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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我英)在事務所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作者：與君白【完結】

悠于

版主

Rank: 8Rank: 8

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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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9-4-6 18:51  只看該作者

《(我英)在事務所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麼》作者：與君白【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7007個瀏覽者
文案：

迷妹準則
偶像說什麼都是對的
如果偶像說錯了，請參考上一條

本文故事開始于小英雄們畢業後，私設男主23歲，事業已經步入正軌，女主16歲，大叔x蘿莉實錘（作者惡趣味實錘）
與隔壁《能用拳頭交流的都不叫事兒》有人設以及劇情上的聯動，路線為哢線（即哢醬x紐緒）
工期緩慢可能會是半周更
女主會有一定程度上的外掛
小長篇，男主鎖死不接受任何反駁
OOC和狗血都會有的，不適者請在心裡大罵作者ZZ並關閉此頁面，不要留言，留言作者也不會看的

內容標籤： 少年漫 成長 我英
搜索關鍵字：主角：安念空子 ┃ 配角：綠穀出久 ┃ 其它：我的英雄學院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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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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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19-4-6 18:5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慣例掃雷

　　姓名：安念空子

　　生日：5.13

　　身高：154cm

　　血型：A型

　　喜歡的事物：緞帶、毛茸茸的東西、綠谷出久（？）

　　個性：幻象（在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範圍內影響複數目標使其出現幻覺，但是超過身體負荷會出現頭暈、嗜睡甚至喪失記憶的情況）

　　戰鬥形式：遠距離支援

　　力量：D

　　速度：B

　　技巧：C

　　智力：B

　　協調性：A

　　綠谷同校的學妹，一年級時以體育祭八強的成績被綠谷所在的事務所相中並進行職場體驗。綠谷迷妹，據本人稱只進入八強是因為「木偶前輩一年級時也是體育祭八強」。經常會因為自己的個性「不是和木偶前輩一樣的增強型」而感到苦惱，自稱「個性很弱還很沒用」。性格溫吞還經常給自己壓力，壓力太大時喜歡去書店和貓咖放鬆。黏人且害怕寂寞，認為「木偶前輩說什麼都是對的」並對其有著不同尋常的依賴心。

　　看似軟弱卻有著不服輸的一面，被紐緒（隔壁女主）評價為「看起來沒什麼實際上卻是個可怕的傢伙」，身上似乎有什麼秘密。

　　===========================以下警告======================

　　本文靈感來源於乙女遊戲《失憶症AMNESIA》的鬼王線，女主人物原型為Ukyo

　　一定程度上會粉碎掉小英雄原著的世界觀，請酌情觀看

　　可能會有對原著人物設定、社會背景等不合理之處的探討（我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黑平哥）

　　建議喜歡三觀正常的軟妹子女主的小可愛們立馬關掉本文，女主「殺人犯」不可避（非隔壁那種無主觀殺人意識）

　　本文NE，NE，NE（重要的話說三遍）

　　雖然不太想寫BE但是不會HE，不適者請儘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大綱算是做完了

　　本來覺得這些警告放在楔子有劇透嫌疑，不過想了想還是放吧

　　畢竟我不太想再次經歷被留言「不喜歡女主」這種事情

　　煞筆作者不擅長寫討喜的女主，就是這樣


第2章 00

　　灰色及腰長髮的少女撐著雨傘站在馬路中央。

　　傾盆大雨從天幕泄下，水珠擊打在塑膠傘的傘面，發出震耳欲聾的雜訊。

　　少女漂亮的蜜金色眼眸微微眯起，隨著狂風傾斜了軌跡的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到下巴上，在白色襯衫胸口的位置留下大片的水漬。

　　綠谷甚至能看見浸濕的襯衫下隱隱約約顯露出來的淺黃色內衣的輪廓。

　　「我。」

　　少女突然鬆開傘，任由遮雨工具被狂風卷到視線盡頭。

　　她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兒，被雨水完完全全澆透了的髮絲黏在側臉上，卻帶著一些令人感到疼惜的、楚楚可憐的味道。

　　而這副模樣的少女卻對自己的處境毫無知覺，她笑得很燦爛，這樣不合時宜的笑容給她的柔弱的身軀添上了一絲詭異而豔麗的違和感。

　　「我對木偶前輩……」

　　她一步步向後退去。

　　卡車車燈照亮了少女身側的雨幕。

　　青年伸出手想要將她帶離卡車的行進軌跡，少女卻靈活地閃身躲開，被雨水沁得冰涼的手指從綠谷手心滑走，帶起一道不太明顯的淺色軌跡。

　　青年這才注意到她的手指漆了淡珠光色的指甲油。

　　「我喜歡木偶前輩。」

　　她向後退了一步，終於將自己想要說的完整字句吐露了出來。

　　「不是對偶像的崇拜，是女生對男生的那種喜歡！」

　　綠谷睜大眼睛。

　　飛馳的卡車在青年視野中撞上了少女纖細的身影，咖啡色的裙擺浸了雨水，沒有辦法和平時那樣飛揚起來，只能蔫巴巴地抖動了兩下，然後跟著主人一起躺在地上，了無生跡。

　　殷紅的液體在視線中迅速擴散。

　　少女姿勢扭曲地倒在血泊中，表情安詳得如同陷入沉睡。

　　「安……」

　　青年僵在原地，他有點不知所措。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做些什麼，而身體卻抗拒了一切應當採取的行動，讓他如同木樁般呆愣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安念……」

　　似乎過了很久，大腦終於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綠谷慌慌張張沖過去，從血泊中抱起少女過於纖細的身軀。

　　她的體重比想像中的還要輕一些。綠谷覺得自己懷裡的並不是一個十幾歲的高中生，而是一團劣質的、沒有生氣的棉花。緊接著，裂紋從四周蔓延開來，手指粗的縫隙順著地面延伸到少女的肌膚上，將她慘白的面容撕扯得四分五裂。

　　隨著懷中少女身形的崩落，越來越多的血水從四周溢了出來，淹沒了青年的膝蓋。

　　「我喜歡木偶前輩。」耳畔傳來少女的低語，「最喜歡最喜歡了。

　　——「所以前輩能不能喜歡一下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真的小白花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反正切開總歸還是黑的

　　上卷：迷失之塔


第3章 01

　　灰色長髮的少女提著裝有戰鬥服的箱子，出現在英雄事務所大門前。

　　在通報了姓名之後，接待人員很快便接通了內線，有著雀斑的深綠色頭髮的青年從二樓趕了下來，當他打算打招呼的時候，少女卻突然扔了手提箱，一臉興奮地沖了上去。

　　「木偶前輩！」她笑著從口袋裡摸出早就準備好的紙筆遞到青年面前，「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啊？」

　　青年愣了一下。

　　「是這樣的，」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少女很快便擺正了臉色，她老老實實地退後兩步，對著青年鞠了一躬，「我是木偶前輩的粉絲，這次校外實踐能夠在前輩的事務所真的十分榮幸——所以前輩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她沒抬頭，雙手卻越過頭頂，將簽名用的紙筆托再次舉在青年眼前。

　　青年似乎有些手忙腳亂，他想推辭，又覺得推辭不太好，於是只能接過少女手中的文具，中規中矩地簽上了「木偶」的字樣。簽完英雄名後，青年總感覺少了點什麼，最終在「木偶」下方的小角落里加了一行「綠谷出久」。

　　綠谷出久，如今No.1英雄「木偶」的本名。

　　做完這些之後，綠谷將簽名紙還給了少女。

　　後者一臉興奮地將簽名紙收進口袋裡，動作僵硬地轉過身，提起了被自己扔在一邊的戰鬥服。

　　綠谷看著她，似乎是想說什麼，結果也只是轉過身示意對方跟上自己。

　　「安念同學應該已經參加過職場體驗，雖然職場體驗不等同於校外實踐，但是英雄工作的大體流程你應該清楚了。」青年一邊解釋著一邊按下了通往事務所頂層的電梯，「既然是實踐，我們也不會和職場體驗一樣考慮危險性——只要有合適的工作，你就一定會被安排著參加！」

　　回應青年的是少女元氣十足的、響亮的「是」聲。

　　「果然還是一點都沒變啊。」綠谷小聲咕噥道。

　　少女聞言歪了歪頭，「……前輩？」

　　「我說安念你一點都沒有變，」青年笑著扭回頭，用一種無可奈何地語氣回應道，「抱歉，上次你來這裡職場體驗的時候給你留下了不好的回憶……不過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實在是太好了，我還怕你身上留了疤呢！」

　　電梯發出到達目的樓層的尖銳提示音。

　　名為「安念空子」的少女睜大眼睛，她並不能夠理解眼前的青年所說的話。

　　「……前輩您在說什麼？」

　　綠谷向前邁出的腳步突然僵住了。

　　「我的職場體驗確實是在這裡，但是那個時候前輩不是有任務，整整一周都沒有回事務所嗎？」

　　少女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一聲聲敲擊著青年的鼓膜。

　　電梯門敞開著，狹小空間中的一男一女卻完全沒有動作。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在彼此之中的空氣間。似乎過了很久，綠谷終於有了些動作，他茫然地回過頭，似乎對少女的回答感到驚異：「……安念同學，你說什麼？」

　　「一年級職場體驗的時候，木偶前輩不是在外面出任務嗎……」似乎注意到了對方的異常反應，空子瑟縮了一下，甚至還認認真真想了自己到底是哪裡說錯了，「如果有見過前輩的話，我一定會記住的！」

　　一點都沒有變？

　　我和木偶前輩曾經見過面嗎？她突然有些慌張。不，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見過的話我怎麼會忘掉……我可是木偶前輩的頭號粉絲啊！

　　此時此刻，安念空子居然感到了名為「沮喪」的情緒。

　　木偶前輩好像見過我，可是我居然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簡直是太失敗了啊，明明是木偶前輩的粉絲，卻連自己到底有沒有和偶像見過面都搞不清楚。

　　說不定只是前輩記錯了……？

　　不不不不可能，前輩怎麼可能出錯，出錯的只可能是我！快清醒一點啊安念空子，你肯定是不小心忘了自己和前輩見過面的事情！把過錯推給前輩實在是太糟糕了！

　　迷妹的自我修養其一，無論何時都要記住自己與偶像相處的所有細節。

　　少女身邊的氣壓突然變低了。

　　電梯門在視線中徒勞地掙扎了幾下，然後猛地合上。

　　因為目前並沒有人使用電梯，樓層的顯示幕上依舊亮著代表頂層的「4」。少女仰著頭站在青年身後一點的位置，因為綠谷沒有移動，她也不敢有所動作。

　　「啊……是這樣啊……」

　　青年因為驚異而僵硬的肩膀突然放鬆了下來，他似乎有些慶倖目前的狀況。

　　她不記得了的話，是不是代表著他不需要去回答她的問題了？

　　這麼想著，綠谷再次打開電梯門，對著旁邊的辦公室大門隨意指了一下，「按年同學應該知道內勤辦公室吧，你先進去辦手續，辦完了到二樓來找我！」

　　少女大聲地回了一句「好」，然後在青年視線中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

　　綠谷注視著空子的背影，抬起手按下了電梯的「關門」按鈕。

　　在這之前，關於「安念空子」這個孩子的個性副作用，他都是當做笑話聽的。

　　無視身體負荷極限強行長時間使用個性會讓她出現頭暈、嗜睡甚至記憶喪失的情況，喪失記憶的片段長短依個性透支程度而定。

　　青年的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少女抓著戰鬥服衣角站在自己面前的樣子。

　　她的額頭上沾滿了汗水，纖細的身軀微微抖動著，一副隨時都可能倒下的模樣。

　　如果那個時候注意到她的異常就好了。綠谷想。為什麼那個時候自己只是以為她是單純的堅持不住呢？

　　——我的身體已經超負荷了，再這麼下去恐怕……

　　——對不起，安念同學，我知道這樣對你很殘酷，但是還有幾個人沒有救出來，如果我們不去救他們的話，我們做英雄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那，前輩，上次那件事的回答……？

　　——抱歉，我現在沒有閒情去思考那些事情，等這次救援行動結束了我一定會回復你的，好嗎？

　　——……約好了哦？

　　——約好了。

　　「這樣一來豈不是沒有意義了嗎？」

　　他低聲道。

　　「建立在某個人的犧牲之上的救贖，完全沒有意義啊！」


第4章 02

　　酒紅色短髮的女子坐在辦公室的桌子後面，被喂得滾圓的黑白色花貓蹲在她的膝蓋上，隨著主人的撫摸，發出輕微而粘膩的呼嚕聲。

　　「如果是抱怨就請回吧，我這裡不是垃圾場，我們也沒熟到能夠相互抱怨的地步。」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站在辦公桌另一邊的青年，毫不猶豫地下達了逐客令，「你還挺會挑日子，勝己前腳剛出去跑委託，你後腳就來了？」

　　如同她所說，辦公室裡的兩個人完全算不上相熟，頂多就是高中時同班的交情罷了。特別他們之間還隔著「爆豪勝己」這個與綠谷各方面的關係都十分微妙的人。

　　綠谷略微低頭，迎上女子的視線。

　　「……八百萬同學說如果是這方面的問題的話可以來問你。」

　　「是是是，你贏了。」似乎被觸動了某個機關，方才還擺出一副防禦姿態的事務所主人突然耷拉下肩膀，一副放棄治療的模樣，「那麼木偶先生，你來我這裡到底是想問什麼？」

　　青年聞言猛地提高了音量，「結城同學，我聽說你的母親是精神系的個性？」

　　「啊，是啊，」名為「結城紐緒」的女子皺著眉頭回答道，「怎麼，和你事務所那個新來的小姑娘有關係？」

　　因為彼此之間存在著合作關係，雄英每一屆的學生選擇哪個事務所，在手續辦好之後，各個事務所都會相互通報。No.1英雄「木偶」的事務所今年新來了個個性很強的實習生在職業英雄的圈子裡也並非什麼不能見人的秘密。

　　結城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才會讓綠谷大老遠的跑來找她問問題。

　　實際上，精神系個性的持有者們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十分安定，甚至比物理系和增強系都穩定，除非有什麼不可抗力令他們的情緒出現長時間的失控。

　　黑白花貓「喵」了一聲，從女子膝頭跳下來，擺著毛茸茸的尾巴步履輕盈地走出了社長辦公室。

　　綠谷點了點頭。

　　五分鐘後，結城事務所的社長辦公室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結城一邊抬手擦著眼角溢出的淚珠一邊喘了口氣，「所以說，你在懷疑你的夢和那個名為『安念』的小姑娘有關係……？」

　　「是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闡述問題時的那句話戳中了結城的笑點，但身為成年男性的修養讓綠谷選擇了無視老同學格外反常的回應。

　　「綠谷，我說過的吧。」結城突然收斂了笑容，女子淡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她用一種家庭主婦打量菜販的貨物的目光打量著青年的臉，「我討厭你。」

　　「對不起。」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綠谷回應了結城的話，就像高中時一樣。

　　女子挑眉，「你就不好奇我到底討厭你哪裡嗎？」

　　「……雖然很好奇但是直接問出來好像不太好吧……」

　　結城冷笑著，她用右手撐著桌面，伸出左手扯住綠谷的領帶，強迫對方離自己稍微近一些。緊接著，女子的聲音如同寒冬凜冽的冷風般吹過了整個空間。

　　——「你最令人討厭的地方就在這裡……只是一個夢，你為什麼要先入為主地覺得它就一定和那個小姑娘有關係？要我說，只不過是你思春罷了。」

　　綠谷睜大眼睛。

　　「聽好了，綠谷，」結城的聲音沒什麼波動，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比起擔心那個叫『安念』的小鬼，你最好先擔心一下你自己吧。」

　　「擔心我自己？」

　　「……再這麼下去，你會瘋掉，因為那個小姑娘！」

　　青年茫然地注視著老同學的臉，他並不能夠理解對方的意思，「……我會瘋掉？」

　　結城似乎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她鬆開綠谷的領帶，再次坐下來，用右手的食指敲了敲辦公桌桌面，「剩下的你自己去想，總而言之趕緊給我滾，要是讓勝己知道你趁他不在跑來了他肯定得把我的辦公室給炸了！」

　　「……」

　　眼見結城不打算繼續，綠谷只得退出了社長辦公室。

　　和他所任職的事務所不同，結城事務所的構造更為奇怪。從電梯下來之後立馬就能看見事務所大門，接待人員所在的位置卻在離大門更遠一些的地方。

　　可能是為了將社長夫婦鬥毆的損失減到最小吧。綠谷在心裡給這樣的構造找了個合適的理由。畢竟那是一對□□桶。

　　走出結城事務所大門的時候綠谷看見灰色長髮的少女抱著膝蓋蹲在臺階旁邊的花壇上。她垂著眸子看著花壇底部，那裡有一窩正在搬家的螞蟻。

　　「……安念同學？」

　　綠谷輕輕喊了一聲。

　　聽聞偶像召喚的少女猛地從地上跳起來，她以自己早上起床時絕對達不到的速度整理好衣服的褶皺，興高采烈地跑到綠谷面前：「木偶前輩，您出來了啊！」

　　青年見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少女的著裝，「你怎麼在這裡？」

　　「我去警察局送材料，聽說木偶前輩來結城事務所了，就順路過來等前輩一起回去！」

　　順路？

　　開玩笑的吧，這兩家事務所可隔著兩個小時的新幹線車程。

　　綠谷也不想拆穿空子的「順路」到底有多蹩腳，他伸手在對方的頭頂揉了兩下，「嗯，回去吧。」

　　少女亦步亦趨地跟在青年身後。

　　青年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自己斜後方的少女。他和結城絕對算不上熟，但畢竟是老同學，他也知道結城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會是廢話。

　　但即使如此，他也無法理解結城所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結城不想在這件事上幫助他，因此在少得可憐的提示之後，對方選擇了隔岸觀火。

　　想搞清結城的意思恐怕得特地去見一趟他那位脾氣差得人神共憤的青梅竹馬了。

　　綠谷甚至能夠想像出那位名叫「爆豪」的青年會用什麼樣的兇惡表情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頓，而爆豪揍人的理由十有八九是「別用這麼無聊的事情來煩我」。

　　「啊，」跟在身後的人突然叫了起來，「前輩您看，是您的周邊！」

　　青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商店櫥窗中擺著大大小小的手辦，無一例外是「木偶」的。

　　空子向前走了幾步，恨不得把自己的臉全都貼在櫥窗的玻璃上，「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前輩您看，連您學生時代的手辦都有——」

　　不，還是有哪裡不對。

　　綠谷想。

　　於是他走到少女身後，用自己身體的影子將對方的身形攏了起來，這讓他們的姿勢顯得有些曖昧，「安念同學，如果我不是No.1，你還會喜歡我嗎？」

　　少女愣了一下，旋即抬起頭看著青年的臉，語氣平淡而認真。

　　「那是當然……不會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把隔壁女兒放出來遛彎兒，哢醬表示廢久你趁著我不在跑來找我老婆想幹嘛（手動滑稽.jpg）

　　00（楔子）實際上是出久的夢

　　然後翻譯一下紐緒的意思

　　出久做的這個夢並不是空子給他施加的暗示，是他自己給自己施加了相關內容的暗示，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

　　出久對因為自己的要求而失憶的空子懷抱有愧疚感，而在失憶之前空子對出久告白過甚至還在失憶前又提起了一次，對告白有明確記憶的出久沒有辦法用正常的、看普通後輩的心態去看空子，這就導致了出久和空子二人之間的畸形關係，即所謂的「思春」

　　紐緒所說的「會瘋掉」是基於出久目前的狀態的，他對空子感到愧疚而空子因為失憶並不能get到，那麼就不會有人原諒他，更談不上消除這種愧疚感，這些負面情緒只能由出久自己去消化，時間一長必然會產生一定程度的問題


第5章 03

　　綠谷最近睡得並不太踏實，以至於事務所裡的所有人都能看見他臉上的黑眼圈。

　　空子自然也看見了。

　　灰色長髮的少女耍了個小心思。晚上下班的時候她將藏在包裡的甜牛奶塞進了青年手裡。

　　「那……那個……」她的臉漲得通紅，仿佛說這幾個字就要耗費掉全部力氣，「我母親說睡前喝牛奶有助睡眠——啊，對了，前輩不要直接喝，記得煮一下！」

　　綠谷握著牛奶瓶，目瞪口呆地看著後輩的表情。直覺告訴他現在最好不要拒絕空子，然而收下空子的禮物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大概是害怕被拒絕，少女打機關槍般說完了想說的話，提著書包就往外跑去。

　　身後傳來事務所其他員工的調笑聲。

　　「真好啊，木偶，我也想要可愛的女孩子給我送牛奶！」

　　空子閉著眼睛拽著包，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沖到電車站附近了。

　　糟糕了……她想。明明還想趁著機會和前輩多說幾句話的。

　　少女突然想起那天在商店櫥窗前綠谷對她的提問。

　　如果我不是No.1，你還會喜歡我嗎？

　　她並不明白綠谷的意思，這句話聽起來過於曖昧了，仿佛是戀人間試探彼此忠誠程度的固定句式。於是她選擇了如實回答。

　　如果「木偶」不是No.1，她可能甚至不會注意到這個英雄的存在。

　　最開始只是無聊地在網路上搜索一些與職業英雄相關的資訊，然後「木偶」這個名字就猝不及防地闖進了視線。無論之後如何，空子都必須承認，在點開那段視頻的時候，她是被那句「No.1英雄」所蠱惑了。

　　她想知道能夠被稱作No.1的人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

　　但是那樣的回答說不定會被前輩誤會吧。

　　少女抓著書包的肩帶，用腳摩擦著地面上顏色黯淡的小石子。

　　在前輩心裡我一定已經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生了。

　　走到電車站檢票口的時候，候車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尖銳而驚恐的叫聲。

　　身形奇異的劫匪挾持了尚且年幼的小女孩，離他不遠處，一對年輕的夫婦相互扶持著，用語言哀求對方不要對自己的小女兒下手。

　　圍觀人群中傳來刻意壓低了的竊竊私語。

　　「已經通知職業英雄了，等等吧。」

　　沒有執照的普通市民是不被允許在公共場合使用個性的。這樣的惡性事件中，普通市民能做的只有通知員警和提供線索。

　　空子抓著書包，將眼眸藏在劉海之下。

　　雖然英雄科二年級的學生們已經考取了臨時執照，但臨時執照並非正式的英雄執照，不是十萬火急的情形，臨時執照的持有者最好還是和普通市民一樣選擇通知員警。

　　圍觀的人群依舊在竊竊私語，「這裡離木偶的事務所很近，他肯定會來的吧！」

　　小女孩的哭聲順著那些擾人的「嗡嗡」聲飄過來，震得人鼓膜發顫。可能是被小女孩的哭鬧激怒了，劫匪突然壯碩的大手猛地覆上了孩童的口鼻。

　　哭聲瞬間小了下來。

　　四周的竊竊私語似乎變得更大聲了。

　　「哇木偶會來嗎，太棒了！」站在空子前面一點的青年露出了興奮的表情，「我一定要拿手機錄下來當做珍藏……你們說，我有機會和木偶握手嗎！」

　　怎麼回事……

　　「有的吧，木偶對粉絲挺好的，」青年身邊的女性回答道，「如果木偶真的來了，我要衝上去給他一個吻！」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細碎的哄笑。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少女握著書包肩帶的手略微松了一些。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有些反胃。

　　……太好了？

　　無辜的孩童在眼前被傷害，這些人卻只是因為「木偶可能會來這裡進行救援」而感到高興。

　　不知哪來的力氣，空子猛地從肩膀上扯下書包，用肩膀狠狠地撞開了站在自己前方的那幾個人。

　　「麻煩讓一讓，」少女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又仿佛結了一層寒霜，「不想進行救援的話就不要妨礙其他人工作……想追星就去演唱會，想看電影的話去電影院吧。這裡是救援現場，不是你們的茶話會！」

　　被撞開的人愣了幾秒鐘，旋即想要斥責少女的粗魯舉動，卻又在目光觸及到對方身著的校服時閉了嘴。

　　雄英的學生。

　　英雄預備役。

　　在場所有人心裡都冒出了這樣的字句。

　　緊接著，空子撥開人群，一步步走到劫匪面前。似乎是口鼻被捂得太緊了，小女孩的哭聲已經微弱到了聽不見的地步，孩童纖細的手腕軟軟地垂在身體兩側，與之相對的則是被綁架者的母親愈發慌張的哭喊聲。

　　「你只是想要人質，誰都可以吧。」少女垂著眼眸，試圖與對方交涉，「比起只會苦惱還不聽話的小孩兒，找一個能夠聽從你的指示、不至於成為累贅的人質才更加合適吧。」

　　意料之中的，劫匪並沒有任何反應。

　　比想像中的要麻煩一些。空子在心裡悄悄做了個評估。

　　要求交換人質是救援工作中還算常見的處理方式之一，一方面，擁有一定戰鬥力的新人質能夠給救援行動提供便利，另一方面，作為職業英雄，他們在必要的時候也要為了普通市民做出一些犧牲。

　　職業英雄的命確實值錢，但是在救援過程中，職業英雄的人身安全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當空子以為自己必須強行做點什麼的時候，劫持者突然松了手，已經被捂到缺氧的小姑娘失去了支撐，軟軟地滑到在地上。

　　對方粗壯的手臂抬了起來，少女從他袖口內部的反光判斷出對方攜帶了武器。

　　該慶倖自己沒有選擇發動攻擊嗎？

　　空子突然覺得自己的後背滲出了些許的冷汗。

　　這麼想著，少女順從地朝著劫匪走去。小女孩尚未完全離開劫持者的攻擊範圍，貿然採取措施很可能會激怒劫匪，造成無法彌補的錯誤。

　　對方的手即將接觸到少女的肩膀時，空子猛地抬起頭，蜜金色的眼眸略微睜大，介於「清澈」與「渾濁」之間的朦朧微光從她的瞳孔中溢出，仿佛清晨森林中淡薄的霧氣。

　　「你上當了。」

　　她突然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我怎麼可能乖乖當人質嘛！」


第6章 04

　　在少女狐狸般狡黠的目光中，身形高大的劫匪如同被抽空了靈魂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空子松了口氣。

　　「接下來就是等前輩他們來處理現場了吧，」她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向前走了兩步，扶起倒在地上的小女孩，然後用上揚的、輕快的語調安慰著對方，「已經沒事了哦。」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的年輕夫妻這才反應過來，迅速接過少女手中的孩童，千恩萬謝地對著少女表達感激之情。

　　空子微笑著搖了搖頭。

　　她放開小姑娘，剛準備走回人群撿起自己丟在地上的書包。轉身的一瞬間，幽藍色的火焰突然從劫匪腳底升起，巨大的火龍咆哮著，包裹著劫匪壯碩的軀體，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將活生生的人舔舐得只剩下一堆灰黑色的碳渣。

　　電車站裡寂靜了十來秒，緊接著，變了調的驚恐尖叫充斥著並未密閉的空間。

　　砭骨的冷意從指尖向上蔓延，很快便佔據了大腦脆弱的神經系統。

　　黑髮男人的身影在人群之後晃了一下，他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向著電車站外走去。

　　身體永遠比大腦的反應要快上那麼一點點。神志完全清醒的時候，少女已經扒開了一小部分人群，向著男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是那個人吧。

　　少女握了一下拳頭。

　　身後還迴響著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空子動作敏捷地越過電車站的電子閘門，在工作人員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摸出自己的臨時執照虛虛晃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沖。

　　其實跟上去並非什麼絕佳的選擇。

　　就算已經考取了臨時執照，安念空子也只是個普通的在校學生。按照規定，她的英雄活動應該是由事務所的前輩們帶領進行的，像這樣的擅自行動很明顯是不太符合校方預期。

　　可即便如此，理智也告訴她自己應該追過去。

　　少女一邊盯著男人的背影一邊迅速摸出口袋中的手機，在LINE頂置著的、備註著「木偶前輩」的對話方塊中發了個定位，然後加快速度繼續向前沖。

　　似乎是發現了自己正在被人跟蹤，走出電車站之後，男人原本懶散的步調突然變得疾風驟雨般迅速，他在轉角處稍微停頓了幾秒鐘，然後閃身進入了街道邊一條不起眼的小巷。

　　空子也跟著跑了進去。

　　這是一條構造複雜的小巷，距離入口不遠處就分佈著好幾條岔道。少女無法確定自己的跟蹤物件到底是往哪邊走了，她只能先用LINE重新發了一次定位，憑著直覺選了一條最有可能的道路。

　　然而這片場地比她想像得更為複雜，繞過第一個岔道後第二個岔道又很快就出現在眼前。

　　她覺得有些煩躁。

　　岔道越多，追上那個人的幾率就越小。況且現在她是孤身一人，越往裡深入，援軍到達的時間就會被拖得越長。毫無疑問，現在並不是她的優勢場合，空子的個性是給複數目標製造幻覺，

　　然而個性的發動條件也不是那麼簡單，如果看不到對方的眼睛，她的個性是無法發動的。

　　少女站在第二個岔道思考了幾秒鐘，探尋真相的好奇心和英雄預備役的責任感最終戰勝了那一丁點兒可憐的理智和內心深處的恐懼。她屏住呼吸向前走了兩步，手指拂在牆壁濕滑的磚頭上，不自覺地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這是個令人不太舒服的地方。她想。

　　暗無天日的場合是「惡」的天然庇護所，越往裡走，空子就越能夠確定自己正在追蹤的人並不是什麼良民。

　　繞過第三個岔道的時候，一雙大手從少女背後伸了出來，不待後者反應，黑髮男人就用左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右手則是叩住了空子雙手手腕，將之反剪于少女背後。

　　「我還以為是什麼難纏的角色呢，」男人低沉的笑聲在耳畔炸開，「怎麼是個小姑娘。」

　　少女睜大眼睛。

　　二人間微妙的姿勢讓她的個性毫無用武之地。雖然有進行過一定的體術訓練，但成年男性的力氣比未成年少女要大上很多，這令她無法掙脫對方的鉗制。

　　「沒有人教過你好奇害死貓嗎？」

　　對方的聲音並不大，卻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殺意。

　　空子張了張嘴。

　　男人終於注意到了她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於是將捂著少女的嘴的左手往下撤了一些，改成掐著她的脖子的姿勢。

　　被掐著脖子並不比被捂住嘴要好受多少，空子感覺到自己的肺部空氣的貯備量似乎不太夠用，這讓她的聲音都帶著不太明顯的顫抖，「那個人……是你殺的吧？」

　　職場體驗期間她確實接觸過窮兇惡極的敵人，但是那個時候她身邊有事務所的前輩。

　　這是她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獨自接觸敵人，而眼前的敵人甚至還剛剛殺了人。

　　空子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殺掉那個劫匪，但是這不妨礙她對自己所處境況的認知——連同類都能毫不猶豫殺掉的人，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地放過她這樣的英雄預備役？

　　掐著少女脖頸的左手突然鬆開了，男人的手指順著她纖細的頸部線條向下移動，然後從校服前端的胸袋裡摸出了空子曾經給電車站工作人員看過的臨時執照。

　　「……安念空子？」男人似乎又笑了起來，「好名字。」

　　那張臨時執照在少女混合著恐懼和憤怒的目光中被藍色的火焰吞噬殆盡，與被殺死的劫匪所不同的是，塑膠燒焦的味道比骨肉燒焦的味道更加難聞。

　　似乎被觸動了某個不能夠被觸碰的開關，被鉗制著的少女做出了比男人的預料更為激烈的反抗。她掙扎著，試圖利用自己沒有被控制住的雙腿進行攻擊。

　　「一張紙片而已，」男人似乎是在嘲笑她，「你還真有意思啊，小姑娘。」

　　男人反剪著少女雙腕的右手指縫裡迸發出藍色的火光。蛋白質燒灼的味道與皮膚傳來的近乎麻木的刺痛感衝擊著神經。

　　「這種程度的燒傷，好好治療就不會留下疤痕的，」男人依舊是那副遊刃有餘的、毫不在意的態度，「算是給你個警告，以後可不要多管閒事了，小姑娘！」

　　他放開了少女的手腕。

　　沒有任何遲疑，空子以右腿為軸心，忍著疼痛向後轉去。手腕已經燒傷了，但胳膊並沒有受到影響，只是攻擊的話，靠著胳膊也能夠做到。

　　然而當她轉過去的時候，男人的身影消失了。

　　就像是擁有能夠隱藏自己的個性般，不過是轉個身的功夫，方才還在大放厥詞的人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跡。

　　不可能的。少女咬著後牙槽，逼迫自己做出正確的判斷。他的個性應該就是那個藍色的火焰了，這裡岔路很多，對方很有可能是在放開自己的一瞬間就利用地形把自己藏了起來。

　　理清思路後，空子拖著自己已經無法自如操控的雙手，再次奔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祖傳規矩其一，有什麼事兒了先讓女主受個傷再說（哪門子的規矩？！）

　　ps

　　因為本篇是原著的延伸，劇情和原著也並沒有什麼掛鉤的地方，事件全都靠煞筆作者自己想，就難免會出現浪過了的情況

　　並且為了避免事件解決過□□速，文中也可能會出現部分原著人物強行降智或者袖手旁觀等經不起推敲的劇情

　　人民公僕的智商會被降到最低是不可避免的，我會儘量往邏輯推理方面去靠，但是畢竟小英雄的世界觀就很不科學了...劇情也許會顯得扯淡胡鬧吧，也許（突然心虛.jpg）


第7章 05

　　陰暗的小巷中充斥著令人不快的潮濕黴味。

　　灰色長髮的少女以一種十分奇異的姿態奔跑著。她的雙手放置在身體兩側，重心壓得很低，仿佛這樣就能令奔跑速度略微提高一些。

　　然而那是徒勞的。

　　黑髮青年的身形已經完全消失了，她能夠找到的只有傾倒的垃圾桶和被突如其來的訪客嚇得四下奔逃的流浪貓。

　　空子並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奔跑。

　　其實她的內心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想要追蹤的人不可能還留在這裡的事實——能夠使用藍色火焰的敵人並不多見，早在職場體驗幫助事務所內勤人員整理的時候她就看到過那個男人的檔案——追上來也不過是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想罷了。

　　倘若她確實沒有認錯人，那麼那個男人身後必定有著能夠進行遠距離傳送的人物。

　　換句話說，對方應該已經通過同伴的個性離開這裡了。

　　少女慢慢地停下腳步。

　　緊繃的神經開始一點點地鬆弛，隨之而來的是手腕被灼燒產生的劇烈刺痛感。她低下頭，借住著從高牆投下的微弱夕陽勉強打量著自己的腕部皮膚。

　　空子並沒有經歷過火災或者別的什麼與火有關的災害，因為個性的特殊性，她所擅長的領域也僅僅是對戰和挾持救援。雖然在學校裡有學過相關的理論知識，但是她的記性並沒有特別好，至少如何判斷燒傷傷勢這一塊的知識她是完全沒有記住的。

　　少女似乎聞到了蛋白質燒焦的味道，這讓她想起學校食堂的烤肉。

　　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能想到吃。

　　她輕輕笑了一下。

　　不過還能想到吃就證明她的傷還不算特別重吧。

　　這麼想著，空子沿著錯綜複雜的小巷，一點一點地向著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移動。

　　等到徹底離開那片各種意義上都不太適合久留的地方時，街道上的霓虹燈已經完全亮了起來。深綠色頭髮的青年站在小巷入口握著手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的戰鬥服有些破損，這令現如今的No.1英雄的模樣看起來狼狽而滑稽。

　　空子快步走過去。

　　「啊，安念同學！」綠谷轉過頭，「抱歉，我剛剛趕到……出了什麼事嗎？」

　　她想告訴他自己遇到了敵聯盟的人，還想告訴他自己親眼目睹了在通緝令上出現過的名為「荼毘」的男人殺人的事情。然而比話語更快湧上喉嚨的是破碎的、不成音調的嗚咽。

　　我很害怕。

　　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

　　和曾經經歷過的職場體驗完全不同，這是她第一次獨自直面通緝犯，那個通緝犯還是在警察局的檔案裡駐紮了七八年、一次都沒有抓到過的危險人物。

　　可是這些事情能夠說出口嗎？

　　安念空子是要成為職業英雄的人。害怕敵人這種事情，說出去實在是太可笑了。

　　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大概是因為到了有風的地方，方才在鼻尖糾纏不休的味道已經散了大半，就算被聞到了也會被誤認為是隔壁小飯館傳來的食物香氣。

　　青年的雙手越過少女的肩膀，用輕柔卻不容拒絕的動作將她帶進了自己的懷中。

　　「……電車站的情況我已經聽他們說過了，」他說，「讓你經歷了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很抱歉。很害怕吧，獨自面對敵人……害怕的話就說出來吧，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害怕過。」

　　騙子。

　　空子將臉埋進青年戰鬥服的布料裡。

　　誰都知道「木偶」所在的英雄科A班在一年級的時候就經歷過敵人的襲擊，那個時候他比空子還要小上一歲。雖然具體發生過什麼已經無法考證了，但從現有的傳言版本中可以得知，那個時候的「木偶」是與敵人正面交戰過的。

　　和被單方面鉗制的空子不同，年僅十五的「木偶」是與敵人正面交戰並活著回來了的。

　　單憑這一點，空子就無法原諒自己。

　　她比那個時候的綠谷還要年長上一歲，可面對敵人的時候，除了發抖，她什麼都做不了。

　　太難看了。少女咬著後牙槽，強迫自己將肚子裡那些委屈和不安全部都咽回去。這樣的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自稱木偶前輩的粉絲。

　　她抬起手在青年的腰部虛虛推了推，試圖將自己從對方的懷中帶出來。然而捲土重來的刺痛感在手腕皮膚的活動中變得更加明顯。

　　少女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青年順勢抓住她的前臂，將被火焰燒灼得慘不忍睹的部位遞到路燈不算明亮的光照下。

　　原本白皙的皮膚被破壞成駭人的灰黑色，那些髒汙的色澤之中還夾雜了過於鮮亮的血紅，碩大的水泡痕跡沿著被燒傷的皮膚不規則地分佈著，光是看著就十分嚇人。

　　綠谷睜大眼睛，「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唉……？」

　　不待少女反應，青年突然蹲下來，用手臂撐著她的膝窩和後背，就這樣將人攔腰抱起。空子被他唬得一愣，原本組織好的推脫的臺詞全都拋在腦後，只能木然地任由對方抱著自己向著醫院所在的方向快速移動。

　　令她回過神的是街道上路人們混合著驚奇和探究的目光。

　　空子這才反應過來她與綠谷之間是什麼樣的「不雅」姿勢。

　　「那……那個……」

　　她揮了揮胳膊，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綠谷停下來。然而回應少女的是青年帶著慌亂和責備的低吼：「不要動，你受傷了！」

　　……可是我是燒傷啊，而且傷的是手腕不是腿……

　　思量再三，少女決定閉嘴。

　　總、總而言之就當是同事務所後輩的福利吧。她略微側頭，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綠谷還算清秀的下巴線條。

　　與有著奇異畫風的師父「歐爾麥特」不同，「木偶」是很典型的亞洲人長相。或者說，在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會相信這就是如今的No.1英雄，相比No.2的「爆殺王」，綠谷這個人無論是長相還是身高都有些過於不起眼了。

　　可就是這樣的綠谷，他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了No.1。

　　有人說那是沾了「歐爾麥特的徒弟」這個頭銜的光，也有人說綠谷能夠成為No.1是因為個性足夠強，只有認識綠谷的人才知道，為了走到今天他到底有多努力。

　　空子喜歡著的也是這樣的綠谷。

　　「木偶前輩，」少女的聲音很輕，剛剛出口便被四周的風聲吹散了，「我喜歡你。」

　　他應該聽不見的吧。

　　這麼想著，空子垂下頭，有些心虛地盯著對方叩在自己膝窩的手指。

　　聽不見也很好啊，這本來就是自己的妄想罷了。

　　青年奔跑的速度似乎減慢了些許，旋即又刻意掩飾著什麼般突然加快。他的聲音比空子的還要小上一些，卻剛剛好能夠被懷裡的人聽見。

　　「對不起，安念同學，關於之前的那件事……下周休假的時候，可以和你談談嗎？」

　　作者有話要說：

　　====事後====

　　紐緒：哈？綠谷又做了那種「明明對方傷的是手卻跟人家傷了腳一樣」的事情？

　　哢醬：...（異常不爽地擼貓）

　　空子：...（聽起來好像還是慣犯）


第8章 06

　　空子安靜地坐在病床上，床頭顏色潔白的百合花上的水珠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略微刺目的光芒。

　　少女灰色的長髮散落在手臂兩側，恰好蓋住了被繃帶包裹著的雙手手腕。初秋微涼的和風從視窗悄悄湧進病房，將窗沿掛著的晴天娃娃搖晃得細微作響。

　　她就那樣坐著，仿佛是一具精緻的人偶娃娃，陰沉沉的，仿佛哪裡都不在。

　　綠谷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

　　青年吃了一驚，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安念同學」。

　　空子聞言轉過頭，她的手上捧著一本不知名的厚皮書，這讓綠谷覺得其實他們並不在病房而是在某個午後的咖啡廳。

　　「前輩。」少女微笑著，她似乎想要下床給綠谷搬凳子，卻被對方用眼神制止了，「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嗎？沒想到您這麼早就過來了。」

　　「今天沒什麼工作，」綠谷一邊解釋著一邊拉了張板凳坐到床邊，「抱歉啊，明明只是燒傷卻讓你在這裡住了好幾天……」

　　「沒有關係啦，」空子依舊笑著，她舉起雙臂，將纏著繃帶的手腕亮在青年視線之中，「反正我回家也是一個人，在醫院還省了自己做飯的功夫！」

　　綠谷有些吃驚。

　　事務所的實習生檔案上並不會記載太過詳細的資料。他所知道的關於安念空子這個孩子的家庭情況也僅限於「獨生女」、「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而已。

　　「唉？前輩不知道嗎？」看見青年的表情，空子歪著腦袋解釋道，「爸爸媽媽長年都在海外進行學術研究，我從國中起就是一個人生活了……雖然說是一個人生活，但其實家裡也有請保姆的。」

　　「不會感到寂寞嗎？」

　　「已經習慣啦，」她眯著眼睛笑了笑，「有保姆在家也沒什麼不方便的地方。」

　　「那怎麼行——」青年感到不可思議似的，拔高了音量，「家人是沒有辦法替代的啊！」

　　空子像是被對方突如其來的激動情緒嚇到了般睜大了眼睛，少女蜜金色的眼眸在陽光下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有一瞬間，綠谷覺得她似乎是在哭泣。

　　「……抱歉，」這樣的認知讓青年回過神，他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只是……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和你的父母好好談一下吧。」

　　少女輕輕笑了起來。

　　「真溫柔啊，」她說，「前輩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

　　綠谷被她不知是誇讚還是感歎的發言弄得有些窘迫，青年低下頭，避開了對方帶著探究的視線，「隨意過問你的家事，抱歉了。」

　　「請不要在意，」少女想要安慰他一般伸出手，卻又猛地想起自己與眼前之人的身份差別，於是不著痕跡地將手放回了被子裡，「我並不討厭這樣。」

　　綠谷依舊有些懊惱。早在學生時代，同班的轟就提醒過他，然而直到步入社會，這種莽撞的毛病也沒有完全改掉。

　　並不是所有人都樂意被他人闖入私人領地的。

　　即使這樣的方式確確實實能夠給予一些人他們所期望的救贖，但還有一些人只會感到私藏於心的秘密被人大大咧咧翻出來放在青天白日下的憤怒。

　　索性安念空子並不是這樣的人。

　　「前輩也不要再說這種話了，特別是在我的父母面前。」

　　少女扭頭看向病房視窗，從她的角度剛好能看見樓下綠化帶的景象。大概是由於天氣很好，住在醫院裡的病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長椅上曬太陽。身著病號服的小男孩被母親牽著手緩慢地走在水磨石砌成的道路上，他的腿上打著石膏，右手還拄著拐杖，這讓他們的行動顯得遲緩而不自然。

　　綠谷張了張嘴。

　　「就算他們不說，我也知道的，」空子合了書本，將那本看起來十分晦澀的硬皮書放在花瓶旁邊，「其實他們並沒有期望我出生。」

　　安念家的父母都忙於學術，對他們而言，做事的效率和回報比其他因素要重要得多。而養孩子在他們眼中是最得不償失的工作——在科技日益發達的今天，「養兒防老」已經成了笑話，何況大學教授這樣的社會地位放在哪裡都是相當高的，他們的學識也足夠養活他們一輩子了。

　　空子並不覺得他們的想法有什麼不對。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存方式的權力，自己的父母所選擇的生存方式也並不算傷天害理，至少他們保證了她的衣食無憂。

　　只不過偶爾還是會覺得有些寂寞。

　　青年直覺這不是一個可以繼續討論的話題，於是他生硬地開口，將閒聊的重心從空子的家庭情況轉移到了職業志願上，「安念同學……為什麼會想要做英雄呢？」

　　少女似乎沒有想到對方會如此容易便結束了上一個話題，她愣了幾秒鐘，緊接著又了然於胸般輕聲回答道，「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吧，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幫到什麼人。」

　　親情的缺失令她找不到自己是「被需要的」的理由，做職業英雄也不過是希望自己能夠成為「被某個人需要的存在」而已。

　　前輩是不會明白的吧。

　　她想。

　　繼承One For All，考上雄英高中，在學生時代闖出名堂，然後靠著努力成為如今的No.1。「木偶」在職業英雄這條道路上確實算不上一帆風順，但至少他確確實實是被某一些人需要過的。

　　保護某個人或者維護社會秩序什麼的，對安念空子而言過於虛無縹緲了。

　　綠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對如今的日本社會而言，哪怕是為了錢財或者名譽而選擇成為職業英雄也不稀奇，就算相當一部分人認為英雄應當無私而偉大，但實際上，為了秩序的穩定，適當的放棄也是有必要的。

　　青年落在頭頂的手掌溫暖而有力。

　　空子眨了眨眼睛。

　　她不能理解綠谷為何突然做出類似安慰的舉動。對方這樣的動作讓她覺得自己是在被當成尚未長大的孩童。

　　實際上她也確實還沒有長大。

　　尖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病房內凝滯的氛圍。

　　「啊，抱歉，好像是有緊急工作。」青年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語氣也局促了起來，「本來想著趁著今天有空來陪陪你……」

　　空子微笑著打斷了青年的話，「沒關係的，前輩過去就好了。」

　　雖然很想留在這裡看著這個從各種意義上都不能算是省心的後輩，但比起後輩，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綠谷將手機拿起來，對著病床上的人揮了揮手，「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少女依舊笑著，對他人而言不過是最尋常的笑容，放在此時此刻的她的臉上，卻帶著虛無的、毫無實感的味道。

　　當病房的大門被青年帶上的時候，禮貌而溫暖的笑容終於消失了。

　　「我……喜歡木偶前輩啊。」

　　空子垂下眼瞼，用食指輕輕撚了撚垂在身側的髮絲。

　　「前輩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發覺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丟幾個伏筆

　　以及友情提示，本文女主的核心設定是平哥在原著中提到過的「個性會對持有者的性格產生影響」


第9章 07

　　灰色長髮的少女佇立在一片火海中。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少女的皮鞋擊打地面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她用手指貼著因為高溫而發燙的牆壁，粗糙的水泥牆面摩擦皮膚，帶起介於痛和癢之間的微妙觸感。

　　越過燃燒著的走廊後，眼前出現了空曠的大廳。

　　除了似乎是裝飾用的石柱外，大廳裡勉強能夠稱作「傢俱」的東西也不過是角落裡一張酒紅色的沙發而已。

　　空子邁開腳步，隨著她的移動，視線中模糊不清的景象也逐漸顯現出輪廓。

　　深綠色頭髮的青年躺在那張沙發上，他的表情沉靜而安詳，就如同睡著了一般。

　　這裡是我的夢境吧。空子想。如果是夢境的話，做什麼事情都會被原諒。

　　於是她從沙發角落裡扯出被綠谷的腳踝壓住的薄被，將之輕輕蓋在青年身上，旋即低下頭，用嘴唇在對方額頭印上了一個淺淡的吻。

　　青年的額頭並非想像中那樣的溫暖，反而是死物般的冰冷。

　　空子心裡「咯噔」一下，她向後退開兩步，視線再次回到綠谷身上時，青年身上蓋著的薄被開始變色，紅黑色的液體從下向上滲出，寢具再也無法全然吸收那些液體，血水開始順著沙發向下流淌，很快便沒過了少女的腳踝。

　　「……前輩？」

　　空子顫抖著聲音輕輕喊了一聲。

　　然而沙發上的人依舊躺著，他的雙眼閉得很緊，就像是在做一個不會醒來的夢。

　　血水越積越多，那些粘稠的液體在大廳中肆意增加著，堵死了所有的出入口，也淹沒了少女望向青年的視線。空子張大嘴想要發出聲音，然而血水就這樣灌進了少女的口鼻，令她無法做出掙扎之外的反應。

　　會死掉嗎？

　　她想。

　　反正前輩都已經不在了，死掉也無所謂的吧。

　　少女猛地睜開眼睛。病床床頭櫃子上的百合花感應到什麼似的，隨著風輕輕搖晃了一下。

　　「早上好，」深綠色頭髮的青年放下手裡的書本，轉過頭對著少女打招呼道，「做噩夢了嗎，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

