執事，塞巴斯蒂安先生還是比較忙碌的，雖然之前有梅露的加入幫他分擔走了大半的家政工作，但跟隨主人外出處理各種事件以及回來後還要替主人計算帳務上的各種問題還是花費了大量的時間。
加上小主人時不時的惡意「搗亂」想看他難堪，他跟隨梅露女士學習各種執事技能的時間其實並不多。
但就算這樣，惡魔畢竟是惡魔，作為一名新晉執事，塞巴斯蒂安的表現是肉眼可見的完美起來。說是用了一年，但實際上真正算起「上課時間」也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他就徹底出師了。
「這要感謝梅露女士的無私栽培，我才能這麼順利畢業。」事後，英俊的執事是這麼說的，並且一點也不吝嗇地向她低頭行禮感謝。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執事先生這麼聰明的學生，什麼東西看一遍就會，真是太令人吃驚了。」女僕是這麼回應的，「這樣子您再和少爺一起外出，就能幫上少爺更多的忙了，他一定會高興的。」
又是，為了少爺麼。
黑髮的執事微微抬起暗紅色的眸子，不著痕跡地掃視了她一眼，在女僕察覺到之前他已經直起身子露出得體的微笑：「說到少爺，我有一件事要跟梅露女士說。」
女僕仰頭看他，對方也不賣關子很快回答。
「這個宅邸只靠我們打理還是吃力了些，前幾天您也看到了，這個莊園總是莫名受到一些來歷不明的野獸襲擊，事後光是清理和復原就花掉了不少時間。少爺的意思是，需要再招一些人手守護宅子。」
執事君面帶笑容，有條不紊。
「也就是說，您要當女僕長了。」
這回輪到金髮的女僕瞪圓眼睛了。
不過，說是當女僕長……
在執事先生那不拘一格招人才的方式下，找到了一位做個飯總是炸毀廚房的主廚，拔個草直接把整個庭院毀掉的園丁，以及摔碎無數盤子經常各種摔倒的眼鏡女僕後，包括主人夏爾在內都覺得這件事任重而道遠。
「巴魯托以前是中士頭銜的軍人，也是爆破專家，在戰術運用上非常出色，就是喜歡用火焰放射器之類的武器去做料理，造成了很多浪費。」
「菲尼力大無窮腳程奇快，強大的身體素質讓他被重物擊中頭部都不會暈倒或死亡，但也因為力量太大在做園藝時常常毀了花園。」
「而梅琳，只要她摘掉眼鏡就是身手極其可怕的狙擊手，不管逃多遠的獵物都躲不過她的子彈……只是戴上少爺給的眼鏡後，視力總出問題，做不好事情呢。雖然我認為她的問題根本就不在於視力好不好，而是自己的腦袋總是不知在想什麼。」
將看中的傭人一一帶回來時，執事是這麼給主人交待總結的。
「也就是說，他們說是當傭人，實際上全都是用來守護宅子的保鏢。」坐在書桌後，少年伯爵手撐著腮下了定論。
「是這樣沒錯。」執事低頭。
夏爾的唇角咧出一個嘲諷的笑：「你確定不是給梅露下絆子？那三人的家政能力可以堪稱為零，甚至為負，你卻讓她做女僕長帶領他們。是嫌她佔用我的時間太長，還是利用完了她覺得可以一腳踢開了？」
雖然出門在外，夏爾一切倚重塞巴斯蒂安，但只要回到宅子裡，無論執事做得有多好，夏爾還是更喜歡喊梅露上前侍奉。畢竟比起還不夠完美的惡魔執事，明顯更溫柔小意沒有任何攻擊性的金髮女僕更受小孩子歡迎。
「並沒有這樣的意思，我可是很尊敬梅露女士的，畢竟她教會了我很多。而且對她而言，將那三人調.教成才也只是時間問題。」對於主人的譏諷，執事絲毫不怵，只是越發低下頭表示恭謙，「我只是……覺得她太嬌慣少爺您了。」
「哈？」莊園的主人露出惱怒的表情。
「少爺。」執事躬著身，卻是微微抬起眼眸看他，「您最近……變胖了。」
「梅露，我餓了，要吃甜食。」
「梅露，今天的飯後甜點我要吃芒果餡的鳳梨包。」
「梅露，給我和塞巴斯蒂安做一件新衣，一周後我要去參加紅夫人舉辦的宴會。」
「梅露……」
梅露梅露梅露梅露，少爺，您知不知道在那個女僕的嬌慣下，您變得越來越驕縱，就像一個成天只會撒嬌的孩子一樣。
……這可不行呢，那會讓您越來越軟弱。
惡魔想要的可不是這樣的靈魂，而是在他的培養下越發完美可口的食物。
「胡說八道！」書房裡傳來少年憤怒的斥責，「給我滾出去！」
在契約下，塞巴斯蒂安無法直接趕走這個女僕，在對方更高杆的僕從手段下也做不到用明面手段將她排擠出這個宅子，只能給她找點事做，讓她沒那麼多時間在少爺面前無原則的「主人至上」，慣得這個小鬼無法無天。
他的手段確實奏效了，被那三個時不時就能把宅子和花園搞壞的攪事精纏住，被少爺下達「讓他們成為合格的僕人」命令的女僕長確實是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總有時間在少爺面前刷存在感，也讓塞巴斯蒂安有餘裕將他的少爺被慣壞的習慣慢慢矯正回來。
然而這樣的日子也不過撐死了就半年。
而半年以後……
「啊，塞巴斯！你也是過來幫忙準備晚餐的嗎？」
廚房裡，有著金色短髮的少年園丁菲尼笑著向執事揮手打招呼，他正拿著菜刀在案板上切土豆。
「塞巴斯要過來幫忙嗎？」紅發的眼鏡女僕梅琳扔到了還在手裡清洗的胡蘿蔔，捧著羞紅的臉一臉期待地望著他，就在梅琳的身側，一排剛剛被她洗好的餐盤整齊地放在一邊。
「沒有必要。」站在灶頭前的主廚巴魯托口中叼著沒點開的煙，回頭嫌棄地看了一眼門口的執事，一邊攪著鍋裡的湯一邊道，「廚房靠我們三個就夠了，塞巴斯你還是去呆在少爺身邊吧。」
力大無窮能徒手拔樹、已經折斷少爺好幾根文明杖的菲尼正在用正常力道切菜，視力不好笨手笨腳的梅琳再也沒有摔破過盤子，總把廚房搞成戰後現場只剩下焦碳的巴魯托認真地煮著湯，味道聞著還不錯……
真是，太小看那個女人了。
「不，我是來找梅露女士的。」重新掛上溫和的微笑，執事問起了女僕長的行蹤，「她不在廚房嗎？」
「找梅露大人嗎？」園丁菲尼第一個叫起來，「之前我好像看到她去中庭了。」
「是說去摘玫瑰了，這個時節的玫瑰開得最好了。」提起梅露，哪怕是之前還對著執事發花癡的梅琳也是一臉崇拜，「梅露大人總是那優雅溫柔，做什麼都那麼從容，什麼時候我也能像她那樣就好了。」
「塞巴斯你找梅露大人是有事嗎？」巴魯托也轉頭看過來。
這三個人，叫梅露是尊稱「大人」，喊他就是「塞巴斯」呢。
執事沒有回答，而是逕自轉身去了中庭，在那裡他果然找到了人，對方正拿著園藝剪在玫瑰園裡摘花，將看中的白色玫瑰一枝枝剪下，放進身旁的籃子裡。
「這是少爺最喜歡的白玫瑰。等除了上面的刺，我要把它們送到少爺的臥房。他要是有個好心情入睡那就再好不過了。」小心地將花朵錯開放好，少女轉頭看向不遠處坐著的老管家，「我之前送您的玫瑰精油，田中爺爺用了以後感覺如何？有沒有舒服一點？」
在中庭捧著茶杯的養老管家聞言頓時發出開心的笑聲：「謔謔謔，托梅露小姐的福，最近失眠的情況減輕了很多呢，這些天總算睡了個好覺。真是謝謝你特地為了我做的手工精油了。」
「那就好。」少女也跟著舒眉展顏，「您是這座宅子唯一的長輩，能一直健健康康的，不管是對少爺還是對我們都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少爺，明明還這麼小卻要這麼辛苦，總是很少笑，如果能幫他多分擔一點就好了。」
活了大半生的精明老管家哪裡聽不出少女的言語是切切實實發自內心，看向女僕的眼神越發柔和，他捧著茶杯不禁感歎：「少爺吃了很多苦，但回到這個宅子以後他能遇到塞巴斯蒂安、遇到你，有你們陪在他身邊已經很好了。說起來，這陣子你能將巴魯托他們教導得這麼好，我也是非常吃驚呢。」
「請不要這麼說，大家都很喜歡少爺喜歡這個宅子，他們變得這麼好可不只是我的功勞，是大家都在努力的緣故。」少女搖頭，「大家，都希望能幫上少爺的忙，我只是將這份心意引導出來罷了。」
「真是謙虛啊，不愧是我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長呢。」老人眯眼笑了，仰起頭看向頭頂的藍天白雲，「這個宅子，還有凡多姆海恩家，以後也會越來越好重新變得繁榮吧。」
「是，一定會的！」
花園裡，一老一少聊得開心。只有不遠處死角的陰影裡，黑色的執事臉色晦暗不明。
在他還在想辦法疏離她和少爺時，這個女僕不知不覺在這個宅子裡卻是徹底站穩了腳跟，不只是少爺無意識中偏向她，連僕人們的心都被她籠絡了。
第5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3
「塞巴斯蒂安。」
又到了深夜需要休息的時間，已經換好睡衣的夏爾，在燭火下喊著執事的名字。
「您是有什麼吩咐嗎？」舉著燭臺就要離開的執事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梅露。」少年喚出女僕長的名字，藍寶石的左眼掃向執事，「看出她到底有沒有問題了嗎？」
執事原本半轉的身體這次徹底轉過來，俊美的面容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少爺也沒有答案嗎？」
「是我在問你問題！」夏爾瞪他，「回答我！你知道的吧，絕對不許對我說謊！」
「很抱歉少爺，就算過去這麼久，我也沒發現她有任何問題呢。」如果可以，執事其實挺想編織各種謊言引導主人去懷疑甚至驅趕女僕，但是契約之下，他沒辦法做到。更重要的是，他的少爺不是蠢貨，梅露更不是，這種浪費時間的無用功他不會去做。
得到這樣答案的夏爾不知道該說是不甘，又或者是鬆口氣的表情複雜。
「少爺這麼不放心的話，也可以自己主動去試探的。」黑色的執事這般笑著提議。
「為什麼是我？」夏爾下意識地惱怒反駁，「這種事要做也是你來做！」
話一出口，他有些後悔，然而執事已經躬身領命。
「遵命。」
「等等！」命令已下，夏爾也不願意直接反口，只是用他自己也沒察覺到的糾結語氣補充了一句，「不許過火。」
黑暗裡，舉著燭火的執事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
「明白了。祝您有個好夢，少爺。」
時光流逝，不知不覺，梅露在莊園已經呆了兩年多，而她的主人夏爾·凡多姆海恩也已經十二歲。
整個宅邸上下，包括與伯爵交好的親友們早就清楚，他們的少年伯爵有兩大得力助手，一位是隨同他外出處理各種事件的萬能執事塞巴斯蒂安，另一位則是專門負責內勤事務的女僕長梅露。
「今天的午餐是櫻桃鵝肝，香煎鮭魚，碳烤羔羊排和胡桃麵包，湯品是黑松露奶油湯，甜點是黃油布丁、佩恩泡芙。」
餐廳裡，站在餐桌旁的女僕長為今日造訪的客人們介紹凡多姆海恩晚餐的菜譜，金髮少女精緻美麗的面容和盛著華麗銀器與鮮花的餐桌相得益彰。
「哦哦∼」現場發出一陣驚呼。
今天造訪宅邸的客人，少爺的阿姨「紅夫人」安潔莉娜·達雷斯，以及受少爺管轄的在英國販賣鴉片的中國貿易公司「昆侖」英國分店店長劉濤。
這二位各自都帶了一名隨從，前者是一名叫格雷爾的執事，正在紅夫人的身後；而後者是一位穿著改良旗袍的美貌少女，名為藍貓，人如其名正貓一樣坐在劉濤的腿上。
眼下這四人都是面帶欣喜地看著桌上的美食，它們每一道不但看起來像寶石一樣華麗迷人，就是散發出來的香氣就足以引人陶醉。
「我喜歡這個櫻桃鵝肝！」紅夫人第一時間評出自己的最愛，指著其中一個餐盤裡以巧克力、焦糖核桃、蘋果條做點綴裝飾的櫻紅果實一臉迷醉，「如果不是吃到嘴裡，真的一點都想不到這些像真的櫻桃一樣的果子，裡面全是鵝肝肉呢。尤其是它紅彤彤又顆顆飽滿的樣子，實在太討喜了！」
「鵝肝綿軟細膩，包裹在外層的紅色外殼是真正的櫻桃果蓉所制，入口清甜軟糥，還帶著點朗姆酒的熏熏然。」貿易公司人劉店長也是不吝誇讚，「伯爵，您手下的女僕長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哼，那是當然的。」坐在主座上的少年伯爵輕哼一聲，「畢竟是我的僕人。」
「啊啊，真是羡慕夏爾啊。」紅夫人豔羨地看著自家外甥，「有一個什麼都會的塞巴斯蒂安不夠，還那麼好運的撿到家事萬能的梅露，不像我家的格雷爾……！」她說著回頭，拿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向了身後黑長髮的執事，嚇得後者又是惶恐又是愧疚，看到他這麼沒出息的樣子紅夫人頓時泄了口氣，哀怨地回對看向外甥，「呐呐，夏爾，打個商量，把梅露給我好不好？反正你已經有一個萬能執事了，就讓給我吧。」
對自家阿姨這種撒嬌式的無賴說法，凡多姆海恩家上下全程免疫，夏爾連臉色都沒變，直接無視了她的話。
「謝謝安潔莉娜夫人對我的厚愛，但我並沒有離開少爺的打算呢。」金髮的女僕笑著回道，隨後輕描淡寫岔開話題，「光是用餐沒有飲料可不行，搭配此次晚餐的飲品，這裡為貴客們準備了產自波爾多的紅葡萄酒。」
她話音未落，身著黑色燕尾服的俊美執事已經推著餐車走了出來，上面一瓶未開封的紅酒瓶被安置在馬車形狀的紅酒架上。餐車在桌旁停下，執事姿態優雅地取下酒瓶，摘下木塞，隔著白色手帕給眾人一一倒上紅酒。
「呀咧呀咧，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執事君的斟酒姿態十分優美啊。」端起漂亮的高腳酒杯輕輕晃了晃，穿著綠色唐裝的劉店長仰著臉對旁邊的執事笑贊了一句，「我記得以前才來貴宅拜訪時，一直都是你在負責招待，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呢。」
這句帶著隱晦嘲笑的話語並沒有讓執事動怒，他只是眯起暗紅色的雙瞳保持微笑：「您說笑了，在家政方面我的等級比起梅露女士還欠缺良多呢。不過……無論是鵝肝還是羔羊排，口味都是比較濃郁重油的。所以這次搭配的葡萄酒在口感上比較清冽爽口，希望客人們都能用得愉快。」
「呵呵，這可真是體貼周到。」劉濤彎了彎嘴唇，不再說話，抱著自己的侍女開始繼續享用美食。
這一頓晚餐吃得是賓主盡歡，事後他們從餐廳離開去了會客室，剩下的，就是僕從們跟著收拾餐桌的後續，塞巴斯也在其中幫忙。
他站在餐車前將空盤都收攏在上面，眼角的餘光看到那位女僕長正在指揮後續工作。
「梅琳，一會兒你將餐廳地面打掃一遍。菲尼，有通知巴魯托將今天準備好的普洱拿出來嗎？……做得很好，很快客人們就會需要，要儘快將茶泡好呢。」
端著一疊空餐盤，金髮的少女就要繞過餐桌將它們放到對面的餐車上，而就在這時，黑色的執事眼睛微微一眯。
「啊！」與此同時，女僕穩重的腳步突然歪了一下，整個人向旁邊栽倒而去，手中的餐盤自然脫手而出。
「梅露大人！」X2
眼看就是人倒盤碎的結局，梅琳和菲尼直接沖了過來，腳步奇快的菲尼在第一時間攔住了栽下的梅露，而梅琳則發揮出高超的身手像雜耍一樣將散落的盤子穩穩接住。
「沒事吧？您沒受傷吧？」兩人緊張地詢問他們的女僕長。
「沒有……剛剛不知道怎麼右腳一疼就……謝謝你們，不然就糟糕了。」在菲尼的幫助下，少女重新站穩身體，笑著向他們道謝。
少女還未從驚嚇中完全回神的笑臉，讓菲尼兩人有些心疼，四下尋找是不是有東西落在地上無果後，紛紛自告奮勇替女僕長包攬後面的工作。
自然是被拒絕了：「只是疼那麼一下而已，不會影響之後的工作的，謝謝你們的關心了，忙完這邊就去休息吧。」
梅露說著，就推著餐車去了廚房。
而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黑衣執事，則是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將餐桌上最後幾件銀器收上餐車，也推著離開了。
主人和客人們在會客室談論商議什麼，從來都不是女僕需要知道的東西。
「考慮到劉店長作為中國人的飲食習慣，這次為諸位準備了產自雲南的熟普洱，可以很好的消解油膩。」將備好的餐後茶飲送到會客室中，女僕一邊上茶一邊向眾人介紹，「像安潔莉娜夫人這樣的名媛，多多飲茶可以幫助保持身材哦。」
「哎呀小梅露真是太貼心了，人家真是好喜歡！」看著少女姿態優雅的沏茶動作，還有最後沖她燦爛一笑的俏皮動作，紅發紅眸並且一身紅衣的貴婦人一激動，直接把人抱住，按在懷裡死死不放。
「快放開她啦，紅夫人。」眼見女僕整張小臉都埋在那深深的溝壑裡掙扎無果，看不下去的夏爾出言制止。
「真是的，夏爾真是小器！」
「你說再多遍我也不會把梅露送你的。」
「我拿格雷爾跟你換啦！」
「我拒絕。」
「那，那我把格雷爾留在這裡，讓你的梅露調.教一下總行吧？我可是聽田中管家說過塞巴斯也是梅露一手教出來的呢！」
「紅夫人……」
「我不管！這個要求你總要答應我吧！」
阿姨和外甥的吵鬧，在女僕得到自由後越來越遠，最終關在門外，只餘下她所在的走廊一片安靜。
於是乎，在姨媽的死纏爛打下，夏爾最終還是妥協，留下了她的執事格雷爾·沙多克裡夫。
「這幾天他就交給你了。」少爺是這麼對女僕說的，語氣漫不經心，「隨便你怎麼樣，反正混完時間就會把他送回去。」
「誒誒誒！？」紅夫人家的執事立刻驚叫起來，「怎麼這樣！？人家想要留在這裡其實是為了塞巴斯……唔！」
正好就在他旁邊的夏爾、梅露，還有被點名的塞巴斯蒂安全都齊齊看向他，這位自知說錯話正死死捂住嘴巴。
「啊啦，格雷爾先生對我家的執事先生感興趣嗎？」女僕長率先笑了起來，「就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位元確實有共通話題呢。」
她說出這句話時，不論是塞巴斯還是格雷爾都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很快，後者已經如少女一樣雙手交握一臉激動：「當、當然了！我的理想是想成為塞巴斯蒂安這樣完美的執事，當然是更想向他學習！」
「那麼，少爺……？」梅露將詢問的視線掃向主人。
「別管他。」夏爾是這麼無情回應的，「按照你喜歡的來就行了。塞巴斯蒂安今天還要隨我外出，沒功夫陪紅夫人玩什麼過家家。」
說完，他就在格雷爾「怎麼這樣！」和梅露低頭行禮「明白了。」的聲音裡，帶著執事直接離開了宅子。
「他，他們就這麼走了？」有著一頭黑長髮用絲帶系成低馬尾的廢材執事，站在前庭目送著那輛馬車漸行漸遠，絞著手帕哭得淒慘。
「別哭了。」菲尼遞給他一把園藝剪，「梅露大人說讓我帶你去修剪樹籬，這種事塞巴斯蒂安做得很順手的，你是執事應該也會吧？」
於是格雷爾含著眼淚接過了園藝剪。
格雷爾·沙多克裡夫，紅夫人安潔莉娜·達雷斯的執事，個性懦弱、膽小，做事總搞砸，堪比沒被改造的凡多姆海恩家僕從三人組。
「真是的，你真的是笨手笨腳啊！」因為沒有工作，而在庭院裡抽煙放鬆的主廚巴魯托坐在草坪上看著把樹籬修剪成骷髏形狀的廢材執事，簡直無語。
「對，對不起！」格雷爾立刻道歉。
「但是，和最初的我們很像不是嗎？」梅琳同樣在場，厚重的眼鏡遮蓋了她大半個面部，但掩不住她臉上的笑，「我們才進這個宅子的時候，也是這麼毛毛糙糙，什麼都做不好呢。」
「是啊，要不是梅露大人，我都不知道要毀壞多少東西。」同樣想起最初因為自己的力大無窮，多次損毀宅中物品的菲尼這會兒也是不好意思地摸腦袋，「今天不過才教格雷爾一會兒園藝，我都想暴跳了，真難為梅露大人能那麼耐心一點點糾正我們。」
「哎？哎？」格雷爾一臉不解地看著這三人，「我剛剛還聽田中管家說過，你們不都是塞巴斯蒂安帶進宅子的嗎？為什麼對女僕長這麼推崇？」
「啊？你說塞巴斯嗎？」穿著廚師服的巴魯托一摸腦袋，斜眼望天，「是啦，確實是他將我們帶來這裡，我們也很感激他讓我們在少爺手下做事。但是……」
「但是塞巴斯總嫌我們很礙事。」菲尼失落地垂下頭，「雖然他的嫌棄不是沒道理啦，我們確實經常搞砸事情，而且還老給他添麻煩。」
「可是我們也想幫忙啊。」提到這個，就算是對執事很有好感的梅琳也有委屈，「我們都是少爺的僕人，塞巴斯卻把所有事都包攬走，感覺我們在這個宅子裡除了特殊情況以外什麼用都沒有。」
越是被這樣嫌棄，他們越是不甘，就越是折騰，然後惡性循環。
一直到塞巴斯將他們全推給梅露，事情才慢慢出現轉機。
「梅露大人一點都不嫌棄我們做不好事，也從來沒有對我們發過脾氣，是真的一點點在教我們適應和熟悉自己的工作和能力。」菲尼說著做了一個彎臂握拳的動作，「像我總是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把樹折斷，梅露大人就請少爺名下的公司專門為我定制了一個超強的力量訓練儀，讓我每次都能清楚地測算用多少力量能做到什麼事，比如拿起勺子用多少力道去捏，握蘋果和雞蛋又是什麼力道以下不會碎，我把這些感覺全都用心記下變成本能被弄壞的東西真的少了很多……雖然我現在已經能幫忙廚房洗菜切配，但是，還是不太敢摸小鳥的腦袋呢……」
「可以摸的，是菲尼你以前的心理陰影太重才不敢碰。」巴魯托笑著拍了少年後背一掌，這小子以前因為有只鳥停在他手掌吃東西太高興，伸手摸了一下鳥的腦袋……然後小鳥去了天國。
「巴魯托是主廚師傅，是跟女僕長學的做菜嗎？」格雷爾看向主廚，見識過昨晚梅露的手藝，他會這麼認為也不意外。
「不。」提起過去那段時間，這位前美國中士現任主廚也是心有餘悸，「她讓我在後院的空地裡練習烤土豆。」
「哈？」格雷爾變成豆子眼的時候，旁邊的菲尼和梅琳已經捂著嘴噗噗悶笑起來。
初來宅邸的中士軍官，是戰術專家爆破專家，經歷過戰火的軍人嘛，吃飯喝水都講究一個快，至於好不好吃那是不用考慮的，吃不死人就行，這也是他喜歡用噴火器做料理的根本原因——這樣熟得快嘛。
所以第一次烤土豆是什麼結果可以預見，不，往後數次的結果都能預見。
「才開始的時候全都烤成了焦炭，然後漸漸的，變成半熟品，全熟品……後來她開始品評哪次烤得火候最好，指點我什麼時候用大火，什麼時候用改小火，什麼時候又該用余溫悶熟……我活到這麼大第一次知道烤個土豆光是用火就這麼講究。到我能做出完美的烤土豆時，再進廚房做東西就再也沒那麼毛糙了。」想起吃土豆吃到膩的日子，巴魯托也是心累，「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對，我的廚藝確實也是女僕長教的就是。」
「還有我！」梅琳不好意思地提提眼鏡，「我的視力……有點問題。所以經常在工作的時候摔倒和摔破東西。一開始梅露大人是想給我換副眼鏡的，但是我說這是少爺給的不想換，她就給我定制了別的訓練方法。梅露大人教我怎麼做一個優雅的淑女，想要平穩優雅的行走，平衡感是絕對不能少的，所以她專門給我定制了訓練平衡感的方法。我跟著她學走路，學禮儀，學品茶，學花藝，學服裝搭配……慢慢的，其他的工作也變得容易起來。走路很少摔倒，再也沒摔碎過東西。」
格雷爾半張嘴，愣愣地看著這三人，與其說那個女僕長在教他們怎麼做僕人，不如說她在教他們怎麼做一個普通人，可以自然而然地融入這座宅子普通的日常，變得有尊嚴有自信，而不是只有在特殊情況才出動一次其餘時候就隨便放置的「人形兵器」，只要動手幫忙就是給人添麻煩的攪事精。
兩相對比，塞巴斯蒂安輸給那個女僕長就無可厚非了。
「啊！說起來，女僕長大人現在在哪？」他們坐在這裡聊天打屁這麼久都沒人來訓斥，格雷爾頓時有些驚慌。
「對哦！這個時間是時候做午飯了！」主廚也想起了正事，連忙站起來，「應該還來得及，我得趕快去……」
「你們快看，大門那邊有馬車過來了，梅露大人在那裡！」梅琳指著前方遠處，招呼眾人看去。
「不是少爺的馬車，上面是不認識的貴族的家徽……」菲尼也有些愣，「這個時間會是誰來拜訪啊？」
「謔謔謔。」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老管家在旁邊笑了，「那是斯科特尼侯爵家族的馬車，沒有拜帖也沒有提前預約，看樣子，是嬌客臨門呢。」
第6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4
一般來說，會來這座莊園看望的少年伯爵的人，除了與「女王的番犬」有利益往來的各色「客人」，就只有與凡多姆海恩有血親關係的貴族們了。這其中除了作為夏爾生母妹妹的紅夫人外，就只有另外一位年輕少女——
伯爵夏爾·凡多姆海恩的表姐兼未婚妻，伊莉莎白·米多福特。
淡金色雙馬尾卷髮，祖母綠的純淨雙瞳，見面時永遠都是洋娃娃風格的可愛蘿莉，現年13，是真正被驕縱著長大的貴族小姐。
就算是少爺，在面對這個未婚妻時，都要禮讓三分。
「夏爾——呀哈哈哈！」
當在外面忙碌歸來的莊園主人經歷了宅子被打扮成少女風的驚嚇後，就被熱情的未婚妻一把撲住，抱著旋轉了好幾個圈圈。
「夏爾你看，這個宅子一點都不可愛，我把它改造了一下，是不是變得非常可愛了？」
莊嚴典雅的主宅大堂和客廳用各種彩色的綢帶和氣球打扮得少女氣息十足，並且附帶同樣以蕾絲和假髮裝飾過的凡多姆海恩家僕人。
「梅露！！」崩潰的夏爾在好不容易逃脫未婚妻的魔爪後，氣極敗壞地叫著女僕長的名字，「怎麼回事！？」
「如您所見，少爺。莉茲小姐偷偷從家裡跑來這裡見您，然後在等待您歸來的期間裝飾了一下宅子。」在所有僕人都戴上了各種可笑的粉紅蕾絲配飾中，容貌精緻的金髮少女是唯一一個沒有任何違和感的存在，這會兒正頂著一枚紅色貝蕾帽笑著向主人介紹情況，「畢竟這位元小姐是您十分珍視的未婚妻不是嗎？」
一句話，掃平了夏爾的怒火。
是啊，正因為是伊莉莎白，梅露才任她在這個家隨便胡鬧，甚至陪她胡鬧。
「夏爾夏爾，難得將家裡打扮得這麼可愛，我們辦個舞會吧！」哥特蘿莉式的貴族小姐拉著未婚夫的手轉著圈提議，「到時候，我把大家全都打扮一遍，大家都要變得特別可愛！」
夏爾幾乎要被轉暈時終於被她放開，但他的未婚妻又拉上了他的女僕長開始轉圈：「還有梅露！第一次見你時就覺得你像洋娃娃一樣可愛，我一定要把你打扮成全舞會最漂亮的一個！」
「非常感謝莉茲小姐的好意。」即便被人拉著旋轉，女僕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從容，「只要少爺同意，今天梅露就是您的洋娃娃。」
「陪著她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啊！」
到最後嘴上喊得凶的某位少爺，還是老老實實穿上未婚妻給他帶來的洋服，寶藍色的宮廷服飾，貴族們常在舞會穿的經典款，將體態修長的少年襯得英姿勃勃。
「夏爾，果然好可愛！」換上了紅色舞裙的伊莉莎白小姐十分高興地再度撲過去，對未婚夫的這身打扮十分滿意，但很快在上下掃射的時候發現了唯一不和諧之處，「夏爾，我為你準備的戒指為什麼沒有換上？」
舉起少年左手大拇指上的藍寶石戒指，貴族小姐一臉陰森：「那可是為了和這身洋服搭配專門準備的可愛戒指！」
少年並不領情，冷淡拒絕：「我帶這個就好。」
「不要不要不要！難得全身上下這麼可愛，戒指卻不可愛！」伊莉莎白說著轉身跪坐在一邊大聲哭嚎起來，「你就是不肯戴人家特地帶來的戒指，好過分啊！」
到目前為止，就是一出小未婚夫妻的鬧劇，可是在伊莉莎白趁夏爾不備奪走了戒指，夏爾冷了臉大發脾氣之後，氣氛就變了。
「把戒指還回來，伊莉莎白。」夏爾張著手，少有的冷酷臉色嚇到了對方。
「什麼啊，我只是想把夏爾打扮得更可愛一點，為什麼你這麼生氣啊？」年紀不過13歲，在家被驕縱，也被未婚夫百依百順的嬌小姐沒辦法忍受這樣的落差，握著戒指又後退了兩步，「因為這個戒指嗎？那我討厭這個戒指！」說著她發洩一般地將戒指用力地摔在地上。
這變化太快，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眼見戒指要被摔破，一道淡粉色的身影以倒地的姿態橫在了兩人之間。
「梅露？」兩人都被嚇了一跳，卻見倒在地上的女僕慢慢起身，大概是因為沖得太狠受了傷，她站起來時臉色有些痛楚，但很快，所有人就從她張開的手掌裡看到了那枚藍寶石戒指。
是為守護戒指才沖出去的啊。
「梅、梅露。」看到有人因此受傷，嬌小姐也不敢發脾氣了，「你還好嗎？」
女僕搖搖頭，轉身看向了伊莉莎白，「莉茲小姐非常抱歉，少爺剛剛的舉動讓您傷心了，但是請您相信這是有原因的。」她說著，捧出了掌心的戒指，「這個戒指對少爺來說很重要，它是我凡多姆海恩家上代和上上代的家主傳承下來的獨一無二的戒指，具有非凡的意義。」
「誒？」小少女怔住了，然後因為後怕不自覺地捂著嘴輕輕顫抖起來，「這，這麼重要的戒指，我差點就……對、對不起，我……」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帶起了哭腔。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頭，是女僕溫和的笑臉，還有她攤開的戒指：「它並沒有被摔壞不是嗎？莉茲小姐，您是少爺的未婚妻，我凡多姆海恩未來的當家主母，也有資格拿著這枚戒指。」
「梅露……」伊莉莎白抬起湧出淚花的眼，看著眼前的女僕，穿著可愛粉紅洋裝的少女卻是向她歪頭一笑。
「可愛的戒指要多少有多少，但這樣的卻是世間僅此一枚。去吧，為少爺戴上吧。」
當伊莉莎白拿著戒指，給早就伸出手等著她的夏爾重新戴進大拇指時，在場所有人都鼓掌歡呼起來。
現場不知何時響起了悠揚的小提琴聲，是執事先生奏起的樂。
「可愛的小姐，願意和我跳一支舞嗎？」
穿著寶藍宮廷裝的少年伯爵微微躬身，向著紅色舞裙的未婚妻伸出手來，大拇指上藍寶石戒指正熠熠生輝。
「夏爾，嗚……！」小少女哭著撲進了他的懷中。
美妙的舞會結束，侯爵千金在用過晚餐後終於回去了，走時對著未婚夫和女僕長揮手揮得特別熱情。
「你……傷得怎麼樣？」等到馬車越來越遠，少年轉頭看向旁邊的女僕。
「只是摔的時候疼了一下，並沒有受傷哦。」女僕是這麼回答的。
夏爾看著她的笑臉卻是臉色複雜，他讓塞巴斯百般試探都沒查出女僕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但就在之前，為了保住他的戒指，這個人卻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在連塞巴斯蒂安都沒反應過來的急轉變化裡準確地抓到了伊莉莎白摔下的戒指，如果這也算是暴露的話，真的就太蠢了。
「今天……謝謝你了。」
聽到主人這麼說時，女僕先是愣住，但很快就笑了。
「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
但這世上哪有這麼多應該和不應該呢？
晚上入夜休息時，夏爾讓梅露替代塞巴斯前來侍奉，順帶問問今天在宅中發生的事。
「你什麼都沒有教格雷爾嗎？」坐在床邊仰起脖頸，仍舊女僕解開領結絲帶，夏爾問了一句。
「是。」女僕直白的回答讓他笑了。
「連你都放棄的傢伙，那傢伙已經無藥可救到這種地步了嗎？還是因為我說了隨你便的命令？」
「並不是喲。」女僕搖頭，一邊幫夏爾脫下外套，一邊回道，「是因為他教不好的。」
一個偽裝成笨手笨腳的人，怎麼教也不會變得聰明伶俐。
夏爾並沒有聽出這份深意，只是皺皺眉頭，索性換了話題。
「梅露以前侍奉的家族是什麼樣的？」
「是個商人世家，在本國很有名氣的商賈巨富，我在裡面是那位繼承人少爺的專屬女僕。」
「那是怎樣的人？」他不動聲色地問。
梅露笑了：「是個很聰明的少爺，年紀要比您大幾歲，天賦出眾很有能力，性格很謙和，對人也很好。」
「那為什麼離開了？」夏爾坐在床邊，抬起腿，方便女僕為他脫鞋。
「因為雇傭期到了，我就離開了。」梅露為夏爾輕輕除去鞋襪，動作輕柔。
「為什麼不續約？」夏爾繼續問，這個問題其實已經算是敏感了。
但女僕依舊沒有遲疑，而是立刻作答：「因為我覺得那位少爺不是我理想中的主人，所以我離開了，繼續尋找新的主人。」
「尋找？」這個答案讓夏爾眉頭皺了起來，低頭看她，「什麼意思？」
半跪在地仰望著少年的女僕聞言卻是笑了。
「少爺。」她伸出手輕昵地點了點夏爾有些嬰兒肥的臉頰，語調甜美又神秘，「不只是主人會挑選僕人，很多時候僕人也在選擇主人的。」
女僕的長相過於精緻無害，所以她就算想要營造恐怖的氛圍還是差了點火候，至少沒嚇到眼前的小主人。
「哼，所以這次是我被選中了麼。」聽到這種話，夏爾沒好氣地冷哼一聲，「你選主人的標準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呢。」對方的回答讓他絕倒，「但是，在那個雨夜……我第一眼看到少爺的時候就很喜歡，只是看著您就覺得胸口暖暖的。那個時候我的心裡就在想，『啊，就是他了，就是這個人。這個人就是我的主人。』所以，我主動請求跟隨您回來了。」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夏爾皺起了眉頭，此時他已經被女僕換好了睡衣。
「可這就是我的標準啊。或者用東方國度的言語來說，這就是緣分吧。」為他整理好睡衣領，少女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開小少年柔軟的髮絲，「就算是現在，只要看到少爺，我就心生歡喜呢。」她說著，一雙眉眼都笑彎了起來。
夜晚的燭火照亮女僕歡喜的眼睛，夏爾很清晰地看見她的眼裡滿滿只映著他一個人。
她說的喜歡，就是單純的喜歡，不摻雜任何令他作嘔的情緒與欲.望，就如她此時看他的眼神，溫暖、純粹、無垢。
這樣的目光讓見慣了骯髒和醜陋的夏爾有些狼狽，他有些急躁甚至是慌張地爬上床鋪自己裹上被子，大聲對女僕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是，少爺。」
女僕領命，幫主人吹熄了房間裡其他的燭火，這才舉起僅剩的燭臺走向門邊，拎著裙角行了今天最後一禮。
「願您在夢中也能擁有幸福。」
第7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5
「昨天在白色教堂又有一名妓.女遇害。」
紅茶和點心的香氣彌漫在凡多姆海恩倫敦宅的會客廳裡，坐在主座上的少年伯爵喝著紅茶一臉嚴肅地說著倫敦發生的案件，華貴的沙發椅後面站著執事塞巴斯蒂安。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謀殺案，而是獵奇……不，可以稱作異常了。」
他的對面，紅夫人和昆侖分店長劉同樣捧著紅茶傾聽著，兩人身後同樣站著各自的隨從。
「這次受害者瑪麗·安·尼可拉斯，被某種利刃開膛破肚，屍體已經面目全非。警方和新聞記者們給兇手起了一個外號，開膛手傑克。」
飲著紅茶，哪怕執事沏出來的紅茶喝在口中美味香醇，夏爾想起這次要處理的事件依舊覺得糟心。
「我也希望儘快確認案情，所以才從莊園趕來的倫敦。」
正因為警方解決不了這種案子，所以女王才下了命令，讓座下的番犬凡多姆海恩出動前去解決。
「但是伯爵，你有親自確認屍體的勇氣嗎？」來自中國的劉店長起身走向年僅12歲的少年伯爵，伸手輕觸他的臉頰，「現場充滿了黑暗和野獸的氣息，會侵蝕同樣身負業障之人，一旦步入其中恐怕會陷入瘋狂，您有這樣的覺悟嗎？」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她」分憂的。」夏爾一把拍開他的手，眼神傲慢，「不要做這種無聊的質問。」
其他人對此眼觀鼻鼻觀心，現場的氣氛有些凝滯時，房門被輕輕敲響，隨後是一道甜美的女聲響起：「失禮了。」
門被打開，金髮的女僕推著餐車走了進來，剛剛出爐的蛋糕香氣一下子蓋住了之前會客室內所有的味道，那是三碟圓形的小蛋糕，黑色的巧克力淋面上面點綴著拉出精美造型的奶油，尖端綴著杏仁，只是看著就足夠誘人。
「少爺，這是您點名要的維也納巧克力杏仁蛋糕。」
女僕帶著得體的微笑將做好的蛋糕一一送到客人身前，巧克力蛋糕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
「哦？除了執事君，伯爵竟然也把女僕長也帶來倫敦了嗎？」站在原地沒動的劉店長詫異道，「這可真是少見啊。」
「我想帶誰出門，不需要誰同意吧？」夏爾冷哼一聲。
對於他們的對話，少女沒有多嘴一句，從頭到尾都保持著低頭內斂的恭謙舉止，在做完自己的本分工作之後，行了一禮便要離開。
「梅露。」夏爾叫住了她。
「是，您有什麼吩咐？」已經扶上餐車手把的女僕立時停下看向主人，她雙手歸攏在小腹站姿筆直，溫順地等待指示。
「一會兒你也跟我們一起出去。」
這是梅露來到凡多姆海恩宅兩年來，第一次離開莊園，也是第一次被主人帶著前往倫敦參與到他的任務裡。
……然後在要求去堪察現場的時候，被跟「女王的番犬」有嫌隙的警方給果斷拒絕了。
「早有預料。」並沒有跟厭惡與防範他的警廳總監糾纏，在確認警方那邊沒什麼有價值的情報之後，夏爾領著之前會客室內的所有人直接離開，「還是造訪那個人更有效率。」
於是梅露等人就來到了一家名為「Under taker」的棺材店鋪前停了下來，她在進入店鋪之後也見到了從棺材裡出場的店主人。
那是一個長髮遮眼戴著高筒帽卻又穿著送葬服的奇怪之人，長長的劉海雖然把眼睛擋住卻沒能完全遮掩從鼻樑上方斜斜劃下的疤痕，留著精心修飾過的黑色長指甲，雖然幹著殯儀館的工作實際上還兼職情報販賣這份活計。
「那份情報要多少錢？」瞭解了這個事實後，來自中國上海不差錢的鴉片販子是這麼問的。
殯儀館的情報販子是這麼回答的：「小生對女王的金幣沒有興趣，能讓小生滿意的東西，只有極致的笑話！」
於是已經在摸口袋為主人準備金幣的梅露：「……」
最後，是塞巴斯蒂安出手才搞定了這個「愛笑話不愛錢」的奇葩，為此他甚至把所有人趕出店外，不知道專門給對方表演了怎樣精彩的段子，反正店主人笑得把牌匾都震掉下來了。
「執事先生，真是厲害啊。」見識過剛剛劉店長和紅夫人說段子直接被淘汰的場面，梅露一臉崇拜地看著他，「為了少爺，我也要努力積攢笑話了！」說到最後，少女雙手握拳振奮道。
不，塞巴斯大概不需要你這時候的崇拜吧。
其他幾人後腦勺滴汗地暗想。
「首先，以尖銳的利器割斷脖子。」開始講述情報時，名為葬儀屋的店主湊近夏爾，用手在他的脖子邊虛虛劃了一記，「然後切開腹部，將重要的東西奪走。」
「重要的東西？」梅露微微歪頭。
「是的喲，可愛的小姐。」聽到她的聲音，葬儀屋像是注意到什麼新的有趣事物般離開了夏爾，然後走到她面前彎腰湊過來，食指豎在唇前，語調低沉，「對於你們女性來說非常重要的器官，子宮。」
「子宮！？」一眾人驚愕叫出來時，站在金髮女僕對面的葬儀屋清晰地看到對方澄澈如青空的眼眸沒有湧起半分漣漪。
「那可真是可怕。」女僕適當地表示了擔憂，葬儀屋卻有些想笑，不過他成功忍住了。
「兇手行兇的手段非常殘暴，但唯獨子宮切除地相當乾脆俐落。」退後幾步，銀髮遮面的送葬人重新面向眾人，「這類犯罪除非有人出手制止，否則兇手是不會停下的。你制止得了嗎？惡之貴族凡多姆海恩伯爵。」
說到最後，他看向了場中年紀最小的少年伯爵。
自然是有的，而且得到線索後要破解案情就簡單多了。
「根據之前的調查和排除法，目前唯一一個符合所有條件的嫌棄人，就是多爾伊特子爵，阿雷斯特·錢帕大人。」
重新回到凡多姆海恩在倫敦的宅邸之中，從歸納到總結再到去調查和排除篩選，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功夫的超級執事先生告知了所有人最終結果。
這位嫌疑人雖然畢業于大學的醫學部，但並未開業行醫，經常在自家舉辦宴會。據說暗地裡還會搞一些秘密派對，只有親近之人才可以參加。而且聽說他對黑魔術之類的東西也很沉迷，也就是說，他很可能利用這些派對舉行什麼儀式，並在儀式上用妓.女做活祭。
「夏天快要結束了，還有一周不到的時間貴族們都會回去，再想趁機抓到兇手就難了。」紅夫人捧著紅茶感歎，低頭思索了一番又啊的一聲對眾人道，「我記得我之前有收到過邀請，阿雷斯特會在這周舉行社交期的最後一派對！」
「哦哦，那可不能錯過呢！」劉店長如是說著，然後轉頭看向夏爾，「但是伯爵，你如果出現在那裡，估計很容易就會被他察覺到不妙，反而打草驚蛇呢。」
凡多姆海恩，已經是貴族圈裡赫赫有名的女王番犬，為了王室的名譽什麼骯髒卑劣的手段都會用，如今開膛手傑克事件沸沸洋洋，他為什麼出現在那肯定會被有心人猜到。
夏爾眉頭一皺。
「這裡不用擔心。」塞巴斯蒂安在這時微笑道，「如果是混進派對拿到證據的話，我們這裡有最合適的人選。」他說著微微側過身，將女僕的身影讓了出來。
「塞巴斯蒂安！」察覺到執事想幹什麼，夏爾當即叫了出來。
然後黑髮的執事只是輕描淡寫掃了他一眼，從容解釋起來：「根據我調查的消息，多爾伊特子爵喜歡各種類型的少女，而且來者不拒。梅露女士之前一直呆在凡多姆海恩的莊園中，幾乎從未隨您一同露面。她行事一向穩重，您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麼？」
最後一句話，讓夏爾猛地記起自己曾經對執事下過什麼命令，反對的話頓時一句也說不出來。
「讓女僕長去做誘餌麼？」劉抱著手摸起了下巴，面露遲疑，「雖然是個好主意，但是……」
「會不會有危險啊？」紅夫人直接擔憂出聲。
夏爾正想順著他們的話否決這個提議，就聽到塞巴斯蒂安又道：「那只能由少爺親自扮演這個角色，去引誘那位子爵大人出手了。」
「不行！」這次出聲的是梅露，一直安靜聆聽的女僕長一反之前恭順的姿態隔在了夏爾和執事之間，仰頭不贊同地看著他，「執事先生，少爺現在還在長身體，您知道穿上緊身胸衣會給他帶來多大的痛苦和負擔嗎？身為少爺的專屬執事，請為他的健康多多負責好嗎？」
女僕長在教訓執事了。
「緊身胸衣？」作為中國人的劉並不太懂英國女士之間的秘密。
「啊，那個啊。」身為上流名媛一直追逐時尚的紅夫人那卻是門清，「就是我們英國女性束胸束腰的內衣啊，在時尚界公認的完美腰圍是40釐米。」
「40釐米！？」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這是脅骨要斷了吧？
然而紅夫人的話還沒說完：「但是按我們上流貴族圈的標準，完美的腰圍是33釐米。」
3、33……
在場頭一次聽說的男性全身瑟瑟發抖。
「33啊……」劉開始抬頭望天，「我的一條大腿，好像都不只這個圍數吧。女人們為了美，真是願意付出性命的代價啊。」
「但是突然好想試試。」一直充當透明人的格雷爾捧著潮紅的臉語氣頗為興奮。
好了你快點閉嘴吧！
如果說夏爾不知道這個數字還能有勇氣去喬裝成一位美少女混進場內，現在聽到了具體事例，在下意識地看了眼劉的大腿後，腦中完全無法想像自己的腰被強行勒到那種程度後是什麼樣子。
「誘惑子爵並拿到他犯罪的證據這件事，請少爺交給我。」向他主動請纓時，女僕少有的認真和堅決。
為什麼？
夏爾很想問問，不論是塞巴斯蒂安還是留在莊園裡的那三個僕人，他們都是對他有所求的，區別只是前者想要他的靈魂，後者三人想要一個能接納他們的安身之所。可是眼前這個人，卻不圖任何東西留在他身邊，甚至為了他以身涉險。
這個世界可以有無緣無故的恨，但從來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
經歷過太多黑暗的少年一直是這麼想的。
「塞巴斯蒂安。」他開口道，「我命令你，在派對上絕對要保證梅露的安全。」
「啊呀，有塞巴斯保駕護航，確實是不用太擔心了呢！」紅夫人在第一時間雙手交握驚喜道。
「確實，目前為止還沒有執事君辦不到的事呢。」劉店長也在旁邊點頭。
唯有被下了命令的執事察覺到了少年說話時的冷意，他唇角微勾似是達成了什麼目的般，隨後低下頭去：「Yes，my lord。」
到達舉行派對的那天，馬車一路疾行，抵達了夜晚的子爵府，那裡早已經歌舞昇平。
車廂的門被打開，照例一身紅衣的紅夫人率先從馬車下來，然後轉看向車裡面，捧著臉表情迷醉。
「雖然以前就覺得小梅露的身材樣貌穿什麼都好看，但真的帶去試了才發現，效果比我想的要好上一百倍啊！就像你現在這身打扮，簡直就像天使一樣！」
她說話時，車內一道白色的裙裝倩影在偽裝成家庭教師的執事攙扶下也緩緩走下了車，正如紅夫人所說，少女一身白底的蓬鬆長裙，只在領口、腰間以及裙擺點綴了其他顏色的裝飾，一頭燦爛的金髮披散在背，斜斜地別著同款的蕾絲帽子髮卡，加上無可挑剔的樣貌與氣質，精緻完美得不似真人。
「還得感謝安潔莉娜夫人願意為我費心準備服飾。」女僕……不，今天偽裝成紅夫人鄉下侄女的梅露頷首致謝，動作優雅完美。站在同樣打扮得一絲不苟氣質出眾的黑衣執事身邊，意外的十分相配。
「啊啊！真的是越來越羡慕夏爾了！為什麼不能勻我一個！」紅夫人差點就想咬扇子了。
「走吧，遲了可就不好行動了。」塞巴斯蒂安適時催促了一句，一行人這才進了子爵宅。
就如紅夫人所說，以梅露展現的氣質和樣貌，幾乎沒過多久，那位愛好各色美人的子爵在她故意落單時就主動找了過來，以極度誘惑的語氣說要帶她去一個更精彩的地方時，任務基本就算完成了。
當天晚上，倫敦的員警就帶著搜查令和逮捕令闖進了子爵宅，他們在這座宅子發現了子爵私下舉辦的販賣人口的秘密拍賣場，拍賣的人口基本上都是受到他誘惑的年輕女性，證據確鑿，因此被當場逮捕收押進監獄。
「這樣一來，「開膛手傑克」一案就算結束了吧。」一直在家中監控事情發展的少年伯爵一臉索然無味，「真是沒意思。梅露，塞巴斯蒂安，收拾一下，等到社交期的最後兩天過去就回去。」
「是！」
留在倫敦的最後一個夜晚，天氣有些壓抑，不過在本就是雷雨多發期的夏季倒是十分平常的事了。
擺在大堂的鐘擺時針指向了淩晨一點，正在熟睡的夏爾卻被人輕輕推醒。
「少爺。」塞巴斯蒂安在他清醒後，給他彙報了一個消息，「梅露女士剛剛出門了。」
一個少女在半夜一點偷跑出去？
夏爾最後一絲睡意都消散了，眸子裡盛滿冷意：「塞巴斯蒂安，給我穿衣，跟上她。」
這個世界可以有無緣無故的恨，但從來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
梅露，蟄伏了兩年多，你終於按耐不住想趁著解決案件的放鬆時期出手了嗎？
壓抑的夜晚，空中沒有一絲涼風，但被塞巴斯蒂安抱著踩在城市的屋頂飛速跳躍時，夏爾的頭髮還是被風吹得淩亂。但他的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馬路上正在疾行的一輛馬車。
終於，它在一個僻靜的小巷邊停了下來，一道熟悉的纖細身影從車裡跳了出來，她和車夫打了個招呼，付完錢後對方就駕車走了。而對方則開始沖進小巷，步伐一點點的由越走越快變成了奔跑。
「跟上。」俯視這一幕的夏爾命令道。
很快，他就看到梅露沖進了一間屋子，裡面頓時傳來了一陣衝突式的動靜。
這次不用夏爾吩咐，塞巴斯蒂安已經帶著他靠近了小屋，裡面傳來了一陣人聲。
「請住手吧。」梅露那辨識度很高的聲音率先響起，「開膛手傑克案已經被少爺終結了，所以這個女人絕對不能死。」
什麼？夏爾的瞳孔一陣收縮。但更讓他震驚的還是之後響起的那道女聲。
「我還以為會是夏爾出來阻止我，想不到他竟然傲慢得只派了你過來嗎？」那是紅夫人安潔莉娜·達雷斯……他的阿姨的聲音。
「您誤會了，少爺並不知道您是開膛手傑克的事，只是我自己發現，才偷偷跑來阻止您罷了。」
女僕很冷靜地反駁。
「現在多爾伊特子爵被當成替罪羊送去監獄，只要稍加操作他可以永遠就是開膛手傑克。而您現在只需要就此停手，以前的一切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安潔莉娜夫人，您是少爺所剩不多的血親之一，他雖然總表現得很冷情，但實際上非常重視親人和朋友。您如果繼續作案，就是選擇和少爺開戰敵對，這樣的結果不論是您還是少爺都會感到痛苦。」
「請您住手吧，不要再做讓少爺為難的事了。」
第8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6
「請您住手吧，不要再做讓少爺為難的事了。」
梅露說出這句話時，天空中正好響起了雷鳴，雷光將地面的一切短暫得照得透亮，也照出了夏爾沒能掩飾住的不可置信的面容。
「你是怎麼發現的？」屋子裡，對話還在繼續，那是夏爾印象裡的阿姨從未用過的險惡語氣。
然而女僕的回應依舊冷靜。
「血的氣味。」
她的回答不只是讓夏爾愣住，也讓屋裡的人也怔了一下。
「早在第一次見到安潔莉娜夫人和您的執事格雷爾先生時，我就嗅到了兩位身上濃郁的血腥味。這種味道不是只殺一兩人就能累積出來的，同樣，也不是能用清洗或者香水就能完全掩蓋的。或許一般人聞不出來，但是在我看來，就像黑夜裡的螢火一樣十分顯眼呢。」
梅露的聲音有條不紊地敘述。
「我以為這是您的隱私愛好，而且和少爺沒什麼關係，所以一直緘口不言，就算您身上的那股味道越來越重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一直到這次，少爺帶我出來，讓我接觸到了這件案子。夫人，原諒我這次沒有辦法再保持沉默了。」
屋子裡，紅夫人卻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別開玩笑了！就憑我身上的味道？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自然不可能只憑您身上的味道去推測您就是開膛手傑克。」女僕繼續解釋，「事實上少爺帶我們去葬儀屋先生的那天，雖然員警拒絕了我們堪察現場，但事後我趁他們鬆懈時偷偷溜進去看過。案發現場殘留的那股血氣味道，和您還有格雷爾先生身上的，是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來到倫敦的當天，梅露早就知道兇手是誰了！
「那天察覺到兇手具體是誰的人應該不只我一個，執事先生也是知道的。我不清楚他是否和我一樣顧慮到少爺的心情，但至少他後來做的事卻是我希望的——找一個合適的替罪羊，掩蓋真正的兇手。這樣就能避免您和少爺之間的衝突了。」
「呵。避免我和夏爾的衝突？」昏暗的小屋裡，一身紅的貴婦人突然低低笑了起來，然後猛地抬頭猙獰看過來，「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有什麼資格來阻撓我！像你這樣什麼都沒失去的年輕女人有什麼資格對我說三道四！格雷爾，給我殺了她！」
「這樣好嗎？」一直給人畏畏縮縮印象的廢材執事，此時說話意外的自信，「畢竟這可是你外甥最器重的女僕長呢。她要是死了，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別廢話了！梅露知道了這件事就代表夏爾遲早會知道，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紅夫人語氣陰冷，「事到如今，就算站在這裡的是夏爾我也絕不會讓步了！就讓這座城市在今天晚上再添兩具面目全非的女屍好了，格雷爾，動手！」
又是一聲雷鳴，它恰好遮蓋住了屋內的動靜，大雨在這時傾盆而下，夏爾正欲下令讓執事沖進去，小屋的門卻從裡面被粗暴地撞開，金髮的女僕扛著一個昏迷的年輕女人從裡面以撲竄的姿勢逃出來，她的身後，是拿著一把電鋸揮舞追殺的格雷爾。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您在塞巴斯蒂安面前的威風都到哪去了呢，女僕長大人？」電鋸的聲音刺耳又令人驚懼，然而手持著它如同貓戲老鼠般追逐的開膛手發出的嗜虐笑聲更加恐怖。
被他追趕的女僕因為肩頭扛著人，只能在雨中狼狽地逃跑，她雖然沒有反擊能力，但反應神經十分驚人，哪怕在這種狹小的巷子究竟也能靈活地進行騰挪閃避，每每在驚險時都能躲開電鋸的襲擊。
「幹什麼只是逃啊！不如扔掉那個累贅和我好好玩一場啊！雖然你不是我最喜歡的紅色系，但是像你這樣樣樣出色的美人被砍得七零八碎也一定是非常美麗的！更加讓人家開心一點，看看你的走馬燈劇場嘛，你不是早就猜到我死神的身份了嗎，女僕長大人！」
逐漸濕透的衣衫和因為下雨變得濕滑的環境讓女僕靈活的動作逐漸遲緩，少女向來帶笑的俏臉此時面無表情，雨水打濕她的劉海，也稍微阻礙了她的視線。
「有破綻！」格雷爾抓住機會直接斬過來，不過他的目標不是女僕而是她扛在肩上的受害者。
伴隨著一聲悶哼，一篷血花在雨中綻放。
「哦呀哦呀，這可真是拼命啊。」依舊舉著電鋸，格雷爾看著胳膊染血的女僕，不知道該說是惋惜還是戲謔，「就這麼不想讓那個累贅死掉嗎？為此都不惜挨我一刀？」
站在屋頂，夏爾俯視著小巷的一切。紅夫人臉色冷酷地站在原地沒動，她的執事改頭換面從笨手笨腳的黑馬尾變成了紅發披散的變態殺手手持利器占盡上風，而他的女僕則被他逼得無法逃走只能帶著受害人一直狼狽躲避，胳膊上的血跡因為雨水暈染開一大片。
「真是不錯的眼神，完全沒有放棄呢。」紅夫人在這時道，「夏爾那個小鬼，就值得你這麼拼死效忠，不惜賠上性命嗎？」
似乎是因為提到了主人的名字，女僕抬起早已不復整潔清爽的臉看向對方，她提起唇角揚起一記笑容。
「夫人，我第一次遇見少爺時也是下這麼大的雨呢。」
大雨傾盆，卻沒能蓋住她極具穿透力的甜美嗓音，再落魄的姿態也沒能掩蓋少女在說到主人時臉上放出的光彩。
「從少爺帶我回莊園的那天起，他就是我的一切。」
轟！
又是一聲驚雷響起。
「塞巴斯蒂安，我命令你，抓住開膛手傑克！」
雷光過後，是黑衣的執事從天而降，直接和那位死神執事戰在了一起。
「少爺？」女僕先是詫異，隨後搖頭失笑，「也是，有那位執事先生在，就算我刻意偷跑出來，您也一定會發現的。」
「夏爾！」紅夫人看到突然出現的小外甥，露出憤恨之色，「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現！」
她說話時，夏爾還沒講什麼，之前一直扛著受害人保護她性命的金髮女僕直接將人丟到一旁，站到他面前護他在身後：「少爺小心，夫人這次既然是出來行兇，身上一定帶著利器。」
夏爾沒來時，女僕一切以保住受害人性命為前提在周旋，他一出現，女僕立刻改了最優先順序。
少年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動了一下，卻還是轉換了神色和語氣望向了對面的紅夫人。
「夫人，能告訴我為什麼嗎？」對於記憶裡從小就疼愛他的阿姨，夏爾語調冷靜地詢問。
「你這種小鬼，就算說了你也不會懂！」紅夫人根本不想和外甥討論為什麼，「我的痛苦，我的憤怒，你們都不會明白！你們……」
「因為子宮吧。」女僕打斷了她越發高亢的憤怒，「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是您多年前因為一場致命車禍不但失去丈夫，還導致流產並被迫切除子宮的事我還是知道的。所以那些受害的女人身上的子宮總不見了，她們一定是因為什麼事觸怒了您，才讓您對她們痛下殺手對嗎？」
「這條消息你從哪裡得來的？是夏爾告訴你的嗎？」紅夫人聽後越發生氣。
「不，是我參加舞會時無意中聽到的。」女僕從容回應，眼見隱私是這樣被人扒出來的貴婦人就要當場爆炸，她很快又道，「關於這件事，之前在小屋裡我就想跟您說了。我有辦法恢復您的身體。」
這一句話比什麼都管用，上一秒就要蓄滿怒氣值的紅夫人一下子怔住：「你說……什麼？」
「我說，我有辦法恢復您的身體，也就是您的子宮，讓您能夠重新擁有孩子。」少女歪頭一笑，「作為交換，請您停止繼續當開膛手傑克，您看如何？」
讓她恢復子宮？
「這樣的事你怎麼可能做到？這個時代根本不可能做得到……」本身就是醫生的紅夫人下意識地搖頭，她所受到的教育和理性一直在拼命反對，可是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拼命呐喊，未必不是真的。
因為夏爾的執事是惡魔，她的執事是死神，就連這個不知底細卻樣樣全能的梅露也……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你真的，真的能……「她忍不住踏前一步。
「夫人小心！」心神不穩的紅夫人被人突然撲了出去，而她剛剛站著的地方是一把電鋸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滑痕。
驚魂未定，眾人就聽到紅發的死神已經叫囂起來：「太讓我失望了紅夫人！被敵人三言兩語就動搖的你和普通女人沒有任何區別了！」
「身為執事，卻向主人出手。」將逃過一劫的紅夫人放下，梅露冷冷地看著他，「你作為僕人，簡直失格到死。」
「誰要當這種軟弱女人的執事，我喜歡的就是她殺人時被鮮血染紅的樣子，對她現在這副樣子可沒有任何興趣，從現在起我就是自由的死神格雷爾·沙多克裡夫了！」
「是嗎？」夏爾在這時走出來，「那可真是太好了。塞巴斯蒂安，我命令你，全力抓住開膛手傑克，格雷爾·沙多克裡夫！」
紅夫人或許出於激憤殺掉一兩個人，但是如果沒有這個死神的幫助，她絕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她有罪，這個違背了規則的死神同樣罪名滔天。
「Yes，my lord。」優雅的惡魔執事收到命令立時上前，雙眸已然變成猩紅色的惡魔豎瞳。
「啊哈！那可真是棒極了！」紅發死神一邊叫喊起來，一邊發動電鋸，「比起和女僕長玩躲貓貓，果然人家還是更喜歡和塞巴斯醬在一起活動身體！就讓我在你的身上開出薔薇……咦？為什麼不能動了？」
發動了幾次，電鋸卻沒有響起之前的啟動聲，齒輪也沒有高速旋轉，而是像卡住了一樣靜止不動。他在納悶時，有人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我剛剛扔了一枚錢幣卡了進去，畢竟是很簡單的機械工具，想要尋找縫隙卡住裡面的零件還是挺容易的。」晃了晃手中的零錢包，金髮的女僕歪頭一笑，「之前雇了馬車坐到這裡，找來的零錢正好用在這裡，真是太好了呢，死神先生。」
「你這傢伙……！」他寶貴的兵器被他之前一直瞧不起的女僕給毀了，格雷爾幾乎怒火中燒，想要發飆時，一個同樣面帶優雅微笑的黑衣執事已經出現在他面前。
「非常感謝，梅露女士。雖然並沒有料到這樣的發展，但是死神的武器失靈確實幫了大忙呢。」
「不用客氣，執事先生。」對已經進入戰局，或者說對沒了武器的死神進行單方面毆打的執事間隙裡發出的感謝，女僕是這麼笑著回應的，「同為少爺的僕人，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開膛手傑克的案件過了這個雨夜才算真正結束。
紅夫人失去了死神執事自然沒辦法再當什麼殺手，姨甥倆在事後獨自在房間裡談了很久的話，出來後做阿姨的眼睛紅紅但臉上全是釋然的笑，而總是一臉冷漠的夏爾雖然還是老樣子，但身上的氣息也說明他心情不錯。
冰釋前嫌，可喜可賀。
「梅露女士之前說可以恢復紅夫人的身體，這是真的嗎？」趁著間隙，黑髮的執事問了一句。
「當然。」對方給予肯定回應，「雖然這個時代的設備有些落後，但這種小手術對我來說已經盡夠了。」
這個……時代……嗎？
對於女僕故意稍稍洩露的消息，塞巴斯蒂安微微眯起眼。
事關阿姨的身體，夏爾不可能不過問，他原本以為這個手術會花去很長時間，結果不過三個月，橫著進手術室的人現在已經活蹦亂跳地出現了，紅光滿面，臉色極好。
「呐呐，夏爾！你看格雷爾已經被死神那邊的人帶走了，我身邊都沒有執事了，你就把梅露借我嘛！」
「不行。」
「不要這麼小器嘛夏爾，只是借而已！阿姨我出院沒多久，真的需要有人精心照顧啊！」
「那就在這裡多住幾天，梅露不可能讓你帶走的。」
這樣的場景，在莊園裡發生得越發頻繁了。
不知為何，夏爾發現總是不著痕跡排擠梅露的塞巴斯蒂安近來老實了很多，對女僕的態度很是友好。
是意識到她是無害的？
夏爾不知道，但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很喜歡讓女僕在入夜時侍奉他換衣休息。
「那麼，少爺晚安。」為主人打理好一切的女僕，向著床上的人行了一禮，就要吹滅屋中的蠟燭離開，卻被人叫住。
「再在我身邊呆一會兒吧。」陷在柔軟床鋪裡的少年這個時候看起來很是嬌小，無意識的撒嬌行為更是惹人憐愛，「到我睡著後再走。」
「是。」女僕聽話地回轉過來，半蹲在床頭，「少爺是覺得睡不著嗎？」聲音很輕柔。
夏爾的視線不由放在了床頭首飾盒中的藍寶石戒指上：「最近……總在做噩夢……」其實是一直都有在做噩夢，睡著之後就能看到那場大火，還能聽到爺爺還有爸爸臨死前的慘叫，但這些他是輕易不會吐露的。
「這樣啊……」女僕愛憐地揉了揉少年額前的髮絲，「那我給少爺唱首搖籃曲吧。」
搖……！？
夏爾頓時臉紅，他都已經12歲，要什麼搖籃曲！但他沒來得及開口反對，少女已經開口唱了起來。
「Lacrimosa dies illa，Qua resurget ex fa/villa……」
這是？
少年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女僕開口，他都不知道她竟然有這麼好的嗓子，哪怕是倫敦城裡最好歌劇演員都不能相媲美的空靈歌聲。
「Lacrimosa dies illa,
這是可以痛哭的日子，
Qua resurget ex fa/villa,
死人要從塵埃中復活，
Judicandus homo reus.