　　空子掙扎著從病床上坐起來。前幾日追擊敵人留下的燒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手腕上的繃帶也被護士拆掉，只留下兩圈淺淺的傷疤。

　　「啊……木偶前輩……」

　　她使勁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確定自己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綠谷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在得知安念空子的家庭情況之後，他總是忍不住想要照顧眼前的少女。

　　也許是同情心作祟吧。他想。

　　其實她已經以這樣的方式生活了十幾年了，根本就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或者説明。然而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他總會覺得自己虧欠了眼前的人一樣。

　　空子將目光從綠谷臉上移向青年手上的書本，「今天沒有工作嗎？」

　　那是她放在床頭的硬皮書。

　　注意到少女的視線，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書合上，遞到她面前：「今天我休假。擅自看了你的書真是抱歉……安念同學很喜歡物理嗎？」

　　那是一本與量子力學有關的書籍，內容並不是很好懂，至少綠谷是沒有完全看明白的。

　　「一般般吧。」

　　少女垂下眼瞼，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這個話題。

　　她花了好幾分鐘才反應過來自己眼前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形，緊接著，少女的喉嚨裡爆發出一陣局促不安的、帶著顫音的尖銳叫聲：「等、等一下，為什麼前輩會在早上的時候出現在這裡啊——」

　　崇拜已久的偶像在某天清晨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的病床旁邊，作為迷妹的空子感覺到自己的大腦不太夠用。

　　自她住院起，綠谷往這邊跑得確實勤得不太正常，但也還能用「關心後輩」來解釋。可大清早出現在病房裡，看起來還是已經來了很久的樣子，怎麼想都不是「關心後輩」的程度了。

　　綠谷愣了一下，他突然偏開頭，避過了少女帶著不安和探究的目光。

　　「醫生說你今天可以出院了，」青年解釋道，「你家裡人都不在日本吧，我來幫你辦手續。」

　　空子聞言點了點頭。綠谷所在的事務所並不算大，在籍的職業英雄也不多，遇上這種需要人來處理又不算工作方面的事的時候基本也都是誰有空誰來的。

　　見少女不再深究，青年在心底松了口氣。

　　其實今天休假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個負責內勤工作的人也在休假。那位同事還是女性，無論從哪方面來講，讓對方過來都比讓綠谷來幫空子辦理出院手續要合適得多。

　　然而綠谷還是攬下了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上次說的事情你還記得嗎，」綠谷站起身，「就是送你來醫院那天晚上。」

　　空子想了想，「……好像是說要和我談談？」

　　「是的，」青年回答道，「雖然這裡不算談天的好地方，但是剛好我們都有空，我就直說了。」

　　少女下意識地調整了坐姿，讓自己的脊背挺得筆直，「要說什麼呢？」

　　她不知道綠谷會和她談什麼，實際上她覺得她和綠谷僅僅是剛相識不久的前後輩，也沒有什麼必須要當面談的，一定要說的話，估計也只有告訴她「你不適合我們事務所」之類的事情。

　　可綠谷並不是事務所的管理人員。準確來說，他並不過問人事方面的事情。

　　青年抬起頭望向窗外，空子覺得他似乎有些緊張。

　　「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有點狡猾，」他說，「安念同學已經不記得那個時候的事情了，也有人建議過我當做沒發生就好……但是對不起，我果然沒有辦法當做沒發生過。」

　　不記得是指什麼？

　　空子茫然地看著青年的側臉。

　　「實際上，為了繼承歐爾麥特的意志，在以往的二十多年裡我都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對我而言，能夠成為職業英雄就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綠谷似乎在笑，「我沒有和女孩子交往過，也不知道和女孩子交往應該做些什麼，做我的女朋友會很累，我幾乎每天都有工作，哪怕休假也是，只要有電話，我就會離開，不會有大把的時間陪你看電影或者逛街，說不定連你的生日都沒有辦法準時慶祝。」

　　少女依舊歪著頭，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一個短促的、意義不明的單音，「哈……？」

　　「所以，選擇權在你手上。」青年終於還是將頭轉了過來，他盯著空子的表情，語氣嚴肅，「如果這樣也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交往試試！」


第10章 08

　　雖然是校外實踐期間，但出院後也還是要向校方彙報的。事務所批准的傷假時間比想像中的還要長上幾天，趁著有空，空子還是決定先回一趟學校。

　　並非所有英雄科的學生都能夠找到願意收留自己的事務所，在尋找事務所期間，沒有歸屬的學生們還是會按時到學校進行自主學習。

　　打開教室門的時候，黑色長髮的少女從空子身後繞過去，輕車熟路地坐到了後者目標地點旁邊的座位上。空子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教室裡彌漫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騷動，不少學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討論什麼事情。

　　灰色頭髮的少女順手拍了拍前桌的肩膀，「……出了什麼事嗎？」

　　「哦，安念，歡迎回來，聽說你實習的時候出事可是嚇壞我們了。」對方一邊寒暄著一邊對她笑了起來，「你這兩天在醫院所以沒聽說吧，我們班主任老師好像是出了什麼意外，暫時沒法管理學生了，學校從外面請了個臨時班主任來！」

　　「……臨時班主任？」

　　「是啊，今天早上才聽說的——肯定也是職業英雄啦，說不定還是上過雜誌的那種！」

　　少女眨了眨眼睛。

　　她明白教室裡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形了。

　　大家確實是被叫做「英雄預備役」，可預備役和真正的英雄還是有所不同的，在雄英任職的教師裡也確實有不少很厲害的職業英雄，然而這並不能打消孩子們對於「職業英雄」這一存在的憧憬和熱情。

　　認識新的職業英雄實在是讓人熱血沸騰的事情。即使是對「木偶」之外的職業英雄沒有太大興趣的空子也在心底有了些小小的期待。

　　她沉吟了幾秒鐘，「有說是哪裡來的嗎？」

　　「沒有消息，不過今天就能看到啦！」

　　談論間，坐在空子旁邊座位上的黑髮少女似乎是感到無聊般從鼻腔裡發出了一個微不可聞的單音。

　　前桌轉過頭，對著黑髮少女露出略微複雜的表情，「結城你這樣就太打擊人了，又不是所有人家裡都跟你一個情況！」

　　對方翻了翻眼皮，然後低下頭整理自己桌子上的資料。

　　眼前名為「結城望」的少女算是這一屆英雄寇里相當有名的人物。早在一年級的時候她就以同齡人望塵莫及的體術水準奪得了體育祭的亞軍，職場體驗時更是參與了高難度的救援活動。

　　而望本人也出身職業英雄家庭。

　　她的姐姐是目前排名第七的「扭曲英雄」結城，而她的姐夫則是No.2的「爆殺王」。

　　在這樣的家庭中生活，對一般職業英雄沒有任何興趣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有傳言說望和結城本人並沒有血緣關係，只是因為某些機緣巧合而被結城家收養的存在，空子最開始以為是惡意中傷，但望好像並沒有闢謠的意思，這也讓這一傳言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色彩。

　　況且望的個性和她那位某種意義上相當不得了的長姊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真是的，」前桌嘀咕了一句，「拽什麼啊。」

　　少女勉強扯著嘴角笑了笑。她想幫望解釋，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夠解釋什麼，於是只能僵硬著表情試圖將話題引向別處。

　　「啊……對了，結城同學進行校外實踐的事務所，是結城事務所對吧？」

　　望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搭話，她抬起頭看了眼空子，確定對方沒有惡意後用很細微的聲音回答了對方的問題，「……還沒有定下來。」

　　看起來結城家也有很多內情啊。空子想。結城同學不在自己家的事務所參加校外實踐的話，估計以後也不一定會進入結城事務所吧。

　　想來也是，結城事務所的現任社長今年也就二十多歲，和望也錯不了多少，把望當做繼承人培養也不是什麼合適的考量。既然沒有繼承家業的擔子，望想要去哪大概也不會被家裡過問吧。

　　前桌還想說什麼，教室卻在瞬間安靜了下來。

　　空子慌慌張張地抬起頭，她看見酒紅色削耳短髮的青年抱著花名冊走了進來。來人套著一身裁剪得體的男士西裝，與發色相同的領帶規規矩矩地系在脖頸上。

　　青年淺淡的紫色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是在對眼前的狀況感到頭痛。

　　班裡為數不多的女生們開始了騷動。

　　「這就是新老師嗎，好帥！」

　　「是男性吧，絕對是男性吧！」

　　「但是那張臉是不是太漂亮了，美人啊！完全沒法想像這是男性的臉！」

　　「嗚哇我要昏厥了，簡直不要太幸福，居然能遇到這麼好看的老師！」

　　「新老師好像有點矮唉……看起來連一米七都沒有。」

　　「長得那麼好看，身高問題就忽略了吧，你不喜歡這一款的話我就下手了哦！」

　　坐在隔壁桌的望歎了口氣。她的聲音很平靜，甚至還帶著些微的憐憫，「……真可憐。」

　　咦？

　　空子下意識地轉過頭，注視著望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的側臉。實際上她不太擅長和望這樣的女孩子相處，大概是由於「透視」這一個性，望在絕大多數時候表現出的都是那種洞悉一切的冷靜，有些時候還會令人覺得無所適從。

　　緊接著，新來的臨時班主任老師笑眯眯地將右手擱在木質講臺上。在全班略帶驚恐的視線中，無辜的講臺被扭曲成詭異的形狀，木屑散落一地。

　　「好了，再有人吵鬧的話，殺了你哦。」臨時班主任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自己在威脅學生這件事情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愧疚，從青年喉嚨裡滾出來的並非想像中溫和磁性的音色，而是略顯尖細的女性嗓音，「自我介紹一下，結城。」

　　她轉過身子，在黑板上寫下了「結城」的字樣。

　　教室裡陷入了比剛才還要詭異的死寂氣氛。

　　結城，扭曲英雄，性別女。

　　女……女性？！

　　空子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與此同時，她也明白瞭望那句「真可憐」的意思。與結城有著親屬關係的望自然是知道臨時班主任不可能是男性的，這麼說來，望大概是在幸災樂禍。

　　總覺得結城同學的性格比想像中的要惡劣呢。

　　空子想著。

　　抬頭的一瞬間，她的目光和講臺上的臨時班主任對上了。

　　「啊，那位同學，」臨時班主任愣了一下，旋即突然低下頭對著花名冊看了幾秒鐘，「安念……安念空子同學，等一下跟我來趟辦公室！」

　　作者有話要說：

　　小望這個角色出現在隔壁的8.09~8.10（當然是哢線）

　　紐緒為什麼會來當班主任之後會提到的，包括出久為什麼要提出和空子交往也會提到的

　　但是現在先放一放（。


第11章 09

　　因為是校外實踐期間，新來的臨時班主任的工作也不過是確認學生的狀況以及説明沒有確定目標事務所的學生儘快選擇事務所罷了，完全不會像教學活動期間那樣忙碌。

　　簡單的介紹以及震懾看起來就不是很老實的學生之後，結城很明智地選擇了離開教室。

　　空子也跟著她一起出了教室的門。

　　「雖然說讓你來一趟辦公室，」酒紅色短髮的女子笑著解釋道，「實際上也只是幫我整理一下□□而已……我今天才來，對你們班裡的情況不是很熟。」

　　「為什麼不喊結城同學呢？」

　　空子一邊追著臨時班主任的腳步一邊問道。

　　若是要從班裡的學生中挑一個幫忙整理資料的話，作為親屬的結城望才是最好的選擇。

　　女子聞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左手抱著花名冊，右手自然而然地向後伸去，用掌心覆住了後頸，「啊……小望啊，她說什麼在學校裡要避嫌之類的，不讓我主動找她。」

　　「……」

　　總覺得很像結城同學會說的話呢。

　　走到教師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黑色頭髮的男人拉開木質門板走了出來。看見一前一後往屋子裡走的兩個人，他愣了一下，旋即用不可思議的語氣發問道。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結城原本就很苦惱的表情變得更加困擾了。

　　「看見自己的學生不開心就算了，相澤老師您這樣可是很傷人的啊……」

　　空子這才認出站在她們面前的人是名為「相澤消太」的教師。他是「木偶」、「爆殺王」以及「結城」高中時期的班主任，不過因為年齡差，空子升上高一的時候，相澤還在帶高二的學生。

　　相澤對結城的發言毫無反應，「我是問為什麼是你。」

　　「不是我難道還是勝己嗎，」結城放下摸著脖子的手，幾乎是一瞬間，她臉上的苦惱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看不出想法的木然表情，「您是想讓他把母校炸了吧。」

　　「結城事務所的人很多吧，為什麼來的偏偏是你，你很閑嗎？」

　　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是這回事。

　　畢竟是社長，結城平時的工作也不僅限於英雄活動，整個事務所的統籌和人員調配都要由她過問，這麼一來，No.7會站在這裡就顯得十分耐人尋味了。

　　「您就當我很閑吧，」結城似乎是對相澤有所忌憚，她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放心，好歹也是母校，我也不會做出對雄英有害的事情。」

　　相澤的目光從結城臉上移向了安靜地站在她身後的空子。

　　臨時班主任也注意到了男人的異樣。

　　她向旁邊邁了一小步，用身體隔絕了相澤看向空子的視線，「您別老懷疑我在打什麼主意嘛……這是我叫來幫忙整理資料的學生。」

　　「你帶的班裡不是有你妹妹嗎？」

　　「她不願意來。」女子聳了聳肩，「再說了，好歹這孩子是綠谷的女朋友，小望不想幫我我也得找個算得上是熟人的孩子來吧！」

　　綠谷出久是「木偶」的本名，這一點空子還是從簽名上發現的。

　　相澤吃了一驚，他聽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略微拔高了聲音，「……綠谷？」

　　「沒想到吧，」結城點了點頭，「老實說我也沒想到，那傢伙居然會對這麼小的孩子出手。」

　　男人沉默了下來，空子總覺得他好像在反省什麼一般。

　　畢竟是自己手底下帶出來的學生，本以為是最規矩的綠谷居然做出這種事，相澤心裡多少還是會有些複雜情緒的。

　　但是。

　　「那……那個……」少女囁嚅著，有些不敢大聲說話地將頭埋得更低了些，「我和木偶前輩不是那種關係啦……」從結城的視角看過去，她的耳根帶著可疑的紅暈。

　　「你拒絕他了？」女子挑眉。

　　「沒、沒有……」

　　讓迷妹拒絕偶像的交往請求幾乎是不可能的，對空子而言，在那樣的場景下，能夠說出「請給我幾天時間考慮」就已經是極限了。

　　好在綠谷並沒有很急迫，他說等空子去事務所做複職報告的時候再回答也可以。

　　然而體貼的只是綠谷，結城並沒有綠谷那樣的好脾氣。她歪了一下頭，眯著眼睛用一種混合著欣賞和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著空子泛紅的耳朵，「那你打算拒絕嗎？」

　　「怎麼可能……」

　　少女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沒有拒絕也不打算拒絕，」女子乾脆地下了結論，「那你跟綠谷交往不就只剩了時間問題嗎？」

　　好像這麼說也沒有問題。

　　空子有點搞不明白為什麼最開始相澤是在問結城到這裡來的理由，結果到現在卻變成了關於「你到底有沒有和綠谷在交往」的探討。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拒絕綠谷而已。

　　對她而言，綠谷更像是貼在臥室的海報裡出現的角色。雖然確實是喜歡著綠谷的，但真的被對方提出交往請求之後，空子發現自己居然少見地猶豫了。

　　為什麼要猶豫呢？

　　因為和自己這種人交往是對木偶前輩的褻瀆吧。

　　她想。

　　木偶前輩身邊陪伴著的應該是成熟而強大的女性英雄，安念空子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既沒有傲人的戰鬥力，也不能在物質和精神上給予綠谷援助。

　　「不過老實說……如果你能拒絕綠谷是最好的。」結城突然轉了話鋒，她擰著眉頭看向空子的臉，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我有一種感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少女愣愣地看著臨時班主任的表情。

　　倘若不是因為結城已經結婚，她甚至都要懷疑對方是否暗戀綠谷以至於做出類似阻撓的舉動了。

　　「開玩笑的，」女子眼底的寒意突然消失了，她笑著繞過依舊站在二人面前的相澤走進教師辦公室，「總而言之快點來幫我整理資料啦……我下午還要回事務所處理別的事情。」

　　隨著她的動作，相澤也扭過頭。

　　「你想做什麼我管不了，」他說，「但是這孩子還是雄英的學生吧，不要讓我發現你想對她做什麼！」

　　「啊啊……」結城似笑非笑地挑眉，這讓她本來就十分漂亮的臉愈發生動了起來，「居然被班主任懷疑，我混得還真慘啊。」然而空子並不覺得她真的有在懊惱，一定要說的話，眼前的人反而是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結城同學的姐姐還真奇怪啊。

　　少女一邊鞠著躬，一邊小心翼翼地從相澤身邊繞進屋內。

　　不，應該說結城家的人好像都挺奇怪的才對。


第12章 10

　　因為臨時執照被燒掉而無法馬上作為實習生參與英雄工作，複職第一天，空子被交代的任務也僅僅是幫助內勤人員接待委託人而已。

　　實際上，英雄事務所的絕大多數委託都是政府安排的，私人委託會有嚴格的審批條件，能夠進行私人委託的委託人基本上也都大有來頭。甚至在這之中，絕大多數私人委託都是來自政府的、不方便公開的秘密委託。

　　在這樣的情況下，接待委託人說的是正經工作，本質上卻是閒職。

　　綠谷跟著同事路過會客室的時候，灰色長髮的少女倒在沙發一側打盹。正午的陽光灑在她略微蒼白的側臉，將少女的五官輪廓照映得模糊不清。

　　青年下意識對同伴打了聲招呼，輕手輕腳地走進會客室。

　　四周很安靜，只聽得到少女淺淡的呼吸聲。

　　綠谷向空子所在的方位稍微靠近了些，從他的角度甚至能夠看見對方眼底不太明顯的烏青。

　　他不知道有什麼特殊理由能夠讓眼前的人失眠，在他看來，從出院到複職這一段時間裡，空子都是在雄英校內的，從各種角度考慮，校內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青年皺了皺眉頭。

　　現在已經不是夏天了，雖然氣溫還沒有完全降下來，但就這樣躺在沙發上明顯是不合適的，況且從體檢報告來看，空子的身體也不是特別好。

　　綠谷順手脫了外套打算往少女身上搭，不知怎麼，他就想起前兩天接空子出院時負責做檢查的醫生對他說的話。

　　——這個小姑娘真的沒有備案之外的個性了嗎？她的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就像是長期使用會對身體造成超大負荷的個性導致的透支狀況。

　　倘若真是那樣的話，從某種意義上講，眼前的人也是個性黑戶。

　　安念空子會是個性黑戶嗎？

　　綠谷有點沒法想像。

　　在他的印象裡，空子一直都是很規矩的小姑娘。再說個性黑戶一般都是有案底的人，一個英雄志願的人做這種事，風險未免有些太大了。

　　可能只是她最近有在勉強自己做什麼事情吧。

　　外套即將接觸少女的肩膀時，躺在沙發上的人猛地驚醒了。

　　她抬起頭，用空洞而銳利的目光盯著因為自己突然醒來而呆立在原地的青年。這樣的眼神讓綠谷想起他曾經遇到過的某個通緝犯，那個通緝犯殺了三十多個人，僅僅是為了尋找自己兒時失散的同胞兄弟。

　　綠谷覺得自己的後背有些冷。

　　他一邊不著痕跡地向後收回手，一邊錯開目光。再次看向少女時，她的臉上又恢復了以往有些溫吞的、好脾氣的模樣。

　　「啊……」空子慌慌張張地直起身子，因為二人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她沒有辦法馬上從沙發上站起來，只能以一種十分拘謹的姿勢端端正正地坐著，「抱歉，前輩，我睡著了！」

　　果然是看錯了吧。綠谷想。

　　青年騰出右手在少女頭頂輕輕帶了一下，「沒關係，現在還沒有到上班時間。」

　　會客室牆上的掛鐘指著午間十二點四十多，這個時候大多數職員都才剛剛吃完飯。

　　空子依舊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僵著身體似乎想要解釋什麼，「真的很抱歉……本來是不想睡的，但是最近真的很累，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綠谷一邊穿上剛剛脫下來的外套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道，「不用道歉，你現在還在長身體，多睡會兒也好。」

　　少女這才略微定下心來。

　　她抬起頭，青年緊抿著的嘴唇就這樣映入眼簾。

　　幾乎是一瞬間，空子就想起在學校時結城那句不知道是調侃還是認真的話。

　　——那你和綠谷交往不就只剩了時間問題嗎？

　　並不是那樣的啊。她想。我對前輩並沒有那麼不知輕重的想法。

　　「那個，」少女在心中仔細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她想要回避的話題，「您的臉色不太好……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綠谷愣了一下，旋即點了點頭，「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最近有接到線人的消息說，有人看見過死柄木。」

　　死柄木弔。

　　對空子而言這只是個在大人們口中聽說過的人物。她對這個人的瞭解也僅限於「從木偶前輩學生時代就已經出現了」、「敵人首腦一樣的傢伙」以及「很危險的人」而已。

　　似乎是有什麼隱情，包括死柄木在內的絕大多數敵聯盟成員的資料都被嚴格保管了起來，像她這種還在實習的學生能夠得到的也只是無關痛癢的週邊情報。

　　早在綠谷剛畢業時，死柄木和他手下的危險分子們還挺活躍的，之後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具體過程已經無法考證了，但是從去年的某個時間點開始，這些人突然就停止了活動。

　　不光是警方，各路職業英雄們也很積極地尋找過他們的蹤跡，其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毫無收穫。

　　那些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這只是我的猜測，」青年皺著眉頭，壓低了聲音，「你那天接觸到的人應該就是荼毘……現階段沒法告訴你詳細情況，但是他們會找上你並非毫無理由。」

　　空子咀嚼著綠谷的用詞，她突然感覺自己似乎忽略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找上我？」

　　「是的，那天他出現在電車站並不是巧合。」綠谷回答道，「我說過的吧，安念同學忘掉了一些事情，我暫時無法確定這之中有沒有必然聯繫，但是如果有的話就完全解釋得通了。」

　　少女看著他的眸子。青年的表情很平靜，仿佛真的就只是在說既定的事實。

　　然而他口中的每一句話都是她無法理解的。

　　「總而言之，你最近一段時間最好不要單獨行動，」綠谷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他覺得這些事情對空子而言實在是過於荒謬了，「我記得你是一個人住吧，方便的話先搬來我家……啊，我是說我家很大，你可以住客房。」

　　等、等一下？

　　雖然沒有辦法理解之前的話，但是這一句還是能夠理解的。

　　搬去木偶前輩家？

　　少女睜大眼睛。

　　綠谷早有預料般地笑了笑，「我知道可能不太合適，但是保險起見，安念同學還是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吧……至於交往……你好像還在猶豫，晚一點回復也可以。」

　　青年說完，像是完成了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般喘了口氣，在少女震驚的目光中快步離開了會客室。


第13章 11

　　下班之後空子就直接回了家。

　　她目前所住的是一棟很普通的公寓，因為距離雄英高中腳程很短，在這裡租住的也多數都是雄英的在校學生。當然，對綠谷所說的家裡有保姆也不是騙人的，只不過上了高中之後空子就不怎麼回那邊的家了。

　　鍋裡燉著胡蘿蔔和牛肉，動物油脂的香味順著氤氳的霧氣蒸騰而上，很快便模糊了視線。

　　少女一邊用勺子攪動著鍋中的內容物一邊努力使自己神志更加清醒一些。

　　具體時間點已經快要遺忘了，但是似乎是從一年級的第二學期末開始，空子發現自己對於睡眠的需求越來越大，甚至快要到了一天睡十二個小時的地步。

　　現階段還好，畢竟只是學生，就算參加校外實踐，工作時間也是被嚴格控制的。

　　倘若放任這種狀態繼續，到了參加工作的時候就不知道會怎麼樣了。

　　四十分鐘之後，少女將燉鍋從灶臺上撤了下來。她將晚上會吃到的那一份盛進碗裡，然後從櫥櫃裡摸出一隻相對較小的鍋子，把剩下的食物倒了進去。

　　之後用微波爐加熱一下就行了。

　　空子滿意地將鍋子塞進冰箱。

　　單人生活最為不方便的地方就是食物的用量控制，做得太少覺得麻煩，做得多了又吃不完。

　　「要是有人能住在一起就好了……」

　　少女嘀咕著，摸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螢幕。實習生的工作時間是被嚴格控制的，從她離開事務所到端起飯碗，做完這些事情，電視才剛放到晚間新聞中段。

　　新聞也是一些民眾們習以為常的內容。

　　空子嚼著胡蘿蔔，興致缺缺地用手指按下了更換頻道的按鈕。

　　畫面一閃，再次出現在螢屏上的是綠谷的臉部特寫。No.1英雄的表情有些局促，即使出道多年，他也沒有辦法完全習慣被鎂光燈包圍的感覺，特別是在成為No.1之後。

　　少女下意識地開啟了錄影模式。

　　把所有和綠谷有關的電視新聞或者採訪節目都錄下來已經是她的習慣了。倘若綠谷本人出現在這裡，他可能會被放在電視櫃裡的錄影帶數量嚇一大跳——哪怕網路節目專門給他做一期專欄，其內容量也不會有這堆錄影帶多。

　　「木偶……」

　　空子輕輕念著電視螢幕上的人的英雄名，一邊垂下眼瞼。

　　她覺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在發夢。

　　從綠谷提出交往開始，原本平靜而無趣的生活就突然改變了。老實說空子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可是她並不能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去站在綠谷身邊。

　　自己只是個不成熟的學生，綠谷需要的卻是能夠理解包容他的女性。

　　陽臺上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少女放下飯碗，秋日傍晚的光線將陽臺上的景物照映得略微失真。她走到落地窗前打開窗戶的鎖想要走出去查看情況，推開玻璃窗的瞬間，身後傳來了刻意壓低的威脅聲。

　　「不許動，退回房間，把窗簾拉上！」

　　一隻冰涼的手從背後伸出來，堪堪按住少女的咽喉。

　　空子愣了一下，她眯著眼睛思考著目前的狀況。陽臺下充斥著警車的鳴笛聲和英雄們的呼喊，這令她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什麼樣的麻煩。

　　自己背後的很可能是一名逃犯。

　　她按照對方的命令向後退了兩步，順手拉上窗簾。

　　太陽已經沉下了地平線，沒有開燈的客廳也跟著陷入黑暗。

　　打扮怪異的男人用他那雙猩紅的眸子注視著看似十分慌張卻依舊可以冷靜地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反應的少女，他的身上掛著不少刀具，這令他的形象在一片昏暗中顯得愈發恐怖。

　　空子安靜地保持著被挾持的姿勢，男人沒有鬆手，她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不多時，玄關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打擾一下，我們是員警，現在正在追捕越獄的逃犯，請問您有看見可疑人物嗎？」

　　少女屏住呼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身後的男人的喘息聲似乎變得大了些許。

　　她當然可以開口告訴門外的員警自己遇到了麻煩，但是空子並不能保證自己在做完這些之後還有沒有命等到自己所想要的救援；可若是告訴員警們自己什麼都沒有遇到，在員警走掉之後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就不是她能夠控制的了。

　　似乎是沒有等到房主的回應，門外的員警又敲了兩下門。

　　「打擾一下，請問有人嗎？」

　　空子攥著拳頭，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指甲已經嵌入手心裡了。

　　客廳的燈並沒有亮著，距離做飯結束也有將近二十分鐘，在屋內二人一動不動的情況下，確實會給人造成一種「這家主人還沒有回來」的錯覺。

　　「我們去下一家吧，」空子聽見門口的交談聲，「剛才上來的時候我看見這家陽臺是鎖著的，主人又不在，應該不會藏在這裡。」

　　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隨著員警的離開，少女的身體出現了些微的顫抖。

　　她覺得自己最近真的是走了黴運，出現在她面前的每一個敵人仿佛都知道她的個性發動條件，每一次襲擊都是從背後發起的。

　　然而抵在少女喉嚨的手似乎松了一些。

　　空子剛想說點什麼與對方交涉，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歡快的旋律在寂靜的空間中顯得異常嘈雜。逃犯先生準備放下來的手又再次鉗住了少女的喉嚨，非但如此，空子還用余光看見對方似乎用左手摸出了一隻小巧的匕首。

　　因為是校外實踐期間，空子害怕自己外出的時候會漏掉什麼重要的通話，她還專門將手機的模式調成了戶外。好在員警已經走遠了，沒有站在門口的話，應該是聽不見屋裡的響動的。

　　少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眯著眼睛將目光投向手機的來電顯示，「木偶前輩」幾個大字閃爍著，在一片黑暗中尤為醒目。

　　這個時間木偶前輩應該也已經下班了吧。

　　明明是處於被挾持著的狀態，空子卻發現自己有些走神。

　　前輩打電話過來是想做什麼呢？

　　白天的工作應該沒有什麼紕漏，臨時執照的補辦也不歸前輩管，之前說的兩件事更是有說過給她考慮的時間，想來綠谷是沒有什麼理由挑這個點打電話的。

　　沒有接通的來電在黑暗中掙扎了兩下，然後掛斷了。

　　客廳裡的兩個人同時松了口氣。

　　少女斟酌著詞句，試圖用不激怒對方的方式令自己脫險，「我——」

　　話音還沒落下，玄關大門便被人踹開了。深綠色頭髮的青年一臉嚴肅地出現在門口，他的身上閃爍著炫目的綠色電光，不算高大的身形在環境的襯托下竟顯得無比偉岸。

　　「安念同學！」

　　No.1英雄大喊著，就這樣沖進了客廳。

　　「我來救你了！」


第14章 12

　　空子睜大眼睛。

　　走廊的燈光透過青年的身形投下模模糊糊的大片光暈，少女能夠感覺到自己身後的人明顯遲疑了幾秒鐘。當她以為屋裡另外兩個人會就目前這一情況打起來時，逃犯突然收起匕首，趁著黑暗猛地撞向落地窗，在玻璃破裂的聲響中迅速消失了。

　　被鬆開鉗制的少女踉蹌了幾步，旋即脫了力，跌坐在地上。

　　綠谷忙不迭跑到陽臺，那裡已經沒有敵人的影子了。

　　青年似乎是想要追上去，又突然想起來什麼般摸出口袋裡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劫後餘生的茫然和狂喜令空子聽不清他到底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只能坐在地上盯著綠谷側臉的輪廓發呆。

　　被救了啊。

　　她想。

　　被前輩救了。

　　青年掛了電話，走到少女面前用雙臂撐起對方的體重：「……還能站起來嗎？」

　　空子就著他的力氣勉強站了起來。其實她身上並沒有外傷，逃犯對她的控制也僅限於威脅，腿軟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

　　綠谷把她扶到沙發上，又折回玄關打開了客廳的日光燈，然後從熱水瓶裡倒了杯水。因為是單人住所，櫥櫃上只放了一隻杯子，他也不需要去辨認哪個杯子才是空子的。

　　少女垂著眼瞼接過水杯，「前輩……為什麼會知道我在家裡？」

　　綠谷坐到她身邊，「只是猜測而已——安念同學沒有在外逗留的習慣，這個點，除了在公寓我也想不出你還能去哪裡……在門口聽到手機鈴聲就更加確定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有些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撓了撓側臉，「當然，其實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門鎖和窗子我會找人幫你修好的，不過我白天說的事情，你最好考慮一下。」

　　他指的是住在一起的事情吧。空子想。

　　老實說她並不討厭「和木偶前輩住在一起」這件事，然而她對綠谷的喜歡就像是葉公好龍的自我滿足，在綠谷沒有示好的時候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說出「喜歡」，可綠谷真的開始回應了，她又開始退縮。

　　「不被需要」的自己能夠被木偶前輩這樣的人喜歡，那一定是不真實的事情。

　　少女從喉嚨裡擠出意義不明的短促單音以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失去話題的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走廊上傳來皮鞋撞擊地面的聲音。空子以為是鄰居或者路過的員警，然而皮鞋的主人停在大門口，隨之而來的就是標誌性的大嗓門。

　　「到底是怎麼回事，員警都是廢物嗎，連房主到底在不在家都搞不清？」

　　淺金色頭髮的青年不耐煩似地打量著房間內的情況，他一邊大聲抱怨著一邊毫不客氣地走進來，前兩日在學校裡看見的臨時班主任跟在他身後，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

　　「少說兩句吧，」結城似乎歎了口氣，「員警什麼都知道的話還要我們幹嘛？」

　　前者「嘖」了一聲，大概是考慮場合不對，他並沒有反駁女子的發言。

　　「詳細情況也能猜到了，」結城繞過身前的人走到空子面前，她半眯著眼睛打量著沙發上的兩個人，不知道是不錯覺，她的心情好像很差，「總而言之……斯坦因確實有找上安念吧，挑這個時間點越獄，看樣子敵聯盟有動作的消息不是假的。」

　　空子很快就抓住了班主任話裡的重點。

　　斯坦因。

　　這個名字並非第一次聽見。

　　似乎是在七八年前，「英雄殺手」斯坦因還是個相當可怕的存在，那是個以狩獵職業英雄為樂的傢伙。後來是被當時的No.2英雄安德瓦擊敗並收押入獄，因為其宣揚的英雄理念，社會上還出現了不少類似「需要重新審視現有英雄制度」的聲音。

　　斯坦因和敵聯盟有所關聯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在監獄中安分了七八年的英雄殺手突然越獄，在這其中沒有敵聯盟的操作，估計也不會有人相信。

　　綠谷猛地站起身，他向旁邊跨了一步，剛好遮擋了結城看向少女的視線。

　　「結城……！」

　　空子茫然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前輩為什麼要擋在我面前？

　　酒紅色短髮的女子似乎冷笑了一聲。她仰著下巴注視著綠谷的表情，緊接著轉過身，將目光投向進入房間之後就沒有再說話的金髮青年。

　　「沒有必要，」No.2英雄開口道，「就算不依靠這個小鬼，我也會把那些傢伙揪出來的。」

　　……依靠這個小鬼？是指我嗎？

　　結城聳了聳肩。

　　「一個月。」她說，「一個月之後沒有進展的話，我就不會再考慮你們的意見了。」

　　雖然在絕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在做普通的、看似很好說話的「老同學」的角色，但畢竟是一個事務所的社長，在原則性問題上，結城紐緒並不想被他人左右。

　　哪怕是No.1的「木偶」和No.2的「爆殺王」也不行。

　　綠谷和爆豪同時沉默了下來。

　　「剩下的你們談吧，」結城轉過身往外走，「反正在這件事上，我和你們應該是對立的。」

　　話音落下，女子已經走出了玄關。

　　綠谷似乎松了口氣。他繞過茶几走到爆豪面前，臉上浮現出抱歉的神色：「對不起，小勝，把你也捲進來了。」

　　「我又不是因為你才這麼做的，」金髮青年擰著眉頭回答道，「聽好了，你想怎麼做那是你的事，我只是討厭為了大局而犧牲某一個體的做法，所以你也別來礙事，我是不會和你聯手的！」

　　為了大局而犧牲某一個體……？

　　深綠色頭髮的青年「嗯」了一聲，空子直覺他並沒有把爆豪的話放在心裡。

　　從結城開口那一刻起，少女就陷入了全然被動的狀態。

　　她所能夠理解的只有自己似乎是什麼事情的關鍵，結城想要利用她做點什麼，而綠谷和爆豪並不認同這件事。

　　果然應該問一下的吧。她想。畢竟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然而在少女開口詢問之前，爆豪突然轉過頭，用那雙赤色的眸子盯住了她的臉。

　　「我是確實不贊同她的想法，」他的聲音略微低了一些，「但是我也不希望有人因此對她產生什麼誤解……她啊，其實挺中意你的……只不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

　　空子張了張嘴，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問什麼。

　　「剩下的讓他給你解釋吧，」爆豪指了指綠谷，說，「我先回去了。」

　　「小勝！」

　　綠谷又喊了一聲。

　　金髮青年走向玄關的腳步頓了頓。

　　「謝謝你……」

　　「噁心死了，」爆豪回答道，「真想謝我的話，就在一個月之內做點什麼吧——要是做不到的話，我絕對會把你從No.1的位置拉下來！」


第15章 13

　　因為門鎖被踹壞了，空子獨居的公寓目前屬於不能住人的狀態。

　　雖然感覺不太好意思，但實在也沒有別的方法，於是空子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換洗衣服，跟著綠谷回到了No.1英雄暫住的居所。

　　本以為綠谷會住在大房子裡，然而到了目的地才發現，綠谷的家比想像中要簡陋很多。

　　「不好意思，家裡比較亂。」青年打開玄關的壁燈，有些羞赧地回過頭對少女解釋道，「我去給你倒杯水，你在客廳等一下吧，一會兒就領你去客房。」

　　空子提著包走到客廳裡。

　　這一帶基本上都是各個公司分配給員工的住所，面積也並不大，好在社區設備齊全，環境倒也說得過去，倒也不讓人覺得很辛苦。

　　然而這和綠谷所謂的「我家很大」似乎是有些矛盾的。

　　空子沉默了幾秒鐘，她在「前輩是為了讓我安心和他住在一起而撒了謊」和「其實這間房子對於前輩而言確實是有些大了」之間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後者。

　　木偶前輩說話絕對不會錯，嗯。

　　房子是三居室的，除了綠谷平日所住的主臥之外還有兩個空房間，然而三個房間的門都是關著的，站在客廳裡並不能判斷出到底哪個房間是住著人的。

　　少女提著包，她想向著站在廚房的青年詢問客房的具體位置，腳卻不自覺地動了起來。

　　她走到右邊的房間用手推開門。

　　房間裡空蕩蕩的，只有鋪了被子卻沒有使用的床鋪和乾乾淨淨的書桌，衣櫃的大門敞開著，露出裡面光禿禿的晾衣架。

　　空子站在房間門口。

　　她覺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麼事情，那些事情很重要，因此這樣的認知讓她十分難過。

　　可是她記不起自己到底忘掉了什麼。

　　那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能夠記起那些事情的話，「遺忘」也就不成立了。

　　「久等了。」身後傳來綠谷的聲音，「啊……安念同學自己找到了嗎，那一間是我提前收拾好的，今天晚上先睡在那裡吧。」

　　少女轉過頭，她發現視線中綠谷的五官似乎有些模糊。

　　「安、安念同學？！」

　　愈發模糊的視線中，深綠色頭髮的青年手忙腳亂地往前邁了一步，又似乎是覺得自己有些越界，不得不在半空中停住自己伸向少女的雙手。

　　「你怎麼了？」他的聲音很慌張，和在空子的公寓中那種沉穩而鎮定的語調完全不同，「有哪裡不舒服嗎，怎麼哭了？」

　　少女睜大眼睛，試圖看清自己面前的青年的模樣。然而眼淚實在是太多了，夜風從客廳半掩著的視窗吹進來，輕而易舉地將臉上的淚水吹成冰涼的液體。

　　我……為什麼要哭呢？

　　握著手提袋的雙手微微鬆開，少女低下頭，茫然地看著自己抬起的掌心。

　　我為什麼會哭？明明沒有哭泣的理由啊。

　　是啊，雖然有被逃犯挾持，但是已經被平安無事地救下來了，非但如此，自己還得到了能夠在憧憬已久的前輩家裡過夜的機會。明明都是好事，為什麼會哭出來呢？

　　「剛、剛才有受傷嗎？」大概是沒有得到少女的答覆，綠谷的聲音越加慌張起來，「真的很抱歉，我忘了仔細確認你的情況。不要緊嗎？我現在帶你去醫院！」

　　空子抬起頭，勉強對青年笑了一下，「我沒事……剛才也沒有受傷。」

　　綠谷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他說，「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和我說！」

　　少女點了點頭。

　　她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掉了臉上的淚水，然後將被扔在地上的手提袋撿了起來，「我的房間是這裡吧……我把行李放在桌子上了？」

　　綠谷「嗯」了一聲。

　　空子走進客房，她從袋子裡摸出晚上會用到的東西。方才不尋常的悸動已經全然消失了，隨之而來的便是迅速填滿胸腔的興奮和局促。

　　太丟人了。她想。好不容易來前輩家裡做一次客居然還哭了。

　　如果說是因為能在前輩家過夜而激動得哭出來前輩會不會相信？

　　不行，那樣實在是太遜了。

　　「前輩家裡比我想像的要小好多啊……」為了快速帶過目前的尷尬狀況，少女不得不努力尋找話題，「是事務所分配的房子吧，家裡人一起住會不會覺得擠？」

　　說起來好像確實沒有看見前輩的家人，是出門了嗎？

　　「不，我一個人住，」綠谷站在客房門口注視著空子的動作，「畢業之後我母親就和父親一起去海外了——會不會覺得有點失望？我家這麼小。」

　　「不會的，」少女搖了搖頭，她沒有回頭，只是有一種綠谷一定能看到的直覺，「但是前輩的收入應該不至於到需要住事務所分配的房子的地步吧……」

　　無論本職工作做得如何，「No.1英雄」更像是一個光環，只要有這一頭銜，無數廠商都會爭先恐後地邀請綠谷給自己的新產品代言。在這種情況下，就算綠谷在某個地方有一座豪宅，空子也不會感到意外。

　　「那個啊……」青年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抓了抓後腦勺，他的聲音似乎是刻意壓低了一些，「其實我沒有多少存款的……都拿出去了。」

　　少女一愣。

　　她這才想起來，大概是前年的時候，有一項特殊的援助基金通過了政府的審批。

　　那項基金是專門設立出來幫助殉職的職業英雄們的孩子的，畢竟英雄是相當危險的職業，雙親都是英雄並雙雙殉職的孤兒也並不在少數，光靠政府和各個事務所的補貼甚至不一定能讓那些孩子們順利完成高中學業。

　　而這項基金的牽頭人就是「木偶」。

　　大概是No.1英雄的號召力過於龐大，幾乎所有叫得上名號的職業英雄們都參與其中，運作到今天，這項基金竟幫助了相當數量的英雄遺孤。

　　是把存款都投進基金裡了嗎？

　　空子眨了眨眼睛。

　　越是瞭解綠谷，她就越覺得這個人確實是擔得起「No.1英雄」這一名號的。可與此同時，她又覺得自己所看見的綠谷並非完完全全的綠谷。

　　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木偶」和「綠谷出久」之間，必定還是有些細微的差別。

　　這麼想著，少女轉過身，她將頭低了低，避開青年投向自己的目光。

　　「前輩之前有問過我的吧，就是關於交往的那件事……」她說，「老實說，我對自己是否能夠成為合格的女朋友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信心……可是如果前輩不介意的話，我想試一試。」

　　綠谷看著她。

　　空子垂在身體側邊的雙手緊握成拳，似乎是猶豫了很久，少女突然猛地抬起頭，對青年露出笑容。

　　「木偶……不，出久前輩，請和我交往吧！」


第16章 14

　　酒紅色削耳短髮的女子坐在電車靠門的位置上。她泛著健康小麥色的右手懶懶散散地舉著一部觸屏手機，白色的螢幕反光投射在女子淺紫色的瞳孔中，這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上班族。

　　深綠色頭髮的青年站在女子身前一點的地方，右手握著幫助站立的手環，左手很規矩地垂在身側。

　　女子的大拇指在手機螢幕上略略劃了兩下，她突然翻起眼皮，語調不鹹不淡。

　　「你……和安念交往了？」

　　青年愣了一下，「是的，但是為什麼你會知道？」

　　這應該是綠谷和空子之間的秘密。綠谷並不認為空子是會在這種事情上多嘴的人，何況結城和空子也並不是很熟——至少在綠谷的印象中，結城是不會對這種事有興趣的。

　　女子扯了扯嘴角。

　　「沒想到是真的啊，」她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算了，便宜她了。」

　　「……什麼？」

　　女子的聲音很輕，綠谷只能模模糊糊地聽到「真的」和「便宜」這兩個不明所以的字眼。

　　電車停靠在月臺上，廣播裡報站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這讓綠谷覺得自己所處的環境有些不真實。

　　「不，沒什麼，自言自語罷了。」結城將手機胡亂塞回口袋裡，將目光投向窗外飛馳的景物，「喂，綠谷，『夜眼』是死了對吧？」

　　「……」

　　青年下意識地垂下眼瞼。

　　他和結城不一樣，結城可以毫無顧忌地提起死掉的前輩，他卻不能。

　　結城並沒有和他在一個地方進行校外實踐，自然也不知道「夜眼」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姿態犧牲的。那個時候，剛剛失去父親不久的結城所考慮的只有如何讓自家的事務所穩定運作。

　　並不是覺得結城不應該如何如何或者別的什麼。

　　實際上，結城紐緒比綠谷出久更早地直面過死亡，正因如此，在結城看來，死亡並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

　　綠谷自認為沒有結城那麼堅強。

　　事到如今，結城已經可以用普通的、談論過去的口吻去談論自己的父親，而綠谷卻始終無法直面夜眼的事情。

　　「『夜眼』……那個人真的沒有留下子嗣嗎？」沒有得到回應的女子並未生氣，她沉吟了幾秒鐘，突然又想起什麼一般扯了扯嘴角，「不，就算有留下，時間也對不上。」

　　綠谷並不能理解自己的老同學到底在分析什麼。

　　在他的印象裡，結城一直是個很奇怪的傢伙，她會莫名其妙就生氣，也會莫名其妙地做出不符合常理的舉動。

　　可即使如此，綠谷也覺得結城是個可靠的隊友。

　　然而現在這位可靠的隊友似乎是有什麼事情瞞著他，說不定連爆豪都瞞著。

　　綠谷不太想去深究結城到底打算做些什麼，直覺告訴他那並非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不自覺地想起前段時間眼前的人跟他說的事，那時候空子的檔案才剛剛送到事務所。結城突然找到他，告訴他敵聯盟短期內就會有所動作，而名為「安念空子」的少女很可能就是整個事件的核心。

　　綠谷不太明白結城到底是如何得出這一推論的，於是他去找了爆豪。

　　令人意外的是，爆豪也不知道結城到底在計畫著什麼。往日的雄英高中英雄科A班戰鬥力巔峰之一也只能從自家妻子的隻言片語中推導出「安念空子是整個計畫的核心」以及「這個計畫必定會犧牲某個人」的結論。

　　結城扭回頭，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又馬上恢復了安靜的狀態。

　　「你啊，」紅發女子似乎歎了口氣，「為什麼是安念？」

　　綠谷覺得她問的應該是為什麼他會選擇安念空子這個孩子。

　　不光是結城，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師承歐爾麥特的「木偶」會突然對某個異性提出交往請求。為了扛起「和平的象徵」這一身份所帶來的責任，歐爾麥特單身了一輩子，在其他人看來，他的親傳弟子也走上這條道路才是理所應當的。

　　實際上，綠谷也覺得自己應該獨身一人才對。

　　「我想救她。」

　　他的聲音很小，連結城都要屏住呼吸才能勉強聽清。

　　電車再次發動起來，交通工具運作的噪音使青年不得不略微提高音量。

　　「看見她的樣子我就知道……她是在向我求救，」他說，「我沒有辦法對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如果不救她的話，我就沒有臉面自稱英雄了！」

　　結城聞言擰緊了眉頭，「所以我才討厭你啊，你是看見一個就想救一個嗎？」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你覺得自己真的是在拯救她？」

　　「……唉？」

　　「安念她啊，大概真的是能夠為你做任何事情，」女子再次摸出手機，螢幕顯示LINE上有新消息，她沒有看具體內容，直接將消息提醒清除掉了，「你以為自己是在拯救她，說不定其實是害了她。」

　　青年拔高了聲音，「那我就應該看著她孤孤單單地躲在黑暗中哭泣嗎？」

　　他不明白結城到底是什麼意思，然而他很清楚，想要拯救「安念空子」這個孩子，決不能以簡單的「前輩」或是「偶像」的身份去接近她。他需要更加自然的身份，若非如此，那個孩子斷然不會離開那片黑暗。

　　女子握著手機的指頭向裡緊了緊。貼著鋼化膜的通訊工具表面出現了明顯的裂痕。

　　那是結城的個性。

　　看樣子她是真的很不爽。

　　綠谷當然知道結城對他的做法很不爽，準確來說，自從高一的那次相識後，結城紐緒對綠谷出久的看法就處於一個十分微妙的狀態。

　　並不是討厭，只是單純的「不爽」而已。

　　雖然老說著「我討厭你」，但倘若綠谷真的出了什麼事，結城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在戰場上，他們依舊是可以相互託付後背的盟友。

　　這一站路程很短，尚未反應過來，廣播就想起了報站的聲音。

　　女子提起放在手邊的公事包，與青年擦肩而過。

　　「好好想想我的話吧，」身形交錯的時候，結城的話語清晰地傳進了綠谷的耳畔，「先不說你有沒有拯救所有人的能力，就算有，你也不應該放任自己這麼做。

　　——「你總是在拯救他人，可是又有誰來拯救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最開始是打算只寫空子視角的

　　但是後來發現空子視角寫不完所有東西，所以臨時改成了雙視角，會有紐緒視角的輔助

　　某種意義上可以把這個故事當成隔壁的後傳？

　　不知道有沒有從隔壁過來的小可愛，如果不是從隔壁過來的話還是建議去看一下隔壁的劇情，方便理解人物（雖然我覺得除了細節外應該沒有什麼難以理解的地方，不過主線情節和紐緒的人設有一些關聯）

　　只看哢線就好啦，轟線和心操線跟這個故事沒什麼聯繫

　　元旦之前有點忙，現在忙完啦，剛好今天週一，從今天開始會恢復日更的

　　以上


第17章 15

　　灰色長髮的少女抱著沙發靠墊歪在傢俱的一角。

　　廚房裡小火燉著晚飯，蔬菜和高湯的香氣順著開放式的櫥櫃飄進客廳；電視中迴圈播放著沒有什麼營養的新聞；日光燈的光線透過少女的身體，在地板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綠谷打開玄關大門的時候所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被燒毀的臨時執照終於又重新辦下來了，今天一整天空子都在跟著事務所的前輩們進行戶外活動，想來是有些累了。

　　雖然同樣是事務所的成員，但綠谷的地位更加特殊一些，普通的巡邏是不需要他參與的，因此空子一整天都沒有看見綠谷的蹤影。

　　空子獨居的公寓大門算是修好了，可落地窗的玻璃還沒有，綠谷以此為由要求少女多停留一段時間，空子也同意了。

　　總覺得有些懷念呢。

　　深綠色頭髮的青年走進客廳。

　　打從高中畢業之後他就再沒有體驗過晚上回家有人在家裡等他吃飯的生活了。

　　兒子能夠獨立生活之後，引子太太便隨丈夫去了海外，一方面是長時間夫妻分離的生活令她感覺到缺了點什麼，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人身安全。只要還留在國內，敵聯盟隨時都有可能對「木偶」的家人下手。

　　當然，海外也不一定就十分安全，但總歸是要比日本強一點的，至少不會有專門針對他們的敵人。

　　灶上的燉鍋發出細碎而尖銳的鳴叫聲。

　　歪倒在沙發上的少女猛然驚醒，她如同受驚的兔子般松開懷裡的靠墊，猛地彈起來，光著腳奔向廚房，「不、不好，我居然睡著了！」

　　綠谷不知道空子到底有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回來了，不過他覺得應該沒有。

　　「安……空子，不要光著腳在地板上走，會著涼的！」

　　青年扭頭向廚房這麼喊著。

　　廚房裡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停頓了數秒，緊接著，伴隨劇烈撞擊聲響起的是少女尖銳的悲鳴：「嗚啊啊啊啊啊！為什麼前輩今天回來得這麼早啊，晚飯還沒有做好呢！」

　　「不要緊，我晚上沒有工作了，」綠谷覺得有些好笑，他換了鞋走進客廳，「慢慢做就可以了。」

　　這真的是一件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情，其實只是家裡面多了個人，綠谷卻有一種自己的家整個都有所改變的感覺。

　　有著漂亮的、蜜金色瞳孔的少女站在灶台旁邊將切好的菜品一股腦兒地倒進鍋裡，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看起來完全是剛剛買回來的圍裙。

　　綠谷的工作比較忙，經常早出晚歸，一個人生活的時候No.1英雄向來都是點外賣或者隨便在外面的店裡吃些什麼的，因此剛剛搬進來的時候確實是有買圍裙，但連包裝袋都沒有拆開過。

　　青年回過頭注視著少女的臉，「今天晚上吃什麼？」

　　「燉菜。」空子回答道，「今天超市的牛蒡打折，我就多買了一些。」

　　「唉……超市居然有打折嗎？」

　　「是的哦，前輩沒有注意過嗎？」

　　「完全沒有呢，一般都是在便利店買點什麼或者叫外賣，」綠谷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右手食指撓了撓側臉，「有朋友的話就在店裡吃。」

　　空子笑了笑表示理解，「因為前輩很忙嘛。」

　　其實早在幾年前的神野一役中，綠谷的師傅歐爾麥特就因為身體問題被迫隱退。在那之後，國家也意識到將社會秩序寄託在某一個人身上是錯誤的，對英雄預備役的培養力度也大了起來。

　　「木偶」、「爆殺王」、「結城」這批人正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見證者。

　　和歐爾麥特時代比起來，現如今的No.1英雄肩上的擔子已經輕了不少。然而綠谷終究還是歐爾麥特的徒弟，社會對他的期望遠比對其他人的要高得多。

　　「確實挺忙的，」綠谷也笑了起來，「不過老實說有些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麼。」

　　最基本的工作不需要No.1英雄參與，高難度的工作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多數情況下綠谷仿佛就是在隨心所欲地閒逛，遇到突發事件再沖過去搭把手——用結城的話說這就叫「同情心氾濫還不務正業」。

　　雖然那樣的閒逛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巡邏了。

　　「大忙人就是這樣的。」

　　空子愣了一下，突然眨了眨眼睛。

　　青年苦笑，「你就別調侃我啦……」

　　「才沒有調侃啊，我是真的覺得前輩很厲害！」少女一邊將灶台的火調小，一邊回答道，「真好啊，我也想和前輩一樣幫助別人！」

　　綠谷沒有回話。他想起自己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麼看歐爾麥特的。可實際上真的站在這個位置的時候他才發現，那些一廂情願的憧憬都是不切實際的沉重枷鎖。

　　即使是No.1，也不可能真的拯救所有人，可所有人都覺得你能夠拯救他們期望你拯救的人。當你沒能成功拯救到某個人的時候，即使沒有外人來指責，你也會被與責任感一同生出的愧疚感擊垮。

　　那麼多人都在滿懷期待地看著你，你卻無法回應他們的期待。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去做英雄呢？

　　連民眾的求助和期待都無法回應的你，到底有什麼資格去做英雄呢？

　　「其實我也有很多無法幫助的人啊……」青年喃喃自語。

　　因為看不見或者是發現得太晚而不能夠獲得救贖的人比比皆是，說到底，「木偶」再強大也僅僅是「一個人」，而需要幫助的人卻太多太多了。

　　可能是他的聲音有些大了，少女在灶台運作的微弱噪音中捕捉到了青年所發出的聲音。

　　她再次抬起頭，用輕鬆明快的語氣回應道，「不會的，」她說，「前輩這麼厲害，怎麼會發生那種事情呢？」

　　所有人都是這麼看No.1的，包括安念空子。

　　綠谷扭回頭，將目光投向電視機螢幕。

　　門鈴聲從玄關傳了進來。

　　「啊，我去開門。」

　　少女抓起灶台旁邊的毛巾擦了擦手，還沒走兩步就看見綠谷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不用，是來找我的。」綠谷一邊回答一邊向外走。

　　門口傳來高分貝的吵嚷，空子覺得有點耳熟，但是她一時半會兒也實在想不起來那聲音的主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今天下班得早就過來看看，」紅色頭髮的青年舉著手裡的酒瓶興高采烈地闖進客廳，「剛好有粉絲送了我一瓶好酒，我就帶過來給你嘗嘗！跟你說啊，爆豪那個人，他居然完全不喝酒的你知道嗎！真不知道結城到底是怎麼跟他說的！」

　　空子抬起頭，目光剛好撞上了不速之客的。

　　「啊……晚上好？」

　　在青年呆滯的目光中，少女舉著手裡的盤子打了個招呼。

　　緊接著，綠谷所住的小房子裡爆發出一陣比方才更加尖銳且激烈的、見鬼一般的叫聲。

　　「我的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綠谷你居然有女人了？！」


第18章 16

　　「但是，真的是很吃驚啊。」紅色頭髮的青年用大拇指和中指夾著盛了半杯酒的杯子，將目光投向開放式廚房中正在因為突然來客人而試圖加菜的少女，「我們都以為你會一直單身呢。」

　　綠谷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切島君果然也覺得我不應該交女朋友吧。」

　　畢竟他的身份實在是太過危險了。

　　他們的對手是藐視法律和人倫的不法之徒，對那些人來說，將對手身邊的人牽扯進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綠谷不敢奢望與自己親近的人能夠僥倖逃脫，所以他選擇了讓引子太太離開日本。

　　向空子提出交往請求，一方面是確實覺得自己不該放著不管，另一方面則因為空子就在他所屬的事務所甚至還暫居在他家裡，除緊急任務外基本一直都在他和他的同事們眼皮子底下，保護起來也比較方便。

　　「不，老實說我覺得挺高興的……綠谷你啊，有些時候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切島將目光撤回綠谷臉上，「雖然你的擇偶標準讓人挺吃驚的。」

　　「……唉？」

　　「我是說，綠谷你該不會是蘿莉控吧，」紅發青年誇張地歎了口氣，「那麼小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手？」

　　「不……那個倒不是啦，」綠谷抽了抽嘴角，「只不過空子剛好還是高中生而已。」

　　廚房中傳來菜刀接觸砧板的清脆聲響。灰色長髮的少女安靜地處理著手中的食材。綠谷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見自己和切島的對話，倘若沒有就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切島似乎松了口氣，「那最好。」他一邊說著一邊像是看見什麼新奇事物般打量著眼前的老同學，「話又說回來，綠谷，你變了好多啊。」

　　房屋的主人愣了一下，「具體是指什麼？」

　　「說不上來，就是給人的感覺，比上學的時候圓滑了好多呢。」紅發青年笑著抬起手抓了抓後腦勺，「不說這個了，我今天來是找你有正事的。」

　　「嗯。」

　　其實看見切島的一瞬間綠谷就知道這位老同學絕對不會僅僅是來找他喝酒的。

　　早在學生時代時，切島和爆豪就比和綠谷走得要近得多，就算爆豪真的不喝酒，切島也應該是去找上鳴而非綠谷本人。然而即使是No.1和No.2，綠谷和爆豪的實際戰鬥力也並沒有相差得特別多，綠谷實在想不出來切島專程來找他是為了什麼。

　　「我也有想過去找爆豪，不過他們家的情況……我心裡有些沒底。」切島解釋道，「況且這件事和你的關係也比爆豪要大一些，我就覺得先來找你會比較好。」他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望向廚房的方向。

　　「啊，沒有關係的，」綠谷立刻會意，「空子是英雄科的學生。」

　　因為她是英雄預備役，有些事情遲早是要知道的，也不需要刻意回避。

　　和綠谷他們相比，空子這一屆英雄預備役們所處的環境已經相當寬容了，連臨時執照都是高二才去考的。可即使如此，有些事情依舊無法避免。

　　倘若綠谷他們沒有辦法徹底解決敵聯盟的事情，那麼這一任務就會落在他們的後輩身上。

　　誰都不知道自己會什麼時候退出這個舞臺，他們所能夠做的只有盡己所能地完成本職工作，以及在最大程度上給自己的後輩們開拓出一條不至於那麼辛苦的道路。

　　切島點了點頭。他的聲音很平靜，卻不出意外地在另外二人耳畔炸開。

　　「昨天晚上十點二十左右，All For One在監獄裡……斷氣了！」

　　某個人的死亡應該算是噩耗，無論那個人與聽聞此事的人親近與否。

　　實際上也是如此，然而對綠谷而言，這個噩耗並非是「有人離去」那種層面上的。沒有人會相信那個活了如此之久的男人真的會死亡，或者說，對All For One來說，「真正的死亡」才是不可思議的。

　　聯繫到沉寂許久的敵聯盟重新活躍一事，綠谷覺得All For One大概是越獄了。

　　那個男人想要越獄並不需要太過複雜的程式，說不定僅僅是「換個身體」這種簡單粗暴的事情。至於在之前的七八年中他為什麼一直沒有將越獄付諸實踐……也許是時機還不夠成熟。

　　與此同時，綠谷也明白了切島所謂的「心裡沒底」的意思。

　　不是因為爆豪，而是因為結城。

　　結城的親生父母和養父全都死在All For One手裡。對結城而言，All For One絕不僅僅是「敵人」這麼簡單的身份，即使是同班兩年多的切島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說結城在聽聞這件事之後不會失控。

　　她會做什麼呢？冷靜地繼續做本職工作，或者突然跳起來沖出事務所的門去尋找那個男人，想要和他同歸於盡？

　　正因為是重要的同學，切島才不敢去賭結城的反應。

　　「員警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紅發青年歎了口氣，「不過老實說我對那邊沒抱什麼太大的希望，你也知道，這一塊主要還是靠我們來做。」

　　綠谷點了點頭。

　　「之後的工作重心應該會向追捕敵聯盟傾斜，估計傷亡是沒有辦法避免的，不過相互之間聯繫頻繁一些的話也可以規避一些不必要的損耗。」切島仰起頭，將杯子裡的酒水一飲而盡，「我這次過來就是想要你幫忙牽個線的……打從畢業之後，A班的同學們好像就沒怎麼合作過了吧。」

　　綠谷所在的英雄科A班的畢業生們幾乎都成為了英雄社會的中流砥柱。

　　相對於他們身份的便是越來越大的工作量。雖然會有個別人因為某些高難度任務聚集起來，但迄今為止還沒有出現過全員到齊的情況。

　　切島想要把這個班的人聚集起來。

　　分佈在各個地方的老同學們聯結成一個集體的話，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哪怕是No.1的綠谷，他一個人的能量也是有限的，因此才需要「團體」的存在。

　　整個A班，最適合做聯絡工作的人非綠谷莫屬。

　　「……我知道了。」No.1英雄點了點頭，「我會儘快聯繫上大家的。」

　　「拜託了。」

　　切島放下酒杯，對著綠谷低頭。

　　「別這麼正式啊，這也是我的分內事，」綠谷手忙腳亂地回應道，「總、總而言之，大家都一起加油吧！」


第19章 17

　　切島離開之後空子將餐桌收拾了起來。

　　綠谷似乎喝了不少，青年癱軟在沙發上，電視上還放著關於英雄的節目，電視機螢幕投下的光將他的臉映照得慘白而沒有血色。

　　空子從主臥裡抱出一床毯子搭在綠谷身上。

　　「抱歉，」綠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小心喝多了。」

　　其實綠谷不怎麼喝酒的，老同學們對他的評價裡被提及最多的一句就是「及其自律和自我要求極高」。然而最近各種各樣的事情攪成一團，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大醉一場，這樣可以暫時性地將那些不愉快的事忘掉。

　　可悲的是，切島帶來的那瓶酒，綠谷喝下了三分之二，他卻依舊保持著清醒姿態。

　　這是理所當然的，神經緊繃的時候人不可能喝醉。

　　空子「嗯」了一聲，她乖巧地坐在綠谷身邊，少女被修剪得十分整齊的劉海低低垂下來，將閃動著莫名光芒的眼眸蓋住了大半。

　　綠谷沉默了幾分鐘，「All For One越獄了。」

　　「嗯。」

　　「你覺得他會做什麼？」

　　「不知道。」空子搖了搖頭，「我沒有和他接觸過。」

　　青年看了她一眼，旋即略帶自嘲的再次笑了起來，「是啊……你還是個學生，我問你做什麼呢？」他的聲音拖得很長，似乎是在埋怨自己不經大腦的提問。

　　少女放在膝頭的雙手猛地緊握成拳。

　　如果自己是與前輩同期的職業英雄就好了。她想。前輩一定很苦惱吧，可是我還是個學生，我沒有經歷過他們所經歷的事情，根本就幫不上忙。

　　「……對不起。」她說，「對不起，我幫不上忙。」

　　綠谷聞言睜大眼睛，他伸出手在少女頭頂虛虛揉了兩下，「不怪你，是我問錯人了。」

　　才不是這樣的，明明是我沒有被你依靠的實力。

　　空氣中彌漫著酒精馥鬱而嗆人的氣味。空子覺得自己大概也有些醉了。懸在頭頂的、綠谷的手掌似乎有千斤重量，將她鼓起勇氣編織好的「未來」壓得粉碎。

　　在對綠谷說出「我們交往吧」的時候，她還覺得只要努力自己就一定能夠跟上綠谷的步伐。然而此時此刻，悲哀的事實卻鮮明地擺在少女眼前。

　　就算你還能夠成長，你就一定能夠跟上木偶前輩嗎？

　　他不是別人，是背負著One For All的使命和No.1英雄的責任的人，他根本不會停下來等你，你能夠做的，只有用比他更快的前進速度來讓自己追上他。

　　可是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

　　安念空子太過軟弱了，連做英雄的初衷都是「希望自己被需要」這種無聊的理由。這樣的她，前進步伐甚至比同班的同學們都要慢上許多。

　　能夠走到現在也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個性足夠特殊罷了。

　　廚房裡傳來水壺尖銳的鳴叫聲。

　　空子的雙手猛地鬆開。她站起身，逃避似的快步沖向廚房，「……我去倒水！」

　　綠谷「哦」了一聲，他剛想站起身，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No.1英雄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空子沒有聽他到底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等她端著熱水出來的時候綠谷已經坐得很直了，方才還略帶迷茫的雙眼再次清明了起來，就如同事務所裡的那個「木偶」一般。

　　綠谷順手從茶几旁邊的報紙簍裡扯出一張傳單，翻到背面空白的部分，拿起筆簡單地畫了張地圖。

　　空子將水放在青年手邊。

　　不知過了多久，綠谷在電話那頭的人的示意下用筆圈出了幾個地方，這才掛斷電話。

　　「這是敵聯盟可能會選擇的幾個據點。」注意到少女的目光，青年用筆在地圖上點了幾下，「小勝說與其等他們出現還不如主動出擊……不過現在還不能確定他們到底在哪。」

　　空子向前走了兩步，少女泛著病態蒼白的手指在地圖上虛虛劃過幾個點，最終停留在最不起眼的、被綠谷圈出來又劃掉的地方。

　　傳單上的墨漬尚未完全乾涸，黑色的液體順著少女手指的指紋滲下去，這讓她的皮膚看起來愈加慘白。

　　綠谷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時間做的那個夢，「空子……你不塗指甲油嗎？」

　　本該漆著珠光色指甲油的手指被修剪得乾淨而整齊，飽滿圓潤的粉色從指甲下面透出來，也提醒著綠谷他夢中所見的並非真實。

　　少女眨了眨眼睛，她似乎有些吃驚，「啊……其實之前有塗的，」她解釋著，臉上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容來，「但是害怕給前輩不好的印象就洗掉了……」

　　「這樣啊。」綠谷輕輕應了一聲。

　　「怎麼，」空子略微思考後又猛地揚起笑臉，「難不成前輩打算給我買指甲油嗎？」

　　青年睜大眼睛，他覺得自己被酒精麻痹的神經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還是隨時能夠跟敵人大戰三百回合的狀態，「……唉？！」

　　「開玩笑的啦，前輩應該也不會選指甲油吧。」少女眯著眼睛露出狡黠的神情，「不過其實塗不塗都一樣啦，我最開始是聽國中同學說塗指甲油好看才塗的，現在不塗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綠谷低低應了一聲。

　　自己夢到的果然不是眼前的人啊。他松了一口氣。原本壓在心頭的、沉甸甸的事物似乎被外力粉碎了，這讓青年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緊接著，青年的目光再次投向少女手指停留的方位，「神野區……？」

　　空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指，「總覺得應該是在這裡吧。」

　　「有什麼根據嗎？」

　　「沒有。」

　　「神野區的可能性很低呢，」綠谷摸著下巴分析道，「神野區已經被英雄們掃蕩過一次了，員警也在那邊佈置了相當數量的線人，再去那邊的話是不是太冒險了點兒？」

　　「只是直覺，我也沒有什麼根據，」空子有些心虛地將手從臨時地圖上撤開，「前輩不用在意我的話……反正我也沒有這方面的個性。」

　　青年突然笑了起來。

　　「不，我相信你，」他說，「今天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就去神野區看看。」


第20章 18

　　空子跟在綠谷身後沿著街道向前走。

　　街上能夠看見的除了偶爾出現的、造型誇張的職業英雄之外，還有不少員警，四周林立著招牌各異的小商店，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有敵人駐紮的地方。

　　「還有什麼角落沒有注意到嗎……」深綠色頭髮的青年一手舉著地圖一手托住下巴，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苦惱，「地圖也足夠詳細了，應該不會有什麼遺漏才對啊。」

　　和綠谷預想得完全一致，經過他高一那年暑假的大戰之後，神野區曾被警方當成重點監視區域整頓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甚至到現在都還有相當數量的警力分佈在這一帶。事到如今再說神野區會有敵人潛藏，實在是不會有人相信。

　　然而綠谷覺得自己應該相信空子。

　　他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只覺得如果不相信她的話，一定就會錯過什麼東西。

　　「抱歉，」灰色長髮的少女垂頭喪氣地捏著衣角，「果然是猜錯了吧……給前輩添麻煩了真的是十分抱歉……」

　　「不，這不是你的問題，」青年回答道，「提出假設的是你，可是決定相信的人是我啊。」

　　空子低低地應了一聲。

　　正午的日光透過廣告招牌之間的縫隙投向地面，將二人的影子映得及短。

　　「還有幾個地方沒有走到，」似乎是為了讓少女打起精神來，綠谷將地圖隨意地卷起來握在手心裡，「吃過午飯再繼續吧……我聽同學說附近有一家店還不錯。」

　　「我還不餓，」空子搖了搖頭，「再往前走一段路吧。」

　　這是一趟註定沒有結果的行程，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綠谷能夠早點回去事務所。依靠沒有根據的直覺來搜尋敵人，怎麼想都是十分不靠譜的事情。

　　「我餓了，」青年聞言笑了一下，「就當陪我吃午飯吧。」

　　空子啞口無言。

　　她當然知道這只是綠谷的托詞。綠谷不太擅長撒謊，就如同空子不擅長應對綠谷這種性格的人一樣，然而除了點頭同意之外，少女並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為了找到綠谷口中「同學說過的不錯的店」，二人向著來時的路往回折返了一小段距離。

　　「總覺得和約會一樣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本來走在前頭的青年放慢了腳步，與少女並肩而行，「和女朋友一起找朋友推薦的店吃飯什麼的。」

　　少女愣了一下，旋即低下頭，她的聲音略微拔高了一些，透露出些許慌張「……請不要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啊。」綠谷似乎有些無奈，他歎了口氣，「空子不這麼覺得嗎？」

　　空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她在潛意識裡並不相信綠谷真的有把自己當做女朋友，而與此同時，她對綠谷的發言竟感覺到了些許的開心。

　　能夠這麼想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說明前輩還是有點在乎我的？

　　「算了，」青年了然地笑了笑，「是我把你逼得太緊了。」

　　與結城的對話仿佛還在昨天。

　　綠谷不知道結城那句「你以為自己是在拯救她，說不定其實是害了她」究竟有何根據，然而即使如此，綠谷也發現自己竟然少見地動搖了。

　　越是靠近「安念空子」這個人，綠谷就越發驚訝地發覺她並非是「打開心扉」就能夠獲得救贖的存在。

　　安念空子就像是一團霧氣，你能夠看見她，也能夠很清楚地得知她所在的方位，可當你想要抓住她並以此取得對等的位置時，得到的只有掌心中一片冰涼的水汽。

　　與其說是「無法救贖」，不如說是她本人「不想被救贖」。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態，甚至不去刻意隱藏自己那份令人驚異的「違和感」。

　　綠谷見過這樣的敵人，一眼看過去，他們的全身好像都是破綻，可真的與他們戰鬥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其實他們那些破綻都不是真的，他們更趨近於「沒有破綻」。

　　不應該是這樣的。

　　綠谷想。

　　空子是個好孩子。

　　因為是好孩子，他才會想盡己所能地將她從那片泥淖中拉出來……哪怕方法並不光明。

　　在綠谷的規劃之中，他會借由「交往物件」這一身份令空子抬起頭看向根本不願意看的前方，到那個時候，空子也會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並非「愛戀」而是單純的「憧憬」罷了。

　　她只是在憧憬著自己也能夠成為「木偶」那樣的英雄而已。

　　綠谷轉過頭看著沉默地走在自己身邊的少女。

　　空子安靜地與他並肩而行，少女輕薄的戰鬥服將對方帶著青春期特有的青澀和鮮活的氣質恰到好處地表現了出來。光是走在她身邊，綠谷就能感覺到街上行人投過來的目光。

　　老實說，空子確實是很漂亮的女生。

　　她的漂亮和結城不同，如果結城是一團張揚而耀眼烈火，那空子就更像是安靜卻流光溢彩的玻璃工藝品。想靠近結城的人所需要考慮的是自己會不會受傷，而想靠近空子的人則要掂量一下自己會不會給她造成傷害。

　　無論是什麼人，都不應該是這樣的狀態。

　　人是一種很脆弱的生物，但這種脆弱只存在於「生命」這個層面上。

　　可安念空子的脆弱，更像是從裡到外的脆弱。

　　你可以去觸碰她的內心，但你絕對不能去試圖進入。當你想要糾正她這樣的生存狀態時，她會用一種比你能夠想像到的更加慘烈的方式與你同歸於盡。

　　老實說綠谷並沒有十足的信心認為自己一定就能讓空子和普通的孩子一樣生活。

　　他只能試一試。

　　不，是他必須試一試。

　　倘若僅僅因為「難以實現」就放棄的話，空子未免也太可憐的些。

　　金色波浪卷髮的女人步履緩慢地從眼前經過。她的腳上踏著看起來就很難駕馭的細高跟鞋，耳朵上碩大的耳環隨著步伐搖曳著，吸引了絕大多數行人的目光。

　　總覺得是很難相處的角色啊。綠谷這麼想著，再次抬起頭看著前面的路。

　　反正是和他們不相干的人。

　　空子卻睜大了眼睛，她停下腳步，用手指輕輕扯著前輩的衣擺，目光中透出迷茫和訝異來。

　　「總覺得有些在意，」她死死盯住那女人，仿佛對方和她有什麼血海深仇，「我可以去和她搭個話嗎？」


第21章 19

　　灰色長髮的少女壯著膽子伸手攔住了自己盯上的目標。

　　「對不起，」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摸出臨時執照給對方看，「可以打擾一下嗎？」

　　「哈？」女人擰著眉頭，一臉不耐煩。因為對方鼻樑上架著墨鏡，空子並不能夠看出眼前的人到底是用什麼樣的神情注視著自己的，「英雄找我做什麼，我可什麼都沒有做過？」

　　「對不起，」少女又道了一次歉，「能給我看看您的證件嗎？」

　　「是是，」對方拖長了聲音從隨身的手提包裡摸出身份證和工作證遞給空子，「看仔細了，我可是良民！」

　　空子沒說話，她仔細檢查著對方的證件。

　　眼前的女人是普通科研公司的職員，履歷也還算清白，怎麼看都不像是和敵聯盟有所聯繫的人。

　　「謝謝配合，」少女將檢查完的證件歸還給對方，「打擾到您正常生活真的是十分抱歉。」

　　「既然知道打擾了就別來啊……」

　　女人抱怨著，從空子手裡將證件抽回來，旋即轉過身往側邊的小巷走去。

　　果然是搞錯了吧。

　　這麼想著，少女歎了口氣。

　　總而言之先回前輩身邊去吧。

　　空子轉頭，綠谷站在不遠處的便利店門口。No.1英雄舉著手機似乎是在打電話，少女並不能夠在這個距離看清青年的表情，但是她直覺綠谷正在接的電話很重要。

　　她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又感覺到有些不放心，於是再次回頭看了眼女人走去的方向。

　　小巷並不長，女人走掉的時候空子還能夠聽見高跟鞋擊打地面的聲音，然而當她想要再次確認女人的背影時，別說人影了，就連走路的腳步聲都消失了。

　　小巷裡空蕩蕩的，只有距離出口不遠處的垃圾堆上躺著的流浪漢昭示著零星的生氣。

　　空子本能地感到了些許的不對勁。

　　這條小巷是通往學區的近道，偶爾也會有學生從這裡經過。

　　雖然並沒有大馬路上安全，但畢竟是經常會有人的地方，整潔程度也比其他廢棄的小巷要高上許多。巷子裡並沒有堆積的雜物，一眼就能望到底，根據地圖的標記，這條不算長的小巷也沒有岔路口——在這種情況下，那個女人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完全消失不見的。

　　躲起來了嗎？

　　不，證件並沒有查出什麼問題，這種情況下去躲藏的話未免顯得太多此一舉了些。

　　可如若不是有問題，那個女人又為什麼要慌慌張張地將自己藏起來呢？

　　少女皺著眉頭再次將目光投向綠谷所在的方位。

　　No.1英雄依舊拿著電話，他似乎在和什麼人爭論很重要的問題，甚至都忘了抽空看一眼自己帶過來的後輩的情況。

　　等前輩打完電話再追上去的話說不定就來不及了啊。空子想。不管怎麼說，我也是英雄預備役，最基本的戰鬥能力也是有的，追蹤可疑人物這樣簡單的事情，不依靠前輩也是可以的吧。

　　短暫的猶豫之後，少女轉過身沖向巷子深處。

　　只是確定一下那個人去哪了。

　　找到她之後就回來，不會耽誤很久的。

　　她自然是知道離開綠谷單獨行動是十分不明智的。被叫做英雄預備役的孩子們終究還只是孩子，與經驗豐富的真正的英雄們還是有所差別。

　　可現在並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那個女人身上肯定是有什麼秘密的。

　　不知道這樣的確信到底從何而來，空子能夠做的只有相信自己的直覺。

　　就如同她會告訴綠谷自己認為神野區有敵聯盟的下落一樣，少女並未懷疑過自己直覺的準確性。每當她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想時，心裡都會響起另外一個聲音。

　　——不要試圖去懷疑，那就是事實。

　　倘若自己的感覺就是事實的話，那麼突然間消失的女人一定和敵聯盟有所聯繫。

　　即使是我這樣派不上用場的傢伙也會希望自己能夠幫助前輩做點什麼啊。

　　手指劃過乾燥的牆面，正午毒辣的太陽穿過高樓間狹窄的縫隙投下來，卻並沒有很好地將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溫暖。空子覺得自己仿佛是在深海中奔跑，那些濕冷的空氣無時無刻不在試圖找出她的破綻，順著少女皮膚與外衣之間的縫隙滲入骨髓。

　　這個季節的神野區……真的有這麼冷的地方嗎？

　　疑問在心頭一閃而過。

　　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先找到剛才那個女人再說。

　　空子甩著頭將雜念拋至腦後，少女的髮絲在空中翻動著，如同昭示著暗流的錦旗。

　　不知為何，這樣的情形下浮現在腦海中的並非綠谷戰鬥時的堅定身姿，而是父親站在家門口告訴她「我要走了」的背影。

　　只不過是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啊。

　　那個清晨，空氣好像也是這般濕冷。灰色頭髮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拖著行李箱告訴站在家門口的女兒自己要走了，不是告別，只是在宣佈決定。

　　空子很想告訴他「我馬上要去No.1英雄任職的事務所進行校外實踐了」，可話懸在嗓子眼兒裡，怎麼都說不出口。

　　自己是不被需要的。

　　她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事實。

　　所以才想去做點什麼，去證明自己的價值。

　　誰也好，哪怕是路邊的乞丐或者是寵物店裡的一條小狗，只要有一個生靈表現出「我需要你」的感情，空子就覺得自己還能夠活下去。

　　承認吧，你在害怕這趟外勤任務真的一無所獲。

　　胸腔中心臟跳動的高昂聲響愈發清晰。

　　你害怕自己的錯誤拖累了前輩，你害怕前輩說「啊，果然是這樣，空子的直覺果然是不可信的」，所以你追過來了。

　　哪怕是那麼一丁點兒的、其實並沒有聯繫的可疑之處，你也不願意放過。若非如此，你就會變得「毫無價值」。

　　少女快步奔跑的噪音回蕩在箱子裡。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躺在垃圾堆上的流浪漢動了起來。對方似是不經意地在居民們棄置的垃圾袋裡摸了一下，然後將閃著不詳冷光的器物收進袖口。

　　「真是纏人啊，」他的聲音並沒有臺詞那般焦躁，甚至還有些愉快，「安念空子……果然是『那個』吧。」

　　流浪漢將雙手攏進破破爛爛的袖子裡，不緊不慢地往少女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第22章 20

　　灰色長髮的少女將手指貼在巷子側邊的磚塊上快速移動著。四周及其安靜，仿佛是被人刻意按下了靜止按鈕，能夠聽見的只有特製運動鞋摩擦地面的細碎聲響。

　　越向前奔跑，空子就越能感覺到方才突然消失的女人身上的不合理之處。

　　即使是在學校裡有經受過體術訓練的她都無法迅速離開巷口能夠看見的範圍，那個人到底是如何做到在一個轉身的功夫就不見的呢？

　　身後傳來鞋跟撞擊地面的聲音。

　　少女下意識地回頭，髮型誇張的女人站在她身後，塗得過於豔麗的嘴唇微微抿著，看起來就像是很普通的不開心。

　　空子睜大眼睛。

　　「你還真是煩人啊，」對方似乎對空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了然於胸，她伸手在架在鼻樑上的墨鏡上推了一下，隨著動作，展露在少女眼前的是一把泛著冷光的鋒利匕首，「……算了，反正那個人應該還沒有注意到你不見了吧。」

　　少女向後退了兩步。

　　女人跨了一小段距離，她的身形如同蛇一般迅速貼近空子的身體。

　　「安念空子，雄英高中英雄科二年級A班的學生，」對方背書似地念叨著沒什麼營養的個人情報，「去年雄英體育祭一年級賽區八強……能力是『幻覺』。」

　　少女一邊注意著對方的動作一邊估計著自己與出口之間的距離。

　　倘若說雄英的學生在哪裡很吃虧的話，那一定是每年一次的體育祭上的個人情報洩露。為了起到宣傳作用，參加體育祭的學生們的資料是完全公開的，用老師們的話說，職業英雄們的情報也是完全公開的，這麼做是為了讓學生們早點適應之後可能會遇見的情況。

　　話雖如此，但對空子這樣個性特殊的學生而言，情報洩露幾乎等同於剝奪了她一半的戰鬥力。

　　少女抬起手臂試圖抓住對方的手腕，然而女人的動作比她要快得多。

　　尖銳的匕首從空子手背的皮膚上方堪堪劃過，有一瞬間，少女竟覺得自己大概是被刺中了。

　　然而血並未從手背流出來。準確來說，空子的皮膚上沒有任何的劃痕。少女直覺對方似乎並不太想傷害自己，但是她找不到對方這樣做的理由。

　　「你真的是英雄那邊的人嗎？」

　　女人好像是意識到了空子的念頭，她向後跳了兩步，拉開自己與少女之間的距離。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空子不能夠理解對方為何如此詢問，但這樣的質疑令她感覺到了些許憤怒。對安念空子而言，「成為英雄」是唯一能夠證明自己「被需要」的管道，倘若連自己是否站在英雄這邊都要遭受質疑的話，那就顯得自己太過可憐了。

　　「去年夏天。」女人不以為意地甩了一下匕首，「我們收到了落款『安念』的秘密來信，內容是關於『時間回溯』這一課題的研究。」

　　去年夏天？

　　一提到課題研究，空子第一反應便是自己的那對父母。他們並沒有太多的道德倫理概念，對他們而言，只要能夠給予他們足夠完成研究的物質支援，投資人是敵人還是英雄都不重要。

　　然而去年夏天安念家的雙親都在海外，能夠自稱安念的人只有空子而已。

　　況且這個課題實在是太瘋狂了。

　　「時間回溯……」少女愣了一下，「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吧？」

　　空子的生父所持有的是與時間相關的個性，然而他的個性並沒有戰鬥力，只能將某樣東西回溯到一小時之前的樣子，並且在停止使用個性之後，物品又會恢復原樣。

　　空子並沒有遺傳到父親的個性，她所遺傳的是母親的精神系個性。

　　倘若真的有人能夠做到「時間回溯」，那麼從理論上講，那個人甚至能夠改寫歷史。

　　「老實說這個課題很有意思，」對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們也派人和『安念』接觸過，然而聯繫在一周之後就被掐斷了。

　　「因為『安念』這個姓氏並不多見，我們就稍微調查了一下你。有意思的是，我們發現你的個人經歷十分有趣。你國中時期所就讀的折寺中學並不是什麼好學校，一直到現在，在那所中學就讀的學生裡，考上雄英高中的也就只有綠谷出久、爆豪勝己以及你，安念空子。」

　　空子國中時期的學校並不出名，前幾年也曾因為出了「木偶」和「爆殺王」兩大人氣英雄而小火了一把。

　　然而折寺中學的教學品質實在不太行，在綠谷和爆豪之後，再沒有學生考上過雄英，直到空子畢業，這樣的情況才有所改變。

　　可說到底，這所學校出來的、考上雄英的不過也才三人而已。

　　空子並不知道綠谷和爆豪參加雄英的入學考試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形，但她的入學考試並沒有特別順利，因為不是攻擊性的個性，在考試過程中她吃了相當程度的苦頭，最後還是憑著運氣拿到了最後一名的成績。

　　巧合的是，國中畢業時的筆試成績，空子也是擦著最後一名的線過去的。

　　在一年級開學的時候，「安念空子」是個相當不起眼的存在，真正被職業英雄們注意到已經到了體育祭了。

　　「你還挺有意思的，」女人似乎笑了一下，「雄英高中的兩場入學測驗，你都是以最後一名的成績越過合格線拿到入學資格。不僅如此，我們還調查了你以往三年的國中考試成績，老實說你可能不太適合學習文化課……幾乎所有考試，你都是擦著六十分的及格分數過去的。」

　　一次兩次的最後一名還能說是巧合，可如此數量的、在及格線附近徘徊的成績就顯得十分耐人尋味了。

　　將這些事情匯總在一起說出來的時候，連空子自己都不相信這些真的僅僅是巧合。

　　「為了證實我們所遭遇的『安念』到底是不是『安念空子』，我們也私底下調查過『安念空子』，湊巧的是，聯繫被掐斷的那一天，『安念空子』因為過度使用個性而失去了記憶。

　　——「喂，小空子，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是英雄那邊的人嗎？」


第23章 21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

　　少女睜大眼睛。

　　自稱「安念」的人、關於「時間回溯」的研究、突如其來的失憶。這些零碎的資訊拼湊成一張巨大的網，而空子就像是被網緊緊束縛的昆蟲，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那些絕非本心的惡意。

　　原來我是這樣的人嗎？

　　不，不會的。

　　與一般少年少女的成長軌跡有所不同，「安念空子」這個人更像是各個片段拼湊而成的，因為個性的副作用，空子從小到大經歷過無數次的失憶，最嚴重的那次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情況呢？

　　好像是有個人在路邊發現了她吧，對方安慰著惶恐不安的小姑娘，牽著她的手送她到警察局，為了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耗費了將近大半天的功夫。

　　那個人是誰？想不起來了。

　　在無數個勉強用假設和猜測強行修補完整的記憶中，空子並不能夠很準確地定義自己。

　　她的記憶存在斷層，這樣的斷層令她無法堅定地確信自己真的不會為了那個所謂的研究去投靠敵聯盟。

　　回過神來的時候女人已經消失了。

　　小巷中濕冷的空氣持續擴散著，將少女的指尖沁得冰涼。

　　空子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了好幾步，正午的陽光失去了建築物的阻隔，毫無保留地傾瀉在少女的周身。她將身體倚靠在尚未運作的路燈上，然而這些陽光並不能溫暖冷得發疼的指尖。

　　那個時候的我為什麼要進行關於「時間回溯」的研究呢？

　　迄今為止，雖然算不上美好，但我的人生已經算得上是順風順水了。安安穩穩地過到了國中畢業，以極其危險的成績低空飛過進入了雄英高中，甚至還順利地跟出久前輩交往了——這樣的經歷，放在小時候可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我到底對現狀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呢？

　　空子抬起雙手，用手掌蓋住臉，仿佛這樣自己的表情就會好看一些。

　　「空子？」身後傳來青年的聲音，「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少女放下手臂往後望過去，綠谷從小巷中的陰影中走出來，青年皺著眉頭，似乎對自己所面臨的狀況有些費解。

　　「……對不起。」空子低下頭避開了對方的目光，「不小心就跑到這裡來了。」

　　在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個女人口中的「安念」之前，還是不要告訴前輩比較好。

　　「總之沒有事就好，」青年松了口氣，他也沒有深究少女的行為，畢竟學生時代的「綠谷出久」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回去吧。」

　　「嗯。」

　　空子安靜地跟在綠谷身後走回巷子裡。不知何時，垃圾堆上躺著的乞丐已經消失了，只有被睡出來的痕跡昭示著那裡曾經有過一個人。

　　少女微微抬頭注視著青年的背影。

　　說起來……我到底為何要與前輩交往呢？

　　因為我喜歡他吧。她想。可是我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他呢？

　　「那個，」她躊躇了幾秒鐘，猶豫著開口，「我和出久前輩……真的只是在事務所認識的嗎？」

　　「嗯？」綠谷不明所以地回過頭看著她，「確實是在事務所認識的啊，怎麼了嗎？」

　　「沒什麼，」少女笑了笑，「就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自己明明只是在電視螢幕上注視著這個人。僅僅靠著遠處的注視就喜歡上某人，這種事情真的可能發生嗎？

　　這大概是有生以來的頭一次，空子對自己既存的記憶產生了懷疑。

　　數不清次數的失憶帶來的是記憶之間的斷層，就算將周遭的人的態度全都觀察一遍然後推導出最可能的發生過的情況，空子也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倘若有人知道我失憶之後對我撒了謊呢？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對我撒謊，明明就沒有任何好處才對。

　　出久前輩說我和他的相處只是在事務所裡，就算職場體驗期間他一直都在事務所，我們也不過認識一周左右。光靠著短短的一周，真的可能會喜歡上一個人嗎？

　　空子曾經覺得愛情小說中「一見鍾情」的戲碼很浪漫，可真的放在現實裡，她卻始終無法相信自己能夠對某個人一見鍾情，更別說某個人對她一見鍾情了。

　　何況這個人還是綠谷。

　　出久前輩……真的是因為「喜歡」才向我提出交往請求的嗎？

　　此時此刻，胸腔中升起的是一種無法言明的悲哀，當悲哀過後，擺在眼前的則是看似殘酷的事實。

　　空子很想問綠谷「你到底為什麼要和我交往」，但她又問不出口。

　　自己真的是個很怯懦的人啊。

　　她想。

　　少女深吸一口氣，用緩慢的、帶著些許顫抖的音節道，「……在出久前輩眼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唉？」綠谷停下腳步，他並沒有料到空子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怎麼說……空子很努力，性格也很好，是個好孩子。」

　　太敷衍了啊。

　　空子心想。

　　努力、性格好的好孩子，僅此而已嗎？

　　這不應該是戀人之間應有的評價。

　　不能再問下去了啊。與此同時，空子很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所作所為的不正確性。出久前輩是不會騙我的，他說喜歡我的話，就一定是真的喜歡我。

　　就像是溺水的人會抓住身邊一切的漂浮物一般，空子也在不顧一切地想要為綠谷尋找一個合理的藉口。在她心中，綠谷是不會做出「欺騙」或者「隱瞞」的舉動的。

　　他說了喜歡我，那就一定是喜歡我；所以，前輩說了之前我們的交集僅限於職場體驗期間，那就一定是那樣的。

　　「其實我……」少女垂下頭，目光留駐在自己的鞋尖，「從小到大，我失憶過很多次，多到我自己都數不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在以前也從來沒有想知道過——反正就算知道了，下次失憶的時候也會忘掉。」

　　綠谷沉默著。他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眼前的少女，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安慰。

　　無數次的失憶、無數次的遺忘，對空子而言，自己的過去必然是很痛苦的吧。

　　他人的安慰實在過於蒼白無力了，沒有經歷過，沒有感同身受，就不會明白對方到底在經受著什麼樣的煎熬，內心又是怎麼樣的不安。

　　「但是現在，我想要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忘掉了什麼東西，」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堅定地望向青年，「我知道前輩很忙，我這麼說也許很任性，但是，出久前輩，能夠請您幫我尋找丟失掉的記憶嗎？」


第24章 22

　　事務所排班休息的時候，空子抱著碰一碰運氣的心態回了學校。

　　結城同學還在班裡嗎……以她的成績，應該已經找到合適的事務所了吧。

　　然而拉開教室門的一瞬間，空子便看見黑色長髮的少女垂著眼瞼坐在位置上自習。

　　結城家的情況好像真的很複雜的樣子啊。這麼想著，空子下意識地歪了歪頭。

　　小望平時的成績和體育祭的成績都十分拔尖，不存在某些同學的「因為沒有事務所受理而不得不等待安排」的情況發生，正因如此，直到校外實踐開始接近一周都還留在學校未免顯得太過不可思議了些。

　　不過這也算是合了空子的心意。

　　「你是什麼樣的人？」黑色長髮的少女放下手中的原子筆，抬起頭，用一種遇到無法理解的事情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同班同學，「你是什麼樣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嗎？」

　　「這個嘛……」空子訕笑著回應道，「結城同學也知道我的個性副作用啦……」

　　「原來如此，」小望點了點頭，「但是為什麼要問我，我記得你從一年級第二學期末開始就沒怎麼和我來往過了吧？」

　　一年級的第二學期末剛好是職場體驗結束，那個時候空子失去了記憶，加上結城望在班裡「不好相處」的風評，雖然有聽說過自己失憶之前和她很熟，但空子始終沒有去親近小望的勇氣，小望又是比較被動的性格，空子不找她，她也懶得主動找空子，一來二去竟慢慢生疏了起來。

　　「但是我聽說我失憶之前和結城同學關係很好……」

　　灰色長髮的少女心虛一般地回答道。

　　因為「聽說不好相處」的理由擅自疏遠了對方，在有需要的時候又湊過來，怎麼想都是自己太過分了。

　　「只是聽說吧，」小望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況且我們也不是很熟，只不過職場體驗之前一個星期你突然就擅自湊了過來而已。」

　　聽起來就像是自己突發奇想要和結城同學做朋友一樣。

　　空子感覺到有點內疚。

　　自己心血來潮地親近結城同學，剛剛熟起來的時候又因為結城同學的風評不再和她來往，換誰都會生氣吧。

　　「對不起，」空子低下頭，她不太敢看小望的眼睛，「可是我覺得結城同學應該會知道我的事……」

　　「判斷依據呢？」

　　「判、判斷依據？那是什麼東西啊……」少女愣了一下，她盯著自己的鞋尖，不太明白對方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問，「只是感覺……感覺結城同學會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也就是說你對事物的判定標準是自己的感覺嗎，」小望似乎歎了口氣，「算了，無所謂了，你想知道哪一方面的事？」

　　「咦？」

　　「有什麼想知道的就快點問，我的習題冊還沒有做完！」

　　「哪一方面都可以！」本來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居然會順利地得到對方的協助，空子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結城同學和結城老師完全不一樣啊……」

　　如果是結城紐緒的話，對方大概會冷笑著說「我什麼都不知道」然後請她出去吧。

　　「要是跟紐緒姐一樣的話就太糟糕了，那個女人做什麼都是隨心所欲的，完全沒有大人的自製力，我才不想變得和她一個樣子呢。」小望回答道，「所以，你到底想問什麼？」

　　空子想了想。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問什麼，因為對她而言，過去的自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存在。

　　於是她老老實實地坦白，「感覺有好多想問的但是不知道要從哪裡問起……結城同學有感覺到比較重要的事的話就和我講講吧。」

　　小望擰著眉頭看著眼前的少女，她的整張臉上都寫滿了「你好麻煩」的字樣。

　　即便如此，黑髮少女依舊做出了妥協。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問什麼，但是我認識的『安念空子』，應該是個不怎麼有趣的傢伙。」

　　「不怎麼有趣？」

　　「大概就是那樣吧，」小望從書桌的抽屜裡摸出兩盒牛奶，將其中一盒推到空子面前，「成績很爛，運動神經也很一般，還喜歡比自己大好幾歲的男人……要說有什麼優點的話，可能就是人緣還可以。」

　　「啊哈哈哈……」

　　真是毫不留情的評價啊。

　　空子想。

　　只有在這點上才能看出結城同學真的是結城老師教出來的孩子。

　　然而少女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她一邊接過牛奶一邊詢問道：「……喜歡比自己大好幾歲的男人？」

　　「你連自己到底喜歡什麼人都忘了嗎，那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和綠谷前輩交往的啊？」小望聞言睜大眼睛，她根本不能理解自己這位同班同學的思維回路，「你暗戀綠谷出久前輩，啊，就是『木偶』……算是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啊？」

　　「咦？」

　　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是指什麼，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啊？！

　　「老實說頭次聽見的時候還被你嚇了一跳啊，那個男人到底哪點好啊，不就是幫過你幾次嘛，」小望咬著紮在牛奶盒上的吸管，漫不經心地繼續道，「長得也不怎麼樣還每天都忙得看不見人影，也就是No.1的名頭可能會吸引人了。」

　　空子抽了抽嘴角，「是、是嗎？」

　　因為姐姐和姐夫都是綠谷高中時代的同班同學，空子對小望知道綠谷的部分情況倒是並沒有太多意外，然而小望對綠谷的評價卻是嚇了她一大跳。

　　明明是No.1英雄，在結城同學這裡的評價卻似乎有點慘澹呢……

　　但是這種應該埋在心底的秘密為什麼會被很多人知道啊？

　　「那個……」空子張了張嘴，正想問明白，「為什麼會有很多人知道我喜歡——」

　　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略微懶散的聲音。酒紅色短髮的女子靠在門板上，她身上依舊是在學校裡慣常的那套男西裝，手中舉著一遝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紙張。

　　「小望？上次說過的材料到了哦，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黑髮少女「哦」了一聲，對著空子擺了擺手。

　　「如你所見，紐緒姐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她用十分平靜的語氣對同班同學道，「至於到底為什麼會有很多人知道你喜歡綠谷前輩……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炸了，今天晚上才抱回來