罪人要被判處。
Huic ergo parce, Deus,
然而天主啊！求你予以寬赦。
Pie Jesu Domine,
主！仁慈耶穌！
Dona eis requiem.Amen.
求你賜他們以安息。阿門。」
搖籃曲很短，但曲調很舒緩，歌詞內容卻有些詭異。
夏爾皺起眉頭：「這是拉丁語種的歌？」
「是。」女僕點頭，「是我以前偶然聽過的歌。關於這首歌，還有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少爺想聽嗎？」
「說說看吧。」睡前故事這個環節，夏爾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隨意地點點頭。
「那是一個叫做馬特魯的城市，幾百年前這個城市的人們為了逃避痛苦製作了一個既然會唱歌又能跳舞的人偶，她的名字叫做『拉拉』……」
第9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7
「那是一個叫做馬特魯的古代城市，現在已經被廢棄。幾百年前這個城市的人們為了逃避痛苦製作了一個既然會唱歌又能跳舞的人偶，她的名字叫做『拉拉』。」
女僕甜美舒緩的聲音講述了一個非常老套的悲劇。
「拉拉的外形是一個柔弱的美麗少女，她的歌聲嘹亮，宛如天籟，為了讓她運轉流暢以便達成心願，人們在製作她時非常用心，不但用了當時最好的材料為她打造身軀，還給了她最珍貴的動力能源。她的心臟——也就是啟動能源是用的據說是神明之物『聖潔』製作的，可以讓她不用修理也無需保養就能堅持很久很久。久到這個城市被人類拋棄逐漸荒廢，她依然能夠歌唱。」
「是的，哪怕數百年過去，那座城市已經沒什麼人類了，人偶依舊忠誠地履行她的職責。對無意中找到大劇場的人們一遍遍地詢問『你們要聽歌嗎？』，哪怕她早就因此被不知情的人們當成怪物厭惡謾駡和丟石頭襲擊，她還在堅持。」
「一直到有一天，一個叫做古澤爾的小孩對她說，他想聽她的歌。人偶終於找到了她唯一的忠實聽眾，他們認識之後的每一天都很開心。直到古澤爾年紀漸大，這座廢棄的古城又迎來了一批人，他們是為『聖潔』，也就是拉拉的心臟而來。」
「……誰都敵不過時間的侵蝕，最後唯一願意傾聽拉拉歌聲的那個人類也因為老去死了，人偶在他死後的第三天也再也沒有發出聲音，腐朽的身軀已經讓她沒有辦法再繼續歌唱，但她的願望也完成了，為這個最後且唯一願意聽她歌唱的人唱到最後一刻。」
一段人偶和人類的柏拉圖悲戀。夏爾很快下了定義。
「老套又無新意的傳說故事。」睡在床上的少爺隨口道，「說到底，不過是兩個沒有反抗能力的弱者互相慰藉最後悲哀死去的無聊劇情罷了。」
「少爺是這麼想的嗎？」半伏在床頭的女僕歪著頭看向他。
「人偶擁有據說是神明之物的傳奇物品卻不知利用只會唱歌也就算了，畢竟她只是人造的產品沒有腦子，只會按照人類設定好的命令機械行事。但是那個古澤爾的人類才是真的迂腐又無知，若我是他，早就帶著人偶離開，再不濟也能在有人煙的城市裡學習到各種知識和本領，而不是傻傻地呆在古城裡，無知地活到年邁，最後臨死還要看著心愛的人偶遭到別人的毒手而無力反抗。」
「……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都只是懦夫罷了。」少年伯爵最後如此總結，藍眸冰冷沉靜，「這場悲劇或許有很大成分是因為覬覦聖潔的勢力太強，夾雜在其中的他們弱小的可憐。但何嘗沒有那個男人太過軟弱也不思進取的原因呢。」
「唔……您說得也有道理呢。」女僕歪頭想了想，點頭附和道。
「梅露。」夏爾轉頭看她，「你是英國人嗎？」
少女愣了愣，隨後搖頭：「我也不知道呢。」
「你不知道？」夏爾皺眉。
「我不記得自己以前的事了，出生地在哪，父母幾何家庭幾何全都不知道。有意識的時候，只知道自己叫做梅露，是位女僕。」少女一點都沒隱瞞自己的來歷，因為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既然是女僕，那我一定是有主人的。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在為尋找主人輾轉各地。」
「失憶？」夏爾越發覺得匪夷所思了，像梅露這樣的女僕別說是留在他的家族，就算是一國王室也是呆得的。可是這樣的人才現在竟然被隨意丟棄，還任她滿世界亂跑，這根本不合理，「你，就沒想過先尋回記憶再找主人更簡單嗎？」
女僕卻搖搖頭：「記憶什麼的，有時候並不是什麼牢靠的東西。比起尋回這種縹緲之物，我還是更相信憑感覺和緣分去找主人呢。」
你這種東方玄學一樣的方式還是算了吧。
一直飽受高等教育的凡多爾海姆伯爵，同時也是凡多爾海姆公司社長的少年在心頭忍不住吐槽。
「少爺，還有什麼睡前故事想聽嗎？」女僕在這時又笑著開口，「或者還是想讓我唱歌？」
「你想效仿那位拉拉嗎？」夏爾反過來開她玩笑。
「那可不行呢，我的嗓子可沒辦法連續唱個幾百年都不會壞。」女僕俏皮地回了一句，「但是，唱到您安然入睡還是沒問題的。」
說罷，那舒緩輕慢的歌聲再度響了起來，這樣優美的歌聲裡夏爾不願意打斷破壞，於是他在安靜傾聽中慢慢陷入沉睡。
直到灰綠發的小少年呼吸變得輕淺平穩，女僕這才停下歌唱，看著主人可愛的睡顏，少女伸出手輕輕拂開他的劉海，看到他露出的光潔額頭後，她只是微微一笑，隨後從床頭站起，動作輕柔小心。
臥室的燭火被一個個輕輕吹滅，直到只剩下最後一盞。
「晚安，少爺。」
凡多姆海恩莊園的日常生活還在繼續，從那次前往倫敦之後，梅露再也沒被夏爾叫喚隨同外出過，似乎一切和以前沒什麼變化。
除了這位日常打理莊園一切瑣事的女僕長被主人要求佩戴防身武器的話。
「梅露大人給自己準備了什麼武器呢？」宅子裡的僕從三人十分好奇。
「是這個。」女僕長亮出了自己的兵器。
「誒？匕首嗎？」看到少女兩手各持一把長約十公分的彎刃短劍，他們都詫異叫出來。
「嗯，拜託少爺的公司找專人打造的，用的大馬士革鋼造工藝，非常好用的刀具。」金髮的少女手腕微甩，她雙手中的短劍們就被挽出一個漂亮的刀花，最後又穩穩停在手中。
這一手讓一直把少女定義成「無武力人士」的三人組不由咽了咽口水，原本以為梅露大人已經夠厲害了，畢竟連那個塞巴斯蒂安都是她教出來的，沒想到她還有更深藏不露的。
「梅露大人既然會用刀，為什麼那次跟少爺他們一起去倫敦還會受傷呢？」菲尼提出疑惑，雖然開膛手傑克的內情並沒有讓他們知曉，女僕長受傷歸來可是有目共睹，他有這個疑問並不算出格。
女僕的回答也很簡單：「我只是一個專門負責少爺起居的女僕而已，並沒有被賦予允許擁有武器的資格，怎麼可能隨身帶著那種危險物品。」
這樣的答案讓三人組又是意外又是敬佩，果然這個宅子裡論起忠心，大概沒有誰比梅露大人對少爺更忠誠了吧！
「對了，除了武器以外。還有一件東西也寄回來了。」將短劍收回袖中，從外表完全看不出破綻的女僕拿出了一個巨大的狗項圈，「這是我同樣拜託少爺公司打造的，給普魯托準備的新項圈。」
「普魯托的新項圈？」三人同時叫出來。
普魯托，是少爺前一陣從一個叫做漢茲沃斯村的地方帶回來的巨型魔犬，獸形巨大可以載人，興奮時還會化為銀髮少年的人形，但並不會說人話，還會噴火。
呆在這座莊園的所有人都知道少爺的執事塞巴斯蒂安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和少爺一同外出解決女王給的任務後，又給家裡牽回一隻會噴火的超級巨犬其實也並不值得太大驚小怪。
「從聽少爺說過普魯托是那裡的前領主女僕安琪爾·布朗小姐拜託帶回宅中飼養的這件事開始，我就想做這件事了。」舉起手中的巨大狗項圈，少女露出微笑，「它既然願意戴上那位女僕小姐給它的項圈，顯然是承認她主人的地位的。雖然少爺也說過它已經被執事先生馴服過，呆在宅中也會聽話，但是……既然已經入了我凡多姆海恩的家門成為我族的看門狗，這種命令優先第一序列是安琪爾小姐，第二序列是執事先生，之後才輪到少爺這種事我絕對不能容忍呢。」
少女的笑容明明很親和，可這會兒在三人的眼中卻有些可怕。
但是，梅露大人，您確定站在普魯托指令優先第三序列上的人，真的是少爺而不是您自己嗎？
三人剛這麼想時，只見女僕長附指在唇邊吹了一個響笛，地面開始狂震，一隻巨大的白色犬只以衝鋒的姿態沖了過來，之後一個急刹車穩穩停在了人們的身旁，然後瘋狂地沖著梅露吐舌頭哈氣搖著尾巴，那歡喜勁幾乎要溢出來。
「趴下，低頭。」少女下了這樣的指令，巨犬立刻照做。
三人的後腦勺滴出巨汗，這種馴化程度，在級別上根本已經完全超過前面所有人了吧？
「菲尼，幫我扯斷那個項圈，換上新的。」舉起手中的還掛著狗牌的新制項圈，女僕長對身旁的怪力園丁吩咐道。
第10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8
「普魯托，坐下！」
「抬左爪！」
「轉圈！」
「打滾！」
隨著夏爾一聲聲各種指令放出，佩戴著新項圈的白色巨犬幾乎是令行禁止照辦一切，項圈上一個前面印著凡多姆海恩家紋後面寫著普魯託名字的狗牌不時隨著狗的動作不斷晃動。
逗狗逗了一陣之後，算是過完了癮或者說試驗完了的夏爾一臉複雜的側頭看向身旁的女僕長：「你是怎麼辦到的？」
今天他被女僕叫住，說給家裡的看門狗換了個新項圈，特意要讓他親自過目就算了，還讓他給普魯托的鼻子上來一拳。夏爾清楚自己這個年紀和身板根本沒什麼力氣，但出於對女僕的信任還是伸手給了老實趴在地上的巨犬黑色的鼻頭來了一記。
……然後那條大狗就跟受到了萬噸傷害一樣兩爪抱著鼻子嚎了好久，好不容易消停了，這條狗就像現在這樣對他服服帖帖了。
「唔……簡單來說我用了一些小手段讓一身野性的普魯托認為您的武力和威信淩駕它以前遇到的所有生物之上，具體如何實施說起來就比較複雜了。」女僕歪歪腦袋，想了想笑著回道，「少爺只需要知道我讓普魯托從根本上認同您是它的絕對主人，所有命令它都會無條件服從就是了。」
於是包括夏爾在內基本上全過來圍觀的莊園成員都安靜了一下，很快還是少爺先開口：「是嗎，我知道了。做得不錯。」
普魯托自從被帶回宅子後，最初兩天搞出來的破壞其實也不少，只是有執事和女僕長的雙重鎮壓並沒有翻出風浪。家裡養了一條狗，夏爾作為主人卻沒僕從能指揮它，心裡多少是不太爽的。梅露這一舉動雖然有些意外，但也確實讓他有些高興。
「狗牌，造型設計得不錯。」丟下這一句，莊園主人轉身離開要去處理公務了，「點心我要吃樹莓蛋糕，一會兒送過來。」
「是，少爺。」
夏爾離開了，看完熱鬧的僕人三人組也被女僕長吩咐牽著狗離開工作去了，本來她也要離開，卻被刻意留在原地的塞巴斯蒂安叫住。
「有什麼事嗎，執事先生？」女僕回轉頭看他。
「不，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黑色燕尾服的俊美執事立于原地，身姿筆直笑容溫和地看著她，「普魯托的真實身份是給地獄看門的魔犬，想要這種魔獸打從心底臣服，飼養和馴服一樣都必不可少，但是也有另一個方法，那就是地獄的主人親自出面，只是看門狗的它自然會遵從血脈本能萬分聽話。少爺明顯不會是地獄之人，所以我才好奇梅露女士做了什麼。……您，去過地獄一趟了吧？」
對惡魔執事的詢問，金髮的女僕只是但笑不語。
但塞巴斯蒂安已然得到答案，像是敗給她一般無奈搖頭歎氣：「為了少爺，您可真是不惜一切呢。」
但是……
惡魔猩紅的豎瞳亮起：「如果不是徹底確認過，我都差點以為您是來和我搶少爺的了。以梅露女士的手段如果您真的是位惡魔，被您盯上的人類只怕從身到心都會甘心情願主動奉上呢。我和您需求的目標並不一致真的是太好了。」
「執事先生。」女僕笑容依舊，「那天晚上我說的睡前故事您應該也聽到了，人偶拉拉的動力能源『聖潔』可不僅僅只是那樣的功用，它最大的用處就是用來消滅惡魔的。我不清楚它會不會對您起效，但我想，您也不會想試的吧？」
「當然。」面容俊美的惡魔也笑了，「我是少爺的棋子，也是他的劍和盾，是不會做傷害主人的事的。」至少現在不會。
時光慢慢流逝，莊園的一切安穩如常地度過著，但是僕人們卻是悄悄忙碌起來。
「還有幾天少爺的生日就到了。你們說到時要怎麼慶祝呢？」梅琳提出問題。
「把宅子重新裝飾一遍？」主廚摸著下巴考慮，「但是少爺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呢。」
菲尼直接舉手：「那我們想想給少爺一個驚喜的禮物怎麼樣！」
「好主意！」梅琳很贊成，「但是送什麼好呢？我們的薪水就算三人湊在一起買個貴重品，少爺也未必會喜歡……」
「這種時候去問梅露大人最實際吧？」作為戰術軍人的主廚瞬間找到了最優化的解決方式。
「哦哦！」另外兩人恍然般地驚喜叫出來，「梅露大人好像去給女王的執事奉茶去了，等她回來我們就去問！」
英國女王的執事亞修·布朗是個有著白發紫眸的俊朗青年，一身雪白的執事西服在身更是將他襯得格外高雅，此時正坐在沙上捧著精緻的馬克杯向金髮的女僕揚臉微笑：「相當地道的伯爵紅茶，梅露小姐的茶藝真的是非常了得呢。」
「承蒙您的誇獎。」雙手抱著銀色的茶託，女僕回以得體的微笑，「能得到來自王室一直侍奉在女王左右的亞修先生的肯定，真的是萬分榮幸。」
「不不不，我是真心的。」白色的執事緊緊地盯著女僕的面容，一雙紫色眼睛端的是深情款款，「您不只是有著完美的好茶藝，就是全身上下也都毫無瑕疵，簡直就是上天最完美的造物。像梅露小姐這樣的人物，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啊。」
「嗯咳！」聽不下去的夏爾不得不打斷他肉麻的吹捧，「亞修閣下，你是來給我送女王的信件的吧，這次又有什麼事件發生了？」
聽到主人要談正事，女僕很自覺地行禮退下，她帶起門的那會兒，亞修的聲音剛好傳來。
「是這樣的，伯爵。最近在倫敦發生了很多少女失蹤案，已經連續好幾起了，蘇格蘭場那邊……」
啪嗒，門被輕輕帶起，將裡面的聲音全部隔絕。
「嗚哇啊啊啊——！」宅子外，響起菲尼驚慌的聲音，「不要到處知跑啊普魯托，幹嘛突然這麼興奮？」
女僕充耳不聞，抱著茶託盤繼續向前走。
隨著離少爺的生日越來越近，當事人對過生日這種事就表現得越發抗拒，甚至還氣走了特意過來送禮物還想明天給他好好操辦一番的未婚妻。
「這樣不好吧？」在場的僕人嘀咕了一句。
夏爾臉色陰沉了一陣，隨後冷淡轉身：「就這樣吧。給我準備紅茶。」丟下一句吩咐，他直接走開了。
高冷的少爺，今天也很傲嬌呢。僕人們在心頭想著。
然而他這份高冷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在半小時後收到伊莉莎白失蹤的消息直接打碎了。前有少女失蹤案，後有未婚妻突然消失，凡多姆海恩伯爵很快下達了指令。
「塞巴斯蒂安，你去找和被害人的相關人士收集消息，列出嫌疑人名單，完成之後就去現場，我給你三個小時，足夠了吧？」
「是。」執事低頭，「那麼，少爺……」
「至於我會在這段期間和梅露一起處理一下瑣事，僅此而已。」打斷了他的疑問，少年揚了揚下巴，「你現在就可以出發了，快點把事辦完。」
於是惡魔執事領命而去，而收到命令的梅露同樣換了外出的服飾，準備隨同少爺出門，只是走之前她還多帶了一樣東西。
「這條狗也要帶著麼？」夏爾額頭滴汗。
「是。」女僕笑著點頭，然後拿出一件女式緞帶放在普魯托鼻子前讓它聞了一下，「莉茲小姐剛離去不久，身上的氣息未散，用犬類搜尋更有效率些。」
夏爾：「……」
「有普魯托的幫助，說不定我們比執事先生更快辦完事呢。」
女僕的每一個理由都讓夏爾沒法拒絕，很快，茫茫夜色下，一隻狗在前面奔跑，後面一輛馬車輕鬆追趕著，彎月投射的淡淡光芒裡，坐在外面趕車的少女柔美的面孔若隱若現。
第11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9
有魔犬的幫助，尋人的工作意外的簡單。
就算是天黑入夜的環境，他們在進了倫敦城後也是非常順利地在一處偏僻之地找到了線索明顯的目的地——那是一家售賣各種玩具的小店，透明的玻璃櫥窗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隻和伊莉莎白形象十分相似的洋娃娃，連她今天穿的衣服都是一併仿造了。
他們進去的時候，小店的後門還敞開著，走出去一看，後面正對著一座巨大的古堡，一看就知是哪家貴族的宅邸。
「莉茲肯定就在那邊！」夏爾一揮手，「梅露，普魯托，我們走！」
為了伊莉莎白，夏爾早就做好了哪怕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一闖的準備，不遠處的那座宅邸給他極不好的感覺。
事實上在他們推開大門闖進去之後，也確實沒錯，空曠的廳堂裡只有一個立於圓形高臺上的少女人偶在兩根燭火的映照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這是失蹤案裡的受害者？」夏爾看過資料，一眼認了出來，昏暗的光線促使他抬步朝對方走近想看得更清楚一點，卻被人一把拉住了手。
「少爺，請別太靠近。」女僕在這時提醒，「雖然是劣等品，但也是會襲擊人的。」
像是印證梅露的話一樣，之前還一動不動目光放空的人偶忽然轉動眼珠將視線投向了他們，然後走下高臺，直直地朝他們走來。
黯淡的燭光下，人偶本就面無表情的臉頓時陰森了好幾倍，她的視線牢牢鎖死在夏爾身上，讓少年不由感到了幾分壓力。隨後他就聽到了身旁有些清冷的甜美女音。
「普魯托，撕碎她。」
之前為了掩飾巨大體型還一直偽裝成人類模樣的魔犬瞬間身形膨脹，變成了巨大的犬類，惡狠狠地撲了上去。
然後一分鐘不到……
「少爺，我們繼續前進吧。」女僕牽著主人的手，繞開了地面的狼藉，走向巨犬先行撞開的廳門，「這裡比較危險，還請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木頭，還有粘土……
離開大廳時，夏爾回頭看了眼早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素材零件，只覺得有些詭異。
還真的是人偶……
闖過最初的大廳，便是無數向上的臺階，魔犬的速度太快，兩人早就被甩在後面，只聽見上方不時傳來的爪子落地聲。
以及……被改了歌詞的童謠《倫敦大橋落下來》的歌聲。
「用鋼和鐵來製作~來製作~來製作~，用鋼和鐵來製作~我的窈窕淑女∼」
每次這些歌聲一響起，就有材質更加堅硬的少女人偶出現阻攔，但沒有一個是魔犬的對手，不是被它的利爪撕碎，就是直接在它的火焰下燒成鐵疙瘩。
有這麼一個開路利器在前面頂著，全程暢通無阻，夏爾現在是真的覺得梅露之前的決定再明智不過。
「這樣下去可不行呢。」兩人一直跟著魔犬到了頂樓，除了那一堆報廢的人偶，卻是什麼也沒發現，女僕搜尋無果下了結論，「看來莉茲小姐已經被轉移了。」
「什麼！」夏爾正要著急，忽然腰間一緊，他被女僕抱了起來，然後放在了魔犬的背上，隨後是女僕也坐了上來，將他環住防止他掉下來。
「別擔心少爺，有普魯托在，我們會找到莉茲小姐的。」護著主人的女僕向他彎唇一笑，然後抬頭看向前面大敞的落地窗，「現在還請坐穩，我們要去最後的目的了。」
夏爾剛意識到什麼時，座下的魔犬已經縱身一躍，帶著兩人飛出了高樓，視野在一陣忽高忽低的劇烈搖晃後終於慢慢趨於平緩，夏爾看著一路倒飛的風景終於全部停下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座孤伶伶的高塔前。
「這是……？」夏爾仰頭看著這座孤塔，皺起了眉頭，「莉茲在這裡面嗎？」
「是，這是一座有封印的塔，它的內部連接著異界。」女僕解釋道，「不過我們有普魯托，作為地獄的魔犬，它有打開封印的能力。」
隨著一聲悠長的犬嘯，一直緊緊閉著的大門在發出一陣異彩後自動打開了。普魯托第一個沖了進去，連等都不等他們。
「普魯托……！」夏爾不禁伸手想拉住它，但旁邊的女僕卻是不緊不慢。
「沒事，它會為我們領路的。」重新牽起少年的手，梅露對著主人安撫一笑，「走吧，少爺，我們去迎接莉茲小姐。」
又是長長的臺階，只是這次沒再響起詭異的童謠，夏爾心系伊莉莎白原本是有些焦急的，但和女僕並肩一起，竟出奇地感到平靜和冷靜。
莉茲沒有出事，他在心頭篤定，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女僕那淡定的姿態。
塞巴斯蒂安也是這樣做什麼都很從容，但夏爾現在已經很清楚，執事的這份從容和女僕的從容是不一樣的，就像上回紅夫人的事件，換成塞巴斯來處理，紅夫人死了也就死了，但是梅露會提前出手干預，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區別。
莉茲的這件事上也是同理。
他們在一間人偶工房裡找到了昏迷的伊莉莎白，她的臉上被人打了蠟，夏爾正感到緊張時，被女僕一句「莉茲小姐沒事」成功安撫下來。
正打算帶著人離開時，詭異的童謠又響了起來。
「你們不能走，夏爾·凡多姆海恩是我主人的東西。」幕後操控者終於出場，是個戴著高筒禮貌有著桔色短髮的精緻青年，和他一併出場的，還有他帶來的大量鋼鐵人偶軍團。
「這麼多……」夏爾護著昏迷的伊莉莎白感到棘手，步伐後退的同時又在四下尋找魔犬的影子，「偏偏這個時候普魯托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擋在他們身前，金髮的女僕這時背對著他直面門口湧進來的人偶們，所以夏爾看不到她的臉色，但卻清楚地聽到少女用從未用過的居高臨下的語氣淡漠開口。
「真是的，一波又一波的。」她說著向前踏了一步，「一群劣等品，打算耀武揚威到什麼時候？」
少女說話時聲音很輕柔，行走的姿態猶如正在逛花園的貴族小姐，可就在她走出第一步時，夏爾看到之前還向作出攻擊姿態的人偶們全都停了下來。
第二步，人偶們垂下了手臂，站在人偶群後面的全身在微微顫抖，似乎在掙扎著。
第三步，人偶們全部低下頭，直接癱跪在地，唯一站著的青年也把頭顱低了下來，只是全身在打擺子。
「值得敬佩的忠誠心。」少女看著他露出微笑，「但是沒什麼用呢。」
她話音落下，夏爾就聽到有什麼零件壞掉的聲音從青年的身體發出來，最後唯一的反抗者也癱跪在地，一動不動了。
「少爺，現在已經安全了。」女僕回轉過身，對著主人彙報。她的身後，跪了一地臣服的人偶。
夏爾抱著伊莉莎白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只有藍色的瞳孔不斷搖曳，證明內心的不平靜。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高處落下，直接降落在了他們之間。
「塞巴斯蒂安，你調查結束了？」有契約在，夏爾對來人的出現並沒有驚訝。
「是，調查的結果顯示這座宅子大有嫌疑。」黑衣的執事掃了一眼四周，最後將視線落在他懷裡昏迷的少女身上，「沒想到伊莉莎白小姐也在這裡。」
像是終於被周圍的動靜驚醒，一直昏迷的伊莉莎白拼命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夏爾的臉讓她十分高興：「夏爾……我，想為你，開生日派對。」
這讓原本還在高興的夏爾心頭一陣震動，最終他點點頭：「嗯，為我慶祝吧。」
這讓之前一直碰釘子的小少女頓時開心了，像是放下心頭包袱一樣，她又昏了過去。
「塞巴斯蒂安，將這裡徹查一遍，然後我們立刻回去！」
執事先生在這座塔的最後一間房內找到了魔犬普魯托，它正趴在一個背對門口而坐的人影身前，甚至親昵地舔了一口對方放在扶手上的手背。只是等他去探查時，才發現上面坐著的不過是一個粗劣的布偶，真正的幕後BOSS連面都沒露過一下。
「逃走了嗎？」夏爾暗暗咬牙。
「看樣子是的。」黑衣執事跟著附和，把頭轉向了女僕，「大概是被梅露女士的英姿嚇走了也不一定。」
金髮的女僕沒有說話，只是回以微笑，但是夏爾的眉頭卻是不自覺皺起。
少女連續失蹤案從今晚起，就再沒發生過了，不過這是後話，第二天，海多姆海恩莊園的生日派對已經熱鬧得準備起來。
這場派對舉辦得並不盛大，只請了家族親友前來慶祝。但是在女僕長的指揮下，莊園裡裡外外都被好好收拾和裝扮起來，按照伊莉莎白小姐的要求是華麗與溫馨兼顧。
「夏爾！」「少爺！」「伯爵！」
「生日快樂！！！」
宴廳裡，人們齊齊向今天的壽星舉杯歡呼。
「啊，謝謝大家。」一向彆扭的少爺，今天也是很給面子地回應。
隨著悠揚的音樂聲響起，舞會也開始了。
現場有人滑入舞池，也有人圍著新事物觀看，凡多姆海恩家今天並沒有請樂隊，執事先生這會兒也沒有拉小提琴而是在現場幫忙。有賓客和僕人正好奇地圍在宴會一角盯著正發出交響樂一樣的大型機器看個不停。
「這是奧開斯裡特翁琴？一個就抵得上一個樂團的機械樂器？好厲害啊！」
「厲害的難道不是梅露大人嗎？前些天還以為她撿了個大型破爛回來說是給少爺的禮物，沒想到修復好以後是這樣的神器啊！」
「能自己演奏的樂器，第一次見呢。」
「梅露小姐真的是什麼都會啊，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在舞池中環著未婚妻轉動時，路過樂器附近，夏爾聽到了他們的議論，不知為何心思漸沉。
「怎麼了？夏爾。」伊莉莎白看到他臉色不對，不由問道。
「沒什麼。」少年搖頭，把之前的念頭全部甩開，專心和伊莉莎白跳起舞來。
派對狂歡到深夜，那些人才意猶未盡地坐著馬車各自離去了，而作為主人的夏爾也是累得夠嗆。
他在女僕的服侍下去洗了澡，換上乾淨的睡衣，然後躺進了柔軟的被褥中。
「梅露。」他叫住女僕，「今天，謝謝你。那個禮物，很好。」
「少爺能喜歡就真的太好了。」女僕是這麼回應的。
夏爾看著少女歡喜的面容，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主人的一句肯定總能讓她高興很久，面對他時永遠都是這麼真誠，真誠到讓他產生自己擁有她全部的錯覺。
但是，事實真是如此嗎？
「菲尼他們為我工作，想要的是一個能讓他們內心平靜的庇護之所；塞巴斯蒂安留在我的身邊，是想要我的靈魂。」小男孩躺在床上看著榻邊恭敬站立的女僕，「你呢，你想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女僕搖頭，「我只希望您好好的，每一天都能過得開心幸福就好。」
「開個價吧。」夏爾根本不信，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安全感，「你需要什麼才會一直留在這裡？」
第12章 凡多姆海恩家的女僕10
人與人之間，如果他們在一起，不管是出於什麼性質，那必定是存在需求關係。一旦他們中有一方不被需要了，那麼離疏遠也就不遠了。夏爾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他和菲尼他們，和塞巴斯蒂安就是這樣的供需關係，可是梅露不一樣。
梅露什麼都會什麼都不缺，他想不出用什麼東西將她徹底留下來。
然而女僕對他的追問只是笑而不答，她只是走上前蹲在他的床頭，愛憐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少爺，我唱首搖籃曲給你聽吧，這次是新的曲子哦。是我最近才想起來的呢。」
最近……才想起來？
夏爾來不及發問，少女空靈的歌聲已經響了起來。
「就這樣小男孩安然入睡
歎息著灰燼中閃爍的火星
一個，兩個
浮現出你無數可愛的側臉
數千個夢想，垂掛在大地上
在銀色瞳孔搖曳的夜裡
璀璨的你誕生於世
就算數億的歲月已將無數的祈願歸於塵土
我也依然會繼續祈禱
請將愛給予這孩子
在緊牽的手上留下吻痕」
等一等……
夏爾很想打斷，很想繼續開口說話，他有很多問題要問梅露，然而意識卻在歌聲裡漸漸沉淪。
「我也依然會繼續祈禱，請將愛給予這孩子，在緊牽的手上留下吻痕。」舒緩的歌聲在這時終於停下，而少年已經陷入深深的熟睡。
女僕蹲在床頭溫柔地注視他，她再度伸手，輕輕撥開少年的劉海露出他光潔的額頭，柔軟的手指在額心處摩挲了兩下。
很快，一道只有梅露才看到的金色微光從少年的額頭顯現出來，光芒散去，一道金色的吻痕印在少年的額頭。那道吻痕出現之後，甚至隱隱壓住了刻在少年右眼中的惡魔契約。
女僕的手指輕觸眉心，她青空色的藍眸便透過無數的時空看到了這樣的畫面——平行世界裡的夏爾和一個人相遇，那個人身影模糊無論梅露如何努力都無法看清，但她能看到那個人和夏爾的互動，那兩人在分別時，那道模糊的身影彎腰給了少年一個額頭吻，從此，金色的吻痕烙了下來。
「找到了。」女僕輕聲喃喃，收回手指安靜地看著他，「少爺，您總說不信神，但是這一次，您是受眷顧的。」
似乎是在抗議她的話，陷入睡夢中的少年皺起細眉，引來女僕的一聲輕笑。
她從床頭站起，又彎腰湊過去在少年額頭吻痕的位置也印下一吻。
「您一定會幸福的，一定。」
看著重新展眉的少年，女僕彎唇一笑，轉身離開。
臥室裡的燭火一個個熄滅，最終陷入一片黑暗。
啪！
一大清早，響亮的巴掌聲就在宅子大廳裡響起，所有站在下方的僕人噤若寒蟬。
梅露大人不見了，一夜之間，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尋找無果後，少爺給了他的執事重重一巴掌。
「你早就知道了吧！」他狠狠地瞪著他，「你早就知道她會走，所以才停止了一切針對排擠她的行為對吧？」
承受了這一巴掌的惡魔臉色不變，他只是看著失態的主人溫和地提醒了一句：「您確定要這種場合下大發脾氣嗎？」
夏爾這才如夢初醒，掃了一眼下面滿是擔憂和慌亂的面孔，咬了咬牙直接轉身去了自己的書房，而他的執事非常自覺地跟在他身後。
待他們二人離開，僕人們也亂了。
「怎麼辦怎麼辦？梅露大人為什麼突然就走了啊！」
「我不相信！她怎麼就走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誰能告訴我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論菲尼他們怎麼混亂，書房內，夏爾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塞巴斯蒂安，他的桌上還放著一封已經拆開的辭別信。
「有關梅露女士的身份，少爺這麼聰明的人難道真的沒有一點猜測嗎？」執事是這麼說的。
幾乎精通一切技能的本領，還有很多明顯已經跨越時代的技術，就像她給紅夫人做手術那次，都已經說明她的不簡單，還有……
「劣等品。」
她在跪了一地的人偶中間，居高臨下的姿態。
答案呼之欲出。
「明明是我的……」夏爾捏緊了拳頭，「她明明說過的，我是她的一切。」
「她確實是說過。」塞巴斯蒂安卻很平靜，「但是，她從來沒說過【會一直在您身邊】和【永遠不會離開您】這樣的承諾。」
「也就是說，當她主動離開這個宅子主動離開您時，您就不是她的主人了。」執事慢條斯理地給主人解釋，「既然不是她的主人，不會奉上一切也就理所當然了不是嗎？」
有一句話他藏著沒說，但兩人卻是心知肚明——又不是像他們這樣定下契約，以靈魂為代價才得到惡魔的侍奉。
夏爾看著桌上的信氣得咬牙，緊緊握著拳不吭聲，執事見狀只是微微一笑。
「少爺那時不是總在想，梅露這麼能幹的女僕為什麼會流離失所……現在，您心裡應該有答案了吧？」
俊美的惡魔唇角帶笑吐露低語，少年伯爵卻是瞳孔一縮。
溫柔是真的，忠誠也是真的，迄今為止的一切關懷和奉獻也毫不摻假，說一句她是天使就算是現在的夏爾也無法反駁。可是一旦真的放下心防擁抱住她，下場卻不見得會是幸福溫暖，相反很有可能會掉入冰冷的深淵。
畢竟天使只會暫時現身幫助人類，更多的時候被她終身侍奉的物件，永遠只有她的神。
「塞巴斯蒂安。」努力地深呼吸氣，過了好一會兒，夏爾終於控制住情緒叫了執事的名字。
「我在。」
「我命令你，只有你，絕對不允許背叛，不許離開我身邊！」從今天起，他再也再也不會因為誰變得軟弱。
少年說出這句話時，眼眸重新變得冰冷果斷，他沒有那麼多時間為誰的離開悲傷憤怒，他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就像這封信上最後給他的提示內容一樣，要怎麼試探那個可疑的女王執事才是重點……沒錯，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Yes，my lord。」
黑衣的執事躬身撫肩低頭行禮，在主人看不見的角度，唇角微微裂開。
對，就是這樣的，少爺。
拋棄所有軟弱和希望，只依靠著他繼續前進，驕傲的、孤高的、昂首一步步走進深淵吧。
他會一直陪伴著，也觀賞著這樣的身姿，一直到最後的。
…………
屍魂界。
瀞靈廷，大貴族聚居地，朽木宅。
這是一座占地極廣的和風大院，內裡屋宇重重，僕從眾多，各色庭院穿插於其中，一派底蘊豐厚的大家風範。其中，嫡系們所居住的一處院落裡，一陣劇烈的女子咳嗽聲從院落主屋內不斷響起。
「緋真，你的身體才剛剛好，為什麼不聽話又跑去流魂街？」有男子的埋怨聲跟著傳來，語氣說是斥責，但更多的還是擔憂和心疼。
「對不起……咳咳，白哉大人……但是，咳咳，我還是忍不住想去找她……」柔弱的女聲虛弱地回應，「一想露琪亞……咳咳，現在還在那裡吃苦，我就……咳咳咳咳！」
「緋真！」
緊閉的室內有些混亂的時候，室外響起了敲門聲：「家主，夫人，我把藥送來了。」
「快送進來！」朽木白哉立刻道。
障子門立時被拉開，一個端著託盤跪在門外的少女低頭將藥送了進來，然後動作嫺熟地倒出藥汁，在她端著藥碗膝行過來時，白哉也本能地讓開位置，看著侍女十分專業地托起病人，將藥給她灌了進去。
喝了藥，朽木緋真的咳嗽總算好了些，至少沒那麼劇烈了。
而朽木白哉，這位屍魂界四大貴族之首，朽木家第二十八代當家人則有些複雜地看著正在照顧自己妻子的女僕，少女穿著淡紫色的和服外面罩著圍裙，金色的長髮為了方便工作和其他僕婦一樣都是盤起來的，但這樣老氣的裝扮一點都沒有掩去她精緻的美貌，此時少女正仔細地幫妻子掖好被角。
白哉會感到複雜的原因沒別的，這個名叫梅露的少女，是他的妻子在流魂街找妹妹無果帶回來的女僕。
那一次緋真又不聽話偷跑去尋找妹妹，結果半路病發，如果不是梅露半途搭救差點凶多吉少。妻子感念救命之恩，就帶她脫離了流魂街在只有貴族和死神才有資格留下的瀞靈廷內住了下來，並且擔任她的貼身侍女一職。
到如今，已經要有三個月了。
「家主大人！」屋外又有人在喊，「銀玲大人有事要找您商議。」
一聽是爺爺有傳召，白哉猶豫了一下，看向了妻子。
「請別擔心，我已經好多了。」躺在床上的緋真對丈夫安撫一笑，「正事要緊，您快去找銀玲大人吧。」
緋真不是貴族，是流魂街的平民，當初他們相戀成婚，家族裡有很多人反對，但朽木白哉為了妻子還是迎著所有責難不惜破壞規矩把人娶進了門，作為代價，是他以後行事再也不能隨心所欲，一舉一動都要按照規矩來做。
白哉離去，只剩下緋真和梅露兩人留在屋裡。
「夫人，花了三個月才為您稍稍調養好的身體，您又不聽話直接敗掉了呢。」一邊收拾著藥碗，侍女像是隨口說了一句。
睡在被窩裡的當家主母頓時心虛地又往裡縮了縮：「對不起梅露……咳咳，我把你三個月的辛苦都白費了。」
「我的辛苦倒不算什麼。」將收拾好的託盤擱到一邊，金發藍眸的侍女跪坐在一邊，一臉擔憂的看著她，「我只是害怕夫人的身體一直變差下去，這樣不只是我會傷心，家主也會傷心的。」
「我知道，可是……」朽木緋真垂下眼瞼，臉上滿是哀傷。這是她當年的罪過，將還在繈褓中的親妹妹丟棄自己逃生的罪一直在折磨著她。
「既然您這樣放不下。」侍女俯身，握住她不自覺緊緊攥住被角的手，神色認真地看著她，「就讓我來替您外出尋找吧，您的妹妹，露琪亞小姐。」
第13章 朽木家的女僕1
哪怕過去數百年，朽木露琪亞仍然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梅露的場景。
那時她和還是同伴的阿散井戀次還在流魂街為了生存為了加入真央靈術學院成擺脫流魂街而掙扎努力，和那些同樣為了生存像野狗一樣掙扎的人們一樣互相爭奪鬥毆的時候，對方從天而降。
從記事起，她第一次見到長相如此精緻的女性，金髮如瀑藍眸如青空，氣質純美就像他們喝過的最清澈乾淨的水，連精美的和服在她身上也只是陪襯，她的身後有兩個穿著死霸裝的死神隨侍相護，他們用兇惡的表情威脅周圍的人讓他們離遠點——沒人覺得哪裡不對，這樣的少女就該得到這樣的保護。
她只是往這裡一站，髒汙混亂的街道一瞬間似乎都有了被淨化的錯覺。
所有人都被這陣勢給驚住，自然也打不成架了。
「是露琪亞小姐嗎？」
那少女向她緩緩走來，最後剛好在她警戒距離的邊緣停了下來，在露琪亞愣愣點頭承認後，少女低下頭向她行了一禮。
「我們夫人，也就是您的親生姐姐已經尋找您多時了。」
從此以後，她的命運開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露……露琪亞！」當眼前長相和她極為相似的年長女性，兩眼含淚沖過來抱住她時，露琪亞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露琪亞，露琪亞露琪亞！」
緋真抱著全身僵硬的露琪亞哭得不能自已，嫁進朽木家已經兩年，她終於把妹妹找了回來！
從被人帶著離開流魂街，去到瀞靈延，再來進了這間據說是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大宅，被自稱是她姐姐看著也確實是她姐姐的人抱著哭濕了半邊肩膀的露琪亞，到目前為止都是呈現懵圈狀態的。
「夫人，您這樣繼續激動下去又會傷了身體的。」終於有人救她了，那位金髮的侍女上前把人架走，「稍微喝口茶歇歇吧，也讓露琪亞小姐消化一下消息，您有很多話要和她好好說的吧？」
激動過頭的朽木緋真這才回過神冷靜了不少，只是轉頭再看看自家妹妹和她八分相似只是更加稚嫩的面容，眼淚還是忍不住撲簌簌往下掉。
「露琪亞，是我對不起你……害你吃了這麼多年的苦！」
在染著藥味的臥房裡聽完親人講述的曾經，體弱的姐姐因為之前的那一出又被照料著躺回床上休息去了，被引著走出來的露琪亞行走在簷廊上，看著外面鬱鬱蔥蔥的庭院和屋宇重重的亭臺樓閣，一臉的複雜。
「非常抱歉，露琪亞小姐，突然帶您來這裡，勞碌了這麼久您也一定餓了吧。」走在前面的侍女突然道。
「不，不不，沒有沒有！」從一介在底層為食物爭搶的貧民突然來到頂層貴族的居所內，本就十二分緊張以及聽完身世後很混亂的露琪亞慌張擺手，「我不餓的！一點都……！」
咕嚕嚕。
她的肚子很不給面子地出賣了她，這個年紀不大的短髮少女立刻整張臉變成紅抹布。
前面的侍女頓時笑了。
「請用。」
空無一人的餐廳內，侍女將現做的和食一件件擺在了露琪亞的食案上，本來還努力端坐的她立刻破功，緊盯飯菜狂咽口水：「這些……是你做的嗎？」
「是。」侍女點頭，然後抱著託盤露出憂慮之色，「因為不太清楚露琪亞小姐有什麼避忌的口味，只好按照宅中老爺們平時的用餐習慣上菜，您要是有哪裡吃不慣請……」
「不不不，很好了，已經很好了！」露琪亞簡直受寵若驚，她以前在戌吊區都只能去搶別人的水和自己抓魚摘果子吃，這樣精美誘人的和食還是第一次吃到，怎麼可能嫌棄。
說完就抓起碗筷，連忙開吃。夾起一塊煎鮭魚放進嘴裡時，露琪亞本來就不小的眼睛頓時又睜大了幾分，然後……吃飯的速度更快了。
直到把所有碗碟全都清空，連味噌湯都喝得乾乾淨淨，露琪亞摸著鼓起來的小肚子幸福地打了一飽嗝後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狼吞虎嚥是有多丟臉。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邊一直安靜坐著的侍女，看到她從始至終保持著溫和的笑容並沒有感受到預想中鄙夷後，露琪亞這才放鬆了心情。
「是不是平靜了許多？」
撤下了食案，重新上了茶水，露琪亞整個人不再緊繃時，一直陪著她的侍女柔聲問了一句。
「是。」露琪亞點點頭，「謝謝你一直陪著我。」向侍女道完謝，她的細眉又忍不住擰起來。
「您還在對自己的身世耿耿於懷？」侍女又問。
「不。」露琪亞搖頭，「我之前見過……見過姐姐的樣子，她跟我說了很多。戌吊區是整個流魂街中最混亂的區域，她身體那麼虛弱又沒什麼自保能力，再帶著我根本活不下去。我不能說她丟下我是對的，但她那麼做其實很正確。」那邊本就是吃人的世界，作為最弱階層的小孩子們都像一群野狗一樣活著，她姐姐那副樣子估計戰鬥力連野狗都沒有，兩姐妹呆在一起沒准一個都活不了。
「雖然她丟下了我，但一直沒忘了我，有了能力以後就在拼命地想把我找回來。我，並不怨恨她。」也許一開始在知道自己的身世時，她是怨的，但看到姐姐那副虛弱的樣子，心性善良的露琪亞哪裡還能忍心，何況姐姐就跟她說了一會兒話大哭了一場，人就得躺床上，她還有什麼好責怪的。
金髮的侍女靜靜地聽著，望著她溫和笑了：「露琪亞小姐，和夫人一樣，都很溫柔呢。」
「哎？」突然被誇的露琪亞頓時臉紅，「不，不說這個了。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梅露，是夫人的貼身侍女。露琪亞小姐叫我梅露就好。」侍女回答。
「我還是叫你梅露姐姐吧。」露琪婭看著侍女比她還要大幾歲的模樣，不由笑著道，然後又裝作才想起來一樣有些忐忑地問了一句，「對了，戀次……就是之前和我站在一起的那個紅頭髮男孩，他怎麼樣了？」
「那位阿散井先生嗎？我們並沒有帶他來瀞靈廷。」侍女的回答讓露琪亞露出失落之色，「不過，不論是您還是他在靈壓都達到了三等以上，在流魂街兩百歲之前的魂魄如果能有三等，都是有資格報名真央靈術學院的。我相信露琪亞小姐之後一定能在學校裡遇見他。」
對哦！還有真央學院！
露琪亞頓時想起來，他們之前可就約好了到時候一起去真央當死神，徹底擺脫流魂街的混亂生活的！
「露琪亞小姐，再稍作休息我們就去沐浴更衣吧。」梅露的聲音打斷了露琪亞的思緒，「家主和老太爺想見您。」
嬌小可愛的短髮少女頓時再度全身僵硬起來。
…………
露琪亞以朽木家主妻妹的身份暫時客居在大宅中，名義上是照顧身體虛弱的姐姐，實際上大宅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過作為主母那一方唯一的親戚，朽木氏家大業大的真不怕多養一個人多添一雙筷子。
「正好過一陣子要開學了，到時候送她去真央，有什麼造化就看她自己了。」
露琪亞有成為死神的資質，朽木家的高層從家主到前任家主都不怎麼愁她的未來怎麼安排，只要她順利從學校畢業成為死神，不靠他們就有居住在瀞靈廷的資格，到時候看在緋真的面子再幫襯一二日子就能過得順風順水，甚至到了年齡給她介紹一戶小貴族嫁過去做主母也不難。
在那之前，果然還是先把一些禮儀規矩什麼的學一學吧，畢竟說出去也是朽木家的親戚，她姐姐朽木緋真雖然出身流魂街，但教養學識和才藝性情卻是一等一的，當妹妹的也不能總是像從前一樣跟人到處搶食的野丫頭一個。
男人們的思維也就那樣了，但是作為親姐姐的緋真當然更細緻一點。
因為找回妹妹，而且妹妹也原諒了自己，沒了心病的緋真身體好了不少，有時還有餘裕親自教妹妹一些禮儀規矩，還有舞蹈才藝之類的東西。
……老實說，露琪亞對才藝什麼的還真有些不感冒，但不可否認姐姐做的那些事每個動作都非常賞心悅目。
就像現在，姐姐拿著檜扇在跳舞，她的舞蹈據說在貴族中都頗有盛名很受推崇，舉手投足都充滿了神聖的美感。可有時候她還是會溜號，會將目光不自覺地放在坐在角落拿著樂器為姐姐伴奏的梅露身上，梅露什麼樂器都會，如果有哪個樂師缺席她都能迅速補上，就像現在，她懷抱著三味線，用象牙製成的撥子在琴弦上輕輕撥弄，清幽純淨的調子像流水般揮灑開來，配合姐姐的舞蹈，簡直是無與倫比的享受。
梅露真的好厲害啊。已經不是第一次的，露琪亞在心裡想到。
不知不覺，真央學院報名日就到了。
「露琪亞，你到了真央也要記得經常回來，缺什麼就跟我說，我讓梅露給你送過去。」知道真央那邊包吃包住，緋真還挺怕妹妹就此不回來的，畢竟進去以後要過六年才能畢業。
「放心吧姐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而且……東西真的不缺了啊。」拎著好大一個包袱的露琪亞一面乾笑著，一面無奈受下「姐姐的愛」。
然而緋真猶自覺得不足，將求助的目光放在了能幹的貼身侍女身上：「梅露，要是你也能去學校就好了，之前明明都給露琪亞做了很多課前輔導，你要是能去，露琪亞就一定會受人欺負了，畢竟她還這麼小……」
還沒進真央個頭連1米3都沒有的露琪亞當場炸毛：「我年紀不小啦！都九十幾歲了！」
「夫人，那些課前輔導都是朽木家歷代畢業生留下來的心得，可不是我的功勞啊。」安撫好炸毛小妹妹，梅露笑著向緋真解釋，「雖然去真央可以學到有趣的知識，但是我還是想在您身邊照看，您現在的身體還離不了人。露琪亞小姐也不是會任人欺負的性格，您就別太擔心了。」
作為混過最混亂區域的露琪亞重重點頭，到時候她和戀次一起，誰敢不開眼地欺負他們：「姐姐，每週放假我會回家看你的，你好好養身體，到時我要檢查你有沒有胖的哦！」
緋真被妹妹的話逗笑，最終只是站在大門口目送妹妹瀟灑的背影漸行漸遠。
第14章 朽木家的女僕2
露琪亞的入學非常順利，護妹心切的親姐雖然沒能把自己的侍女同樣送進學校做伴讀，但讓梅露陪著妹妹報個名安排一下入學手續還是沒問題的。
「露琪亞小姐的入學和入住手續皆已經辦妥，期間也和一些入學新生交際良好，在學校的生活夫人應該不用太過擔心。」
聽到歸來侍女的彙報，呆在宅中等消息的緋真也是松了口氣。
但是，已經在朽木家呆了快要三年，十分清楚屍魂界的階級森嚴比現世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緋真並不滿足於此。
「梅露。」她看向自己的貼身侍女，從她來自己身邊到現在已經是半年了，緋真很清楚她的身體能恢復到這樣的程度和梅露的仔細照料脫不開關係，對於眼前的少女，她充滿了感激和信任，「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夫人言重了，有什麼您儘管吩咐便是。」侍女見主人如此，立刻也是端正了神色。
「你來這個宅子也有半年，相信對這裡還有對我自身的處境應該也所瞭解了對吧？」緋真活著時，在現世也是大家小姐，所以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地位，「我出身流魂街，沒有母族可依，也沒有強大的實力傍身。現在能頂著朽木家主母的身份留在這座宅子，完全是依靠白哉大人對我的愛。」
所以，她在這個家雖說是女主人，但真正有多少實權，宅中的族老和奴僕會如何看她，完全可想而知。