　　打遊戲真的好燒電腦啊（然而還是在打.jpg

　　小望算是主線裡比較重要的一個配角了吧，雖然是懶得做人設所以直接從隔壁借過來的孩子

　　以下部分情報

　　姓名：結城望

　　年齡：15歲

　　血型：O型

　　個性：透視

　　生父曾在結城事務所任職（後殉職），生母病逝之後被結城家收養，成為結城家的第二名養女。繼承了結城家體術方面的優勢，甚至可以在不使用個性的情況下拿到體育祭亞軍的成績。為人比較刻板，認為「凡事都需要有判斷依據才能夠下結論」，說話很不留情面（據說這也是結城家的特色），性格被動，不擅長與人交往，因此會被誤會成「高傲」和「不好相處」，但本質上是個很單純且認真的人。嘴上經常說著「大人都和紐緒姐一樣的話這個社會就沒救了」，實際上卻相當喜歡和依賴紐緒並偷偷將她視作偶像。曾經和空子做過一段時間的好朋友，後來被空子主動疏遠，知道一些他人不知道的秘密。對空子低頭認錯的模樣相當沒轍。


第25章 23

　　灰色長髮的少女用手撐著側臉，從教室的窗口注視著校園內的綠化帶。

　　小望被結城叫去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空子不知道自己的同班同學到底是去做什麼的，畢竟她在綠谷的事務所進行校外實踐這一期間，班裡發生了什麼，她是不會知道的。

　　一袋炒麵麵包出現在眼前。

　　「吃嗎？」酒紅色削耳短髮的女子翹著二郎腿坐在空子面前，她手裡還捏著一盒牛奶，「已經快要錯過食堂就餐時間了哦。」

　　空子愣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發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呆。

　　她接過結城手裡的麵包，低聲道了句謝。

　　臨時班主任順手摸過攤在桌子上、署名「結城望」的習題冊翻了翻，不出意外地發現習題冊的主人並沒有答錯題目，於是又只能興致缺缺地將書本又放了回去。

　　空子沉默著拆開了麵包的包裝袋。

　　校外實踐已經開始了將近一周，多數學生都已經被安排了合適的事務所，教室裡基本上也空了下來，只能從桌面上的書本擺放確認尚有零星幾個學生還沒有被安排實踐單位。

　　再過幾天大概就是整個教室都空掉了吧。空子想。

　　結城沒有要走的意思，酒紅色短髮的女子一邊叼著牛奶盒上的吸管一邊望向窗外。操場上聚集著數量不太多的學生，從服裝判斷，他們應該是一年級的英雄科學生。

　　「啊啊，真懷念啊……」結城似乎是在笑，「我上學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吧。」

　　那個時候的結城紐緒還沒有背負上如今的責任，只是個很普通的學生，甚至連英雄科都沒有進。對她而言，本本分分地學習文化課然後考個偏差值差不多的大學就足夠了。

　　大概真的是世事難料吧。女子自嘲地抽抽嘴角。誰會想到多年以後的結城紐緒真的成了職業英雄呢？

　　空子咬了一口手中的食物。

　　實際上，比起炒麵麵包，她更喜歡紅豆麵包，可畢竟是結城的一番好意，她也不能告訴對方自己其實不喜歡吃炒麵麵包，況且也不是真的討厭到難以下嚥的程度。

　　結城可能是真的很閑，她坐在空子對面，先是跟空子一起發呆，到最後甚至還摸了小望的課本拿著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很奇怪啊。空子想。明明是結城老師把結城同學叫過去的，為什麼現在坐在這裡的是她而不是結城同學啊。

　　似乎看穿了少女的疑問，結城抬了抬眼皮。

　　「小望在我辦公室看材料。」

　　空子被突如其來的回答弄得措手不及：「……材料？」

　　「對啊，結城事務所的材料，人員構成、收入構成還有重要員工的家庭狀況之類的。」結城解釋道，「她以後是要繼承事務所的，這些東西早點接觸對她也有好處。」

　　繼承事務所？

　　空子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結城紐緒今年不過二十三歲，雖然跳過級，但結城望與自家長姊的年齡差也不到十歲，她畢業的時候結城也就不到三十。職業英雄的正常隱退年齡應該是在四十到四十五上下，等結城退休了，小望也幹不了長時間了才對。

　　所有人都覺得結城望是沒有繼承家業的壓力的。

　　原來不是這樣嗎？

　　畢竟是No.7，扭曲英雄提前退役的話，對整個社會都是個不小的打擊。

　　然而空子並不能看出結城有絲毫提前退役的意思。

　　倘若她真的是打算轉行的話，為什麼又要專門跑來雄英接下臨時班主任的攤子？想和職業英雄的身份做個了斷就不應該還和雄英有所牽連。

　　「……老師有提前退役的打算嗎？」

　　最終，少女還是將心中的疑問穩了出口。

　　「嗯？」結城漫不經心地用記號筆在小望的課本上圈了幾個重點，「算是吧……畢竟是做英雄的，什麼時候就突然犧牲了也說不定啊。」

　　突然犧牲？

　　空子想像不出結城紐緒會在什麼情況下犧牲。

　　早些年，因為腿上有傷不方便活動，陰雨天時結城也確實遭受過敵人的襲擊，不過這樣的情況在爆殺王移籍之後就有所改善了，再怎麼想要除掉No.7，也總得掂量掂量No.2的分量。

　　至於天氣好的時候，結城甚至能和爆豪打成平手。

　　這太奇怪了。空子想。于情於理，結城都沒有提前退役的動機。

　　結城交代後事一般的繼承人培養方式令空子感覺到了些許的異常。倘若綠谷在這裡的話，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阻止結城的做法。然而空子並不是綠谷，她沒有立場也沒有勇氣去阻止結城。

　　說到底這只是結城家的家務事而已。

　　「其實我還挺中意你。」臨時班主任快速帶過了這個不太愉快的話題，「當初在發放邀請函的時候我也有給你發過，不過你還是選擇了綠谷。」

　　她指的應該是一年級體育祭之後的那次職場體驗。

　　因為個性的副作用，空子已經忘了自己到底收到過多少家事務所的邀請函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從老師給出的統計中，她收到的邀請還不少，在這其中說不定真的就有結城事務所。

　　「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個人選擇而已。」結城擺了擺手，「況且我們家事務所的構成也確實不太適合你。」

　　空子眨了眨眼睛。

　　教室的門突然被打開，黑色長髮的少女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她手裡還抱著一遝被裝訂得整整齊齊的資料。

　　「啊，小望回來了啊。」結城見狀站起身，用右手扶住自己的後頸，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著，這讓女子的表情顯得十分張揚，「那我就不打擾年輕人們了，有什麼事的話直接去教師辦公室找相澤老師吧，我下午有事，得早退了。」

　　「一路順風。」

　　小望對她點了點頭，語氣冷淡。

　　「真是傷心啊，我要走了你居然還擺出這樣的態度。」結城笑著抱怨道。

　　「反正晚上回家就看得見了，」少女不動聲色地向教室裡讓了讓，空出一條供女子離開的道路，「勝哥不在的話，我回家做飯就好了，不要又點外賣。」

　　「是是是，我知道了……」結城抓了抓頭髮，走出教室的時候，她突然扭過頭，露出意義不明的神情，「不要覺得每天放學回家都能看見我啊，說不定哪一天我就死掉了，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手動整合一下目前的伏筆（←這個人自娛自樂得很開心）

　　1.出久夢到的空子塗了指甲油，現實中的空子沒有塗指甲油（00/17）

　　2.空子的家庭情況（06）

　　3.空子看量子力學相關的書籍（07）

　　4.紐緒知道空子和出久之間的微妙關係（09/14）

　　5.敵聯盟的動向（10/16）

　　6.紐緒對出久的警告（14）

　　7.自稱「安念」的人和「時間回溯」的研究課題（20）

　　8.職場體驗前一周空子突然接近小望（22）

　　9.紐緒交代後事一樣的繼承人培養方式（23）

　　以上


第26章 24

　　為了表達歉意，空子決定放學之後請小望吃點心。

　　雖然是校外實踐期間，但結城望並沒有被派遣到相關的事務所，按照學校規定，她必須繼續正常授課期間的作息。

　　「今天不行，」黑髮少女語氣平靜地拒絕了同班同學的提議，「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我的話，放學之後和我一起去個地方吧。」

　　空子略微思考了兩分鐘，然後點了點頭。綠谷最近好像是有什麼事，每天回家都是□□點鐘，因此繞道去什麼地方的話也不會有問題。

　　黑髮少女提著書包走在街道側邊，空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不知不覺間，她們似乎走出了很遠一段距離。

　　這裡已經開始遠離鬧市區，連周邊的商店數量都稀少了起來。在僅存的記憶中，空子似乎沒有離開過市區以外的地方，因此她有些害怕，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讓自己和小望並肩同行。

　　結城望似乎歎了口氣。

　　她伸出手，用手指勾住空子的，然後輕輕翻動手腕，讓彼此變成雙手緊握的狀態。

　　「我不會把你帶去奇怪的地方的，」黑髮少女沒有回頭，她的眼睛依舊盯著身前的道路，語氣卻柔和了不少，「只有今天，陪我一下吧。」

　　最終，小望停在了某個私人墓園前。

　　空子花了好幾分鐘才從自己可憐的腦容量裡翻出關於這個墓園的資訊。

　　這一帶以前好像是某個大地主的地盤，後來因為某些事情轉贈給了上一代的結城家主，也就是結城紐緒和結城望的父親，後來老家主犧牲了，這一片兒就被現任家主結城紐緒改成了墓園，專門用來安置和結城家關係較好的職業英雄們的屍骨。

　　當然，結城家的人，即使不是職業英雄也是可以使用這塊地皮的。

　　果然是有錢人啊。空子想。從外表上倒是完全看不出來呢。

　　結城家的一對女兒都十分奇怪，明明是家財萬貫的大小姐，身上卻完全沒有富人的習氣。

　　據說高中畢業、正式繼承事務所之後，結城就從老宅裡搬了出來，獨身一人租住在普通的公寓裡。和爆豪結婚之後，結城也是搬到了爆豪名下的房產，絲毫沒有要回老宅的意思。

　　小望領著空子穿過數個墓碑。

　　那些墓碑有新有舊，空子從打眼前掠過的字樣中辨認出了一些職業英雄的名字，當她回過頭的時候，二人已經處於墓園的中心地帶了。

　　黑髮少女在某個似乎是新建成沒多久的墓碑前停了下來。

　　空子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墓碑中央刻著「結城夢逸」幾個字，墓碑前還躺著一束沾著水珠的新鮮百合花。

　　「他已經來過了啊。」小望咕噥了一聲。

　　他？

　　據外界傳言，現如今結城家的構成只有結城紐緒和結城望這一對姐妹了，算上爆殺王也不過三人，空子想不出在這個時間點還會有誰來給結城家的人掃墓。

　　倘若是爆豪的話，他應該跟著結城一起才對。

　　似乎感覺到了空子的疑惑，小望蹲下身，從書包裡取出一個包裝得很仔細的禮品盒放在墓碑前，頭也不回地解釋道。

　　「是勝哥，」她拆開禮品盒，露出裡面被包得很仔細的深紅色指甲油，空子認出那是個很貴的牌子，上過時尚雜誌，「紐緒姐是不會來給她掃墓的。」

　　「為什麼？」

　　出聲之後，空子才發現自己好像問了個十分愚蠢的問題。

　　「紐緒姐一直覺得是自己害死她的，」小望用手指拂過墓碑上的字，語氣平靜得如同在講述故事書上的內容，「她不會來的，勝哥倒是每個月都會來。」

　　這裡面似乎也有很複雜的內情呢。

　　空子並沒有去年夏天之前的明確記憶，在她僅存的認知裡，結城家是個謎一樣的存在。

　　關係奇怪的姐妹、結城交代後事一樣的繼承人培養方式、還有喊著「我很中意你」不斷製造機會接近她的女人，這些都不在空子對於「常識」的定義之中。

　　至少在她看來，結城並不是真的中意她。

　　「那天她出去買東西，有一群劫匪沖進商場，把整個店的人都劫持了。因為是結成事務所的守備範圍，最先到的也是紐緒姐和勝哥他們。」小望站起身，她對著墓碑鞠了一躬，「那些人知道她是我們的母親，把她從人質裡拖了出來——紐緒姐為了救另外的人質，選擇了犧牲她。」

　　「……」

　　空子張了張嘴。

　　所有人都以為職業英雄是風光無限的「正義的化身」，然而實際上，英雄們所面對的世界，比一般民眾能夠想像到的更加殘酷。

　　「說實話，我根本沒有辦法理解。」小望握著書包提手的手指緊了緊，指關節顯現出因為用力泛起的慘白色，「她，母親她在父親犧牲之後憑著一己之力苦苦支撐了結城家七八年，用盡各種方法把我和紐緒姐拉扯到現在這個樣子……結城紐緒卻因為那麼十幾個不相干的人，就這麼放棄了母親！

　　「什麼職業英雄的責任，我不稀罕，自己有危險就算了，連家人都救不了的人算什麼英雄啊！」

　　黑髮少女低著頭，嗓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和破音。

　　對她而言，結城夢逸的死亡等同於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安身之所再次被破壞。

　　空子想要安慰小望，可她並非結城家的人，她和眼前沉眠於地底的結城夢逸並沒有任何感情，倘若要她判斷，她也會做出放棄結城夢逸的選擇。

　　然而小望並不能。

　　當親人和責任被放置於天秤兩端時，無論你選擇哪一方，結果都是錯誤的。

　　所以結城同學才不想去事務所實習嗎？

　　這一刻，空子似乎有些明白了小望一直留在學校裡自習的原因。

　　二人沉默著站在墓碑之前。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墓園裡昏黃的路燈被定時裝置喚醒，初秋的飛蛾一下一下撞擊著燈罩，發出微弱的「啪啪」聲。

　　「回去吧。」小望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看著空子的臉，「我還要回去做飯呢。」

　　空子沉默著點了點頭。

　　她跟著同班同學走到墓園門口，黑色的轎車停在路邊，似乎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金髮赤瞳的青年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搭在車窗上，臉色十分不耐煩。

　　看見小望身後跟著的空子，他愣了一下，旋即感到麻煩般地「嘖」了一聲。

　　「你在這裡啊，」他皺著眉頭道，「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話音落下，他的目光從空子臉上移向站在少女身邊的小望。

　　黑髮少女安靜地點了點頭。

　　「先送安念回去吧，」她說，「紐緒姐沒這麼早回家。」

　　「哦對了安念，」爆豪一邊示意二人上車一邊提醒道，「看一下你的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本節劇情對應隔壁11.02內容

　　當然我是不建議你們去看的...那一節全是刀子

　　下節大概會發點糖


第27章 25

　　「……唉？」

　　空子睜大眼睛，她下意識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下午等小望寫作業等了很久，百無聊賴時空子拿手機刷了網頁，經爆豪提醒，少女這才發現自己的通訊工具不知何時關機了。

　　不過應該沒有關係的吧，出久前輩不會這麼早就回家。

　　抱著僥倖心理的少女乾笑兩聲，抬起手給駕駛位上的青年看了眼已經完全黑掉的螢幕，「抱歉……手機沒電關機了，前輩找我有什麼事嗎？」

　　爆豪的眉頭鎖得更緊了。這令本身就長著一張惡人臉的青年看起來更加可怕。

　　然而兇惡的表情只停留了一瞬間，爆豪很快便啟動了車子，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波動。

　　「你到底是怎麼考上英雄科的，」他一腳踩下油門，「出門之前檢查手機電量這種最基本的常識都不知道嗎？」

　　「……」

　　無法反駁。

　　說起來，和結城家有關係的人說話都是這個調調嗎？

　　因為有人開車，回去倒是比走到墓園花的時間要短上很多。爆豪把空子送到綠谷家樓下就開著車載著小望走了。空子本來是想問他你怎麼知道我現在和前輩住一起的，結果轉過身的時候被糊了一臉汽車尾氣。

　　看樣子爆殺王每個月都要嚇跑幾個女性粉絲的傳言是真的啊……

　　少女在心裡默默地給爆豪打上了個「不友好」的標籤，這才轉身上樓。

　　客廳的燈是關著的，玄關也沒有出現新的鞋子，看樣子綠谷今天的工作還沒有結束。得出這一結論的少女松了口氣，她將沒電的手機甩在沙發上，從冰箱裡摸了些食材出來，順手點著了灶上的火。

　　手機沒電了過會兒再充就好，先把晚飯做上吧。

　　這麼想著，空子抬起眼皮看了看客廳的掛鐘。

　　七點三十五，距離綠谷回來還要一會兒，做一頓簡單的晚飯足夠了。

　　空子系上圍裙開始低頭處理從冰箱裡拿出來的食材。

　　菜刀刀刃還沒有接觸到砧板上的蔬菜，陽臺的落地窗就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清脆聲響。身形算不上高大的青年就這樣撞破了落地窗的玻璃沖進客廳，他的身上纏繞著淺綠色的電光，怎麼看都是個性發動的樣子。

　　站在廚房裡的人被對方突如其來的登場嚇了一跳，她放下菜刀繞過櫥櫃走到綠谷面前。

　　「……前輩，怎麼了嗎？」

　　自己撞破自己家陽臺的落地窗沖進客廳，怎麼想都太奇怪了，就算沒有帶鑰匙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回家。

　　下一秒，少女便落入青年懷中。

　　綠谷的力氣很大，毫無預兆的擁抱讓懷裡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若非知道眼前的人不會害她，空子甚至要懷疑綠谷是打算就這麼勒死自己的。

　　「太好了，」青年的髮絲落在頸窩，呼吸和談吐間的濕潤氣流撲在鎖骨處，帶起不知名的瘙癢觸感，「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我能有什麼事？

　　被抱著的人眨了眨眼睛，「那個……前輩？」

　　「我今天回來的時候沒有看見你，」綠谷依舊將頭埋在少女頸間，絲毫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打你的電話也是關機，我就問了結城同學，結城同學打電話給學校，學校那邊說你已經離開了——然後我就聽說商店街那邊出了一起事故，從鄰市逃竄來的敵人挾持了兩名女高中生，已經有英雄過去了，但是場面僵持不下。」

　　之後的事情不用綠谷明說空子也能夠猜到大概。

　　青年先是去了商店街那邊，在得知被挾持的人並非暫住在自己家的後輩之後松了口氣，但又馬上再次不安了起來。

　　他給所有可能會知道空子下落的人打了電話，這其中就包括爆豪。

　　相對無頭蒼蠅一般急得團團轉的綠谷，在向結城確認了空子是跟著小望一起離開學校後，爆豪馬上就猜到了她們會在哪裡。

　　然而這對青梅竹馬的同學的關係實在是太微妙了，在確認少女們的安全之後，爆豪沒有告訴綠谷空子已經找到了。他先是不緊不慢地把人送回家，這才依舊在外面到處亂竄的綠谷打電話說讓他回家去看看。

　　空子：「……」

　　看樣子前輩在結城家的風評是真的很糟糕呢。

　　大概過了好幾分鐘，綠谷這才勉強穩定了情緒。他放開空子，目光相接的一瞬間，青年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緊接著，空子有幸看見了自己的偶像漲紅了臉手足無措的模樣。

　　「那、那個，空子，我只是情緒有點激動……我沒有別的意思……」

　　少女被他的反應鬧了個臉紅。她低下頭，用雙手絞著外套下擺，半晌才擠出一句「我知道」來。

　　綠谷松了口氣，他一邊道歉一邊從外套的內袋裡摸出一個被壓得皺巴巴的盒子來。

　　「回家的時候看到了新品的海報，空子之前不是說過有塗指甲油嗎，我覺得應該會合適你，」青年將盒子遞到少女面前，「抱歉，跑得太急了，不過裡面應該沒有事情！」

　　少女愣了幾秒鐘，這才如夢初醒地將盒子接過來拆開。

　　盒子裡躺著一小瓶銀灰色的珠光指甲油，玻璃瓶上印著品牌logo，空子花了好幾分鐘才想起來這好像是個十分有名的牌子。

　　其實她並不怎麼關心這一方面的事情，國中時塗指甲油完全是因為同學們都塗了，她也跟風塗了一小段時間，到上高中後不久就洗掉了。

　　不得不說綠谷在選擇化妝品上真的是一點經驗都沒有，銀灰色的指甲油並不適合學生使用，至少是絕對不適合空子的。即使如此少女依舊笑著道了謝。

　　這是前輩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呢。

　　她眯著眼睛想。

　　綠谷抬起手揉了揉少女的頭髮。

　　實際上他並不知道這款指甲油到底適不適合空子，但他可以肯定，這款指甲油的顏色與夢中的少女所使用的指甲油是一樣的。綠谷覺得夢中的空子很好看，所以他就買了這瓶指甲油。

　　二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空子的目光越過綠谷的身形落在被外力破壞的落地窗上。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在綠谷家裡待了很有幾天了，但是綠谷沒有主動提起公寓的修繕狀況，她也裝作沒想起來。

　　但是果然還是不行的吧。

　　她想。

　　果然還是得回去。

　　就算再想要待在這裡，自己也終究是要回到原來的生活的。

　　當少女準備開口詢問時，青年搶在她前面開口了。

　　「啊，抱歉，最近太忙我都忘了，」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用手抓了抓後腦勺，又突然下定決心般咬著壓根，一字一句道，「你家的門和窗子都已經修好了——但是空子，這只是我的個人請求，你……能不能繼續留在這裡呢？」

　　作者有話要說：

　　出久：臥槽空子不見了（慌得一批.jpg）

　　哢醬：（猜到了人大概在哪）不忙，先讓他繼續慌會兒


第28章 26

　　雖然被綠谷挽留了，但畢竟不是自己的住所，在短暫的糾結之後，空子還是選擇了回到原來的公寓。

　　灰色長髮的少女安靜地收揀著客房裡的私人物品。

　　不知道是真的忙還是不想面對這樣的分離，綠谷一大早便離開了住所，這令空子小小地松了口氣。倘若綠谷再次挽留的話，她也不能保證自己到底能不能狠下心回到自己家。

　　老實說，和綠谷一起住的這幾天還是挺開心的，各種意義上。

　　空子檢查了一下自己包裡的東西。隨著少女的目光移動，她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咦……不見了呢……」她急急忙忙地將手提包裡的東西全部倒出來，然而還是沒有找到失去蹤影的鑰匙。

　　這下可麻煩了。空子皺著眉頭思考著自己能把鑰匙丟在哪裡。沒有鑰匙的話想回家都回不了呢。

　　昨天晚上把出久前輩家的鑰匙卸下來之後……好像是順手放在茶几上了？

　　少女走到客廳，茶几上被收揀得很乾淨，她不得不循著記憶打開茶几下面的抽屜。早上綠谷出門之前空子才特意收拾了一次房間，說不定是那個時候順手塞進抽屜了。

　　金屬色的鑰匙圈出現在很顯眼的位置。

　　「有了！」

　　空子拿起鑰匙，剛準備關上抽屜，目光卻被角落裡的某樣東西吸引了。

　　那是一個巴掌大都沒有的掛件，被做成了小熊的模樣，小熊下面還吊著一個小小的橢圓形塑膠牌。少女將塑膠牌翻到正面，白色的底上印著英文花體字，似乎是某家店的名字。

　　小時候聽說過這家店吧？

　　她想了一下。

　　小學的時候這個牌子的奶茶還挺有名的，在商店街那邊就有一家，前兩年奶茶生意不是很景氣，那家店就撤掉了，現在市里應該沒有這個牌子的奶茶店。

　　原來前輩喜歡這個牌子的奶茶嗎？

　　空子曾經很喜歡這家的奶茶，當然，這是聽身邊的人說的，畢竟她對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了。據兒時的好友說，她們經常在放學之後繞路到商店街買兩杯奶茶再回家。

　　再然後那個一起買奶茶的好友就離開了，現在僅僅是偶爾會在LINE上聯繫的普通熟人。

　　沒有人能夠忍受自己的朋友無數次地忘掉自己這種事情，在空子看來那個姑娘已經做得很好了——至少她堅持了整整六年，然而最終，她們還是選擇了不同的國中。

　　小望說空子能夠稱道的地方是人緣，其實並非如此。

　　空子身邊的朋友都是很短的、隨著升學就消失不見的類型，在上學的時候，她們會和她做朋友，告訴她她遺忘的事情，可是畢業之後，彼此就沒有什麼聯繫了。

　　空子會忘掉那些躺在自己的LINE連絡人列表裡的人到底是誰，而忙於學業的朋友們也很少主動來聯繫她，時間一長，大家就變成了名字和長相都想不起來的陌生人。

　　然而空子對此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想法。

　　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一個人面對全然陌生的世界，習慣根據身邊的人的反應去揣測某些可能發生過的事情，也習慣了那些「曾經的朋友們」的離開。

　　就像她對結城望一樣。

　　內疚當然是有的，然而空子並不覺得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在她看來，就算自己在失憶之後再次和小望成為朋友，分離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少女將掛件放回原來的位置，站起身關上了抽屜。

　　提著行李推開玄關大門的時候，房屋真正的主人似乎是辦完了什麼事回來了。

　　青年被突然從裡面打開的門嚇了一跳，當看清開門的人的時候，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啊……要走了嗎？」

　　綠谷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是害怕驚擾到什麼似的。

　　空子點了點頭。

　　「我送你到車站吧。」青年側開身子讓少女通過，然後再次鎖上了門，「東西都帶好了嗎，有沒有漏掉的？你家的門和窗子都已經修好了……以後不要隨隨便便給陌生人開門，窗子也不行！」

　　前輩是不是太嘮叨了點啊。

　　少女有些壞心眼兒地想。

　　對現在的空子而言，「木偶」依舊是她的偶像，但同時也是更加親密的存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往束手束腳的相處模式全然消失了，她甚至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能夠在心裡悄悄編排一下綠谷，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空子有些迷茫。

　　在為數不多的記憶裡，她並沒有能夠用完全輕鬆的、毫無顧忌的相處模式來交往的人，哪怕是面對自己的「朋友」們，她也依舊保持著使用敬語的習慣。

　　這能算是好事嗎？

　　她不知道。

　　對空子而言，和他人保持一定的距離是一種習慣，這樣的話，即使自己再次失去記憶忘掉什麼人也不會有某個人因此受到傷害。

　　對那些人來說，「安念空子」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普通朋友，就算被忘掉了也不會有人感到痛心。

　　這樣就足夠了。

　　既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記憶，至少也不能給身邊的人添麻煩。

　　莫名的恐懼就這樣向心頭湧了上來。

　　倘若我和前輩真的變得比現在還要親密的話，再次失憶的時候，前輩一定會很傷心吧。

　　這麼想著，少女停下了腳步。

　　「……空子？」綠谷回過頭，用詫異的目光注視著她的臉，「怎麼了嗎，是有什麼東西忘帶了？」

　　「那個。」

　　少女攥著行李提手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起慘白的顏色，她低著頭，避開了青年的目光，「已經夠了……」她說，「已經夠了，前輩以後就不要找我了吧。」

　　說完這些，空子緊緊地閉上眼睛。

　　這是她頭一次體驗這樣的情感，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撕裂般，尖銳的疼痛蔓延向上，那些感覺像是有實體般堵住每一條血管，無論是行動還是說話都十分困難。

　　綠谷沉默了下來。空子看不見青年的表情，但是她可以肯定對方並沒有任何動作。

　　「我可以理解成自己被甩了嗎？」半晌，少女聽見對方略微低沉的聲音。

　　「對不起。」

　　青年似乎歎了口氣，「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什麼，按理說，若空子說出「我發現自己喜歡的人並不是你」的話，他的目的就達到了；可在這之前，綠谷竟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想聽到這樣的話。

　　自己對眼前這個孩子，其實並非毫無感情的吧。

　　「我……不想傷害前輩。」少女猛地彎腰對著青年鞠了一躬，「所以，對不起前輩，我想我們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玩家綠谷出久進入女主攻略任務主線劇情（？

　　您的好友「結城家的神棍姐妹」即將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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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爭取二更吧，補一下前兩天漏掉的更新


第29章 27

　　酒紅色短髮的女子一手端著啤酒杯，一手撐在桌子上。

　　「所以說你大晚上的把我叫出來就是陪你喝酒？」她皺著眉頭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臉上寫滿了「你不給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老子就把這杯啤酒砸在你頭上」的負面情緒。

　　「……對不起。」綠谷沉默了兩秒鐘，「但是我不知道還能叫誰了。」

　　「飯田呢？」

　　「他家裡有事。」

　　「轟呢？」

　　「他現在不在市里。」

　　「那麗日呢？」

　　「這種事情叫女孩子不太好吧……」

　　「綠谷出久君，」結城覺得自己要被他氣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女的是吧？」隨著話音落下，女子手中的啤酒杯發出不堪重負的清脆聲響。

　　青年的臉色變了變，然而他很快便找到了合適的理由：「不，我的意思是，這種事情不方便喊麗日同學那種未婚女性——」

　　「總而言之就是，你覺得我是最合適的人選是吧。」

　　結城懶得聽他辯解。

　　從高中時代開始，綠谷出久就是那種表面上慫得不像話實際上卻膽大包天的類型，想用武力就嚇退這個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然而很不湊巧，結城最喜歡的問題解決方式就是武力。

　　在衡量了雙方的戰鬥力以及在這裡打起來產生的負面影響和消除影響所需的人力物力成本之後，結城社長果斷選擇了坐下來聽眼前No.1英雄的胡扯。

　　反正酒錢不是她出。

　　五分鐘後，結城再次扭碎了老闆新換上來的啤酒杯。

　　「你的腦袋是不是被門夾過？」No.7英雄皺著眉頭將被扭得只剩下杯柄的容器扔在桌子上，「如果是你遲來的青春期煩惱的話，恕不奉陪！」

　　大晚上的，一通電話把人叫出來，還以為是敵聯盟有了什麼動向，結果是來聽某個晚熟青年的戀愛煩惱。幸好結城紐緒今年二十三歲，要是換了十五歲的結城紐緒，綠谷的脖子大概已經直接被扭斷了。

　　「……對不起。」

　　綠谷再次道歉。

　　結城見狀歎了口氣。老實說她是想直接走的，但是綠谷的煩惱似乎是和那個叫安念空子的小姑娘有關，因為某些原因，她可以不管綠谷，但是沒法不管空子。

　　「所以呢，她把你甩了，這不是好事嗎？」

　　女子招呼著老闆再次要了個啤酒杯，趁著啤酒杯的擁有著發怒之前塞了好幾張鈔票在對方手裡，居酒屋主人收了將近五倍的錢，樂呵呵地走了，不一會兒還讓人送來了新的杯子，好像在說你隨便破壞。

　　綠谷看著桌子上擺得整整齊齊的啤酒杯，在心裡計算著這些杯子夠他激怒結城多少次。

　　「我不知道，」他斟酌著詞句回答道，「老實說我應該挺開心的，但是我覺得她的意思應該不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

　　「不管她是哪個意思，你被她甩了是鐵板釘釘的事實，」結城換了個杯子在手裡捏著玩兒，絲毫沒有打算喝酒的模樣，「在你的劇本裡，安念提出分手應該是發現自己對你的感情是單純的崇拜而不是愛情，但是現在她沒有告訴你為什麼分手，只說了不想傷害你？」

　　綠谷點了點頭。

　　「不想傷害某個人」其實是個挺微妙的理由。

　　往輕了說，可能是彼此的身份或者性格不合適，往重了說，也可能是發現自己對對方並沒有什麼感情。綠谷希望的是第二種，然而空子並沒有明說她的理由到底是哪一種。

　　「直接去問不就好了，」紅發女子用手指叩著玻璃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道，「就直接去問她，你到底為什麼要和我分手，不就完了？」

　　青年苦笑，「……問不出口啊。」

　　結城恨不得一玻璃杯砸在綠谷頭上，然而「故意傷害No.1英雄」的罪名她實在是擔不起，於是女子只得把怨氣往肚子裡咽了咽，強壓著怒火繼續詢問道，「你有什麼問不出口的？」

　　「萬一她真的是不喜歡我才和我分手的怎麼辦？」

　　「那不是正合你意？」

　　「我不知道。」

　　綠谷確實是不知道。在他最初的打算中，空子確實應該以這樣的方式選擇與他告別，然而真的到了這一步，他卻開始害怕了。

　　他害怕聽見空子說「其實我並不是喜歡前輩，只是我弄錯了」，就像他昨天晚上打開門的時候發現暫住在家中的後輩並沒有回家一樣。

　　自己好像馬上就要失去空子了。

　　這樣的恐懼讓他動搖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要選擇和空子交往。真的只是單純的為了「救贖」嗎？好像並不是這樣。

　　就算不是前後輩或者偶像，他也有各種更加合適的身份去接近空子，選擇「男朋友」這一身份，說不定其實也是混進了他自己的私心。他想要一個合適的、能夠讓自己接受的理由，然後用這個理由來達成自己「成為空子的交往對象」的私心。

　　然而現在他所尋找的理由已經站不住腳了。

　　真難看啊，自己。

　　綠谷往喉嚨裡灌了一口啤酒。

　　越到這個時候他就越感覺到悲哀和不甘，仿佛所有人都會喝醉，只有他不會。每每將酒水灌進肚子裡時，他就會想著說不定什麼時候身邊就會出現事件需要他去解決，所以他不能喝醉。

　　然而很多事情即使不用他出面也是可以的。

　　結城不能夠理解綠谷到底為何執著於自己身上的擔子，就像是她也無法理解綠谷到底在和空子繞什麼彎子一樣。在她看來，兩個相互喜歡的人沒有交往，說白了就是時機不對或者彼此之間沒有可能。

　　綠谷和空子大概都不是這兩種。

　　雖然向未成年人出手這種事情聽起來不太光彩，但綠谷和空子也不過相差七歲而已。

　　「所以我才討厭這種麻煩事啊……」結城抓了抓後腦勺，她煩躁地將啤酒杯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向外走去，「算了，你自己喝吧，我不奉陪了。」

　　戀愛諮詢什麼的完全不是她擅長的話題啊。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女子突然又折了回來，向著綠谷伸出手。

　　青年一愣。

　　「剛才我給老闆了一萬元，」她將手放在綠谷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既然是你請客，杯子的賠償金當然也是你出——我的意思是，一萬元，交出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紐緒：大晚上的把我叫出來就是為了諮詢你的戀愛煩惱？

　　出久喊紐緒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只有紐緒猜到了他向空子提出交往請求的動機，紐緒心裡也清楚，所以她沒把杯子砸在出久頭上

　　以及不同年齡段紐緒的處理方式

　　二十三歲的紐緒：這個男人是不是有毛病？算了先聽他說吧，說完再走也不遲。

　　十五歲的紐緒：不管他有沒有毛病，先打死再說。


第30章 28

　　午後的陽光從事務所的窗口灑向地面，灰色長髮的少女將頭埋在雙臂的縫隙中，塗著銀灰色指甲油的、修剪得很整齊的指甲從頭髮之間的縫隙中露出來，反射著醒目的光澤。

　　叫醒空子的是事務所的一位前輩。

　　「已經要開始工作了哦，」對方笑容和善地將一杯咖啡放到少女面前，沖她擠了擠眼睛，「空子你最近是不是睡得太多了？」

　　最初是午休時小憩半個鐘頭，後來慢慢增加到一個鐘頭，現在都快變成叫都叫不醒的狀態了。

　　「啊……抱歉，」被喊醒的少女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她將桌子上的東西略略收拾了一下，「下午的巡邏什麼時候開始？我先去門口吧！」

　　「沒那麼快，還得等一會兒，那邊在開會。」對方回答道，「再坐一下吧。」

　　空子應了個聲，她又坐了回去，抱著咖啡杯發呆。

　　前輩先是將自己的桌子收拾了兩下，突然又想起什麼死的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空子的臉，「上次見你的時候不是沒有塗指甲油嗎？」

　　少女一愣，她下意識地將手向後藏了藏，又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是啊，」她低頭笑了笑，「昨天晚上才塗的。」

　　「這個顏色不太適合學生吧，」對方又看了兩眼，這才將目光移回自己的桌子，「是自己選的嗎？」

　　空子扯了扯嘴角。她想說這是別人送的，可是有點害怕前輩繼續問是誰送的，於是只能偏過頭扯了個不太高明的謊：「……自己選的，看見雜誌上的模特塗這個顏色好看。」

　　這款指甲油上過一個在中學女生之間挺有名的時尚雜誌，因此前輩倒也沒有懷疑。

　　「那個模特啊，」她想了想，「確實挺好看的，不過這個顏色是大人用的哦。」

　　銀灰色不太適合學生，多數學生還是會選擇透明色或者色調素淨的顏色，畢竟青春朝氣的年輕人還是使用鮮亮的顏色更加合適一些。

　　空子低低應了一聲。

　　她不太想讓人知道這個指甲油是綠谷送的。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畢竟她還是個學生，男性送女性這種禮物，難免會讓人想多，傳出去對綠谷的名聲也沒有什麼好處。

　　何況他們已經分手了。

　　木偶前輩對我已經很好了，至少在這種時候不要給前輩添麻煩才對。

　　少女抿了口咖啡，抬起頭的時候剛好迎上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青年的目光。

　　「啊，木偶回來了，」絲毫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發生過什麼的女性前輩興高采烈地招呼著青年往自己這邊來，「剛好，之前你跟我們提過要查的聯繫方式，單子已經列好了，電子郵件發給你嗎？」

　　應該是指聯繫高中同學的事情吧。

　　空子想了一下。

　　「麻煩你了。」

　　青年點了點頭，直接坐到了辦公室另一頭的沙發上。空子這才發現他身上的戰鬥服破了，布料的斷口處露出密密麻麻的細小傷疤，似乎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前輩受傷了？

　　空子睜大眼睛。她很想問綠谷這是怎麼回事，但馬上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應該問的事情。

　　事務所在職的職業英雄不止綠谷一個，帶實習生的事也不是綠谷在做，無論綠谷出了什麼樣的棘手任務或者遇到什麼事情，對方主動開口之前先去詢問都是越權的。

　　然而還是很在意。

　　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人啊。

　　糾結間，事務所的另外一位前輩抱著一摞資料就往外走了去：「晚點我把郵件發到你的地址上，那邊在開會，我先過去了！」

　　「需要我過去嗎？」綠谷問。

　　「不用了，不是你那邊的事，你不是還要處理別的事情嗎？」

　　對方揮了揮手，無視了空子可憐巴巴的眼神，逕自離開了。

　　糟糕了。少女低下頭，用手指叩著咖啡杯的杯柄。她覺得自己應該找個理由逃開和綠谷獨處的情況，然而現在事務所裡的人都在開會，她甚至編造不出合適的理由離開這個房間。

　　這樣下去不行。她想。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要找個合適的理由。

　　「我——」少女斟酌著詞句想要說點什麼，卻被青年先搶了話題。

　　「指甲油，你塗了啊。」綠谷轉過頭對她笑了笑，「抱歉，我好像不太會選顏色。」

　　看樣子他是聽見自己和前輩的對話了啊。空子有些尷尬。換句話說，自己那句扯謊也是被聽見了。

　　和其他人說別人送你的禮物是你自己買的，還被送禮物的人抓了個正著，怎麼想都是自己理虧在先。如果時間能夠倒流，空子一定會選擇糊弄過去，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不但收不回來，還被最不應該聽到的人聽到了。

　　她壓低了聲音，仿佛害怕驚擾到什麼一般，「……沒關係，我挺喜歡的。」

　　綠谷似乎松了口氣，「你喜歡就好。」

　　為什麼這個人會在意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他送的東西呢？

　　空子不明白。

　　在她的認知裡，綠谷提出交往請求完全是因為可憐她。綠谷見過那麼多的異性，什麼類型的都有，空子完全沒有自己能夠吸引對方的自信。

　　我明明沒有任何比那些人好的地方啊。

　　綠谷又沉默了下來。空子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於是選擇了閉嘴。

　　牆上的掛鐘分針轉了一圈，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隨之而來的是會議室那邊的喧鬧聲。

　　「啊，應該是開完會了，」少女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我去門口等前輩們一起巡邏！」

　　綠谷張了張嘴，他想讓她留下來和自己說說話，然而他心裡也清楚，就算空子留下來了，他們之間也只會充斥著令人不快的沉默。

　　說到底，他和空子二人間的維繫只剩下了可憐的「前後輩關係」了。

　　現在的他甚至連自己是否還是空子的偶像的自信都沒有。

　　走到綠谷身邊的時候，空子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轉過頭注視著青年身上的傷口：「那個，前輩……受傷了的話，還是去醫務室處理一下比較好哦？」

　　綠谷一愣。

　　少女飛快地從視線盡頭消失了。

　　青年下意識地抬起手按住自己戰鬥服破損的地方。其實那並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傷，以往他都不會將這樣的傷口當回事，可這個時候，他居然有些想去醫務室了。

　　「嗯，我會的。」

　　綠谷低低地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道。

　　「謝謝你，空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真的在認真地讓男女主談戀愛

　　算了，我自己都不信orz


第31章 29

　　自打那次不太愉快的對話之後，空子似乎已經有五六天沒有看見綠谷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是No.1英雄，綠谷不可能像普通員工一樣每天都待在事務所，之前覺得好像天天都能見到也只是因為空子借住在綠谷家裡而已。

　　灰色長髮的少女將手揣在外套的口袋裡。

　　初秋的天還不是特別冷，只穿一件薄薄的針織開衫也不會感到不適。

　　隨著晚風，陽臺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其實空子對自己為什麼會住在這裡並沒有準確的記憶。按照家人的說法，她應該是在考上雄英之後才搬出來租住在這間單人公寓的。

　　因為職場體驗的那次失憶，空子曾經重新擺設過一次房間，然而掛在陽臺上的風鈴還是被留下來了。

　　那是很普通的風鈴，不知真假的劣質貝殼被白色的棉線穿成一大團，貝殼底下吊著圓柱形的鈴鐺。大概是因為日子有些久了，鈴鐺外面的漆也開始剝落，露出內裡斑駁的痕跡來。

　　少女推開陽臺的落地窗走了出去。

　　街道上傳來孩童嬉鬧的聲響。這讓空子的心情變得略微好了一些，她暫時性地忘記了自己與綠谷之間糾結不清的關係，將雙手撐在護欄上，任由晚風吹亂自己的頭髮。

　　據說她曾經有做過髮型，等習慣了不停失憶之後也發現自己其實記不住原來到底做過什麼樣的髮型了，於是乾脆隨隨便便修了幾下，讓頭髮就這麼散在肩上。

　　說不定在最開始的時候父母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吧。

　　空子想。即使是爸爸媽媽，在面對不停失憶的孩子也是會累的。

　　不過現在的自己已經過得很好了。習慣了一個人之後就會覺得孤獨並非什麼可怕的事情，因為所有事情都是一個人去解決，和身邊的人的關係也在無形之間疏遠了起來。

　　沒什麼不好的。

　　失憶，尋找記憶，再失憶，這才是安念空子的人生組成。

　　其他的事情都是沒有必要的。綠谷也好，小望也好，總有一天，他們會因為空子的反復失憶感到厭倦，然後從她身邊離開。所以一開始就是一個人就好了。

　　當英雄的初衷是想要被人需要，因為被人需要，所以就算是失憶，那些需要她的人也不會離開。可是說到底，其實被需要的並不是安念空子，她自己才是需要別人的那一個。

　　被隨手丟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幾下。少女離開陽臺的護欄，她對著螢幕上碩大的「木偶前輩」幾個字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選擇了接聽。

　　掛斷別人的電話未免也太不禮貌了些。

　　「晚上好，空子。」

　　電話那頭的人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除了青年慣常的溫柔口吻之外，空子還能聽見那頭的汽車鳴笛聲。

　　是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嗎？

　　少女垂下眼瞼，低低「嗯」了一聲。

　　「……其實我今天遇到了點麻煩，」青年喘了口氣，他好像不太適應這樣的對話，連帶著語調也有些急促，「抓捕逃犯的時候，對方手上槍械的子彈擦到了我的側臉。」

　　空子睜大眼睛，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透著驚慌：「前輩受傷了嗎？」

　　身為No.1英雄，受傷對綠谷來說是一件無比正常的事情，況且只是子彈擦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可即使如此，空子還是覺得難過。

　　沒有任何一個人受到的傷害是理所應當的，哪怕他是「木偶」。

　　「不，我沒事，只是擦傷。」對方頓了一下，「你知道嗎？今天被他們用槍口指著的時候，我居然想的是你在做什麼。」

　　「……」

　　「如果我死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你會傷心嗎？」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笑。」空子突然拔高了音量，「前輩……前輩才不會死呢！」

　　他是No.1英雄，是和平的象徵，對多數人而言，「木偶」這一存在本身便是定心丸。因此他不會死，也不能死。

　　倘若連象徵著和平的「木偶」都倒下了，那這個社會還能夠剩下什麼呢？

　　綠谷又喘了口氣，不知為何，空子覺得他應該是在笑的。

　　「空子，我要向你道歉，」青年的聲音向下沉了些，這讓少女不自覺地挺直了身子，就像是開學典禮時聆聽校長的致辭一般，「抱歉，我一直都把你放在『崇拜者』的位置上，對你而言應該很困擾吧……我們之間明明應該是對等的情侶關係。」

　　空子動了動嘴唇，「……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想和你道歉，」綠谷回答道，「在之前那幾天裡，我根本沒有正視過自己對你的感情，這令我們彼此都十分痛苦。」

　　不，我痛苦的根源並不是前輩的態度啊。

　　空子想要解釋什麼，卻發現自己根本解釋不出來。

　　「所以現在，我想知道空子真正的心意。」電話那頭的人話鋒一轉，他的語氣變得強硬了起來，「為什麼要選擇和我分手，我希望得到一個準確的理由，而不是『不想傷害我』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

　　說出來吧。

　　少女想。

　　說出來的話，彼此應該都會好受一些。

　　她用手攥住衣擺，從喉嚨裡擠出變調的、破碎的音節，「我從小就一直在失憶，最嚴重的時候我甚至沒有辦法想起自己是誰。

　　「我曾經有過朋友，但是她們都無法忍受不斷幫助我回憶的過程，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一個人了。

　　「我不恨她們，如果是我的話，說不定我自己都堅持不下來……前輩應該能夠明白的吧，被重要的人遺忘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我不想讓前輩經歷這樣的痛苦。」

　　不，不是這樣的，安念空子根本就沒有那麼高尚，所謂的「不想傷害前輩」只是托詞罷了，她只是單純的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可能會忘掉出久前輩」這一事實。

　　倘若出久前輩因為我忘掉他而離開我，我一定會因此崩潰吧。

　　她想。

　　「那我們來做個約定吧，」也許是錯覺，空子能夠感覺到電話那頭的人松了口氣，「就算空子忘記了我，我也不會離開空子，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哪怕你不記得我了，我也會讓你想起我是誰……但是相對的，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少女一愣，「……什麼事？」

　　「除了我之外，不要喜歡上別人，」綠谷回答道，「就算失去了記憶，你也只能喜歡上我一個人！」

　　「我……」

　　「先不要回答我，你到陽臺上來！」

　　空子一頭霧水地按照綠谷的話走到陽臺上。深綠色頭髮的青年就那樣出現在視線之中，他還穿著有些破損的戰鬥服，路燈將綠谷的影子拉得很長，從空子的角度能夠看見對方四肢覆蓋著的微弱電光。

　　四目相對。

　　少女突然有些想哭。

　　她攥著手機睜大眼睛，試圖從愈發模糊的視線中分辨出綠谷的五官輪廓。

　　手機聽筒裡傳來青年沉穩而堅定的聲音。

　　「安念空子，我喜歡你，請問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嗎？」

　　作者有話要說：

　　試圖拔旗.jpg


第32章 30

　　就算空子忘記了我，我也不會離開空子，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哪怕你不記得我了，我也會讓你想起我是誰。

　　除了我之外，不要喜歡上別人。

　　就算失去了記憶，你也只能喜歡上我一個人！

　　安念空子，我喜歡你，請問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和我交往嗎？

　　青年的聲音仿佛還在腦海中回蕩。

　　以往的十六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過空子，即使你忘記了我，我也會留在你身邊等你慢慢想起我來。或許有過，但是那些人都已經離開了。

　　在少女現存的記憶中，綠谷是唯一一個說過這些話的人。

　　她不能夠確定綠谷的說辭的真偽，但是她寧願去相信他的話。

　　我喜歡著前輩啊。

　　胸腔中鼓動著雨點般的嘈雜聲，她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地合上了呼吸的節奏。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向著頭部奔湧而去，剝奪了本來就不是很多的思考空間。

　　自己到底在恐懼著什麼呢？這個人明明是可以相信的吧。倘若連出久前輩都變成了無法相信的人，我又能夠去相信誰呢？

　　明明是在恐懼著分離，卻又因為這樣的恐懼而推開對方。

　　這樣的自己實在是……過於懦弱了。

　　即使是這樣的我也是偶爾會想要變得堅強一些的，不光是為了前輩，也是為了我自己啊。

　　「不用急著回答我，」青年站在路燈下，他舉著手機與少女隔空相望，「我現在只是你的追求者，不是前輩或者偶像……你可以慢慢考慮。」

　　綠谷好像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他會告訴空子我喜歡你，我想和你交往，但是他不會咄咄逼人地讓她馬上就做出答覆，他給她留下了足以用來思考的時間。

　　這個人真的是太溫柔了。

　　空子想。

　　正是因為他的溫柔，自己才更加害怕對方的離開吧。

　　然而對安念空子來說，綠谷出久是「戰神」一般的存在，只要這個人站在那裡，就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

　　此時此刻，這個人告訴她，我不介意你會忘掉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空子無法找到準確的形容詞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她覺得想哭，又有點想笑。

　　少女只能抬起胳膊，將臉埋在手掌中。

　　「不用考慮也是可以的，」她對著手機低聲道，「我……喜歡出久前輩，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從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

　　自己到底為什麼喜歡這個人或者自己和這個人之間的交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都已經不重要了，喜歡的人就在自己面前，說我不會離開你，僅僅一句話，就足以擊破少女十幾年來設下的心防。

　　誰都不行，誰都不能完成對安念空子的救贖，除了綠谷出久。

　　他是她的光，從一開始都是。哪怕只是電視新聞的錄影帶，他的身影也足以將她從冰冷的泥淖中拉出來。她憧憬著他，追逐著他，也不過是想要獲得那可憐的些許肯定罷了。

　　沒有什麼比此時此刻的告白更能夠肯定「安念空子」了。

　　並不是因為她足夠優秀或者有名，僅僅因為她是她，即使是一直生活在陰暗的角落中的她，也是能夠擁有被喜愛的資格的。

　　自己的心意有好好地傳達給前輩嗎？

　　空子想。

　　聽筒裡傳來青年低沉的、帶著笑意的聲音。

　　「我知道。」他說，「我一直都知道。」

　　其實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歡你啊。不過沒有關係，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哪怕我再次失去記憶，我也會無數次地喜歡上你。

　　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了，我對你的喜歡遠比你對我的要多很多。

　　「出久前輩，」空子也跟著他笑了起來，「我可以去你身邊嗎？」

　　「想過來的話直接過來就好了。」

　　「但是現在從樓梯下去的話就有幾分鐘看不見前輩啦，」少女的聲音透過聽筒，擊打著青年的鼓膜，「我想一直看著前輩。」

　　從空子所在的房間乘坐電梯下樓需要三分鐘左右，這個時間並不算長，然而對於此時此刻的少女而言，即使是一秒鐘的分離，也是難以忍受的事情。

　　她想要看著路燈下的那個人，把他的身影印在視網膜上。

　　他的每一根頭髮絲，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是絕對不能錯過的，因此三分鐘實在是太漫長了，漫長到她沒有轉身下樓的勇氣。

　　綠谷愣了一下。

　　緊接著，青年向前走了一小段距離，他將手機從右手換到左手，然後笑著回答道：「那就跳下來吧，我會接住你的。」

　　對綠谷而言，接住一個從三樓跳下來的女孩子是一件十分輕鬆的事情。即使如此，在放下手機張開雙臂之前，青年也還是在心裡小小地向著恩師道了個歉。

　　對不起，歐爾麥特，我居然拿One For All做這種事情。

　　空子也放下手機，她扒著護欄，將腹部抵在上面，大聲向下喊道：「我要跳了哦！」

　　綠谷揮了揮手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少女鬆開了抓著護欄的手。印在視網膜上的是青年全身纏繞著淺綠色電光的模樣。

　　然而她的身體並沒有順利地墜下去。

　　黑色風衣的男人輕而易舉地拉住了她的外衣後領，他站在陽臺的護欄上，低著頭與青年對視。

　　「我很能夠理解小空子的心情啦，」金色頭髮的女子笑嘻嘻地坐在青年旁邊，她伸出手從男人手中接過了少女，硬生生將她帶回了陽臺，「但是不行呢，只有小空子是絕~對不能交給出久君的哦！」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連出久前輩都沒有注意到嗎？

　　「真好呢，我也想要這種個性。」女子鉗制住少女的脖頸，目光卻始終沒有落在她的臉上，「就像是打遊戲一樣，一直存檔讀檔，直到打出自己想要的結局——簡直太作弊啦，連戀愛這種事情都是可以像這樣重來的吧？」

　　她在說什麼？

　　少女茫然地睜大眼睛，對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能夠理解，然而那些話語組合起來的時候，空子卻無法明白對方的意思。

　　打遊戲？存檔讀檔？重來？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總而言之，就是這個樣子，」女子注視著綠谷的表情，她似乎十分享受現下的狀況，「把小空子交給One For All的話，對我們而言可是個大麻煩呢！

　　——「抱歉啦，這孩子就由我們敵聯盟收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甜不過三秒（ntm）


第33章 31

　　夕陽透過窗櫺在樓梯拐角處的地面投下規則的金黃色方塊。

　　黑色長髮的少女逆著光站在那片金黃色之中。她的脊背斜斜靠著牆壁，腦袋向下垂著，這讓人無法看清她的五官輪廓。

　　空氣中飄散著輕微的歎息聲。

　　「你還真會給我找麻煩啊。」她抱怨道，「這麼做的話，就顯得我像壞人一樣。」

　　……結城同學？

　　空子愣了一下。

　　「算了，我說過的吧，無論有什麼事情，只要你願意依靠我的話，我就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你。」少女站直了身體，她將提在手上的書包往肩上一甩，維持著女生幾乎不會用的姿勢與空子擦肩而過，「……幫你爭取兩天的時間對吧，我會做到的。」

　　爭取時間？

　　空子並不能夠理解對方到底在說什麼，她想要問問小望這是什麼情況，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

　　「抱歉，」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迅速擴散，「讓你為難了。」

　　「真的覺得會讓我為難的話就不要提出這種天馬行空的方案啊……」小望又抱怨了一聲，旋即消失在空子的視線之中。

　　請不要走！

　　空子伸出手想要抓住對方的衣擺。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睜開眼睛的時候，節能燈的燈光將整個視野映照出惱人的慘白。空子使勁眨了眨眼睛，花了將近一分鐘才讓自己勉強適應突如其來的強光。

　　「啊，醒了。」似曾相識的聲音從身體的另一側傳了過來。

　　空子扭頭，金色頭髮的女子坐在木質的長椅上，她的手裡攥著一把看起來十分鋒利的匕首，像是小孩子耍弄玩具一般隨意把玩著。

　　在女子身邊類似櫃檯的傢俱之後還坐著另外幾個人。除了曾經燒傷過空子的男人之外，其他人都是沒有見過的陌生面孔。

　　「直接殺掉不就好了，」不知道是誰大聲抱怨了起來，「反正留著也沒有用吧。」

　　「別隨隨便便動她，」全身上下掛著斷肢的男人聞言哼了一聲，「這可是珍貴的研究資料。」

　　空子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起來。

　　她知道這個男人。

　　作為敵聯盟的領頭人、All For One的親傳弟子，死柄木弔在英雄方也是相當值得注意的角色。不僅如此，這個男人和繼承了One For All的綠谷出久的孽緣，從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這是空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死柄木。

　　就算前輩們向她形容死柄木如何如何，也只有真正面對的時候才能夠明白這個男人到底有多麼恐怖。

　　異常。

　　從頭到腳，哪怕是周身散發著的氣息，除了「異常」，空子找不出任何其他的詞來形容眼前的男人。

　　她甚至無法想像這個男人表現得和普通人一般時是何種模樣。

　　敵人們的騷動還在持續著。

　　「饒了我吧，我們又不是八齋會那種有專門的研究部門的組織，帶著這樣的小鬼到處亂晃怎麼想都太危險了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如果那個研究真的能完成的話，英雄就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了。」

　　「簡單來說就是，」名為荼毘的男人從人群之中站了起來，他走到空子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少女的臉，「為了那個『可能性』，我們還不能動她嗎？」

　　對方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用風輕雲淡的語調回答道，「可以這麼理解吧。」

　　「那你還真是走運啊，小姐。」荼毘笑了笑，「明明是沒什麼用的個性卻還能活下來。」

　　空子沒有說話，她咬著後牙槽試圖與男人對上視線。

　　「勸你不要做徒勞的掙扎比較好哦，」長椅上的女子也跟著笑了起來，「小空子的個性能夠控制住我們這裡所有人嗎？就算控制住了也會失憶吧……老實說我覺得你失憶了反而省事一些，忘掉英雄那邊的傢伙和我們走，聽起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

　　攥著床單的手脫力般地鬆開了。

　　在這裡坐著的少說也有五六個人。

　　單憑一己之力控制住這麼多人是不可能的，就算勉強控制住了，也馬上就會因為超過身體負荷而失去意識。空子不敢確定自己是否一定會失憶，然而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不想忘記自己所經歷過的事情。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和出久前輩在一起了，怎麼能夠就這樣輕易忘掉呢？

　　「就是這個樣子，」荼毘聳了聳肩，「麻煩你老實待在這裡吧……只要你不胡鬧，我們也沒打算把你怎麼樣。」

　　空子張了張嘴。

　　房間裡的人像是沒有看見她一般全都散了。只有坐在長椅上的女子沒有走。

　　空子花了好幾分鐘才想起來這個人到底是誰。

　　渡我被身子。

　　早在學生時代就犯下過多起連環兇殺案的危險人物，勉強算得上是敵聯盟的核心成員之一。因為其個性的特殊性，連英雄方面都會向剛剛入職的新人強調要注意這個人。

　　房間裡安靜得聽不見絲毫響動。

　　空子想要先坐起來，然而手臂一使勁就能夠感覺到肌肉的酸痛感。如果一定要形容這種感覺的話，就像是很久沒有走路的人突然被人拉著跑了一場馬拉松，至少以空子的身體狀況，想要用胳膊支撐起上半身的重量是十分困難的。

　　渡我也注意到了少女的異動。

　　「你的身體很差哦，」女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對她道，「雖然被奪走個性之後再重新接受個性對一般人而言會產生負擔，但是你的身體未免也太差了吧……你真的是英雄科的學生嗎？」

　　被奪走個性之後再……重新接受個性？

　　空子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她確實知道敵聯盟的首腦人物All For One能夠搶奪他人的個性，在被帶過來的時候她也確實有做好個性被奪走的心理準備。然而她不明白All For One為何要將個性再還給她。

　　況且不是為了她的個性的話，敵聯盟根本沒有把她帶回來的理由。

　　「啊啊，真的是完全被騙了呢，」沒有得到回應的渡我將匕首收回口袋裡，更加誇張地歎了口氣，「虧我還以為真的能像RPG遊戲那樣讀檔重來呢！

　　——「連『活物』的時間都無法控制的個性到底哪裡有研究價值嘛！」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確實是複數個性的持有者

　　但是她的兩個個性都不是特別強，至少是AFO看不上眼的那種，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是有兩種個性的（因為平時根本發動不了）

　　敵聯根據自己得到的情報猜測空子有「時間回溯」相關的個性，AFO就想奪取空子的個性，但是得到空子的個性之後發現空子的個性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種

　　弔哥：怎麼辦，這個個性還有可能性，但是現階段沒啥用啊？

　　AFO：留著當研究材料咯。

　　於是空子就這麼逃過一劫（？）

　　中卷：記憶碎片


第34章 32

　　灰色長髮的少女用雙臂環住小腿，下巴擱在膝蓋與脖頸之間的空隙中。

　　牆壁上老舊的掛鐘兢兢業業地運作著，時針與分針重合的時候，巨大而怪異的「喀啷」聲如同驚雷般在寂靜的空間中響了起來。

　　窗外路燈微弱的光芒灑在少女身上，將她塗了銀灰色珠光指甲油的手指映得慘白而毫無生氣。

　　迴圈播放著晚間新聞的手機發出低電量的警報，隨著刺耳的「滴滴」聲，視頻音量也被人為放大般，將已經聽過無數遍的臺詞一字不漏地送入少女的大腦。

　　「自No.1英雄『木偶』、No.2英雄『爆殺王』、No.7英雄『結城』等人殉職以來，社會各界陷入了相當程度的動盪，有關部門宣稱將儘快恢復英雄單位的正常運作，而英雄排名也將面臨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大清洗——」

　　女主播甜美的聲音隨著手機的關機提示音戛然而止。

　　難以忍受。

　　少女緊緊抱著雙腿，仿佛這樣就能將自己的身體暖得熱乎一些。

　　然而冰冷的空氣從四面八方湧來，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粘稠液體慢慢從地面漫上來，先是到達腳踝，再繼續增加，最終將少女整個人都吞沒了。

　　難以忍受啊，這個世界。

　　她呆坐在原地。

　　客廳裡傳來規律的腳步聲。

　　黑色頭髮的少女就這樣出現在路燈微弱的光亮之中。她目光沉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友人，聲音卻一如既往地刻板而毫無生氣。

　　「他已經死了。」

　　「……你騙人。」

　　「我沒必要騙你，他……綠谷前輩已經死了。」

　　「你騙人！」

　　空子猛地站起身，她抬起手想要推開小望。然而在手掌接觸到對方之前，黑髮少女動作迅速地叩住了她的那只手腕，然後反手就對著空子的臉甩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響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裡。

　　「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已經結束了。」打完人之後，小望鬆開空子，向後退了兩步，少女藍色的眼睛裡閃動著奇異的光，這令空子產生了其實她在哭的錯覺，「綠谷前輩、勝哥、紐緒姐，他們全都死了……死在與All For One的那場戰鬥裡。」

　　「騙人的吧……」空子脫力般向後退了兩步，她將脊背抵在牆壁上，「前輩可是和平的象徵啊……和平的象徵怎麼會死呢……」

　　「你……」

　　「我知道的啊，」灰色長髮的少女將臉埋在手掌中，聲音帶著尖銳的哭腔，「我知道的啊，如果我能夠再小心一點的話，如果我沒有被敵聯盟抓住的話，他們就不會死了，對不對？」

　　倘若她沒有被抓走的話。

　　倘若她自己能夠逃離那裡的話。

　　和All For One的戰鬥本來是可以避免的。

　　就算所有人都告訴她，那些人死得並非毫無價值，至少All For One也跟著他們一起死了，他們是英雄，死得其所，對空子而言，那依舊是無法接受的事情。

　　她不在乎All For One或者敵聯盟的事情，她在乎的只有綠谷出久。

　　綠谷出久是她的光，而她的光卻在最不該消失的時候熄滅了。於是她的人生再次變成了遇見他之前的灰暗狀態。

　　不應該是這樣的。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綠谷出久應該作為No.1英雄，作為和平的象徵一直站在大眾的視線中央，然後以一個漂亮而震撼的謝幕光鮮地退役，而非以這樣突兀的、不和諧的方式突然終止了他的英雄生涯。

　　這些都不是真的。

　　前兩天的時候他還笑著對她說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哪怕你不記得我了我也不會離開你，可回過神來的時候，留在那裡的只剩下了激戰後的斷壁殘垣。

　　他連屍骨都沒有給她留下。

　　那是一場超乎想像的慘烈戰鬥。

　　為了保護她們這些「英雄預備役」，能夠趕來戰場的英雄們傾巢而出，空子沒有數參戰者到底有多少，但是她知道，倖存者不超過三人。

　　光是在前十的排行榜上的英雄就有三位，更別說還有一群沒有上榜的英雄。

　　最令人無法接受的是，即便付出了如此慘烈的代價，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保證All For One是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那個活了數百年的人真的會死嗎？

　　沒有人敢肯定。

　　小望歎了口氣。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們已經死了。」她又將自己那毫無感情的話語重複了一遍，「我剛才從便利店裡買了份便當放在茶几上，餓了就去吃……事務所那邊需要人看著，我先回去了。」

　　空子茫然地抬起頭。

　　她不知道小望為何能夠如此平靜。比起她來，小望失去的更多，然而黑髮少女依舊事不關己般地處理著自己能夠處理到的一切問題，用結城事務所的人的話說，「就像是當初的紐緒小姐一樣」。

　　那麼自己能夠做什麼呢？

　　空子不知道。

　　按照老師給她們的人生規劃，她們應該在現存英雄們的庇護下迅速成長起來，然後接過前輩們肩上的擔子，維持這個社會的秩序。

　　但是那不是空子想要的。她的光已經消失了，對沉入無盡深淵的她而言，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不光是當英雄，連「活著」這件事本身都變得毫無意義。

　　她赤著腳走進客廳。木質地板冰冷的觸感令少女找到了些許自己尚且存活的實感。

　　印著便利店logo的手提袋被放在茶几一角，除了便當，袋子裡還有一罐果汁。

　　空子猶豫了接近半分鐘的時間，最終她還是走過去，打開了那份便當。便當還是溫熱的，大概是小望來之前讓便利店的店員熱過了。

　　茶几透明的玻璃桌面下放著一隻很小的盒子。

　　少女扒了幾口米飯，她放下便當盒，鄭重其事地將那只小盒子拿了起來。

　　除了剛剛開封不久的、光看瓶子就知道價格不菲的指甲油外，盒子裡還躺著一支沒有任何標籤的針劑。

　　「如果不做什麼的話，我果然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吧。」

　　少女的低語擴散在空氣中。

　　「我啊……從來都不關心這個社會會變得怎麼樣……能夠讓我保持理智的只有出久前輩而已……可是現在，出久前輩已經死了啊。」

　　她笑了起來。

　　——「所以我變成瘋子也是無所謂的吧，反正我本來就是瘋子的女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節開始就進入中卷了

　　中卷是回憶殺，反正就是各種收伏筆

　　一周目只有一點點，也就是一節的長度，重點是後面的周目

　　ps本文雖然有參考《失憶症AMNESIA》和《命運石之門》，但是這兩部作品的共通之處是引入了「平行世界」這一概念，而本文不採用平行世界理論，簡單來說就是所有人的命運都是提前預設好了的，包括空子的輪回和她模糊記憶中根本不存在的部分（和結局有關）也是「必定發生的事情」

　　ppps一周目雖然很短但還是塞了兩個細節在裡面，有興趣的話可以稍微留意一下


第35章 33

　　已經接近下班的時間了。

　　事務所的員工們都陸陸續續離開工作崗位，只有值夜的人留了下來。

　　「空子，已經到時間了哦。」戴著眼鏡的女性前輩伸手推了推趴伏在辦公桌上睡的正香的少女，「再不回家的話我就把你鎖在辦公室了哦。」

　　灰色長髮的少女睡眼惺忪地抬起頭，蜜金色的眼眸半閉著，語氣懶散，如同被打擾休息的貓，「……那就把我鎖在這裡好了嘛……」

　　對方聞言在少女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別開玩笑啦，要是讓別人知道我不小心把來實習的後輩鎖在辦公室裡，我這個月的獎金就泡湯了！」

　　空子這才咕咕噥噥地站起身。

　　「晚飯有想好吃什麼嗎？」前輩依舊絮絮叨叨地嘮著家常，「最近的秋刀魚挺不錯的，做烤魚怎麼樣？」

　　少女愣了一下，「……秋刀魚嗎？」

　　對哦，現在是秋天來的。

　　她抓了抓後腦勺，跟在前輩身後出了辦公室。

　　走到事務所門口的時候，少女與外出回來的青年撞了個滿懷。

　　「啊，抱歉，」空子下意識地鞠躬道歉，抬起頭的時候剛好和綠谷的視線對上了，「是出久前輩啊……今天的工作還順利嗎？」

　　綠谷一愣。

　　「出久前輩？」跟著空子一起出來的人也愣了一下，旋即挑了挑眉，「綠谷，你不厚道啊，什麼時候出的手？」

　　「唉？唉唉？」綠谷連忙沖她擺了擺手，「那個、我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反正我是電燈泡，」對方調笑著向二人揮了揮手，「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家了！」

　　空子目送著前輩離開，這才抬起頭看向綠谷。

　　經過剛才那番調侃，青年的耳根子似乎有些紅，從空子的角度甚至能看見他有意識地在躲閃自己的視線。

　　她這才想起來，在這個時間點他們似乎並沒有確立關係。

　　出久前輩會覺得很奇怪嗎？她想。明明是我甩了他，卻又用這麼親密的方式和他相處。

　　青年避開少女的視線，他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手，用食指刮了刮自己的側臉，「那個……空子，你是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事就不能和前輩打招呼了嗎？」少女反問道。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綠谷被她的反問弄得有些驚慌，「因為前兩天你還喊我『木偶前輩』來的……怎麼今天突然又喊『出久前輩』了……」

　　「沒什麼，之前又不是沒喊過啊。」空子歪著頭想了想，「難道前輩不喜歡我這麼喊嗎？」

　　「怎麼會——」綠谷突然拔高了音量，又馬上注意到什麼般再次將聲音壓了下去，「空子喜歡的話，這麼喊就可以了。」

　　少女見狀笑了起來。

　　綠谷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睛，一時間竟差點忘記自己被甩了的事實。

　　「那就這麼決定啦，」他聽見空子說，「今天晚上我就住在前輩家裡吧。」

　　雖然這麼說會顯得自己很突兀又輕浮，但目前為止，空子能夠相信的人也不過是綠谷和小望兩個而已。小望還是個學生，真的遇到敵聯盟了說不定連自保都困難，怎麼想都是待在綠谷身邊會比較好。

　　至於彼此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

　　反正今天晚上他就會告白，前輩不告白的話，我來告白也是一樣的吧。

　　倘若說綠谷之前的表現是「訝異」的話，那麼現在青年臉上的表情就變成了「驚恐」。

　　「那、那個，空子你一個女孩子，來我家過夜不太好吧？」

　　以往沒有正視自己的心意時，綠谷自然不會注意到彼此之間的性別差異，對那個時候的綠谷而言，空子只是普通的「求救者」，而此時此刻，青年清楚地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自己心儀的異性。

　　這簡直太糟糕了。

　　他想。

　　自己喜歡的人突然說要在自己家裡過夜什麼的。

　　「之前不是也在前輩家裡住過嗎，」空子眨了眨眼睛，「只是住一晚上而已……難道前輩家有客人了？」

　　青年頓了頓，旋即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

　　少女眯著眼睛看著他的表情。她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對方的手掌，「那就這樣吧，」她說，「今天晚上，前輩一定要抓住我的手，無論如何都不要放開哦！」

　　「突然之間在說什麼啊……！」

　　空子在心裡歎了口氣。

　　果然還是很奇怪吧。她想。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算前輩覺得我奇怪，我也要保證自己能夠安安穩穩地度過今天，理由的話，以後再說也是可以的。

　　少女塗著銀灰色珠光指甲油的手指扣在青年的指縫中。她能夠感受到對方手掌上細微的薄繭，那是長期鍛煉的證明。

　　短暫的慌亂之後，綠谷鎮定了下來。他任由空子牽著自己往事務所裡走去。

　　其實回事務所也不過是換下戰鬥服而已。

　　走出大門的時候空子看見酒紅色短髮的女人靠在事務所門口的燈柱上。見二人同時出現，結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將目光移向少女與青年十指相扣的手掌。

　　不知是不是錯覺，空子聽見結城爆了句粗口。

　　No.7英雄皮笑肉不笑地注視著和平的象徵，「你在耍我玩嗎？」

　　「……這是有原因的！」

　　在結城面前，綠谷的氣勢永遠都要矮上一截。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想要解釋，右手卻始終沒有放開空子的左手。

　　「綠谷出久君。」結城將雙手揣在西服側邊的口袋裡，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有什麼原因你自己上門和我解釋吧，但是以後這種事情你都別找我了，我看著煩。」

　　「咦？結城同學？」

　　No.1英雄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

　　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啊……

　　空子看著結城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因為學生時代留下來的心理陰影而不自覺碎碎念的綠谷，她直覺自己似乎是錯過了什麼十分重要的情報。

　　然而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她想。

　　只要今天晚上我沒有被敵聯盟抓走的話，那場戰鬥就不會發生了。

　　我想要出久前輩活下去，僅此而已。

　　為了這個目的，我必須利用起自己周圍可以利用的一切，包括出久前輩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突入二周目

　　上卷（同時也是一周目）裡的告白實際上是出久再次跟紐緒碎碎念之後的結果

　　二周目的時候空子在辦公室留了一下，然後撞上了出久，出來的時候被紐緒看見了兩個人牽手的畫面

　　紐緒：很好，綠谷出久，你他媽的在玩兒我

　　出久：我不是我沒有，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空子先動的手TAT


第36章 34

　　綠谷以為空子那句「前輩一定要抓住我的手，無論如何都不要放開」是誇張，結果到了家才發現空子是認真的。

　　「空子……」深綠色頭髮的青年抽搐著嘴角在大腦裡尋找能夠說服眼前的人的方法，「我要洗澡了，那個，手……可以放開嗎？」

　　少女低下頭看了看二人依舊十指緊扣的手，略微思考了幾秒鐘，然後鬆開了綠谷。

　　「前輩去洗吧，」她說，「我會在隔間等你的。」

　　綠谷目瞪口呆。

　　然而最終還是變成了綠谷在浴室、空子坐在隔間的洗衣機旁邊的情況。

　　水蒸氣糊住了隔間的玻璃拉門，從這個角度，少女並不能看清浴室裡的情形。然而隱隱約約透出來的青年的身影還是給她帶來了些許安心感。

　　里間的水聲似乎小了一點，空子聽到綠谷的聲音從尚未完全關攏的門縫中飄了出來。

　　「發生了什麼嗎？」

　　啊，前輩果然是會覺得我很奇怪啊。她想。

　　可是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行動呢？

　　倘若告訴綠谷我是從未來前來阻止你的死亡的，大概會被當成胡言亂語吧。

　　少女盯著自己的腳尖，最終還是選擇了和盤托出：「今天晚上會有敵聯盟的人來抓我……我不知道能夠依靠誰，所以就來找前輩了。」

　　浴室裡的水聲戛然而止。

　　□□著上半身的青年驚愕地從門內探出頭，四目相對的時候，空子聽見他嗓子眼兒裡勉強擠出的、變了調的疑問，「為什麼你會知道這種事情？」

　　會覺得可疑是理所當然的吧。空子想。敵聯盟可不會提前告訴什麼人自己會將誰當做目標。

　　「現在還不能告訴前輩，」少女斟酌著詞句，拋給對方一個毫無意義的回答，「等到事情結束了我會告訴你的。」

　　只有那些事情真真正正地發生了的時候，前輩才有可能相信我吧。

　　綠谷沉默了幾秒鐘，又將頭縮了回去。隨之而來的是浴室裡再次出現的水聲。

　　青年的聲音穿過水汽回蕩在浴室狹小的隔間中，「我等你和我解釋。」

　　倘若空子說的是真的的話，她現在一定很害怕吧。他想。知道敵人會來找自己卻因為能力不足而無法進行反抗，就算是假的，自己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推開她。

　　至少等到今天晚上過去。

　　拉開隔間的玻璃門的時候，綠谷看見灰色長髮的少女將頭靠在洗衣機上，似乎是睡著了。

　　最近沒有休息好嗎？

　　這麼想著，青年伸出手扶住對方的後背和膝窩，很輕鬆地就將少女抱了起來。

　　總覺得比想像中還要輕很多啊。

　　把空子放到客房的床上之後，綠谷本來是打算自己回主臥的。走到門口又突然想起對方之前的模樣，於是乾脆折了回來，拉了客房書桌的凳子，就這麼趴在桌子上。

　　反正只是一晚上。

　　他想。

　　綠谷不知道空子為何會篤定敵聯盟會來抓她，但是他可以肯定，對方確實是在恐懼的。連空子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從事務所回到綠谷名下的公寓的路上，少女的手一直都在顫抖。

　　他並不想懷疑她話語中的真假，懷疑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況且綠谷也確實想不出空子說謊的理由。

　　少女閉著眼睛倒在床上，有些淩亂的灰色長髮散亂地鋪在側臉下邊。和著窗外透進來的霓虹燈微弱的燈光，綠谷能夠清楚地看見對方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的一小圈淡色陰影。

　　老實說挺糟糕的。

　　他想。

　　自己喜歡的人就睡在自己身邊不遠處，一伸手就能觸碰到。這樣的認知令人根本沒有辦法安心入睡。何況他還不是躺在床上。

　　稍微碰一下也是沒有關係的吧。

　　這麼想著，青年伸出手撫上少女的側臉。

　　掌心接觸到白皙而柔軟的肌膚時，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令綠谷有些晃神。

　　因為是少見的「無個性」，小時候的綠谷並沒有多少朋友，更不會有女孩子主動和他往來；再往後一點，他遇見了歐爾麥特，繼承One For All之後的他一心想著如何變強、如何成為與「歐爾麥特的弟子」這一頭銜相稱的英雄。

　　現在回過頭看看，以往二十多年的人生裡，綠谷出久在「與女孩子相處」這一方面居然是可憐的空白狀態。

　　毫無經驗的No.1英雄就這樣十分可恥地慫了。

　　他閃電般地縮回手，假裝自己正在無聊地觀察自己的手掌，眼睛的餘光卻偷偷瞟向少女所在的方位。

　　很好，空子沒有醒。

　　若是她突然被弄醒的話，綠谷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如何解釋自己剛才的舉動。

　　客房裡安靜得只能夠聽見二人的呼吸聲。

　　過於靜謐的氣氛使得青年的膽子突然大了些許，他再次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少女的側臉，然而在指尖接觸到對方的皮膚之前，客廳傳來的巨響便打斷了綠谷的動作。

　　「哐啷——」

　　綠谷一個激靈。他收回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床上的人也被響聲吵醒了。少女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彈起來，緊緊地盯著客房半掩著的木質門板，仿佛下一秒那裡便會出現什麼可怕的怪物。

　　掛鐘走動的「滴答」聲被無限放大，每一下都敲在房間內兩人的心上。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客房門口既沒有出現可怕的怪物也沒有任何活物推門而入。可方才那聲巨響是確確實實存在過的，這讓綠谷覺得有些不安。

　　「你在這裡等一下，」他回過頭，對少女露出了安撫般的笑容，「我去客廳看看，馬上就回來。」

　　倘若客廳真的出現了敵人，貿然將空子帶去那裡顯然是十分不明智的。客房的窗子在空子離開時候就從裡面落了鎖，不用暴力破壞的話，進入方式只有開門這一種，而無論是撬開窗戶的鎖或者是開門都一定會與空子對上視線。

　　即使還是個學生，空子的個性也是不可小覷的。

　　少女顯然也和他想到了一起。她點了點頭，旋即慢慢地坐回床上。

　　「前輩去吧，」她說，「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就算想要依靠出久前輩，現在這種情形也絕非他一個人能夠解決的。空子想。即使是我也會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啊。

　　畢竟這也是我自己的事。

　　青年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口。

　　少女咬著牙關，一動不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客廳的腳步聲似乎沒有了，大概是綠谷在檢查周圍的情況。

　　是神經過敏了吧。空子想。說不定是外面的聲音？

　　黑暗中，一雙手從少女身後伸出來，輕而易舉地勾住了她的脖頸。抵在空子皮膚上的金屬武器在微弱的光了下反射出森冷的色調。

　　金色頭髮的女人笑嘻嘻地出現在一片濃霧般的黑色空間中。

　　「小空子……找到你了哦！」


第37章 35

　　空子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她認得這個聲音。

　　渡我被身子。

　　被困在敵聯盟的那幾天裡，負責看管空子的就是這個人。空子曾經無數次地想要從她的視線中逃走，但全部都失敗了。

　　這個人的聲音，這個人的臉，就算化成灰，她也能夠認出。

　　那是混合著恐懼和憤怒的情感。

　　就算知道渡我不過是聽從了頭領的命令來看守她的，空子也依舊會覺得，如果不是這個人的阻礙，說不定那場戰鬥就不會發生了。

　　如果不是她的話……如果不是她的話……

　　抵在皮膚上的金屬武器帶來近乎疼痛的觸感，視線之中，深綠色頭髮的青年就這樣推開了臥室的木質大門。

　　請……救救我。空子聽見自己心中的野獸發出嘶啞的悲鳴。出久前輩，請救救我。

　　不，不可以向前輩求救。

　　請放棄我吧。她在心裡祈禱著。不要來救我，你會死掉的啊！

　　青年眼眸的倒影中清晰地映出少女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

　　「……放開她！」

　　空子似乎聽見了綠谷的怒吼。然而耳畔充斥著的是不知何時響起的嗡嗡聲，那些耳鳴淹沒了她的所有聽覺，就連被匕首抵住脖頸的觸覺也趨近於麻木。

　　此時此刻，少女眼中只有青年固執地向她跑來的身影。

　　明知自己不該如此去做，她還是下意識地伸了出手，想要握住綠谷的手掌。

　　身後傳來巨大的力量，那些力量強制性地將少女的身體拖入黑色的傳送門。空子的指尖與綠谷的堪堪接觸了一下，又馬上因為外力而分開。

　　殘留在手指前端的只有屬於那個人的溫熱觸感。

　　視線盡頭，綠谷好像大聲喊了什麼。

　　可在分辨出青年的唇形前，尚且清晰的視野就被更加強硬的黑暗吞沒了。

　　綠谷猛地向前伸手，手指在空中徒勞地緊握成拳，又馬上因為什麼都沒有抓住而鬆開。安靜的客房中回蕩著少女帶著尖銳哭腔的細碎叫喊。

　　「……出久前輩，請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青年茫然地看著少女消失的方向。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高一那年的暑假，他就是以這種方式看著爆豪被人從自己身前帶走的。可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第二次。

　　纏繞著淺綠色電光的拳頭狠狠地落在木質書桌的桌面上，飛濺的木屑劃過青年手背的皮膚，留下幾道淺淺的血痕。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身側的床。

　　床單上還殘留著空子睡過的痕跡。那些痕跡在視線中被人為地放大，似乎是在嘲笑著所謂的No.1英雄的無力。

　　如果更謹慎一些就好了。他想。明知道敵聯盟裡有著能夠傳送的人物，為什麼還會覺得將空子一個人留在這裡是正確的決定呢？

　　又過了一小會兒，青年將手從桌面上撤了下來。

　　心跳一聲比一聲高昂地回蕩在耳際。綠谷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憤怒的，然而除了憤怒，胸腔裡充斥著的還有其他各種感情。

　　他覺得有團火在燒。

　　那團火燒掉了他花了數年才訓練出來的鎮定自若和被同事們誇讚過無數次的理智。

　　被帶走的瞬間，空子在想些什麼呢？

　　她一定很害怕吧。

　　明明只是個還沒有畢業的學生，卻要孤身一人面對被通緝了數年的、狡詐又殘忍的敵人。而身為No.1英雄的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帶走，什麼都做不了。

　　「太難看了啊，」青年將右手蓋在臉上，聲音顫抖，「連空子都救不了……太難看了啊……」

　　和平的象徵？

　　No.1英雄？

　　別開玩笑了，如今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擔當這樣的名號。

　　自繼承One For All以來，綠谷遇到過各種各樣的挫折，而於他而言，跨越挫折、堅持下去的動力是恩師歐爾麥特的身影。在綠谷心中，歐爾麥特是戰無不勝的，只要有人對他求救，歐爾麥特便一定會出現在那個人身邊。

　　綠谷也是這樣要求自己的。

　　然而這一次，他卻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

　　並非因為知道得晚或者被外力阻止而無法拯救的遺憾，這次是真真正正的無力。空子就在他眼前，離他不到十米，他卻沒有來得及將她拖出那個傳送門。

　　不應該是這樣的。

　　空子只是個普通的英雄科學生。

　　他想不出敵聯盟為何要帶走空子，在他看來，安安全全地度過這場校外實踐、按照班主任老師的建議選擇自己畢業後就職的事務所然後成為一名正式的職業英雄，這才是空子應該經歷的事情。

　　被敵聯盟帶走，那根本就不應該是空子遇見的事情。

　　……是因為自己嗎？

　　青年茫然地盯著書桌桌面，那裡存在著被他一拳打出來的、不規則的斷層。他甚至能借住窗外微弱的光線看見桌面下顯露出來的空空如也的抽屜。

　　自己是One For All的繼承人，是敵聯盟的心腹大患。

　　那些人不是英雄，更不是員警。道德和法律並不能束縛住他們，只要能夠針對他，無論是什麼樣的手段，他們都一定會去使用。

　　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第七代的One For All，歐爾麥特的老師，那個女人最重要的人好像也是這樣遇害的。

　　所以這一次輪到自己了嗎？

　　明明早就知道有可能會發生這種事，他卻還是得意忘形地刻意忽略了那些事實，就像一個普通人般享受著與心儀物件的互動，甚至沒有察覺到潛在的危險。

　　這樣下去不行。

　　他想。

　　已經發生的事情是沒有辦法抹消的，可現在並非消沉的時候。

　　空子還在敵聯盟那裡。倘若他們真的是因為「木偶」而挾持空子的話，那麼至少在短時間內，空子還是安全的。

　　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

　　只要在她失去價值之前把她救出來，就不算輸給那些人了。

　　青年放下手臂，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將抽屜底部的木板照出淺淺的淡色光斑。細小的木屑安靜地躺在抽屜正中央，將那些光斑切割得四分五裂。

　　「等著我。」

　　綠谷喘了口氣，他抬起頭，將目光投向空子消失的方向。

　　「等著我，空子……

　　——「我這就去救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最開始的空子還是屬於正常人範疇

　　她怕死，這種怕死是生物對死亡的天然恐懼

　　雖然經歷過一周目但是一周目裡她是被出久救出來了，空子本人並不能夠確定如果自己留在敵聯盟的話AFO會不會對自己下殺手，所以在判斷出「出久前輩不救自己的話也是可以活下去的」之後又馬上放棄了這個念頭，甚至喊出了「請救救我」

　　請珍惜一下現在的女主，我覺得迄今為止她還算是小白花的，再多幾個周目就不一定了

　　以上

　　二周目完結

　　當然所有周目不會都寫出來，寫的都是重點周目...反正重複劇情也不會有人想看（。


第38章 36

　　空子茫然地抬起頭。

　　四周充斥著惱人的嘈雜聲。似乎有人在臨時搭建的帳篷外來回走動。

　　她慢慢站直了身體撩開作為「門」的布簾。酒紅色削耳短髮的年輕女子被安置在擔架上，她的雙目緊閉著，面色蒼白得如同醫院慘白色的牆面。

　　空子想喊一聲「結城前輩」，卻又在與跟在旁邊的金髮青年目光相接時失去了勇氣。

　　她垂下眼眸，用細如蚊訥的聲音道。

　　「出久前輩呢？」

　　綠谷當然不可能在這裡。這裡是政府為了人們有地方避難而臨時清出來的場地。而身為No.1英雄的綠谷，自然是在最前線與那個男人交鋒的。

　　爆豪看了她一眼。

　　少女的臉色絕對算不上好看，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四周的嘈雜如同被人為放大般一點點地撞擊著鼓膜，連帶著站在帳篷門口的少女也顯得面目可憎起來。

　　「他還沒回來。」半晌，青年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回來的只有紐緒。」

　　其實這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

　　戰鬥結束之前，從戰場上回來就意味著犧牲。綠谷還沒回來，那便是他還活著。

　　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地試圖阻止事情的發生了，為什麼最後還是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少女睜大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舉動，敵聯盟總能夠見縫插針般地揪住她落單的時機，然後在少女呼救之前把她帶走。

　　就像是他們一開始就知道她會怎麼做一樣。

　　已經是第九次了。她想。這已經是第九次了。

　　每一次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出久前輩的屍體被人抬進來，因為還是個學生，她連和他告別的機會都沒有，只能跟著事務所的其他人一起目送著No.1英雄的遺體被帶走。

　　就算她說「不要來救我」也是沒有意義的。

　　綠谷出久一直都是個不會對陷入困境的人視而不見的人。

　　少女的腦海中浮現出青年血淋淋地倒在擔架上的模樣。她能夠回憶起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破損的戰鬥服、額頭上駭人的傷口、指尖的髒汙，還有因為過度使用個性而出現勞損的、顏色灰暗的肌肉組織。

　　她全都記得。

　　然而這樣的記憶只會讓她更加悲傷罷了。

　　無論自己如何掙扎，這場戰鬥就像是被命運之神提前書寫完畢的拙劣劇本，以一種誇張的、令人無法接受的方式上演著必然的生離死別。

　　如果死掉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才是最該死的那個啊。

　　倘若不是我，出久前輩也好，結城前輩也好，甚至連現在還站在眼前的爆殺王前輩，他們都不會死了。

　　少女垂下頭，她抬起右手捂住口鼻，使自己的表情不至於太難看。然而變調的扭曲哭腔還是從指縫中漏了出來，在一片嘈雜聲中顯得尤為清晰。

　　遠處傳來工作人員高喊醫務人員的聲音。

　　想要見他。

　　空子聽見她心中的野獸發出愈加激烈的悲鳴。想要見他，想要告訴他沒必要為自己犧牲，想要讓他在事情發生之前逃離那個危險的男人。

　　對空子而言，All For One與One For All之間的糾葛也好，綠谷雙肩上扛著的責任也罷，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

　　她只是想和他一起活下去而已。

　　可這樣的願望並不可能實現。

　　她向命運之神的劇本發出了挑戰，結果是理所當然的慘敗。她無法阻止自己被敵聯盟帶走，也無法阻止綠谷伸向自己的手，所以她能夠看見的結局也只有自己已經經歷過很多次的噩夢。

　　結城躺在擔架上，女子的呼吸已經變得極其微弱了，醫療人員卻無法迅速到達這裡。

　　外面的重傷患太多了，她又執意最後接受治療。本該極力反對的爆豪卻一反常態地選擇了默許，他就這樣陪在結城的擔架旁邊，好像在做最平常的事情。

　　「你不需要覺得內疚。」金髮赤瞳的青年脫下身上佈滿了燒灼痕跡的外套，蓋在妻子胸前，「對她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空子並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爆豪笑了笑，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很小的盒子放在結城側臉旁。

　　那是一盒鹽酸帕羅西汀。

　　空子不知道爆豪為什麼會有這種藥物。在她為數不多的知識儲備裡，這個藥是抗抑鬱的，至少絕對不會是感冒藥那一類隨便就能吃的東西。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吃這個嗎？」

　　青年伸手敲了敲藥盒。空了一半的紙質容器因為外力的震動而發出細碎的「嘩啦」聲。

　　「不想要孩子的事也是，你真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又收了手，像是學生時代那樣在結城頭頂上輕輕拍了一下，「蠢貨豆芽菜，老子可比你聰明多了！」

　　結城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空子以為她要醒了，然而女子的眼睛一直沒有睜開。

　　爆豪深吸一口氣，又馬上將之吐了出來。

　　「你在擔心廢久吧，」他抬起頭看向少女的眼睛，「這麼擔心的話，直接去找他不就完了——好歹也是雄英的學生，不要告訴我你連這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我……」空子張了張嘴。

　　她當然想去綠谷身邊，但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過去。就算拿到了臨時執照，她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學生，貿然參加戰鬥顯然是不合規矩的。

　　青年見狀從鼻子裡發出短促的單音，像是在嘲笑什麼一般，「那他死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也無所謂嗎？」

　　「那種事情……」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啊！

　　「如果他是你很重要的人的話，不要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去見他吧。」爆豪說，「不要讓以後的自己覺得『如果那個時候去見他就好了』。」空子這才發現青年的語氣是少見的認真。

　　其實他也是在對自己說吧。

　　空子想。

　　她並不能夠理解爆豪和結城之間的相處模式。在空子看來，這兩個人更像是劍拔弩張的競爭對手而非夫妻。然而此時此刻，少女竟難得地明白了爆豪的心情。

　　如果不能夠阻止對方的死亡的話，至少也要陪在對方身邊。

　　她向前走了兩步，然後轉身，對著青年鞠了一躬，「謝謝前輩……那我去了！」

　　再過兩天，她還是會進入下一個輪回，而這不代表著這個輪回就沒有任何意義。至少在離開之前，她想對綠谷道別。

　　身後傳來青年帶著笑意的聲音。

　　「喂，豆芽菜，」空子聽見爆豪的聲音頓了兩秒，「我前天剛弄到八王子水族館的票，這一次只能我一個人去看海豚嘍！」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直接跳到九周目了（被打）

　　前幾個周目基本就是重複空子被抓→綠谷營救空子導致死亡這樣的過程

　　九周目是個轉捩點所以會詳細寫出來

　　哢醬和紐緒的細節劇情還是承接隔壁的番外劇情，依舊是同樣一句話，不建議你們去看，都是刀

　　九周目之後會進入小望的回合，我說過這個姑娘在劇情主線中很重要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發現虐紐緒比虐空子有意思（蒼蠅搓手.jpg


第39章 37

　　綠谷與敵人交戰的地方早已化成一片廢墟。

　　飛揚的煙塵之中，少女的視網膜清晰地印上了青年的身影。

　　因為是背對著空子的，綠谷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少女的存在。敵人早已近在眼前，青年的行動卻由於受傷而出現了些許的遲緩。

　　空子毫不猶豫地抬起頭。朦朧的霧氣覆蓋了少女蜜金色的眼眸，本在高速移動的敵人突然停下了動作，綠谷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青年纏繞著淺綠色電光的狠狠地砸在對方的臉上。

　　收拾完眼前的敵人，No.1英雄愕然地回過頭。

　　「……空子？」

　　「爆殺王前輩和結城前輩都回去了，」少女向前走了兩步，她彎下腰，從手邊撿了一根廢棄的鋼管握在掌心，仿佛這樣就會令自己安心一般，「前輩應該需要支援吧。」

　　「但是你……」

　　「我沒有關係的。」空子將鋼管舉在胸前。她覺得自己的雙手在顫抖，但心裡卻並不是十分害怕，「我有臨時執照，在緊急情況下是可以參加戰鬥的！」

　　青年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突然笑了起來。

　　「那我的後背就拜託你了。」

　　「啊，」空子也跟著他笑起來，「那是當然的。」

　　她已經累了。每一次的輪回都只會加深自己的絕望。明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在前方衝鋒陷陣，自己卻只能龜縮在後方忐忑不安地等待審判。空子已經不想再經歷這樣的事情了。

　　如果不能阻止出久前輩的死亡的話，至少要好好道別才是。

　　然而敵聯盟的人數有著壓倒性的優勢。空子並不知道自己到來之前的戰況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但在她的視野中，敵聯盟的核心成員幾乎都還在站著。

　　這太奇怪了。她想。爆殺王前輩和結城前輩受了那麼重的傷，敵聯盟的人卻只是輕傷，這不合常理。

　　單論戰鬥力的話，爆豪和結城二人其實並不比綠谷差多少。英雄排名雖然是綜合排名，但是在進行排名的時候也會有其他方面的考量，因此排名並不能完全代表實力。

　　況且結城事務所一直都是以強硬的作風和及其恐怖的戰鬥力聞名業界的。

　　「真是麻煩啊，」名為荼毘的青年對空子的到來顯得極其不悅，他向後退了兩步，「這個小鬼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問我我問誰啊，我又不是她。」站在他身側的、全身被奇怪的緊身服裝包裹而看不清面貌的人回答道，「不過有可愛的女孩子來這裡實在是太好啦——這種小鬼居然在這裡，我們的麻煩大了啊！」

　　「怎麼樣都好吧，」死柄木哼了一聲，「只要不殺她就可以了。」

　　空子愣住了。

　　她不知道敵聯盟到底有什麼樣的理由要留住她的性命，但是她很清楚，敵聯盟絕不是對孩子就會手軟的傢伙。倘若那些人真的會顧及這些的話，她根本就不會被抓走。

　　愣神間，尖銳的物體從All For One手指上射出來，那些勉強能夠被稱作武器的東西堪堪擦過空子的側臉，將少女身後的巨石貫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破洞。

　　一道極細的血痕在她的臉上顯露出來。

　　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因為拿東西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空子僅僅是感覺到有些涼。

　　視線之中的男人收回了武器，他又思考了幾秒鐘，旋即再次抬起手，那些東西再次向著空子所在的方向射出。然而這次，它們的攻擊中心是空子的胸口。

　　「別在那裡站著，會被攻擊的！」

　　綠谷對著少女吼了一聲，他越過身邊的敵人，用右手攬住少女的腰部，勉強將她帶離了All For One的二次攻擊範圍。

　　而在空子曾經待過的那一小塊空地上，出現了被硬物貫穿的裂縫。

　　「……唉？」

　　少女的喉嚨裡滾出短促的單音。

　　以All For One的攻擊速度，剛才那一下完全能夠刺穿她的心臟。可那個男人並沒有這麼做，他讓自己的武器擦著少女的臉過去了，就像是在警告一般。

　　「真麻煩啊。」空子聽見All For One不耐煩地抱怨了一聲，「你自己來解釋吧！」

　　身著格子襯衫的男人聞言從敵聯盟身後的地方走出來。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戰鬥人員，一定要說的話，他更像是坐在辦公室裡幫人做文職工作的內勤人員。

　　綠谷感覺到懷裡的人劇烈顫抖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啊……」她不可置信地抓著青年戰鬥服的布料，仿佛這樣就能夠奪回一些思考的余裕，「爸爸……爸爸不是應該在德國嗎？」

　　爸爸？

　　青年下意識地抬起頭認真打量著那個男人。

　　雖然氣質不盡相同，但男人的五官輪廓確實與空子有一種微妙的相似。對方灰色的長髮很懶散地紮了起來，還有幾縷碎發掛在耳側，可若是想像一下他拘謹起來的樣子，確實就和空子差不多了。

　　也就是說，這個人是空子的父親？

　　綠谷並不能夠理解眼前的狀況。

　　空子是雄英的學生，是英雄預備役。將孩子送去雄英的家長，再怎麼樣也不應該是和敵聯盟同流合污的角色。正因如此，這個男人的出現才會顯得突兀而不和諧。

　　「到我這裡來，空子。」姓安念男人開了口，「留在那裡會被殺掉的。」

　　「爸爸……？」

　　如同溺水的人抱著浮木，少女緊緊地拽著綠谷的戰鬥服，仿佛一鬆開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對，是我。」安念回答道，「好孩子，過來爸爸這邊，我已經和他們談妥了，只要你乖乖過來，他們就不會殺你。」