「雖然我相信白哉大人的秉性不會輕易變心，但是在流魂街、在瀞靈廷這些年的所見所聞讓我深深的明白，這個世界沒有實力是一件很悲哀的事，特別是對女性，更加苛刻。」
緋真的話讓對面一直安靜聽著的少女微微睜大了眼睛，但很快恢復平靜，繼續聽她道。
「所以，聽到露琪亞有死神的資質，連梅露你也有入學的資格的時候，我很高興。我希望你們能越來越強大。」緋真抬起紫色的眸子望向梅露，「從之前梅露你帶著露琪亞去做課前輔導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比露琪亞強得多，所以在你拒絕去真央的時候我也沒有強求。但是，可以的話，我希望梅露你能幫幫露琪亞，幫她儘快提高實力，讓朽木家看到她的天賦，哪怕只是高看她一眼都是好的。」
面對一臉誠懇的主母，侍女表現得十分冷靜，她藍色的瞳孔閃過絲絲幽光，像是接收到了什麼指示一般回望向自己的主人。
「那麼夫人，是希望露琪亞小姐達到什麼樣的高度呢？」
侍女甜美的聲音一如即往的安穩平和，可就是這樣平常的語調總是給緋真對方無所不能的感覺——事實上梅露確實沒有在任何事上讓她失望過。
但眼下自己的所求所想，緋真自己也沒有把握，只能模棱兩可地給了一個答案。
「最起碼……能掌握自己的未來，不會輕易就被人決定終身吧。」
雖然發生的機率不大，但不代表朽木家將來為了利益或是別的將露琪亞隨便嫁出去，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做姐姐的也不願意接受。她希望她的妹妹以後能一生幸福順遂。
侍女收到了命令，低頭應諾：「我明白了。」
作為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底蘊豐厚自然不同尋常，大宅中有一間龐大的藏書室，專供族中子弟和他們的親信奴僕平日裡借閱學習，作為主母的貼身侍女，梅露自然也有資格去翻看書籍，就連上次給露琪亞做的課前輔導也是從這裡借閱的。
緋真體弱，很多時候都是呆在宅中靜養，一旦她覺得自己不需要人時就會把梅露趕去那邊學習，雖然效果肯定沒有真央有老師手把手教導來得好，但朽木家的藏書室該有的理論知識還是十分全面的。
於是露琪亞每次從學校裡回來，就驚悚地發現了一件事——沒去學校的梅露學會和熟練掌握的東西比她快還比她多，甚至還在姐姐的吩咐下指導她如何學到的東西更進一步融會貫通。
「我覺得我不需要去真央了，就在家裡跟梅露學東西就算了。」拿著學校給的全優成績單，嬌小的短髮少女趴在矮桌上直翻白眼，每次學校裡那幫人用「露琪亞真是天才，好厲害」的眼神看她，她就覺得好心虛。
「那可不行。」做姐姐的先拒絕了妹妹的說法，「梅露雖然能幫助你提升實力，卻沒辦法讓你在家裡就能交到那麼多朋友，如果你立志要做一個死神，以後還想往上爬，人脈是必須的。露琪亞，你只有越耀眼越出色，別人才會高看你一眼，日後才有更多的選擇餘地。」
露琪亞不能完全理解姐姐的想法，但是她全心為自己好的那份心意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
「姐姐，我會努力的！」她不是傻瓜，雖然呆在朽木家的時間並不長，但自家姐姐在夫家是什麼處境還是能感受到的，姐姐沒有死神資質，那她這個妹妹如果更強大一點，一定也能讓姐姐多些支撐吧。
她心裡剛這麼想著，那邊金髮的侍女已經捧著一摞書走了過來。
「我聽說五六十年前，在真央有一位叫做市丸銀的學生，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讀完了六年的課程順利畢業。」侍女看向了臉色有些驚悚顯然意識到什麼的露琪亞，對她微微一笑，「請放心，關於死神方面的知識我也是第一次接觸，想讓您在一年時間達成那樣的成就雖然不是做不到，但沒有必要。」
露琪亞這才松了口氣，可梅露下一句又讓她滿頭冷汗了。
「有兩年時間的話，還是綽綽有餘的。」在露琪亞按步就班學東西考試的時候，梅露已經將真央六年的教學知識全部熟爛於心，「死神的基本四技「斬拳走鬼」掌握起來不算難，但還有一個必不可少的輔助條件，那就是自身的靈壓要達標。真央提供給學生的靈食品質雖然也算不錯，可以給大多數學生提供正常需求的靈子消耗，但是和朽木家所用的食材相比差得就不只是一星半點了。」
在屍魂界，從花草到魂體乃至萬事萬物都是由靈子組成的，靈壓只有一二級的普通魂魄甚至只靠喝水就能保證存活，但三級以上就要靠食物去彌補了，就像露琪亞，如果她不是在流魂街總是吃不飽而是一直吃的真央的飯菜，這會兒靈壓等級早就不只三級，甚至五級、六級都很有可能。比如志波家的那位少主志波海燕，雖然志波家從五大貴族裡除名但底蘊還在，人家從小資源跟得上又有天賦，剛進真央就是稀有級別的六級靈壓天才。
「所以，露琪亞小姐。以後吃飯請儘量回家吃好嗎？」侍女根本不容她拒絕，笑容甜美，「如果您要說不方便的話，我也可以到時給您親自送過去。」
無、無法拒絕。
於是，在姐姐殷切的注視下，稀裡糊塗就接受了「兩年畢業，天才打造計畫」的露琪亞，完全沒意識到之後會有怎樣可怕的培訓在等著她。
六年的課程壓縮到兩年，外加還有喚出斬魄刀真名這種棘手事宜疊加到一起，讓多年以後已經當上十三番隊長的露琪亞每每想起都覺得顫慄不已。
露琪亞以驚人的速度在成長，她在一回生的年末考試各科以全年級第一的成績傲視新生也就算了，之後更是被測試出五等靈壓，遠遠超過了四年級的要求，最後被老師推薦直接跳級去了四年級。
成為四回生，就有資格被臨時授予斬魄刀，如果順利畢業成為死神，這把暫借的斬魄刀就會歸學生本人所有，然後在某個機緣下叫出自己刀的名字完成始解，如果實力強還能完成卍解，這可就不得了，完全有資格角逐護廷十三番隊長的位置了。
而在屍魂界，成為十三番隊中任何一隊的副隊長級別，無論你出身如何，都有資格和貴族們平起平坐了。
緋真在妹妹身上看到了曙光和希望，為她高興的同時又忍不住掉眼淚。她雖然沒有實力，但眼光還在，梅露的訓練刻苦是一方面，但如果露琪亞沒有天賦也做不到如此成績。
她能看出來的事，朽木家只會比她更清楚。但他們並沒有直接表明態度，而是用迂回的方式給予露琪亞更多資助，算是一邊示好一邊繼續觀察。
有緋真的關係在，加上孫子白哉對小姨子態度也不錯，朽木銀鈴並不擔心露琪亞以後發達了會不上朽木家的戰車。這位前任老家主更感興趣的還是他孫媳婦的貼身侍女，那個叫梅露的少女。
他是親眼見到那個孩子只靠著藏書室裡的那些理論知識從什麼都不會到掌握了死神所有基礎技的，更是早在露琪亞進真央沒兩個月那會兒還親自開口，說要送她去真央上學。
這份愛才之心是被直接拒絕了。
「我要留在夫人身邊照顧她。」侍女是這樣說的，然後用實際行動也是這樣做的，完全不摻假。
這份寧可舍了死神身份也要侍奉主人的忠誠之心，不但是朽木銀鈴，就是一開始有些彆扭的白哉也不得不感歎，緋真運氣不錯，撿了一個忠僕回來。
這麼想著的白哉，給了侍女一把書房的鑰匙。
「這是朽木家只有嫡系子弟才有資格進去的藏書室，我相信你的人品，現在把它交給你。」戴著牽星箝的年輕家主是這麼說的，「算是我對你這些時日將緋真照顧得這麼好的獎勵吧，她對我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在我不在的時候保護好她。還有，也讓露琪亞變得更強，成為她的依靠吧。」
這個做丈夫的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進門以後是什麼處境呢，門不當戶不對從來都不是說著玩玩，特別是作為貴族表率的朽木家，他莽撞要娶一個流魂街女子的行為不只是損害了家族的名聲，也讓族中對緋真產生了無形的敵視與針對——只不過因為他在，緩衝到無視或者蔑視罷了。
很多時候白哉都會想，緋真的身體會越來越差，甚至稍好一些就會跑出去尋找妹妹，是不是也有這個家呆著讓她倍感壓抑還無法傾訴的原因呢。
幸好，梅露來了，還幫忙找回了露琪亞。
如果露琪亞以後順利畢業，他也不要多，只要她日後成為副隊長，緋真的壓力自然消失無蹤，沒有人能再拿她的出身作指責，因為她有一個和貴族同等地位的妹妹。
白哉的這份希望，在露琪婭於第二年年末以六等靈壓跳級到六年級，並且成功通過畢業試練，還覺醒了斬魄刀「袖白雪」，天賦還是斬魄刀中最好的自然系後，徹底得到了實現。
斬魄刀的分類，一般就是三種，自然系（如冰輪丸）、鬼道系（如鏡花水月）、還有物理系（如蛇尾丸），這三種的威力，是公認的用大於號去排的。
而在屍魂界，六等靈壓已經是對應副隊長級別的實力，七等靈壓就是隊長級。
這下子，朽木家也坐不住了，兩年畢業，六等靈壓，一年就覺醒斬魄刀，還是資質最好的自然系，完全值得重視了。
在詢問了緋真姐妹的意願之後，露琪亞沒有一絲阻礙地被老家主認為了幹孫女，也就是白哉的義妹，正式冠上了朽木家的姓氏，成為朽木露琪亞。
外人並不知道的是，在這場儀式過後，朽木家的主母緋真夫人的貼身侍女也收到了一份賞賜——一把淺打斬魄刀。
第15章 朽木家的女僕3
以朽木氏大貴族的身份地位，給家中奴僕下賜一把淺打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露琪亞在知道後也是十分高興，從她被帶來瀞靈廷住在這座宅子一直到現在，梅露給了她太多太多的幫助。
「梅露姐姐，你首先要一直和斬魄刀形影不離跟它培養默契，然後……」露琪亞下意識地就要給侍女傳授她的經驗，但話沒說完恍然想起自己能這麼快取得袖白雪的名字還是在梅露的指導下成功的，頓時一臉訕訕地閉上嘴。
緋真看到妹妹卡殼的樣子，忍不住輕輕笑了，露琪亞越發的不好意思。
「謝謝大小姐的提示，我會努力爭取早點取得它的名字的。」金髮的侍女倒是一臉平和地向她道了謝。
是的，大小姐。
冠上了朽木家的姓氏，成為了嫡系一脈的成員，露琪亞自然是這個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露琪亞臉更紅了，低頭呐呐道：「大小姐什麼的……聽著真有點不好意思呢。」
明明兩年前她還只是個在底層掙扎為明天吃什麼發愁的求存者罷了，打死也想不到兩年後自己會成為大貴族家的嫡系大小姐。
「多聽幾回就習慣了。」緋真聞言笑道，「我們露琪亞是朽木家的大小姐，已經是過過明路舉界全知的事了。」
「姐姐……」
侍女在兩姐妹開始進入談心話題明顯要聊很久之前，非常自覺地退出了屋子，將空間留給她們說體己話。
障子門被她輕輕合好，侍女走在入夜的簷廊上，宅中幾盞孤燈的掩映之下，沒人看到被她握在手中的斬魄刀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變幻了些許形狀，但再細看，好像還是淺打的模樣。
沒人知道，也沒人相信，侍女在拿到淺打沒過多久，她已經得到了斬魄刀的名字。
於別人，可能要花費幾年幾十年千辛萬苦才達成目標，於她，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
梅露這次沒有直接回房間，而是打算繞個遠路，今天大小姐才做完冠姓儀式事情比較多，她身為主母的貼身侍女，被體弱的主人委託作為主要負責人自然有一堆事要安排，哪怕儀式已經結束，也還是有一些首尾要她處理的。
就在她繞去一處遠離嫡系宅院，算是不常去的院落時，敏銳的聽到了一些不該有的聲響。昏暗的燈光下，侍女的一雙細眉不悅地皺起，她腳步微轉，立時變幻了行程，走進了那處明顯被空置的院落裡。
涅音夢，護廷十三番之十二番隊副隊長。
就算是朽木家因為冠姓儀式而有些熱鬧的今晚，她也沒丟下十一番隊副隊長給予的委託，趁朽木家不注意在遠離嫡系院落的偏僻宅院裡做她們女性死神協會的秘密基地。
——沒錯，明明是公認的協會組織，卻未經主家允許偷偷跑來別人的宅邸改造房子和機關用來當基地甚至辦公。
當朽木家的話事人聽到消息趕來現場後，他們就看到那座空置的院落中間，十二番隊的副隊長正被六道光片像花瓣緊圍住的花蕊一樣困鎖在其中，由靈子組成的金色光片在夜色裡極為顯眼，不但照出了被困之人面無表情的臉，也將安靜立於旁邊的纖細身影照得清晰。
「家主，老太爺，要如何處理？」侍女甜美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十分平靜，像是做了一件極平常的瑣事一般等待上面決策。
可無論是白哉還是銀鈴注意力都不在處理涅音夢這個「慣犯」上，而是帶著震驚看著鎖著她的那幾道光片上。
鬼道咒術，縛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
死神四大技「斬拳走鬼」中的「鬼」就是指鬼道，是一種死神才能使用的高貴咒術，四等靈壓的死神就可以學習並使用，從最簡單的一號編號開始，數字越高代表的學習難度和使用要求越高。前三十個為低階咒術，三十一到六十為中階咒術，六十一到九十為高階咒術。九十一到九十九已經算作禁術。
六十一，高階咒術！！
露琪亞到現在也不過才學完全部低階咒術已經被奉為天才，可眼前這個侍女同樣的起步時間已經掌握到了高階！？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困住了一個副隊長！
哪怕再不敢相信，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家主？」侍女略帶疑惑的詢問再度響起，兩人這才回神。
「辛苦你了梅露，你去忙你的，這邊交給我們吧。」因為緋真的關係，和梅露接觸較多的白哉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場面。
果然他把話放出，侍女便直接行了一禮離開了原地，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那頭也不回的作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小事。
而直到梅露離開，涅音夢的視線依舊牢牢鎖在她的身上，完全不為自己眼下的情形擔憂。
朽木銀鈴臉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孫子：「這就是你把書房鑰匙給她以後的成果？」白哉沒說話，當爺爺卻是心頭越發複雜了，「緋真這撿人，撿得真好啊。」
「爺爺，我已經派人通知涅繭利了，到時候讓他過來領人就是。」現任當家這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以前家裡總說流魂街血統怎麼怎麼不好，這會兒再看看帶進家裡的梅露和露琪亞，白哉很想知道那些反對的人臉有沒有腫。
擒下那位私闖宅邸的死神之後，梅露沒收到主人們給予的後續指示，便直接做了忽視處理。
大小姐畢業以後，選擇了去十三番隊闖蕩，她已經收到夫人的指示仔細收集該番隊的所有情報，因此藉口採買出了大宅，開始她的新任務。
只是在半途上，她又重新遇到了之前抓住的那個女死神，她還是那副黑色和服短裙的裝扮，陽光下看起來面容冷豔，只是依舊沒什麼表情。而她的旁邊還站著一個比她高一截的男性死神，姑且不論將整張臉都塗黑的五官和詭異的帽子，男人穿在死霸裝外面的白長袍引起了梅露的注意——那是只有隊長才有資格穿的外褂。
被人攔住去路的梅露還未說話，對方已經先開腔：「你就是朽木家那個困住音夢的侍女？」
…………
梅露沒有如往常一樣按時回來，一直在耐心等消息的緋真不禁有些擔憂，就在她坐臥不安想要找人去尋時，侍女回來了。
「夫人，我把十三番隊所有人的資料都帶來了。」少女將一疊資料擱在了矮桌上。
「這麼多？」緋真被嚇到了，下意識地雙手掩唇，她以為侍女最多也就打聽到一些淺顯的消息，沒想到……
「我在路上遇到了十二番隊的隊長涅繭利大人，就和他聊了幾句，沒想到他有一個難題正好因為我的話找到了解決方向，作為感謝，就將十三番隊的情況跟我說了說。」侍女簡略地說明了一些情況，「這些只是十三番隊成員最粗淺的資料，但也能從中分析不少事了。十三番隊負責去往現世淨化魂魄和處理虛的工作，隊長浮竹十四郎，性格溫和，但身體不好一直抱恙在身，因此番隊的日常安排都是由副隊長志波海燕處理，他的性格豪爽，對手下人十分照顧，賞罰分明；三席志波都是副隊長志波海燕的妻子，劍道出眾，性格……」
緋真還在一頁頁翻上面的資料時，女僕已經將番隊高層的幾個人粗略敘述了一遍，她乾脆不看了直接仔細聽就好。
「大小姐去那裡的話，在這幾位的手下應該不會吃苦頭。」
事實如梅露所說，才去報導的那一天露琪亞興致很高，回來後也是一個勁地誇隊長怎麼好，副隊長怎麼好，三席怎麼漂亮怎麼厲害。緋真也就真的放下心，叮囑她和同僚們好好相處，露琪亞也是高興地應了，轉而向姐姐和梅露展示自己穿上死霸裝後的樣子，一個勁地追問好不好。
「哪裡都好，就是矮了些。」當姐姐的一刀捅進妹妹心窩，露琪亞當場重傷。
「我以後一定還會長高的！」妹妹揮舞著雙手努力挽尊，臉都漲紅了，「肯定還會長很高很高的！」
梅露不忍心告訴大小姐，在屍魂界實力越高成長越慢，以露琪亞的天賦資質，根據計算，她的身高長到1米44差不多就停滯不前了。
「嗯，您會長高的。」侍女對著現在才一米三幾的大小姐肯定點頭，對方這才笑了。
露琪亞去了十三番開始正式的死神執勤生涯，朽木家的生活便又恢復了以往的狀態，梅露還是在家專心侍奉緋真。自從露琪亞天賦全開，又當了大小姐，緋真這個主母的地位也是直線提升，無論是族人還奴僕對她的態度同以前都發生了等翻天覆地的變化。讓哪怕早就料到如此的緋真，有時也會向侍女輕聲感歎，不管生前死後，都是人心不古。
對此，侍女只是微微一笑：「您現在已經不需要這般擔憂了。」
這期間倒不是沒有意外發生，比如那位涅音夢還是會跑進宅子偷偷進行改造，她還是故意跑到梅露眼皮底下作案，於是朽木家的高層總是會見識到侍女又新學到了什麼高階鬼道。
比如「七十三，倒山晶」，比如「七十九，九曜縛」，比如「八十一，斷空」，侍女很有分寸，一直都是用的困住人的縛道，然後移交給主人處置。
「以後，這種事你就別管了。」感到心累的家主揮手下令，女性死神協會這幫女人手頭的權利有時比制定屍魂界律法的中央四十六室還要大，雖然涅音夢沒有告狀什麼的，但是白哉這些時日總被番隊裡的那些女人找麻煩也是不堪其擾。
侍女當即應下，從此以後不管涅音夢如何挑釁只當看不見。反正真要過分了，自會有家主或者老太爺出手。
相比起涅音夢的各種找茬式吸引注意力，她的老爹也就是十二番隊長涅繭利就直接多了，因為第一次「友好」的學術交流，他要是碰見了還會高興地跟侍女打招呼，順帶消遣似的扔幾個疑難問題又聊上幾句，如果拿到想要的答案又會喜滋滋離開。
一來二去的，成了學術好友的他們關係反倒不差。
「你真的不來我的番隊嗎？給你三席的位置哦。」見識到侍女的本事，這位科學狂人在被拒絕後依舊不死心地想挖牆角，「以你的學識和實力哪個番隊都能去得，為什麼甘心當個不自由的僕人，真搞不懂你。」
對方只是笑而不答，涅繭利也無法，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跟你說一個消息，估計你應該還不知道。」這位隊長大人向梅露透出一個消息，「我聽音夢從女性死神協會那邊傳來的，你們家的大小姐，就是朽木露琪亞在十三番隊被人孤立了。」
第16章 朽木家的女僕4
大小姐在番隊裡被人孤立？
「果然當初選番隊時，還是應該讓你去白哉大人所在的六番隊的。」一聽妹妹被同僚冷暴力，當姐姐的不自覺地開啟慈母式說法，「六番隊是貴族專屬隊，在那裡的都是貴族子弟任職，平時負責的工作也不會很危險，加上還有作為隊長的白哉大人照拂……」
「不是這樣的啦姐姐。」露琪亞趕緊打斷親姐的嘮叨，然後低頭面露沮喪，「這大概……也不能全怪別人吧。畢竟我這段時間的表現確實有點糟糕。」
她雖然只花了兩年就從真央畢業，作為學生的經驗尚可，但實戰上欠缺太多了，去現世參與任務的第一場仗因為急功近利想表現自己，反而連平時的三分實力都沒發揮出來，成績很不好看。
「但是，這是底下那些人因為您從底層搖身一變大貴族的身份產生嫉妒，暗地裡對您發出嘲諷才導致您失了平常心，用力過猛才演變成現狀的吧？」侍女指出了關鍵原因。
屍魂界的死神隊伍裡本來就是貴族和流魂街平民混合組成的，無論哪個世界高高在上的階層人數總是占比偏少，在大多數都是平民出身的情況下，一個之前家境甚至還不如他們的人突然麻雀變鳳凰，會有人眼紅甚至酸上幾句很正常。
梅露對此倒沒有緋真那麼大的反應，只是迅速提出解決辦法：「是呢，大小姐雖然平時的訓練做得很好，但實戰經驗為零。果然還是向家主彙報一下，然後動用族中的穿界門進行一次實戰特訓……」
「太誇張啦！沒必要的！」露琪亞慌忙拒絕。
死神居住的屍魂界是和現世平行的異界，他們要是想去現世，正常管道就是通過穿界門來回穿梭，多數時候死神們都會向上級申請公用的穿界門，但有條件的貴族家一般都有自己的穿界門，這也是貴族的特權之一。
露琪亞自己心裡清楚，她只用了兩年就畢業其實也用了不少朽木家的資源，如今正是她該出成績的時候卻遭遇低谷，哪裡還有臉再動用族中資源。在她百般反對和極力保證一定能自己挺過來後，侍女也就不再堅持特訓大業，這讓露琪亞松了口氣。
不過，姐姐卻又發話。
「露琪亞，難得您從番隊裡回來，就讓梅露陪你出去逛逛街買買東西吧。」
女人解壓的方式有時候也很簡單粗暴，心情不好買買買，絕對讓人輕鬆愉悅。作為一個頭飾就能夠上平民一年嚼用的大貴族家，主母這般發話完全沒毛病。
於是原本還想著另尋話題的露琪亞是真的不用費腦筋了，直接被姐姐推著她和侍女一併出門了。
反應過來是為什麼時，她們已經在熱鬧的大街上穿行了。
「姐姐真是……」她無奈一笑。
「今天也是真央學生的沐休日呢，難怪街上人這麼多。」身旁侍女的話讓露琪亞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麼，本來有些起色的臉又暗淡了幾分。
「是，是啊。」她附和得有些敷衍，「每次一到沐休就很熱鬧……」
「大小姐。」侍女在她低頭時突然又道，「前面那個人，好像是阿散井先生……」
「咦！？」露琪亞迅速抬頭，果然就看到一個體格高大的紅發身影在眼前晃動，然而不過眨眼的功夫同樣發現了她的對方已經用逃跑般的方式直接離開了她的視線。
露琪亞原本亮起來的雙眼迅速被失落和孤寂堆滿。
「大小姐這段時間會不開心，不只是因為番隊的經歷，還有阿散井先生的事吧。」侍女的聲音無論何時都是這麼四平八穩，偏偏還讓人無話可說。
「是啊，自從我冠上了姓氏，戀次他就一直在躲著我。」早就清楚侍女的神通廣大，露琪亞再沒掩藏自己的失落，「我不明白，明明之前在學校還是好好的，為什麼他就……我們一直都是很要好的夥伴，從小一起長大的。」
「那大概是，他想保護您，還有，男人特有的自卑和自尊吧。」身旁的人給了這樣的答案。
露琪亞不懂梅露的話：「保護我？」
金髮的侍女轉頭看她：「您現在已經是大貴族，有著什麼樣的身份就要和什麼樣的人交往，就像和家主來往的不是番隊隊長就是各家貴族子弟，阿散井先生知道如果再像以前那樣和您總在一起，會讓周圍對您產生不好的評價。他現在只是一介真央的三回生，離順利畢業還有三年，無論實力還是地位都無法與現在的您相比，就算您待他像從前一樣，他的內心也會自然而然產生彆扭，從而主觀上刻意疏遠。」
「疏、疏遠……」
「這是正常現象，請不用太難過。大小姐，您既然已經成為死神加入番隊，建議您最好也儘快加入女性死神協會，能在朽木家如此肆無忌憚的組織您若也在其中，對您是百利無一害的。」侍女那過於平常的口氣，讓露琪亞有些陌生，更有些不願接受。
「你說他疏遠我是正常現象？這種正常現象一點都不……！」露琪亞停下腳步，就要向侍女大聲反駁這個觀點時，又有一個學校的熟人出現。
「這不是露琪亞嗎？自從你提前畢業當了死神後有一陣沒看到你了！」懷裡抱著一堆宣紙的女孩子三兩步跑過來，笑臉燦爛，「你今天沐休啊！真好，你穿上死霸裝很精神呢！」
「雛、雛森桃？」露琪亞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這是和她同一批入學的同學，但她沒來得及跟她打招呼，就已經迅速繃緊身體向女孩後面一個外罩白色外套的眼鏡男子恭聲問好，「藍染隊長好！」
五番隊隊長，藍染惣右介。
「呀，是露琪亞同學……啊，該改口叫同事了呢。」同樣抱著一捆宣紙，並且另一隻手還提著墨水之類的東西的眼鏡男子，有著一頭柔軟的棕色短髮，雖然貴為隊長，卻氣質溫文爾雅，這會兒正笑著向她打招呼，「今天輪到你沐休嗎？十三番負責對現世的淨化任務一向不輕，出來逛街確實是個不錯的放鬆方式。」
「是，是的……」想起自己糟糕的工作表現，露琪亞有點臉紅，「兩位這是……採購？」
「是藍染大人開辦的書法班啦，露琪亞你應該也知道的吧？」雛森桃的話讓露琪亞想起來對方從入學以後沒多久就一直在藍染隊長的書法班裡幫忙，「興趣班那邊的紙墨快要用完了，這次我和藍染大人一起出門採購補充。」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用歡喜和崇拜的眼神看向旁邊的男人，完全是一副粉絲和偶像同框後的欣喜狀態。雖然露琪亞早就見過，但還是不由後腦勺滴汗。
他們在說話時，金髮的侍女全程站在一旁微笑不語，完美恪守作為下人應有的低調本分，但還是引來某位隊長不著痕跡的幾分打量。
朽木露琪亞從被大貴族收養之後，她的身世就不算秘密，大多數人只知她是朽木當家主母的妹妹，運氣好才被找回去，但作為隊長，藍染要知道得清楚些，這個有著冰系斬魄刀的天才少女正是被她身後的侍女親自尋回來的，甚至已經被證實她是鬼道天才，頭腦聰慧連十二番隊長都想挖角的天賦。
「難得能碰見。有沒有興趣來我的書法班轉轉？」五番隊的隊長帶著溫和的笑提出邀請，就像是一個關心學生的好老師，「有時候多練練字，也是能平心靜氣戒驕戒躁的好方法。」
他說出的這句話，讓最近確實有些焦躁的露琪亞愣了愣，拒絕的話愣是沒說出口。
第17章 朽木家的女僕5
藍染隊長的書法教室，露琪亞才入學的時候就被雛森桃推薦過去了幾次，後來因為梅露的各種強化特訓最終不了了之。
不過對這位脾氣溫和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她還是印象很好的，加上最近確實諸事不順，露琪亞想了想便接受邀請跟去看看了。
今天是真央的沐休日，所以教學班裡學生居多，但也有幾名死神呆在其中，基本上都是書法愛好者或者舉辦方藍染的崇拜者。
和式風格的書法班佈置得典雅明亮，整潔的和式內除了一排排古代私塾般的矮桌和軟墊以外，牆壁上也掛著一些字畫，更有細心的女同學在壁櫃上放置了新鮮的花草，讓素雅的房間又多了幾分嬌豔的色彩。
「露琪亞，是不是很久都沒練過字啦？」在露琪亞跪坐的一張矮桌前停下，雛森桃半彎腰向短髮少女打趣。
「才、才不是！」有些好強的少女當即反駁，然而目光卻是下意識地望向跪坐在矮桌一端為她專心研墨的梅露。
金髮的侍女脊背挺直地端坐著，右手攬過左手的寬袖，露出一截皓腕，左手輕捏著長方形的墨錠，以勻稱的力道不緊不慢地在硯臺裡打圈磨墨，墨錠始終以九十度角旋轉。她的手很穩，無論是手指還是腕部都沒有一絲抖動的跡象，這般優雅嫺熟的姿態還是讓現在很多人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
「真是漂亮的研墨，無論是動作還是研磨出的墨水都非常好呢。」同樣也在觀察的書法班創辦者忍不住開口，投射向侍女的目光充滿了讚歎，「我好像有點明白，古人總說的紅袖添香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紅袖添香好像說的是書生和美少女陪讀的場面吧？」聽出五番隊隊長最後明顯玩笑的意思，也有人跟著逗趣，「露琪亞可不符合書生的標準。」
被人調侃的朽木家大小姐頓時窘迫，旁邊為她研磨的侍女卻是充耳不聞，待硯臺上的墨汁飽滿之後她輕輕擱下墨錠：「大小姐，墨已經磨好，請用。」
看到她八風不動的樣子，露琪亞頓時驚覺平日裡被灌輸過的貴族式寵辱不驚處事狀態，到了這份上了，可不能給姐姐給大哥家裡丟臉！
她拿起筆，蘸飽墨汁，深吸了口氣平復心情，這才嚴肅了臉色在宣紙上開始書寫。
露琪亞到底是混在朽木家兩年了，雖然家裡對她的實力特訓很嚴格，但貴族修養也沒丟掉，特別是書法更是被姐姐嚴格要求練習過，畢竟以後出門了用到書寫的事情肯定比讓她表演茶道插花什麼的來得多，字總要拿得出手。
所以當她寫了一幅「一心一意」的漢字帖，然後收到了一片誇讚後，這才松了口氣覺得過了一關。
「相當有靈氣呢，好好練習，以後肯定有所成就。」
聽到藍染隊長也這麼誇，露琪亞頓時不好意思，下意識地謙虛：「沒有您說得這麼好啦，說實話，我的書法還是梅露姐姐教的，她的字才是真的好。」
她無意中的一句又將眾人的視線移到旁邊的女僕身上，對方聞言卻是歪頭一笑：「承蒙大小姐誇獎，能得夫人的信任教授您書法，是梅露的榮幸。」
「這倒讓我好奇了。」不只是說話的藍染，就是教室裡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心思，「梅露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們也見見您的墨寶嗎？」
他對待下人也如此有風度的溫和姿態，又引來一幫迷弟迷妹的崇拜目光，藍染大人就是這麼好，但還有一部分人則是把注意力放在容貌精緻的侍女身上，期待著後續。
面對地位超然的隊長級存在，梅露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轉頭看向露琪亞，收到主人的點頭這才溫柔應下：「梅露獻醜了。」
街頭依舊熱鬧，書法班裡同樣人氣旺盛，只是門內走出了一高一矮兩名少女。
「感謝藍染隊長特意邀請我過來書法班一遊。」站在門口，露琪亞向著門內的男子行禮道別，「那麼，我們告辭了。」
「別這麼說，看到露琪亞你現在的書法進步這麼多我才是吃驚。」棕發的眼鏡男子溫和地笑著，目光看向她身後同樣行禮的侍女，「你有一個好老師呢。」
朽木家的主僕很快轉身離去，藍染看了她們一會兒很快就轉身回屋，房間裡學生們還圍著那張矮桌去看，一邊互相討論十分熱鬧。
那張矮桌上除了寫著「一心一意」的橫聯以外，旁邊還有一張宣紙寫著一個「誠」字。字體是端正的楷書，毫不狂放，規規矩矩，精緻內秀。
誠，信也。
赤誠，坦誠……還有忠誠。
這個明明天資奇高卻甘當下人的小女僕，又是哪一種呢？
掩於鏡框後的雙眼微微眯了眯，藍染的心頭閃過一絲興味，臉上卻是絲毫未變，繼續掛著溫和的笑容，抬步向前融入了人群。
然而走在大街上，侍女是這麼說自家大小姐的：「大小姐的書法尚可，但在畫道上還需改進，有時間也要練起來啊。」
「我就是不會畫畫真是對不起哦！」方才還在高興露了臉的露琪亞頓時不開心了，不會畫畫她能怎麼辦。
對這位主人如何順毛，侍女有的是經驗：「最近商店那邊推出了最新型的義魂丸，名字叫做恰比，是長相非常可愛的兔子呢，大小姐不去看看嗎？」
「什麼！？」原本還低氣壓的露琪亞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兔子形狀的！？我要去看！」
逛了一整天的街，買了很多喜歡的東西，回去以後又有姐姐的溫柔安慰，外加預想中會受到姐夫兼大哥的訓斥並沒有到來，露琪亞低落的心情很快就大回血，重新振作以後，她結束了沐休再度一頭紮進了番隊的工作中。
這次不論那些人說什麼，她只管做好自己就行了！
大小姐回去工作了，不代表作為主母侍女的梅露就能清閒了，隨著緋真實質上的地位越高，她作為當家主母的責任也就越重，一大宅子人的吃穿用度花銷計算不提，還有家族和其他貴族的人情禮物往來，丈夫還有自己等人如果外出的又該是什麼穿著打扮……樁樁件件都是極耗心神的繁瑣工作，還不容她有半點馬虎。
……好在她有梅露，幾乎替她擔走了大半工作。
緋真的內心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在這麼感歎，回想起來真的是十分慶倖自己當初的善念，如果不是有梅露在，她現在大概還在纏綿病榻，為找不見妹妹不斷愧疚自責吧。
「夫人，這個月宅子的花銷帳目都已經核對整理好了，請您過目。」侍女將條目清晰的帳本遞給了緋真，等她核實檢查。
「放在這邊吧，我一會兒來看。」身體調養了兩年，已經大好的緋真此時面色紅潤，完全沒有最初的蒼白病容，恢復了活力的年輕婦人這時正看著自己的侍女，「梅露，我聽其他僕人說，十二番隊的涅繭利隊長今天邀請你去他的實驗室參觀？」
「是。」侍女並未隱瞞，「涅大人說想給我看看音夢小姐的製造過程，音夢小姐是涅大人以義骸技術和義魂技術相互結合創造出來的最高結晶，我很好奇，所以想去看看。」
涅音夢在名義上是涅繭利的女兒，但知曉內情的都清楚，她是十二番隊隊長兼技術開發局長這個科學狂人不斷實驗改良最終製造出來的人偶。
「涅隊長那個人……」緋真想起那一位平日裡乖僻的性情，不禁皺起了眉頭帶上了幾分憂色，「梅露，你總和他接觸會不會……」
有「瘋狂科學家」的典型心理狀況的涅繭利平時會怎麼接人待物根本不難想像，人緣幾許用膝蓋都能猜出來，可以說和很受歡迎度的藍染惣佑介就是兩個極端。
「夫人不希望我和涅大人多來往嗎？」侍女是這麼問的。
「也，也不是……」這讓緋真都不知該怎麼接話，「只是……」
「夫人如果不希望的話，我會拒絕的。」梅露看著她，「如果我和誰的接觸讓您感到不快，請一定要告訴我，您在我心裡才是最重要的。」
少女說得很認真，她是發自內心這麼想的。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緋真第一時間湧上心頭的卻不是高興，而是莫名的有些心痛。
最後，緋真還是放她去了，讓侍女去十二番隊，去看看他們隊長的實驗室到底是什麼樣。
「歡迎歡迎，梅露小姐！」科學家依仗自己高人一等的頭腦和技術，漠視甚至蔑視普通人，但如果是旗鼓相當甚至能力更強的同類，往往表現得十分熱情和謙遜。
站在實驗室大門口的科學怪人今天依舊那身讓人退避的怪異裝扮，正朝著走來的侍女大力揮手，旁邊站著同樣照舊沉默寡言的涅音夢。
「來來來！給你看看我當初設立【眠計畫】後的最初成果！」
在一個玻璃標本柱前，涅繭利指著泡在透明液體裡的線狀屍體對著梅露介紹。
「這是最初的失敗品，眠一號！」
然後他領著人又往後展示了兩個標本，裡面的線狀屍體遞次增大了些。
「這是眠二號和眠三號，都是失敗品。」
再往後，就是一個大腦形狀的標本。
「這是眠四號，終於成功進化了腦髓，我將這門再生技術就到了死神的身體修復上，肉.體再生藥的前身差不多就是它啦！」
「這個像胎兒一樣的標本，就是眠五號。我用它成功改造了自己的斬鬼刀，靠著這門技術我登上了隊長的寶座。」
「然後是眠六號……」
像一個大孩子一樣不停地向人介紹自己的新玩具般，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創造的東西和得到的成就，然後停在了一個床形實驗台前。
「最後，音夢就是七號，也是我目前的最高傑作，這孩子就是在這裡誕生和蘇醒的！」抬手攬住一直沒說話的涅音夢的肩，涅繭利笑得十分開心，「七號當時醒過來時，我簡直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樣開心，我的研究方向是對的！她完成我無到有創造新魂魄的夢想，那種感覺……」
然而一直跟在後面四處參觀的金髮少女，在下意識地觸碰到了眼前的實驗床時，眼神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醒了嗎？你的名字叫梅露，從今以後為我所用。」
第18章 朽木家的女僕6
「醒了嗎？你的名字叫梅露，從今以後為我所用。」
只有一句話，其餘再無別的資訊，可是少女的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亮了起來。
「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構想和創造，讓一路看下來的我都不由自主覺得非常感動了。」仰起頭，金髮的少女燦爛的笑了，「關於眠計畫，涅大人是不是還有後續構想……」
參觀交流到天黑前結束得意猶未盡，在實驗室裡見識到了侍女小姐超前的知識儲備，涅繭利對她越發地狂熱，然而無論他提出什麼樣的條件誘惑，甚至提出讓她替代涅音夢當副隊長都沒有丁點打動少女。
「為什麼你一定要當個下人啊！」涅繭利簡直抓狂，「一直困在那座宅子裡哪裡好了！」
「對不起涅大人，我要回去照顧夫人了。謝謝您帶我參觀。」
侍女在門口向他鞠了一躬，直接走了。
「朽木緋真……那個女人就那麼重要嗎？」科學狂人恨得牙癢癢，「音夢！你晚上再去朽木家建他十七八個密室和機關去！」
「繭利大人。」一直保持沉默的涅音夢望著少女漸行漸遠的背影輕聲開口，「她不是人偶嗎？」
「哈？你覺得她是人偶？」對於七號的說法，涅繭利嚇了一跳，然後直接搖頭，「從進入這個實驗室開始，警報識別就已經開始了，梅露無論從靈壓還是魂魄密度以及靈魂檢測，都直接表明她確實是正常的人類魂魄，這一點沒有任何破綻。」
涅音夢失落地低頭，但是那個人給她的感覺，真的很像同類。
「不過你覺得她像人偶也不是沒道理啊。」涅繭利的話又讓她迅速抬頭，就聽他接著道，「梅露這個女人雖然空有一身本領和學識，但是沒什麼自我，她的處事之道裡沒有自己，就像你一樣，一直都是為別人而活。」
…………
大概是緋真在最初對涅繭利這個人表達了不喜或者說敬而遠之的緣故，梅露在那之後就和這位隊長的交流就變少了，後者再有什麼問題找上來就會以「我只是一個侍女，不懂什麼高深的學問，涅大人還是找別人吧」給回絕過去，可把他氣得夠嗆。
不過科學狂人怎麼可能輕易放棄，挖角一次不成，還可以有第二第三以及無數次嘛。
涅隊長的各種「來我隊裡」「我給你高職高薪」「成為我的助手吧」，對忙碌於大宅或者替主母外出辦事的梅露來說，就像是刮在耳旁的微風，只需要用微笑就可以直接無視。
大小姐這陣子執勤回來，精神面貌和之前明顯不同，整個人十分自信再沒有什麼頹廢之氣，顯然孤立事件已經被圓滿解決，可喜可賀。
不過聽大小姐說過，她這次能這麼順利融入團隊，還是托了番隊副隊長志波海燕的福。夫人很感念那一位對妹妹的幫助，果然就讓她備厚禮，以後好登門拜謝。
志波一家以前是大貴族，後來被削去了貴族之位全家都搬去了流魂街，那麼禮物規格再按照貴族間的默認習慣去置辦就有點不妥，若要讓人感到誠意十足，果然還是打聽好每一位的喜好再親自去店鋪裡定制採買會比較好。
根據大小姐的說法，志波海燕大人很喜歡吃牡丹餅……
去了瀞靈廷無論名氣還是口碑都是頂尖的一家糕餅店內，梅露剛讓店家去打包正好新出爐的牡丹餅，身後就傳來一道耳熟的男聲。
「不好意思老闆，麻煩給我來一份新做好的豆腐點心。」
回頭一看，就見棕發棕眸的敦厚男子有些氣喘的走進來，戴著眼鏡的臉上掛著還好趕上了的慶倖表情，半點都看不出身上隊長級外套應有的威嚴和高高在上。
「藍染大人。」侍女向低頭行禮打起了招呼，「您是有什麼要緊事才這麼著急的嗎？」
「啊，是梅露小姐。」對方像是才發現她一般，連忙站直身體，隨後有些不好意思道，「倒沒什麼急事，只是這家店出品的豆腐點心我一直很喜歡，可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每次過來買總是說剛賣完了，只好就……」
明明指揮手下人跑個腿就能辦到的事，這位隊長卻為了不麻煩別人總是親力親為，這在活在封建時代等級森嚴的屍魂界是極少見的，也難怪這位隊長在眾人口中風評極好了。
「您可以提前告知，讓店家為您預留的。」梅露不禁笑著道。
「那也不行。」藍染搖頭，「我也不是每天都有空來這裡，也不是每次都有時間去喝茶吃點心的，何必白白麻煩店家。」作為隊長，哪可能一直很清閒。
兩人說著話，那邊點心已經被店鋪夥計動作麻利地打包好，其中藍染是帶回去就吃沒太多講究，梅露是要送禮外包裝自然更加精美嚴謹一些又有些不同，導致兩人同時拿到了東西正好也一併離開。
雙方回去的路正好有一段相同，乾脆一起同行了，期間自然也聊了幾句。
「這是要做贈禮的點心嗎？」看外包裝就知道不同的藍染隨口問道。
「是，這陣子大小姐在番隊裡受了志波大人很多照顧，夫人說要好好感謝。」
「志波海燕嗎？」藍染溫和笑了，「那確實是位古道熱腸的人啊，天賦和實力都相當不錯，志波家……有些可惜了。」
最後一句，說的是他們丟了貴族階位的現狀。
「也不一定呢。」旁邊的侍女笑了，「志波海燕大人畢竟剛進入真央就有六等靈壓並且只用一年就修完全部課程畢業的天才，雖然現在只是副隊長一職，但以他的天資掌握卍解更進一步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志波家的分家家主志波一心大人最近也被任命為了十番隊的隊長。加上海燕大人的妻子都夫人也在十三隊能任三席，兩人的實力和天賦都不差，想來以後誕下的孩子也是不凡的。志波家現在沒落，可不代表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一個家族，一個副隊長一個隊長一個三席，在屍魂界已經算是很有資本了，如果下一代繼續給力，誰能說得准志波家不能重回大貴族之位呢。
「這算是朽木家的提前拉攏嗎？」藍染不禁笑了笑。
「請別這麼說，這點小禮物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感謝罷了。」提起手中裝的全是吃用的日常物品，除了檔次更高一些再無別的特殊品，侍女的話也無可厚非。
但是對性格與其他貴族格格不入的志波家來說，這一籃子禮物可比別人送他們什麼珍貴的死神裝備更得歡心呢。
藍染在心頭想著時，路旁突然竄出了一個人，正是涅繭利，他是直接一把扣住了侍女的手腕就往旁邊拉。
「梅露梅露，我在超人藥上的實驗好像出了點問題，你過來幫我看看。我明明都計算得好好的，為什麼就是不成功呢？」
侍女猝不及防下被帶偏了好幾步這才停下，差點就翻了的籃子讓她擰起了眉頭，但語氣依舊客氣：「涅大人，請別這樣。我不過是一介侍女，您的重要實驗還是找別人參與更加合適。」
騙鬼呢！早就知道這丫頭本事的科學狂人才不聽，繼續拉人走，他的實驗還等人救急，再晚一點又是一堆材料報廢了。
梅露卻不願意，拒絕跟他走。
兩人正僵持不下時，涅繭利只覺得腕上一痛條件反射的鬆手，而被他拉著的人也因為用力後退的關係往後栽，卻被人及時攔住後背正好撞在對方懷裡。
「欺負女孩子是不對的，涅隊長。」打斷這場鬧劇的男人向來溫和的語氣此時有些嚴厲，「你弄傷她了。」
順著他的指向，涅繭利看到梅露之前被他抓著的那只手腕此時紅紫一片。這讓就準備發火的十二番隊長氣勢一弱，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謝謝藍染大人。」侍女回身，對他之前的解圍之舉表示感謝。
對方擺擺手：「這附近有醫館，我帶你去上會兒藥去一下淤青比較好。你這副樣子回去，緋真夫人一定會擔心的。」
這讓梅露原本到嘴邊的拒絕便咽了下去，很乾脆地向對方道了謝。
畢竟只是放著不管幾天就能好的小傷，而且生活在屍魂界的也都不是人類，梅露腕上的那點淤青在特效藥的作用下很快消失無蹤。
「今天真是給您添麻煩了。」走在同行的路上，少女再次向對方道謝。
「不，這是我該做的。涅隊長性格比較古怪，平時也不愛和其他番隊人的接觸，就算是我們這些同級的隊長也……」好好先生露出苦笑，向她解釋道，「無論怎麼說我們都同屬護廷十三番，他總這樣可不行。」
意思很明顯，畢竟出自同一部門，就算不屬於同一科的，臉面總是要的。
「您不必如此的。涅大人脾氣是壞了些，但是對我卻沒有惡意。」梅露笑著勸了一句，「他的心態，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些。只是大家的追求不同而已。」
少女的豁達……或者說看透本質的言語讓藍染掛在臉上的歉意微微一頓，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巡視了一遍，接著再度露出笑容：「梅露小姐的心胸真的是出乎我意料的廣闊呢，我該說這果然是一位博覽群書只憑自學就能練成高階鬼道的天才應有的視角和眼光嗎？」
「您謬贊了，我只是一介侍女罷了。」金髮的侍女依舊謙遜，「要說天才，藍染大人的生平也是獨豎一幟，聽說您從小就展露出過人的天賦，也是厲害非凡的。」
「哈哈，那只是別人誇大的傳言罷了，而且也過去很久了。」戴著眼鏡的溫和男子笑著擺手，腳下的步伐卻是略略停了停，有些認真地看向身旁的少女，「不過，如果說能有一個和我談得來的朋友的話，我倒是很歡迎。我自認也算讀了很多書學到了很多東西，但也確實像涅隊長一樣積累了很多問題想和別人交流討論，其實也很想知道梅露小姐能不能給我解惑呢。」
少女也跟著他停下步子，此時不知是有意無意，雙方正好停在了即將分開的岔路口，一左一右代表了各自不同的歸途。她澄澈如天空的碧藍眼眸映出一張有著棕發棕眸的男子的臉，這雙眼睛輕輕眨了眨。
「如果有閒暇的話，我很樂意跟藍染大人討論各種術題。」
……這本來只是一場試探。
但是真正和這個明顯身上有秘密的侍女接觸之後，藍染還是感到了巨大的意外和驚喜。他發現梅露在學術方面幾乎無一不精，屍魂界的人文歷史也是隨手拈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是他在意識到對方既然有能力幫助涅繭利那個瘋子引導實驗方向，就證明她的技術水準絕對不低。抱著這種試探的態度，他給了她一份拆得七零八落的實驗資料打著討論課題的名目互相研討，得到的回報遠超出他的預料。
不知不覺，藍染沒發現自己慢慢也走上了涅繭利的老路，只是他的手段更加迂回婉轉，而且無論是形象還是行為本身都更能讓人輕易接受。
於是在他意識到哪裡不對時，瀞靈廷裡有關他正在追求朽木家的侍女這條傳言已經滿天飛了。
藍染：「……」
哪怕是向他報告完這條消息，這會兒一臉憋笑的市丸銀明擺著等著看他笑話，藍染還是不禁流露出幾分錯愕和挫敗。
他能知道這個八卦傳言，對方應該比他更早得到才對，然而這個小侍女卻硬是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不良反應一直都和他正常交流。顯然是對此事……或者說對他毫無感覺。這過分自然的反應，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也影響了他，讓他在這方面也跟著遲鈍了。
「你要怎麼做？」站在他身後的銀髮青年眯著眼睛，一臉的玩味。