　　「可是爸爸為什麼會在這裡？」

　　「別管那麼多了，快過來，」男人無視了女兒提出的問題，用哄小孩的語氣引誘道，「爸爸是不會害你的，你最聽爸爸的話了不是嗎？」

　　少女停止了顫抖。

　　她低下頭，灰色的劉海蓋住了眼眸，即使是綠谷也看不出空子此時時刻的表情。

　　「我在問您為什麼會在這裡！」尖銳的質問聲從少女的嗓子眼兒裡擠了出來，「您不是應該在德國嗎——您知道您在做什麼嗎，他們可是通緝犯，您要我站在他們那邊是什麼意思啊！」


第40章 38

　　其實空子多少能夠猜到安念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她的父母，安念夫婦，那兩個人並沒有太多的道德觀念和普世價值觀。對他們而言，只要能夠提供研究所需的資金和場地，哪怕是通緝犯，他們也是可以合作的。

　　這個男人會出現在這裡，無非是因為敵聯盟給了他需要的研究贊助罷了。

　　除此之外，空子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夠讓自己的父親千里迢迢地從德國回到日本。

　　「空子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男人依舊用哄小孩的語氣回答道，「死柄木他們向我們提供了研究課題所需的一切物資，所以我就在他們這邊了。」

　　「……課題？」

　　「時間回溯，讓人回到過去的課題。」提及自己的研究領域，男人一成不變的表情出現了些許波動，「很棒的研究吧，如果有突破性進展的話，整個世界的格局都會被改變！」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回到過去就意味著提前知曉未來。

　　一瞬間，空子突然明白了英雄方和敵聯盟之間戰損不對等的原因。

　　她並不會懷疑自己的父母在課題研究方面的能力。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和資源，這對夫妻必定能夠拿出令人滿意的成果，畢竟在專業領域，他們還沒有失敗過。

　　然而這樣的課題是不被政府允許的。

　　這個課題太過危險了，它會在一定程度上創造出「全知全能」的個體，而龐大的力量帶來的是無盡的欲望。就算有人告訴空子，各國為了這一課題的研究成果發動了戰爭，空子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安念夫婦想要完成這個課題，而「時間回溯」是不可能通過正規管道立項的，所以他們選擇了敵聯盟，僅此而已。

　　與此同時，空子也找到了無論自己如何規避也無法逃脫被敵聯盟抓住的下場的原因。

　　「啊啊……是這樣啊……」

　　她有些想笑。

　　本以為從未來來的人只有自己一個，原來自己並非「個例」。

　　真的是太諷刺了啊。

　　少女放開綠谷的戰鬥服，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直視著父親的眼睛：「所以，你對我說你要回德國了，其實是投靠了敵聯盟？」

　　「是啊，」男人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政府那邊的研究資源確實很豐富，但『時間回溯』這一課題還是得需要『個性』作為支撐……說到『個性』的研究，最理想的合作者果然還是和八齋會有過接觸的敵聯盟吧？」

　　那已經是綠谷學生時代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名為死穢八齋會的當家治崎廻就在依靠某個孩童的個性製造能夠影響個性的藥物。

　　當然，八齋會已經被英雄方搗毀了，然而與八齋會有所接觸的敵聯盟並沒有因此受到太嚴重的損失。

　　敵聯盟手上握有一部分八齋會的研究成果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這並非重點。

　　眼前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拋下女兒，借著回德國的名義留在敵聯盟進行他的課題研究，甚至還間接性地害死了綠谷，這才是空子所不能接受的。

　　「就因為這種理由？」

　　就因為這種理由，你就可以背棄這個社會，投靠敵人嗎？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男人似乎開始失去耐心，他的聲音也變得強硬了起來，「好了，乖孩子，別鬧了，快點過來，等這場戰鬥之後我會給你安排最合適你的學校的，絕對不會比雄英差到哪裡去！」

　　「……誰會……誰會去你那邊啊！」

　　少女低吼道。

　　絕對不會原諒。就算是父親，也絕對不能原諒！

　　「看樣子是交涉失敗了呢。」死柄木發出了類似嘲笑的聲音，「喂，安念，快一點，我們可沒多少時間供你嘮家常！」

　　男人愣了一下，他突然明白過來什麼一般轉頭看向空子身後的青年。

　　「殺了他吧，」他說，「殺了『木偶』，空子是個乖孩子，她不願意過來肯定是因為他！」

　　All For One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他低笑一聲，刺目的閃光在男人掌心聚集了起來。

　　少女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撲向綠谷，並不健壯的雙臂狠狠地攬住青年的腰腹，試圖用自己的身體為對方抵擋這一擊。

　　身體失去了平衡感，天旋地轉間，眼簾裡倒映著的只有青年戰鬥服布料的顏色。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少女嘗試著抬起頭，本該被她護住的人不知何時迅速調換了二人的位置，將All For One的攻擊悉數接下。

　　「……為什麼？」

　　空子聽見自己喉嚨裡擠出的破碎音節。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太符合No.1英雄的身份。」青年的手臂緊緊地攬著少女的後背，「但是他們也說了吧，只要空子過去的話，他們就不會為難你。」

　　這個人在說什麼？少女茫然地盯著青年的表情。

　　殷紅的液體順著對方的面部輪廓向下滑落，將少女的領口浸成暗色。

　　「我這樣是不是很自私？」綠谷似乎笑了一聲，但空子並沒有聽得太清楚，「我覺得空子應該活下去，發生了這麼多事，可都不是你的錯啊。」

　　「……前輩在……說什麼？」

　　「一定要活下去哦，」耳畔的聲音開始變小，這讓少女感覺到攬著自己的人下一秒就會失去氣息，「就算是依靠不想依靠的人，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她抓著綠谷的戰鬥服，努力消化著對方的話語。

　　「抱歉，明明說好了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青年咳了一聲，「但是之後的路需要你一個人走了……」

　　「騙人的吧？」

　　明明是自己想要用身體幫助前輩抵擋敵人的攻擊，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騙人的吧。」

　　什麼一定要活下去，沒有前輩的世界，要她怎麼活下去啊！

　　「騙人的吧！」溫熱的液體開始在眼眶中聚集，卻始終沒有落下來。少女緊緊地抱住青年的身體，似乎是想要將對方揉進骨血一般，「前輩你一定在騙我對不對！」

　　他是No.1英雄，是和平的象徵，是她的光，他不會就這麼輕易死掉的。

　　然而留給少女的只有一聲微弱的歎息。

　　「對不起，空子，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隨著話音落下，青年的身體如同風化的石像般迅速崩塌，最終變成一堆看不出原型齏粉。

　　這不是真的。

　　少女緊握著拳頭，她想抱住綠谷的身體，但失去了實體的粉末輕而易舉地穿過了她的手臂，落在地上，被不知從那邊刮來的風吹走了。

　　「啊……啊……」

　　空子聽見自己的嗓子眼兒中擠出的尖銳的悲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二更

　　那麼白天就沒有更新啦（興高采烈.jpg

　　九周目完結，十周目開始空子就要變黑了（？）

　　整理以下已知時間軸，小英雄原著裡有提到一年級就考執照和參加實踐是因為歐叔突然隱退，所以本文的時間線有調整，即一年級學習、二年級第一學期末考執照（六月）、二年級第二學期開始校外實踐（九月）

　　ps日本的中學一般分為三個學期，第一學期為4~7月，第二學期為9~12月，第三學期為1~3月，具體會因為學校安排而有所調整

　　一周目

　　六月（一年級）-體育祭結束，空子進行職場體驗，進入出久的事務所

　　九月-空子的父親藉口返回德國投靠敵聯盟/空子被敵聯盟抓走/出久死亡

　　二~八周目

　　九月-空子試圖躲避敵聯盟的追捕，失敗/出久死亡

　　九周目

　　九月-空子未能成功避開敵聯盟的追捕/出久死亡/空子得知「時間回溯」課題相關情報

　　以上

　　留下來的部分細節等中卷全部寫完了再解釋吧，畢竟涉及劇透


第41章 39

　　灰色頭髮的男人坐在餐桌旁邊。

　　男人的手指敲擊在手提電腦的鍵盤上，發出「啪啪」的噪音。

　　「不是說這兩天是校外實踐嗎，」他突然抬起頭望向坐在餐桌另一邊的少女，「這都好幾天了，你不去報導沒有問題？」

　　空子一邊用很慢的速度寫著練習冊，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沒有關係，」她說，「我有好好請假的。」

　　男人聞言低下頭繼續注視著電腦螢幕。

　　少女手中的筆頓了頓，嗓子眼兒裡擠出微不可聞的歎息。

　　這一次她回到的時間比前幾次都早上一些。在拿到校外實踐許可之後，少女選擇了謊稱身體不適而缺勤，同時也央求自己的父親將去德國的行程推遲一些。

　　其實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去德國，然而她必須裝作不知道。

　　事務所那邊很快便批了假。空子並不想揣測自己的做法會對自己在綠谷心目中的形象產生多大的影響，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是有問題的，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能夠用什麼方法盯住眼前的男人。

　　只要不讓他和敵聯盟產生接觸就可以了吧。

　　安念的課題研究是在敵聯盟完成的，換句話說，在自己家裡，他並沒有足夠的條件去進行研究。只要撐過綠谷死亡的時間點，這一串荒謬的輪回就能夠畫上休止符了。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似乎沒有過很久，坐在對面的男人突然道。

　　「是有什麼事情嗎？」空子猛地抬起頭注視著男人的表情，「要去哪裡？」

　　「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她聽見父親如此回答，「這幾天一直都待在家裡，我想出去活動活動……聽說神野區那邊新開了一家書店，就去那裡看看吧。」

　　神野區？

　　少女眯起眼睛。

　　她還沒有忘記自己在那裡遇見的人。

　　這個男人，恐怕說想要出去活動是假，和敵聯盟碰頭才是真的吧。

　　「書店嗎？」即使如此，少女依舊不著痕跡地將手中的練習冊收了起來，表情認真，「我也想去看看……可以和爸爸一起嗎？」

　　男人似乎歎了口氣，「就算我說不行你也會跟著來吧，」他說，「隨便你了。」

　　安念家的親子關係一直都很奇怪。

　　遠在海外的雙親並不太關心空子這個女兒，然而這對夫妻似乎又對角色扮演遊戲充滿興趣。心血來潮的時候，他們會努力扮演盡職盡責的父母，等玩膩了再恢復冷冰冰的態度。

　　空子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家長。安念現在想要扮演一個好父親，這件事對她而言倒是不錯。

　　至少她不用頭疼地想辦法搞定眼前的男人了。

　　在有興趣扮演父親角色的時候，安念不會拒絕女兒的所有要求，即使那些要求荒唐可笑。

　　可實際上，因為知道自家父母並非真心實意對自己好，從小到大，空子對父母提出的要求屈指可數。最近幾天她對安念提要求的次數甚至超過了以往十六年來的總合，連身為父親的安念都有些吃驚。

　　然而畢竟是對女兒不上心的人，男人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卻並沒有想太多。

　　或者他確實想了，卻又沒有表現出來。

　　至少空子不覺得安念對自己的反常是毫無察覺的。

　　就算關係再微妙也還是親生父女，他們對彼此會做出的事情多少都有些揣測的。不過空子並不慌，畢竟現階段，「時間回溯」的課題還沒有完成，安念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空子其實是從數十天之後回來的。

　　少女將練習冊推到一邊，「我去換衣服。」

　　「動作快一點。」

　　身後傳來男人的回答。

　　空子可以想像對方的樣子——無非是眼睛盯著電腦螢幕，頭也不抬一下。

　　因為要盯著父親，空子並沒有在自己租住的公寓裡，而是和男人一道住在安念家的老宅。

　　安念名下的這棟別墅在附近都是相當顯眼的，簡單來說就是，即使從外面看進來也能夠知道這是有錢人家的房子。雖然比不上大地主採伐，但比起一般的工薪家庭肯定是要優渥上很多。

　　少女走到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撩開窗簾的時候她看見附近的小孩三三兩兩地聚在自家院子門口，也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

　　反正也是些無聊的「鬼屋探險」之類的話題吧。

　　她想。

　　空子上高中之後這件寨子就處於半荒廢的狀態了。安念夫婦長期居住在海外，基本上一年回不了一次家，空子也搬離了老宅，這麼大一間房子只留保姆一人也不太人道，於是少女自作主張地辭了保姆，只是隔兩三個月讓人過來打掃一次。

　　長期的宅邸荒廢帶來的便是附近各式各樣的傳言。

　　有一次回家取東西的時候，空子聽見住在附近的小學生將自己家描述成鬧鬼的凶宅。

　　凶宅？

　　聽起來好像有點意思。

　　空子並不在意這些東西，安念家別墅的安保系統還算完備，至少絕對不會被一兩個小孩子輕易入侵。也是因為無法輕易進入，附近的孩子們才會對這戶人家產生濃厚的興趣。

　　少女歎了口氣。她從衣櫃裡扯出一件外套胡亂套在身上。

　　初秋的溫度並不算很低，但空子依舊會覺得冷。

　　穿完外套之後，空子從課桌旁邊的收納盒裡摸出一根皮筋將頭髮草草綁成一束。她一般不會刻意去紮辮子，只有上實戰課或者出外勤的時候才會想起來，敷衍似地紮一下。

　　畢竟披著頭髮確實不太適合戰鬥。

　　走下樓梯的時候少女看見自己的父親已經換好鞋站在玄關等她了。

　　她對著男人點了點頭，迅速移動到對方旁邊換上自己外出的鞋。

　　在以往的十六年中，遇到不得不一起出門的時候，空子基本上都是等到父母推開門走出去之後才開始換鞋的。她不想和這對夫妻靠得太近，可現在實在不是糾結那種事情的時候，萬一安念先她一步出去見了敵聯盟的人的話，她的所作所為就沒有意義了。

　　男人看了她兩眼，沒說話。

　　「走吧，」少女抬起頭，她用鞋尖碰了碰玄關的地面，確認穿著沒有問題之後對著父親道，「神野區離這兒有點遠，如果能在天黑之前回來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周目開始，本節依舊是先埋個伏筆

　　然後是一則通知

　　馬上要過年了，煞筆作者得回老家過年，雖然不至於斷掉更新但是日更大概是維持不了的，看在我之前好幾天都雙更了的份上就請當做無事發生吧（？）

　　沒意外的話更新不穩定的時間應該是1月29號到2月14號之間，年後回來會恢復正常更新頻率

　　以上


第42章 40

　　灰色長髮的少女跟在父親身後。

　　她身上套著一件顏色暗沉的運動外套，這將少女本就不太健康的皮膚映襯得愈加蒼白。

　　男人走在她身前。空子覺得他有些煩躁，也能夠猜出對方煩躁的理由。好在這是在大街上，她並不需要擔心父親會對自己做些什麼。

　　「……安念？」不遠處傳來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

　　空子下意識地轉過頭。黑色長髮的少女皺著眉頭望向她這邊，對方的周身的氣場一如既往沒有什麼波動，空子卻直覺她似乎很吃驚。

　　其實距離校外實踐開始並沒有過很久，但少女竟生出一種自己有很長時間沒有看見過對方的錯覺。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她想。畢竟我已經經歷了那麼多次輪回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小望走到空子身邊，她打量著同班同學，語氣平靜，「沒記錯的話你是有安排的吧？」

　　「啊，那個啊……」空子下意識地避開了對方的目光，「我身體不舒服，就請假了。」

　　黑髮少女似乎冷笑了一聲。

　　男人適時地開口，打斷了兩位少女的交談，「空子，這是你的朋友嗎？」

　　空子點了點頭，「啊，這是結城同學，和我同班。」

　　然而安念對眼前的小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並沒有興趣，他看了眼身前二人，「那你們找個地方好好聊一聊吧，反正現在離天黑還早，」他說，「我先去書店等你。」

　　空子聞言猛地扭過頭。

　　金色卷髮的女子踩著造型誇張的高跟鞋與男人擦肩而過。

　　「我想吃甜品！」她抬起手臂指了指最近的甜品店，「我身上沒帶錢，爸爸和我一起去吧。」

　　男人皺了皺眉頭，「我給你錢不就行了嗎？」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外套的內袋裡摸出錢包，從裡面挑出幾張面額較大的鈔票。然而在將錢遞給女兒之前，他的動作就被打斷了。

　　「不要，爸爸也和我們一起！」

　　安念抬起眼瞼。

　　少女的表情沒有絲毫破綻，似乎她就真的是因為父親不等自己吃甜品而生氣一樣。

　　「是是是，我知道了，」他歎了口氣，將鈔票收回錢包，「走吧，別耽誤太久了！」

　　空子見狀一手拉著父親一手攬著小望往甜品店的方向走。不知是不是錯覺，黑髮少女的嗓子眼兒中滾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短音。

　　十分鐘後。

　　「所以，可以解釋一下你在幹什麼嗎？」黑髮少女用右手撐著腦袋，目光平靜地注視著一直盯著自己父親的背影的空子，「你爸又不會丟了，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空子「哦」了一聲，她依舊沒有撤回目光。因為對自己的父親足夠瞭解，她完全有理由懷疑這個男人會趁著她們聊得開心的時候偷偷離開。

　　坐在另一桌的男人突然抬起頭望向少女們所在的方向，與空子目光相接的時候，他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繼續低下頭翻看著甜品店提供的雜誌。

　　小望挑眉。

　　她舀了一勺年糕湯放進嘴裡。

　　空子的目光依舊緊緊地黏在父親身上。

　　「我需要一個解釋。」黑髮少女猛地丟了勺子，眯著眼睛看著同班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以及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身體不舒服，請假了，」對方迅速回答道，「爸爸想來書店買書，反正我也沒事做，就跟著他一起過來了。」

　　「姑且當成這樣吧。」顯然，小望並不滿意這個答案，可她也懶得跟空子糾結，「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是安念嗎？」

　　握在手上的勺子「啪」一下掉進盛著年糕湯的碗裡。

　　灰發少女這轉過臉，猝不及防地與黑髮少女對上了視線。

　　「為什麼這麼問？」

　　她抽了抽嘴角，想扯出一個自然些的笑容，然而面部神經並不允許她這麼做，於是展露在空子臉上的是略微扭曲的、比哭還難看的僵硬笑容。

　　「我認識的安念才不會因為身體不適就向事務所請假。」小望面無表情地偏了一下頭，少女漂亮的藍色眼眸緊緊地盯著同班同學的臉，仿佛稍微走神就會錯過對方的表情細節，「那可是綠谷前輩所在的事務所，你會擔心自己留下壞印象的。」

　　她說得沒錯。

　　如果是對未來一無所知的空子的話，哪怕是發著高燒，她都一定會去事務所報導。

　　可前提是對未來一無所知。

　　對現在的空子而言，會不會給綠谷或者別的前輩留下壞印象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她想做的只有盡己所能阻止自己經歷過數次的未來發生。

　　「……可是我真的身體不舒服。」

　　最終，少女只能擠出乾巴巴的、毫無說服力的解釋。

　　「算了，你到底是不是安念跟我也沒有關係，你說是就是吧。」小望突然收回目光，她低下頭，繼續安靜地與自己碗裡的食物搏鬥。

　　空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反應。

　　她當然清楚自己的同班同學結城望是什麼樣的角色。雖然大多數人都只注意到了她體育祭的名次，但實際上，小望在救援訓練中的表現也是全年級頂尖的。

　　這個人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都很強，甚至比她的戰鬥力本身都要強。

　　空子並沒有指望過小望會對自己的變化一無所覺，不過小望似乎不打算深究，這大概算是個好消息。

　　告訴小望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和自己的目的也是可以的，但空子並沒有對方一定會相信自己的把握。比起浪費時間讓小望相信自己真的經歷過未來，還不如將這些時間留給阻止父親與敵聯盟接觸。

　　年糕湯很快便見了底。

　　「多謝款待。」黑髮少女雙手合十，很小聲地念了句感謝。

　　空子也學著她的樣子說了句「多謝款待」。

　　「接下來你們是要去書店吧。」小望看了眼隔壁桌的灰發男人，對方表現得很不耐煩，甚至還有些沮喪，這讓她想起年級裡「安念的家庭不太和睦」的傳言，「我也想買幾本書，一道過去吧。」

　　空子「哦」了一聲。

　　其實小望跟不跟過去對她而言差別不大。畢竟她的主要目的是盯住父親，雖然小望對她的做法表示了懷疑，但在本質上，這個姑娘還是屬於害怕麻煩而對身邊多數異常視而不見的類型。

　　她根本不用擔心小望會妨礙到她。

　　於是空子和父親打了聲招呼，男人如蒙大赦般站起來，動作迅速地往門口走去。

　　「那我們也走吧。」少女回過頭對著同班同學笑了笑。

　　「嗯。」小望輕輕應了一聲，緊接著，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道，「我不會問太多問題，但是等你覺得可以說了的時候，記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第43章 41

　　浴室回蕩著水滴砸落在地面的噪音。

　　空子將被完全打濕的頭髮撩到腦袋後面。四周蒸騰的霧氣氤氳而上，很快便將整個空間擠滿，模糊了少女的視線。

　　她關了水閥，赤著腳走出浴室。

　　客廳裡很安靜。安念已經回臥室睡了。男人慣用的手提電腦被隨意擱置在餐桌旁邊，整個空間的光亮只來源於電視機的螢幕。

　　夜間新聞播放著雞毛蒜皮的小事，空子抬了抬眼皮，很快便判斷出那是白天新聞的重播。倒也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原因，不過是她重複過很多遍這一天，所以對這一天會發生的事情有著足夠的瞭解而已。

　　還有兩個小時。

　　還有兩個小時，這一天就結束了。

　　倘若今天晚上她沒有落入敵聯盟的手中的話，綠谷必定會經歷的死亡結局大概就會被改寫。就算她被抓了，沒有安念的研究支持，想來All For One也沒有辦法和前幾次那樣輕而易舉地便奪走綠谷的性命。

　　這些日子，安念一直都在空子的視線範圍內。

　　少女可以很明確地肯定，自己的父親並沒有與敵聯盟的人接觸過。

　　晚點給前輩發條短信道歉吧，這次病假未免也太久了一些。

　　空子將毛巾搭在腦袋上，手指劃過手機螢幕，在LINE介面裡備註著「出久前輩」的頂置框裡輸入了一行字，卻很快又刪掉了。

　　還不到時候。

　　手機上方的計時功能欄顯示著小小的「22：13」。

　　第一次被敵聯盟帶走是晚上八點左右，第二到第六次是九點多，第七到第九次是接近十點。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自己遇襲的時間確實在向後延，空子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今天的十二點過去之前，自己並不是絕對安全的。

　　與之前幾次有所不同，這一次的空子需要獨自面對可能到來的襲擊。

　　以往的九次輪回中她似乎是太過依靠綠谷的力量了。雖然No.1英雄的實力毋庸置疑，但這也代表著自己會在對方眼前被帶走——所以綠谷才會想方設法地去進行救援。

　　這一次不一樣，綠谷並不在自己身邊，即使自己真的被帶走了，他大概也很難得知。

　　只要他沒有參與那場戰鬥，未來就可以被改寫了吧。

　　少女走到客廳的窗邊往外看了看。

　　路燈下似乎站著幾個小孩子。

　　他們還真的把這裡當成鬼屋了啊？

　　雖然並不介意有人想要進來院子這件事，畢竟安念家的安保設備還是很可靠的，但自己家被當成鬼屋總會讓人覺得不太舒服。略微思考了幾分鐘後，少女抓起放在沙發上的外套胡亂套在睡衣上，就這麼濕著頭髮走了出去。

　　路燈下站著的小鬼們先是很驚訝地大叫著「鬼來了」，在看清來人之後又發出了類似「啊原來這裡真的有住著人啊」的失落歎息。

　　「既然知道這裡不是鬼屋了就趕緊回家，這麼晚了，小心我去找你們家大人告狀！」

　　少女舉著手機威脅道。

　　孩子們一哄而散。

　　空子歎了口氣。她覺得屋外有點冷，於是用手緊了緊外套，打算就這樣返回客廳。

　　「……安念同學？」身後傳來略感意外的聲音。

　　少女回過頭，深綠色頭髮的青年站在不遠處，他的身上穿著一套裁剪得十分得體的西裝。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裡遇見空子，綠谷臉上的表情和空子一樣十分吃驚。

　　「出……木偶前輩？」少女眨了眨眼睛。

　　「原來安念同學住在這裡啊，」綠谷抬起胳膊，用食指撓了撓側臉，「我找人商量點事，剛好從這裡路過。」

　　是這樣啊。

　　空子松了口氣。

　　至少不是特地來找她的。

　　「啊，我記得安念同學是身體不舒服才請假的吧，」青年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快步走上前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蓋在少女的運動服外套上，「夜裡風大，你還穿著睡衣，快回去吧，我送你到屋裡！」

　　那個……雖然我知道前輩你是好心，但是兩件外套到底要怎麼一起披嘛……

　　空子抽了抽嘴角。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是穿著睡衣披頭散髮的樣子。

　　少女猛地扯住外套往裡側帶了帶，試圖就這樣遮住自己那被國中好友嘲笑過很多次的小熊睡衣，然後對著青年做了個標準的九十度角的鞠躬：「讓前輩看到我這個樣子真的是非常抱歉！」

　　「我倒是不介意這個……」綠谷愣了一下，「這件事就不用道歉了，快點回屋裡吧。」

　　「不，先是因為身體原因擅自請假缺勤，現在還讓前輩看到自己這幅樣子，」少女依舊沒有打算把頭抬起來，「真的十分抱歉！」

　　「都說了我不介意了啊，」青年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安念同學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請病假也能理解……再說你只是臨時出來吧，沒必要為了自己的打扮道歉啊！」

　　空子這才直起身子，她對綠谷道了聲謝。

　　青年跟在少女後面將人送到玄關。

　　「安念同學一個人住嗎？」他接過空子遞來的西裝外套，似是無意地詢問道，「很大的房子呢，一個人住不會害怕嗎？」

　　「一般是一個人在家，」空子回答道，「不過最近我爸爸也在家裡。」

　　綠谷似乎松了口氣，他對著少女笑了一下，「這樣啊。」

　　總覺得這個人對自己的家庭狀況有種奇異的關心呢。

　　空子想。

　　「那我就先走了，」不待少女仔細思考，青年便轉過身對她揮手告別，「身體狀況好轉了的話就直接去事務所吧，給你批的病假也快到了，再拖下去的話實習期都要過去啦！」

　　「我知道了，謝謝前輩提醒。」

　　空子又對著青年鞠了個躬。

　　手機顯示著「22:48」。

　　還有一個小時多一點啊。她想。總而言之先把今天晚上熬過去吧。

　　手指接觸到門把的一瞬間，身後傳來了她聽見過很多次的、不想再聽見的聲音。

　　金色頭髮的女子用右手的匕首抵住少女的脖頸，左手緊緊攬著空子的雙肩。她將嘴唇貼在少女耳際，聲音嘹亮，還帶著些許惡作劇得逞的自鳴得意。

　　「找到你啦，小空子！」


第44章 42

　　手機計時軟體上顯示著「22:18」。

　　灰色長髮的少女將脊背靠在窗邊冰冷的牆壁上。

　　別墅庭院外的路燈下聚集著幾個小孩，看起來年齡不超過十歲。這一帶流傳著「這個宅子是鬼屋」的奇怪留言，想來他們是趁著晚上偷偷跑出來探險的。

　　空子歎了口氣。

　　距離22:48還有半個小時。

　　雖然很想出去教訓那些小鬼，但如果現在出去的話，估計又會碰上綠谷。

　　敵聯盟的來襲時間依舊在向後順延，這意味著整個晚上都不是安全的。說不定再過幾個輪回，連過了夜裡十二點都不安全。

　　長期緊繃的神經發出不堪重負的哀嚎。

　　空子覺得自己的眼前出現了些許重影。她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耳畔並不明顯的噪音隨著客廳裡的腳步聲愈加明顯。

　　好像比想像中的要快一點啊。

　　空子將身體摔進沙發。

　　她的個性並不足以支撐她進行如此強度的時間跳躍。為了完成「回到過去」這一目的，她動用了特殊的方法。然而特殊方法並非毫無代價的，就算真的沒有，長時間發動個性也必然會對身體產生相當程度的影響。

　　她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早就來了。

　　空子將手舉到眼前，被修剪得很圓潤的指甲在電視機螢幕微弱的光亮下反射出淡粉色的微光，與指甲形成強烈對比的卻是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

　　位於二樓的主臥門縫中透出來的燈光突然間熄滅了。

　　這次是真睡了吧。空子想。都這個點了，爸爸應該撐不住了。

　　手機螢幕上顯示著「22:24」。

　　少女將搭在沙發上的外套扯過來蓋在身上。她有些無聊地翻著LINE的通訊記錄，手指在備註著「結城望」的小兔子頭像上停留了幾秒鐘，又很快便劃過去了。

　　空子對小望的瞭解其實並沒有特別多。

　　在少女可憐的、為數不多的印象裡，這位同學十分不好相處。

　　英雄科的學生們都是在同一起跑線的，也不存在誰會害怕或者敬畏誰的情況。可小望是個例外。似乎從一年級開始，英雄科的學生們看小望的眼神就和看其他女生不一樣。

　　姿容端麗、成績優秀，想來對多數男生而言，那個人幾乎是夢中情人般的存在。

　　……除了她冷冰冰的態度。

　　空子好像沒有見過小望和誰特別要好過，那位女生總是一個人，午休時也是挑食堂最角落的地方坐。據說曾經有過女生想和她拼桌吃飯，不過在堅持了幾天之後，實在受不了她一言不發的，只能放棄了。

　　其實結城同學不是那個樣子的人吧。

　　空子想。

　　雖然一副對身邊的事物漠不關心的模樣，但她對每個人的性格和喜好都記得十分清楚。

　　空子可以肯定地表示自己與結城望並沒有什麼私交，可對方卻很明確地指出「正常情況下的空子不會因為身體不適而向事務所請假」這一事實。

　　這樣的結城同學，說不定也可以相信一下？

　　少女不自覺地想起之前那句「如果你覺得可以說了的時候，記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其實一個人不停輪回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所有負面情緒都被埋在心裡，找不到發洩口，只能在沒人的時候獨自消化。倘若有個可以信任的人的話，哪怕對方只是傾聽，對空子而言也是莫大的安慰了。

　　要告訴她嗎？

　　結城同學會相信我嗎？

　　少女將連絡人列表又拉了回來，用手指點開了小兔子頭像。

　　她不確定這個時間點小望是否還清醒著，但她覺得自己應該儘快和對方說明。

　　在打出想要訴說的話語之前，手機便跳轉到了通話介面。備註著「出久前輩」的號碼就這樣浮在螢幕上。

　　空子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接通了電話。

　　「喂，安念同學？」令人懷念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了過來，「抱歉，這麼晚了還和你打電話，剛才遇到幾個孩子在一戶人家前面，打發他們回家的時候看了眼名牌，寫著『安念』，我就想到你了。」

　　其實那就是我家啊。

　　空子想。

　　然而少女還是用一無所知的語氣回答了對方的發言，「……前輩怎麼突然想到我了？」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幾秒鐘。空子能夠聽見對方有些急促的呼吸聲。當她以為綠谷會帶過這個話題時，青年又再次開口了：「你不是請了病假嗎，我好像還沒有問過你的情況……身體……還好嗎？」

　　說好大概是騙人的吧。

　　頻繁地強行發動個性帶來的副作用已經完全顯現在身體上了。可即使如此，空子還是用輕鬆的語氣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啊，已經沒事了，請了這麼久的假真的非常抱歉，再過兩天應該就能去事務所報導了！」

　　「那就好。」綠谷松了口氣。

　　「前輩這麼晚了還沒回家嗎？」

　　「有點事……」對方含含糊糊地應道，「現在已經快到家了。」

　　也對，畢竟是No.1英雄，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空子不敢確定在這一次的輪回之中All For One到底有沒有越獄，畢竟一直盯著父親的她並沒有可靠的資訊來源。不過看綠谷這麼晚還來這裡，估計All For One還是越獄成功了。

　　換句話說，All For One的動向似乎是和「時間回溯」這一課題研究沒什麼直接聯繫的。

　　空子將左手搭在額頭上，用睡衣寬大的袖口蓋住眼睛，電視機螢幕在餘光之中努力變換著自己發出的微弱光線。耳畔充斥著青年有些局促的寒暄，這令少女產生了些許安定感。

　　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啊。

　　她想。

　　不用去思考「未來」，僅僅是與前輩說上幾句話，對她而言，這樣的生活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已經很晚了。」綠谷輕輕道，「安念同學也趕緊休息吧，身體不是還沒有痊癒嗎？」

　　「啊……」空子從喉嚨裡擠出一個被刻意拖長的單音。

　　她放下左手打算等青年將對方掛斷。

　　下一秒，右手的通訊工具滑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金色頭髮的女子笑嘻嘻地站在沙發側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少女蜜金色的眼睛。

　　「晚上好呀，」她說，「我找到你啦，小空子！」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周目只有一節，也是意思意思表示一下空子並沒有成功規避「被出久發現自己被抓了」這件事

　　雖然我說過不採用平行世界設定，但是為了方便理解還是簡單地用世界線歸納一下前十周目的情況

　　第一到第九周目（也是上卷）的第一條世界線：（必要條件為空子正常去事務所報導，代表為指甲油，出久告白為這一世界線不可避事件）空子在晚十點被敵聯帶走，出久成功救出空子後死亡

　　第十周目起的第二條世界線：（必要條件為空子監視父親，代表為在神野區遇到小望）空子在晚上十點之後被敵聯帶走，出久未成功救出空子且陣亡

　　之後會有第三條世界線，不過涉及劇透暫時不放出來，從兩條世界線之間的差別應該能看出一些隱藏的劇情（誰會去猜啊.jpg）


第45章 43

　　「原來如此。」

　　黑色長髮的少女將脊背抵在書架上，雙目緊盯著手中的書本。淺藍色的眼鏡框架在她的鼻樑上，隨著翻動書頁的動作微微下滑，又很快被主人推回了原來的地方。

　　「也就是說，你是從『未來』過來的，你所存在的那個未來中，你和綠谷前輩正在交往，而不久之後你就會被敵聯盟抓去，綠谷前輩也會為了救你而犧牲。」

　　「……是的。」

　　「我知道了。」小望「啪」地合上書本，她歪著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同班同學，「你的目的是阻止綠谷前輩的死亡，那麼你有什麼線索嗎？」

　　空子一愣，「線索？」

　　「事件的發生一定會有起因，從邏輯上講，只要能夠消滅你想阻止的事情的起因，『未來』就可以改寫。」黑髮少女語氣平靜，「況且你不是也一直在這麼做嗎？」

　　「等、等一下，」空子目瞪口呆，「結城同學不懷疑我在撒謊嗎？」

　　「老實說我確實不能接受『你是從未來回來的』這種解釋，」小望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但是你也沒有騙我的必要吧。」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

　　空子抓了抓後腦勺，「不知道，但是總覺得應該先對結城同學道個歉。」

　　「你有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可能是因為結城同學的氣勢吧……」

　　雖然性格完全不同，但結城望身上多少還是有些監護人結城紐緒的影子的。在這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姐妹倆近乎強硬的作風。

　　和這兩個人交談的時候，你總會不自覺地被對方的氣場壓倒。

　　「……哈啊……」小望歎了口氣，「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的話，你的父親就會變成重點監視物件，就算是想幫紐緒姐的忙，我也不可能放著他不管。況且我不覺得你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她不想和空子糾結氣勢問題。

　　安念空子在高一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小望並不打算進行註定沒有成效的對話。

　　空子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她的大腦運轉速度，「但、但是現在也沒有爸爸就一定有和敵聯盟聯繫的證據吧？」

　　「如果有的話，站在這裡和你說話的就不是我而是紐緒姐了。」小望回答道，「你剛才說……你父親在做關於『時間回溯』的課題研究？」

　　「是的……」

　　黑髮少女默默轉過身，從身後的書架上抽出幾本書砸進同班同學的懷裡。

　　空子被她嚇了一跳，灰發少女忙不迭抱住那些看起來就十分晦澀難懂的書籍，一臉懵逼地抬起頭詢問：「……這些是？」

　　「量子力學相關知識的書。」小望看了她一眼，順手揚了揚被抓在自己手裡的那本，「不是關於時間的研究嗎，我能想到的知識就只有量子力學方面了。」

　　作為一個學渣，空子對這方面的事情並沒有太多的瞭解。

　　但是學霸結城同學都這麼說了，那看這些書就肯定沒有錯。

　　「我也不指望你能夠完全看懂這些東西。」黑髮少女再次翻開自己手裡那本書，空子被上面一大排組合得十分規律、拆開來每個字都看得懂但是合到一起就完全沒法理解的文字繞得暈暈乎乎的，「不管怎麼說，有點瞭解總是好的。」

　　空子覺得自己好像被覆讀機附身了，「瞭解？」

　　「你之前也說過，無論你怎麼行動都沒法規避被抓的事情。」黑髮少女又用左手的食指推了一下眼鏡，「那麼做個假設，倘若你父親的研究已經完成了，在你『回到現在』的同時，他們也在監測你的行動並且採取同樣的處理方式……這樣應該可以解釋你為什麼一直失敗了。」

　　空子想了想，「可是他現在並沒有研究的條件啊？」

　　黑髮少女下意識地扭過頭看向坐在書店角落裡的男人，他的手指十分有規律地敲打著手提電腦的鍵盤，似乎並沒有察覺不遠處兩位元少女的對話。

　　按照空子得知的資訊，安念的研究資金和場地全部都是敵聯盟提供的。在完全不與敵聯盟接觸的情況下，光靠安念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完成「時間回溯」這一高難度課題的研究才對。

　　「理論上確實是這個樣子。」小望想了一下，「但是也不能排除他的研究只需要特定條件就能完成的可能性。」

　　特定條件？

　　空子愣了一下。

　　她確實沒有朝這方面想過。在她看來，只要自己盯住父親，不讓他與敵聯盟接觸就可以干擾對方的研究進度，卻忘記了在不稱職的父親這一身份之前，安念本人更是一位優秀得近乎不可思議的研究人員。

　　況且如果他真的在家裡就完成了研究，反復利用研究成果不讓空子發現自己的異常也並非不可能。

　　可是這麼一來事情就回到了原點。

　　仿佛身邊的人都有可能是敵聯盟的臥底，他們利用課題研究成果就可以規避一切被發現的可能。甚至在這一瞬間，空子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不能夠相信小望。

　　「你會覺得混亂也是很正常的。」小望回過頭繼續翻看著手中的書籍，「在決定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你就已經與整個世界為敵了。」

　　每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會有起因，而每一件事情的結果都會成為另一件事情的起因，所有事情都是有所聯繫的。強行改變某件事情就是在與「因果」作對，某種意義上也確實在與全世界為敵。

　　空子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對不起……」

　　「都說了你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小望忍無可忍地再次合上書本，「比起道歉，你應該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就算和你分析了這麼多，我也沒有經歷過你經歷的事情，根本沒有辦法給出真正有用的建議。」

　　說完這些話，黑髮少女劈手搶過空子手中的書籍，連著自己那本一起抱著走到不遠處的櫃檯，空子看見她從口袋裡摸出錢包結了賬，機器列印的小字在收據上列了相當長的一串。

　　結完賬之後小望又走了回來，她把所有書連帶著收據一起塞回少女懷裡，語氣生硬。

　　空子直覺對方有些生氣了。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不管你想做什麼樣的事情我都沒有立場攔你。」黑髮少女轉過身，「這些書你自己看看，看完再判斷到底有沒有用……之後沒事的話別來找我！」

　　換句話說，有事就可以找你了嗎？

　　空子抱著書，對著同班同學離去的背影露出了長久以來的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謝謝你，結城同學！」

　　作者有話要說：

　　收一下07裡的一個小細節（出久問空子是不是喜歡物理）

　　順便小望其實是撲克臉的傲嬌來的www

　　她一直想和空子做朋友但是一直處於一種「主動說想跟她做朋友不就是我輸了嗎」的糾結狀態，所以空子需要幫助的時候她還是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了


第46章 44

　　留在家裡一定會受到敵聯盟的襲擊。

　　不出門也會接到出久前輩的電話。

　　思考再三，空子終究還是給小望發了消息。

　　黑髮少女將手揣在口袋裡，她領著同班同學往事務所二樓的辦公室走去。

　　既然是敵聯盟的襲擊，將人帶回家可以說是下下策，哪怕出於人身安全方面的考慮，將空子留在有數名出晚勤的職業英雄的事務所似乎才是最為穩妥的選擇。

　　「紐緒姐和勝哥不在家，」小望一邊按下電梯按鈕一邊解釋道，「晚上將就一下睡在事務所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什麼地方能藏身了。」

　　她和空子都只是學生，就算二人都有體育祭名次，充其量也不過是比其他學生強一些。英雄執照之所以是臨時的，也是因為這些學生們尚未達到能夠獨挑大樑的程度。

　　小望做事一向謹慎。

　　空子低低地「嗯」了一聲。

　　一般人聽見她的說辭大概就只是當她在胡扯，小望能夠相信她並且提供協助，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她感激很久。

　　結城同學果然是好人啊。

　　空子想。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紫色海藻頭的青年出現在二樓的電梯口。他的眼瞼下聚集著濃重的淤青，看起來就像是很長時間都沒有睡過安穩覺一般。

　　下一個瞬間，空子有幸看到了被同班同學們私底下吐槽為「撲克臉」的小望臉上的表情出現劇烈波動。黑髮少女皺著眉頭，仿佛是在打掃房間時看見蟑螂似地盯著來人的臉。

　　「哦，是小結城啊！」

　　青年似乎對少女的反應習以為常了，他無所謂地打了個招呼，也沒有要走進電梯的意思。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因為結城不在而算得上半個管事的少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可不記得結城事務所有引進你這個身份的人。」

　　「當然是有事找結城。」對方回答道，「你以為我喜歡來這裡看爆豪跟我擺臉色？」

　　青年說完，目光繞過小望落在空子身上。當後者以為他要收回目光的時候，他又突然揚起一抹不太明顯的笑容。

　　「你好，我是心操人使。」

　　心操人使。

　　空子在自己可憐的記憶裡迅速搜索了一圈，終於在某個角落裡找到了這個人的名字。

　　出久前輩一年級體育祭第三輪比賽時的對手，因為個性不適合戰鬥，那個時候的心操還是普通科的學生，後來據說是轉進英雄科了，但沒有和其他英雄科學生一樣高調出道。

　　有一部分不適合在明面上戰鬥的英雄會隱姓埋名在暗處活動，這倒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如若不出意外，空子也會在這一批人裡，也正因如此，她的英雄名才草草用本名了事。

　　少女將手放在膝頭上沖著對方鞠了個躬：「初次見面，我是安念空子。」

　　「小結城的同學？」

　　「是的。」

　　「還真是少見啊，」心操聞言挑眉道，「結城可沒少跟我發愁說她妹妹沒朋友，這麼一來倒是不用聽她有事沒事在我面前絮叨了。」

　　空子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小望。

　　結城望在年級裡的風評很不錯，但是她也確實沒什麼朋友。一來是品學兼優各個方面都很突出的同學會給人帶來不小的壓力，二來就是她那冷冰冰的性格了。

　　黑髮少女眯著眼睛，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嘁」的短音來。

　　……嘁？！

　　重視禮儀、待人接物雖然不熱情但絕對算得上客氣的結城望居然會有這種反應？

　　空子愣了一下，旋即用極度驚恐的目光望向心操。

　　這個人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結城同學表現得這麼誇張啊？

　　心操好像真的是早就習慣了小望那種根本不加掩飾的厭惡態度，他順手將捏在右手的檔案袋塞進黑髮少女懷裡：「結城不在的話你就幫她收一下，反正給你和給她是差不多的。」

　　小望依舊皺著眉頭，卻沒有拒絕對方的動作。

　　想來是她也知道工作上的事是不能拿來耍脾氣的。

　　將東西送到的心操也不太想在這裡久留，他抬起右手扶了扶後頸，作勢要走進電梯。

　　「……等一下。」

　　黑髮少女雙手抱著檔案袋，用一種十分不爽的語氣開口喊了人。

　　心操走向電梯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還有事嗎？」結城事務所並沒有他這類英雄的編制，因此就算有什麼必須拜託他人去做的事情也不應該找到他。

　　「我記得你體術還不錯。」

　　「哈？」青年睜大了眼睛，空子覺得他看著小望的神情就像是在看傻子，「我的體術什麼樣你不清楚？」

　　黑髮少女懶得跟他胡扯，「……晚上留下來吧。」

　　「值夜的人不都在辦公室嗎，你要我留下來幹嘛？」心操一頭霧水地看了看電梯口的兩個人，「你們倆不是想趁著結城不在幹什麼壞事吧。」

　　「我要是真的想幹壞事肯定第一個把你塞進麻袋裡扔到東京灣。」黑髮少女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留不留下來，不留的話就趕緊回去。」

　　心操也沒惱她，甚至還笑了起來，「……大小姐，你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小望翻了翻眼皮，半晌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哦」的音節。緊接著，少女拖長了聲調，仿佛在進行毫無感情的詩朗誦，「那，求求你了心操前輩，請務必留下來！」

　　青年居然也就這麼順杆下了，「看在你求我的份上，陪你們一晚上吧。」

　　黑髮少女十分不快地發出「嘖」的聲音，旋即邁開步子往辦公室的方向走，連招呼空子跟上都忘了。

　　「那、那個……」

　　空子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按照正常情況她應該是跟著小望走的。但是心操也還站在這裡，把前輩丟在原地自己離開未免也太失禮了一些。

　　「走吧，」青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不知道小結城葫蘆裡賣了什麼藥，但是她做事比結城穩重，應該不是拿我們尋開心。」

　　看樣子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也是相當微妙呢。

　　空子一邊跟上心操的步伐，一邊斟酌著詞句開口。

　　「心操前輩和結城同學……？」

　　不待她表達完自己的意思，青年便心領神會般扭過頭，用一種混雜著無奈和縱容的語氣回答道：「我和小結城？我是她的體術老師哦。」

　　作者有話要說：

　　私心想給小望加戲

　　我居然很喜歡撲克臉+傲嬌的設定（ntm

　　小望並不是真的討厭心操，她就是覺得心操對她跟養閨女一樣把她當沒長大的小鬼很不爽而已

　　雖然沒有紐緒那麼激烈但是小望的性格多少還是有受到紐緒影響的www


第47章 45

　　結城事務所的社長辦公室比想像中的還要簡陋很多。

　　除了放置在門口的、蔫巴巴的盆栽外，能夠稱得上裝飾物的只有夾在書櫃和檔案櫃之間、剛剛到膝蓋高度、做成小房子形狀的分不清是貓窩還是狗窩的東西。

　　裡面會有寵物嗎？

　　空子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彎下腰試圖往裡面看去。

　　視線對上的瞬間，被喂得油光水滑體型肥碩的黑白色花貓受了驚嚇，炮彈般撞向站在空子身後不遠處的小望懷裡。不知是不是錯覺，擦身而過的時候，空子聽見了一聲短促的「喵」。

　　「奧斯卡膽子比較小。」小望一邊安撫著肥貓一邊解釋道，「你嚇到它了。」

　　「……」

　　空子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趴在小望懷裡試圖往某個關鍵部位拱的肥貓，對那句「膽子比較小」的可信度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它真的不是借機揩油嗎？

　　好不容易安撫了肥貓，小望抱著奧斯卡坐到社長辦公室的辦公桌配套的椅子上。少女瘦小的身軀陷在皮質傢俱裡，這讓她的形象看起來有些滑稽。

　　心操則是靠在書櫃旁邊隨手抽了本書翻閱起來。他對眼前兩位小姑娘到底在做什麼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不拒絕小望的請求也僅僅是因為結城家的小姑娘低頭求他的時候實在是太少了，他覺得自己不答應的話實在是有些不識好歹。

　　況且結城和爆豪都出門辦事了，作為朋友，照顧一下人家的妹妹也是理所應當的。

　　此時此刻的心操並未想到他一個大男人三更半夜與兩位未成年少女共處一室的事情傳出去的話會變成多麼糟糕的事情。

　　空子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LINE的介面被打開，第二個聊天視窗的備註寫著「結城望」的字樣。灰發少女略微抬頭，悄悄看了眼同班同學，然後將「結城望」改成了「小望」。

　　她們現在應該也算是朋友了吧？

　　「總而言之，只要捱過今天晚上就可以了。」知道前因後果的黑髮少女一邊擼著貓一邊總結道，「心操前輩在這裡，我們兩個也都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萬一出了事的話，就算我們遇到危險，你也優先考慮自己。」

　　空子點著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辦公桌上的電子錶螢幕顯示著「22：45」。

　　小望似乎有些煩躁。她抓著結城隨意丟在桌面上的、不太重要的檔案看了兩眼，又將那些紙張放在旁邊，轉頭開始玩奧斯卡的耳朵。

　　心操注意到了少女的異常，他翻了一頁書，閒聊般地開口問道，「你沒去參加校外實踐？」

　　黑髮少女一邊玩著貓耳朵一邊用平靜的語氣回答了對方的問題，「紐緒姐說最近危險，她怕我出意外。」

　　青年嗤笑，「怕你遇到危險乾脆就別把你送到雄英啊……」

　　小望抬了抬眼皮，沒做聲。

　　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風。扮演著的窗戶被風帶向窗櫺，發出震耳欲聾的「咣當」聲。

　　隨著聲音，空子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夜風灌進辦公室拂過少女的身體，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小望也眯著眼睛注視著視窗，在確定沒有任何異常後，二人同時放鬆了下來。

　　靠在書櫃上一臉毫無幹勁的表情的青年卻突然站直了身體，他將書放回原來的地方，冷笑了一聲，「我還說你們兩個為什麼要把我留下來，看來是惹了大麻煩啊。」

　　黑髮少女膝頭的肥貓也跟著跳了起來，它弓著身子，豎起尾巴，對著門口處發出了象徵著威脅的低吼。

　　原本寂靜無聲的走廊上出現了高跟鞋擊打地面的聲響。

　　金色頭髮的女人從黑暗中走向辦公室，她身後還跟著每個職業英雄都不會陌生的同伴。這些人個個都是通緝犯，至少絕對不是兩個學生就能輕易解決的程度。

　　「搞定值班的人稍微花了點時間呢。」女子笑眯眯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小紐緒不在的時候，這家事務所的戰鬥力也不過如此嘛。」

　　小望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辦公室中，離門口最近的是心操，其次是站在沙發旁邊的空子，黑髮少女位於最裡側的辦公桌後面。單從方位來看，她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然而她卻從那裡走了出來。

　　「什麼叫不過如此？」黑髮少女摘掉了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空子這才注意到她的雙眸是很少見的重瞳，想來是和個性有些關係的。

　　「生氣了呢。」對方依舊笑嘻嘻的，卻回避了黑髮少女的質問，「但是我們今天的目的是小空子，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妨礙我們，你也不想隨隨便便死掉的吧？」

　　「那可真的是抱歉了。」心操率先動了起來。他走到小望面前，以保護的姿勢擋住了眼前的人前進的路徑，「好歹我也是職業英雄，讓通緝犯在我眼前帶走我的學妹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雙方同時結束了交談。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站在最前方的二人就交上了手。

　　緊接著，小望也快步跑著試圖靠近空子。然而在到達同班同學身邊之前，黑色頭髮的男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結城同學！」

　　空子驚聲。

　　荼毘的攻擊手段是火焰，而沒有攻擊性個性的小望只能靠體術戰鬥。從戰鬥方式上講，荼毘對小望的克制幾乎是絕對性的，至少空子不認為小望有勝算。

　　她想要幫小望的忙，但在抬起頭的時候又猶豫了。

　　精神系個性發動的時候，個性持有者的注意力需要相對集中。換句話說，現階段的空子是無法做到一邊使用個性一邊警戒周圍的。倘若她去幫助小望，那就很可能會被再次出現的敵人找到破綻。

　　她的目的是阻止綠谷的死亡。

　　而阻止那件事發生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自己不被敵聯盟帶走。

　　少女的手指猛地收緊，握成拳頭。她向後退了兩步，將視線轉向門口的方向，強迫自己不去看同班同學的表情。

　　蛋白質燒焦的味道彌漫在狹小的辦公室內。

　　「你還真是狠心，」身後突然傳來渡我帶著嘲諷的聲音，「同班同學遇到危險都不去救她嗎？」

　　空子猛地轉過頭，金髮女子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她伸出手，試圖叩住少女的肩膀。

　　「怎麼樣都好啦，」對方的語氣帶著不耐煩，「總而言之，小空子，跟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失蹤人口回歸

　　今年回老家沒兩天就被爹媽帶去看外婆了，山溝溝裡沒得電腦，天天打麻將過活

　　所以，大家過年都胖了多少斤？（ntm）


第48章 46

　　「也就是說，無論你如何行動，敵聯盟一定會在後天晚上把你帶走。」

　　黑色長髮的少女用左手撐著側臉，右手的筆在稿紙上留下一道道看不出形狀的痕跡。

　　空子點了點頭。

　　「在一定時間內改變行動方式但是無法改變結果的話，我個人建議你考慮換一個時間點。」小望用筆尖點了點稿紙上空白的地方，「你經歷的這麼多次……我是說你說你經歷了這麼多次這幾天，隨著你的行動，發生的事情有什麼區別嗎？」

　　灰色長髮的少女接過筆，在稿紙另一側寫下了幾個時間點。

　　「最開始是什麼時候我沒有注意過，」她說，「但是好像從我有意識注意開始，敵聯盟出現的時間就越來越晚了。」

　　那些數字一列一列地排下來，最終停留在「23:33」的字樣上。

　　小望沉默了下來。

　　少女用食指虛虛扶了下自己的眼鏡框。這樣的動作讓空子有些不安。

　　果然結城同學也沒有什麼頭緒啊。她想。也對，就算我說了這麼多話，親身經歷這些事情的也只是我而已……結城同學能夠相信我就已經很讓人感激了，還是不要給她太大壓力的好。

　　可是倘若結城同學都想不出來的話，我還能夠求助誰呢？

　　在空子那少得可憐的關於身邊的人的認知中，一定要拎出一個「聰明」的角色，那個人必然是結城望。

　　「接下來的話只是我的猜測。」小望突然抬起眼皮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人，「我沒有什麼根據，因為你的情況太過匪夷所思了……老實說，我不能夠完全理解你的處境，只能依照你給我的線索來猜測。」

　　「不，這樣就已經幫了大忙了！」

　　空子連忙坐直了身子。

　　黑髮少女歎了口氣。她從手邊的一遝稿紙中重新抽了一張，接過空子遞來的筆，將空子在前一張紙上寫過的那些數字又重新列了一遍。

　　「雖然從結果來講沒什麼變化，但敵聯盟來抓你的時間延後了，也就是說你的行動確實對『未來』產生了效果。」她在所有的數字後面都加了一道橫杠，「那麼反向分析一下，被敵聯盟抓走之後的事情有什麼改變嗎？」

　　空子閉了閉眼睛。

　　最初印在腦海中的是綠谷遍體鱗傷的模樣。她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經歷過無數次的新聞播報如同幻聽般敲打著鼓膜，這讓她覺得自己身處地獄。

　　那些事情有什麼改變嗎？

　　沒有，怎麼可能有。

　　我沒有成功逃脫敵聯盟的追捕，所以出久前輩因為我死掉了。

　　少女痛苦地用手捂住耳朵，仿佛這樣就能將那些幻聽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眼前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黑色光斑，那些光斑像是滴在宣紙上的墨蹟，隨著光向四周擴散，很快便侵蝕了整片視野。最終留下來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青年的身影。

　　空子覺得自己的四肢開始發冷。初秋的天氣明明沒有特別涼爽，她卻像是墜入了數九寒冬。從脊背蔓延而上的森冷氣息令少女無法冷靜地思考同班同學所提出的問題，她能夠回想起來的只有名為「綠谷出久」的人的樣子。

　　「冷靜一點。」小望沒有情緒波動的聲音如同一把利斧，它以最為粗暴和殘酷的方式劈開了那些幻聽，「你想救綠谷前輩吧，在成功救出他之前，你可不能倒下啊。」

　　空子猛地抬起頭。

　　黑髮少女臉上是一貫的冷靜自持，可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似乎看出了些許擔心的意味。

　　「實在沒有辦法想的話就算了。」小望放下筆，她扭過頭，似乎不太願意看空子的表情，「等你什麼時候能想了再來找我。」

　　「……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你又沒有做錯什麼。」黑髮少女站了起來，她走到教室門口向外看了看，確定值班的老師沒有出現在走廊上之後又關上了教室的門走了回來。

　　教室裡很安靜。所有人都出去參加校外實踐了，結城望是唯一一個沒有找到事務所的學生。而安念空子則是謊稱生病翹掉了事務所的活動。

　　「要是沒有什麼事的話你今天就先回家吧，不是還要盯著你爸嗎？」

　　小望從抽屜裡摸出手機，頭也不抬地命令道。

　　「但是……」

　　「沒有但是，我不認為你現在的狀態能夠讓我好好分析你身上發生過的事情。」小望似乎有些生氣了，連帶著語氣都生硬了起來，「如果不想給人添麻煩的話，老老實實回家洗個澡睡一覺，什麼時候狀態穩定下來了再過來找我。」

　　空子手足無措地站起身。

　　「對不起。」

　　黑髮少女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半晌，小望突然深吸一口氣，叫住了正準備向外走的空子，「我沒有在責備你，發生了那種事情，你的精神狀態不穩定也是很正常的。」她說，「況且我也有點不太明白的事情，我得先問問紐緒姐。」

　　「……」

　　空子停下腳步。

　　她求助結城望是因為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找誰幫忙了，但是這不代表她能夠認同對方的決定。小望選擇相信她是因為彼此是同學，可她沒有十足的把握認為結城也會相信她。

　　連空子自己都覺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不是真的。

　　如果結城不相信她的話，整件事情都會變得更加複雜。

　　身後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我不會和她提你的事情的，」小望說，「被知道的話會變得很麻煩吧。」

　　空子垂著頭，她沒有轉身。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有些無法面對身後的人。

　　「對不起。」

　　最終，嘴裡擠出的依舊是重複了無數次的乾巴巴的音節。空子覺得小望肯定不想聽見這個詞，可除了「對不起」，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說些什麼。明明是想幫上什麼人的忙才決定成為英雄的，結果到頭來，自己卻成了給別人添麻煩的那個。

　　「回去吧。」黑髮少女更加不耐煩地趕人，「我的作業還沒寫完呢！」

　　空子低低應了一聲。

　　她走出教室，順手的帶上門。

　　木質門板完全閉合的瞬間，身後飄來若有似無的抱怨聲。

　　「安念這傢伙……真的是讓人火大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依舊是半周更（。


第49章 47

　　灰色長髮的少女將身體摔進咖啡廳柔軟的座椅中，毛髮雪白的貓咪安靜地團在她的膝頭。

　　少女的面容呈現出病態的慘白，顏色淺淡的睫毛在她的眼窩處投下一小片陰影，這令她顯得更像是玻璃櫥窗中昂貴的陶瓷人偶而非活物。

　　咖啡廳中流淌著鋼琴曲輕柔的旋律，室內靜謐的空氣極大程度上安撫了空子的情緒，連帶著在教室裡被那些不愉快的回憶所攪亂的思緒也變得清明了些許。

　　她抬起手捏了捏趴在膝頭的貓咪的耳朵。

　　「……安念同學？」

　　身後傳來不太確定的聲音。

　　少女下意識地轉過腦袋，深綠色頭髮的青年站在那裡，他的身上是一套裁剪得十分得體的西裝。綠谷好像經常是穿著西裝出現的，空子有些時候甚至會懷疑這位認真得略微過頭的職業英雄的衣櫃裡是不是只有西裝和居家服兩種類型的衣物。

　　「出……木偶前輩？」空子眨了眨眼睛，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失去了安身之所的貓咪很不高興地「喵」了一聲，在少女略微抱歉的目光中邁著優雅的步伐去了另一位顧客懷中。

　　「真的是安念同學啊，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綠谷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身體好一點了嗎？」他指的應該是空子翹掉校外實踐的理由。除了身體原因，空子想不出自己還能夠用什麼不容易讓人起疑的說辭來推掉事務所的活動。

　　「謝謝前輩關心，我沒事。」

　　短暫的慌亂後，少女再次恢復了自己平日有些怯懦的平靜姿態。

　　綠谷的出現極大程度上地安撫了她的情緒。

　　至少現在的出久前輩還是活著的。

　　這樣的認知令少女稍微定下了心來。她一邊微笑著一邊和綠谷寒暄：「前輩是來這裡喝茶的嗎？」這家貓咖不算有名，多數顧客都是回頭客，而空子在此之前也沒有聽說過綠谷有來貓咖放鬆的癖好。

　　「啊，有點事情找相澤老師就約了這裡，」綠谷斟酌著說辭解釋道，「他現在應該還沒到——身體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很差。」

　　比起記憶中的安念空子，現如今的少女的臉色呈現出匪夷所思的不健康的狀態。如今的No.1英雄甚至有些擔心眼前的人到底有沒有好好接受治療。

　　「沒有關係的，我只是睡得不太好而已。」空子略微低下頭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綠谷「嗯」了一聲。他將視線投向少女身後的桌面，那裡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拿鐵，咖啡已經冷了，細碎的浮沫扒在杯子內側，賣相不是特別好看。

　　「身體不好的話就不要喝咖啡了。」青年強硬地將那杯咖啡推到一邊，示意少女坐下來，旋即抬起手招呼著服務員點單，「一杯奶茶，一杯美式咖啡，奶茶要熱的！」

　　空子一愣。

　　「坐吧，」綠谷對她點了點頭，「相澤老師還沒來，我們可以先坐一會兒。」

　　少女惴惴不安地坐了下來。她想過自己和綠谷相遇的情形，在她的腦內演練中，那些場景無非是綠谷質問她為什麼不去事務所或者催促她早點到崗，至少她絕對不會想到綠谷能夠像現在這樣坐在她面前和她喝茶。

　　她感覺有些手足無措。

　　對現在的空子而言，綠谷已經變成了執念一般的存在。

　　她不能夠確定自己是否還像之前那般喜歡著綠谷，現如今，支撐她繼續走下去的動力不過是「想要綠谷出久活下去」這樣的心情。除了讓綠谷活下去，空子甚至無暇思考其他的事情。

　　青年坐在她對面，空間裡充斥著的咖啡香氣，那些略帶苦澀的氣息讓少女的頭腦變得有些不太清醒。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All For One越獄了。」

　　青年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空子猛地抬起頭看向綠谷的表情。

　　「這次約相澤老師出來也是為了商量這件事情的，」綠谷似乎沒有注意到空子的視線，依舊低聲道，「我知道自己這麼說很不負責，但是事到如今，我有些迷茫……」

　　「迷茫？」

　　少女將對方話語中的重點重複了一遍。

　　「是啊，我在迷茫。」青年笑了一下，那個笑容稍縱即逝，空子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我知道這是宿命，我也明白我必須去面對他……可是我在害怕。」

　　無論如何強大，「木偶」也還只是個人，對於強大的對手，恐懼幾乎是人的本能反應。就算是繼承了歐爾麥特的意志、想要「笑著拯救他人」的綠谷也會對自己即將要面對的事情產生諸如「不如放棄了吧」的想法。

　　「那就不要去了啊。」少女輕輕道。

　　綠谷不去對上All For One的話，他就不會死了。

　　經歷了如此多的輪回，安念空子的初心也不過是「想要綠谷出久活下去」罷了。

　　只要綠谷不死，其他的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就算有更多的職業英雄代替綠谷與All For One對戰並犧牲，空子也不會感覺到有什麼悲傷，畢竟她與他們之間的聯繫並不深。

　　「並不是非要前輩去做吧，」她略微拔高了聲音，「還有其他的職業英雄，前輩不想去做的話，不做也是可以的啊。」

　　她不能夠理解眼前之人的心情，All For One與One For All之間的宿命對空子而言不過是個毫無實感的名詞。沒有什麼比讓綠谷活著更重要，只要這個人活著，空子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青年深吸一口氣，他抬起頭，用一貫的笑容對著空子道：「謝謝你，安念同學。」

　　空子愣住了。

　　她有些看不懂綠谷的眼神。可是直覺告訴她，那並不是什麼她期待的神情。

　　「謝謝你聽我說這些有的沒的，但果然還是不行的啊，」綠谷直起身子吐了口濁氣，「是我膽怯了……我明明發過誓的，沒想到時間一長卻連自己的誓言都忘了。」

　　綠谷出久的雙肩上扛著的是One For All的使命，是上百年來的恩怨。

　　誰都可以膽怯，只有他不行。

　　空子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不是這樣的，不要再說了。

　　她感覺到了一絲慌亂。

　　我不想聽到前輩的回答，前輩一定不能夠明白我到底有多麼害怕失去你。

　　然而綠谷並不能看穿空子心中所想，就算看穿了，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綠谷出久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倘若不是，他也不會從曲曲「無個性」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青年將咖啡杯放回小碟裡，一字一句，仿佛是在對著什麼賭咒。

　　「如果在這個地方退縮了，我又算什麼英雄呢？」


第50章 48

　　相澤很快就來到了與綠谷約見的店。

　　空子直覺接下來的話題並不是她應該聽到的，於是找了個理由先行離開了。

　　踏出咖啡廳大門的一瞬間，少女看見酒紅色削耳短髮的女子斜靠在店門口的路燈上。她的身上依舊是慣常的男士西裝，與發色的領帶上別了個小小的銀色夾子，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哦，出來了啊。」見空子看她，結城直起身子，懶散地對她打了個招呼，「你是……安念對吧，可以談談嗎？」

　　空子一愣。

　　她對結城的認知還停留在「結城同學的姐姐」和「很厲害的職業英雄」上面。至於空子本人，她和結城是完全沒有交集的，最多是在同學們茶餘飯後的閒聊裡聽人提起過這號人物。

　　結城也料到了她的反應，女子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是關於小望的。」

　　空子「哦」了一聲。

　　「你不介意我抽煙吧？」結城從西服的內兜裡摸出煙和打火機，轉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小姑娘，「不用回復……就算你說介意我也還是會抽的。」話音落下，女子動作嫺熟地點了煙，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空子安靜地看著結城的動作。她不知道結城為什麼會找上她，就算她和小望是同班同學，她對結城家小女兒的瞭解也就不一定比結城這位現任家主要多上些許。

　　「剛才小望給我打電話了，」女子叼著煙，目光落在停靠在路邊的轎車上，「她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主動給我打過電話，這次打電話，她問了我一些……很奇怪的問題。」

　　「很奇怪的問題？」

　　「對啊，像是『平行宇宙』啊『未來』啊『觀測者理論』啊之類的事情。」結城的聲音很輕，「老實說我一直沒有看出她對這方面會有興趣，就托人稍微調查了一下她最近的情況。」

　　接下來的臺詞不用結城說出口空子也能夠理解了。

　　調查結果是，「安念空子」這個存在的暴露。

　　空子早就知道結城望這個姑娘的姐姐是個神通廣大的角色，早在她升入雄英之前，「結城紐緒」這個角色就被外界傳言得如同神化了一般。無論是以十五歲稚齡撐起一家英雄事務所還是負傷也依舊能排進全英雄前十的戰鬥力，對很多粉絲來講，這個人就像是小說裡才會存在的主角。

　　可空子沒有想到結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找到她。

　　似乎感覺到了少女的不安，結城笑了一下。

　　「放輕鬆，我沒打算把你怎麼樣，或者說，我是來給你忠告的。」

　　「……忠告？」

　　「對，忠告。」女子夾著煙，目光落在煙頭零星的金紅色的點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調查這方面的事情，也不太想知道——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平行世界』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存在的意思啊，」結城掐了煙，歪著頭沖著空子笑得燦爛，「世界是由『因果』連結起來的，你改變了『因』的同時也消滅了『果』，而新的『果』又會成為下一個『果』的『因』。

　　「未來確實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你改變了造成那個未來的『因』就可以了。但是當你改變『因』的時候，『果』所包含的一切事物也都會消失。

　　——「簡單來說，如果你改變了未來，那麼原來的未來就不存在了，存在于那個未來裡的人也全都消失了，可以理解為你殺死了他們。」

　　空子睜大眼睛。她現階段所接觸到的知識並不足以讓她正確地理解結城的話語。

　　女子見狀歎了口氣，「真是的，和小鬼解釋這種事情就是麻煩……我換個說法吧，我們存在的世界是由無數個『觀測者』組成的，但是這些『觀測者』中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的『觀測者』。當那些『觀測者』從世界上消失的時候，世界也消失了。」

　　「那那些人不就成了世界的造物神嗎？」

　　「某種意義上你這麼理解也沒錯，」結城皺著眉頭想了想，「但是『觀測者』之間是可以相互轉移的，某一時期中甲是『觀測者』，當甲死亡時，他的『觀測者』身份就轉移到了乙身上……乙可以是甲的親戚朋友或者後代，也可能是與甲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他們之間的共通點也只有『觀測者』這一身份而已。

　　「但是這一前提是建立在『甲正常死亡』上的，倘若甲運用了某些方法從他應當存在的未來消失了，那麼那個未來裡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人、事、物，簡單來說，因為想要改變未來，甲殺死了他應當存在的未來裡的所有人。」

　　因為未來被改變了，所以存在于之前未來中的人也不是原來的人了。

　　而妄圖改變未來的空子則變成了殺掉那些人的兇手。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她已經輪回了這麼多次了，倘若每一次輪回中她都殺掉了本應當存在于未來的人，那她手上的人命早已經數不清了。

　　若是現在因為「會成為殺人犯」而放棄的話，之前的努力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或者說，變成殺人犯也好，變成毀滅世界的怪物也罷，自始至終，她的目的也只是「讓綠谷出久活下去」而已。沒有綠谷出久的世界於她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沒有意義的世界，就算毀滅了也不會有什麼關係。

　　「我對你說的話，你要不要告訴小望都沒有關係。」結城突然向前走了兩步，「我不知道她幫你調查這方面的事情是不是存在私心……老實說我覺得不存在會比較好，但我不是她，就算她真的有那樣的私心我也沒法做什麼。」

　　不光是結城望，連結城紐緒都有著想要改變的過去。

　　和結城望不同的是，結城紐緒的「想要改變」真的僅僅是停留在「想」的階段，她並不會因為某些契機而把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結城歎了口氣，她轉過身看著少女的表情，「雖然我覺得就算我這麼說了你也不一定會改變想法……但是作為前輩，什麼都不說就看著後輩做傻事的話，良心會不安啊。」

　　女子說完這些話，再次轉頭向著車站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提一下之前說過的世界觀

　　本文的世界觀很唯心（或者說很玄），就是假定空子是「觀測者」，世界的存在是需要「被觀測」的，當觀測者從世界上消失的時候，世界因為「沒有被觀測到」而消失了，這一結果是空子的主動行為造成的，那麼空子就是「殺掉」世界的兇手

　　和「平行世界」不同的地方在於，「平行世界」中，某一個人消失了，世界還會繼續運作，而本文的世界觀中，空子消失，世界就直接崩了

　　比起「平行世界」，本文的世界觀會比較難理解，但是好處在於不會受到「祖父悖論」的影響（具體來說就是，我穿越回過去殺死了我的祖父，那麼我就不會出生，我不會出生的話我的祖父又不會死，由此陷入無解的閉環），一切都是「因果」的「必然性」

　　紐緒和空子提這些是因為她察覺到了不對勁，小望確實是想和空子做朋友，但是她幫助空子不是沒有私心的（24中有線索），其實紐緒對空子怎麼想的不怎麼關心，但是她害怕小望跟空子一起犯傻

　　當然紐緒是不可能知道空子已經穿越過很多次了，她又不是真的神www

　　然而空子已經病了，她差不多快到了「只要出久前輩或者別人怎麼樣都無所謂」的狀態，紐緒的話只會讓她並得更厲害

　　這個世界觀在結局裡會有用


第51章 49

　　空子將身體團起來，雙腳放在沙發上。

　　電視機裡迴圈播放著某一年雄英體育祭一年級賽區的錄影。深綠色頭髮的少年遍體鱗傷地站在賽場中央，因為超負荷而泛著青紫色的手臂顯得十分嚇人。

　　電器螢幕的反光映在少女蜜金色的瞳孔中，將她的臉襯得慘白而毫無血色。

　　二樓臥室裡的燈光熄滅了。

　　空子慢吞吞地站起來，她從冰箱裡摸出一罐啤酒。未成年人是不被允許飲酒的，可實際上，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即使你飲酒了也不會有人察覺。

　　她覺得自己需要喝點酒壯壯膽，於是便動了父親放在冰箱的啤酒。

　　反正這個世界馬上就要完蛋了嘛。她想。再過兩天我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失去我的世界也會就此消失……大家都會死，而我就是殺死大家的兇手。

　　少女咧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結城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吧。可就算她察覺到什麼也已經無濟於事了。明明已經回來了這麼多次，就算殺人也已經殺了很多次了，也不差以後那麼多次。

　　既然無法讓出久前輩活下去的話，把整個世界拿來給前輩陪葬也無所謂啊。

　　就算結城告訴她，新的世界裡的「綠谷出久」不是她認識的「綠谷出久」也是沒有關係的，只要那個人還是「綠谷出久」就夠了。只要「綠谷出久」這一存在能夠活下去，她所做的一切就不算沒有意義。

　　與之相反，倘若「綠谷出久」活不下去的話，她就只能不斷重複著自己所經歷過的這些日子，試圖在毫無盡頭的輪回中尋找那似乎根本不存在的突破口。

　　有些時候空子自己都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她感覺自己像極了遊魂，沒有實體，甚至模糊掉了時間的概念，僅僅是為了某個必須完成的目的一次次地改變著自己的行動方式。

　　金色頭髮的女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客廳裡。

　　空子將被冷藏過的啤酒灌入喉嚨。她並不會喝酒，冰冷又苦澀的液體順著食道滑進胃部，奇妙而痛苦的感覺令她大聲咳嗽了起來。

　　渡我沒有動。

　　少女隨手將啤酒罐扔到餐廳的垃圾桶裡。她赤著腳走回客廳。夜風從敞開的落地窗灌進屋裡，這讓空子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多穿一點兒。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酒精氣味。

　　「啊啦，我還以為小空子是乖寶寶呢，原來是會偷偷喝酒的類型嗎？」女子仿佛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般笑了起來，「未成年人還是不要喝酒的好。」

　　空子不想理她，她走到沙發旁邊扯起外套披在身上。

　　「……我回來過很多次。」少女的聲音很冷靜，就像是在訴說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結城同學對我說，未來是可以改變的，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個樣子。」

　　不僅僅是敵聯盟出現的時間越來越晚。

　　最開始的時候，她是從電視裡得知綠谷的死訊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變成了自己能夠親眼看見綠谷的屍體了。

　　這之中一定有什麼問題。想來也是，倘若敵聯盟的課題研究真的完成了的話，為什麼All For One會任由綠谷帶走她呢？

　　並不是故意為之，而是真的無法阻止。

　　在這兩者中，唯一的區別就是她有沒有把父親留在家裡。

　　「我真的是太蠢了。」少女笑了起來，「我應該早一點注意到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是會因為我是他的女兒而留手的類型……或者說，他想要我跟你們走，不過是因為我是很寶貴的研究材料罷了。」

　　能夠進行時間回溯的並非安念，而是空子。

　　對安念而言，自己的親生女兒也無非是「寶貴的研究材料」這種東西罷了。

　　是自己的愚蠢讓那個男人完成了研究。

　　少女上前走了兩步。電視裡還播放著體育祭八強戰的錄影。尚且稚嫩的綠谷大聲地喊著什麼，尖利的冰棱從異色雙瞳的少年腳下拔地而起，將整個場地變成冰天雪地的模樣。

　　渡我依舊站在原地。

　　她有些搞不清眼前的少女到底想要做什麼。

　　空子盯著電視機不斷變換著畫面的螢幕，聲音輕得如同夢囈。

　　「我喜歡出久前輩，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她說，「我一直都在夢想著自己能夠和出久前輩一樣，甚至不惜在體育祭的時候主動棄權，和出久前輩一樣拿八強的名次。」

　　可是她錯了。

　　無論如何憧憬綠谷出久，安念空子都無法變成那個人。

　　她和他的內在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說綠谷是太陽般耀眼、能夠帶來奇跡的存在的話，空子恐怕連借著太陽的光照亮夜空的明月都不是。

　　稍微有一點點不甘心呢。

　　空子拉上了外套拉鍊。她外套裡面穿著不太能夠禦寒的白色睡裙，這讓少女的模樣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走吧，」她向著落地窗的方向走了兩步，「你不是來帶我走的嗎？」

　　反抗敵聯盟是十分愚蠢的行為。在以往的那麼多次輪回中，空子也嘗試著反抗他們的抓捕，然而結果也不過是把自己被帶走的時間拖得晚一些罷了。

　　就像是某個詛咒，安念空子一定會被敵聯盟帶走，無論是什麼樣的方式。

　　渡我一愣。她沒有想到眼前的人會如此合作。有一瞬間，她覺得那些埋伏在安念家別墅外面的同夥們有些可憐。

　　空子沒有理會渡我的愣神，她走到落地窗旁邊，猛地向下倒去。

　　失重感令她有些眩暈。少女的衣裙在空中劃出一道不太明顯的弧度，她不太擔心自己會真的掉下去，敵聯盟絕不可能只派渡我一個人來，別墅外部肯定還埋伏著其他人。

　　「簡直像自殺一樣啊，小姑娘。」

　　黑色頭髮的男人幽靈般地冒出來，堪堪接住空子的身體。他身上的皮膚像是被什麼東西拼接過，大片的燒傷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滲人。

　　空子沒說話。從她這個角度還能看見落地窗玻璃上映照出來的電視螢幕的光亮，那些光亮隨意變換著，然後又突然消失了。

　　敵聯盟還挺細心的。她想。居然會主動替我把電視關上。

　　少女從荼毘懷中站起來，她再次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抬起頭的時候剛好對上了從臥室中探出頭來的男人的視線。

　　空子有些想笑，她張開嘴，對著男人動了動口型。

　　感謝關照，爸爸，我們下個輪回見。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是真病了

　　感謝關照，下個輪回見→謝謝你折騰我這麼久，下個輪回看我怎麼搞死你

　　紐緒沒有找空子的時候空子還保留著正常的價值觀，等紐緒跟她說了那些話之後空子就變成了「反正我毀滅了那麼多個世界也不差這一個」的病態思維，因為知道自己失敗了世界就會毀滅，她看世界裡的人的也更趨近於看「物品」而非「生命」


第52章 50

　　灰色長髮的少女提著裝著戰鬥服的箱子出現在事務所門口。

　　「打擾一下，」少女走到接待面前，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我是從雄英高中過來進行校外實踐活動的安念空子，請問是我自己上去報導嗎？」

　　前臺接待愣了幾秒鐘，旋即手忙腳亂地接通了二樓辦公室的內線。

　　深綠色頭髮的青年急匆匆地從二樓趕下來。他的外套上存在著不少褶皺，看起來像是在什麼地方躺過一樣。

　　應該是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睡著了吧。

　　空子想。

　　她提著箱子走了兩步，剛好迎上青年的目光，「我是木偶前輩的粉絲，請問前輩可以給我簽個名嗎？」不待綠谷回答，少女便從口袋裡摸出紙筆塞進對方懷中。

　　綠谷手忙腳亂地接過文具，在便簽本上寫下了「木偶」的字樣。簽完英雄名之後，他又覺得有哪裡不太合適，最終還是在字元角落處加上了小小的「綠谷出久」。

　　空子收了簽名，安靜地跟在青年身後。

　　「安念同學應該已經參加過職場體驗了，」和記憶中一樣，綠谷的說辭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雖然職場體驗不等同於校外實踐，但是英雄工作的大體流程——我臉上有什麼嗎？」

　　少女搖了搖頭，「不，沒有什麼，只是覺得有點懷念呢。」

　　青年愣聞言了一下，旋即有些羞赧地笑了起來，「是啊，明明職場體驗的時候就見過了，搞得這麼拘謹真的不好意思……」

　　「請不要在意。」空子眨了眨眼睛，「有些事情是不會改變的，比如找前輩要簽名。」

　　「別拿我尋開心了，我都給你簽了好幾次名了吧……」

　　細碎的抱怨聲回蕩在電梯內。

　　電梯頂部顯示幕上的「3」在視線之中跳動，變成了「4」。

　　「報導還是在老地方，」綠谷轉過頭看了看少女的表情，「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電梯門運作的輕微噪音回蕩在耳際。「好啊，」空子十分乾脆地同意了對方的提案，「不過前輩沒有工作嗎？」

　　「我的工作沒有安念同學想像的那麼忙。」綠谷解釋著，率先走出電梯，「現在已經快午休了，報導之後我直接帶你去食堂吧，下午的巡邏是兩點鐘開始，那個時候記得去大廳集合。」

　　空子點了點頭。

　　「啊，差點忘了，」青年拍了拍腦袋，「你的臨時執照先拿出來給我吧。」

　　少女依言將那張過了塑的紙片從兜裡摸了出來。因為手上提著的箱子有些重，她並不能以很標準的姿勢把執照遞到綠谷手上，青年不得已彎下腰，伸長了胳膊從空子手中接走那張紙片。

　　她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朱紅色的指甲油將少女本就白得有些過分的雙手襯得愈發蒼白。接過執照的一瞬間，青年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水味。

　　「……安念同學，是會用指甲油和香水的類型啊。」

　　綠谷下意識地感歎了一聲。

　　「前輩？」

　　「抱歉抱歉，是我擅自揣測了。」青年直起身子擺了擺手，「像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用這些東西應該很正常吧？」

　　因為工作的關係，綠谷也認識許多喜歡用化妝品將自己包裝得十分精緻的女性，在這其中不乏香水的狂熱愛好者。可他對空子身上的香水並沒有什麼印象。況且少女身上的香水味道實在是太過濃烈了，甚至有些嗆人。

　　令人在意的是，香水的香氣之中似乎混進了什麼奇怪的味道。

　　印象中的「安念空子」應該是個很規矩的學生。無論是氣味濃烈的香水還是誇張的朱紅色指甲油，這些都與綠谷對她的固有印象有所衝突。

　　安念同學是這種類型的女孩子嗎？完全想像不出來啊。

　　「也沒有啦，早上出門的時候爸爸說我可以考慮換個新形象，」空子笑著解釋道，「他說都去事務所參加實踐了，那也算是步入職場了，還跟小孩子一樣的可不行。」

　　綠谷看了眼少女的打扮。

　　除了香水和指甲油，空子的打扮還是很中規中矩的學生裝。雄英統一發放的校服被她打理得一絲不苟，連頭髮也被仔仔細細地綁了起來，若一定要說有什麼和傳統的「乖學生」的形象不太符合的地方，那大概是她耳垂上有些誇張的星星耳夾。

　　上次職場體驗的時候好像還是沒有的。

　　綠谷想了一下。

　　果然是因為想要改變形象嗎？

　　最終，青年還是選擇了一個不太高明的話題作為這個小插曲的結束：「……總覺得安念同學的父親對安念同學很用心呢。」

　　能夠在女兒出門之前提出「改變形象」這樣的方案，想來安念家的親子關係還算不錯。

　　「還好啦，」少女垂下眼眸，避開了綠谷的目光，「才不是用心呢，他老是在海外跑，只不過最近剛好在家而已，過兩天又要回德國了。」

　　綠谷覺得她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在空子這麼大的時候被人說「你和你母親的關係很好」的時候多少也會感覺到有些不自在。

　　「說起來，安念同學的父親，是那個『安念』嗎？」青年想了想，「上個星期雜誌上做過專題採訪的學者……我記得是叫『安念零』？」

　　「是啊。」

　　少女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綠谷直覺對方不太想提及有關父親的話題，於是很快又沉默了下來。

　　到了內勤辦公室，綠谷將空子的執照和其他材料一併交給工作人員，空子則是去隔壁的單間進行例行體檢。少女的箱子被放置在辦公桌旁邊，綠谷這才注意到箱子的一角被貼了巴掌大的卡通貼紙，好像是前段時間發售過的「英雄木偶卡通貼紙限定套裝」。

　　貼紙的邊緣有些剝落了，本著友好相處的態度，青年走上前，用巴掌狠狠地拍了拍那張貼紙，這才勉強把貼紙又貼回原來的狀態。

　　有點難為情。他想。在別人的箱子上給自己的貼紙加固什麼的。

　　貼紙背面好像是沾過水，收回手的時候，青年注意到自己掌心有一灘小小的淺紅色水漬。

　　是墨水嗎？

　　他不以為意地搓了搓手掌。水漬很快就化開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總覺得……」

　　青年直起身子望向隔壁單間，那裡的燈還亮著，半掩的門縫中傳來空子與另一位事務所職員的交談聲。

　　「安念同學，變化真大啊……」

　　作者有話要說：

　　劃重點

　　香水，指甲油，耳夾，箱子上的紅色水漬

　　這些暗示已經夠明顯了吧


第53章 51

　　空子打開玄關的大門。

　　夕陽慘澹的餘輝從頭頂傾瀉到地板上，將少女單薄的身影拉得很長。

　　「我回來了。」她換了鞋，順手用門板隔絕了光源。

　　屋子裡十分安靜，只能夠聽見空調運作時產生的「嗡嗡」噪音。室內溫度被調低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讓人一度懷疑現在並非初秋而是冬季。

　　少女沉默著將書包丟到沙發上。隨著她的動作，手中印著便利店logo的塑膠袋相互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

　　空曠的房間內回蕩著少女的腳步聲。令人不適的黑暗如同一張腥臭的血盆大口，它靜靜地停留在那，只等你向它走去。

　　而你別無選擇。

　　茶几上放著幾罐果汁。因為空調的低溫，它們依舊保持著相當冷的溫度，就像剛從冰箱的冷藏室裡拿出來不久一般。空子順手拿起其中一罐拉開拉環，冰涼的液體順著咽喉落進胃袋，在少女蒼白的手臂上激起了大片的雞皮疙瘩。

　　「好冷。」空子放下果汁搓了搓手臂，然而這樣的動作並不能夠使少女感到些許溫暖。於是她從沙發的角落裡扯出一件外套胡亂披在身上，似乎是害怕不夠保暖，做完這些後，她又使勁將拉鍊向上拉了兩下。

　　她覺得自己像極了被布料包裹住的圓球。球的主人一邊用厚厚的防護層將她與外界隔離，一邊又毫不猶豫地將她扔到雪地上。刻骨的冷意順著布料滲進大腦，而圓球除了順從地接受這些什麼都不能做。

　　因為她只是個沒有生命的物件。

　　塑膠袋裡的便當已經完全冷掉了。空子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霓虹燈的微光，肉眼只能勉強分辨出便當裡到底盛了些什麼而已。

　　少女提起腳放在沙發上，她將便當盒打開平鋪在膝頭，就著窗外微弱的光線開始進食。

　　「我開動了。」

　　無波動的、像是讀書一般的聲音在空氣中擴散，又馬上被空調的運作聲蓋住了。

　　手指和腳趾都很冷，她懷疑自己可能會被凍傷。在這種情況下，關掉空調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然而少女只是猶豫了幾分鐘，她再次裹緊了外套，假裝自己什麼事都沒有。

　　便當盒很快就空了。

　　空子將吃剩的盒子丟進茶几旁邊的垃圾桶，突然沒了喝掉剩下的果汁的心情。

　　少女走進廚房，打開水閥洗了洗手。手心似乎是沾了便當的油，那些奇怪的東西頑固地附著在皮膚上，甚至還有越沖越多的趨勢。

　　「早知道就不買這家的便當了……」

　　她輕輕咕噥了一聲。

　　水流敲打著金屬水槽，發出奇怪的聲響。少女手忙腳亂地從櫥櫃裡翻出洗滌劑在手上反復塗抹又反復沖洗，直到覺得滿意了才停下動作。

　　空氣中充斥著洗滌劑清淡的香氣。這樣的香氣讓空子感到不太舒服。

　　她抓起水槽旁邊的架子上放著的毛巾擦了擦手，這才走回客廳。她茫然地站在房間裡，借著窗外的光線，只有傢俱模糊的輪廓能夠被勉強認出。

　　有一瞬間，空子竟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應當做什麼。

　　二樓書房的燈亮著，日光燈刺眼的光讓她覺得有點不太舒服。

　　她提著書包走上到書房。灰色頭髮的男人端坐在寬大的皮質靠背椅上，因為背對著門，少女並不能看清對方的表情。手提電腦的螢幕亮著，那些光亮和男人手邊的紙張一樣慘白。

　　「便當放在茶几上，我去休息了。」

　　她低聲喊了一句，旋即順手合上了書房的門。

　　意料之中的，房間裡的人沒有給她回應。

　　書房的空調溫度好像比客廳還要低上些許。門板移動帶起的風從內向外撲在臉上，關上門的一瞬間，空子再次抬起手緊了緊外套的拉鍊。

　　她快速移動到自己的臥室門口。

　　整棟別墅的空調都被開開了，空子並不想計算讓這些該死的電器運作到底需要花費多少電錢，反正錢是家長出的。安念家的父母總喜歡搞一些莫名其妙的研究。

　　空子反手鎖上了臥室門。她從書桌上摸起遙控器，將溫度調高了一些。

　　手機的來電顯示停留在三分鐘前。她拿著通訊工具看了一眼，打電話的是沒有印象的號碼。

　　是騷擾電話之類的吧。她一邊刪掉記錄一邊想。

　　冷掉的便當並不能夠好好地安撫因為工作而格外空虛的胃，指望家裡另外一個人做飯更加不現實，少女打開了手機桌面的外賣程式，確認訂單的一瞬間又覺得似乎不太合適，於是退了訂單，快步走下樓。

　　「我出去一下！」

　　她朝著書房喊了一聲。

　　安念依舊沒有回話。

　　空子也習慣了對方冷淡的態度，她打開別墅的大門走了出去。

　　不然還是和父親提一下，明天開始回去公寓住吧。她想。

　　「安念同學？」

　　院子門口出現了意想不到的人。

　　深綠色頭髮的青年吃驚地看著少女從玄關走出來，甚至還專程向後退了兩步看了眼名牌，以此確認自己並沒有出現幻覺。

　　「木偶前輩？」空子也愣了一下。

　　「原來安念同學住在這裡啊。」綠谷又往院子裡看了一眼。然而別墅內部實在是太暗了，即使是視力還不錯的No.1英雄也不能看清裡面的樣子，「這裡離事務所挺遠的吧……不會有問題嗎？」

　　空子合上門，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院子門口，隔著柵欄與綠谷對視。

　　「我在事務所附近有租公寓啦，這兩天爸爸還在家我才回來的，」她解釋道，「他後天就要回去德國了，等他回去之後我再搬回公寓。」

　　綠谷「哦」了一聲。

　　二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半晌，青年斟酌著詞句開口打破了沉默：「……那個，如果實在是有困難的話一定要和我說……雖然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夠解決，但我還是會想辦法的。」

　　他應該指的是校外實踐的事情。

　　空子笑了起來。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少女耳朵上造型誇張的耳夾在路燈的照耀下反射出有些刺目的光芒。

　　「好呀，」她說，「剛巧我晚飯沒怎麼吃，前輩陪我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我很想提醒你們注意本節出現的部分意向

　　不過還是算了

　　十五周目的戰線會特別長，因為是重點周目，寫也是從最開始寫起的（。


第54章 52

　　雖說是出來吃點東西，但遇到綠谷之後，空子就不怎麼餓了。

　　兩個人沿著馬路旁邊的人行道走了很長一段距離，光是招牌醒目的餐飲店就有好幾家。可空子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綠谷也摸不透這位後輩到底是怎麼想的，只能跟著她繼續往前走。

　　遠處傳來節奏密集的鼓點聲。

　　二人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對望了兩眼。

　　「……已經是秋天了吧，」少女低聲咕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會有祭典啊……」

　　綠谷略微低著頭，從他這個角度並不能看清空子的全部表情，「要去看看嗎？」

　　「唉？」空子似乎是沒有想到綠谷會邀請自己，連帶著聲音都變得有些局促了起來，「可以嗎……前輩不是很忙嗎？」

　　剛才說要我陪你吃東西的時候怎麼沒想到我很忙啊……

　　青年在心裡吐了個槽，臉上卻還是那副有些公式化的笑容，「沒關係的，我今天晚上休息。」

　　祭典比想像中的要小上一些。因為是附近步行街的促銷，攤位比較多。空子不太想思考為什麼步行街會挑這個時候弄促銷活動，對她而言，能夠和綠谷參加祭典就已經很開心了。

　　少女舉著一支蘋果糖漫無目的地遊蕩著，深綠色頭髮的青年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在對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替她擋下了不少不懷好意的目光。

　　就算氣色不是很好，空子也算是相當漂亮的姑娘。

　　走到某個攤位的時候，灰色長髮的少女率先停了下來。青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難得穿著一套女式裙裝的女子端著玩具槍站在攤前，動作利索地將作為大獎的棕色小狗玩偶打下了架子。

　　注意到二人的視線，女子放下槍，用手捋了捋額邊的碎發。

　　「……綠谷？你還沒回家啊？」

　　No.1英雄似乎不太擅長應付這種類型的女人，他略微思考了幾分鐘，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啊，陪後輩來逛一圈。」

　　「後輩啊……」

　　結城順手將攤主遞來的玩偶抄起來，那玩偶有半個人高，這讓她的動作顯得滑稽可笑。

　　「真少見，我可沒聽說你有哪個關係好到可以一起出來玩的後輩。」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視線移向綠谷身邊的少女，「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安念空子。」

　　「哦，那個『最近去了綠谷的事務所的個性很強的學生』原來是你啊，」女子扯著嘴角笑了笑，「有什麼想要的嗎，我幫你打下來！」她抬起空著的那只手指了指攤位，隨著她的動作，攤主的表情逐漸扭曲了起來。

　　「不用了，」空子莫名感覺攤主有些可憐，她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麼想要的。」

　　女子聞言小小地抱怨了一聲，「嘁，要不是我身上沒零錢了才不幫你打呢。」

　　……所以你其實就是想玩射擊遊戲吧！身上沒有零錢了所以要拿別人的零錢去玩嗎？！

　　綠谷露出想吐槽又不太敢吐槽的表情：「比起那個……結城同學為什麼會在這裡？」結城事務所的社長是個工作狂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哪怕爆豪出現在這裡都比結城親自出現在這裡的可信度要高上很多。

　　「別看我這樣，」結城順手將玩偶換到另一邊，「我家可是也有小朋友的啊……」

　　被玩偶遮擋的景象完完全全地露了出來。黑色長髮的少女蹲在相鄰攤位上表情認真地撈著金魚，可能是因為失敗的次數太多了，站在少女身後紫色海藻頭的青年看不過眼，他伸手從少女掌心搶了兩個網兜，輕而易舉地將剛才怎麼都不願意上來的魚類撈了上來。

　　「……心操前輩，對金魚使用個性是犯規。」

　　小望面無表情地推了推眼鏡。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對金魚使用過個性啊，」心操一邊將攤主打包好的金魚提起來一邊道，「再說，我的個性只對人類有效。」

　　黑髮少女沉默了幾秒鐘，似乎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空子對小望會出現在結城身邊的事情並不太意外，可她沒有想到心操也會在。

　　想來是結城叫的吧，聽說他們在學生時代的時候關係就很好。

　　綠谷的關注點和空子不太一樣。他先是認認真真地將結城周圍的人全都看了一遍，然後又將小望身邊的人看了一遍，這才小聲發出了疑問。

　　「小勝呢？」

　　結城的動作頓了一下，「不知道。」

　　「唉？不知道是指什麼啊……」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紅發女子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再說我為什麼要知道他到底去哪了啊？」

　　「可是——」你們倆休息日的時候不是都在一起的嗎？

　　綠谷剛準備追問，紫色海藻頭的青年就幽靈般地出現在三人旁邊。他伸出手拍了拍No.1英雄的肩膀：「綠谷，不想死的話最好別問爆豪的事情。」

　　「……」原來已經上升到這麼嚴重的問題了嗎？

　　眼見著結城抄著玩偶往小望那邊走，心操才吐了口氣：「昨天傍晚的時候，英雄殺手越獄了。」他的聲音很平靜，但不知為何，綠谷似乎聽出了一些幸災樂禍的意味來，「爆豪沒聽結城的勸阻，一個人去追，受傷了。」

　　換句話說那兩個人是吵架了吧。

　　俗話說得好，夫妻吵架狗都懶得管。在瞭解前因後果之後，綠谷果斷選擇了無視自己那位脾氣暴躁的幼馴染並沒有到場的事實。

　　英雄殺手……？

　　旁聽的少女愣了一下。她花了將近一分鐘才把這件事與自己的記憶對上號。

　　好像確實是有這麼回事。斯坦因越獄，為了逃避英雄方的追捕，那位爭議頗多的逃犯先生慌不擇路逃到了空子臨時租住的公寓並挾持了她。

　　而最近幾次輪回中空子並沒有回到公寓住，自然也不會碰上英雄殺手。非但如此，她甚至還主動規避了與荼毘的相見。

　　不，果然還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空子想了一下。

　　那個時候，最先發現她被挾持的明明是綠谷，可為什麼聽綠谷和心操的對話，No.1英雄似乎是完全沒有參與那次的抓捕行動呢？

　　她思考了幾分鐘，最終還是抬起頭扯了扯綠谷的衣擺。

　　「那個……英雄殺手的追捕，前輩沒有參與嗎？」

　　綠谷愣了愣。他沒有想到空子會問這種問題。然而職業英雄的素養讓他十分迅速地回答了對方的疑問。

　　「昨天下午我在休息，」他說，「而且那一片也不是我們事務所在負責。」


第55章 53

　　空子想起上一次輪回中結城對她說的話。

　　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即使大方向沒有改變，細節也有所改動。

　　這對她而言大概是一件好事，從理論上來講，只要一點一點修正所有的細節，「既定」的結局應當也是可以規避的。

　　可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她又想做點什麼呢？

　　她知道的「未來」已經面目全非了。在這無數次的「未來」裡，她沒有和綠谷成為戀人，她所知道的事情也在綠谷死亡後戛然而止——倘若綠谷活下來了，她要如何與他坦白自己經歷的一切？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複雜了。現如今的她僅僅是活在過去的行屍走肉。無數次地掙扎在「未來」之間，無數次地試圖改變結局，可卻偏偏沒有想過自己成功之後要做什麼。