「也挺有趣的不是嗎？」腦中浮現出少女那雙永遠乾淨卻又如同鏡子一樣只是單純反射外界景色對什麼都毫無波瀾的眸子，藍染忽然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就這樣吧，不去管它。」
雙方當事人對謠言全都放任自流依然我行我素的後果，自然是愈演愈烈。
於是緋真漸漸發現，自己的貼身侍女好不容易擺脫了十二番隊長的各種挖角行動，但一有空閒只要外出，侍女給她的報告總是隔三岔五出現五番隊藍染隊長的名字，並且還附帶各種給侍女的手信和禮物。
她的心頭漸漸古怪起來，直到外界的傳聞突破大宅開始傳進她耳朵後，終於按耐不住的當家主母開始悄悄詢問。
「梅露，現在外面很多人都在說藍染隊長在追求你，你們，真的在交往嗎？」
第19章 朽木家的女僕7
正在為主人鋪展被褥的侍女聞聲直起肩背，對著緋真微微一笑：「怎麼會，只是一些謠言罷了。」
侍女的反應自然而平淡，反而讓緋真越發不解：「可是你有空常常就和他在一起……」
「那是藍染大人那邊有很多有趣的書籍和知識，讓我更快更好地瞭解屍魂界。」
「可是他常常送你禮物……」
「我也在幫藍染大人完成他感興趣的課題，比如靈子轉換、虛圈內部的虛進化之謎這些有趣的猜想。」
「可是謠言都這麼久了，他卻沒有反駁……」緋真有點急，出了這樣的謠言男方卻不去澄清代表了什麼意思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啊，這倒是我的疏忽。」看到主人因為爭論，情緒激動一張臉都紅了，梅露頓時感到抱歉，「我以為藍染大人知道以後會幫我掐滅，但事情好像並不順利的樣子。」
那不正是說明了對方的心思！
「梅露，我覺得藍染隊長人不錯，他實力高又是五番隊隊長，你要是有意……」緋真話沒說完，女僕那邊幾乎是同時開口的言語讓她直接無聲了。
「夫人放心，藍染大人不幫忙，這種小事我也能自己解決，請不要為我憂心。」少女低下頭，向主人低頭道歉，「非常抱歉，發生這樣的事讓您感到不快是我的失職，藍染大人那邊我會好好說明的。」
有一瞬間，緋真想直接大喊「不是的！」，可是她的身體並不能支撐她這麼做，被迫按捺下來的她只感到有些心痛有些苦澀。
「這樣啊……」放棄爭論和追根究底，梅露的態度已經表明一切了，緋真低垂下眼瞼，「我沒有覺得不快，只是想著，如果梅露也喜歡藍染大人，就……」
「您要趕我離開？」少女掀眼看她，語氣平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空洞。
「我怎麼捨得。」緋真並沒有感覺出這些許的異樣，直接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你也應該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
侍女沒有說話，但緋真並沒有停口的意思。
「我從梅露這邊得到了太多，所以，也希望你也能幸福。」嬌小美麗的年輕婦人溫柔地看向自己的侍女，「如果你哪一天厭倦了這裡，或者找到想要的幸福，一定要告訴我好嗎？我都會支援的。」
「夫人……」金髮的少女愣了愣，很快也回以同等燦爛的微笑，「是，您的要求我銘記於心。」
直到梅露做完了一切工作，向她告退離開，緋真看著被重新合上的障子門，秀美的臉上出現了一抹連她都沒意識到的憂慮。
「這個世界已知的四界就是現世、屍魂界、虛圈和地獄……」
「現世是以人類為導，而其餘三界幾乎都是有由靈子構成，其中地獄更特殊一些……」
哪怕這會兒傳言滿天飛，作為事主的兩人依舊十分淡定，有閒暇了依舊聚在一起聊術題，這次談論的是四界之間的關係，雙方掌握著屍魂界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隱秘情報。
「梅露小姐以前就說過你所有的知識來自朽木家的藏書室，以朽木家的地位，一定知道靈王的存在吧？」藍染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藍染大人也知道嗎？」對方有些詫異。
「我也是偶然從貴族出身的其他隊長嘴裡聽說的。」藍染擺擺手，「才知道時真是嚇了一跳，之前我一直以為大貴族就是屍魂界最貴重的身份了，想不到在十三番隊之上還有一個零番隊，這個番隊的人職責還是守護靈王。」
「其實也不算太意外吧。」說到這個，梅露的神色很平靜，「屍魂界作為專門收容魂魄的異界，採用的卻是封建統治制度，那麼統治階層只有貴族沒有王族幾乎是不可能的。」
「說得也是。」藍染點頭，「據說是靈王創造了屍魂界，統治這個世界也是理所當然了。」
他說到這句時，對面的少女抬眸看了他一眼，一直關注她臉色的藍染立刻就看到侍女的唇角彎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藍染大人，書本上的知識和從別人口中聽到的傳言有時候和事實還是有很大出入的，親眼見識過以後再下定論才更可靠呢。以您的天資，想要加入零番隊，覲見靈王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吧。」
又是這種似乎看穿了什麼又好像只是單純隨口一說的態度，藍染心頭一跳，正想開口就見對方低下頭拿起一張白紙畫了一條平行線。
「現世和屍魂界一直都是保持平行狀態的兩個世界，一方孕育人類一方容納靈魂互不交集。但是屍魂界卻又是靈王開闢創造出來的，藍染大人，不知您有沒有想過除了這幾世界以外還有別的我們並不知道卻也平行存在的異界呢？」
白紙上除了最初的兩條直線外，少女又在上面多畫了好幾條平行線。
「假設能夠創造世界的不僅僅只有靈王，還有別的可怕存在，他們同樣創造了各種世界，與我們知道的幾界互不干擾地存在著。或者說假如靈王也是被我們無法想像的存在創造出來的，又是怎樣的情形？」
她在其中一條線上畫了一個小圓，接著又給別的直線上同樣畫圓，最後將所有圓外面又畫了大圓，將它們容納進去，這讓藍染本就睜大的眼睛，瞳孔不自學地又縮小了幾分。然而少女的話語還未結束，她又取了另一張白紙，畫了更多延伸性的線條。
「又或許其實世界就只有這麼多，但它每時每刻都因為人們在其中所做的選擇不同而像枝杈一樣不斷衍生出結局不同的平行世界，明明都是相同的人可是每個世界卻有各種各樣的可能在發生。但這一切其實都被一道無形又有形的存在全部記錄下來，就像時間的河流一樣被人們意識到卻永遠觸摸不到……」
藍染盯著桌上三張仿佛信手塗鴉的圖片，眼睛裡卻放射出驚人的神采，如果是別人聽到梅露這麼講一定以為是開玩笑，可是每一次從她手上拿到推演資料全都次次成功的藍染卻清楚，這個少女從不做無的放矢的事。
「你，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和發現了？」他以為靈王就是這個世界的盡頭了，都要對這邊的生活感到無趣了，原來還有這樣的驚喜嗎？
這一次少女卻沒有給他回復，只是笑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向他行了一個告退禮，直接就走了。
「等……」他想阻攔，可是才伸手的功夫，對方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廂。
藍染是個聰明人，侍女這樣莫名的態度他略略思索很快就明瞭。
於是一直關注外面事態的緋真很快就發現，前幾天還傳得沸沸洋洋的追求謠言很快就被撲滅得乾乾淨淨，並且迅速被其他各勁爆的八卦消息給替代掉了。
「你是怎麼辦到的？」緋真實在好奇。
侍女歪頭一笑：「我向藍染大人說明了一下這件事，表明態度以後，他就主動幫忙擺平了。」
緋真：「……」一句話就讓男方自己去澄清了嗎，藍染隊長對梅露還真是好啊。
「對了，大小姐今天會回來。我已經吩咐廚房備了醃黃瓜和白湯圓，夫人有什麼想要添置的嗎？」
「你看著辦就是。」看著梅露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樣子，腦補過多的緋真夫人忽然有些同情五番隊的藍染隊長，她家的梅露什麼時候才能開竅呢。
露琪亞在十三番隊因為副隊長志波海燕的關照和鼓勵終於站穩了腳跟，一開始有些糟糕的人望在她認真負責的工作態度以及樂於助人的性格下風評漸好，加上實力進步很快，仕途上可謂一片坦蕩。
「我要接替勇音姐的班去現世做一段時間的淨化任務，這陣子沒辦法回來了。」坐在家中，用過晚餐後，她向家裡人彙報近況。
露琪亞去十三番也要將近一年，這種工作調度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所以緋真適應良好：「注意安全，遇事別太逞強。」
「不可大意。」一旁的白哉也補充了一句。
如果說面對溫柔的姐姐，露琪亞還能嬉皮笑臉，換成一直不苟言笑的姐夫兼大哥，她就全身緊張了。
「是的，大哥！」挺直脊背，她用力保證，「我絕不會讓家族名聲蒙羞的！」
白哉無語，明明是面無表情的臉這會兒硬是添了幾分鬱悶，身邊的妻子已經在掩袖低笑。
露琪亞在現世的工作一直兢兢業業，終於等到替班的死神和她輪換，也算是順利回到屍魂界。
按照慣例，她在回來的第一時間，就去向家主，也就是朽木白哉彙報一下在現世的近況，這次也不例外。
然而走在簷廊上，她第一個遇到的熟人是梅露，立刻高興地向侍女打招呼：「梅露姐姐，我回來啦！」
蠻以為會收到一個溫柔的笑容「歡迎回來」，結果卻是侍女罕有的皺起眉頭伸手攔住了她：「大小姐，請別動。」
露琪亞一愣，一直以來的強化特訓讓她本能地站住時，就見侍女抬起右手，一層淡藍色的流光像透明的手套一樣包覆了少女的手。露琪亞不由瞪圓眼睛，脫口而出：「為什麼突然就始解……」
她話沒說完，侍女已經按上她心口的手光芒一閃，一顆小小的閃爍著藍黑色光芒的寶石從她的身上被梅露取了出來。
「這是什麼？」她驚呆了。
「不知道呢。」侍女回答，拈起寶石眯起了眼睛，「看樣子是您去現實駐紮時被人偷藏進身體的，您這次出任務有遇到什麼異常嗎？」
梅露的話讓露琪亞只覺得毛骨悚然：「一，一切如常啊。我在做魂葬的淨化任務，然後和勇音姐交換回來……」
「是嗎？無知無覺藏進您的魂魄裡幾乎不可能，看來有人故意抹除了您的相關記憶。」侍女拿著寶石陷入沉思，「這件事果然還是應該向家主……」
「不要！」露琪亞本能反對，她是真的很怵作為姐夫兼義兄的大哥，本來還以為一切順利，結果這次出任務還如此不慎被人下手了都不知道，「梅露，這件事，能不能先瞞下來……」說到最後她自己都沒底氣，低著頭開始嚅囁，「實，實在不行，你還是去說……吧。」想想大哥那可怕的冷臉，她腿有些抖。
梅露看著她，緩緩笑了：「既然大小姐需要保密，那我就暫時遵命吧。」
露琪亞驚喜抬頭，又見侍女舉起那塊寶石：「只是，這個……」
「交給你保管了！」對於梅露的能力，露琪亞百分百相信，「你做事比我穩妥，你收著我放心！」
第20章 朽木家的女僕8
雖說是心有畏懼才下意識隱瞞，露琪亞也不是沒有擔憂的。
只是提心吊膽過了近半年，一切風平浪靜讓她逐漸放鬆繃緊的神經，加上潛意識裡對梅露的依賴和自信，每天看著侍女無論對待什麼都雲淡風輕的態度，露琪亞也不再緊抓不放，漸漸將這個本身毫無印象的意外拋在了腦後。
時光無波無瀾，無論是屍魂界還是瀞靈廷，看起來一切風平浪靜。
自從梅露向藍染稍稍提及了世界隱秘的一角後，那位五番隊的隊長找她的次數慢慢不再頻繁，或許該說看出侍女對待他的態度快要向十二番隊的隊長靠攏，在好感敗光之前對方果斷撤退，也算保全了友好的關係——這樣再有想請教的問題才不會被直接拒絕啊。
真央學院那邊，露琪亞認識的同學，包括阿散井戀次、雛森桃等人都順利畢業了。其中阿散井去了十一番隊，作為藍染頭號迷妹的雛森桃毫不猶豫去了五番隊。
他們畢業的當年，學校還進來了一個資質恐怖的天才，年僅十三，卻身負六等靈壓，並且一年修完六年課程，和他們這些六回生一起同時畢業。隨後就加入了十番隊，入隊便是三席的職位——比前幾年的露琪亞更引人注目的成績，引發了時間不短的轟動。
那個孩子的名字，叫做日番谷冬獅郎，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日後必定是隊長級的存在。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十三番隊的新血怎樣補充對朽木家的大宅並沒有太大影響，比起這些，宅中的女人們可能更關心自家家主和大小姐的近況又是如何。朽木白哉的實力和心性根本不用她們操心什麼，但露琪亞時不時的進步卻是她們重點關注的事項。
大小姐打敗七席了……
大小姐加入女性死神協會了……
女性死神協會今天要來朽木家的秘密基地開會，大小姐也要到場，該準備茶水點心呢……
大小姐在隊長和隊員的見證下擔任五席了……
大小姐終於又長高了些，可喜可賀……
大小姐……
就這麼念叨念叨著，幾十年的時間很快就不見了，對於時間流速十年才相當於人類一年的屍魂界來說，人們的面貌並沒有太大變化。
但瀞靈廷裡還是發生了一件不小的意外。
「十番隊的隊長，志波一心去現世出任務後失蹤，勘察過現場後疑似身亡。」同為隊長級的朽木白哉帶回來最新消息，「再過一陣如果還沒有後續消息的話，中央四十六室會直接確認他死亡，給十番隊重新安排新隊長。」
「現世那邊已經那麼危險了嗎？」一個隊長級人物死在那邊，緋真的臉上不禁出現憂色。
做丈夫的知道妻子擔心什麼，很快又淡淡道：「放心，露琪亞這陣子的執勤地點都在屍魂界，現世那邊的淨化任務有其他人負責。」
這番話讓緋真稍稍寬心，但她仍覺得不安，屍魂界其實也並不安全，她在流魂街住過，這邊也有虛出沒去襲擊和吞噬魂魄之身的居民。呆在有著重重保護的貴族聚居地還尚不覺得，但去到外面，運氣不好就會遇到無可抵抗的意外。
「梅露。」她轉頭喊了一聲。
「是。」一直安靜立于角落的侍女聽到傳喚這才上前一步，金髮的少女低頭恭聲道，「您有何吩咐？」
緋真看著眼前不過十六歲模樣的侍女，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像這樣柔美的少女會是連她的丈夫和公公都驚歎的天才強者。
「梅露，我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後面會發生不好的事，你能幫我保護好露琪亞嗎？」緋真請求道，猶豫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可以的話，除非必要，別讓她發現了。」
朽木白哉聞言抬眼看了這邊一眼，最終也沒說什麼，算是默認了。
「是，請放心交給我。」對於主人的要求，侍女從未拒絕，一如既往的一口應下，「我會護好大小姐的安全的。」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出乎意料的很准，繼十番隊的隊長失蹤，中央四十六室發佈讓日番谷冬獅郎繼任隊長一職後沒過幾個月，又一個性質惡劣的事件發生了。
十三番隊的三席率領一支分隊在搜尋近來某頭經常襲擊死神的未知虛時，被敵人消滅，整支隊伍全軍覆滅無一存活。
「三席……也就是志波副隊長的妻子吧？志波大人現在一定非常傷心……」緋真喃喃，然後猛地睜圓眼睛，「……不好！」
她曾經拜訪過志波家，自然也是見過那位副隊長的，以她對這位性情直爽的死神的認知，這件事絕對不死不休，說不定已經立刻去找兇手報仇了。
「難怪露琪亞今晚不回來！」意識到什麼的她頓時驚慌了，那可是能全殲一支隊伍的恐怖敵人啊，「……梅露，梅露！！」
這份驚慌的叫喊在屋中響了好久，終於在另外聞聲趕來的僕人「梅露大人午時出門後就未歸來」的稟報下平息下來。緋真忍不住走出屋外，仰頭望著天空裡的月色，臉上是掩不住的憂心。
「希望他們都平安無事吧……」
黑夜，一輪彎月嵌在空中。
位於南流魂街處的一方山林郊外，站在樹幹上的露琪亞一臉凝重地看著下面正和一頭面貌猙獰的虛不斷纏鬥的身影，右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斬魄刀，一副隨時都能拔.出卻不得不隱忍的姿態。
下麵在戰鬥的人是她的副隊長志波海燕，那頭虛正是這陣子在流魂街不停作斷吃了不少死神的真凶，身形巨大戴著慘白醜陋的骨質面具，六爪撐在地上，從頭到背部長著毛髮一般的觸手。
「隊長……」露琪亞咬著牙，幾乎就想立刻跳下去加入戰局。
殺害諸多同僚的兇手已經連夜找到，海燕大人因為妻子和部下被殺的關係直接請求獨自復仇，哪知孤身下場沒多久，他的斬魄刀就因為這頭虛的「斬魄刀無效化」能力廢掉，戰鬥力直接削減了大半，現在赤手空拳和這頭危險的虛進行生死博鬥。
明明海燕大人的形勢岌岌可危，可是同行的浮竹隊長卻不允許她出手幫忙！
「露琪亞，他正在為自己妻子和部下復仇，你現在出手保住他的性命，那麼他也會永遠失去自己的尊嚴。」身邊阻止她的隊長是這麼說的，哪怕這會兒他也是一臉的隱忍和克制，「你要記住，戰鬥分兩種，一種是為了活下去而戰，另一種是為了尊嚴而戰！」
就算有人覺得這種堅持很無聊，但也沒資格對此指手劃腳，理解和尊重志波海燕心情的浮竹隊長選擇了在旁觀戰，見證他的這場尊嚴之戰。
場中的戰鬥也進入白熱化，志波海燕不愧是天才級別的死神，哪怕失去斬魄刀陷入劣勢渾身是傷，他也依然將那頭虛屢屢逼到絕境。
就在露琪亞覺得他有機會翻盤時，那頭虛做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舉動，它頭背上的所有觸鬚像頭髮一樣束成一束，像鋼針一樣射進了志波海燕的手腕中，最後整頭虛鑽進了他的身體裡。
一瞬間，志波海燕的身體停止了活動，之前還打得熱鬧的現場也陷入了死寂般的安靜。
「海燕大人……？」望著還在不停鑽入死神軀體內的那些觸鬚，露琪亞感到了恐慌，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大小姐，他現在聽不見的喲。」驟然在後背響起的甜美女聲將樹幹上的兩人同時嚇了一跳。
「梅露姐！？你什麼時候……」露琪亞猛地回頭，就看到她最熟悉的侍女安靜地站在她旁邊。
「還有二十秒的樣子，志波大人的意識就要被這頭虛吞噬融合了。」侍女低頭看著下方動也不動的身影，「到時候要完成消滅任務，就要連他一併斬殺了呢。這樣也不要緊嗎，大小姐？」
「吞噬融合？！」聽到侍女這麼說，浮竹也露出了驚容。
比起浮竹的驚訝，對梅露的話從沒有過懷疑的露琪亞只感到了驚恐，她直接抓住了侍女的手臂慌忙道：「你有辦法的吧？梅露，你有辦法的吧？」
相比兩人的驚慌，侍女的神色依舊從容：「大小姐，要救他嗎？」
當然要救……這句話想要脫口而出時，露琪亞想起浮竹隊長剛剛才說過的話，海燕大人是為了尊嚴而戰……
「還有八秒，七、六、五……」月色下少女甜美的聲音此時聽來格外的冰冷，仿佛無情的機器在漠不關心地讀秒，「四、三……」
「救他！」心靈拷問下最終結果，是一身冷汗的露琪亞閉眼大喊，「救救他！」
在她喊出第一聲救他時，露琪亞就只覺得手頭一松，她還在茫然之前還抓著侍女衣袖的手何時落空時，樹下的空地已經發出一聲巨響。
下意識地循聲看過去，就見之前還拼命還往海燕大人身上鑽的醜陋觸鬚被一道纖細的身影一掌拍了出來，在地面上重重地砸出一道大坑。
「這是……瞬步和斬魄刀的能力嗎？」站在樹幹上，浮竹十四郎低頭看著下麵的情勢。志波海燕目前生死不明仍舊保持著站立不動的姿勢，十米開外是一頭被砸得暈頭轉向的虛，而兩者的中間俏生生的立著一個身著侍僕裝束的嬌美少女，她雙手交疊在小腹前自然而優雅的站立在原地，仿佛不是在戰鬥，更像是行走在深宅中的那些貴族女子般從容不迫。
不對，她的手上有什麼東西！浮竹很快發現了不同，少女的一隻手掌隱隱發出幽光。
「那是梅露的斬魄刀能力，可以解析和隔離任何靈子構成的事物。」露琪亞在旁邊解釋了一句，「看來是這頭虛沒能和海燕大人徹底融合，才讓梅露抓到了機會，直接將它從海燕大人的軀體裡趕出去。」
「混蛋……混蛋……！竟敢硬生生逼停我吃東西！」深坑中的虛慢慢地從中掙扎爬出，畫面看起來像恐怖電影，最後更是充滿怨恨地沖天而起沖向少女，「那就從你先吃起吧！」
「小心！」浮竹剛想拔刀上前，只見眼前陡然暴出一道可怕的刀罡，巨大的刀刃罡氣直接將跳在半空的虛切成了兩半。
破道之七十八·斬華輪！
這是高階鬼道咒術，一旦成功施放，就能形成一道強大的鬼道之刃斬殺敵人。浮竹才露出驚色，卻發現這並不是結束，而是剛開始。
第一道刀罡斬過之後，被斬成兩半的虛還在空中剛剛發出慘叫，接著就是第二道刀罡將它切成四瓣，隨後是第三道，第四道……
從空中到降落，它被整整斬了二十幾刀，原本就是一堆觸鬚占大半的軀體被切得像是蔥花一樣細碎，就在這一堆零碎就要落在地面的刹那，一個巨大的倒立狀三角型晶體將它們盡數收攏其中。
縛道之七十三·倒山晶！
戰鬥從開始到結束，連一分鐘都不到，完全是一面倒的碾壓。
「默……誦？」浮竹看著場中的少女，額頭的冷汗順著臉頰流到了下巴。所有的鬼道都是需要配合咒語和手勢才成全力發揮的，但非常耗時敵人也不見得給你機會做完全套，像這樣捨棄詠唱瞬間用出雖然威力只有原有的三分之一，但關鍵時刻絕對有奇效。
就像現在，這個精通鬼道的少女依靠瞬發高階鬼道，在眨眼間制服了這頭差點讓志波海燕喪命的虛。
「梅露是鬼道方面的天才，她掌握了鬼道方面所有的高階咒術，而且都能捨棄詠唱達到瞬發。」露琪亞向隊長解釋了一句，時刻注意場中情況的她在看到志波海燕的軀體晃了晃就要倒下時連忙跳下及時接住了人，「海燕大人！您還好嗎？」
之前為了抵抗虛的吞噬用盡全力的志波海燕睜開眼睛看向眼前一臉焦急的短髮少女，滿是血污的臉張張嘴，卻因為太虛弱一時發不了聲。
「海燕大人，對不起，我沒聽您的話干擾您的戰鬥。」露琪亞開始向他道歉，不論怎麼說，她毀了海燕大人的尊嚴之戰，「您要怎樣責罰我都沒有任何怨言！」
浮竹也靠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勢，全身除了虛弱以外倒沒有別的大礙。不過聽到露琪亞的道歉，他心情也很複雜，當時聽到侍女說虛要融合海燕的身體時，他那會兒也放棄阻攔了。真要發展到那個地步，他能為海燕保留的最後尊嚴大概就是在虛徹底吃掉他的身體前殺掉它。
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在這時傳來，空氣中除了塵土和血腥外又多了一股淡淡的花朵熏香味道，那是瀞靈廷的貴族女子很喜歡的一種合香，三人不由自主將目光放到了前方緩緩信步走來的少女身上。
她的頭頂上空是明亮的彎月，背後是散發著熒藍光芒的巨大晶體，身不染塵，手不沾血，從出現的最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這般從容不迫。
第21章 朽木家的女僕9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真不V，短篇，希望50章內能完
「大小姐，還有浮竹大人，方便的話，能允許我和志波大人說幾句話嗎？」梅露的話讓三人都是一愣，露琪亞看了一眼懷中的志波海燕，得到許可後就點點頭。那會兒去志波家拜訪的時候，梅露也是和他們一起去的，和海燕大人自然也認識。
得到許可，少女便也蹲了下來，只是掃視了一眼就確定了他身上所有的傷口，她抬起雙手浮按在對方身上，柔和的靈力便從掌心釋放。很快，志波海燕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你還精通回道？」浮竹十四郎倒抽了口氣，腦中再回憶起露琪亞說的「梅露是鬼道方面的天才」，看她的眼神更加不同。
「謝謝……」受到治療，志波海燕終於有了說話的力氣。
「不客氣，我們大小姐能有現在一直都多虧了您的關照。」侍女微微一笑，明明表情十分溫和，可接下來說的話卻是和她的甜美完全不符的殘酷，「我之前一直很疑惑曾經的大貴族志波家明明天資人脈都不差，為什麼會沒落到不但被除名還搬去流魂街的地步，今天看到您才終於明白了呢。」
「梅露！？」這話讓現場的人齊齊變色。
但侍女並沒有因此停下，而是繼續道：「先有十番隊隊長，志波家的分家家主志波一心大人已被判定身亡，之後是您的妻子十三番隊三席志波都遇害，原本崛起有望的志波家痛失臂膀已經岌岌可危，但是作為這個家族僅存的支柱同樣還是宗家家主的您在這樣的形勢下，第一時間不是去想怎麼保全家族，而是不顧自身性命地莽撞復仇，甚至為了尊嚴拒絕就在身邊的幫手將自己陷入死境，空有勇而無謀說的就是您這樣的人吧。」
每說一句，志波海燕本就難看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敵人的身份、模樣、能力全都不明就敢不顧一切往前沖，您在做下孤身對敵決定的時候，不知道還沒有想過還在家中等您的空鶴小姐和岩鷲小少爺，那些信賴甚至依賴您的僕從又要如何安頓，若您不幸戰死，失去了所有頂樑柱的志波家未來又該如何延續……這些問題在已經被仇恨衝昏頭腦的您大概從未考慮吧。」
什麼叫聲甜如蜜卻言語如刀，這一刻在場的人有了深刻的體會。
「您是個好丈夫、好上司，但真的不是一個好家主呢。或許回去以後您該好好想想一個合格的家主應該做什麼，當然，如果在您心裡尊嚴比延續家族的責任更重要，家主這個頭銜和擔當可有可無，我也無話可說。」少女看著坐在那裡低頭一言不發，只有拳頭緊緊攥緊的青年，湛藍如青空的藍色眼眸沒有一絲溫情，「只是希望您如果真的要遷怒，請不要責怪大小姐，是我利用大小姐不想您死的心情擅作主張罷了。您是死是活其實對我沒有任何影響，我這麼做只是不想大小姐因為您受傷而已。畢竟，您要是被虛吞噬了，可能還要讓大小姐親自動手斬殺，那就更麻煩了。」
「不要說了！」露琪亞再也忍不住高聲喝止，「已經夠了，你可以回去向姐姐覆命了！」
「是，大小姐。」聽到露琪亞的命令，侍女當即起身，然後向三人躬身一禮，「這附近我已經探查過，除了封在倒山晶裡的這頭以外再無別的虛出現，建議把這頭送到十二番仔細研究，志波大人因為之前被虛侵蝕過的關係會有一段時間的虛弱期，需要食補和休養。大小姐，更露深重，這裡也不是久留之地，夫人一直都很擔心您，還請早點回家休息。」
明明句句都是溫柔細緻的囑託，露琪亞卻沒來由的覺得冷，她站在原地，看著侍女早就離開的方向一臉的惶然。
三十多年的相處，露琪亞怎能感覺不到梅露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對她的維護。可正因為這份全心全意的維護，侍女可以毫不猶豫地用言語去打擊和否定別人的生存原則，死死扣著別人的傷口全不在意地繼續挖深撒鹽直到對方再無力反擊，這副冷酷又咄咄逼人的模樣，對習慣了她溫柔體貼一面的露琪亞來說，陌生的同時又莫名讓她感到心痛。
就在這時旁邊的浮竹隊長突然彎腰劇烈的咳嗽了兩聲，有血從他捂住嘴的掌心滴落在地上。
「隊長！」露琪亞一驚，伸手扶住因為發病而搖晃的浮竹十四郎，「這裡真的不能多呆了，我們趕緊回去！」
話音剛落，林子裡傳來了一陣人聲，幾人聽得分明，是他們十三番隊的同僚。
「在那！看見露琪亞和隊長了！」
一群人匆匆趕來，有了幫手，因為受傷和發病的人怎麼移動再也不用露琪亞去發愁了，期間浮竹問了部下一句「你們怎麼來了？」
得到部下想也沒想的回答：「是朽木家的梅露姑娘通知我們的。」因為露琪亞的關係，他們也認識那位元有時也會來十三番的漂亮侍女，她來時總會帶些好吃的點心，在隊員的評價裡人緣相當不錯。
這個答案讓之前在場的三人同時一愣。
被部下攙扶著回去，浮竹的心頭震驚和凝重交織。資質極佳，心思縝密卻又理智到冷酷，且極擅長偽裝，屍魂界人人都說十番隊的那位新隊長是不世出的超級天才，可現在，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朽木家的深宅裡還住著一個更可怕的妖孽。
朽木宅。
「露琪亞沒事了嗎？」
「是。」端著銅盆給主人打來溫水的侍女一邊絞著臉巾一邊溫順回答，「那頭到處吃人的虛已經被解決了，大小姐和兩位隊長都平安無事，現在已經平安回到隊寮中。」
「太好了……」等了大半夜一直不敢睡的緋真終於長長舒了口氣，心頭懸著的大石正式落地後，疲憊感排山倒海，但她依舊強忍著，「梅露，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一直在幫我。」
她在這座宅子中能信任依靠的除了丈夫白哉大人以外，就只有妹妹和梅露，但是前二者都有各自的事業要忙碌，唯一能常常陪伴她的只有後者。三十年的時光，梅露給她的幫助實在太多太多，說是主僕，但她這個主人真正能給侍女的卻很少。
她，很感激，真的很感激。
「請不要這麼說，能幫上您的忙，對您有用我也很高興。」將溫熱的毛巾遞給主人，侍女溫柔一笑，「您能感到喜悅和幸福，就是對我最大的獎賞。」
接過侍女遞來的毛巾，緋真不禁無奈：「你總是這麼想我說不高興是假的。但是，偶爾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吧？這麼多年過去，就沒有喜歡的人嗎？」比如到現在還有聯繫的藍染大人。
梅露搖頭：「沒有哦，誰都沒有夫人重要呢。」
話題進行不下去了，緋真只得放棄，她不由想起自己還未歸來的妹妹：「露琪亞她……」
「志波大人身上有傷，浮竹大人剛剛發病都不能理事，三席也殉職了，但十三番那邊還有虛的事要處理，不出意外的話，作為五席的大小姐會留在那邊幫忙吧。」
看來今天是別想見到妹妹了，暗歎一聲，緋真老實聽勸一番梳洗過後，直接去睡了——她太累了，柔弱的身體雖然已經被養得不再犯病，但體質擺在那裡，熬了大半夜已然不堪負荷。
侍女收拾完東西，輕手輕腳合上屋門退到了夜深人靜的簷廊下，她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月亮，再有幾個小時就是黎明了呢，這麼想著，她端著託盤的纖細身影逐漸淹沒進濃重的夜色裡。
露琪亞何止是當天晚上沒回來，之後的幾天都沒回大宅。
她不知道怎麼面對梅露。
一邊是因為她才被傷害了尊嚴和否定生存原則的尊敬的副隊長，另一邊是全心全意為她著想的溫柔侍女，站在哪一邊她都感到愧疚糾結。
她真是差勁極了，什麼都做不好的膽小鬼！
頹廢地坐在一邊，露琪亞將頭深深地垂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按住了她的腦袋，用力地揉搓起來，這突然的惡作劇襲擊讓露琪亞不禁驚叫起來。
「海、海燕大人！？」頂著一頭亂髮仰臉看過去時，露琪亞吃驚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青年。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露琪亞！」志波海燕單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瞪著她，「我聽清音說你這幾天都沒回家，一直窩在隊舍，不怕你姐姐等得心焦嗎？」
露琪亞肩頭一顫，又把頭低下去。
「幹什麼呀又是這副表情！」一隻大掌捏著她的頭頂將她的臉強行掰正面向他，志波海燕的臉上清楚地冒著幾個十字青筋，「搞得好像隊裡又有誰孤立排擠你一樣，把腰板挺直了，你又沒做錯事不要一副犯了錯的樣子！」
他最後一聲大喝讓露琪亞本能地直腰並腿，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坐好。
「這就對了嘛。」對方滿意點頭。
「可是……海燕大人……」露琪亞忍不住別過頭，露出哀色，「我……」
「你如果一直在糾結那個晚上的事，那我也確實要和你好好談談。」在她旁邊的凳子上坐下，黑髮的青年身姿筆直，他的手放在膝蓋上，眼睛並沒有看向露琪亞，而是直視前方，語調變得舒緩，「說實話，被你家的侍女嚇到了啊。」
果然呢。露琪亞苦澀低頭：「對不起……」
「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她其實沒有說錯，那天我確實是被仇恨衝昏頭腦，什麼都不管不顧只想著立刻去復仇。」志波海燕低頭看自己那天被虛最先侵蝕的那只手腕，「這次的莽撞不但讓我差點失去生命，也差點失去自己的尊嚴——比起死在虛的手上，被虛侵蝕身體再被你們殺死這讓我更加感到屈辱，這代表我不但沒完成復仇，還被敵人利用給你們帶來更大的傷害。」
「……！」
「或許露琪亞你當時沒注意到，但我和隊長都意識到了，你的侍女早就看出來隊長即將發病根本無力應戰，一旦我的身體被虛佔領，她若不在場，隊長很可能遇險，那麼有能力跟面目全非的我進行戰鬥的就只剩下你了。這樣的結果，你恐怕無法接受吧。」
露琪亞全身輕輕顫抖起來。
「你的侍女料到了這一步，所以打斷了我的尊嚴之戰，事後怕你被我追責，毫不留情地戳我傷疤指出我的各種不是……言辭很殘酷，但我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對。」之前還一直昂著腦袋的人這會兒也垂下了頭，露琪亞沒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在苦笑，「空鶴和岩鷲第二天就找過來，我受傷不能動彈，他們趴在我床邊看著我，岩鷲對我哭得特別厲害，說一心伯伯不見了，嫂子也不見了，求我不要也不見了……空鶴雖然沒說話好像很堅強，但我知道她一定也偷偷哭過。」
「海燕大人。」露琪亞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對方卻像是掩蓋什麼一樣又把頭仰起來。
「真難看啊我，被仇恨蒙蔽眼睛卻落得一身狼狽的自己。說什麼復仇，說什麼為了尊嚴可以不要性命，現在想想，那天晚上的自己真是愚蠢極了……全身虛弱不能動彈躺在床上的時候看到弟弟妹妹難過後怕的臉，我才意識到，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比生命和尊嚴更重要，那就是責任。身為家主，我連自己的家族都保不住，還談什麼尊嚴和復仇？……不，應該說一直以來，是我太自負了。」
因為他自身的優秀天賦，因為他身後志波家曾經大貴族的身份，也因為十三番隊因為浮竹隊長身體不好所以萬事皆他這個副隊長做主逐漸養成的自我膨脹。才讓他那一晚如此傲慢輕易被憤怒支配，完全不聽隊長的勸阻，在對敵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敢孤身去復仇。
「海燕大人……」露琪亞想說什麼，頭頂又被他拍了拍。
「所以我要說，露琪亞，謝謝你讓梅露救了我，我欠你們一條命。這個身體還背負著許多責任，隊裡還有很多事要做，志波家的一切還等著我重振旗鼓，家裡還有人需要我……教訓已經足夠，我不能再這麼任性了。」從凳子上起身，志波海燕看著她，俊朗的臉上帶著歷經磨難後明通心境後的堅定：「我知道自己以後的路要怎麼走，不會再被悲傷和仇恨拖垮理智，只會將它們作為動力繼續前進。露琪亞，你也一樣。你很幸運，有一個愛你的姐姐和忠心的僕人，你擁有的東西比你想像中的要多。」
「梅露想要保護你，就像之前你想保護我一樣，為此就算明知會違背掉一些東西也是無可奈何，但那些並不是不可修復的不是嗎。別被無謂的對錯去糾結困擾了，結果是好的能被所有人都接受就夠了。回家去吧。她們等你很久了。」
露琪亞的眼中起了霧氣，漸漸泣不成聲。
第22章 朽木家的女僕10
露琪亞在隊舍裡自責又糾結了三天后，終於在志波海燕的勸說下主動回去了。
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姐姐的貼身侍女站在那裡迎盼的樣子，她不禁鼻頭一酸，只因她知道這樣的場景在前幾日也一定是如此重複的。
「對不起……」有些哽咽，她低聲道歉。
「您回來就好，至於別的都不重要。」侍女微笑著回了一句，如同對待鬧彆扭的孩子的態度證明她從未這件事放在心上，又或許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如往常般將她引進門內，「工作辛苦了，夫人一直在等您，快去看看吧。」
露琪亞回家，和侍女冰釋前嫌重歸於好的時段裡，關於那天晚上擊殺虛的事也算是曝光了朽木家的主母有一個戰鬥力超群的侍女這個事實。
畢竟精通所有高階咒術，並且能默誦鬼道進行瞬發的強者，就算是瀞靈廷內專門用鬼道進行任務的組織「鬼道眾」也是罕見的。
這樣一個人才居然是專門服侍一個深宅婦人的侍僕，高高在上的死神大人們只覺得不可思議，換成他們有這樣的天賦和實力誰還甘心去端茶送水供人隨意差遣打罵，不是開玩笑嘛？
但事實就是如此，無論是鬼道眾還是四番隊，又或者其他番隊各種邀請，開出各種優厚條件，人家都是非常規矩禮貌地回絕了。
「夫人待我極好，而且她身體不佳需要照料，我不想離開她。」——就這麼一個理由，用遍所有去招攬的隊伍。
所有人都不理解，不過是個流魂街出身的普通女子，不說沒有成為死神的資質，甚至都沒辦法稱為健康的普通魂魄，除了容貌學識和打理後宅上擔得起大家夫人，在一些需要正妻出席的正式場合下拿得出手以外，並沒有其他值得稱道的地方。
為什麼會得到這種天才的忠心服侍？就因為最初的知遇之恩嗎？或許更該誇她慧眼識人？畢竟只憑普通的魂魄之身就能讓大貴族的繼承人寧願破壞家規也要非她不娶，並且在外出尋找妹妹期間誰都沒帶就獨獨撿回了梅露，這手腕和眼力不得不讓人佩服。
眾人尋找不出別的原因，互相探討了幾句全無答案。
「哧，全都是我用爛的老招術。」十二番隊的涅繭利隊長對此嗤之以鼻，然後輕蔑地掃了掃不遠處掛著笑容的五番隊長，「連根源是什麼都沒找出來，你們還是別白費勁了，就像某個隊長最後連美男計都用出來，不還是不管用嗎？」
某個「連美男計都用出來」的隊長：「……」
被他這麼一提醒，眾人隱隱約約記起幾十年前傳得沸沸洋洋的「追求門」，一個個眼神古怪，好似都在說「原來如此，難怪藍染隊長會屈尊追求一個侍女，原來早發現人家是個超級天才」「真陰險」「看不出藍染你原來是這種人」。
「嘖，果然跟你們這群烏合之眾在一起是商量不出什麼事的。」失去耐性的涅繭利直接起身就走，「還以為你們有什麼辦法，結果全是浪費時間。」回去做實驗了。
不合群的十二番隊長走了，所有人都不以為意，不說這本來就是一場臨時聚會去留隨意，就是走掉一個少一個競爭對手也是件好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果然還是六番隊那邊搞的鬼吧？」現場並沒有朽木家的成員，很多人陰謀論起來，「說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在六番隊裡看到她的身影了。」
不過這也是吃不到葡萄的酸話，畢竟那個天才是被朽木家撿回去的，也是人家自己培養的，憑什麼要流外人田？他們也就是看這麼多年過去，人家還是一個下人，而沒成為大貴族家的一分子，覺得有機可趁罷了。
如果朽木白哉在場大概要無語搖頭，事實上自從發現梅露的天資，自家爺爺都不知開了多少條件誘惑她加入家族，對方壓根不為所動只一心粘著緋真，論起鬱悶現場都沒人能和他們家比肩。
這麼多年過去，連他爺爺都放棄了，反正只要緋真在家族的一天，梅露就肯定是朽木家的一員。他和爺爺都看出來了，梅露根本不在乎朽木家如何，注意力都放在緋真身上，他們這些男人包括露琪亞都是順帶的，看在緋真的面子上不超出底線的吩咐就聽從兩句，要是說讓她加入朽木家或者六番隊什麼的那是都不帶商量直接拒絕。
朽木家上下全都知道，想要支使梅露全力做事，說話最有用的只有一個人，他們的主母緋真夫人。
作為六番隊的隊長，今天番隊裡沒什麼要事，所以朽木白哉算是提早回了家，這三十幾年他算是過得比較從容了。不像以前那會兒，每次回家都是急色匆匆，總會擔心病弱的妻子身體又出狀況，或者又私自跑出去找妹妹再搞垮身體。這些問題從自家夫人帶回了梅露，就再沒發生過，大宅的一切也比以前更加井井有條。
流魂街是個混亂的地方，但也是藏龍臥虎的地方，很多實力出眾的死神甚至一些隊長都是從那裡出來的，那是屍魂界最大的人才寶庫。最初妻子帶回那個少女說要收作僕人時，朽木家自然不會草草點頭，在確認對方確實來歷乾淨的魂魄之後才答應的。
如今這麼多年過去，無論是主家還是侍女自己，都對彼此十分熟悉且互相信任。
朽木白哉回到大宅，第一時間就是去自己的院落看望妻子，六番隊是貴族專屬隊，很多時候在心眼謀略的比劃上要比其他番隊更加隱晦卻不得不招架，感到厭倦的當代家主只有停留在妻子身邊才會感到放鬆和安寧。
「啊，白哉大人，您回來啦！」
回到家，就看見妻子溫柔喜悅的笑容，屋子裡燃著淡雅的合香，榻榻米上擱置著好幾卷質地精美的布匹，其中有一卷已經被攤開，旁邊還放著剪刀和針線，明顯這個時間段她在制衣，看布料的顏色和花紋還是給他做的。
「今天回來得真早呢，工作辛苦了。」妻子放下手中的東西，立刻迎了上來，接過他手中的斬魄刀嫺熟地放在一旁的刀架上，就要給他倒茶。
白哉制止了她：「身體不好就別折騰了，還有衣服什麼的，讓裁縫鋪去做就可以，你和梅露在家裡品茶調香，將養身體就好。」
緋真的虛弱是根源性的，只能慢慢養，沒辦法像治病一樣直接根除，這一點白哉雖然遺憾但也無計可施，不過她的侍女梅露倒是比他這個丈夫更積極，一直在思考怎麼能讓自家主人真正壯實起來。
不過三十年過去，白哉任由她翻遍家中典籍，甚至還在老爺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睜的情況下把大靈書回廊的資格都給了她，依舊沒什麼結果——也不能說一點效果沒有，至少這三十年她發病的次數從越來越少到現在幾乎沒有已經是非常大的進步了。
侍女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但這麼久過去，她臉上也很少在表露出來，畢竟大宅的事也不少，緋真雖然有能力全部勝任，可虛弱的體質還不能把所有事全都包攬過來，只得繼續由梅露輔助。
「沒事的。」被丈夫體貼關心，婦人嬌美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而且也只是閒暇的時候做一做，我想給您和銀鈴大人還有露琪亞和梅露都做一件。」
還想一口氣做四件，白哉剛想制止，轉眼就看見後面一臉笑眯眯的梅露，頓時就把嘴邊的話咽下去。有侍女在，這個主母鐵定是累不到的。
「你高興就好。」他只能這麼說了，無奈又包容。
當家的回來了，女人們的制衣專案自然就停止了，梅露動作麻利地將布料和工具收走，開始為主人們張羅晚餐，伺候他們用餐。
說實話，一個可以默誦序號九十咒術的可怕高手給自己端茶倒水什麼的，白哉心理也是有些微妙的，但只要想想這個高手還是他親眼看著從零提升至如今的實力，卻從未膨脹一直保持初心，他又有些複雜。
這個少女，從進這個大宅開始到現在，一直都將自己定位在僕人的位置上，主人是緋真，從來沒變過。別說是他，就是他爺爺也是生平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心性了。
他回來得早，晚飯也用得早，想想離天黑還有一陣子，白哉便想去爺爺銀鈴那邊看看，順帶聊聊隊裡的事。
結果出房間不久，就看到去而複返的侍女又抱著一卷布料走在簷廊上，一米多寬的布卷將走廊擋去了大半。
「又要去做衣服？」
「是。」侍女笑著回應，「夫人說馬上要秋天了，希望能在初秋給您添一件新衣。」
「……讓她別太累了。」白哉只能這麼說，得到對方點頭應是就要越過她繼續往前時，一向通曉人意的侍女這次卻沒有乖巧讓開路來。
「怎麼了？」以白哉對梅露的瞭解，她從來不會做些無謂的事，因此直接停下看向她。
站在他對面的少女這會兒也正仰臉看他，盯著他的臉露出微妙之色，然後突然開口：「家主，能否請您低一下頭？」
白哉皺眉，但出於信任他還是照做，隨後他就見侍女騰出一隻手，說了一句「失禮了」，額頭就被少女細軟的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眼前幽藍色的光澤閃過，一瞬間，他的頭腦一清，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拿開了一樣變得輕鬆了很多。
「你……做了什麼？」白哉立刻抬頭，一臉驚疑地看向梅露。
「解除了您的催眠狀態而已。」對面的侍女回得很無辜，「之前在屋裡有隱隱覺得您身上有哪裡不對，當著夫人的面我不想她太擔心，所以就沒直接說，家主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被催眠了呢。」
「催眠？」朽木家的當家心頭一個咯噔，他知道梅露的斬魄刀有解析靈子的能力，所以並不懷疑她的話，但順著她的話去推理的話，他意識到了一個更可怕的事，臉色有些凝重。
耳邊響起一陣布帛撕裂的聲音，白哉不由回頭，就見侍女從一卷布匹上裁下一片方塊，雙手翻飛間一朵精緻的絹花被疊了出來，有藍色的靈力滲透進去將它的形狀牢牢固定好，然後捧到他面前。
「家主看它是什麼顏色？」侍女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藍色。」他下意識回答。
侍女笑了：「被催眠的人看到它是紅色的。」
白哉一怔，須臾間，他明白了梅露的意思。當即拿走了她心中的花轉身就出了院子：「告訴緋真，晚上不用等我了。」
侍女恭謹的應諾聲早就被拋在腦後，白哉拿著花已經出了宅門外，他臉上已經沒有半分輕鬆，連身為隊長的他都在不知不覺裡中招，他不敢保證沒有其他人也是如此，甚至和他同一級別的那些……
「哦，這不是朽木隊長嘛！太好了，快告訴我這是哪裡，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大街上響起了一道大喇喇的男聲，白哉轉頭一看，是十一番隊的隊長更木劍八向他打招呼，很快，對方就有些疑惑道，「你拿著一朵紅花幹嘛呢？買給你老婆的？」
當天晚上，朽木白哉到很晚才回來，他的臉色很難看，但還是找來了梅露，直接就問道：「你有辦法全部解除嗎？」
早有所料的侍女立刻遞上了一面可以塞進袖子裡的小圓鏡：「您給他們看一眼就好。」似乎是知道對方現在很急，她一句廢話也沒有。
順利得到想要的東西，朽木白哉也是松了口氣，鄭重收好鏡子後便對她囑咐：「這件事你不要說出去，這幾天也別出門了，留在家裡照顧好緋真。」
梅露自然點頭應下，在白哉即將離去之際又提醒了一句：「家主，催眠是隨時都可能會發生的，鏡子只能保證一時的解除，若是眼睛再受欺騙，還是會繼續中招。」
白哉的身體頓了頓，點點頭大踏步離開。
一連好幾天，朽木白哉都是早出晚歸，回來時也是第一時間去找了上代老家主商議著什麼。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緋真雖然擔憂卻什麼也沒說也不會去問，只是盡最大的努力做好妻子的本分，給予丈夫忙碌之余最大的舒適和放鬆。
而只專心侍奉主人的梅露更加不去操心外界，死神大人們的事，和她一介侍女有什麼關係呢，安分呆在家裡不添亂就是最大的幫忙不是嗎。
很快，一個可怕的消息就襲卷了整個屍魂界。
護廷十三番五番隊隊長的藍染惣右介在兩日前殺死了中央四十六室所有議員，並且利用其斬魄刀「鏡花水月」的能力催眠眾人冒充他們下達指令誣陷同僚對其判刑並妄圖以此控制屍魂界，被數人當場指控卻拒不認罪，並勾結虛圈夥同市丸銀、東仙要等人一同叛離屍魂界逃至虛圈！
伴隨著這個消息的散播，自然也有無數死傷，很多人都被猝不及防的消息給弄懵了，無關人士對此爭論不休，可身處圈內的死神們還在默默收拾殘局，有得忙了。
「明明之前都還好好的……」緋真更是十分吃驚，她之前還一直把追求梅露的藍染隊長當好男人看的，「幸好……」
「誰能想到呢，平時這麼溫柔老好人樣子的藍染隊長真面目竟然是這樣。」露琪亞也是非常吃驚，隨後低頭有些不忍，「就是可憐了雛森，她那麼崇拜他，最後還被那個人差點滅口。」
「夫人，大小姐，時間已經很晚了哦，這個點還是去休息比較好。」一旁的侍女提醒她們夜已深。
面對侍女「快去睡覺」的可怕微笑，姐妹倆很識趣地紛紛滾進被窩，老實休息去了。
而將人伺候完畢的侍女，也終於有機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此時夜色深沉，月光如水，侍女進了屋子沒有立刻點燈，而是在矮桌前隨意坐了下來。
她再度抬起手時，一顆閃爍著黑藍光芒的寶石出現在掌心，幽幽的光芒微微照亮了少女的面孔，在寶石的外面還有一層薄膜包裹著，雖然很薄很淡，卻完美地隔絕了寶石散發出來的氣息。
「不過是在一個中級貴族身上偷偷釋放了一下它的氣息，就引來這麼大的亂子，藍染大人比我想像中的要看重這個半成品呢。」
第23章 朽木家的女僕11
如果藍染只是單純勾結同夥一同叛逃，可能結果還沒那麼嚴重。
但他利用鏡花水月催眠所有人，並且殺掉了中央四十六室還李代桃僵，意圖操縱整個屍魂界，這就不能饒恕了。
瀞靈廷很憤怒，特別是被耍弄了甚至死了親友的那些死神們，根本不會因為他逃去了虛圈就直接算了。
於是接下來死神們開始組建討伐軍團，準備進攻虛圈的事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梅露作為最初的「催眠現象發現者」以及「已知唯一催眠解除者」也沒能直接置身事外，不過因為朽木家的庇護，她也就是多貢獻了一打小鏡子，順帶給家主大人提點了幾句能打贏戰爭的關鍵字，便安心在家「歲月靜好」。
「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出戰當天，緋真很是擔心，六番隊是貴族番隊，這次出事的不只是中央四十六室還有一個中級貴族，作為貴族之首的朽木家責無旁貸，自然也是去虛圈討伐的一員，為了抓捕藍染這個叛徒，護廷十三番這次可是抽去了大半兵力。
「聽說一番隊的總隊長大人也去了，加上大家現在都有克制催眠的手段，應該不會太久。」
給主人倒了一杯清茶，侍女平和的聲音混著茶葉的清香氣息讓緋真的心神安寧下來。
「要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捧著茶杯，她看向屋外，「希望白哉大人平安無事。」
侍女笑了笑，正欲說話時她神微動，似是感應到什麼她改了主意便抿起雙唇，只是安靜地陪伴著。
再怎麼覺得難熬，白天還是過去了，又到了白月高懸的時間。
一片靜謐的大宅裡，金髮的侍女從中走出，她目標明確，直指瀞靈廷外的西流魂街。在一處空曠的山野之地停下沒多久，一座原本空無一人的小山頭突兀地現身了一名男子的身影。
「果然之前放出崩玉氣息的人是你。」
很耳熟的聲音，只是以前聽到時它總是和煦如風，此時卻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險惡。
「請不要用這麼嚴厲的語氣，藍染大人。」侍女仰起頭看向立於山頭上的男子，甜美的聲音不急不緩，「您把事情鬧得這麼大，也是我沒料到的。」
此時的藍染早就不像在瀞靈廷時穿著死霸裝和隊長羽織，而是一身白底黑邊更加修身的長袍，顯得老實溫吞的黑框眼鏡也摘了，劉海也捋到頭頂，看起來更年輕但也更顯出幾分邪氣來。
「浦原喜助的崩玉在你身上吧？否則我之前釋放崩玉的氣息不會引來你。」他眯起眼睛，盯著侍女的神情透著殺意，「只憑著一介貴族下僕之身，竟然逼得我早早掀出底牌，多年佈置毀於一旦卻撲了空，你可真是能幹啊，梅露。」
「藍染大人一定聽過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的。」侍女不為所動，「算無遺算這種事，有時哪怕是神也不見得能做到。何況您還不是神，只是仗著有些天賦就目中無人的高等人魂罷了。我倒是有點好奇，沒了鏡花水月，您是怎麼和已經攻打進虛圈的死神們周旋，騙過他們又回來屍魂界的。」
「你以為靠那些人就吃定我了？」藍染的唇邊咧開冷笑，「你不會以為只要破解了我的鏡花水月，我就沒有辦法愚弄那幫蠢貨嗎？就算沒有鏡花水月的催眠，我想要無知無覺地回來他們也不會知道。」
「是嗎？」侍女的視線往四周掃了掃，頓時有了定論，「利用虛圈的幫手們給你打掩護，在家主他們發現你不見之前，想趁著後方空虛一舉拿回我手上的崩玉啊。」
提到崩玉，藍染就想起自己被人耍了的憤怒，但於此同時又有些興奮：「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手上也有崩玉的？」
「大概是三十年前和您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的時候吧。」侍女想了想回答道，「但那時我並不清楚那種東西叫做崩玉，也不認識您所說的浦原喜助，只是偶然間在大小姐身上發現了藏在她魂魄裡的這顆東西。最初並不清楚它有什麼用，但可以感覺到它具備的不可思議的力量。正當我準備好好研究的時候，您裝作不經意間給我的一些資料讓我找到了方向。雖然您把它拆得七零八落只給我很少的幾分零碎部分，但我還是很快推演出了這個物質的全部資料，明白了崩玉究竟是什麼東西。」
「所以你也對它產生了貪念，覬覦我身上的半成品，然後針對我進行算計出手？」藍染在推算出謀算他的人是梅露時，第一時間是不解，最初還以為是他利用崩玉製造出的那頭虛差點傷害到露琪亞才引發了這個護主狂魔的報復，之後再細想，慢慢回過味來，是她身上也有崩玉，那麼會對他動手就理所當然了。
「如果是您先知道我身上有崩玉，我的結局應該就會和那位中級貴族大人一樣了吧？」侍女歪頭笑了笑，完全不為因她的算計害死了一個無辜者有任何愧意，「而您如果還是五番隊的隊長，我想要從您身上得到崩玉也會非常麻煩，但像現在這樣殺死一個叛逃者，再拿走您的崩玉就很容易了不是嗎？」
作為五番隊隊長的藍染惣右介人緣很好，擁護者眾，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殺他得手並不容易，而且後續處理更是非常麻煩，但像現在，他不但是叛逃者，而且還因為屍魂界的討伐將所有的幫手丟到虛圈，為了崩玉不得不孤身面對她，再有利不過的條件。
「我們各持有一顆半成品的崩玉，誰贏了誰就取走對方手裡的那顆，很公平不是嗎？」營造出這種場面的侍女面帶淺笑，她仍舊保持著手疊于小腹的優雅而恭謹的站姿，只是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強大的靈壓從她身上直接暴發了出來。
八等靈壓！
超隊長級戰力！！
藍染已經儘量高估梅露的實力，但他發現對方總能讓他出乎意料。
「藍染大人，有一件事要告訴您。」侍女說話時，她纖細的身影已經如燕蝶一般飛至他面前，映著月亮的藍色瞳孔沒有任何溫度，「我的眼睛免疫一切幻術，鏡花水月對我是沒用的。」
虛圈。
向著虛的大本營虛夜宮重重推進時，一直在浴血奮戰的朽木白哉斬去一頭基力安後，忽然覺得胸口衣衫內有異動，他不禁伸手拿出裡面的東西，那是梅露給他的可以破除催眠的小鏡子，此時它在輕輕震動了幾下之後上面竟然顯示出了一排字跡，上面的內容讓他臉色大變。
「不好！我們被藍染騙了，他回屍魂界去了！」
西流魂街。
空曠的山野中，被攪亂的靈子洪流風暴一般在其中肆虐，靈力激烈衝突下的餘波隊長級的死神呆在其中都覺得難以忍受，更別提比之更弱的會是什麼下場，然而卻有兩人在其中旁若無人的對戰。
若是其他死神的對決，一定是各種斬魄刀交擊的刀光劍影，但對梅露和藍染，差不多就是各種高階鬼道甚至是禁術的互相對拼。
破道之八十八·飛龍擊賊震天雷炮！
縛道之八十一·斷空！
破道之九十·黑棺！
破道之九十六·一刀火葬！
從最初的高等咒術，一直到最後幾乎都是禁術在互相對擂，雙方都很清楚自己的斬魄刀都是輔助系能力，此時面對這種難纏的敵人還不如詠唱破棄動用鬼道來得更有效率。
不只如此，除了最基本的默誦，他們還用上了別的鬼道技巧，比如可以疊加兩道咒術的「雙重詠唱」和默誦之後能加強咒術威力的「後述詠唱」。
「禁術！破道之九十九·五龍轉滅！」當藍染用出這道咒術時，幾乎天地變色，隨著他的操縱，一條巨龍在空中慢慢浮現，聲勢駭人。
然而他的咒術剛成形沒多久，對方竟然同樣施展出了這道禁術，於是空中同時隱隱出現的兩條巨龍在互相湮滅中，竟然互相抵消了。
鬼道技巧「反鬼相殺」，利用和對手同質同量的鬼道將對手的鬼道摧毀，然後消滅。
九十九編號的終級大招，結束得就是這麼快。
「真是太讓我驚訝了，藍染大人竟然連這樣的禁術都能隨意使用了嗎？」
當明顯感到消耗過甚已經在喘氣的藍染，在聽到面色紅潤明顯比他更有餘裕的侍女這種吃驚的語氣時，不可抑制地感到火大。
「梅露小姐，你可真是個怪物。」不過三十年的時間從一個白身魂魄變成靈壓八等且能默誦禁術的強者，就算從小就是天才的藍染自問也做不到，和怪物比實力，他承認是贏不了了，「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什麼能一直這麼從容，也非常肯定能殺死我拿走崩玉了。」
「我對藍染大人的性命其實並不感興趣，只覺得單純從性格上分析除非殺了您否則您不會給我崩玉而已。」侍女搖頭如此回答，「如果我的計算有誤，您願意直接給我崩玉，我們也可以和解的。」
她是說真的，可是藍染卻很想笑：「你的計算是有誤，不過不是我會不會給你崩玉……而是，你太低估我能用到的幫手了。」
他話音落下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並且不斷朝這邊移動過來。而此時侍女一直從容的臉色終於變了，因為她看到那個名為雛森桃的女死神肩頭扛著她的主人緋真直接站在了藍染的身邊。
「忘了說，我在用崩玉吸引你過來之前，就吩咐雛森趁你離開之後將緋真夫人綁了過來。」像是贊許一樣摸摸已經被催眠的雛森桃的腦袋，讓她放下一臉驚慌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的緋真，藍染轉頭看向侍女，「就像梅露小姐之前說的，沒有人可以算無遺算，就像是現在這樣嗎？」
「藍染大人。」侍女的聲音變得清脆冰冷，「請將夫人還給我。」
拿到了主動權，藍染笑得從容：「這要看梅露小姐之後會怎麼做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虛圈的糾纏，朽木等人匆匆回到屍魂界沒多久，剛想著要去哪找藍染，就感應到西流魂街的方向有劇烈的靈壓波動。
「藍染的靈壓！」
當眾人趕過去時，就被仿佛進行過一次毀滅打擊的現場給驚住了，然而現場殘留的各種激鬥後的靈子紊亂不是重點，重點是前方正站著藍染和被催眠的雛森，而他們的對面，是被巨大的繃帶束縛住全身的梅露以及流著淚跪在一旁拼命想拉開它卻滿手傷痕也無濟於事的朽木緋真。
「這是禁術，縛道九十九的卍禁！」有認識的隊長驚叫出聲，「到底發生了什麼……？」
「緋真！梅露！」白哉和露琪亞越眾而出，雖然不懂為什麼是梅露和藍染在發生衝突，但這個時候果然是救人要緊。
「白哉大人！露琪亞！」挖得雙手鮮血淋淋的緋真聽到丈夫的聲音，顧不得滿臉的淚痕立刻驚喜地叫起來，「快，快救救梅露！」
正當白哉兩人想要上前一步時，他們之間的上空突然出現了一條通道，從裡面降臨了之前還在虛圈的殘存敵人，他們直接擋在死神眾的面前，讓之前還勢單力孤的藍染同樣有了人數優勢。
「這也是梅露小姐的後手嗎？」藍染臉色不變，看著被束在禁術中的侍女，感歎一般搖頭，「幸好為了以防萬一，我也留了一手，直接把黑腔定位在這邊，不然還真麻煩了。好了，如果不想緋真夫人再為你受傷的話，就快點把崩玉交出來吧。」
被禁術綁縛的少女似乎因為不能動彈，一直保持著低頭沉默的姿態，仿佛完全被鎮壓了一般。
「崩玉？那是什麼東西？」有隊長在這時發話，「藍染，你別告訴我你就是為了這個東西才搞出這麼多事背叛屍魂界的！」
「沒錯，就是這樣。」藍染本來不欲回答，但是他旁邊的市丸銀卻直接透露給以前的同僚們，「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吧，崩玉是浦原喜助發明的，它的作用就是可以打破死神和虛之間的界限……」
他的一番賣弄般的解釋讓屍魂界眾人又驚又怒，這才明白崩玉是多麼可怕的東西，所以才引得藍染不惜暴露本性也要得到它。還是半成品就這麼可怕，要是他拿到侍女所得的另外一半合成完美的崩玉，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能讓藍染得到崩玉！」有人舉起了武器。
「喂喂，別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啊！」虛圈的大虛們也同樣擺開戰鬥姿態擋在他們面前。
而藍染臉上卻出現了厭煩之色：「銀，你廢話太多了。既然這麼想表現，就給梅露小姐一點苦頭吃吃吧。」
「我還以為你會說給緋真夫人一點苦頭呢。」市丸銀扛起手裡的尖槍，隨口念了一句，然後像是想起什麼點點頭，「也對，她的體質太差，可能稍微來一下就會被弄死，那可就麻煩了。」
隨著他越走越近，緋真的臉色卻是越來越白，但她仍舊努力站起來擋在侍女的面前，張開雙手攔著他：「不許你……傷害梅露。」
市丸銀看著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弱質女流，和番隊裡的那些女死神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存在，明明怕得全身都在抖，眼淚都出來了，卻還是堅定護著後面的人，頓時笑了，然後他用槍桿直接把人掃到一邊：「夫人，別礙事好嗎？真傷了你，我會被可怕的朽木隊長追殺的。」
他這麼說著，已經拉開步子擺開了架勢，長.槍高舉槍尖直指少女，市丸銀的眼神也變得冷酷：「射殺他，神槍！」
噗哧！槍尖入肉，血花飛濺！
不過濺出來的血不是來自侍女，而是之前明明跌倒在地卻暴發潛力又擋在她身前的瘦弱女子，所有人都被這變故驚呆了，包括市丸銀也包括被血液濺到臉上的梅露。
眼看著擋在前方的身影緩緩倒下，少女的腦中突然湧出了陌生的影像，她看到了一個非常寬敞肅穆的大廳，有一群穿著白色或者黑色華麗制服的人，他們中間抬著一副黑色棺槨，上面蓋著一面旗幟，為首的一個男人摘下帽子向她哀慟道歉。
「抱歉梅露，你的主人為了保護同伴……已經，不幸戰死。」
茲拉。
布匹撕裂的聲音在驟然安靜的場合下格外清晰。
第24章 朽木家的女僕12
不好！
朽木緋真倒下的那一刻，現場估計只有藍染清楚地知曉後續要有多不可控。
人算不如天算，朽木緋真這個靈壓只有二等連逃跑都沒能力的普通魂魄，最後竟然願意為了自己的僕人擋刀，而且還是市丸銀這個前三番隊隊長的一擊，哪怕只是為了折磨人而刻意收斂了力道，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快攔住她！」不顧身體的過度消耗，藍染當場就要再度施展禁術，結果還是遲了。
當這個可以說全場最弱小也最關鍵的瘦弱身影倒地的瞬間，布匹碎裂的聲音已經如細碎的鞭炮全面崩壞，之前一直沒說話就是為了蓄力解開束縛的梅露怎麼可能給他機會。藍染正要打過去的縛道九十九在即將重新落在侍女身上時，忽然被一股突然湧現的力量直接湮滅，與此同時他聽見了少女一聲低喃。
「卍解，人偶工房。」
一道淡藍色的圓柱型力場瞬間籠罩了整片場地，剛好將侍女主僕以及藍染和他所手下的虛圈一方關在其中，把屍魂界所屬直接攔在外面。
地面開始輕微震動，一隻透明的藍色巨手從地底湧出將梅露和緋真托在掌心，形狀優美乍一看以為是佛佗的手掌，但定睛一看，那手掌五根手指的關節處全帶著人偶用的關節球。
「這是什麼？」沒在其中的死神們慌忙後退，因為他們發現這個突然出現的淡藍色力場已經被一分為二兩個區域，梅露主僕是一方，包括藍染在內的大量虛圈成員全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被迫逼退到另一半區域裡。
不只是如此，藍染那一方的區域藍色外殼上像鼓氣泡一樣誕生了很多和手掌一樣的淡藍色人形，它們手腳俱全卻沒有頭髮也沒有臉，一個個看起來就像是素體人偶一樣，壁虎一般攀爬在力場壁殼外盯著藍染他們。
「領域型卍解？」死神裡有人愕然叫出聲，「這規模和聲勢，比雀部的黃煌嚴靈離宮還要浩大啊。」
「什麼東西？」困在裡面的大虛可沒這麼好脾氣，看到對面的敵人突然變強意識到情勢不妙，有虛當即出手向困住他們的壁殼打出一道攻擊，「看起來真噁心！」
這一擊下去，仿佛是捅了馬蜂窩一般，原本就受力場不知名力量壓制的眾虛很快就覺得周圍的空氣變得像水一樣粘稠起來，將他們的動作變得越發遲緩不算，之前掛在壁殼上的人偶素體也像潛水一樣一頭紮進壁殼內，如同恐怖場景裡的鬼怪朝他們抓去。
一時間，那一半的力場內混亂不堪。
屍魂界的死神震撼地看著眼前的場面，這些需要他們慎重對待的敵人現在被一個侍女隻身困住甚至可以說一網打盡，很多人臉上帶著不可置信。
「九等……靈壓？」這是死神的頂點和極限，整個屍魂界有這等靈壓威勢的，大概就是一番隊總隊長，同樣也是護廷十三番的總創始人山本元柳斎重國了！
露琪亞見形勢分明，就想紮進領域去找姐姐和梅露，卻被旁邊的白哉一把拉住。
「別打擾她。」白哉說這句話時，眼睛也一直盯著那個透明巨掌上的兩人。
露琪亞抬頭，努力去看，果然就發現梅露的雙手按在姐姐的傷口上，似乎在用回道給她治療。
緋真此時的情況並不樂觀，被市丸銀的神□□中之後她的生命就在急速流逝，好像都從她胸口破開的那個洞流出去一樣。
「梅露……」她輕輕叫喚，聲音微弱。
「夫人，請不要說話，我正在為您治療。」侍女從未變過的沉穩聲音讓她忽然安心下來。
緋真覺得自己活不了了，但她還是努力微笑說了一聲好，之後又繼續開口：「其實，這一陣子，我經常重複做一個夢……我夢見，嫁給白哉大人以後，我只活了五年……沒有遇見你，也沒有找到妹妹……只有白哉大人在最後悲傷地陪著我……」
「那只是夢而已。」侍女安慰，她一邊維持著卍解，一邊全力堵截緋真流逝的生命力。
「不，我覺得那不是夢，是真的……」那些夢太真實，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麼還原，她的遺憾她的愧疚還有白哉大人的痛苦都是那麼清晰，「或許這三十年才是真的像夢一樣，但我……很幸福……我遇到了你，找回了妹妹，幸福快樂地多活了幾十年。其實……已經很好了……」
「請不要這麼說，您還能活很久很久呢。」
啊啊，就是這個聲音。永遠都是這麼平靜這麼篤定，緋真閉上眼，覺得能遇見梅露真的是她最大的幸運，否則在這樣瀕死的時刻她絕對不會這麼從容。
在領域的另一端，藍染憑藉著強橫的實力很快擺脫了混亂，雖然那些殺之不盡的人偶素體已經無法糾纏他，但他發現自己想要脫離這個領域暫時還不得要領。
九等靈壓，領域型斬魄刀卍解，不但能全開領域甚至還有餘裕給重傷的緋真續命，就算是藍染也不得不承認，他被一個極其可怕的怪物給盯上了。
但他並沒有放棄，一邊讓部下去尋找領域的破綻，他一邊死死關注著梅露的方向。這個領域按照侍女以前的斬魄刀始解屬性，擁有解析和隔離靈子的能力，那麼卍解之後不僅會再度加強還很有可能增加新的功能。
該怎麼做……
「中了神槍一擊，以她的體質，是不可能活下來的。」心裡想著對策，藍染對著梅露叫喚，攻擊侍女最著緊的弱點想讓她心神不穩，「我之前就在想你並不是那種對力量過分渴望的人，所以崩玉對你的吸引力應該沒到讓你不惜與我為敵的地步。現在看緋真夫人，我算是明白了，你想要完整的崩玉，就是為了她吧。」
他的話不只是梅露能聽見，就是屍魂界那邊也是瞪大了眼睛。
「真可惜呢，被我無意破壞了計畫，功虧一簣。」藍染繼續道，「緋真夫人，快要死了。」
朽木家的死神已經直接咬牙，就想拔刀沖進去時被其他人給攔住了，藍染這時候巴有得有人在外面破壞這個領域結界呢，別犯傻。
一直沒說話的侍女這次終於抬頭，看了藍染一眼，緩緩向他一笑。
「藍染大人，您知道我為什麼明明早就知道您身上有半成品崩玉，卻偏偏等到三十年後才動手嗎？」
難道不是為了摸清他的底細，或者直到最近才抓到他的把柄逼他叛逃才等到今天的嗎？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般，她輕輕搖頭：「我之所以要等三十年，是一直都在為夫人調養身體。等她的身體能夠安全承受崩玉的力量……完整崩玉的那種。」
藍染的腦中瞬間閃過梅露的斬魄刀能力……她能解析靈子！
「不好！」意識到不妙的時候，他抓住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雛森桃想護進懷裡，然而還是遲了一步。
「找到了。」梅露的低語還未說完，一隻人偶素體的手已經穿過了雛森的胸膛，從她的體內抓住了一顆閃爍著藍黑色光芒的寶石然後迅速消失，速度快到藍染都抓不住。
他的崩玉就這麼被人竊走了！
藍染暴怒，正要全力暴發卻發現對方早有預料，直接隔離了他所有能借用的力量，加上之前和梅露激鬥的消耗，剩下的力量根本不足以破開這個人偶領域！
就在這時，緋真的身體也開始懸浮起來，侍女的手指在上空輕輕拂動，又是一顆藍黑光芒的寶石從她的胸口鑽了出來。
她竟然將崩玉藏在了她主人的身上！？
「就像您不會真的把崩玉放在自己身上一樣，我也不會。」得到兩顆半成品崩玉的梅露一手握著一顆，然後雙手合攏，竟然利用斬魄刀領域的力量輕易地將它們合成在了一起，「人偶工房領域的能力，除了最初的解析和隔離以外，還有改造和融合作用。用來殺敵差了些，但困敵比起編號九十以後的縛道還要強得多。」
兩顆寶石即將融合成一體的刹那，梅露從其中看到了一個畫面。也是在屍魂界，也是一群死神面對藍染，只是畫面中的藍染似乎得到了崩玉的力量變得很強大，很多死神全不是他的對手。但那樣強大的他卻輕易敗在了一道模糊的身影手上，對方不僅打敗了藍染，甚至從他體內取出了崩玉，似乎還說了什麼之後直接用手一捏，根據她的推測幾乎根本不可能被破壞的崩玉竟然一下子就被毀掉了。
梅露的眼睛亮了起來，卻終究不及崩玉融合時產生的光芒。
當這顆驚人的寶石誕生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呆呆地看著這顆光芒大盛的逆天之物。
「這就是……完整的崩玉？」
「可以打破死神和虛的界限的珍寶？」
有人震撼，有人垂涎，但都無濟於事，因為將它拿在手上的人正將它改變原有的存在形態，一點點融進瀕死的緋真體內。
很快，所有人都感覺到明明屬於緋真那微弱到快要消失的靈壓正在逐漸增強，她胸口的傷勢在不斷恢復，慘白的臉色慢慢變得紅潤，之後是完全恢復的靈壓在不斷增強，從二等變成三等，然後又竄到四等……五等……
「她在用崩玉替緋真改造體質！」
這個時候哪怕再笨的人也明白了，這個叫做梅露的侍女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這個啊，為此她把藍染、把屍魂界甚至虛圈全都耍了！
為了崩玉，藍染不惜算計整個屍魂界，但是這個侍女可以為了她的主人，在後面直接算計包括藍染在內的所有人。
「我的主人配得上最好的，她永遠不需要做任何選擇就可以擁有一切。」將徹底融合崩玉也得到修復的緋真緩緩放在地上，望著她從未有過的紅潤睡臉，侍女露出欣慰的笑，「可惜之前為了續命消耗了崩玉太多的力量，不然靈壓不會只升到七級就止步了……不過也夠用，至少和家主白頭偕老是沒問題了。」
這句話卻是讓白哉和露琪亞瞪大了眼睛，他們忽然想起來，確實有一次他們都在場時緋真無意感歎了一句「真想一直陪著白哉大人和露琪亞一起走到最後，可惜我的身體……我不該貪心的，現在就很好了」，在他們都安慰她時，只有梅露笑著點頭「您的心願能一定能實現的」。
好像……就是三十幾年前……
……也就是說，梅露在那個時候就著手計畫了嗎？
只是因為……主人的一句話？
第25章 朽木家的女僕13
崩玉被人用了，這個世間如果說有誰對它最熟悉，除了它的創造者浦原喜助以外，就是梅露和藍染了。
在崩玉的爭奪上，藍染徹底敗了，但他卻不打算就此認輸。
正當他想要命令手下的虛發動自殺式襲擊，也要突破領域時，那些虛圈的大虛們突然一個個被甩出了領域，只把幾個叛逃的死神留在裡面。
這個舉動讓所有人都懵圈了一下，但機靈的大虛們很快意識到機會，直接開啟黑腔一個不剩地全跑了，留下藍染一行死神還被困在領域中。
領域縮小了，但因為縮小，它變得更堅固也更難打破了。
——這麼長時間的劇烈戰鬥，會消耗的不只是藍染，梅露也不例外，但她清晰地知道之後該怎麼做。
「家主，請守好夫人。」同樣走出領域的梅露將昏睡的緋真放進白哉懷裡，然後在眾死神複雜又忌憚的目光下走向領域內的藍染。
「你要殺了我們，為你的主人出氣嗎？」到這個時候，藍染也沒有驚慌，甚至還有心情詢問侍女，他看向她的眼神很奇異，完全沒有表現出憤怒或者不甘的意思。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沒有必要。」梅露搖頭，「而且現在困在裡面的三個人裡，也只有藍染大人您的罪名深重。雛森小姐是被您用催眠控制的，而市丸銀大人則是臥底，您的很多情報其實有不少都是他告訴我的，而且剛剛要不是他故意拖延時間我恐怕沒那麼順利脫困。藍染大人之前故意要求他去折磨我，難道不是因為看出什麼來了嗎？」
「確實是有些感覺，你們做得很隱秘，就算是我也差點沒察覺得出來。」藍染點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市丸銀，「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會接觸到一起的。」
「那不是什麼起眼的事啦。」這回說話的人是市丸銀，「藍染你應該還記得三十年前的追求門謠言吧？一個能讓你感興趣的女人我怎麼可能不仔細調查，只是很快被她抓到了而已。我用了鬼道曲光結合可以掩蓋靈壓的斗篷都被一眼識破，然後當場被她擊敗——她有不下於你的實力並且不會被你的催眠控制，還對你的崩玉感興趣，簡直是你天然的敵人兼我的盟友，合作不是理所當然嗎？」
「為什麼？」
「看來你已經忘了，你製造崩玉時造了多少孽，甚至還吸走了亂菊的部分魂魄，這事絕不能這麼算了，我也不想你這樣危險的人繼續存在。」市丸銀一直眯笑的眼睛睜開，琉璃色的瞳孔展露出殺意，「要不是你實力太強，我不會一直潛伏在你身邊為你做事。」
「一直在尋找殺我的機會嗎？」藍染算是明白了，「可惜，你最後還是成了我的幫兇，傷到了緋真呢。」
話題又重新引到了這裡，市丸銀也是臉色驟變，不過侍女卻是面不改色：「確實如此，不過他的性質和你不一樣，至於他失誤傷到了夫人……以後他會付出代價的。」
被困在領域裡不得動彈的銀髮青年聞言渾身打了個哆嗦，只能苦笑著勉強做了一個討饒的動作，被盯上可就糟糕了啊。然而侍女並沒有理他，而是繼續看向藍染。
「至於該讓您付出什麼代價，有很多方法會比死亡更來得解氣有效。像藍染大人這樣的人，死亡根本不能給您帶來恐懼。如何懲罰您，相信屍魂界這邊會有更好的辦法。」
這個侍女始終保持理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甚至在保全主人之後，還在為主人的家族最大化的謀取利益和人緣。確實，把他交給屍魂界處理，可比她一時激憤殺掉他來得有價值多了。
看著少女神色平靜的俏臉，藍染在這個時候，真的是有點後悔了。
「其實，在三十幾年前你在流魂街第一次碰到緋真時，我也有在場，甚至比她先遇到你。」可是當時他根本不在意這兩個不起眼的女人，直接避開了，「如果，如果當時說帶你回去的人是我……」
「不可能，哪怕當時我遇到的不是夫人，也不會是您。」侍女直接打斷了他，「您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平行世界理論嗎，世界每分每秒都因為人們做出的關鍵性選擇不同而分裂出衍生的平行世界，所有的平行世界裡，都沒有您帶我回去的選項，您成為我主人的概率，是零。」
不等藍染問為什麼，對方已經給了答案：「能成為我主人的人，必定要擁有善良的品質，哪怕不多，也是有的。但是藍染大人，這一點，您早就因為過高的天賦把自己淩駕於同類之上將它徹底磨滅了。在不需要表現的地方，您連最淺薄的同情都不願意施捨，又怎麼會看上當時一無所有的我。」
「我和您，沒有主僕緣分。」有的，不過因為崩玉沾染的因果才走上的敵對立場罷了。
藍染叛逃事件，因為主謀和共犯通通被抓住直接收場，而梅露則跟著朽木一家又重新回了大宅。
現在全家都對侍女感觀複雜，不知道該敬畏還是用以前的態度對待，但是當事人卻毫無負擔，繼續照顧還在昏睡的緋真夫人。
「雖然體質增強，以後也能成為強大的死神，但是夫人的心靈還只是一介柔弱女子，發生了這麼多事，總要好好休息的。」梅露是這麼跟白哉他們說的，「別擔心，夫人現在身體這麼好，肯定很快就醒了。」
果然，緋真就如她所說很快清醒過來。
只是她一醒，直覺就告訴她馬上要發生她不願意也不得不面對的事了。
「夫人，您還記得之前曾說的，如果我哪一天厭倦了這裡，或者找到想要的幸福，一定要告訴您嗎？」和室裡，少女端坐在她面前，恭謹地送上辭別信，含笑望來，「我找到了想要的東西，所以離開之前，特意來告訴您一聲。」
「啊……」緋真張張嘴，想說話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眼淚反而先掉了下來。
「請不要哭，這三十年來我在您身邊過得很幸福。」少女輕輕替她拭去眼淚，語調輕柔，「您是我侍奉過的諸多主人中極少數會這樣對我說的人，能服侍您我很高興。」
緋真還是忍不住眼淚，這話她記得，她都記得，她一直希望梅露好好的，可是真的要離別，心又痛得難過。
「能告訴我，要去哪嗎？」知道阻攔不了，緋真只能這麼問，寄望以後有機會能去看她。
「不知道呢。」少女搖頭，「反正不是這個世界。」
緋真並不懂少女的話，但她知道梅露要走，卻還是堅持想要送送她。
「不用這麼麻煩的。」侍女這麼搖頭道，緋真還以為這是客套時，就看到梅露的身旁突兀地出現了一道圓形的門，下意識地看了門內一眼，頓時只覺得頭暈目眩。
「這，這是……？」明明身體已經好了，緋真卻感覺這會兒又喘不過氣來。
門裡的世界光怪陸離，乍一看像是一條永遠沒有盡頭的走廊，只是上下左右都是透明懸空的狀態，無數的畫面像流星一樣穿梭而過，但也有些速度十分緩慢地在她視線裡飄走，仿佛是一張張會動的畫框。
「這是什麼？」她又忍不住問。
少女卻沒說話，只是向她笑笑，起身慢慢走了進去。緋真驚訝地看到她每走一步，身上的服飾都在慢慢變化，似乎是被這扇門影響，少女身上精美的和服不再，用簪花固定的盤發也鬆散開來，變成了在現世常見的一身棕色風衣的打扮，手裡還拿著一個箱子。但更讓她吃驚的，是梅露身上原本澎湃的靈壓，也隨著她逐漸走進門內，從九等一直降低到最初她們才遇見時的程度。
時間的……力量嗎？
緋真忽然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麼，但正因為知道了，她才哭得更厲害了，這證明以後就算她能活個千年，能再見梅露的機會也很小很小了。
站在門內的少女最後向她鞠了一躬，算是最後的道別，這扇奇異的門一下子消失了。
一番隊地下，無間地獄。
藍染的罪責被判下了，新的中央四十六室判處他在無間地獄20000年徒刑，可以說到死都出不來了。被封印進地獄的當天，他聽說了一個消息，或者說有人故意給他透露的消息——那個名震十三番隊的朽木家侍女梅露離開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離開時沒留下任何痕跡。
他忽然就想起她曾經說過的諸多世界，像是明白了什麼之後，這個男人垂下頭低低笑了。然後什麼也沒說的，在一眾虎視眈眈的看顧下被押解著走入地底。
無論是梅露還是屍魂界，沒有直接殺了他，是他們最大的失誤。
…………
春寒料峭，地上的白雪還未完全消融。
德國，一座古堡附近的樹林裡，傳來小女孩歡快的笑聲。
「切嗣切嗣！這次我一定要贏你，找到比你更多的春芽！」
身穿著紫色皮草頭戴著圓頂帽的銀髮女童張開雙手在剛剛解凍的林地裡蹦跳著奔跑，紅寶石般美麗的赤色雙瞳載著三四歲小女孩應有的稚嫩和歡喜，像個雪地的精靈調皮又可愛。
她的身後，一個黑髮的男人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得不急不慢，哪怕小女孩逐漸跑遠，離開視線也並不擔憂，只是流露出幾分無奈的縱容。
雖然小傢伙脫離了他的視線，但是腳步聲他還是聽得清的，不會把女兒搞丟。
剛這麼想時，女童的腳步聲就停了，並且停的時間有點久，這讓男人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當事人並沒有意識到爸爸的疑慮，她這時正蹲在一棵大樹旁，好奇地看著眼前昏睡在眼前的陌生身影。
這是誤闖她家領地的路人嗎？
女童看著不省人事的陌生人，她趴在地上被劉海遮住了臉，但是那頭燦爛如緞子的金髮映著白雪漂亮極了，讓小傢伙忍不住伸手摸了兩下，然後出於好奇，撥開了對方蓋在臉上的亂髮，女童頓時張圓了小嘴，紅寶石色的眼睛裡亮起一片小星星。
「伊莉雅，你在做什麼？」不遠處傳來父親的呼喚聲。
「切嗣！」小女孩猛地從原地蹦了起來，朝著父親飛快跑去，玉雪可愛的小臉滿是興奮，指著來時的方向在他面前不停地跳，「我看到了洋娃娃！超級漂亮的洋娃娃！她好像受傷了，我們帶她回家吧！」
第26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1
時空回廊，就是梅露正在行走的這條光怪陸離的空間的名字。
無論哪個方向都有無數的畫面以不同的流速掠過，緋真看到的那些會動的畫框，其實每一個都代表了一個世界，這裡正是所有世界的中樞——如果有誰能幸運地出現在這裡，哪怕只是幾秒，也能擁有莫大的收穫，更別提像少女這樣安然地行走了。
金髮的女僕一直拎在手中的箱子這時已經打開，裡面泛著大小不同的金色光球，每個光球裡都閃動著一些影像，其中有一顆播放著一個模糊的身影彎腰給夏爾的額頭烙下金色吻痕的畫面，還有一顆映著那道身影輕描淡寫打敗藍染並捏碎了崩玉的場景——這些光球的共通點就是所有閃動的畫面裡都有那個看不清是誰的身影，它們匯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金色的絲線，指引著少女在這看似狹窄實際上寬廣得無邊無盡的時空走廊裡前進。
這是她尋找主人的線索，一直以來，梅露就是這樣在不同的世界裡不斷穿梭尋找的，金色的絲線所指引之處，就是主人呆過的地方，它會帶她找到主人或者主人的氣息曾經遺落最深厚的地方——不管是哪一個，對少女來說，她都會欣喜地將其當作主人忠心侍奉，直到達到目的為止。
而那些偶爾出現的與她有關的話音和畫面，梅露知道這是屬於她自己的記憶碎片，代表曾經的、過去的發生的一些事。
對女僕來說，後者遠沒有前者重要，只要找到心中真正的主人，她缺少什麼主人都能替她補全。
她的主人是無所不能的！
一直在半空飄舞的絲線這時突然指向了其中一個「畫框」不再亂晃，梅露的眼睛一亮，正要向它走去時，突然她所在的空間劇烈晃動了一下，飄蕩在無數畫面中的那幅「畫框」差點就被淹沒進這片星辰大海，向來從容不迫的少女頓時變了臉色。
「時空亂流？真是麻煩……」
她鮮有的人性化抱怨了一句，雙腿卻是加快了速度，穩定的空間裡這時刮起了大風，風越來越大，不過幾秒的功夫已經變成颶風，無數的「畫框」已經被它襲卷而起攪得天翻地覆，就在要被捲入的前一刻，梅露也成功定位了世界匆忙向「畫框」中一躍。
登陸程式有點糟糕，還好不影響主人所在目的地……
這麼想著時，不幸被亂流波及到的女僕陷入了昏迷。
德國，愛因茲貝倫古堡。
生活在這座古堡的人最近聽說了一個小道消息，他們的小主人伊莉雅斯菲爾最近有了專屬女僕，是她的父母愛麗絲菲爾和衛宮切嗣作主給她安排的來自城堡外的僕人。
為了達成這件事夫妻倆其實也是費了不少功夫，排除掉個性單純的母女倆，首先衛宮切嗣自己就對這個無意間突破了森林結界的女僕感到疑慮，然而拗不過妻女的喜歡，這一大一小同時握著拳頭對他喊「我就要！」時，哪怕頂著「魔術師殺手」之稱的切嗣先生也只能退讓，然後和老婆一起想辦法去說服目前古堡的主人，也是愛因茲貝倫的現任家主同意把那個救回的少女——現在也在古堡中擔任女僕一職的梅露給留下來。
「已經沒問題了。」切嗣先生在妻女的歡呼中對金髮的女僕說道，看到那兩人高興地把梅露抱住，臉色又是一冷，「我希望你說的都是屬實，就真的只是一名女僕，也是真正用心對待伊莉雅，否則我能讓你留下，也能讓你……」
「老公。」做丈夫的威脅言辭還沒放完就被妻子給制止了，和伊莉雅一樣銀髮紅瞳的愛麗絲菲爾細長的手指點住切嗣的唇，臉上掛著微笑，「不要這樣，梅露不會做你擔心的事的。我和伊莉雅都很相信她哦。」
還在抱著梅露小腿的伊莉雅用力點頭附和：「嗯嗯！」
所以說她來這裡也就十天不到吧，你們的心這麼快就被收買是不是過分了？
切嗣先生很心塞，但二比一的家庭投票讓他只能默默看著那個金髮女僕姿態端莊地向他行了一個完美女僕禮：「大小姐是我的主人，梅露絕對不會讓先生和夫人失望的。」
衛宮切嗣是愛因茲貝倫家的贅婿，論起地位目前是要差些，如果他能贏得幾年後的聖杯之戰，愛因茲貝倫家自然也會相應調整他的待遇，但現在……從稱呼上就能看出來了。
好在切嗣先生在這件事上也不是很在意，這個家族能讓他看重的也就只有妻女以及之後參加聖杯戰爭給予的資源了。
所以，他剛將警惕的目光放在女僕身上……
「梅露！你之前不是說要做舒芙蕾給我吃嗎？快走快走！我們一起去廚房！」
「啊！伊莉雅好狡猾，媽媽我也要吃啦！」
妻女們擁著女僕笑呵呵的走了。
被扔下的切嗣先生：「……」
所以說，別太過分啊！
家裡來了新僕人，或者說，伊莉雅小姐房裡來了新人，那麼以前在伺候的「舊人」們必定多多少少是要挪一下位子的。
比如愛因茲貝倫古堡的女僕長，同時也肩負保護和教導伊莉雅職責的人造人之一，塞拉。
「夫人，伊莉雅小姐。」
此時，穿著愛因茲貝倫家連頭髮都包裹進去的專屬黑白女僕裙的她正拿著掃帚在走廊上掃塵，見主人們熱熱鬧鬧地過來，趕緊讓到一旁行禮打招呼。
「塞拉！」伊莉雅母女看見她也很高興，「我們要去吃梅露做的點心了！你忙完了也來吧！」
「梅露做的東西超好吃！」
愛麗絲先在女僕長的身上射了一箭毫不自知，然後伊莉雅也是跟著再來箭。
「我，我還有很多工作……」保持著微笑，塞拉婉轉拒絕。
「是嗎？真可惜……」主人稍覺遺憾，但很快又高興地走開了。
一直到那三道身影逐漸走遠拐進拐角不見，塞拉抬高的嘴角立刻掛了下來，一雙手捏著掃帚都有些咯吱響，一雙愛因茲貝倫家人造人幾乎都有紅色眼瞳滿是幽怨和不高興。
「這就是……你討厭……她的……原因嗎？」一道語調冷淡的女音在這時突然響起。
「莉潔莉特！？」塞拉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來的？」
「夫人她們才出現的時候。」出現在塞拉身後的少女同樣一身女僕裝扮，和塞拉相比，她的臉上面無表情，因為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帽讓頭部就像阿拉伯女性一樣只餘面部露在外面，使得這對女僕有時難以區分，「討厭……那個梅露……得到了寵愛嗎？」
「你、你、你在胡說什麼呢？我才沒有！」被妹妹戳破心思，塞拉極力否認，「我是這座城堡的女僕長，要做的可不只是對伊莉雅小姐負責，還有很多別的事要做……而且，而且，切嗣先生也給我下達了任務，讓我監視這個新來的女僕……」
「你……討厭她吧？」相比起情感和表情豐富的塞拉，莉潔莉特卻沒什麼感情表現，甚至連說話發音都不連續，只是直直盯著自己的姐姐確認這個事實。
「莉潔莉特。」塞拉只能歎氣，像是勸解又像是教育一樣對妹妹道，「伊莉雅小姐現在很喜歡她，夫人也很喜歡她，只要她不會做出危害主人的事，我們作為僕人就不應該為自己的那點私心攪得宅邸不安哦。我……雖然有些失落，但還不至於器量小到要做什麼。」
啪啪啪，當妹妹的面無表情鼓掌：「不愧是……女僕長大人……」
「那、那是當然的！」分不清莉潔莉特是在誇還是損的塞拉羞惱道，「你這麼閑的話也來幫忙做清掃啊！夫人他們不是說要吃點心嗎，說不定你還能去廚房混一個！」
「梅露的……點心是……挺好吃的……」缺乏情感的妹妹有一說一，頓了頓又道，「我……不討厭她。」
塞拉：「……」所以莉潔莉特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梅露來之前，負責服侍愛麗絲和伊莉雅的僕人當然不會只有塞拉和莉潔莉特，更是有幾十位人造人侍女，她們這些被製造出來的人工生命在城堡裡基本上不被允許自由講話，更不被當作人類對待。在這座城堡裡，像這樣的人造人數不勝數，就像比未來世界裡那些專門為人類服務的機器人一樣，不被人重視更不可能被人尊重。
被搶了工作，塞拉一開始是不服氣的，可是在暗暗較勁之後，她不得不頹喪地承認，自己在家政上的方方面面都輸給了對方，不是她做得不夠好，而是梅露可以在做得更好的基礎上還能更貼合主人的心意……巨大的差距讓一開始反對梅露在夫人身邊的切嗣先生就是這樣無話可說地把人留下來的。
有了身為人類並且更會討主人歡心的僕人，像她們這樣說是侍女其實全是失敗品的人造人確實沒什麼競爭力呢。
打掃完走廊，又給走廊上的擺設的花瓶換上新鮮的花朵，又去城堡的庭園巡視了一遍確認沒有疏漏，塞拉習慣性地要往廚房跑準備給伊莉雅小姐他們準備晚餐——前進到一半，忽然想起飲食方面的工作已經全部交給梅露了，於是她暗暗歎息著退了回去。
等到塞拉再出現在主人面前時，已經用過晚餐之後，她在指揮著僕從們撤下盤子，那個迥異於整個愛因茲貝倫人造人的人類女僕正被大小姐親昵地抓著手。
「梅露，你和我們一起去森林做個餐後散步吧！切嗣給媽媽送了一輛車，開起來超——級棒的！」
「那就不是散步……」衛宮切嗣的話沒說完，那邊他老婆的眼睛已經亮了。
「沒錯沒錯！趁著天還沒黑，我們開車在森林裡兜風吧！」愛麗絲菲爾十分高興地交握著拳點頭。
簡直就像一群炫耀玩具的小孩子……在場的無論是切嗣先生還是女僕長都是暗暗皺眉這麼想著。
「我很榮幸。」主人的邀請，梅露自然不會拒絕。
在這時，小小的伊莉雅卻向她招了招手，侍女聽話地蹲下來，將頭壓低讓視線比小女孩還要更矮一些，溫順地看著她。伊莉雅卻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她只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然後直接一抓摘下了將梅露整個腦袋包裹住的女僕帽，燦爛的金髮頓時流瀉而出，披散在少女的肩背。
一瞬間，塞拉覺得那金色過分耀眼，那是終年被白雪覆蓋以及總是白髮紅瞳人造人出沒的愛因茲貝倫城堡鮮有的顏色。
「果然還是這樣最好看！」小主人一臉高興，「我喜歡梅露的金髮！以後不要戴帽子了，就這樣好嗎？」
「是，謹遵您的吩咐。」被改了造型的女僕立刻笑著應諾。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徹底輸了呢？
望著那一家三口加一個女僕的組合逐漸離去，塞拉在心裡想。
放下和梅露競爭的心思，塞拉的心態平衡了很多，哪怕後面年幼的小主人搖著女僕的手讓她幫洗澡，再次被搶了工作的塞拉也不會再像最初幾天反應那麼強烈了。
無論是愛麗絲還是伊莉雅，都是從出生後一直呆在城堡裡永遠天真不知事的樣子，她們因為能力和身份的關係在這座城堡高高在上，也不需要去看誰的臉色行事，所以對於塞拉的這點失落那是一點都沒注意到，衛宮切嗣倒是看見了，他也沒說什麼。在他的眼中，這座城堡裡生活著的人造人都是可悲的，可是因為壽命極短的關係他們也無法離開這座城堡，而他也無力改變這些。
暫且……就這樣吧，等他贏了聖杯戰爭拿到聖杯，總能創造出一個誰都能獲得拯救的和平世界。
夜漸漸深了，主人們紛紛就寢，之後自然是僕人們紛紛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的時間。
作為城堡的女僕長，塞拉卻沒有那麼輕鬆，幾乎每天她都是最晚入睡的那一批，今天也是如此。
除了伊莉雅小姐和莉潔莉特，所有人造人的身體都是脆弱的，忙碌了一整天，塞拉自然也是疲憊的，特別是這些天因為新人的到來心思又重了幾分，疲憊越發嚴重。就在她即將開門進房間時，一道甜美的女聲叫住了她。
「晚上好，塞拉女士。」
塞拉回轉過頭，就看到金髮的女僕端著一個託盤站在那裡，託盤上擺著一盅甜品，故意半開的蓋子裡一股聞著讓人感到舒適的杏仁奶香若有似無地飄過來。
「你有什麼事？」塞拉有些生硬地問道，事實上這是她和這個新人第一次單獨交談，平時都是有人在場的，「這是給伊莉雅小姐準備的嗎？」
「大小姐已經睡了。」金髮的女僕笑著回道，「這是我專門為您做的杏仁奶……突然找到您，說有話要跟您說果然還是突兀了一些，所以就特意做了這個作為拜訪……」
塞拉的一雙細眉皺起，就算聞到誘人的香味她也不打算跟這個新人多說什麼，剛要開口拒絕，就聽對方又道。
「您這幾天一直心情不佳，一定是因為我吧，關於這件事，其實我也有話想對塞拉女士您說的。有關於我的事，您真的不想聽聽嗎？」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長看著對面掛著笑容的少女，沉默了一下，最終打開了門側開了身子：「進來吧。」
衛宮切嗣始終對那個叫梅露的女僕保持懷疑，只是他從來不會非常明顯地表態，妻女對女僕的喜愛讓他也倍感無力……雖然對方的能力確實很強，伺候周到得連他說不出一個不好來，但他仍然不高興。
「梅露！」女僕長春風滿面地叫住正在和伊莉雅玩耍的女僕，「家主大人今天要準備一場晚宴，這是食材和餐具清單，還有大廳的佈置，桌椅、臺布、裝飾用的鮮花和蠟燭……您來看看還欠缺什麼嗎？」
「我來看看……」梅露在伊莉雅鬆手後這才向塞拉走去。
兩個女僕就著一疊清單進行各種討論，那一看就配合默契的和諧場面讓切嗣先生無端感到胃疼，明明幾天前女僕長對新來的還很不高興吧，為什麼又變成了妻女那副模樣？
愛麗絲和伊莉雅就算了，你們又是怎麼回事？這個女僕對愛因茲貝倫家的女人有什麼特殊的吸引力嗎？
第27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2
衛宮切嗣覺得新來的女僕人緣好得有點過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感覺不管是在他們身邊侍奉的，還是在別處的人造人僕人對她都相當友善，每回都疑心對方是不是私下搞鬼了。
但是早在最初她昏迷在森林裡時，就被檢測過對方身上沒有任何魔力，顯然只是一個普通人的事實也讓他找不出證據說人家不對，更不可能告訴絕對會嘲笑他的妻女，只能一邊鬱悶一邊暗暗加強警惕。
他的這點警惕隨著時間的流逝，在侍女四五年如一日的恭謙柔順下看起來像個沒人知道的笑話，別說早就已經被養得慣性依賴梅露的愛麗絲母女倆，就是他自己……
「先生，您要的咖啡。」夜晚，在書房裡打算挑燈攻讀資料的衛宮切嗣收到了女僕的提神飲料。
「謝謝。」香醇的手磨咖啡才被放到桌上，他已經慣性拿起杯子放到嘴邊，早就摸熟他習慣的侍女給他準備的熱飲永遠都是想喝就剛好是能入口的溫度，時間拿捏之精准簡直不下於他這個殺手外出去做刺殺任務。
香濃的咖啡漫進口腔，被熱飲刺激回神的切嗣先生終於想起自己正在翻看的，是這次被聖杯選中會參與聖杯之戰的對手資料，下意識地抬頭掃了一眼書房，發現之前送來咖啡的女僕早就走了。
為梅露的識趣松了口氣，又隱隱覺得有些擔憂。
沒有任何私心的忠誠，全程只為主人考慮的思維，所有幫助他人的行為都只為了向主人提供更好的服務而考慮，不摻雜一絲一毫功利的心態。
——完美又本分，根本找不到一絲錯處的女僕。這就是四年下來，魔術師殺手衛宮切嗣對梅露的評價。
正因為她太完美，四年下來籠絡了很多人的信任和喜愛，連最擅長找弱點的他都找不到任何破綻，隨著相處時間越久也跟著越發放鬆警惕，才更讓衛宮切嗣感到憂慮。
「味道不錯。」
一邊憂慮的切嗣先生一邊繼續喝著咖啡，今天也是半放棄地歎了口氣，繼續進行自己的工作。
愛因茲貝倫為什麼會雇傭他，甚至還把作為小聖杯載體的愛麗絲菲爾嫁給他，不就是因為之後即將到來的第四次聖杯戰爭嗎？
比起拿到聖杯然後許願創造一個不再有人哭泣的和平世界，一個從未展現過任何惡意甚至事事完美的柔順女僕完全是靠後排好幾檔的小事。
這座城堡和它附近廣袤的森林幾乎終年被白雪覆蓋，梅露自從來到這裡見到的基本上就只有兩種天氣——下雪了，和雪停了。
因為城堡內有各種魔法裝置存在，城堡外和城堡內是兩種溫度系統，在外面可能要裹得嚴實，但在屋內像愛麗絲菲爾夫人那樣成天穿著單薄長裙到處亂跑也沒有任何問題。
「我們愛因茲貝倫一族，是實現第三魔法的魔法使的弟子們建立的工房，目的是為了將魔術師們的理念——為了人類的救濟、奇跡的再現而建立的。自從魔法使們拋棄了這座城堡，在城堡中殘留下來的人造人卻依然兢兢業業去為了實現這份理念而努力，這就是後來……也是現在的愛因茲貝倫。和其他魔術世家相比，我們一族更擅長於煉金術……」
給伊莉雅專門準備的魔術教室裡，女僕長塞拉的聲音有條不紊地響起。
「聖杯戰爭，禦三家，愛因茲貝倫……」接收著來自魔法任課老師塞拉的教育指導，伊莉雅一臉無聊地趴在桌上，對著面前鋪開的各種珍貴魔法書籍興致缺缺，「切嗣和媽媽去拿高祖父給的聖遺物去召喚英靈了吧？這麼大的事居然都不叫我，好無聊……」
「伊莉雅小姐！」還在書桌前拿著小黑板認真授課的塞拉頓時無奈了，「您現在也不過八歲，聖杯戰爭那些事離您很遠，也不是您能參與的事，不如好好聽課，把該知道的東西好好學到手才是真的。」
「啊，好煩！」才八歲的小姑娘因為沒有父母的鎮壓立刻耍起小孩子脾氣，鼓著嘴揮舞著小拳頭十分不耐煩，「我不想學啦，都坐在這裡好久了！整天都是魔術煉金術魔術回路使用率的，煩死了！我要出去玩！我要看英靈召喚！我要吃點心啦！」
「伊莉雅小姐……」塞拉這回話沒說完，就被小姑娘直接打斷。
「梅露！快來救我啦！塞拉就會欺負我！！」玉雪可愛的小女孩扯著嗓子撒嬌求救，讓塞拉剛準備上前的步子僵硬地收回來，十分無奈地投向了一直站在角落充當隱形人的金髮女僕。
「梅露，你快點勸勸吧。」作為女僕長也作為一流魔術師兼教育員的塞拉也想拉著梅露求救。
「啊啦，這可真是讓人為難呢。」站在房間裡的少女歪了歪頭，裝作苦惱地想了想，「這樣吧，我估計這個時間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不如我們去前廳那邊吃點心喝茶等先生和太太回來怎麼樣？反正如果不親眼看到召喚的英靈，塞拉女士您現在教什麼大小姐都沒心思聽的。」
對這個建議，伊莉雅是雙手贊成，而塞拉在聽到梅露的理由後也只得如此，誰讓夫人他們臨走時說漏嘴，這才引得小主人這麼惦記呢。
比起打小就開始進行的魔術師課程，明顯喝茶吃點心更合伊莉雅心意，坐在前廳那邊擺著的桌椅上，她一邊喝著加了鮮奶的紅茶，一邊享用著現烤的核桃蛋糕，一雙小短腿哪怕被塞拉訓斥「不夠淑女」也沒能改變好心情地晃啊晃。
切嗣召喚出來的英靈是什麼呢？之前聽媽媽講過，很有可能是上三階的SABER，真想快點見到啊！
抱著這樣的心情她也忍不住向旁邊的梅露和塞拉說了，正當女僕們要回應什麼時，必經之路的門口處傳來了大人們的腳步聲。
「是媽媽和切嗣！」聽到熟悉的腳步，伊莉雅立刻丟下了茶點，無視了塞拉「要淑女」的抱怨直接往前面沖去。
果然，她才跑了一小截路，就看到了走在最前的父母，以及在他們身後的那抹寶藍色的嬌小身影。
「啊咧？」小女孩停下腳步，有些怔住。
金髮，寶藍色的歐式貴族衣裙，渾身散發的魔力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位英靈，此時這位陌生的少女英靈似乎是遇到了不開心的事，那張秀麗卻肅穆的臉上隱隱有些低氣壓——如果她細心一點，就一定能發現低氣壓的並不只對方一個，三個大人間的氣氛並不好。
不過這並不是伊莉雅會重點關注的事，小女孩只是仔細打量著切嗣召喚出來的英靈，然後仰頭看了看對方梳得整齊的頭頂卻偏偏有一根倔強立著的呆毛，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個金髮，比梅露要矮呢。」
瞬間，現場好像有什麼凝固住了。
第28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3
風雪初停，對愛因茲貝倫城堡的人來說，就算是一個好天氣。
從城堡的高層視窗向外眺望，很容易就能看到一對父女在森林裡散步的溫馨場面，女兒小小的身子騎在爸爸的脖子上被帶著到處走，即便聽不到聲音也能從她揮舞的小手看出那份歡呼雀躍。
「令愛和切嗣的互動每看一次，都讓我深深覺得我的禦主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一襲寶藍色歐式宮廷裙裝的金髮少女靠在窗邊，在目視了一會兒那對父女的林中散步後，微帶歎息著回過頭。
「他呀，就是這種脾氣，一邊是抱著拯救世界希望世界和平的夢想家，另一邊又是物盡其用不折手段的現實主義者，一直都是這麼矛盾呢。你還在介意嗎，Saber？」坐在屋中的桌椅旁，愛麗絲菲爾一邊等著女僕給她奉上紅茶，一邊笑著對她道。
「不，只是心情有些複雜罷了。雖然目標相同，我也認同你們的理念，但我和我的禦主在性格和作風上很難達成一致，對之後的聖杯戰爭能否取勝抱有疑慮。」帶著威嚴氣質的少女回復得一本正經，明明也有一張俏麗的臉，卻鮮少露出笑容。
「茶已經沏好了，請用，騎士王大人。」在另一處空著的座椅邊，金髮女僕環著託盤退到一旁，「考慮到騎士王大人的飲食習慣，這次為兩位奉上的是來自羅馬的洋甘菊茶，希望能合您二位的味口。」
不提那邊已經雙手捧頰兩眼亮晶晶的愛麗絲夫人，金髮的英靈少女也是微微一怔：「謝謝……」她下意識地道謝，聞到記憶裡很熟悉的茶香，臉色不由柔軟起來，「甘菊茶嗎？真是讓人懷念……」
她走上前，優雅落座，無論是執杯的手還是微微仰頭飲茶的動作無一不透出一股幹練與高貴，溫暖的茶水順著口腔滑入腹中，與記憶裡一般無二的味道和溫暖讓英靈很驚訝：「很好喝。想不到時代過去了這麼久，還能喝到這麼地道的不列顛口味。」
「您喜歡就好。」女僕笑著收下稱讚，「有關上次大小姐的言語冒犯，您能大度地給予原諒，梅露非常感謝。」
「快別提那件事了。」想起那一幕，少女英靈的唇角不由一抽，無論是切嗣還是伊莉雅，她和這對父女的初次見面真的都稱不上愉快，並且充滿了無奈，「梅露，你也不用一直稱呼我什麼騎士王大人了，和愛麗絲菲爾他們一樣叫做Saber就好。」
「可以嗎？」梅露用詢問的眼神先看了看夫人，得到後者的點頭後這才笑著回應，「那麼Saber大人，接下來……」
她話還沒說完，某位英靈小姐的肚子突然咕嚕嚕地響了起來，騎士王少女的臉上先是浮現出紅暈，頓了一會兒才道：「事實上我的魔力消耗有些大，所以經常需要靠進食補充……」
那邊的夫人已經在偷偷笑了不提，旁邊的女僕卻是面不改色地給予回應：「正想和您說，今天和甘菊茶配在一起的點心塔里有馬卡龍、法式布蕾、輕風芝士、樹莓曲奇……」一邊報著諸多點心的名字，她已經推著餐車將在兩人的星星眼下把早就準備好的三層點心架呈到了桌子上。
「總覺得這次備好的茶點比以前要豐盛很多啊。」往嘴裡塞著剛好一口大小的曲奇，愛麗絲菲爾忍不住捧頰感歎，看了一眼旁邊早就開動的騎士王忽然想到了什麼，彎起了眉眼，「哦，我知道了，是因為有新客人的關係嗎？看起來梅露很喜歡Saber呢。」
「誒？」吃得正香的騎士王愣了一下。
「是。」沒等英靈詫異，已經退到一旁的女僕已經笑著承認，「Saber大人的身上有我非常喜歡的特質，善良、高潔、正直、英勇、賢明……光是站在一旁看著，就讓我非常仰慕和高興。」
「這真是過譽了，我也沒……」突然被這麼直白地誇獎，騎士王大人也是不由俏臉一紅，正要謙虛一句，那邊的夫人已經吃上醋。
「真是的！以前也沒聽梅露這麼誇過別人，你要是生在古不列顛，一定跑去給Saber當女僕了吧？」愛麗絲菲爾鼓起嘴，很是孩子氣地醋道。
「很有可能呢，說不定倒貼也要在陛下身邊侍奉哦。」女僕一點也沒有安慰夫人的意思，很直白地實話實說，沒等夫人這個大孩子也要學著伊莉雅生氣耍賴就聽她又道，「但是真正的事實發展是沒有假如的，我的主人是大小姐，今後也會守在她身旁，這一點不會因為我在後面喜歡誰改變哦。」
這番話讓兩人愣了愣，那邊女僕已經收拾好餐車準備退場，給兩人一個愉快的交流空間。
「那麼，希望兩位享用愉快。」
隨著房門被輕輕帶上的聲音，偌大的房間裡就只剩下愛麗絲菲爾和騎士王兩人。
「總覺得梅露有些不可思議呢。」吃著美味的甜點，騎士王十分感歎，「什麼都會做，對誰都很溫和耐心，偏偏心思純粹，很厲害也很難讓人不喜歡啊。」
「唔唔，梅露是很厲害呀！」又往嘴裡送了一塊小蛋糕，夫人在一旁點頭附和，「要不是梅露是伊莉雅的貼身女僕，這次的聖杯戰爭我還想把她一起帶去冬木市來著。梅露不管做什麼都非常出色，要不是為了聖杯之戰，我都不想離開她呢。」
可惜，這也就是一個念頭和心思。倒不是她沒有實踐，而是提出之後就遭到了丈夫衛宮切嗣的拒絕。
是的，不是反對，是拒絕，完全不容駁斥的。
誰讓這個女僕是在聖杯之戰的幾年前突然出現的，一個無魔力的普通人無意間穿過森林結界來到城堡附近的可能性雖然低但不是沒有，可在受到救助後不是離開而是在幾天內迅速得到妻女的好感直接留下了，不但擠走了塞拉成為了伊莉雅的貼身侍女並且將這份好人緣謎之擴散到整個城堡……這些條件加上一起，讓衛宮切嗣不可能不防。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沖著這次聖杯之戰而來，反正他是不會讓她跟著一起去冬木的！
於是等到離開城堡前往冬木的日子到來，不管伊莉雅是不是滿臉不舍，又或者因為年紀太小被父母拒絕帶著一起而十分難受，反正她只能被梅露抱在懷裡悶悶地向父母道別。
「切嗣，媽媽，早點得勝回來。約定好了哦，一定要回來，伊莉雅在這裡等你們哦。」
做母親的和女兒擁抱了一下，而當爸爸的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隨後抬眼看向金髮的侍女，四年多過去，這個女僕的重要程度早就超過了塞拉，衛宮切嗣不確定梅露是不是為了聖杯，但他能確定她一定不會傷害伊莉雅。
「好好照顧伊莉雅。」他只能這麼囑咐。
「是，先生。」女僕一如既往地恭順應答，「也祝三位武運昌隆，得勝歸來。」
在伊莉雅的記憶裡，父母和他們召喚的英靈這三人的背影踏著白雪越走越遠，直到眼中再也看不見的那一幕就是她當時的最後所見。
她一個人呆在城堡裡，在梅露和塞拉姐妹的陪伴下，慢慢等著冬木市那邊緩慢發回的消息。
一開始，都是情勢很好的展開。
依仗強大的聖遺物召喚出來的強大職階英靈Saber，和衛宮切嗣為了追求效率而各種不折手段的打擊手段，不斷有參戰的魔術師和英靈死於他手，不然就是別的參戰者互相攻擊消耗。
但是聖杯戰爭進行到後期，情況就艱難起來，切嗣這邊也開始出現了減員。
切嗣特地安排的幫手死了，夫人愛麗絲菲爾也被殺了，但那時參戰的七組成員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他和英靈Saber也撐到了最後。
在城堡裡所有人都以為聖杯就要到手時，最後一個消息讓愛因茲貝倫上下譁然一片。
戰爭到尾聲時，聖杯已經出現，衛宮切嗣這個瘋子卻不是把最後僅剩下的Archer英雄王弄死搶聖杯，而是消耗了最後的兩道令咒強制命令Saber把聖杯給破壞了。毀滅的聖杯因為能量流瀉直接把冬木市給燒了，給社會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
消耗了這麼多資源，甚至還把是聖杯一部分的人造人愛麗絲菲爾嫁給他，給他那麼多情報支援，結果就給了這麼個結果。當初做下讓魔術師殺手加入愛因茲貝倫決定的族長亞哈德自然不可能毫無反應。
很快，一直等著父親回來的伊莉雅就又得到了一個最新消息。
「梅露，他們說切嗣背叛了愛因茲貝倫，還在冬木那邊收養了一個小孩，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是真的嗎？」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八歲的小女孩蹲在床上蜷縮成一團，聲音落寞而破碎，「是……真的嗎？」
她仰著頭看向一旁的女僕又問了一遍，眼睛用力睜得大大的，可是淚水卻還是不聽話地流了出來。
女僕默默上前，將她抱進懷裡：「別害怕，大小姐，很快都會好起來的。」
溫柔的拍背和話語並沒有緩解伊莉雅的痛苦，她緊緊抱住梅露，直接放聲大哭。
母親死在了聖杯戰爭，父親也背叛了家族直接將她丟棄還收養了別人，對於才八歲的孩子來說，這段記憶才更像噩夢，畢竟明明不久前她還那麼幸福。
但事實上，噩夢不過才剛剛開始。
第29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4
「啊————！」
清晨，天才剛剛亮起，臥室裡傳來女孩驚慌的尖叫。
幾乎是一個呼吸的功夫，門就被打開，金髮的女僕已然出現在小少女的床前。
「大小姐，發生什麼……」梅露的話沒說完，一身睡裙的伊莉雅已經撲過去緊緊抱住了她，嬌小的身軀不斷顫抖著。
「我……又做了那個噩夢。」女孩軟糯的聲音同樣夾雜著恐懼，死死攥著侍女的衣角，「又夢到有七個非常大的團塊跑進我的身體裡，伊莉雅快要被擠爆了，非常的害怕……但是，卻沒辦法逃開……」
她恐慌得不能自抑，一隻溫暖的手已經撫上她的腦袋，緩慢又富有節奏地被她梳理髮絲，伊莉雅緊繃的神經忽然就放鬆了很多，隨後便是溫柔平和的女聲響在耳畔：「沒事的大小姐，只是夢而已，請不要害怕，我會陪在您的身邊。」
一句話，又惹得小少女落下淚來。
「我多希望這些都是夢，夢醒了以後媽媽和切嗣還在我身邊，我們還像以前那樣生活在一起！但是，為什麼啊……！」將臉深深埋進梅露的懷裡，伊莉雅痛哭出聲，「切嗣！都是切嗣不好！他違背了我們的約定，他背叛了我們，我恨他！明明約好了……一定會來接我的，嗚嗚啊啊——！」
被緊緊抱住的女僕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垂下眼眸，一下一下輕輕安撫著小主人。
衛宮切嗣被愛茲因貝倫的當代族長判定為背叛家族，那麼作為罪人之女，伊莉雅之後在城堡中會有什麼待遇也是可想而知。
雖然名譽上她因為是愛麗絲菲爾的女兒並沒有被剝奪姓氏，被打回像塞拉她們那樣只有名沒有姓的失敗人造人原形，但像以前那樣被人敬著捧著的寬鬆環境是不會再有了。以前一直只服侍她的幾十名女僕早就被撤掉，連塞拉和莉潔莉特也被調走，只有梅露在伊莉雅的死命堅持甚至是哀求下才被留下來，這些年一直在照顧她。
她在這座城堡被孤立了，除了梅露，沒有人跟她說話。
而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家族對她的魔術教育、訓練和修行也同樣不似原先那麼寬鬆，而是越來越嚴酷。
伊莉雅沒有反抗，反而全都咬牙承受下來，並不是因為她聽別人說自己是愛因茲貝倫家目前最高的技術結晶，天生的頂級魔術師；也不是替犯了錯的切嗣贖罪所以才默默忍受；只是因為，她如果任性去抵抗這些，很有可能會失去梅露。
那已經是她最後能緊抓著的人了，伊莉雅清楚地知道如果她不好好抓緊，她在這座城堡的餘生將會一無所有。
所以，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不要！」兩年過去，明明已經十歲，樣貌卻從九歲後再沒有任何變化的女孩緊緊抓住金髮女僕的手，對著站在她們面前的人哭叫，「我已經照你們的話一直在乖乖努力了！求求你們，不要讓梅露離開我！不要把她趕走！」
堵在她們身前的人造人衛兵並沒有理會，而是再度上前一步。伊莉雅赤紅的瞳孔在淚水模糊的同時也慢慢湧出憎恨的光，她的身上幾乎籠罩全身的魔術回路高速運轉起來，手掌抬起，魔術的光芒已經在掌心彙聚。作為愛因茲貝倫人最高技術結晶，又經過兩年魔鬼訓練，伊莉雅的實力已經十分可觀。然而她對面的士兵似乎早就預料她會激烈反抗，早早就舉起各種抗魔力的裝備開始以圍困的方式將她們包圍在中心。
絕對，不會讓你們奪走……！
正當伊莉雅下定決心，哪怕就算必輸也要和這些專門針對她的人造人打上一場時，她蓄著魔力的手腕被人抓住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腕上的魔術回路突然滯澀了一下，伊莉雅剛準備好的攻擊魔術就直接散了。
「大小姐，還不到這個時候。」旁邊傳來侍女冷靜平和的勸阻聲。
「但是梅露……！」伊莉雅下意識地反駁，一抬頭就看到對方從容的笑臉，忽然就怔了一下。
「請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女僕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小主人的腦袋，歪頭向她笑了一下，「我和他們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我向您保證。」
「……不！」伊莉雅搖頭，切嗣走時也這麼向她保證的，結果已經看到了。
對小主人的恐慌，女僕心知肚明，於是她很快又換了一個說法：「那麼這樣吧，給我十分鐘，十分鐘後我就回來怎麼樣？不然您看，一直都是這個場面總歸不好的。」
「十分鐘嗎？」梅露的說法讓伊莉雅動搖了一下，「真的，只要十分鐘你就回來嗎？」
「是。」女僕肯定地回道，「只短不長哦，畢竟梅露從來都沒欺騙過您不是嗎？」
是啊，梅露不是壞蛋切嗣，她從來不會壞心眼地騙自己。
伊莉雅看了看女僕，望瞭望眼前全副武裝將她們包圍住的人造人士兵。
「那，那就真的只有十分鐘哦……」
一直緊握的手鬆開了，伊莉雅眼睜睜地看著女僕在簇擁中被帶離房間，房門合上的一瞬間，她就開始後悔想要追上去，但立刻又被那些人造人堵著門擋住了，只能捏著拳死死盯著那扇門。
然後，過了一會兒。
「梅露，你好厲害！」伊莉雅揪著女僕的袖子一臉的驚喜和意外，「你是怎麼說服族長的，他答應你又回來陪著我了嗎？」
侍女笑了笑，她端著託盤將備好的茶飲放到桌上，這才回答道：「我並沒有見到亞哈德大人，不過是驅趕一個女僕，還輪不到族長親自過問。所以我只是找了相關負責人，拜託以前相熟的侍女一起求情讓我留下來而已。」
「這樣嗎？」伊莉雅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梅露只是個女僕確實不需要高祖父注意，如果這真是族長的意思，那麼無論她和梅露怎麼反抗，梅露還是會被趕走的。越想越有些糊塗，小女孩乾脆不考慮了，「不管怎麼樣，你還在我身邊真的太好了！」
她笑著撲進女僕的懷裡，對方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像往常一樣任她抱個夠才喚她過來喝茶暖暖身子。
「大小姐雖然出生在這座冬雪覆蓋的城堡，但卻非常討厭寒冷呢。」給小主人倒上暖身的茶，女僕話家常般隨意道。
「不行嗎？我就是討厭冷啊！」溫暖的茶下肚，身上變得暖洋洋的伊莉雅噘嘴道，時值今日，她也只有在面對梅露時才能露出這樣的一面了。
面對這樣的小主人，梅露眉眼彎彎，但還是回道：「但是這一陣子可能要勞駕您出去一次哦，有件事必須要讓您知道呢。」
誒？
伊莉雅很疑惑有什麼事是她必須要知道的。
隨後沒過幾天，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她在梅露的服侍下穿上了厚厚的冬裝，就準備直接出門。
「慢、慢著！」眼見女僕就要開門離開房間，伊莉雅趕緊拖住她，「我們不是已經被勒令沒事的時候不許離開這個房間的嗎？現在這樣出去，就算成功偷跑到外面一定會被結界發現的！」
愛因茲貝倫的結界不但有隔絕外界的作用，還有監視的功能，如果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早在兩年前，伊莉雅的人身自由就已經沒有了，平日裡除了必要的學習和訓練，她就和那些失敗品人造人一樣被劃分好了活動範圍，一旦亂闖就會遭來嚴厲的懲罰，吃過一次虧的伊莉雅絕對不想再試第二次。
然而一向穩重的侍女這會兒卻朝她一笑：「大小姐，請安心，今天不會有事的。」
門被打開了，伊莉雅被女僕牽著手走出房間外，一臉小心翼翼。
然而很快她就驚訝的發現，往常有著重重監視的走廊此時出奇地清淨，並且她們一路走到城堡大門外，依舊沒有任何人跳出來阻攔。
為什麼？難道是城堡內的監視系統壞掉了嗎？
伊莉雅腦中跳出這個問題時，頭頂已經被戴上溫暖的帽子，屋外冰冷的雪花砸在臉上，久違的刺骨涼意讓她迅速回神。
她們，出來了？
「大小姐，這邊走。」侍女拉著她踩著厚厚的積雪繼續向前，腳步沉穩，甜美的聲音在風雪裡也一點也沒被淹沒。
伊莉雅一手被她牽著，一手下意識扶著帽子仰頭看她。
梅露，似乎變得有些神秘了。
就這樣，她們一直前行著，中途甚至還動用了加快腳程的滑雪工具，終於抵達了森林結界的邊緣附近。
說起來……這裡離六年前她和切嗣發現梅露的地方也不怎麼遠呢。
心頭剛浮現這個意識時，伊莉雅的手被人輕輕一拉，在一棵古樹後面站定之後，伊莉雅發現她們已經到達結界邊緣了。
順著女僕無聲的指向，伊莉雅偷偷探頭向前看去，發現正好就站在結界外的衛宮切嗣時，差點就直接叫出聲來。
但也只是差點了，因為那邊不僅僅有結界外的衛宮切嗣，對面結界內還站著一名發須結白的老者，正是愛因茲貝倫這一代的族長亞哈德翁。
衛宮切嗣看起來比起記憶中的模樣要蒼老了很多，而且還很虛弱，弱到連伊莉雅都看出來這個男人連破開愛因茲貝倫的森林結界都不能了。莫名的，小女孩在原本湧在心頭的憤恨上突然又多了幾分心酸。尤其是這會兒這個總是有些冷淡沉默的男人竟然還露出了那麼軟弱的懇求之色，他以為這副樣子她就會原諒他了嗎？
伊莉雅才這麼恨恨地想著，那邊卻聽到族長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既沒有帶回聖杯，還毀了這次的聖杯之戰，已經是叛徒罪人之身，伊莉雅她必須要留在這座城堡，我是不會讓你帶走她的。別再來了，不管你來幾次我都不會同意。」
什……麼？
「亞哈德翁……」衛宮切嗣的話還沒說完，對方已經轉身就走，連理會都不願意了，「等……咳，咳咳……」
風雪裡，只有那個黑色風衣的男人風箱似的咳嗽聲支離破碎的響著，而伊莉雅早就怔在原地。
原來切嗣一直都有來接她的嗎？只是……這邊不允許？
族長……愛因茲貝倫竟然都不告訴她！
「大小姐，您知道的吧？所謂的魔法和魔術，以及愛因茲貝倫引以為豪的煉金術，歸根究底都源自知識的積累。」在伊莉雅還茫然無措的時候，身旁的女僕突然開口，「除了一開始的魔術資質以外，其實掌握魔術乃至魔法根本沒有任何難度。就像這座可以監視領地的結界，只要掌握它的原理，找到合適的突破口，想要遮罩和操縱它其實非常容易。」
她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小主人朝著不死心還站在原地的衛宮切嗣走去，對方很快也發現了她們，原本憔悴和落寞的臉上滿是驚愕，很快又被喜悅覆蓋，但伊莉雅這會兒的腦袋已經亂成一團漿糊。
「伊莉雅！」見到女兒，衛宮切嗣非常高興，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露出緊張之色，「快！趁著亞哈德翁還沒發現，打開結界跟我走。爸爸這次絕對不會再丟下你離開了！」
森林結界有監視功能，作為愛因茲貝倫的女婿，他同樣是知道的，所以要趁著城堡有所反應前立刻速戰速決。
然而伊莉雅卻沒有理會父親的叫喚，而是仰頭一臉震驚地看向身旁的侍女：「梅露，你不是普通人嗎？什麼時候會的魔術，竟然還瞞過城堡控制了森林結界？」
難怪她們從走出房間一直到這裡都暢通無阻，伊莉雅總算知道答案了。
女兒的話衛宮切嗣自然也聽到了，在知道對方背著城堡悄無聲息就拿到了森林結界的控制權，他也是萬分驚愕的。果然這個女人六年前出現在森林裡不是偶……
「兩年前才成為的魔術師呢。」侍女毫不隱瞞，「大小姐忘記您以前上魔術課我一直都在陪同嗎？您學的那些知識我也是同樣在學的。本來有先生和夫人在，我會不會都沒關係。但是這兩年您的處境非常不好，再不採取點行動，您絕對會受更多的苦，這可不行呢。」
「可是，想要會魔術，必須身上要有魔術回路……」衛宮切嗣可是非常清楚梅露身上當時可是一條都沒有的，就只是個普通人。
侍女一臉笑眯眯：「先生，您忘記了嗎？在愛因茲貝倫，人工移植或者添加魔術回路並不是件很難的事，看大小姐不就知道了嗎？」
父女倆頓時啞然。
然而意外並沒有結束，沉寂了兩年的女僕自然不會只有這點準備，只聽她看向伊莉雅道。
「大小姐，我現在可以打開結界，然後和您一起去先生那裡，再也不回來。這座城堡百分之九十五的結界和魔術機關已經被我掌握，如果他們想出來追擊，我會啟動那些裝置毀滅這裡讓他們徹底消失，保證不會再有誰來打擾。」
她一開口就是讓衛宮切嗣都感到頭皮發麻的話，愛因茲貝倫的家藏和底蘊何等豐厚，竟然被這個小小的侍女只花了兩年就差點完全滲透。相處了這麼多年，他知道女僕是個怎樣有一說一的切實性格，梅露的話不管是衛宮切嗣還是伊莉雅都沒有任何懷疑。
「不過我並不建議這麼做，這樣會造成很大的資源浪費。如果不是去年發現了先生也回來過，並且沒有背棄和大小姐的約定要接人離開。我是打算在不久之後，讓大小姐殺死現任家主，直接繼承族長之位的。同為愛因茲貝倫，自然有權利繼承城堡的一切。到時候不但能重獲自由和權利，還能坐擁愛因茲貝倫的海量資源，給大小姐續命或者解除身為小聖杯的資質，也是非常容易的。」
「大小姐意下如何，兩個方案您更喜歡哪一個？」
女僕的話說完，現場除了呼呼的風雪聲，只餘一片安靜。
第30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5
毫無疑問，在這座城堡受夠了束縛和無力滋味的伊莉雅沒怎麼考慮就選擇了第二條。
這兩年的遭遇已經讓這個原本天真爛漫的孩子深切明白了力量和權勢的重要性，她身邊的東西被一樣樣奪走不都是因為高高在上的族長輕飄飄的一句話嗎？如果不是梅露今天帶著她來這裡，伊莉雅知道自己可能到死都被蒙在鼓裡，並且一直憎恨著拋棄了她的切嗣，把自己受的所有苦難全都轉為怨恨投射到這個父親身上，最後一定會積累到想把他殺掉才能發洩出來的程度。
而現在，得知了真相，發現父親並沒有背叛她，拖著殘破的身體也一直有在努力想把她接回去，小女孩身上的恨意和被欺騙的憤怒自然而然地就轉向了一直苛待她的家族身上。
「等等！」就在這對主僕自顧自地已經商量完給愛因茲貝倫換個家主的定論時，衛宮切嗣不得不給閨女她們一個提醒，「如果你們要和亞哈德翁對上，想接收愛因茲貝倫的一切，除了掌握這座城堡的魔術機關以外，這裡面海量的人造人大軍又怎麼解決？在他們的重重護衛下，亞哈德翁也不會輕易讓你們近身刺殺的吧？」
對此，伊莉雅是直接抬頭以詢問的眼神看向自家女僕的，而對方聞言則是彎唇一笑，那神秘而又自信的笑容讓衛宮切嗣一愣，回想起侍女說的掌握了百分九十五以上的魔術機關的說辭，一個關於人造人方面的可怕猜想忽然就湧上心頭。
一篷熱血飛濺著灑在了牆上，伴隨著一個蒼老卻貴重的身影倒下，明明稱得上圍觀者眾的場面此時鴉雀無聲。
愛因茲貝倫家族第八代族長「尤布斯塔庫哈依德·馮·愛因茲貝倫」在眾目睽睽下遇刺身亡，臨死之前眼睛都是驚愕圓睜的，不只是因為城堡內的結界和機關不受控制，更是因為他召喚手下護衛時，那些蜂擁過來的衛兵舉起的武器並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指向了自己——直到死亡他都沒有明白，為什麼城堡裡的人造人一夕之間全都叛變了。
而兇手此時同樣圓睜著赤色的眼睛，一雙小手捂著嘴同樣一臉不可置信。印象裡那麼高高在上不可違抗的高祖父就這麼死了？就這麼輕輕鬆松地被她殺掉了？
「梅露，我們贏了是嗎？」手上和臉上還沾著血跡的小少女回頭望向身後不遠處的侍女。
「是，大小姐。」女僕點頭，「現在這座城堡的主人已經是您了。」
「萬歲！」得到肯定的回復之後，銀髮的少女也不去管身上的血跡，高舉著雙手歡呼起來，「贏了！啊哈哈我們贏了！」這座狹窄又冰冷的城堡裡再沒有誰可以欺淩壓迫她們了！
伊莉雅在高興地轉圈歡呼時，之前圍在她們周圍的人造人紛紛單膝跪下，向這位新生第九代族長伊莉雅斯菲爾·馮·愛因茲貝倫低頭表示效忠。
這一幕同樣落在了被偷偷帶進來的衛宮切嗣眼裡，這個男人在親眼見到自己的女兒在侍女的協助下輕易地殺死了親人之後，卻能天真無邪地歡笑出聲，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伊莉雅，處理完城堡的事之後，跟爸爸去日本好嗎？」
重新獲得自由和權利，在族長才有資格使用的書房內，衛宮切嗣看著坐在華麗書房椅上甩著腿的女兒溫聲勸道。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女兒在他離開的這兩年裡，心智明顯出現了堪稱可怕的扭曲，如果再不給予正常倫理的教導，那麼……
小女孩正拿著書桌上各種只有族長才能用的印鑒或者典籍十分好奇地觀賞把玩著，聽到父親那句「去日本」立刻露出怒容，握著拳頭就高聲拒絕：「不要！切嗣就是個大騙子，我不要跟大騙子走！」
「伊莉雅……」
「別以為你一直有來接我就會原諒你了！」伊莉雅雙手環胸疊著二郎腿，扭著頭做出一副老氣橫秋的傲嬌樣子，小嘴噘得老高，「你背著我在冬木收養了一個孩子的事經過我同意了嗎？總是做這種壞心眼的事，我才不要跟你走，更不和你收養的小孩住在一起呢，哼！」
差點忘了這茬。
知道閨女發脾氣的源頭，切嗣放軟了語氣，首先服軟道歉：「這件事確實要跟你道歉呢，伊莉雅。對不起，沒和你商量就收養了一個孩子。但是伊莉雅，爸爸會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你聽爸爸解釋……」
愛因茲貝倫給伊莉雅的消息都是非常簡短且零散的，特別是最後說切嗣背叛了家族還在日本安家落戶這件事根本沒有來龍去脈，也是伊莉雅這兩年來最大的心結，現在能聽爸爸自己親口說明原因，小姑娘雖然還是表現得愛搭不理，實際上耳朵早就豎得高高的聽詳細情況了。
「聖杯已經被污染了，在六十年前第三次聖杯之戰的時候，它因為吸收了愛因茲貝倫召喚出來的從者『安哥拉·曼紐』，也就是『此世全部之惡』之後，聖杯的願力性質就變了。雖然聖杯被污染之後「實現勝利者願望」這一機能也並無改變，但是實現願望的方式被加上了無盡的「惡意」，往往只以會帶來破壞和災難的形式得到實現。」
衛宮切嗣解說得很慢，也很詳細。
「也就是說，爸爸如果向聖杯許願【世界和平】，聖杯為爸爸實現願望的方式很有可能就是【毀滅人類】或者【毀滅世界】，沒了人類或者一切生靈，世界同樣也很和平對不對？其他人的願望同樣也是如此，為了阻止它的誕生，所以爸爸在最後命令Saber破壞了聖杯，沒想到『惡意』從聖杯裡流出來，引發了冬木市的大火，那座城市的人有很多被吞噬了……」
「……爸爸一直在尋找倖存者，最後只救到了一個孩子，就是我現在的養子，他叫衛宮士郎，比伊莉雅還要小1歲，是弟弟哦。」
聽完了父親的話，伊莉雅陷入了沉默，早在父母兩人在參加聖杯戰爭前，伊莉雅就不只一次從他們嘴裡聽過「拯救世界」這樣的話，爸爸會這麼做伊莉雅就能理解了。
但也只是理解，她並不打算接受。
「那又怎麼樣，反正我才不要去那裡跟你們住在一起！」一想到她這兩年吃這麼多苦，那個便宜弟弟卻在享受親爹的父愛，伊莉雅簡直不能更酸了，「要走你走，反正我還有梅露在，不需要你這個壞蛋了！」
這一聽就是氣話的小脾氣讓衛宮切嗣頓時苦笑，正想說話時，站在房內一直沒開口的女僕突然插話。
「大小姐，這可不行。現在把先生放回日本，您以後會後悔的。」梅露的話讓父女兩人同時轉頭看她，女僕臉色不變，只是微笑著提醒主人，「您沒發現嗎？先生的身體越來越破敗的原因，他在砍碎聖杯阻止『此世全部之惡』誕生的同時，也被那股強烈的惡意詛咒了，用不了三年先生的身體就會崩壞最後死去，這樣也行嗎？」
「怎麼會！？」侍女的警示讓還在耍性子的伊莉雅頓時大驚失色，三兩步跳下椅子就跑到父親面前一臉驚慌地上下打量，「切嗣會死！？我不要！」
媽媽已經死在聖杯之戰，雖然惱恨這個壞蛋爸爸，伊莉雅卻從未想過要他死，她早就承受不起失去了！
衛宮切嗣這才恍然為什麼這些年自己越來越弱，連施展最基本的小魔術都變得吃力，原來……是被詛咒了啊。
「所以先生現在非但不能離開，還要在城堡裡住上一陣子，起碼要解除掉詛咒讓大小姐安心才行。」看著還是一臉憂色的伊莉雅，侍女的笑容溫柔平和，「大小姐您忘了嗎？您現在已經愛因茲貝倫的族長，這座古代人造人工房的主人，要解除先生身上的詛咒有的是辦法和資源哦。」
「對哦！」還沒有一點族長意識的小姑娘這才恍然她已經奪權成功了，頓時高興地扔下親爹投進侍女的懷抱，「還是梅露你最厲害了！」
「您過獎了。」侍女笑著道，「其實解除先生背負的詛咒只是小事，有關您身上的小聖杯體質改造才是接下來的重點。」
衛宮切嗣原本還有些無語的心態在聽到梅露說起伊莉雅的身體時，立時嚴肅起來。
「我查閱過城堡內的典籍資料，您身上的魔術回路龐大繁雜得過分，雖然這令您的魔力充盈和實力壓倒性地強大，但也嚴重加劇了身體的負擔，不僅導致您的身體一直都維持在九歲的樣貌，更令您的壽命極度縮短，這件事您自己也是知道的吧？」
伊莉雅聞言，沉默地點頭，女僕繼續道。
「根據我的計算，您最多只能活到十八歲就會死亡。剛剛好，也是去年亞哈德大人預測到的會提前到來的第五次聖杯之戰開啟的那年呢。」
這回輪到衛宮切嗣的臉色變了。
第31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6
涉及到竟然會提前、而且不到十年就會再次開啟的第五次聖杯之戰，原本因為失誤毀了冬木市而心存死志的衛宮切嗣這會兒一點也不想死了。在他看來，那座沾染了無盡的惡之力的聖杯早就不是什麼萬能許願機，而是一顆會威脅人類威脅世界的毒瘤。
而且聽梅露的口氣，他就知道前族長是打算將伊莉雅推出去當禦主的，事關「此世之惡」和女兒的性命，衛宮切嗣再沒了閉目等死的念頭，這兩方面哪邊出事他就是死也不能閉眼睛。
所以在梅露提出要幫他解除詛咒這件事上，切嗣先生表現得相當配合，為此甚至還特地跑出城堡外打了個越洋電話，給遠在日本的養子捎個要晚回去的消息。
因為從來沒去過外面，也好奇跟著去了有人類居住的城市的伊莉雅，在一旁聽著親爹一臉溫柔地囑咐著那個便宜弟弟：「等爸爸回來，會給你一個驚喜哦。士郎，你要記得喊她姐姐……」
銀髮紅眸的小女童頓時再度雙手環胸傲嬌地哼了一聲，心想壞蛋切嗣，你以為讓他叫我一聲姐姐我就原諒你了嗎，才沒那麼容易！
「梅露，你在幹什麼呢？」她轉頭看向同樣拿著一個手機在通話的女僕，一臉好奇。
「我在訂購一些製作通訊塔的材料。」侍女立刻回道，「大小姐您應該也看到了，我們的那座城堡棲息在冰雪覆蓋的山城內，終年與世隔絕，與外界聯絡的設備太落後了，所以我想將設備重新換一批。以後也省得像先生那樣，用個手機打電話還要特地到外界來。」
愛因茲貝倫的前身，是古魔法師的弟子們為了再現師傅的存在而特地建造的人造人工房，城堡內雖然有不少從古時候就留下的各種魔法底蘊，讓他們利用煉金術製造出大量的人造人，在魔法師們遺棄了這座城堡後，那些被他們留下的人造人也依舊運轉自如，無人指使也會按照他們的理念繼續將工房運作下去。
這樣一群只靠著工房的底蘊和設定好的本能行事的人造人如非必要根本不會和外界聯繫，而他們的最終目的也不是為了這個世界，而是利用聖杯的力量打開「孔」去到英靈所在的「外面」，又怎麼可能會為了更瞭解社會如何發展去接觸現代科技，至今還是一副與世隔絕的古老貴族作派。
這些人造人沾染了古魔法師的高傲和目下無塵，閉門造車圈地自嗨了幾百年在連連失利之後終於承認自己有不足知道要找個幫手，能雇傭衛宮切嗣為他們效力已經是非常大的進步了。
至於再進一步？不可能了。
特別是衛宮切嗣還把事情搞砸了，同樣是人造人的亞哈德翁在得了第五次聖杯之戰的消息後，立刻改了主意直接把伊莉雅往最強兵器上改造然後推出去當禦主這件事上已經很能說明態度了。
可惜這些想法在某個「一切為主人打算」的女僕手裡全都攪黃了，最強兵器計畫才開施展了一半後面直接雞飛蛋打不算，為了讓主人過得更舒服一些，人家還打上了改造城堡的主意。
如果族長還是亞哈德翁當然不可能得逞，但誰讓城堡主人已經換上了不諳世事對什麼都好奇並且還對她極為信任的伊莉雅呢。一聽侍女說以後可以在城堡裡也能像在這座城裡一樣看電視、玩手機還有打遊戲什麼的，小姑娘眼睛都亮成燈泡了！
「換！全換！聯網！」伊莉雅興奮地揮拳支持，「像剛剛和切嗣去的電影院看的叫電影的東西好棒！我也要在城堡裡專門建一個那樣的房間！」
「好的，大小姐。我這就去聯絡商家購買相應器材。」對主人說要在家建個影院的要求，侍女毫無壓力地立刻應下了。
衛宮切嗣只覺得一腦門冷汗，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對，絕對不能再讓女兒和梅露一直呆在那座城堡了。伊莉雅會被養歪的，絕對會被養歪的！
於是再回到城堡，除了差點擠爆汽車的那一堆買買買後的大包小包外，還有風風火火就搞起的煉金術與現代科技相結合的通訊塔以及大小姐指名想要電影院。
因為晚了兩年才見到女兒甚至在奪權大事件上出不了一分力的親爹這會兒就算想說兩句，也沒什麼資格和臉面去提，只能心累地看著這對主僕由著性子折騰。
時隔兩年，城堡裡現在又能聽到伊莉雅開朗肆意的笑聲，因為新主人上任，被解除了不可隨意交談禁令的人造人們聞聲也是不禁露出笑容。雖然不知道伊莉雅小姐會把愛因茲貝倫領向何方，但是有梅露大人在旁輔佐，肯定是不會有問題的。
在衛宮切嗣一直納悶梅露為什麼在城堡裡人緣那麼好，甚至這次奪權事件也是竟然能煽動人造人集體造反的原因也是百思不解時，大概打死他也不會相信，讓人造人對女僕產生好感甚至是直接臣服，也不過是她一個念頭的功夫罷了。
不過這會兒他也沒功夫去想女僕身上的種種謎團了，現在的他正在城堡的一處空曠房間內，和一個模樣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人造人面對面地站在一個魔法陣內，腳下的法陣正不斷閃耀著幽藍色的光芒，他的身上也在溢散出肉眼可見黑色氣息，這些煙霧一樣的黑氣在法陣的作用下盡數飄向了對面的人造人身上。
一開始衛宮切嗣還沒什麼感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吸收了他身上黑氣的人造人原本光滑的皮膚開始不斷衰老萎縮，最終被腐蝕碳化成一堆黑灰後，臉頰兩側不知何時已經流下了冷汗。
緊閉的房門這時也被推開了。
「看來詛咒轉移的儀式非常順利。」侍女清脆甜美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略略帶起回聲。
「切嗣！」伊莉雅已經蹦蹦跳跳跑進來撲進爸爸的懷裡，「梅露說你現在已經好了！呐呐，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不舒服？
衛宮切嗣捏了捏手掌，自從被詛咒，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像現在這樣重回巔峰的感覺已經闊別很久了。但是……
「梅露。」他扶著女兒，轉頭看向剛進房間的女僕，「這個和我有些像的人造人……」
「只能算是半成品，他沒有意識和靈魂，所以連被稱為人造人的資格都沒有，是用煉金術專門為您製造出來的承替詛咒的工具罷了。」女僕笑著向他解釋，「關於這樣的作品，先生您現在也試過了，大小姐也看到具體的效果。兩位元覺得，利用城堡的資源重新製造出一件可以容納小聖杯的工具，到時候將雙方的心臟交換一下，在下次爭奪戰開始之前率先將小聖杯拿到手的計畫如何？」
還抱在一起的父女倆先是安靜了幾秒，然後伊莉雅第一個眼睛亮了：「就是說！以後我再也不用做那個有七個肉塊擠進我身體的噩夢了嗎？好棒！！」
相比起對女僕信任值MAX的閨女，當爹的這會兒是真的震撼，又是精通結界和魔術直接坑死了前代族長，又是煉金術宗師輕輕鬆松做出了能騙過詛咒為他替死的人造人，現在竟然連小聖杯都會製造：「梅露，你……」
「先生是想問我為什麼會這些嗎？」從他的表情看出問題，女僕很貼心地回答道，「這些東西在愛因茲貝倫的藏書館以及寶庫珍藏的秘典卷軸裡都有記載，我翻閱了一遍再稍稍演算一下就會了。以前就說過的，不論是魔術還是魔法，說穿了都是知識的積累，加上城堡裡有很多現成的材料，上手很容易的。」
伊莉雅繼續歡呼：「梅露最棒了！」
衛宮切嗣：「……」不，不能再讓女兒繼續留在這座城堡了！
這個最初只以為是普通人最多也就精通家政擅長討主人歡心的侍女，如今慢慢揭開卻依舊不可見底的真實面孔讓衛宮切嗣感到了極度忌憚。看著眼前笑容甜美的金髮少女，他竟覺得比起兩年前的聖杯之戰，這個女僕更加可怕。
如果，如果真的要與她與敵，那麼他的勝算……
「小聖杯的製造還是有些複雜的，而且也需要時間，起碼還要兩三年的樣子。」女僕在這時說道，「這段期間我可能要經常待在孵化工房裡，可能沒什麼時間陪大小姐。大小姐，要不要趁機和先生一起去日本住一段時間的呢？」
「誒？和切嗣去日本住？」伊莉雅先是有些慌，但看看親爹又有些心動，這座城堡她其實也呆膩了，但是……小少女走到女僕面前，拉了拉她的手，「梅露不能陪我一起嗎？」
「我也不想和您分開，但是您的身體越早治療以後才會越好。比起短暫的分離，我更想看到健康快樂的您。」梅露蹲下來，溫和地對她道，「我想看到能隨著年齡健康長大，變得像夫人一樣越來越漂亮開朗的您，而不是因為咒術刻印永遠被迫只能維持孩童模樣的您。您不是總跟我說您想快快長大，變得越來越強，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嗎？」
侍女的溫柔話語讓因為女僕的能力早就脫離掌控而湧起防備與敵意的衛宮切嗣直接愣住，看著對方完全不作偽的清澈眼神，他的心頭開始複雜起來。
六年前也是這樣，伊莉雅隨口一句渴望，哪怕很難實現，這個女僕雖然不能立刻達成，卻一定會在以後的某天將這份渴求給予實現。不管是伊莉雅還是看在眼中的他和愛麗，對她的信任和看重就是這樣一點一滴建成的。
所以殺掉族長讓伊莉雅繼承城堡，又努力製造小聖杯的載體，就是為了實現她掌握自己命運的願望嗎？
還有，健康快樂地長大……
不知不覺，衛宮切嗣對女僕的敵意和忌憚消融殆盡。撇開那些偏見，他清楚地意識到，如果梅露真的對他們有歹意，他們父女倆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根本無須這麼費盡心力幫助他們。
只是……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入夜，將伊莉雅哄至熟睡，衛宮切嗣叫住也準備離開的女僕，帶著滿心疑惑問出了這個問題。
得到了對方一個更加疑惑的表情：「先生為什麼要問為什麼？大小姐是我的主人，我是她的僕人，為她分憂幫助她越來越好是我應該做的呀。」
房門被輕輕關上，衛宮切嗣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在他想了一堆可能性之後，得到的答案竟是如此簡單。簡單到讓看過太多人性醜惡的魔術師殺手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單純地步。
幾天後，穿著外出服飾的伊莉雅牽著切嗣的手站在城堡門口，一臉不舍地看著對面的女僕。
「梅露，我要走了哦。」小女孩憋著嘴說著，「你答應過我的，每天都會和我視頻通話，要是反悔我就不去切嗣家了！」
「我向您保證，一定每天都和您聯絡。您不嫌麻煩，二十四小時都保持通訊也沒問題。」女僕笑著應下，「先生的家也是您的家，您不是說過不能讓士郎少爺霸佔先生嗎，如果不瞭解敵人的話，怎麼去打倒他呢？」
對哦！那個便宜弟弟！伊莉雅想起自己為什麼同意跟切嗣走的事。她會去日本是打算欺負他來著的，不把他打哭怎麼對得起她這兩年掉的眼淚！
而光從女兒的表情就能猜出她想什麼的衛宮切嗣這會兒也是一臉無奈，心裡面暗暗對養子說聲抱歉，他馬上要帶這麼一個凶姐姐回家了。
縱然十分不舍，離別依舊成了定局。伊莉雅跟著父親乘上了飛機，前往了日本的冬木市。
而對於那個階段才年僅十歲的衛宮士郎來說，他是剛剛跟著藤村大河姐姐逛完夏日祭才回來的。小小的少年這會兒穿著浴衣，腰間別著扇子，頭上側綁著面具，手裡還捧著剛買不久的章魚燒，正要回家時，看到黑漆漆的屋子竟然亮起了燈。
他想起養父說的這兩天會回來的話眼睛一下子亮了，迫不及待地沖進了屋裡：「老爺子，你終於回來啦！」
結果沒瞧見老爹，反而看到了一個銀髮紅瞳肌膚雪白像是天使一樣的女孩子站在屋裡，少年一下子愣住了。
但對面的小少女沒有愣住，而是直接叉著腰擰起秀眉走過來，精緻的小臉一半審視又一半不滿地望著他：「你就是衛宮士郎？」
「啊，是……」小少年瑟縮了兩下。
「伊莉雅，不要這樣。」女兒面對養子的氣勢洶洶讓剛剛看到的衛宮切嗣頗為無奈，「士郎，別害怕。這是我在電話裡給你提到的伊莉雅，她比你大一歲，你要叫她姐姐哦。」
原來這就是老爹說的姐姐啊。
聽養父一解釋，衛宮士郎頓時沒了緊張，少年直接朝著伊莉雅咧開嘴燦爛一笑：「姐姐！」
少年的叫聲清脆響亮，那真心實意的歡喜和接納把伊莉雅嚇了一跳。
「做、做什麼？」伊莉雅原本準備見面就打弟弟一頓的計畫一下子亂了。
對面的少年已經舉起手裡的章魚燒，打開盒子遞到她面前：「姐姐，這是章魚燒，給你吃，很好吃的！」
於是幾分鐘後，從來沒吃過東洋美食的伊莉雅坐在矮桌前一邊用小叉子優雅地嚼著章魚燒，一邊半眯眼看著向她傻笑的弟弟，高傲地昂起頭：「別以為你給我章魚燒我就原諒你，認你做弟弟了。」
「那我明天帶姐姐去逛廟會，那裡還有蘋果糖、關東煮、烤肉串、文字燒，還有撈金魚和棉花糖！」小少年對這個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姐姐很喜歡，聽她這麼說立刻舉手接話，「老爹給我的零花錢我一直都有存著，明天我都請姐姐吃和玩！」
衛宮士郎每說一個名詞，伊莉雅都心動不已特別想去，可是礙於面子她怎麼也不好意思開口同意，白晳的小臉都漲紅了：「你，你這傢伙，別以為……」
「對了！老爹剛剛沒在是不是給姐姐收拾屋子了？我也要幫忙！」
「誰要你這麼假好心啦！我才不需要你對我好！」
衛宮切嗣看著自家的暴躁女兒和傻兒子，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第32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7
「你是故意的吧，梅露？」
入夜，在家裡的孩子都熟睡之後，衛宮切嗣打開視頻通訊，聯絡了遠在德國的愛因茲貝倫城堡。作為族長的伊莉雅不在，處理城堡大小事宜的擔子就落在了梅露身上……好吧，她在時，這些事也是梅露在幹就是。
也因此父女倆才走得這麼乾脆，像別的人家擔心僕大欺主巧取豪奪啊，這邊是沒有的。以女僕的段數，她真想幹嘛，衛宮切嗣非常清楚自己拼了老命也阻止不了的，何況閨女對她的信任度已經到了女僕說啥都沒異議的地步，對愛因茲貝倫也沒想法的切嗣老爹也就懶得去管了。
比起這些破事，還不如關心一下女兒的成長。就比如這幾天，他帶著從未做過家務的伊莉雅和做慣活計的士郎一起收拾屋子，還有出去玩這些細碎小事上。
如果有梅露在，有了依靠的伊莉雅未必會這麼快融入這個家。房子不用他們動手，梅露能在半天內把整個和式大宅收拾得煥然一新，買菜做飯那就更不用他們操心了，全家躺沙發上等著吃就好——哪裡還有像現在這樣，早上一家人起床，自己穿衣疊被，一起去鍛煉身體，吃過早餐一起出去玩，傍晚去逛超市買菜，一家人全擠在廚房為了一頓晚飯做奮鬥。
因為這些瑣事，兩個孩子原本緊張的關係很快消失不見，每天都能聽見歡聲笑語。
【並不是哦，城堡這邊我確實是走不開。】螢幕裡金髮的女僕走到一旁，讓出她現在工作的場合，在一排圓柱型的培養皿裡，一個個拳頭大小類似嬰兒的生物正在慢慢成形，【現在正是實驗體容器們初步成型的關鍵時期，撐過這段時間，我會在其中挑選五個素質最好的然後繼續培養，要忙碌的事還有很多。】
小聖杯的容器麼……
衛宮切嗣微微眯起了眼，或者應該說，這些都是伊莉雅替換心臟的備用品，梅露想挑出最合適的心臟為伊莉雅續命。
【而且，我不在大小姐身邊，也是先生希望的事吧？】少女的一句話，將他的心神一下子打回來。
衛宮切嗣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我承認你很好，但是梅露，你不適合做一個引導者。伊莉雅一直跟著你，會變得無法無天的。」
原本以為女僕會生氣，對方卻是微微一笑：【先生，我本來就不是引導者呀。我是依附主人而存在的女僕，可以是主人的劍，是主人的盾，為主人做任何事，但不會為主人做任何決定。主人想要什麼，我就奉上什麼，這才是僕人的本分不是嗎？】
衛宮切嗣聞言一怔，然後瞪大眼睛：「所以，這才是你願意和伊莉雅分開的根本原因？是想讓我幫她形成正確的人生觀念？」
【什麼是正確什麼又是錯誤，都是每個人的主觀意識。這些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才是大小姐的生父，是最有資格教導她的人不是麼？】女僕的笑容不變，【大小姐很愛您，您也很愛她，會保護她教導她。還並沒有淪落到需要我這個僕人為她豎立觀念的悲慘境地不是嗎？】
現場再度陷入沉默，良久之後，衛宮切嗣才低聲開口。
「梅露，謝謝。」
沒有僕人，也沒有過分優渥精緻的生活，伊莉雅在衛宮家的日子年過得比想像中的愉快。特別是每天都和遠在德國的梅露對話，而且女僕偶爾閑下來了也會飛來日本和她相聚，那幾天大概是衛宮家和隔壁鄰居過得最快活的日子，啥事都能不幹還有超豪華料理可以吃。
當然一向和爸爸很親的伊莉雅當天也會直接把親爹甩了，直接投進女僕的懷抱，順帶還多了一個叫衛宮士郎的迷弟小尾巴，讓某人也多少體驗了一把伊莉雅看到士郎時的心酸味道。
不知不覺，三年時光過去，作為小聖杯替代品的容器也成功培養好了，只等伊莉雅回去，換心手術就能進行。
走的時候，那姐弟倆依依不捨難過得不行，完全想像不出原本三年前伊莉雅傲嬌抗拒的樣子。
「姐姐，把手術做完，養好心臟病就回來哦。到時候我們再一起拉著老爹出去玩。」十三歲的衛宮士郎個頭已經竄了不少，相比之下毫無變化的伊莉雅就有點可憐了。
「放心吧，我會回來的。」眼看弟弟越長越高，之前還對自己的身高沒太多想法的伊莉雅是真急了，她才不要一直這麼矮，總是做被摸頭的那個，「到時候我要長得比你高！」
一直到送老爹和姐姐還有接人的梅露上了飛機，衛宮士郎這才轉頭看向旁邊的半個監護人藤村大河：「藤姐，心臟病和長高有什麼關係？梅露姐姐不是說過，姐姐就算正常長高也沒我高不是嗎？」
旁邊的藤村大河面對少年的天真問題無奈歎了口氣：「這話千萬不要和伊莉雅說，弟子1號會揍你的。」
士郎立刻閉嘴。
這三年伊莉雅不光吃喝玩樂了，還跟著隔壁鄰居藤村大河姐姐在老虎道場一起學劍道，被道場主人封為「弟子1號」，並且總是抓著竹劍追著士郎滿地跑。
一晃三年，再度回到這座永遠被冰雪覆蓋的寒冷城堡，本就畏寒的伊莉雅忽然有些不適應。
早些年侍奉她和父母的那些人造人侍女因為她奪權成功早就重新回到她身邊，包括當初專門指名給她的塞拉和莉潔莉特姐妹倆。經歷了這麼多事，人造人對主人的感情依舊，可伊莉雅對她們卻不再有最初的感觀了。
或許是因為那兩年失去得太多渴望卻得不到，又或許是這三年收穫了不少不再去執著從前的執著，擁有了新的家人和新的情感，懂得了很多人生道理的伊莉雅比起從前什麼都是懵懂的自身已然成熟了不少。
「這次的手術，不只是要給我換心臟，還要切除一些魔術回路減輕我的身體負擔是嗎？」
喝著久違的愛因茲貝倫特製紅茶，伊莉雅抬頭詢問。
「是。這次手術過後，您就再也不用擔心會做噩夢和長不高的問題了。」
女僕的話讓伊莉雅抿唇笑了起來。
旁邊的親爹卻是有點擔心，明明知道女僕能幹的程度是他們想像不到的，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真的沒問題嗎？」
「請放心，先生。」對他的一再追問，侍女完全沒有任何不耐煩，溫和地回答，「在通知大小姐回來之前，我已經在現場做了一百次臨床實驗，確認成功率百分百才聯絡的你們。」
一百次！？
衛宮切嗣直接後退了一步，強行壓下本能去思考女僕拿了兩百個人造人去做換心手術的事，板著臉色點點頭：「那一切都拜託你了。」
在做好了一切術前準備後的第三天，伊莉雅被推進了早就改造好的魔術手術室，大門被關上之後，衛宮切嗣也在門前守了整整一天一夜。
「改造很順利。」
直到聽到出來的女僕說的話，又親眼見到還在昏睡正淺淺呼吸的伊莉雅，衛宮切嗣一直緊繃的心神才徹底放鬆。
手術之後的修養也花了幾個月，但同樣的，作植入作為小聖杯心臟的容器也是完全適應了它的新心臟。
「這個容器……」看著柱型培養皿裡外形和伊莉相似的人造人軀體，衛宮切嗣臉色複雜。
「先生，請不要用人類以貌取人的眼光來看待它喲。」站在他旁邊的女僕淡聲提醒，「雖然它的外表和大小姐相似，但真要說起來，只是一個「活性的肉塊」罷了，手術期間，我利用煉金術的手段將大小姐身上的一些魔術回路也移植到了它的體內，加上之前附加在它身上的魔術回路，這期間自主吸收到的完全保證了小聖杯的活性。也就是說，只要安然地維持它到五年後，被蘇醒的大聖杯魔力刺激，我們會在第一時間得到小聖杯。」
梅露的解說讓衛宮切嗣想起了那些科研人員，並不是因為她說話的內容，而是她開口時漠視生命無視倫理的語氣。
「梅露。」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女僕，在她看過來時問了一句，「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女僕想也不想直接回答：「侍奉主人。」
衛宮切嗣皺了皺眉頭：「我是說除了主人，你沒有其他愛好嗎？」
女僕回了他一個疑惑的神情：「我有主人還不夠嗎？」
男人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看著她清澈單純的眸子，衛宮切嗣無端地感到了一陣心堵。
伊莉雅呆在城堡裡還在修養的最後幾天，一直總把注意力放在照顧女兒身上的衛宮切嗣開始仔細關注起女僕的行動。他看著她早起為他們準備早餐，之後招呼塞拉他們安排好各種家政工作，察看工房小聖杯的情況，清點倉庫，修復無意間被破壞的結界陣法，與外面的魔術世家互通消息……處理城堡內的一切大小事宜，偌大的愛因茲貝倫在她的手中像一座精密運轉的機器，每個齒輪剛剛好的卡在那個節點上帶動另一處機能的運轉。
——就如她所說，她把她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了主人。明明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自己本身卻從未覺得有任何問題。
第33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8
「梅露——！」徹底康復的伊莉雅又恢復了蹦蹦跳跳的往常，撲進女僕的懷裡眨巴眼睛看她，「我現在是徹底好了吧？」
「是的，大小姐。」
「是不是可以回日本了呢？」
「只要大小姐想，隨時都可以哦。」
「那梅露是不是也能和我們一起走了？」伊莉雅問到最後一個問題時，現場安靜了一下，這讓小少女的笑容也淡了些，歪著腦袋小心翼翼望著女僕，「還是……不行嗎？」
「不，並沒有。」金髮的侍女頓時笑了，「我只是想了一下離開時城堡這邊要怎麼重新安排，還有我記得愛因茲貝倫在冬木市也有一座林郊城堡，自從上次聖杯之戰結束也有五年沒啟用了，或許該帶上幾名侍女去那裡常駐好好收拾一下。」
伊莉雅剛想說一直住在切嗣家也沒關係，但想了想之後的聖杯之戰和自己早就被定下的禦主身份，還是點了點頭：「那就讓塞拉和莉潔莉特到時候和我們一起走吧。」她發話後，一直站在後方的塞拉立刻浮現出了欣喜之色。
「明白了。」梅露向主人低頭領命，「請給我一些時間，安排好城堡這邊的事宜就跟您同去日本。」
就這樣，衛宮一家在日本重新團聚了。
伊莉雅已經習慣了和切嗣、士郎一同生活的日子，所以並沒有把從愛因茲貝倫家帶來的塞拉她們帶進衛宮宅的意思，而是打發她們去了郊外城堡常駐，只把梅露留了下來。
對於這位金髮女僕，從衛宮家到隔壁鄰居藤村家卻是比較熟悉和非常歡迎的，她即將跟著主人伊莉雅一起住進衛宮宅的消息引來了衛宮士郎和藤村大河的驚喜歡呼。
對於梅露的到來，作為家裡年紀最小的衛宮士郎不得不說可能是最高興的。原因無它，家裡頭有一個算一個，從他老爹到義姐再到鄰居姐姐這三個人全都是家政廢人，指望他們的話生活水準可想而知，因此士郎在小小的年紀裡承擔了生命裡不應承受之重——也虧得他已經被養成老好人的性格，雖然無奈但誰讓都是他的親友呢，不然換成別人家的小孩早鬧開了。
「這麼高興幹嘛，梅露明明是你姐姐的女僕。」比士郎大8歲的鄰居姐姐是這麼槽這個弟弟的。
「因為梅露姐什麼都會做，什麼都知道啊！」少年的回答一向簡單，「倒是藤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高興。你惦記著梅露姐做的豪華料理惦記很久了吧？」
「臭小子，說得好像你不惦記一樣！」
衛宮家的今天依舊十分熱鬧，藤村大河跟衛宮士郎追追打打間，一直守在廚房附近的衛宮切嗣已經在喊可以吃飯讓他們端菜了，於是乎這兩隻又風風火火跟著鑽進了廚房，只有大小姐伊莉雅淡定地坐在客廳裡喝著茶——有梅露在，已經不需要她幹活了，張嘴等吃就好。
儘管梅露好像百科全書一樣全知全能的淵博學識讓衛宮士郎十分尊敬女僕，但論起崇拜和憧憬，少年還是對自己的養父抱有這樣的感情。在他的心中，於五年前的火海裡救了他，並時刻對人散發著善意總在拯救別人的養父就像一個英雄一樣，非常了不起，也非常讓他嚮往。
受他的影響，少年也是十分善良和熱情開朗，對世間的一切抱有純粹的善意，所以最初滿懷怨恨的伊莉雅不過短短幾天就被他的敞開的溫暖感染，很輕易地就被帶偏了最初的意圖，如今已經是一對十分要好的姐弟。
只是……
坐在餐桌旁，看著幫忙布菜的金髮女僕，衛宮切嗣的臉色複雜。
無論是在那座冰冷狹窄受人排擠的城堡，還是眼下氣氛溫和處處溫暖的老宅，這個叫梅露的少女永遠都保持著那副溫柔平和的姿態。衛宮切嗣看得出來，儘管她對宅中的每個人都友好謙遜，但實際上除了伊莉雅她的眼裡並沒有其他人，女僕的所有行為模式都是圍繞著「讓主人開心」的原則行事的，而他們的存在就是「能讓主人開心」所以裹挾進去的順帶罷了。
他試探著想改變女僕的想法，這世上沒有誰就應該只為別人而活，在數次收效甚微或者根本無效之後，歎息著放棄了。
或許有些人的追求天生就很奇怪吧，就像梅露只為了主人，也像那個言峰綺禮追求世界被悲傷痛苦覆蓋，而他自己……
「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五年呢。」
天邊的月亮很圓，洗過澡後的衛宮一家集體坐在簷廊邊看月亮。
「一晃就是五年了啊。」切嗣感歎完，換衛宮士郎感歎。
「五年了……」入鄉隨俗早就適應穿浴衣的伊莉雅也低下了頭，「媽媽也去世五年了……」
很快小少女的腦袋就被父親輕輕揉了揉：「伊莉雅，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媽媽。」
聽到這聲道歉，伊莉雅抿了抿唇，只覺得眼睛有點發燙，她還是搖了搖頭：「不怪你，我知道的，你能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作為愛因茲貝倫家的人，她比誰都清楚聖杯戰爭的殘酷，加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伊莉雅已經有了很清晰的認識。
一旁的衛宮士郎有些茫然又有些無措地看著他們，他知道義姐的生母五年前去世了，但死因是什麼沒人跟他說過，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一旁的衛宮切嗣注意到養子的目光，不由笑了笑，收回手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有些感歎道：「我小的時候，一直想要當正義的夥伴。」
「什麼意思？」少年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你是說你後來放棄了嗎？」
男人的肩頭輕輕一垮：「是啊，差點就要放棄了，因為看到了極限吧。再怎麼努力去當一個英雄，還是有力所不及的事，一不小心就會贊成無法挽回的大錯。」
養父說的話有些深奧，少年聽不懂全部，但還是理解了一些意思：「你說『差點』，就是說其實還沒完全放棄吧？」
「……嗯。」他點點頭，「在徹底放棄前，有些事還是一定要去做的。」
衛宮士郎聽不懂衛宮切嗣的話，但伊莉雅卻是懂的，她抬起頭看向自己生父：「切嗣，你還要繼續嗎？」
「不，爸爸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切嗣搖了搖頭，「我以前總想著拯救全世界，以為英雄沒什麼是做不到的，結果到頭來差點誰都拯救不了。再怎麼想當正義的夥伴，人類能做到的事終究是有限的。爸爸現在只想保護好你和士郎，保護好這座城市。」
被詛咒的身體恢復了，心靈的創傷終究是在的，第四次聖杯之戰經歷的一切和他自以為是的「正確」所造成的毀滅結局讓衛宮切嗣一度活得像個行屍走肉，如果不是梅露說過下次聖杯戰爭會提前開啟，伊莉雅活不過十八歲，就算身體無恙他也未必還有信念和氣力去和人爭鬥了。
「那就是說，老爹你是想當這座城市的正義夥伴嗎？」衛宮士郎握著拳一臉興奮地看過來，「守護一座城市和平的英雄，也超酷的啊！」
呃！
衛宮切嗣沒料到自己的一番話會讓養子這麼想，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差。聖杯戰爭只發生在冬木市，如果他保護好了冬木市，阻止聖杯發動「此世一切之惡」，也相當於拯救了世界。這樣一來，做一個隻守護一方城市的英雄，好像也說得通。
「嗯。」放下心結，男人點了點頭，「只是守護一座城市的話，我還是能做到的。」
「老爹真厲害！」崇拜養父的少年今天也非常捧場。
「啊哈哈，真是讓人不好意思啊。你們爸爸我都這麼大個人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以後也想成為老爹這樣的人！我要當正義的夥伴！和老爹一起守護這座城市！」
少年站起來大聲嚷嚷，引得旁邊的姐姐直接吐槽。
「不要大晚上的這麼熱血啊，會被隔壁的藤村姐姐笑話的！」
一片歡聲笑語裡，他們身後的房間響起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先生，大小姐還有少爺，甜湯已經做好了，請用。」
伴隨著女僕甜美的女聲一同傳來的，還有混著奶香和芋香的甜湯香氣。
「哇！謝謝你，梅露！」
「梅露姐，你也吃！」
「謝謝少爺。」
幾分鐘後衛宮一家人外加一名女僕手捧著一隻小碗，一勺勺吃得十分起勁。
感受著甜湯入喉溫暖胃部的舒適，衛宮切嗣看了看頭頂的月亮，忍不住又望瞭望安靜跪坐在一旁的侍女，旁邊是兩個低頭正和甜湯奮戰的孩子，眼角忽然有些酸澀。
殘酷的現實告訴他，拯救世界終究只是夢想，英雄終究擁有極限，這兩個道理他領悟得確實有些遲。
但還好，上天到底還是又給了他一次機會，他還能動，還有需要用性命守護的東西，一切都來得及。
沒經歷過世事的殘酷，就不會意識到平凡日子的珍貴，雖然總是會和親爹和便宜弟弟吵吵鬧鬧，有時還讓女僕配合她一起氣氣那對父子，伊莉雅很珍惜和家人在日本一起生活的日子，但快樂的時光總是易逝，不知不覺她那個傻弟弟也從國中生變成了高中生，個頭也越來越高。
在衛宮士郎升上高二年級時，伊莉雅也帶著女僕離開了衛宮家，飛往德國，重新住回了那座冰封的城堡裡。
而他們的老爹也同樣藉口要去環球旅行離開了日本，跟著女兒一起走了。
第五次聖杯之戰快要開始了，是時候好好準備所有底牌了。
「梅露，小聖杯的情況如何？」解除了發育遲緩問題的伊莉雅此時一副十四歲少女的模樣，俏麗如天使的面容一臉嚴肅。
「在這裡，大小姐。」金髮的侍女端著一個託盤剛好走來，盤子上一個造型精美看起來就像一個獎盃的金杯安放其中，「大聖杯已經選擇完畢參與者，它也順利孵化成功。」
「很好。」她點點頭，轉身向前走去，身後跟著衛宮切嗣和梅露。
三人來到一處類似教堂般的房間內，那裡早有僕人準備好了召喚英靈用的法陣和關聯的聖遺物。
「這一天終於是來到了啊。」站在法陣前，伊莉雅臉色有些複雜，「媽媽……」生母就是死在這種戰場上，而她也即將作為參戰者登場。
頭頂在這時被人輕輕拍了拍，耳畔響起父親寬厚的聲音：「伊莉雅，不要怕，爸爸這次會保護你的。」
「我才不要你保護！」少女一把拍開親爹的手，氣鼓鼓地回頭瞪他，「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好好珍惜自己的命不好嗎？非要跟過來送死的！我可不是爸爸你這種身上只有那麼一點魔術回路的廢材，聖杯之戰開啟，在冬木的那塊土地上我就是最強的魔術師！」
「好好，爸爸不說了。」面對女兒的炸毛模式，衛宮切嗣舉手投降。眼角的餘光掃到旁邊端著託盤的女僕依舊一臉笑容時，頓時心累地歎了口氣。
閨女天賦卓絕，位高權重，最重要的是背後還有這麼一個深不可測的女僕給撐腰，事態會如何發展根本不受他掌控。
在這位老爹擔心聖杯之戰的發展時，伊莉雅已經念起了召喚英靈的咒語。
「宣告，汝身聽吾號令，吾命與汝劍同在，應聖杯之召，若願順此意志、此義理的話就回應吧……」
空曠肅穆的房間裡，法陣被啟動後的強光幾乎溢滿了整個空間。
幾分鐘後，三人站在原地，他們用仰視的姿態看著幾乎要頂破天花板的巨人，無論是伊莉雅還是衛宮切嗣都被其的體型和氣勢震撼了。
「這就是存在于神話中的英靈？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赫拉克利斯嗎？」
「職階，Berserker！」
狂戰士，犧牲理性用以換取強大力量的職階。是愛因茲貝倫目前的資源裡能找到的性價比最好的聖遺物召喚出來的強大英靈了——嗯，之前的好東西全在第四次聖杯戰爭裡被親爹給禍禍光了，實在沒辦法，不然前代族長也不會把作為小聖杯的伊莉雅養成最強兵器也當作禦主推出來。
雖說是伊莉雅自己親手召喚出來的，然而看著這個神話英雄渾身肌肉糾結的黑醜硬漢形象，看慣美人的禦主本身是拒絕的。
「好醜。」銀髮少女轉頭向女僕抱怨，「梅露，我能不能重新召喚一次？」
「大小姐，以貌取人是不對的哦。」梅露笑著回道，「您忘了我們以前在城堡裡吃苦的日子嗎？無論是誰，因為外貌被嫌棄總會傷心的。Berserker大人願意回應您的召喚，說明他是喜歡您的，傷害一個喜歡您的人可是非常不好的行為哦。再說，英靈一經召喚除了戰敗可沒有重新召喚的規則呢。」
「唔……」伊莉雅頓時有些糾結，回想了一下自己被徹底孤立排擠的日子，確實很難受，加上心裡也清楚聖杯戰爭的規則，只得妥協地點頭，「好吧。剛剛是我不對，大個子，我們以後好好相處吧。」
如果真是以前嬌小姐的性格，伊莉雅未必願意像現在這樣向Berserker伸出手，不過這些年一直跟親爹和傻弟弟混在一起，小女孩也平和了不少。
之前剛一被召喚就慘遭禦主嫌棄，正感到失落鬱悶的英靈聽到伊莉雅這麼說，立刻高興地也伸出手來，巨人的一顆指頭都比伊莉雅攤開的手掌大，雙方謹慎地互相碰了一下。伊莉雅發現感覺也沒想像中那麼糟，仰頭又看了巨人一眼，看到他和巨大體格不相符的小心翼翼，頓時噗哧一聲笑了。
「Berserker！」她叫了一聲巨人的職階名，「一起贏得聖杯吧！」
衛宮切嗣看著女兒和她召喚的從者相處和諧，也是不禁松了口氣。雖然不是上三階系列的英靈，但禦主和從者的相性還是非常重要的，像他那次雖然召喚出了上三階之一的Saber，但兩人的行事作風完全不同，要不是有愛麗在中間調和，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
那個騎士王……
想起十年前，他連著使用了兩道令咒強行命令Saber砍碎聖杯，她揮劍時臉上的震驚和絕望，衛宮切嗣心頭閃過歉意。
他欠那個王者少女一聲解釋。
這個時候的切嗣老爹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他們準備好一切，重新坐上飛機回到日本，剛踏上冬木的土地就接到養子慌亂的求助電話。
「什麼！？你在家裡受到襲擊，逃到倉庫時不小心召喚出了一個自稱Saber的金髮少女！？現在住在同學遠阪凜的家裡！？」
第34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9
聖杯之戰，是七位魔術師作為禦主召喚出時間長河裡古往今來的英靈作為從者，組成七組之後彼此之間相互對抗廝殺的隱世戰爭，最後的獲勝者將得到聖杯。
而聖杯，可以實現任何人的願望。
魔術師的實力有高有低端看個人能力，而召喚的從者卻有七個職階：劍士Saber，槍兵Lancer，弓兵Archer，騎兵Rider，魔術師Caster，暗殺者Assassin，狂戰士Berserker。
剛剛才從德國飛過來的衛宮一家接收到養子的電話，是真的連老宅都不回直接驅車去了他口中的同學「遠阪家」。
遠阪……
這邊他和女兒才從禦三家之一的愛因茲貝倫出來，那邊兒子已經和同為禦三家的遠阪一族搭上關係。行駛在路上，衛宮切嗣就感覺到情勢有點複雜了。
等到他真的找到兒子，在看到立於他身旁的不只是叫做遠阪凜的同學還有一名熟悉的少女王者時，複雜程度更上了一層。
「衛宮切嗣！！」十年沒見的騎士王再見這個坑死人不償命的上代禦主，那是立刻就忍不住舉起手裡的寶具想給他來一下，「還我聖杯！！」
「Berserker！」
「Saber快住手！」
「嗚哇幹什麼啦你們！小心我的房子！Archer你瞪著眼睛傻杵在那裡幹什麼還不來幫忙！」
一場烏龍式的混亂，連帶三位從者齊齊亮相，他們的禦主以及關係者們總算能坐下好好說話。
收拾掉之前全武行時造成的小小破壞，將桌椅擺設重新規整好，除了Berserker因為體型過大被摒退了，包括主人家遠阪凜在內、衛宮一家和從者們全都圍著一張長桌坐好，他們的身前都擺著一杯剛泡好的紅茶。
「什麼！？聖杯早就在第三次戰爭時期就被污染了！？」身著紅衣黑裙綁著雙馬尾的黑髮少女最先拍桌子站起來，這位遠阪一族的少女族長滿臉驚愕，「也就是說，除了許願「人類滅絕」或者「世界毀滅」這些願望以外，向聖杯提其他的願望都是白搭？」
不只是她，現場其他所有人，臉色差不多都非常難看。
「怎麼會……」之前還很激動的Saber此時也是一臉慘白，她是為了想要拯救自己的國家才答應做英靈的，如果到手了聖杯是這種結局，那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但很快，遠阪凜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不過十七歲的少女一臉厲色地瞪視著衛宮切嗣：「就算你是上次聖杯戰爭的存活者，但你有什麼證據這麼說？你怎麼證明你的話是對的？」
「火災。」衛宮切嗣只說了這兩個字，之前才剛弄明白聖杯戰爭存在的衛宮士郎本能地顫抖了一下，「十年前的冬木大火災，就是我命令Saber破壞聖杯，裡面的惡業黑泥不小心從空中的「孔」流出來造成的。」
那場大火災裡活下來的只有還是幼童的衛宮士郎一人。
現場一下子沉默了，但衛宮切嗣的話卻並沒有說完。
「如果你還不信的話，可以去教堂問一問言峰綺禮，他當年應該是被我用槍擊爆心臟而死，但是依靠黑泥他活下來了。你可以去試探一下，他還有沒有心跳就知道了。」下決心重新活躍在聖杯之戰，對以前最難纏的老對手，衛宮切嗣不可能不調查，「那個男人的性格很危險，以我對他的瞭解，這次的聖杯戰爭他不可能不參加。」
「綺禮嗎？」遠阪凜自然是知道這個人的，並且非常熟悉，言峰綺禮和他們遠阪家也算淵源不淺。不過因為父親死于十年前的聖杯戰爭，凜不喜歡這個明明應該也是父親協助者結果卻活下來的男人，沒想到裡面還有這樣的內情。
衛宮切嗣還有一件事沒說出來，他懷疑言峰綺禮是殺害凜的生父遠阪時臣的兇手，但並沒有直接證據，所以閉口不言。
但只是眼下攤開的這些消息，已經足夠現場的聖杯戰爭參與者們沉默了。
打算拼死爭搶的寶物變成了穿腸毒.藥，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樣的東西不能讓心懷不詭的人得到，爭還是要爭的。Saber，還有這位Archer，我相信這時不論你們怎麼想，應該都沒有希望世界毀滅的意思吧？」衛宮切嗣抬頭，他看了看沉默不語的騎士王，又把目光移向了一直靠牆抱壁站著的陌生英靈。
這是一個青年姿態一看就很擅長戰鬥的英靈，黝黑的皮膚雪白的發，穿著紅黑相間搭配的緊身服飾和外套將他高大健壯的身材完全襯托出來。此時黑色的雙瞳在觸及到衛宮切嗣的視線後條件反射般地避開，雖然只是一瞬，但衛宮切嗣還是從他的眼中讀出了驚疑和複雜。只聽英靈道：「我只是從者，對聖杯興趣不大，這種事就看我的禦主怎麼說吧。」
「那還用說？不管是真是假，總得把東西搶到手才能鑒定吧？」遠阪凜雖然心裡已經信了大半，但還是嘴硬一番。
「真是不坦率。」同為傲嬌所以理解同類心理的伊莉雅小聲嘀咕了一句，在黑髮少女怒目瞪來時立刻扭頭看向了騎士王，「Saber，你怎麼說？」
「我……」Saber作為生前就是為了國民戰死的高潔王者，在聽到世界會被毀滅這種事上自然不會無動於衷，「我……」
「Saber大人。」在她正糾結著時，之前奉茶後就站在一旁的侍女突然開口，「十年前先生的行為確實莽撞了，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失禮的一方是我們這一點非常抱歉。不過作為聖杯製造者的愛因茲貝倫對於聖杯被污染這件事並不是毫無辦法，聖杯以後還能不能用，還要看我們能不能齊心協力先將它拿下。」
直到這時，Saber才注意到之前默默無聞的女僕，在明顯變老的衛宮切嗣和長大了的伊莉雅的對比下，金髮的女僕過了十年卻毫無變化的外貌讓她瞪大了眼睛：「梅露，你也跟來了嗎？」
對方眉眼彎彎，像記憶裡一樣溫柔一笑：「大小姐是這次參戰的禦主之一，我不可能不跟來的。」
「你說能解決聖杯污染是真的嗎？」遠阪凜更關心這個，但她問出來之後，女僕卻沒有立刻回答她，聰明的大小姐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和Archer會和你們結成同盟的！我們消息共用還不行嗎？」
本來她就想拉攏衛宮士郎一起行動的，沒想到這小子後面還綴了這麼一條大魚，不但有個同為禦主的姐姐，還有個上代禦主的老爹。加上聖杯出問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怎麼看都是選跟他們抱成團再考慮別的。能養出衛宮士郎這麼濫好人的性格，還有他那傻老爹為了拯救全人類放棄許願還砍了聖杯的行為判斷，這一家子會背後下陰手的機率還是比較低的。
就這樣，聖戰初期就聚集了三組參戰者的同盟勢力誕生了，在削了幾波前試探的襲擊者後，再敢出手的敵人頓時減少了很多。
冬木市畢竟是個人煙密集的城市，按照聖杯戰爭避人耳目的規則，一般都是在入夜後發生爭鬥居多，所以參戰者們的日常還是維持得很好的。
就如今天，伊莉雅心血來潮吵著要開車去超市購物，要梅露陪著一起買菜做她愛吃的東西，正好也在衛宮家作客的遠阪凜一聽立馬也要跟上。
「不是說好要研究一下敵人的身份和能力的嗎？」看著那一大一小兩位魔術世家的大小姐兼少女族長為了買什麼菜而吵起來，衛宮士郎後腦勺滴汗。
唯有切嗣老爹無奈歎氣，家裡的女僕樣樣全能，做的飯菜太好吃，以至於蹭飯的人從隔壁鄰居到高中同學不斷增加，他還能怎麼辦。只能拍拍兒子的肩：「吃過飯再談也不遲，去吧，都是女孩子出門不安全，士郎你也陪她們一起。」
「誒？」被趕出門的唯一男性直到坐上車還是一臉懵。
老爹你確定她們出門會不安全？
如果只有女僕一個人外出，開著汽車大概不用半個小時已經把晚餐的食材全買回來了，然而她的隊伍里加了兩個大小姐，歸期自然是被數倍延長。
反正從超市里出來時，每個人不只手上袋子滿滿，連外面的天都黑了。
「真是的，買個菜你們都能吵這麼久。」跟在她們身後基本上就被當苦力用的衛宮士郎歎息著將食材全都放進後備箱內，一邊埋怨一邊暗下決心再不讓她倆一起買菜了，「最離譜的果然是梅露姐你都不說她們一句。」
「沒事的少爺，這個時間點我們把車開快些回去，還是能趕上飯點的。」梅露笑著道。
「真佩服你什麼時候都這麼從容的態度啊。」對於女僕那可怕的統籌能力，士郎也是服氣的，「如果能少嬌慣一下姐姐就更好了。」
「你說什麼！」凶姐姐立刻柳眉倒豎。
而早有經驗的便宜弟弟已經迅速鑽進了副駕駛坐好，順帶把車門關得牢牢了。
他麻溜的逃生動作引得遠阪凜差點笑出聲來，抿了抿唇也坐進了後座內。伊莉雅見狀嘟嘟嘴，哼了一聲也鑽了進去。
「大小姐，少爺，凜小姐，三位請系好安全帶，我們要出發了。」坐上了駕駛位的女僕在提醒了一聲後，很快啟動引擎，載著幾人往大宅的方向回去。
行駛在路上，三位年輕的禦主也沒閑著，聊起了除他們以外的參戰者。
伊莉雅：「目前已知的參戰者，除了我們三人，就是之前在你們學校裡亂來的間桐慎二，他召喚的英靈是Rider。」
遠阪凜：「言峰綺禮那邊我也去試探過了，切嗣叔叔說得沒錯，他現在確實是靠著黑泥活下來的活死人。雖然那傢伙有小心隱藏，但他是這次參戰的禦主已經沒跑，只是不知道召喚到的英靈是哪個職階。」
伊莉雅：「左右也就是剩下的Assassin、Lancer和Caster這三種了，他既然是上代聖杯戰爭的存活者，又背靠教堂，說不定能弄到好東西，很有可能召喚到了上三階之一的Lancer。」
衛宮士郎：「……你們都好懂的樣子。我們之前借著避難的名義混進教堂，我看那個神父好像沒老爹和你們說得那麼可怕的樣子啊。」
對於這個濫好人級別的蠢少年，兩名少女直接給予了鄙視的冷哼。
「人類一直都是非常善於偽裝的生物好嗎？切嗣還說過這個神父在參加上次聖杯之前一直廣受好評十分慈悲呢，結果還不是跟切嗣說把聖杯讓給他去毀滅世界，只是為了讓自己開心開心。」
「那傢伙一直都裝得那麼道貌岸然，爸爸還活著那個時候起，我就不喜歡他。雖然切嗣叔叔沒跟我說，但我從他描述的當年聖杯戰爭裡也感覺到了，爸爸的死絕對跟他脫不了關係。」
面對這氣勢洶洶的兩人，士郎少年下意識地躲了躲，正當他想另起頭轉移話題時，車子一個劇烈的急刹，耳邊響起爆炸聲，三人即便都系著安全帶也是跟著重重甩了一下。
「怎麼回事，梅露！？」
在本能地一陣驚叫之後，三人問向了負責開車的女僕。
侍女握著方向盤，語氣鎮定：「看來是被發現了行蹤，遭到襲擊了。」
三人同時一凜，正要說話或者解開安全帶時，車子又猛地啟動又將他們甩回座位，引發一陣驚叫。
伴隨著車窗外不斷飛速後退的景色，明顯不時在兩邊炸響的襲擊更讓他們緊張，對方的伏擊突兀又密集，要不是操控汽車的女僕反應快，他們之前就凶多吉少了。
「攻擊是從頭頂來的！」遠阪凜看著窗外捏著安全帶暗暗咬牙，「這種襲擊手段不可能是Assassin和Lancer，應該是Caster無疑了！」
「不對。」作為頂尖魔術師的伊莉雅皺眉提出反對意見，「我並沒有從裡面感受到魔術彈的氣息，這不是Csater的魔法，這是寶具的力量！」
攻擊來自頭頂，而他們藏在車內無法看到敵人的模樣，在密集的攻勢下也沒辦法下車，只能依靠驅車逃跑，頓感十分憋屈。
「請不要擔心。」駕駛位傳來女僕平和的聲音，「這輛車是大小姐的座駕，從德國運來之前，就已經在愛因茲貝倫用煉金術強化改造過，使用了很多貴金屬，在物理防禦和魔術防禦方面都很優秀，只要不是過於密集過者強力的攻擊，還是承受得起的。」
一句話，讓三人的心頭安定了不少。
「那就是說，有反擊的機會的吧？」伊莉雅眯起眼，她可不是被動挨打還不還手的脾氣，「那麼，我來召喚Ber……」
「慢著，對方是用遠程攻擊寶具的英靈，你讓擅長近戰的Berserker顯現並不妥當。」正當伊莉雅要召喚幫手時，遠阪凜率先制止了她，「同理，Saber也是一樣。這種情況，還是讓Archer動手更合適。」
話音剛落，凜卻來不及召喚Archer，就被搖晃更加厲害的外部環境給嚇得緊緊握住安全帶了。
「非常抱歉凜小姐，這種情況下已經無暇讓您做其他事了。」被頭頂的密集攻勢逼得開起飛車的女僕聲音依舊冷靜，不急不緩地向他們彙報情況，「為了躲避追擊我們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路線，來到柳洞寺附近的山路上。一會兒的路況可能會非常緊急，請三位抓緊扶手，我們要緊急逃生了。」
誒？已經上了山路嗎？緊急逃生又是什麼意思？
三人下意識地又看了下景色飛速後退的窗外，發現他們正繞著一座山邊公路猛開，旁邊就是懸崖頓時嚇得驚叫。
「拐彎了拐彎了！梅露你速度慢點啊啊啊！」
「不要開這麼快啊！會掉下去的啊！」
「哇啊啊啊啊！我們會掉下去嗎？」
然而他們也只是叫一叫了，因為追殺者根本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如果有人從第三視角去看，就會看到遠處一座山峰上不斷有金色的利刃憑空射擊，而在劍雨襲擊下的汽車左突右閃看似慌亂狼狽被逼上絕路，但實際上卻連個刮擦都沒留下。
「抓緊了。」
隨著侍女的提醒聲響起，汽車在又一處打彎的地方這一次卻不是一個華麗的漂移瀟灑閃過，而是直接一頭撞破欄杆，從山腰處墜下。
「真的掉下去了啊啊啊啊——！！」
坐在車中的三人剛這麼驚叫時，只覺得車內的空間天旋地轉，汽車在女僕的操縱下在半空中呈現螺旋狀飛轉著，讓原本像塊巨石直直落地的車體變成了曲現式降落，而且剛剛好逃離了劍雨的射擊範圍。
就在離地面還有十米的高度時，車身上突然亮起了法陣的光芒，笨重的汽車在空中忽然如羽毛一樣輕盈地晃了晃，最終呯的一聲不輕不重地落了地。
「對方並沒有追來，看來是知道會面對三名從者就直接撤退了。」下了車後，女僕向主人彙報了成功逃脫伏擊的情況。
「嘔——」
然而另外三人早就不堪重負，直接各自扶著一棵樹大吐狂吐了，因為還沒吃晚飯，所以全吐的酸水。比起這些，他們覺得之前在車裡像風箱老鼠的逃亡待遇明顯更酸爽。
而作為駕駛員的女僕似乎半分沒受影響，甚至還從車裡取來了三瓶礦泉水給三人漱口順帶壓壓驚。
「我是不行了，先、先緩一會兒再回家吧。」衛宮士郎向她擺擺手，「一會兒我就給老爹打電話。」其他兩人也是差不多狀態，至少現在他們是一點都不想再進那輛車了。
對於這點要求，女僕毫無異議，正當她笑著應下時，像是突然感應到什麼猛地抬頭看向了不遠處。
「怎麼了嗎，梅露？」伊莉雅見狀有些疑惑。
「大小姐，您和少爺他們呆在一起別動，我去看一看。」察覺到前方有動靜的侍女並不打算讓主人冒險，主動承擔起偵察的責任。
當她一步步走到動靜的源頭時，就看到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色披風隱約從身體曲線看出是名女性的陌生人倒在地上，看起來似乎奄奄一息。
但也只是看起來像是個人類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屬於英靈的魔力波動完全騙不了梅露的眼睛。
「啊啦……」
女僕歪了歪頭，居高臨下地站在原地俯視著，清澈的瞳眸裡閃過了異樣的神色。
…………
「所以你們在買菜回來的路上遭到了不明英靈的追殺，擺脫對方之後，還不小心撿回了一個無主的英靈，職階還是Caster？」
等著晚飯的切嗣老爹，在等回了這麼個結果後是非常無語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Caster因為缺少禦主的魔力支撐在醒來以後立刻請求梅露當她的禦主，女僕眼都不帶眨地就直接答應了，速度快得都讓他感到很兒戲。
「先生，這不是很好嗎？」女僕卻是一點都不覺得哪裡不好，少女雙手合十，纖細美麗的左手背上代表著禦主身份的令咒紅得妖豔，幾乎要和少女單純的歡喜形成鮮明的對比，「Saber，Archer，Caster，Berserker,聖杯七職階有四位在我們這邊，我們有壓倒性的優勢了不是嗎？」
第35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10
雖然女僕身上的迷霧重重，但相處這麼多年，衛宮切嗣現在也算對梅露有所瞭解。她不是那種莽撞和冒失的人，所以就算現在問也不問地就把這個來歷不明的Caster帶回來，還簽訂了契約成為禦主為英靈提供魔力讓對方呆在大宅，他也沒有反對的意思。
如果這個世界有誰比他這個生父還要在意伊莉雅的安全的話，那就是梅露了，這一點上，她從不開玩笑。
但對於這個雖然情勢所逼但怎麼看都有倒貼嫌疑的Caster，切嗣老爹心頭還是有疑問的。
「以你身上的魔力支撐，還是可以找別的人做你的禦主的吧？」在無人時，他看向了被留在宅子裡修養的Caster，「為什麼會選中梅露，魔女美狄亞？」
此時坐在簷廊邊上的Caster早就摘下了披在頭上的兜帽披風，露出一張美麗纖弱的面容，一襲紫色的長髮披散在後背，她手捧著侍女為她泡好的紅茶，低頭看著自己在茶水中的倒影，這般嫺靜美好的姿態根本看不出這是一位希臘神話裡為了愛情殺死親弟拋棄國家、最後又因為丈夫背叛殺死情敵和親子的可怕魔女。
做過殺手的衛宮切嗣耐心很好，他也慢悠悠地捧著日本茶喝著，果然，氣氛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終於聽到對方開口。
「因為眼睛。」
眼睛？切嗣一愣。他想過對方會回答女僕的魔力強大，或者乾脆直接說就是因為走投無路之類的理由，但沒想到會是這個。
「我睜眼的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她的眼睛。Master的眼神，讓我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女性的聲音平靜婉轉，像是在訴說什麼故事一般緩緩道來。
清澈單純，純粹且不摻任何雜質，看誰都是那麼天真美麗的樣子，多像還沒遇到那個人的自己。
「她和你是不一樣的。」切嗣沉聲道，「你如果只是好奇她之後的結局，就沒必要了。」
美狄亞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就是很好奇她的結局啊，她是和我不一樣，雖然都有著一張無害又惹人憐愛的面孔，卻比我理性也比我冷靜甚至更殘酷。或許永遠不會像我這般淪陷於情愛，可這樣的人一旦瘋狂起來絕對會比我更加可怕。所以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忍不住想留在她的身邊好好看著啊。」
這些神話級的英靈一個個的，都是些什麼奇葩性格。衛宮切嗣感到心累的同時，又對Caster的話心頭一凜。
梅露和未受教導的伊莉雅其實也有些相似，她對殺人甚至人體實驗這些東西完全沒有任何抵觸，為了讓伊莉雅脫離苦海可以毫不猶豫建議女兒殺掉自己的親人奪權上位，可以說如果伊莉雅沒有倫理觀念是因為無人教導的話，學識淵博實力強大的女僕是在明白這些道理的前提下根本不在乎。那些束縛世人的倫理、道德乃至良知，在主人和主人的命令前面比紙還不如。
衛宮切嗣甚至懷疑如果伊莉雅說要去征服世界或者毀滅世界什麼的，梅露會毫不猶豫地把攔在前面的人都給殺光——無論那些人之前和她關係多麼要好或者親密。
女僕給他恐懼的地方就在這裡，明明有血有肉有主觀意識、偏好上會本能親近像Saber這樣性格高尚之人，時時刻刻懂得體貼和照顧所有人，但偶爾給他的感覺更像是用那些溫軟和甜美包裹偽裝的人形機器，外在溫暖、鮮嫩明媚，剝開後內裡一片荒蕪、冰冷空洞。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先生，Caster大人，還有兩個小時就到晚餐時間了，兩位今天有什麼想要吃的餐點嗎？」準備外出購買食材的女僕在忙完了家務後，又開始針對晚餐的請示。
「啊……」提到吃飯，衛宮切嗣的積極性明顯被調動起來，孩子們去上學不在家時他作為一家之主的尊嚴有時就是從定下菜譜找回來的，「昨天好像吃的是咖喱，今天的主食就做烤鰻魚飯吧，味噌的話做個豆腐白味噌，其他的配菜你看著辦。」
「是，烤鰻魚飯和豆腐味噌湯，我記下了。」女僕柔順應道，又將詢問的視線轉向Caster。
被自家禦主用對待客人一樣的態度看著，之前一直被前禦主虐待的Caster有些懵，但她很快回神，便試探著說了一句：「慕莎卡。」
慕莎卡，是一道非常傳統的希臘美食，它看上去很像意式千層面，口味卻南轅北轍，做法是將碎肉、馬鈴薯與茄子砌成「磚」，加上面皮、乳酪放入烤箱製成，味道鮮美清淡。希臘國的公主知道這裡是日本，也不清楚這邊到底能不能……
「Moussaka嗎，是，我知道了。」對方用地道的希臘語重複了一遍菜名，確認過後便向他們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哪怕當上禦主，侍女依舊將自己最初的身份作為首位，完全沒有手持令咒就看低Caster的意思。
兩人目送著女僕離開，臉色都有些複雜，衛宮切嗣還好些畢竟接觸這麼多年了，但美狄亞是真的有些愣。
「我的這位Master，確實不太一樣……」
七組參戰者有四組在衛宮家，能一直保持氣氛和諧的主要原因除了親戚和同學關係以外，就是每天放學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事了，從禦主到英靈沒一個落下，大家每天都有好吃的。梅露做出來的美食太過美味，以至於連遠阪家的大小姐每天放學都帶著Archer一併過來蹭飯，從開始的不太好意思到後面的互相搶菜其實也沒花太久的時間過度，誰讓衛宮家的飯這麼好吃呢，跟一群餓狼客氣的下場就是自己餓肚子啊。
直到之後某一天，她在絕對會出現的晚餐席上沒出現，沒收到她任何消息的士郎等人就知道她出事了。
遠阪凜有難，其他的團隊成員卻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早就把會在聖戰中遇到的各種意外分析和應對都捋過一遍。特別是他們中還有一個手段多多的Caster職階，利用早就放在每個成員身上的定位手段分分鐘就得到了凜大小姐的位置和處境。
「間桐慎二和言峰綺禮聯手了，他們綁架了遠阪凜。」
「失算了，看來還是因為最近太順風順水放鬆了警惕，才讓他們抓到了機會。」
「士郎，伊莉雅，你們去救凜，言峰綺禮這個人交給我。」衛宮切嗣不再總是穿著和服衣袴而是換上了作為魔術師殺手的那套衣裝，一臉嚴肅地對子女吩咐道，「對付這個人，我比你們熟悉。」
想想老爹上回把對方幹掉一次的成果，姐弟倆對視一眼不再多嘴。
位址、對手都弄清了，準備完畢的眾人立刻起身就要出發，早點把遠阪救回來也能早點回家吃晚飯。
「大小姐，請你們都等一下。」女僕卻在這時叫住眾人，在看他們看過來時微微一笑，「根據之前交手的情報，那位神父先生擁有的英靈已經確認是Lancer。對此，我有一點小小的建議，希望Caster大人和先生能採納一下。」
封閉的雜物室，遠阪凜被人綁在一張椅子上並且封住了嘴巴無法呼救，即便淪落到這種境地，她還是抬起眼眸惡狠狠地瞪視眼前穿著神父裝的男人，如果能說話她一定會怒吼出聲。
言峰綺禮！！
父親果然是被他親手害死的！
然而現在的她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再憎惡的眼神對於心志天生就扭曲的神父來說就像小貓的張牙舞爪一樣毫無威力，甚至有些可笑。
「Lancer，摘了她的心臟。培養了十年的重要棋子，總要有些用處，作為聖杯的容器，她是不需要心臟的。」
當神父命令自己的英靈取走遠阪凜的心臟時，本就對小姑娘的性格十分欣賞的槍兵乾脆地拒絕了他，行事光明磊落的英靈直接揚言非要他這麼做就用令咒強行命令好了。
「那就沒辦法了。」神父無奈一歎，捋起刻有令咒的手臂衣袖，「以令咒的名義在此下令，Lancer，自殺吧。」
之前還穩穩站著的英武青年，在令咒生效的瞬間手腳再不受自己控制，他舉起自己的愛槍嫺熟地耍了一個槍花，最後卻把尖銳的槍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哪怕表情驚愕，內心也極度抗拒這等荒謬的命令，Lancer的手臂還是帶著槍尖一點點往自己的胸膛壓去。
Lancer！
眼看自殘的戲碼就要上演，遠阪凜就聽見了窗戶被大力突破的碎裂聲，Lancer的槍尖離胸膛只差一寸就要血濺當場時，一把看不見的寶劍直接打在長.槍上，將武器擊飛出去。
寶藍色的裙裾飛揚，少女英武的身姿如同救世的王者悍然登場，遠阪凜頓時眼露驚喜。
Saber！
她的同伴來了！
「還沒完呢！」金髮的騎士少女舉起手中的無形之劍直接砍向旁邊的言峰綺禮，本就是雜物間的小房間瞬間混亂起來。
但對咒令效果還在的Lancer來說，手中的槍沒了也不過是換個武器再來一次，就在他又尋到一個趁手的利器準備刺向自己喉嚨的時候，他的身邊突然多出了一道黑紫色的魔女身影，對方舉起一把造型別致的短刀刺向了他的護甲間隙。
寶具，萬符必應破戒！
它的作用只有一個，將魔力的契約重置為一張白紙。用在眼下的場合，也就是當場解除Lancer和言峰綺禮的聖杯主從契約。
雙方的聯繫一斷開，Lancer那不受自主的自殺行為瞬間解除了。
「呵呵呵。」魔女低低一笑，魅惑的法術在Lancer斷開契約精神空白間直接發動，「成為我們的一員吧，Lancer。」
什麼？
還處在懵圈狀態的英靈回過神時，手掌已經主動抬起和之後沖進來的衛宮切嗣擊掌交換了契約，看到男人手背上浮現的令咒，他就知道自己就在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換了禦主。
和用冷兵器長.槍的他不同，新禦主單手握著現代兵器的手.槍站在言峰綺禮面前，之前還攻在前面的Saber這會兒正在給遠阪凜解綁，像幽靈一樣出現的魔女這會兒也幽靈一樣的消失了，只有Lancer還沒適應情勢變化傻站在原地。
一分鐘前他還被命令著準備自殺來著吧？一分鐘後主人都換了？
誰來給他說明一下情況？
可惜現場沒人這麼體貼，只有站在前面的新禦主頭也不回地交待了一句：「言峰綺禮交給我，你們帶凜先回去。」
Saber拉起遠阪凜後，便直接對槍兵招呼了一句：「Lancer，走吧，先跟我們回衛宮宅再說。」
一句「回衛宮宅」讓Lancer回神，也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立場，他直接肅然了語氣：「不，還不能走。」
「怎麼了？」和Lancer打過幾次交道的遠阪凜很清楚他其實對言峰綺禮非常不滿的，「你想留在這裡找冒牌神父出氣？」
「不，不是這樣的。」Lancer搖頭，看著正和衛宮切嗣對峙的言峰綺禮，「言峰持有的英靈並不只有我一個，還有……」
話還沒說完，金色的劍雨已經直接砸了進來。
這個時候不分敵我，全都紛紛躲避開來，在無數鋒利的刀槍劍戟下，靠外的牆壁迅速千瘡百孔，最終坍塌成空，漫天的煙塵裡，一個雙手插兜的金髮男子在對面若隱若現，他的背後無數大大小小的金色漩渦幕布一樣垂掛高懸著。
這聲勢浩大的攻擊和熟悉的身影，Saber和衛宮切嗣同時眯起了眼睛：「吉爾伽美什！？」
上一次聖杯之戰的英靈Archer，美索不達米亞神話裡的英雄王，吉爾伽美什！
「你獲得了肉.體？」待煙塵散盡，完全看清對方身形的衛宮切嗣先是一驚，隨後很快反應過來，「是因為上次我砍碎聖杯後灌下的黑泥麼，難怪言峰綺禮也跟著復活了。」黑泥雖然造成了冬木市的大火，卻也讓這兩人因禍得福倖存下來，只有他這個砍碎聖杯的人被此世之惡給詛咒了。
然而對面的英雄王卻是看也不看他們，赤紅的瞳孔四下掃射著室內的一切，似乎因為沒能稱心如意原本英俊的面孔迅速猙獰起來。
「梅露呢！」他直接朝著場中所有人吼道，「那個女人明明知道我在這裡，竟然還敢避而不見！身為本王的東西，誰允許你們這些雜修將她藏匿起來的！」
「哈？你在說什麼蠢話？」遠阪凜第一個不滿地叫出來，「梅露什麼時候是你的東西了！她就算是伊莉雅的女僕，但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好嗎？」
但衛宮切嗣卻是心頭一個咯噔，這個女僕神秘的種種結合眼前英雄王說的話，讓他產生了難以置信的聯想。
「女僕？那個人造人的？憑她也配？」對面的英雄王聞言直接不屑哧笑，「少做夢了。梅露早在五千年前就是屬於本王的東西，只是她私自從本王身邊叛逃了而已。」
說到最後，他的臉色又因為憤恨而扭曲起來。
第36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11
他是統治著美索不達米亞時代的高傲王者，是烏魯克王國最驕傲的英雄。兩條古老的河流底格裡斯與幼發拉底環繞著那個國度，孕育和滋養著一代又一代蘇美爾人。
即便之後他的豐功偉跡被子民們用楔形文字刻在石板上傳頌至今，讓他成為即便在英靈之座的位面裡也是列於頂端的存在。吉爾伽美什依舊記得自己的幼年時期，還沒有成為國王只是一介王子時發生的一切。
即便還未成為王，但有著三分之二神明血脈的他依舊是最高貴的王子，有權利享受王族最好的一切。華麗的宮殿，精美的食物和服飾，當然還有……最美的女奴。
從他幼時到成年，這個女奴就一直伴在他身邊，她有著連女神都嫉妒的美貌，聰明的頭腦，對敵人時毫不留情的殘酷，以及只對他才有的像綿羊一樣的溫順。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眼裡從來只映著他一個，除了他以外，連諸神都不放在眼裡。
她從來不會變老，即便他從初次相遇不及她腰到最後已經超過她一頭，她的美麗依舊從未變過，就像她看他的眼神，永遠那麼清澈單純，永遠只映著他一個。
就在他即將繼任，成為烏魯克第五代國王，想要在當天許她以王后之位，允許她一起分享他的榮光和地位之際，這個女人消失了！
只留下一塊刻著辭別的石板，將他的榮耀和尊嚴全都丟下，棄之如敝屐地直接離開了！
他發動所有子民掘地三尺都沒有找到她的任何蹤影。
無聲無息，沒有任何痕跡。
「我再問一遍！梅露在哪？」每每想起登基前夜的場景，英雄王只覺得暴怒不已，「她是本王的女奴，雜修們沒資格藏匿她！」
現場都被他之前說的話給驚住了，一時間沒人給他回應。
「都不說麼？」
得不到回答的吉爾伽美什昂起下巴，他身後的金色幕布規模再次增大，無數刀槍劍戟從中露頭，寒光閃閃充滿殺機。
「等一下，吉爾伽美什！」見對方攻擊的範圍裡還帶著自己，言峰綺禮的眉頭也皺起來，「你打算連我也一起殺掉麼？」
傲慢的王者掃了這個合作了十年的神父一眼，臉上露出諷刺：「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現在的局勢下你的掙扎還有意義嗎？」
言峰綺禮聞言一頓，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對面的Lancer，衛宮一方的勢力早在開始就是最強的，天然的聯盟衛宮姐弟和後面加入的遠阪凜一下子聚集了三名從者，之後還招攬到了Caster，現在還用計搶走了Lancer。
五名從者全站在一個陣營，聖杯所屬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從真的確認是梅露那個女人沒錯開始，本王的目標就不是聖杯了。」英雄王冷酷的視線掃向底下眾人，「她不現身，本王就逼她出來！」
身後的王之財寶已經蓄勢待發，而站在他對面的Saber和Lancer這會兒早就沖在最前將禦主們守在身後，舉起各自的武器與之對峙。
就在這時，一道甜美的女聲打破了這份緊張。
「過去了五千年，您變了很多呢，吉爾殿下。」
伴隨著這身招呼，一身女僕裝束的金髮女僕踩著輕緩的步子從虛空裡走出來，和她一併出現的還有伊莉雅和衛宮士郎這對姐弟，一行三人悄無聲息出現在眾人中間的手段別說是言峰綺禮，就是衛宮一方也是吃了一驚，這意味著水準極高的魔術等級。
可是吉爾伽美什卻是死死盯住了她，除了換了一身這個時代的裝束以外，這個女人的模樣和他記憶裡完全沒有任何區別。她掛著他印象裡熟悉的平和微笑，就這麼從容不迫地看著他，眼神天真又純粹——卻獨獨沒有了當初眼中只映著他一人的那份關注。
這份認知讓英雄王很惱怒：「你竟敢用這種眼神直視本王，看來五千年過去你忘掉了很多在烏克魯宮殿的規矩啊。」
「殿下言重了，跟在您身邊的種種梅露並不曾忘記，我能直視您的權利還是您親自允許的。當初得到主人的認可和喜歡，那份喜悅的心情梅露一直都記得。」少女輕輕一笑，在已經劍拔弩張的情況下，她像是絲毫感覺不到壓迫一樣甜美笑著，仿佛清澈湖水中隨風輕搖的淺藍睡蓮，恬靜美好。
她的話音落下，眾人明顯感覺到對面的英雄王騰騰的殺氣就弱了一截，心頭一驚的同時好像又多了幾分明悟。
「梅露，過來。」金髮赤瞳的王伸出手，明明渾身上下寫滿不高興，卻仰著頭死死繃著臉，面無表情地給女僕下達命令，「現在到我身邊來，以前的叛逃之罪本王就不追究了。」
什……！？
上代和這代的聖杯參與者對英雄王的反應雖然都呈震驚狀態，但雙方震驚的內容卻是南轅北轍了。
遠阪凜等新人們：神經病啊這傢伙！這巨討嫌的高姿態是怎麼回事？施捨臉給誰看啊魂淡！
衛宮切嗣等舊人：這個傲慢到極點的英雄王居然還有這麼好說話的時候！？
震驚過後，伊莉雅是第一個爆發的。
「我已經……忍你很久了！」銀髮紅瞳的少女拉著身旁的女僕就把人往後塞，憤怒地大叫，「誰是你的東西啊！梅露是我的啊！Berserker，殺了他！！」
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受到召喚的巨人英靈憑空出現，俯視著對面的吉爾伽美什，手中巨大的兵器已然橫掃過去。
英雄王毫不畏懼，不慌不忙閃開：「蠢笨的攻擊。」他的臉上已經掛上慣常的不屑笑容，「也好，就把你們這不入流的雜修全部殺光，也讓你們知道本王的東西不是誰都能覬覦的！」
「囉囉嗦嗦一副全世界都是你的樣子，不過就是個死了幾千年的小國國王罷了，死人就別肖想活人的東西啊！」伊莉雅這會兒怒氣全開，她是愛因茲貝倫精心培育的最高傑作，腳踩著冬木的土地就是最頂尖的魔術師，少女佈滿全身的魔術回路這一刻全開運轉，龐大的魔力氣息讓她赤白的發和裙角飄揚而起，大量透明飛鳥形狀的使魔出現在周遭，鎖定了英雄王之後就開始瘋狂發射魔術彈。
她絕不允許梅露被人搶走！
不過就是片刻的功夫，英雄王就和伊莉雅對上了，雙方一個絕代英靈王之財寶一個巨型坦克加法師輔助，打得附近的建築很快就變成了篩子。快得切嗣老爹和士郎少年他們都沒反應過來。
唯有不知何時又現身的Caster望著眼前的一幕吃吃笑了起來，她正好站在衛宮切嗣的身旁，直接對他道：「我覺得，論起魔女這個稱號，還是我的Master更配一點。」
衛宮切嗣對魔女的風涼話簡直沒好氣，正想說什麼時，旁邊梅露的聲音直接響起。
「Caster大人，陣地準備結束的話，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美狄亞一聽這話就知道戲是看不成了，只能遺憾地應了句好，只見她在這時上前一步，信手一揮，前面還打得如火如荼的雙方瞬間被轉移了空間互相分開了。
Caster職階特性之一，陣地建造。就在剛剛美狄亞臨時使用了這個技能，借著展開陣地聚集魔力，就能使用更加高級的魔術，比如方才的空間轉移。
被強行分開的兩人這會兒都打出火氣，此時都是表情不善。伊莉亞甚至直接埋怨：「為什麼不讓我直接幹掉他！明明是借著切嗣的光才鑽到規則漏洞一直存活到現在的壞傢伙！」
這說法讓切嗣老爹抽了抽嘴角，那次的聖杯戰爭根本就是各種虧本的黑歷史，得益者還都是別人。
不過女僕卻不惱，笑著給予安撫：「沒有這回事，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然為什麼偏偏就是他呢。而且，以您和Berserker大人的實力，想要殺掉殿下還是有些困難的。」
潛臺詞就是打不過的意思，讓伊莉雅頓時鼓起了嘴，反而讓對面原本生氣的吉爾伽美什露出愉悅之色。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看得清局勢呢，梅露。」他的背後，金色的幕布隨著大大小小的漩渦不斷閃爍，「這種短命的人造人有什麼資格做你的主人，既然你已經看清差距，就別再自輕自賤，快過來本王的身邊。」
伊莉雅頓時又想炸毛，卻被梅露按住了肩膀，女僕的表情冷靜從容：「殿下，很抱歉，我現在還不能離開大小姐。」在男人變臉色之前很快又道，「我現在需要聖杯，沒有得到它之前是不會考慮其他任何事的。」
仿佛是在附和她的話一樣，站在她身邊的Saber、Lancer幾位英靈以及遠阪凜、衛宮父子等人都聚攏過來，將女僕和伊莉雅守在了中間，強大的武力威懾下就算是英雄王也要暫避鋒芒。
他暗暗咬牙，瞪著不聽話的女僕：「也就是說，到聖杯之事了了，你才會回來是吧？」
伊莉雅剛想反駁卻被親爹暗扯了一下，很是不滿地低了頭。而她旁邊的梅露只是笑著回道：「明晚的柳洞寺那裡，我等將會開啟大聖杯，殿下還有神父先生如果有興趣也可以前來觀賞。」
言辭裡早就把聖杯當作囊中之物，雖然事實也確實如此了。
「也好，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吉爾伽美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揮手，身後的王之財寶直接解除，他手插在兜裡直接轉身離開，「聖杯，就送給你了。」
這句話就代表，他徹底放棄了對聖杯的爭奪，並且也不會再做什麼搗亂。
最大的敵人退場，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了。
「我們也回去吧。」一家之主衛宮切嗣發話，「晚飯還沒吃呢。」
回到大宅，眾人又是一番休整，尤其是被綁架吃了些苦頭遠阪凜更是好好洗了把澡，以至於晚飯時間一遲再遲。
新成員Lancer對於新加入團隊就趕上一頓豐盛的晚餐有些吃驚，不過其他「老人」對於美味的食物都不像平時那麼在意了，他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梅露身上。之前因為要防備敵人所以沒有時間多問，現在這幫人捧著碗你一句他一句的有一堆問題全跑出來。
「梅露你真的活了五千年啊？」
「你真的和吉爾伽美什認識啊？」
「人類真的能活這麼久嗎？這樣一想好像變成英靈也沒什麼好稀奇的了。」
對於這些問題，Lancer也是很好奇的，於是他一邊吃飯一邊豎著耳朵去聽。
「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哦。」哪怕掉了一層馬甲，女僕的態度依舊平和，「大小姐這邊暫且不提。凜小姐也是聖杯禦三家之一的遠阪家嫡系出身，應該多少清楚些其他兩家的事。負責制造聖杯的愛因茲貝倫，對外宣稱想利用聖杯一直在追求的法術，您應該也是有所耳聞的吧？」
愛因茲貝倫，前身是第三魔法使的弟子們建造的人造人工房，到現在都還全都是人造人組成的家族。
伊莉雅聽到梅露這麼說，腦中像是想起什麼，差點就脫口而出。
第三法！
將靈魂具現化，賦予肉身並固定，以人類的身體實現不老不死的奇跡魔法！
這一點遠阪凜同樣也想到了，她吃驚地指著梅露。
「所以你是愛因茲貝倫的完成……不，不對！你能在五千年前就出現，你是第三魔法使？也不對，如果你是魔法使本身，那麼愛因茲貝倫根本不需要出現……」
眾人不斷地提出猜測又給予否定。
女僕見狀只是搖頭笑笑：「並沒有這麼複雜，我只是想說，我身上的情況和被施加了第三法類似。五千年前侍奉過吉爾王子殿下是真的，但並沒有在世間存活五千年這種事。」
這話有點混亂，但眾人勉強理解女僕的情況已經不是普通人類能解釋的，也跟第三法沒什麼關係就是，再多的他們都很識趣地沒去追問。只是提到了吉爾伽美什，餐桌上數量占優的女人不免八卦起來。
「那個金皮卡自大狂好像對梅露很客氣啊，說幾句軟話他就放棄了，梅露你以前和他關係很好？」遠阪凜問道，「你還叫他王子殿下，他不是國王的時候你們就認識了嗎？」
「是，殿下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就跟隨在他身邊，一直侍奉到他成年登基為王的前夜。」給Lancer新盛了一碗湯，遞過去之後女僕這才坐下來回道，「那個時候的殿下脾氣雖然也大，但並沒有像現在這樣沒有限度。我記憶中的殿下可是一位十分賢明又富有責任心的王國繼承人，是天生的王者，一直深受烏魯克子民的愛戴，變成如今這般傲慢張狂的模樣，倒是真沒想到。」
說到最後，她單手捧著臉頰目光放遠，一臉的莫名和不解。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明明離開之前還好好的呀。」
低頭吃飯的衛宮切嗣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還在氣鼓鼓用筷子戳飯的伊莉雅，頓了頓沒吭聲。
第37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12
「呐，梅露。」坐在浴室裡，銀髮紅瞳的少女仰頭看著正在給她沖澡的女僕，「今晚，能和我一起睡麼？」
伊莉雅從未想過梅露會離開這種事，如果不是吉爾伽美什的出現，她毫不懷疑女僕會一直陪著她直到生命的終結。
「好的大小姐，我很樂意。」金髮的少女笑著應諾，一如既往有求必應。
伊莉雅並沒有感到十分開心，她忽然間想起自己已經非常習慣梅露這樣的狀態了，無論她提什麼要求梅露總是會這樣帶著笑容為她實現。
「梅露，你累嗎？」少女看向自己的女僕，這個時候她們已經回到臥室，伊莉雅坐在柔軟的大床上，她的身前梅露正在給她的雙腿塗抹身體乳，「切嗣說，只要是人都會有感到累的時候。我是不是讓你感到累了？」
「沒有哦。」回應給伊莉雅的永遠是那麼溫柔的笑容，「只要在大小姐身邊，我就不會感到累呢。」換上睡袍的女僕金髮披散，柔順地披在肩背，華美得如同最上等的金緞。
看著那頭金髮，小少女想起自己和梅露的第一次碰面，不知不覺她們呆在一起已經十幾年了，她的鼻頭忽然有些酸。
「梅露，我向你保證，我長大了絕對不會變成那個自大狂的樣子。」她是真的有點害怕了，「你，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她不敢問梅露為什麼會在五千年前離開那個男人，卻也在害怕自己和對方一樣的結局，不知道為什麼，伊莉雅就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梅露很快也會離開她。只要這麼一想，伊莉雅就覺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這個人是比切嗣還要重要的存在，因為她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一直風雨無阻堅定不移陪著她的人只有她。
要是梅露離開，伊莉雅根本不敢去想以後。
「大小姐。」就在這時，她的雙手被人輕輕合攏握住，金髮的女僕半跪在她面前虔誠地看著她，「我是您的僕人，您的願望、理想、希望，不管是什麼，梅露都願意為您實現。所以，請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最喜歡的，還是您充滿幸福的笑臉。」
「梅……露……」伊莉雅嘴巴一扁差點哭出來，少女軟軟的聲音帶著脆弱的哭腔，「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但我不知道怎樣做你才會開心……」才會不離開她……
「真是讓人為難啊……」溫柔的勸慰聲在耳畔響起，「您這麼沒有安全的話，那我就向您提一個要求，請您滿足我怎麼樣？」
伊莉雅眼睛一亮，連問都沒問就直接點頭應下。
夜涼如水，銀髮的少女帶著些許不安沉沉陷入熟睡，一直輕聲哄著她的女僕也停下了溫柔拍背的動作，她輕巧地撤開了自己，走下床鋪之後給主人仔細地掖好被角，這才悄聲走出房間。
「您一直守在門前，是有什麼事要交待嗎？Archer大人。」
對門前走廊的虛空，女僕輕聲問了一句。很快，一道黑紅衣裝的白髮青年倚牆出現在原地，他看著她的表情有些複雜。
「感覺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你。」連英靈解除顯現，隱匿在虛空都能發現，Archer對於女僕的神秘莫測又添了幾分複雜。
對方卻是微微一笑：「看來是找我的，那麼，為了不打擾到大小姐和其他人的休息，可以換一個交談的地方嗎？」
Archer當然沒有任何意見，雙方挑了遠離臥房的一處簷廊，外面淡淡的月光灑下，十分靜謐。
「梅露，你……知道我是誰是吧？」Archer並沒有廢話，直接進入主題。
「您是說您是士郎少爺的一種未來體現之一嗎？」女僕也毫無隱瞞地直接回答了。
「你果然知道。」Archer皺起眉頭，「那你也該知道我會出現在這裡，不是為了聖杯，是為了其他目的是嗎？」
「但您現在已經改主意了不是嗎？」女僕一臉平靜地反問，「先生還活著，他吸取了教訓改變了理念，所以也影響了士郎少爺的理念。他們不會再走您的老路，以後會活得比您更輕鬆，也不用重複那麼悲慘的結局，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幾句話說得Archer，也就是未來同樣抱著「拯救全人類」「成為正義夥伴」思想的衛宮士郎啞口無言，是的，過去的他已經變了，在一個Archer記憶裡不曾有出現的女僕悄無聲息地影響下，不光是自己，還有切嗣老爹也改變了。
他打算抹殺過去的自己來改變未來的初衷已經不復存在，反而徹徹底底成為了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您和士郎少爺能相安無事真的幫了大忙，不然光是調節你們之間的矛盾就要費不少功夫。還好先生活著，省下了不少事。」女僕之後的話讓Archer嘴角抽搐，除了對伊莉雅，她對誰其實都是面子情啊，「明晚的聖杯解放，也請您多多關照了，Archer大人。」
「是，是。我知道了。」心累地點點頭，Archer又看了女僕一眼，想想又有些好笑，「我是未來的他這件事，謝謝你沒告訴其他人。」像這樣若無其事，安安靜靜的，真是再好不過。
「不客氣，畢竟是您的私人問題，我也沒有隨意透露別人隱私的習慣。」女僕是這麼回的，「Archer大人，您要知道，一個人一生，其實不只一個結局。悲傷也不過只是其中一種。」
悲傷……只是其中一種？
Archer愣了愣，明白她的潛臺詞是「總有一個結局他是非常幸福的」之後，忍不住扯開一個溫和的笑容：「啊，承你吉言了。」
聖杯到底是什麼？
對於參與者們而言，大多數都會回答「能實現任何願望的萬能工具」。
然而對真正懂它的人來說，其實不然，這裡頭隱藏著太多黑.幕和秘密。其中一條就有讓英靈們想要翻臉的內.幕——
參加聖杯戰爭戰死的英靈魂魄，不會直接回到英靈之座，而是會被扣留進小聖杯內，成為開啟大聖杯的儲備能量。
而大聖杯被開啟之後，或許有附帶許願的功能，但也不是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它更大的作用，其實利用大量的魔力和英靈們從英靈之座初召喚而來的特性鑿出一個「孔」，通過這個「孔」魔術師們可以追溯「根源」，到達全新的「另一邊」。
或許製造它的人們初衷都是崇高的，但是真正投入使用時，人類的劣根性還是暴發了出來，它被加諸了太多不可言說的私心和野望。發展到如今的第五次聖杯戰爭，這個萬能許願機明明一次都沒用過，卻已經被徹底污染，成為了「此世一切之惡」的容器。
何其的諷刺。
「柳洞寺的所有人都已經被催眠，送去了其他地方，這裡已經被徹底清場。」
「新的陣地已經在這裡建好，就算言峰綺禮他們要來搗亂，依靠著柳洞寺底下龐大魔力，也不怕他們能翻出浪來。」
「一切準備完畢，接下來要怎麼辦，梅露？」
翌日的晚上，所有人都圍繞著大聖杯的魔力之源所在地柳洞寺忙碌起來，聖杯被污染，這讓內訌失去了意義。除了本身就對聖杯不感興趣的那一撮，無論是禦主還是英靈都對「聖杯能被重新淨化」這一條抱著些許希望，積極幫忙。
咳，這次聖杯之戰不行，修好之後下一次再搶也可以的。
而掌握著這個方法，也唯一有能力施展的梅露就不可避免了成為了眾人矚目的中心。
對此，女僕只是微微一笑，她將小聖杯捧出來的那一刻，別說是Lancer他們，就是之後過來的言峰綺禮和吉爾伽美什都是不由地抬了抬下巴，將視線盯在了那口華美的金杯上。
金杯內部已經有淺淺一層液體，正是聖杯戰爭開場沒多久就戰死的Rider，因為聖杯被污染的緣故，裡面顯示出來的靈魂能量也是被污染後的黑色。
「雖然一開始我就不打算死，但是看過之後就更加不想死了呢。」知道死後要被吸收進去的Lancer下意識地吐槽了一句。
其他的英靈沒說話，不過默默後退幾步的行為已經充分表達了他們的心態——誰要跟「此世一切之惡」混在一起還被污染同化啊。
「各位大人請不用擔心。」手持小聖杯的女僕在此時安撫，「第一次聖杯開啟儀式那會兒，也沒有用到英靈魂魄作為源力，之後加入的重重規則不過是人類自身的野心罷了。要填滿小聖杯有很多其他的辦法，畢竟歸根究底，它只是需要開啟大聖杯的能量，並不是非要用到英靈魂魄，替代品有很多。」
隨著女僕的話音落下，虛空中出現一道古老的小型魔法陣，然後直接烙印在小聖杯的杯身上，瞬間，杯內的一切開始瘋狂晃動起來，甚至形成了一道小小的龍捲風。
大量肉眼看得見或者看不見的魔力從虛空中被攝取過來，小聖杯在幾個呼吸之間被迅速填滿。
在場所有人都被一手震撼住了，這已經不是魔術，而是魔法的範疇了。遠阪凜等人心頭已經忍不住嘀咕「不愧是不老不死活了不知多久的怪物，太大佬了，也太能裝了」，蓄滿能量的小聖杯這時已經自動升上了十數米的高空，它的杯口不斷有黑泥絲絲縷縷溢了出來。
所有英靈下意識地直接退後，Caster更是動用陣地特性直接用魔術建造出了一道四方形的土牆將落下的黑泥困在原地，被科普過的他們可是十分清楚沾上了就會被強制「黑化」的特性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英雄王那麼自大自戀不但沒被污染還從聖杯那裡獲得了肉.體這麼好運的。
「等等，為什麼梅露還站在那裡？」一直繃著臉沒說話的當事人立刻開口了，將不滿甚至是稱為惱怒的視線投向伊莉雅等人，「你們說的什麼狗屁淨化儀式就是讓本王的梅露在這邊全盤接受黑聖杯的考驗？」
「才不是！」伊莉雅臉都漲紅了，「還有梅露才不是你的！是我答應梅露……」
「是我向大小姐請求將處置聖杯的權利給我的，殿下。」站在小聖杯下方，女僕搶先回道，「昨天就向您說過的吧，我需要聖杯。還請您不要太過擔心。」
潛臺詞就是不要過來搗亂的說法，讓吉爾伽美什一下子頓住了想不管不顧沖進去的步伐，倒不是怕這個女人不高興，而是怕她之後又一聲不吭跑了。
不過就這麼順了她的意，吉爾伽美什又覺得很沒面子，只能冷哼一聲：「你到底要用它做什麼？毀滅世界？」
「達到兩個目的吧。」已經有大量黑泥溢出的小聖杯底下，女僕的笑容已經快要被遮擋得看不見，「第一個，是希望它能幫我恢復記憶……」
什麼！？她居然用黑聖杯許願！？
「你瘋了嗎！？」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已經遲了，黑泥已經完全將女僕的身影覆蓋。
與此同時，聽到她願望的聖杯也開始全力運轉。
第38章 愛因茲貝倫家的女僕13
黑泥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在Caster事先預留下來的魔術隔離帶內澆灌進去，遠遠看起來就像一個四四方方的水泥柱體迅速成型，只是外面塑形的東西不是木板而是看不見魔術牆壁，柱體內封進去了一個人。
「梅露！」
聽到女僕說是在許願，幾乎所有人都直接上前一步下意識想撈人出來，然而柱體外的魔術障壁卻不容任何人搗亂。沖在最前的伊莉雅和英雄王直接被結界彈開退到一旁。
「Caster，快解除結界！」顧不得自己被狼狽倒在父親懷裡的伊莉雅，直接朝著魔女喊道。
這句話也為美狄亞引來了吉爾伽美什虎視眈眈的瞪視，一副她膽敢不照做就直接處死的架勢。
然而魔女只是搖搖頭：「我做不到。」她抬起手，「我的Master在召喚小聖杯許願前已經對我用過令咒，我的任務就是阻止一切會干擾她接觸聖杯的人。」
就像之前言峰綺禮用令咒命令Lancer自殺的情況一樣，這已經不是英靈自身意志能決定的事了，眼下誰敢來搗亂，美狄亞是絕對不會客氣的。
「很好。」英雄王冰冷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他的身後王之財寶的金色幕布已經垂掛開來，「那你現在就給本王去死吧。」
「呵呵呵呵。」魔女低低地笑了，「那您可要保證能在聖杯達成Master的願望之前做到才行。」
柳洞寺的地下埋藏著大聖杯的源泉魔力，Caster將陣地建造在這裡就相當於無盡的能量來源，依靠著層出不窮的魔術手段，她有的是辦法和英雄王周旋。
「那加上我呢？」伊莉雅冷著臉看過來，她的身後Berserker巨大的身影安靜站立著，不但如此，她的周遭還懸浮了一圈鳥形的使魔。
「別內訌啊你們！」Lancer忍不住說了一句，「雖然我加入你們不久，但我看得出來梅露小姐不是那麼無謀的人，你們別這麼激動好不好？」
衛宮父子皺著眉，士郎少年看了一眼老爹，見他半天沒動靜，直接咬咬牙站到了伊莉雅那邊：「抱歉Caster，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梅露陷入險境。Saber，用聖劍把結界砍了。」
他剛做出指令，站在遠阪凜身邊一直沒動靜的Archer直接身形一閃來到黑泥柱體前面：「我信任梅露小姐的判斷，在事情還未明朗前，不允許你們任何人做破壞。」
這突然的內訌戲碼，讓原本只是想看看對方如何淨化聖杯的言峰綺禮頗感驚奇，團結的夥伴出現分歧準備刀劍相向的場面讓他意外地感到高興。
正當一群人僵持不下時，方柱體內不斷澆下的黑泥忽然不斷攪亂起來，它們從原本實質化的泥水狀慢慢變得稀薄，最後化成了黑色的能量煙霧，然後不斷地朝著柱體中央的人體內鑽去。
哢……哢……！
頭頂的小聖杯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讓還在內訌的眾人呆住了。
「哢哢？」遠阪凜目瞪口呆地仰望著頭頂，「是我聽錯了吧？聖杯是要壞了嗎？」
「怎麼可能？」哪怕是吉爾伽美什也不禁露出震驚之色，「只是恢復記憶的願望而已，都可以用來毀滅世界的能量都不能滿足嗎？」
即便能量快要告罄，聖杯還在盡職盡責地工作著，大量被污染的魔力從杯中倒出又被底下安靜站立的女僕吸收，不斷衝擊著那些被隱藏的記憶枷鎖。
然而對梅露而言，效果並不算好。
聖杯傾盡全力為她打開的記憶畫面只有寥寥幾段，但幸運的是都是相當關鍵的一些重要印象。
「醒了嗎？你的名字叫梅露，從今以後為我所用。」
她想起來了，她一開始並不是人類，而是誕生於一間實驗室，她本身只是一個外形仿人類少女的生化人偶，製造她的主人在她睜眼的第一刻為她取了名字。
她是梅露，生化人偶梅露。
她的主人是隸屬于一個叫做黑色教團的天才科研人員，主人她需要一個永遠不會背叛並且靈活聽話的助手，所以製造了她。
主人是一個人類，骨齡也不過16歲，但是卻非常聰明，她的記憶庫裡所有的知識和程式全都是她一手編入的，讓她從睜眼的第一時間就懂得5651種語言，224個國家的地理風俗，以及50732種飲食的做法，870萬種生物的名稱模樣和生活習性以及它們的用途……
那就是她的神，她的造物主，她粉身碎骨也要奉獻的一切。
主人的名字，主人是……
記憶戛然而止。
「抱歉梅露，你的主人為了保護同伴……已經，不幸戰死。」
莊嚴肅穆的寬闊大廳，為首的向她低頭抱歉的男人是黑色教團的最高指揮官，然而就是這個男人派遣她的主人出差，讓主人慘死在外。
她的神隕落了。
這種事怎麼可以？
主人一定活著。
後來……
後來發生了什麼呢？
被切得零碎的記憶裡，是她發現精心看護的主人遺體被黑色教團的人盜走，然後她直接暴走，被人含著淚直接破壞的最後畫面。
這卻不是最後，因為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醒來了。
並且重新見到了活生生的主人，主人的外貌依然是那幅樣子，可梅露卻知道她再也不只是一個孱弱的人類，她的生命層次已經完全超乎了世人的想像。
「為什麼每次見到你，都是你因為我被毀得破破爛爛的樣子呢……」
她溫柔的、善良的願意為別人付出性命的主人這樣說著，賦予了她真正的肉.體和生命，也給了她不老不死的資格。
她要一直侍奉主人，無論是什麼，只要主人需要，她都會雙手奉上。
梅露是這麼想的，也用她無盡的生命這麼做的。
明明一開始主人還是很高興的啊。
但是為什麼呢，之後卻越來越不開心，還總用悲傷的眼神看著她？
她做錯了什麼嗎？
記憶在這裡斷開了，直到最後一段碎片畫面顯現時，是主人含著眼淚崩潰推著她肩膀的樣子。
「我把你從輪回裡重新拉回來不是讓你再替我做牛做馬！你現在已經有血有肉、是活生生的人了，你明白嗎！」
她不明白。
記憶裡的自己同樣露出不解的臉色，她看到主人握著她肩頭不斷顫抖的雙手，想要安慰卻聽見主人帶著哭腔的低喃。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是我做錯了嗎？害你變成這樣的人果然是我吧？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認識到你已經不是人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主人。
主人別哭。
她想為主人擦去眼淚，卻發現失去了身體的控制，眼前開始模糊，身體也出現了失重感，意識全面消失之前，她聽見主人的聲音。
「忘掉我吧，忘掉一切重新開始。記住你是人類，記住你是梅露就夠了，別的不重要，都不重要……」
怎麼可能不重要。
她是梅露。
她有一個主人。
只有這些她不想忘。
所有的記憶碎片被流覽完畢，梅露睜開眼，眼前是空曠的柳洞寺，頭頂是快要油盡燈枯的小聖杯，周圍是一臉震撼看著她的人。
「梅露！」伊莉雅邁著腿就要撲過來，卻被衛宮切嗣一把抱住往後拖，「幹什麼切嗣，放開我！梅露！」她大聲尖叫，手卻倔強地向她伸過來。
女僕見狀卻是微微一笑：「大小姐，先生的做法是對的。現在大家最好都不要靠近我。」
被此世一切之惡污染的聖杯為了實現梅露的願望已經將自己掏幹，為此消耗的不僅是大聖杯的魔力還有「此世之惡」本身，它們現在全都被吸收進了女僕的身體內。
也就是說，現在的女僕，就是移動的萬惡之源，承載著整整一個世界的惡意。
這樣的存在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還要可怕上幾千幾萬倍，已經不是用沾之即死的劇毒能形容的了。
一旁的Archer手舉著弓正牢牢盯死想要衝過來的吉爾伽美什，英雄王此時的臉色已經用猙獰和扭曲說明都不太夠了。
「謝謝Archer大人，阻止了殿下的魯莽真是幫了大忙。」女僕向英靈道謝。
一直找不到宣洩口的吉爾伽美什頓時怒了：「你在說什麼蠢話！犯蠢也要有一個限度，你現在變成這樣還能保持神智已經是個奇跡！你這副樣子要讓本王付出多少寶具才能裝著帶走！」
他的話一下子逗笑了女僕：「我這副樣子您還想著帶走嗎？」
「你是本王的東西！本王沒厭棄之前你什麼樣子都別想逃開！」
吉爾伽美什的話讓梅露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然而女僕卻沒有再理會他，而是抬頭看向頭頂的小聖杯，它快要沒有能量運轉了。
「第二個目的也快達成了呢。」她如此說著，朝著頭頂的聖杯伸出了手，之前烙印在杯身上的法陣再度發出光芒，又有能量從虛空中被攝取而來，已經枯竭的聖杯再度流出魔力，只是這次所有人都看到它的顏色再不是黑泥，而是透明的無色之力。
「聖杯……被淨化了。」Saber下意識地喃喃出聲。
一個願望，耗盡了魔力源頭不夠還把此世之惡也搭進去都沒能成功，但也拜此所賜，現在的聖杯已經乾乾淨淨，只等下一次再度蓄滿魔力就能正常使用。
然而這卻不是結束。
聖杯中流淌的無色之力越來越多，但它們卻沒有直接落下來，而是在半空中凝結成一團，最終慢慢化作一個人形輪廓。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人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清晰，最終，化作了一個銀髮紅瞳身穿白色長裙的美麗女子。
「愛麗！」「媽媽！」
衛宮切嗣和伊莉雅第一個叫出來。
正是上一戰化作聖杯的愛麗絲菲爾！
「切嗣，伊莉雅！」聽到親人叫聲的迷糊女人等高興地喊完人才發現自己正在高空的事實，「哇啊啊啊！」
快要悲慘摔下去之際，是巨人Berserker上前一步抬起手掌，十分輕鬆地就把空中的女人給接了回來，一家三口再次團聚在一起。
「媽媽，媽媽……！」失去了十幾年，一朝重新獲得，伊莉雅緊緊抱著母親哭著怎麼也不敢放手。
忽然，她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猛地抬起頭，帶著淚的臉看向女僕的方向。無盡的黑氣氤氳裡，是女僕一如既往的平和笑容。
「只要是您的願望，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為您實現。」
只這一句話，伊莉雅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她也想起來了，自己驟然失去雙親，被無盡的噩夢折磨之際，是女僕一直抱著她不斷安慰。
——「別害怕，大小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做到了！
為此自己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如果非要變成這樣……如果非要有誰付出代價……」伊莉雅看著女僕只覺得心臟揪痛得讓她窒息，她的淚水已經塗濕了整張臉，「我寧願是自己……已經足夠了……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寧願你好好的，寧願你自私自利……」
她欠梅露太多。
少女伸出手，一步步朝著女僕走去。然而還沒走到一半，就被一記手刀擊暈帶回。
「抱歉梅露，我不能讓伊莉雅接近你。」做完這一切的衛宮切嗣一臉歉意地看著她。
女僕並不在意，甚至笑著點頭：「您做得對，這樣對大小姐也好。」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他看著已經成為了「此世一切之惡」的女僕，眉頭緊鎖，「如果你連愛麗都能從聖杯里弄出來的話，這樣的結局應該是早就料到了吧。」
他的話讓現場所有人看過來，無論是女僕同伴的身份還是她現在的狀態，讓眾人都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
但女僕顯然沒有這樣的困擾，她直接點頭：「是的先生，我自然是應對預案的。只是……」她的目光看向了昏迷中的伊莉雅，「替我向大小姐說聲再見，我已經無法再留在這個世界，也沒辦法再陪在她的身邊了。」
一句話讓不少人心頭生起「她打算自絕」的念頭，唯有吉爾伽美什暴怒著臉：「你又想離開本王！？梅露，你敢不遵守承諾！」
「沒有的事，我怎麼敢忤逆殿下的意思。」明明被黑氣包裹，女僕的面貌卻沒有任何被污染的痕跡，依舊清澈美麗，但這樣的純潔在無盡的惡意之下與其說是出淤泥而不染，倒不如說根本無法污染罷了，「只是，我也沒辦法再留在您的身邊。我得去找我真正的主人。」
「哎呀，你想起自己的主人是誰了？」之前一直在聖杯內部的愛麗絲菲爾雙手掩唇，「但是聖杯好像並沒有完全實現你的願望啊，只憑那幾個記憶碎片就足夠了嗎？就算你找到了，那位存在明明已經丟下了你，還會願意再接收你嗎？」
聖杯恢復梅露記憶的時候，同樣也是聖杯一部分的愛麗絲菲爾同樣共用了那些畫面。
對此女僕也只是笑了笑：「雖然沒能完全恢復，但有一部分就夠了。而且，如果不去找主人，又怎麼能知道會不會重新接納我呢。」
就這麼幾句話，卻也足夠讓旁人吃驚了。像梅露這樣的女僕，居然有人捨得拋棄，又是什麼存在能培養出這樣的女僕來啊？
「主人可以不要我，但我卻不能沒有主人。」
虛空中一道圓形的門洞突然出現，門內五光十色的風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吃驚之色。
「這，這是……？」
「根源之地？」
有英靈下意識地猜測，但旁邊的愛麗絲菲爾卻是搖了搖頭：「不是喲，是根源之地還要廣博的存在，硬要說的話，大概是根源的根源吧。我們的世界，另一邊，還在英靈之座這些知道或不知道的地方，都在那裡。像銀河裡的一顆星般，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甚至是不起眼的縮影。」
衛宮切嗣咽了咽口水：「梅露……來自那裡嗎？」
「大概吧。」愛麗絲歪歪頭，「畢竟她真正的主人就是眼前這座通道世界的所有者。」
所有人倒抽一口氣。
「梅露！」吉爾伽美什卻不管這些，在他的意識裡，這世間的一切寶物都是他的，包括眼前的女僕。眼見她就要走進那座通道，英雄王忍無可忍就要衝過去。
對面的Archer鬆手就是一箭，成功攔住了他的路。
「你這雜修！！！」英雄王幾乎要當場暴走。
「我答應過梅露小姐，絕不讓人礙事。」Archer舉著弓繼續指著他，對吉爾伽美什的暴怒根本無動於衷。
而這時，女僕已經轉身一步步走進時空回廊內，眾人吃驚地發現隨著她越來越接近門內的世界身上溢散出來的黑氣就肉眼可見的消失了一部分。
好像一隻燃燒的火把被一點點放進河水裡，火油雖然燒得旺盛，但終究不敵冰冷的水流，附著在女僕體內深入骨髓的「此世一切之惡」正在不斷消失。
不但如此，女僕身上的衣飾也在變化，她身上黑白色的女僕裝很快就變成了一件風衣，手裡還拎著一隻旅行箱，衛宮切嗣也跟著想了起來，這是當初他和伊莉雅第一次遇見梅露時，她身上穿的衣服。
「時間的力量……」他喃喃道，作為一個拿時間當作武器的魔術師衛宮切嗣很清楚它的可怕和威力，「門內的世界將梅露在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狀態全都倒流回溯了，她恢復了來到這個世界前的樣子。」
正如他所說，此時已經在「門內」的女僕身上不僅沒有了詛咒，也沒有一切在這個世界留下的任何痕跡——除了腦中那份經歷和記憶。
「先生、夫人，還有殿下，有緣再會吧。」她向著場內眾人鞠了一躬，慢慢直起身子的同時，「門」也在合攏。
「等等！」門要合上之際，是吉爾伽美什強行突破Archer的封鎖沖了進來，然而就在他一隻手就要伸進「門」內時，通道口傳來一股巨大的反彈力直接將他彈飛出去。
「沒用的。」愛麗絲搖搖頭，「如果這樣的地方那麼容易進出，當初的禦三家也不會這麼費勁心機定制什麼聖杯之戰，我們連『孔』都只能勉強鑿出來，根源之地在哪都沒摸到，更別提能去梅露的世界了。」
就在這時，頭頂的聖杯消散了，完成了實現願望的責任，同時也沒了魔力的支撐，它自然功成身退。
它的消失也意味著聖杯之戰的結束，通過聖杯的魔力召喚而來的英靈們在見識了這一切後心態都放寬了很多，在互相友好地打了招呼後，淡定地消散也回歸了英靈之座。
一切，都結束了。
「愛麗，士郎，我們回家。」抱著昏迷的女兒，衛宮切嗣招呼著老婆兒子走人，順便又喊了旁邊的遠阪凜，「凜，時間已經很晚了，不如今天也留在我們家睡吧。」
「哦……嗯。」一直在發呆的遠阪凜回神後趕緊應道，三兩步走到衛宮一家身邊，一行人走向柳洞寺院門時，黑髮的少女轉頭看了看院落陰影的某一角，抿了抿唇沒說什麼又轉回去走了。
注意到她動作的衛宮切嗣也跟著頓了頓，但同樣也沒說什麼，繼續大踏步離開。
那個英雄王和梅露的事還輪不到他操心什麼。
從妻子交待的話中，他總算明白為什麼梅露能在此世之惡的侵蝕下還能繼續保持理智，沒有瘋狂了。
一個沒有心的人，又如何瘋狂得起來呢。
大概唯一驅動著她不斷前進的，就只有那份尋找主人的執念了吧。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