　　或許在空子的心中，已經放棄了「成功」的希望吧。

　　她機械性地憑著本能一點點地修正著細節，就像是快要壞掉的音樂盒，它用盡最後的力氣來演奏出一首完整的歌曲，卻沒有想過歌曲演奏完畢之後自己會怎麼樣。

　　少女茫然地站在人群中。

　　四周享受著祭典的路人們仿佛都變成了童話中遍佈著城堡的荊棘，而她是被困在荊棘纏繞著的城堡裡無法脫身的睡美人。

　　會有王子披荊斬棘來救她嗎？

　　她不知道。至少在現階段，即使是綠谷，也不會成為那位王子。

　　畫地為牢的是她自己，她沒有向任何人發出求救信號，因為那是毫無意義的。就算王子殿下想要親吻醒睡美人，睡美人也會用自己的意志控制更多的荊棘試圖隔離自己與對方。

　　讓她在城堡中沉睡的女巫並非別人，就是公主自己。所以一切救贖都是沒有意義的，她不願意醒來，所以也不會有人期望她醒來。

　　「……安念同學？」

　　感覺到身邊的少女停下腳步的綠谷回過頭。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空子猛地回過神，「啊……抱歉，我走神了。」

　　「是有什麼心事嗎，」青年抬起手在她的頭頂摩挲了兩下，「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啦……」少女將手中的蘋果糖舉到眼前，透明的紅色糖衣包裹著拳頭大小的水果，總有一種讓人無從下口的感覺，「我……喜歡一個前輩。

　　「我知道他會出事，我也一直在想辦法避免……可是他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成功了要怎麼告訴他這些事。」

　　他不會相信我的吧。

　　就算他相信了我，為了改變未來，我做出的事情也是不可原諒的。

　　以出久前輩的性格，他一定會討厭我吧。

　　青年沉默了數秒。

　　「是……很重要的前輩嗎？」

　　「非常重要的前輩……哪怕我死掉也不能讓他出事的那種。」

　　這是真的。只要綠谷能夠活著，哪怕要付出生命，空子也不會在乎。於她而言他就是她能夠活著的意義。她好不容易才從黑暗中走出來，倘若失去他會讓世界重歸於黑暗的話，她寧願在有光亮的地方死去。

　　他將她從那個泥淖中拉了出來，告訴她即使是這樣不堪的她也有被愛的資格。

　　可正是這樣的他才讓她做出了如此瘋狂的、不被人所接受的舉動。

　　「那就告訴他吧。」青年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是很重要的前輩的話，就算不被理解也要告訴他的吧……況且，如果是安念同學的話，我覺得實話實說也是能夠被接受的。」

　　能夠被接受嗎？空子愣了一下。

　　「但是……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啊……」

　　「那就更要說出口了。」綠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為了他做了這麼多事，倘若不告訴他的話，豈不是很可憐嗎？」

　　「可是……」

　　告訴他又能怎麼樣呢？

　　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就算告訴他也只會讓他徒增煩惱罷了。是光的話，就應該保持著乾乾淨淨的模樣。那些骯髒的、無法言說的事物，爛在心底就可以了。

　　「如果我是那個前輩的話……我是說如果……」青年微笑著注視著身邊的少女，「有個人為了我做了這麼多的事卻不告訴我的話……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可憐。

　　——「明明是為我做的事卻不告訴我，果然是覺得我不能夠被信任吧。」

　　不是那樣的。

　　倘若前輩不能夠被信任的話，那大概就沒有人能夠被信任了。

　　空子慌慌張張地搖了搖頭：「……沒有，木偶前輩絕對是值得信任的人！」

　　「都說了是如果啦。」綠谷被她的舉動逗笑了，「再說，對安念同學很重要的前輩……也不可能是我的吧。」

　　雖然早在職場體驗時就有所交集，他們終究也只是相熟而已。綠谷自認為並沒有做什麼會讓空子特別信任或是看重他的事情，然而這樣的認知卻讓他有些失望。

　　他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只是知道眼前的姑娘大概是戀愛了。

　　「為什麼不可能是前輩呢？」

　　空子眨了眨眼睛。

　　「因為……我沒有做什麼會讓安念特別注意到我的事情啊？」

　　「騙人，前輩明明有做過啊，只是前輩忘掉了而已。」

　　少女快速向前走了兩步，緊接著，她回過頭看著綠谷，街道兩旁闌珊的燈火映入少女漂亮的眼眸，給那片蜜金色染上了更加斑斕的色彩。

　　她站在人群中，綠谷卻感覺到她哪裡都不在。

　　眼前的少女仿佛是擺在櫥窗裡精美絕倫的工藝品，你能夠透過玻璃觀察她，去感受她的美好，可當你想要觸碰的時候，橫亙在你與她面前的卻是厚厚的玻璃壁壘。

　　剛才還沒有這樣的感覺的。

　　綠谷想。

　　是什麼時候起，她突然就對他豎起了壁障呢？

　　空子舉著蘋果糖，少女白色的裙擺在夜風中飛揚著。四周的行人們不斷向她投來驚豔的目光，只有在這個時候，綠谷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眼前的後輩到底是怎麼樣少見的美人。

　　她依舊笑著。

　　淺紅色的蘋果糖落在地上，顏色炫目的糖衣瞬間被摔得四分五裂。

　　少女的聲音細碎得如同囈語。

　　「三年前的折寺中學體育館外，前輩一定已經忘掉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收一下21的伏筆，下一節會細講這件事

　　空子的「我和前輩真的只是在事務所相遇的嗎」的疑問實際上是在潛意識裡有答案的

　　她知道自己和出久相遇的地點並非事務所，但是因為失憶她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遇見出久的了

　　而出久是真的忘了（。


第56章 54

　　三年前，折寺中學。

　　身著制服的少女背靠在體育館外的牆壁上。

　　體育館門內充斥著學生們的喧鬧，而建築物外卻異常安靜。這令她如同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觀察者，她能夠觀測到室內同學們的喜怒哀樂，卻始終無法感同身受。

　　綠化帶的櫻花開得很好。那些花瓣層層疊疊的，仿佛是顏色溫柔的霞光。

　　她安靜地靠在那裡。綠谷覺得她應當是在享受難得的獨處，可他又覺得她似乎是在膽怯著什麼。

　　無論如何這都太奇怪了。他想。體育館裡正在準備活動，身著學生制服的女孩子卻獨自一人站在外面。

　　他從未聽說過集體活動時教師會罰站自己的學生，況且少女也不像是那種孩子。

　　青年向前走了一步。

　　自從國中畢業後他就沒有回來過了，這次回來還是校長希望他作為「成功人士」來為學弟學妹們進行演講——至於為什麼不是爆豪，大概是因為那位幼馴染的臭脾氣以及英雄「木偶」的經歷更富有傳奇色彩吧。

　　少女直起身子，她抬起手臂接住綠化帶飄落的櫻花瓣。

　　湛藍而晴朗的天空中透下一縷縷陽光，那些陽光在視線中形成了斑斕的奇異色塊，恰到好處地蓋住了少女的表情。

　　要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呢？

　　任何一位元男人都會覺得眼前的景象是足以用「賞心悅目」來概括的。青澀而美麗的少女站在花瓣紛飛的櫻花樹下半抬著頭注視著天空，四周靜謐的氛圍令綠谷誤以為展現在面前的並非活人，而是藝術家精雕細琢的工藝人偶。

　　她明明是活生生的，卻給人一種脆弱的、了無生氣的感覺。

　　果然還是不能放著不管吧。他想。

　　青年又往前走了兩步。

　　腳步聲驚動了正在眺望天空的少女，她回過頭，對著他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莫非是……木偶前輩？」

　　既然是折寺中學的學生，這聲前輩倒也是叫得起的。

　　綠谷沒有回答，他走到少女身邊，幾乎是下意識地對她展露著自己最常用的安撫性的笑容：「演講馬上就要開始了，不進去嗎？」

　　少女聞言向體育館內看了一眼。當綠谷以為她會道個歉然後跑回建築物內時，她卻轉了個身，逕自向著教學樓走了回去。

　　距離演講開始還有五分鐘。

　　現在追上少女的話一定會給學校添麻煩，可放著不管的話又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略微思考了幾秒鐘後，青年快步追上了逐漸遠離體育館的少女。

　　「你叫什麼名字？」

　　因為身高差距，即使是快步前進，少女也始終無法完全甩脫比自己高上許多的青年。似乎是在氣惱自己的腿太短，少女的聲音變得尖銳了些許，「……安念。」

　　「是安念同學對吧，」既然能夠回答應該就證明是可以交流的，綠谷想，「為什麼不去體育館呢？」

　　「……我為什麼要去？」

　　對方先是愣了幾秒，旋即輕飄飄地將問題又拋了回來。

　　綠谷下意識地抬起手，用食指撓了撓側臉，「你問為什麼……我剛才看你好像是想要進去的樣子。」若是不想進去大概也不會在體育館外站那麼久吧。

　　少女停下腳步，「我只是去看櫻花的。」

　　那是騙人的吧。綠谷心說。栽種著櫻花樹的綠化帶明明不少，你為什麼偏偏要去體育館外看櫻花呢？

　　他跟著少女停了下來。

　　對方突然轉了個身，方才沒有看清的臉在青年的視野中驟然放大。他能夠看見少女瞳孔中自己的臉。

　　「請不要再跟著我了，前輩。」少女的聲音十分平靜，「我要回教室了。」

　　「可是大家都在體育館，你為什麼要回教室呢？」

　　「反正也不會有人期待的吧，」她歪了歪頭，露出帶著嘲諷的笑容，「英雄『木偶』的演講，那肯定是對英雄志願的人說的……我又不會成為英雄，不聽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騙人。你明明都要哭出來了。

　　他剛想開口，耳畔便傳來少女夢囈般的低語。

　　「反正是這樣的個性……根本不會被需要的個性……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英雄吧。」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反應過來來的時候，舌頭已經先於大腦指令發出了聲音，「為什麼會覺得自己不能成為英雄呢？」

　　「因為是不被需要的個性啊。」少女回答道，「有這麼多缺陷的個性，只會讓人覺得不安吧。」

　　無論是反反復複地失憶還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構建起全新的人際關係，在旁人眼裡，比起英雄，「安念空子」更應該是被英雄所救助的那一個。

　　所有人都不覺得他能夠成為英雄，包括她自己。

　　即使再憧憬那些英雄，她也無法成為他們的一員。

　　青年沉默了幾秒鐘，「是什麼樣的個性呢？」

　　少女沒有說話。她抬起頭與青年對視。

　　視線中的景物開始扭曲變形，當視野恢復清明的時候，綠谷發現自己已經處在一片荒蕪的沙漠中。灰發少女安靜地站在他面前。陽光從頭頂直直射下，仿佛下一秒就能將兩位不知天高地厚、妄圖挑戰沙漠的來訪者烤成焦炭。

　　短暫的驚慌後，青年恢復了鎮定。理智告訴他這應該只是眼前小姑娘的個性，可感情卻讓他驚歎于對方個性的可能性。

　　「……這不是很厲害的個性嗎？」他說，「簡直是太棒了！」

　　四周的景物迅速褪去，氣溫也恢復了初春的正常水準。少女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似乎是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得到眼前這位職業英雄的誇獎。

　　「可是……我的個性有副作用啊……」

　　「是很嚴重的副作用嗎？」

　　「……我會時不時地丟掉記憶，那樣會給身邊的人添麻煩吧。」

　　「那就努力讓自己記得啊，」青年再次露出他那標誌性的、用來安撫救助物件的笑容，「明明是這麼棒的個性……只是因為會『遺忘』就否定它的話，未免也太可憐了！」

　　少女垂下頭避開了對方的目光。「我回教室了，」她說，「前輩趕緊回去吧，您已經遲到了。」

　　青年這才驚覺自己似乎是在突發狀況上耗費了太久的時間。他急急忙忙地向著身後看去，然而這裡離體育館有些遠了，他並不能夠看清那邊的情況。

　　「抱歉，我要走了，」最終，他對著少女離去的背影喊了一聲，「安念同學，我記住你了，如果你報考英雄志願的話，請務必來我的事務所！」

　　少女吃驚地轉過身，然而留給她的只有青年迅速跑遠的背影。

　　「……木偶前輩的事務所嗎……」

　　放在身側緊握成拳的手慢慢鬆開，最終恢復了正常的、下垂的姿勢。

　　「那我就……聽一下演講……也是可以的吧……」


第57章 55

　　從祭典出來已經是接近十點鐘了。

　　綠谷本著「人是我帶出來的我得把她送回去」的紳士精神打算把人給護送到家，結果還沒開口就被結城截胡了。

　　「你家不順路吧，」紅色削耳短髮的女子用一種十分不耐煩的語氣道，「反正我家就在這附近，我給你把人送回去就完了。」

　　綠谷聞言下意識地看了空子一眼。

　　少女點了點頭。

　　結城讓心操帶著小望先走，自己開了車送老同學所在事務所的後輩回去。

　　安念家的院子外頭聚集了幾個探頭探腦的小鬼，見結城的車停在門口，孩子們尖聲笑著一哄而散。「原來你是住這裡的啊，」結城解了安全帶示意空子下車，「我還以為這家真的是鬼屋。」

　　看樣子「鬼屋」的傳言在這一帶還挺有名的。空子想。

　　「我家不是很經常有人住，時間久了就會有奇怪的傳言。」少女推開車門，從她這個角度能夠看見書房中節能燈透出來的光亮，「前輩要進來喝杯茶嗎？」

　　「好啊。」

　　空子一愣。她本來就是客套一下，沒成想結城不是客套的人，問她要不要進屋喝杯茶她還真就打算進屋喝茶了。

　　然而話已經說出口了，這時候再說自己根本沒那個意思顯然也不怎麼合適。

　　少女打開了玄關的大門。空調製造出的冷氣撲面而來。

　　她向後看了眼結城，No.7英雄似乎對屋裡的異常並沒有太多意外，甚至還十分淡定地搓了搓手臂：「要換鞋嗎？」

　　空子拎了雙一次性拖鞋放在結城腳邊。

　　女子換了鞋跟在勉強算得上是主人的人身後進了屋。空調顯示幕上黃綠色的數字尤為醒目，結城眯著眼睛難以置信地多看了兩眼，這才確認自己看到的是「5」而非「15」。

　　「你家空調一直都開這麼低的嗎？」她忍不住抱怨了一聲。

　　「我一般不開空調，應該是爸爸吧。」少女順手指了指樓上的書房，「要我調高一些嗎？」

　　「……算了。」結城歎了口氣，「給我倒杯熱茶吧。」

　　空子摸索著打開了客廳的吊燈。放在茶几上的便當理所當然的沒有動過，連沒喝完的果汁都十分規矩地保持著原樣。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徑直走進開放式的廚房給結城倒了杯熱茶。

　　客廳的地板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反光，結城多看了兩眼才發現那是一小灘水。

　　「你家的清潔多久做一次？」

　　雖然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就讓水這麼明晃晃地躺在地板上，怎麼想都有些過於奇怪了。

　　「不知道，」空子捧著杯子從廚房裡走出來，「一般是爸爸媽媽叫鐘點工來的，他們不在家的話就是請保姆每個月過來一次。」

　　結城從少女手中接過茶杯，她往樓上看了一眼，書房的門緊閉著，男主人似乎沒有接待客人的打算。他或許還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兒領了個人回家。

　　「你父親還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啊。」

　　女子感歎了一聲。

　　「什麼？」空子直覺她話裡有話，但又拿不准結城到底指的是什麼。

　　倘若結城前輩查到了什麼，她的境況就很糟糕了。

　　趕緊把人打發走吧。

　　少女抬起頭，輕薄的霧氣從蜜金色的眼眸底部蔓延而上。

　　「他之前不是才上過雜誌訪談的嗎……『關於個性開發訓練的深入研究』……是這個課題吧？」結城喝了口茶，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發言讓空子有些不太對勁，她依舊仰著頭看著安念家男主人所在房間的光亮，「以後英雄的培養教育可要仰仗他了。」

　　原來是指這個嗎？

　　少女眼眸中奇怪的色彩瞬間褪去，再抬起頭的時候，她依舊是方才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爸爸的研究我知道的也不多呢，」空子輕聲回答道，「他們從來不會和我說這些事。」

　　「是嗎，」結城聳了聳肩，「那你還真可憐呢。」

　　空子低低應了一聲。

　　二人同時沉默了下來。結城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杯子裡的熱茶，空子則是動手將茶几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略微收拾了兩下，勉強騰出一小片還算整潔的空間。

　　結城喝了茶，這才覺得四肢暖和了一點點。她將杯子放在空子騰出來的那塊地方，從沙發上站起身。

　　可能是被水泡得有些久了，木質地板周邊略微翻了起來，露出灰白色的斷層。

　　結城走到那地板旁邊拿腳使勁跺了兩下，這才勉強讓地板的形態看起來順眼了一點兒。

　　「地板上的水最好還是拖一下，就算沒有鐘點工，這種小事也還是得做的，」她抬起手在後頸上摸了兩下，「你看，地板都要被泡壞了。」

　　空子「哦」了一聲。她走到結城身邊蹲下來仔細打量著那一小塊地板。因為結城的干預，地板上的水漬已經完全化開了，看起來像是很快就能幹的樣子。

　　少女盯著微不足道的水漬看了將近一分鐘，這才站起身。

　　結城將手揣在衣服口袋裡：「我本來是打算等你父親出來打個招呼的，估計也是等不到了吧，算了，我先走了，晚上早點休息，明天你還得大老遠跑去事務所呢。」

　　空子將她送到玄關。

　　書房的節能燈依舊亮著，男主人始終沒有從那裡出來。

　　「綠谷他啊，平時還算是個聰明人，但是實際上，」換了鞋，結城突然轉過身，對著空子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我覺得他在某些方面，腦子不是特別好使。」

　　「……唉？」

　　空子茫然地看著她。

　　「他聽不懂暗示還莽莽撞撞的，所以有些事情我還是建議你直說。」

　　「前輩指的是什麼？」

　　「那就得你自己想了，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女子好笑地將手揣進兜裡，她的目光落在少女造型誇張的耳夾上，「還有，耳夾這種東西不要帶太長時間了，對耳朵不好。」

　　「……是。」

　　「別搞得跟我欺負你了一樣啊，我只是好心建議，又沒說不讓你帶。」結城眯著眼睛看著空子的臉，笑容四平八穩，「我家小望也有勞你平日的關照了。

　　——「那麼，晚安，安念同學。」

　　作者有話要說：

　　神神叨叨的紐緒.jpg

　　隔壁女主is watching you（並沒有

　　紐緒多少察覺到了點東西，她比其他人對小孩子的心境變化要敏感一些，畢竟經歷擺在那裡

　　當然她也沒開掛，只是模模糊糊猜到了個邊邊角角，不然就真的變成神棍了

　　數了數已經過50節了，字數也12w+了，原計劃是1w6到1w8字，差不多也要收拾收拾伏筆進下卷了

　　最近可能會加速（只是可能，具體要看我忙不忙）

　　好像有人問是不是BE，我只能說既不是BE也不是HE，相當於開放式結局吧，怎麼理解都可以的那種，具體什麼樣我就不劇透了


第58章 56

　　空子靠在事務所休息室的沙發上。

　　最近她困得很厲害，眼睛下面也出現了相當濃重的陰影，本就白得有些過分的皮膚更是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色澤。

　　綠谷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灰色長髮的少女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裡，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這讓他想起了街道房頂上偶爾會出現的貓咪。

　　青年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想要將自己的外套蓋在對方身上，放下外套的一瞬間卻對上了少女帶著警惕和戒備的視線。

　　然而那樣的視線一瞬間就消失了。

　　「歡迎回來。」她抓著青年的西裝外套站了起來，「前輩要喝茶嗎，我去給你倒！」

　　綠谷聞言撓了撓側臉，「抱歉，你明明是來參加實踐的，結果搞得和打雜一樣……」

　　「請不要在意，」少女將熱茶遞給青年，「對我而言，能夠在前輩的事務所裡與前輩共事就已經很開心了。」

　　「是這樣嗎？」

　　「是的哦。」她歪著頭沖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如果前輩覺得過意不去的話，偶爾也陪我吃頓飯嘛。」

　　「……聽起來就像是你在追求我一樣。」綠谷舉著杯子吐槽道。

　　「如果我真的在追求前輩，前輩會怎麼做？」空子仰頭看著青年的臉。

　　「……唉？」

　　「開玩笑的啦，」少女突然吐了吐舌頭，嬉笑著繞過綠谷往休息室外跑去，「我去樓上看看前輩們準備得怎麼樣了，差不多也該準備巡邏了。」

　　不等青年回話空子便步履輕快地轉過身子，消失在休息室門口。

　　綠谷看著少女裙擺留下來的殘影，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

　　他必須承認空子在說出那句「我真的在追求前輩」的時候自己內心竟然升起了一種名為「期待」的感情。明知道對方只是事務所的後輩，自己還有著如此特殊的身份，綠谷卻還是不自覺地期待著對方對自己有些與其他人不同的感情。

　　是喜歡嗎？

　　他不太清楚。

　　「啊，對了，」已經跑出去的少女突然又跑了回來，「內勤辦公室的前輩對我說如果看見木偶前輩讓我通知您三點鐘去四樓開會！」

　　真的把實習生當雜工用了啊……

　　綠谷木然地看著空子再次跑遠的身影，突然覺得自己學生時代的校外實踐被提前實在是一件好事情。

　　因為趕上歐爾麥特隱退，綠谷他們那一代職業英雄幾乎是被趕鴨子上架成長起來的。現如今社會形勢雖然算不上很好但至少也是足夠穩定的，空子這一代英雄預備役也不需要被迫加速成長，校外實踐期間就只是實踐，不會有另外的壓力。

　　也正因如此，事務所裡的前輩們看空子就是普通的實習生，什麼活都讓她幹。

　　綠谷不太理解空子為什麼會一臉笑容地去幹一些內勤才會幹的事情。這個小姑娘有點奇怪，也正因如此，綠谷絲毫沒有懷疑過對方那句「對我而言能夠在前輩的事務所就已經很開心了」。

　　也許她真的是單純地在為能夠和他一起共事而開心吧。

　　綠谷想起學生時代的自己。倘若歐爾麥特沒有退役，與歐爾麥特一同戰鬥也會變成他最開心和自豪的事情——無論如何，那都在昭示著自己與偶像之間的距離略微縮短了些。

　　整個下午綠谷都沒有再見過空子，她似乎是去較遠的街區巡邏了。

　　吃過晚飯之後綠谷又繞路去了趟結城家。前兩天切島帶來了All For One越獄的消息，綠谷不太確定爆豪夫婦有沒有得知這件事情，但是他覺得最好還是先去探探口風。

　　然而結城是個油鹽不進的，無論綠谷怎麼試探她都裝傻充愣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比起十五歲的結城紐緒，二十三歲的結城紐緒沉穩了不少，至少她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綠谷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反正在結城眼裡他就一直是個傻的。

　　爆豪在的時候還好一點，爆豪不在的時候結城那就是滿嘴跑火車，綠谷甚至沒法分辨結城到底有沒有跟他說假話。

　　到底是一家大事務所的社長，就算結城本人沒注意，商場上的那些手段多少還是會被帶進日常生活中。

　　不巧的是，綠谷最不擅長和這類人打交道。

　　正因如此他才沒有自己弄事務所而是找了家各方面說得過去的事務所掛著名，雖然沒有自己開事務所那麼自由，但至少不用去為亂七八糟的事情煩惱。

　　綠谷垂頭喪氣地從結城家出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安念家門口。

　　事到如今他都無法想像自己那位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後輩竟然住在這麼樣的大別墅裡。空子身上並沒有太多有錢人家的孩子所擁有的特質，不過結城和她妹妹也沒有，綠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邊的有錢人都比較擅長偽裝。

　　去打個招呼吧。他想。現在這個點她應該還沒有睡。

　　白天空子對他的玩笑話還縈繞在耳際。綠谷覺得自己臉上有點燒，他想自己大概是真的有些在意這位看起來十分乖巧又不太起眼的後輩。

　　青年按了按院子門口的電鈴。

　　安念家的外院似乎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維護了，門鈴失靈也沒有人修理。綠谷連著按了好幾下都沒有人來應門，他想了想，乾脆直接給空子打了電話。

　　不知道那位元小姑娘在幹嘛，電話也變成了暫時無人接聽的狀態。

　　青年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趕得不太巧，於是只得邁開腳步往前走。

　　回家吧，看樣子今天晚上是見不到了。明天見到安念同學了跟她說一下門鈴的事情吧……說起來她前兩天好像說要搬回事務所附近的公寓，是不是已經搬回去了？

　　也不應該啊，書房的燈還亮著呢，總不能是忘記關掉了吧。

　　綠谷抬起手臂，下意識地撓了撓側臉。

　　他感覺有些遺憾。

　　然而這樣的遺憾很快就被突發狀況打破了。走到安念家院子轉角的時候，七八歲的小孩哭著從院牆裡翻了出來，一邊哭還一邊尖聲叫著「死人」。

　　綠谷心頭一跳，他抬起手就托住了對方的腋窩將他舉了起來。

　　「什麼死人，你在說什麼？」

　　小孩先是哆哆嗦嗦地打量著青年的臉，在確認了對方是No.1英雄之後直接抱住他的脖子哭得更大聲了：「有死人啊！這棟房子裡有死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是這樣的，今天港區髮油了，所以只有一更（ntm）

　　之前反復提到的安念家被周圍的小鬼頭傳言成鬼屋的情節就是用來做這一節的鋪墊的（吃瓜.jpg）


第59章 57

　　「早上好。」

　　推開辦公室大門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青年的背影。

　　「今天好早啊，」空子順手關上辦公室的門，「是有什麼任務嗎？」

　　青年沉默地看著她將隨身攜帶的手提箱放進儲物櫃，空子已經換上了巡邏時穿著的戰鬥服，灰色的長髮被隨意地紮在身後。從綠谷的角度甚至能夠清晰看見獨屬於少女的、青澀而美好的身體曲線。

　　沒有得到回應的空子歪了歪頭，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牆上的掛鐘吸引了。

　　「啊，抱歉，」少女笑著將手背在身後，朱紅色的指甲在空中劃過一道醒目的弧線，「我得準備走了，馬上就集合了。」

　　「……等一下！」

　　然而沒有走兩步，她就被拉住了。

　　深綠色頭髮的青年緊緊地盯著少女的眼睛，仿佛下了決心般地開口詢問道。

　　「我昨天去安念同學家了，沒人應門。」

　　空子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啊……那個啊……忘了和前輩說，我前天就搬回公寓了，家裡離這兒太遠了，不是很方便。」

　　「真的嗎？」

　　「當然，我不會對前輩說謊的啦！」

　　青年眼眸中的光亮猛地閃了兩下，旋即又沉了下去。

　　按照空子的說法，她是前天離開安念家別墅搬回自己在外租住的公寓的，而她在別墅居住的那麼多天裡也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法醫對安念的屍體進行了徹底檢查，因為別墅內空調維持著的低溫，男主人的屍體並未腐壞得十分嚴重。可即使如此，鑒定結果也顯示了死者的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了一周。

　　空子在自家別墅和父親生活了這麼長一段時間，從常理上講是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死亡的。無論如何，安念都還需要吃穿住行，就算這對父女平日不進行交流，他們至少也應該每天都會見一到兩次面。

　　何況按照空子剛來事務所報導時的說法，她和安念的父女關係並沒有特別差。

　　而在這期間，空子既沒有報警也沒有向事務所的其他人求助，這就證明她是知道安念的死亡卻不在意，再往壞的方向去想，說不定殺死安念的正是空子本人。

　　這太荒謬了。英雄志願的少女殺死了自己的身生父親——這簡直與空子本人的職業意向相左。

　　在鑒定結果出來以後，綠谷拜託了警方先不要急著聲張這件事情。他不願意相信空子是嫌疑人，也很努力地想用自己的方式來引導空子說出於她有利的證言。

　　然而結果卻令他失望了。

　　空子很可能是知道安念的死亡的，就算人不是她殺的，她也一定是在冷眼旁觀。

　　「那你把你的耳夾取下來給我看看吧。」青年的聲音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

　　少女看向對方的眼睛。綠谷出久依舊是她認識的那個綠谷出久，然而綠谷出久瞳孔中倒映出來的人的模樣卻變了。她看見自己對著青年笑了一下，然後抬起手摘掉了戴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耳夾。

　　銀色的耳夾襯著少女朱紅的指甲油，看起來森冷而諷刺。

　　隨著空子的動作，少女蒼白的耳垂逐漸顯露了出來。它並非一塊完整的耳垂，最末端的地方缺了一小塊，因為沒有及時消毒甚至還動用了耳夾掩蓋，傷口處呈現出可怖的暗色，最末端還化了膿。

　　「……你的傷是哪裡來的？」

　　綠谷的聲音有些抖。

　　「啊啊，這個啊，被他弄出來的。」空子歪著頭回答道。

　　「他？」

　　「我想要用箱子砸死他，他反抗得很激烈，還用水果刀威脅我。」少女的聲音很平靜，就像是在講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我本來不想動用個性的，但是如你所見，我還是用了。」

　　自始至終，空子的聲音都不太像是有反悔的意思。

　　綠谷攥著少女手腕的力度猛地變大，「為什麼？」

　　「因為他必須死啊。」空子垂下眼瞼盯著自己被青年抓著的部位，「是他害我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他逼我的……全都是他的錯，全都是他自找的！」起初的時候，少女的聲音像是在朗誦，後來她的語氣變得激烈了起來，到最後，綠谷甚至懷疑她是在哭喊。

　　可是她的臉上並沒有眼淚。

　　青年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可他又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發現了什麼。少女輕微的啜泣聲回蕩在辦公室裡，令原本還算清明的思緒變得模糊了起來。

　　空子並沒有否認自己殺了人。按照綠谷的立場，他應該將空子送到警察局。即便尚未成年，「殺人」這條罪名也足以讓她接受應有的懲罰了。

　　綠谷覺得自己的心很亂。直到現在，他都不願意相信空子是殺害了安念的兇手。

　　「想把我送去警察局的話也隨便前輩。」少女的聲音冷靜得如同某種會發出人聲的機器，「不，請務必把我送去警察局。」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安念死了，敵聯盟的研究課題不可能完成，他們不需要她來實現進一步的研究計畫，綠谷也沒有理由與All For One對上，更不可能死亡。

　　在崇尚人權的如今，即使因為殺人罪被送去警察局，空子所面臨的也不過是□□而非死刑。

　　她還可以從別人口中聽聞英雄「木偶」的活躍，這就夠了。

　　青年的手指在少女手腕上留下一道淺淡卻無法被忽視的淤青。他深吸一口氣，放開了眼前的人：「那，安念同學，麻煩你跟我——」

　　「Stop！」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撞開，酒紅色削耳短髮的女子靠在門框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房間內的二人，「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倆關上門在這兒幹什麼，但是綠谷，你現在得跟我走一趟。」

　　青年看著老同學的臉，「可以稍微等一下嗎，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

　　結城不耐煩地打斷了綠谷的掙扎，「不可以，」她說，「人命關天，沒時間陪你在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安念的事情等回來了再處理也不遲。」

　　「是這麼緊急的事嗎？」

　　「比你想像得還要緊急啊，」女子站直了身子，她突然向前走了兩步，對綠谷鞠了一躬，「就在剛才，我得到情報說小望被敵聯盟帶走了。老實說我很想自己去救她，但是我也很清楚光憑我和勝己的能力很難在All For One手上討到好處。

　　——「所以，綠谷，我現在不是以英雄『結城』，而是以『結城紐緒』的名義拜託你，可以請你協助我們把小望帶回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重新整合一下線索，還是用世界線來歸納

　　第一條世界線（1~9周目）：必要條件為空子正常去事務所報導；空子在晚22:00前被敵聯盟帶走，出久成功救出空子後死亡

　　第二條世界線（10~14周目）：必要條件為空子與父親共同生活（監視）一周以上；空子在晚22:00後被敵聯盟帶走，出久未能成功救出空子且死亡

　　第三條世界線（15~N周目）：必要條件為空子弑父；空子未被帶走，小望提前被敵聯盟帶走，出久和紐緒前往敵聯盟進行營救並犧牲

　　我上一次歸納的時候把上卷是放在第一條世界線的，但是上卷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條世界線，與第一條世界線之間有差別（主要是在營救方面）

　　第三條世界線還有一點點收尾的地方，再來幾節就可以結束進入下卷了


第60章 58

　　「昨晚十時，我市著名學者安念零被發現於家中自殺，據悉，死者生前家庭和睦，其自殺原因警方目前正在全力調查……」

　　灰色長髮的少女安靜地站在辦公室角落裡，神色木然地聽著電視機上的新聞。

　　啊，說起來，確實是到這個時間了啊。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辦公室的大門被打開，深綠色頭髮的青年出現在視野之中。他的額頭上還滲著細密的汗珠，想來是快步跑到這裡的。

　　「早上好。」空子走到辦公桌旁邊順手關了電視，「前輩今天這麼早嗎？」

　　「……你看電視了？」青年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表情。

　　「啊……對不起。」少女如同做錯事的孩子般輕輕撚著裙擺，「因為今天來的比較早，前輩們都沒有到，就順手開了電視……」

　　綠谷聞言深吸一口氣：「那個……安念同學……」

　　「是。」

　　「今天就……放你一天假吧。」青年艱難地從牙縫裡將完整的字句擠了出來，「還有……請節哀。」

　　老實說沒有什麼好節哀的。空子想。那個男人的死是在我預料之中的事情，或者說，倘若他不死，我反而會更加難辦一點。

　　可這樣的話是不可能對綠谷說的。在其他人眼裡，她不過是一個突然間被告知父親自殺的普通學生，沒有人想到她會對自己的生身父親動手，也沒有人願意相信她會對自己的生身父親動手。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外人看來，安念空子應當是個溫順、安靜甚至還有些懦弱的小姑娘。老實說空子並不太討厭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至少在現階段，這樣的看法能夠讓她的行動變得方便很多。

　　少女沉默著將辦公室儲物櫃的箱子拿出來。

　　「等等，」青年突然叫住了她，「我……送你回家吧。」

　　空子點了點頭。

　　事務所外的街道一如既往，某一個人的死亡並未對這座城市產生什麼影響。社會是一個整體，哪怕是國家領導人突然去世，也會有新的人來代替他而不會造成混亂，何況僅僅是安念這樣長期居住于海外的學者。

　　也許除了安念家的人和與安念夫婦有過交集的人之外甚至不會有人記得那個男人吧。

　　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大街上。

　　「安念同學對你父親的死有什麼頭緒嗎？」綠谷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空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釋然。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在這次輪回中，她和綠谷只是普通的前後輩而非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對方主動提出要送她回家的時候她就想到了他大概是有什麼事情想要打聽。

　　只是沒想到會這麼直白罷了。

　　見少女沒回話，青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問了不該問的事情，「啊，對不起，我是不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問你？」

　　「沒關係，」空子對著他笑了笑，「就算前輩不問也會有員警來問我吧……但是對不起，我和爸爸的關係……並沒有前輩想像得那麼好哦？」

　　「咦？那是什麼意思？」

　　「前輩知道我爸爸媽媽通常是在海外的吧，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住，上高中之前家裡有雇保姆的，一直到上高中之後才自己搬出來。」少女橫跨一步，走在街邊花壇狹窄的邊沿，「我對他們的瞭解並不比前輩你們多上多少，爸爸為什麼突然自殺也是……完全沒有頭緒。」

　　「安念同學沒有和父親住在一起嗎？」

　　「沒有，都說了上高中之後就搬出來住啦，他們每個月會定期給我打錢到銀行卡上，」空子將手提箱從右手換到左手，轉過頭與綠谷對視，「這次爸爸回國也是，我完全不知道。」

　　綠谷不能夠想像空子到底是在何種環境下成長的。

　　不聞不問的父母和陌生人一般、緊靠著所謂的「撫養義務」維繫的親子關係顯然是相當異常的事態。最為可怕的是，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對不起。」

　　最終，青年只能從喉嚨裡擠出乾巴巴的道歉。

　　「沒有必要道歉啊，」少女回答道，「這又不是前輩的錯。」

　　有些時候她是感激自己父母的不聞不問的。但凡這對父母真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身為家長的自覺，想必她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只會更加痛苦。

　　因為關係冷淡，她才能夠毫無心理壓力地將那個男人當成罪魁禍首，把自己所經受的所有苦難都歸咎於他和他那可笑又可怕的研究。

　　在以往的十六年裡，空子能夠感受到的只有來自同學們的、短暫的溫暖。這讓她覺得自己本就應該如此，沒有人會真心愛她，也沒有人會肯定這樣一個可以用「殘缺」來形容的人。

　　綠谷是第一個發自內心關心她的人，也是第一個告訴她「你有被人愛著的資格」的人。

　　比起那對不稱職的父母，綠谷顯然是她更加重要的人。

　　公寓樓下的車站站口著寥寥數人，想來是因為已經錯過了上班高峰期。

　　「那我就送到這裡吧，」青年停下腳步，「安念同學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就先回事務所了。」

　　「前輩今天有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嗎？」

　　空子稍微想了一下，在她的記憶裡，今天綠谷並沒有被分配到任務，和往常一樣是在街上隨便溜達了兩圈就下班了的。

　　像綠谷這個等級的英雄，如果和普通的職業英雄一樣一天到晚都有任務要完成才比較奇怪。況且「木偶」本人就是一種震懾了，一般的敵人都不會隨隨便便跑到他所在的轄區鬧事。

　　「唉？」青年想了想，「好像沒有吧。」

　　最近周邊的治安還算不錯，也沒有聽說鬧出什麼大亂子，之前電車站鬧出的亂子也早就解決了，如果沒有突發狀況，他今天也應該是和往常一樣巡邏巡邏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上來喝杯茶再走吧。」空子說，「反正前輩也沒有必須馬上要做完的事情……就當陪陪我好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眼電車站的顯示幕。

　　已經過了時間了。

　　這個時候結城應該已經到事務所了吧。讓她找到這裡也只是時間問題。反正那個時候她在「自保」和「幫助小望」之間選擇了前者，這個時候再讓綠谷去參與營救倒是多此一舉了。

　　哪怕會被結城家的人記恨，她也決不能讓綠谷和結城接觸。


第61章 59

　　電水壺運作的「嗡嗡」聲在空曠的房間裡格外響亮。

　　灰色長髮的少女從電視櫃旁邊的儲物架上翻出兩個小罐子，轉過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青年，「紅茶和綠茶，前輩喜歡哪一個？」

　　「我都可以。」綠谷一邊回答著一邊在征得房間主人的同意後打開了電視機。

　　錄影帶還沒有取出來，亮著的螢幕上出現了青年的身影。

　　綠谷認出這是前兩天新聞上關於他的片段，不過他沒想到空子會把這些錄下來。

　　看樣子她是真的很喜歡「木偶」啊。

　　可是在平常相處的過程中綠谷卻完全感覺不到這種狂熱。並非說空子對他冷淡，只是說她對他的態度很正常，正常到他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偶像了。

　　綠谷突然感覺有些煩躁。

　　「啊……抱歉，我忘記了，」空子慌慌張張地跑到電視機前面，從櫃子裡扯出一摞似乎是放了很久的錄影帶，「前輩有什麼想看的電影之類的嗎，我這裡只有老片子了。」

　　安念同學平時不看電影的嗎？

　　綠谷剛想這麼問，又馬上覺得自己的問題似乎是太過愚蠢了些。

　　現在的年輕人基本都用手機看視頻，像是電視錄影帶這種懷舊的設備好像是年齡稍大一些的人或者是熱戀中的情侶才會做的事情。

　　「我……看什麼都可以。」

　　反正是看不完一整部電影的吧。他想。只是喝一杯茶就走。

　　空子聞言隨意塞了盤帶子，綠谷認出那是很久以前的紀錄片，關於他的老師歐爾麥特的。因為年代比較久遠，市面上已經很少能找到這部片子的資源了。

　　沒想到她會收藏這種片子啊。青年下意識地伸出手撓了撓側臉。反正今天也沒有別的安排，在這裡看完整部電影也是可以的吧？

　　少女將熱茶放到青年手邊，轉頭又回了廚房。

　　「啊，家裡沒有點心了。」空子突然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綠谷的表情，「抱歉，前輩，我下樓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

　　綠谷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電視螢幕上，聽見少女的話，他含糊地應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空子換了鞋，猛地關上門。

　　將青年的視線從電視螢幕上奪回來的是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綠谷不得不暫停了電影，扭頭看向來電顯示。

　　「綠谷？」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很不耐煩，「你在哪裡，我在事務所沒有找到你。」

　　「是結城同學啊，」在結城面前，綠谷總是不自覺地覺得自己矮了一個頭，「發生了什麼事嗎？」結城並不是會主動維繫人際關係的類型，準確來說，他們夫婦倆都是那種「你樂意跟我交朋友就來，你不樂意我也懶得去找你」的人，她打電話來找綠谷顯然也不可能是嘮家常。

　　結城顯然也不太想和他寒暄，「昨天晚上，小望被敵聯盟帶走了。」她說，「光靠我和勝己可能不行，百她們已經先趕過去了，我們希望得到你的協助。」

　　All For One越獄不過兩三天，結城事務所目前唯一的繼承人就被挾持，這明顯不是什麼樂觀的事態。

　　「我知道了。」青年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到哪裡匯合？」

　　結城迅速報了個地名。

　　綠谷掛了電話站起身往玄關走。空子還沒有回來，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等她回來了。青年用手機給公寓的主人留了條短信，換了鞋就拉動門把手。

　　然而門並沒有開。

　　他愣了一下，旋即再次用力。

　　這下他可以確定門是從外面反鎖上了。

　　安念同學為什麼要從外面把門反鎖上呢？就算是個人習慣，有客人在家的時候把門反鎖也太過不禮貌了些。

　　綠谷拿起手機撥通了空子的電話。

　　隔著門板，手機鈴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我是不會給前輩開門的。」門外傳來少女毫無感情的聲音，「拜託了，前輩，待在這裡吧。」

　　「開什麼玩笑，」綠谷吃了一驚，「結城同學的妹妹被敵聯盟帶走了，現在不是惡作劇的時候，安念同學，快點開門吧！」

　　「我沒有和前輩開玩笑。」空子在青年看不見的地方笑了笑，她將身體靠在門上，「我知道小望被敵聯盟帶走了，我早就知道她會被帶走……可是我不會讓前輩去的。」

　　倘若綠谷跟著結城去了，他就會死在那裡。

　　「你在說什麼啊，她不是你的同學嗎，難道你不想救她？」

　　「我當然想救她啊！」少女靠在門上低吼，「可是如果這會讓前輩死掉的話，我寧願她不能得救！」

　　她不知道敵聯盟帶走小望是為了什麼，但是小望的個性對All For One而言並沒有什麼大用，想來也就是為了針對結城或者單純的引英雄們上鉤。

　　讓其他人去就可以了，連綠谷和結城夫婦聯手都無法戰勝的對手，去了也不過是白白送命。

　　她不在乎別的英雄會變成什麼樣，她只想讓綠谷活著。

　　「我不會死的。」門內傳來綠谷帶著安撫意味的聲音，「空子，相信我，我不會死的。」

　　我曾經也相信你不會死。少女仰頭看著走廊頂部的聲控燈。可你還是死了。

　　「不管前輩說什麼我都不會開門的。」她說，「前輩就在家裡喝點茶看看電影吧，我準備了很多影片，都是關於歐爾麥特的。」

　　這樣的情況是她在腦內演練過很多次的。早在前兩天，空子就鎖死了落地窗並且將房間裡所有可能會幫助綠谷離開的東西都藏了起來。當然，若是綠谷動用個性，她依舊是沒有自信將對方囚禁在這裡的。對空子而言，這一切都是她的掙扎。

　　如果前輩能夠理解我就好了。

　　她想。

　　我只是想讓前輩活著而已。

　　什麼英雄志願，什麼幫助他人，那些事情統統都丟到腦後就好了，為了讓綠谷活下去，她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殺死了，只是對朋友見死不救而已，那種事情完全無所謂。

　　「聽我說，空子。」綠谷的聲音平靜了下來，「你應該知道我有辦法離開這個房間，但是我不想這麼做……相信我，我不會出事的。」

　　少女垂下頭，她覺得自己背後門板的溫度越來越低，甚至冷到刺骨。

　　「如果我說我是從未來來到這裡的，前輩會相信我嗎？」


第62章 60

　　——如果我說我是從未來來到這裡的，前輩會相信我嗎？

　　少女帶著哭腔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耳朵，綠谷花了將近一分鐘才消化掉這句話所包含的資訊。

　　可是這太荒謬了，怎麼會有人是從未來回來的呢？在綠谷的認知中，哪怕是實力強大的職業英雄也無法完成「時間穿越」這一違背常理的活動，何況空子的個性也並非與時間有關。

　　「我是從一周後回來的。」空子吐了口氣，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準確來說，我已經回來過很多次了——每一次每一次，我都想要阻止前輩與All For One接觸，可是每一次我都失敗了。」

　　「……為什麼？」

　　「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前輩會死。」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少女將手覆在臉上，低聲笑了起來，「前輩一定不能理解吧，我為什麼要這麼拼命地去做這種事情……但是前輩，對我而言，您是很重要的人啊。」

　　是他讓她看見了有光的世界是何種模樣，見過光的人是不甘於再次墮入黑暗的，哪怕要付出比想像中還要巨大的代價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何況她也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和我說說你的事吧，」青年沉默了幾秒鐘，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也變得平靜了不少，「未來的我和你……我們之間的事情。」

　　少女垂著頭，右手依舊蓋著自己的臉，這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還要沉悶。

　　「並不是什麼值得和前輩說清楚的事情啊……」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脫力，那些被努力遺忘的畫面再次出現在眼前，提醒著她曾經經歷過無數次的噩夢，「如果前輩和結城前輩去救小望的話，你們都會死。」

　　「……那如果不救呢？」

　　「我不知道。」

　　她並沒有成功阻止過綠谷，準確來說，這是她第一次成功拖住對方。理智告訴空子，倘若無法說服對方的話，綠谷離開這個房間也只是時間問題。

　　可她也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對方。

　　她已經經歷過那些事情了，哪怕告訴綠谷「你會死的」，對方也不會有任何退縮的跡象。

　　這個人是天生的英雄，他與她不一樣，她會為了一己之私做出被他人所不齒的行動，可是他不會，他就像是朝著光亮生長的植物，哪怕你如何抓住他的根系，他也只會想辦法讓自己生長得更茁壯，直至接觸到陽光為止。

　　「聽我說，空子。」房間裡的人似乎是斟酌了詞句，再次開口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分鐘之後了，「我……很感激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不，準確來說，我很開心。

　　「能夠有一個人這麼不顧一切地救我，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況且這個人居然還是空子。老實說，在這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為我做這樣的事情。」

　　你現在知道了。空子想。可就算知道又有什麼用呢？

　　不知為何，空子突然想起那天祭典上綠谷對她說的話。

　　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事，倘若不告訴他的話，豈不是很可憐嗎？

　　有個人為了我做了這麼多的事卻不告訴我的話……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可憐。

　　是啊，這些話不說出口的話，無論是她還是綠谷都會很可憐，可是這些話說出口了，他們又會變成另一種意義上的可憐。

　　說到底，在這無數次的輪回之中，支撐著她的也僅僅是執念罷了。空子從來都不敢去想真正成功之後自己要做些什麼，也不敢去想綠谷會怎麼看她。

　　可是這個人真的是……太過溫柔了。

　　倘若他罵她，大聲指責她對小望見死不救的話，她還能夠狠下心將對方囚禁在公寓中。可他只是說他感激他，說覺得自己很幸福。

　　太犯規了啊。

　　少女仰著頭咬著壓根，努力把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收回去。

　　這個人總是這樣，在她最迷茫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對她伸出手，又在她即將完全墮入黑暗的時候用一兩句輕飄飄的話將她拉回有光亮的地方。

　　也正因如此，她才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死亡。

　　「開門吧，空子。」青年的聲音很輕，卻恰到好處地傳入耳際，「我非去不可。」

　　「……即使是會死掉？」

　　「即使是會死掉。」

　　「為什麼啊！」尖銳的、不成音調的嘶吼從少女口中迸發出來，綠谷甚至能夠聽見她如同瀕死野獸般的悲鳴，「為什麼啊！為什麼您非去不可啊！」

　　「抱歉，空子，我知道這樣對你很殘忍。」綠谷將手放在門把上，淺綠色的光芒在青年的肢體末端若隱若現，「但是有人在等我，她需要我去救她。」

　　「不要救她不就好了！反正結城前輩和爆豪前輩他們會去的吧，就算您不去也是可以的吧！」

　　隨著空子的吼叫，被破壞了門把手的防盜門失去了最後一層枷鎖。因為身體靠在門板上，一時間無法調整重心的少女不由向後倒去。

　　完了。

　　她想。

　　全完了。

　　想像中脊背接觸地板的畫面並沒有到來。深綠色頭髮的青年從背後接住了少女單薄的身體。他一直都在微笑，就像是空子記憶中那樣。

　　他曾經無數次地露出這樣的表情，然後對她伸出手說，沒有關係，我來救你了。

　　是啊，從始至終，被救贖的都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他救了她，她卻連拼盡全力給予他救贖的資格都沒有。

　　「我很高興，空子把我當成重要的人，我真的很高興。」頭頂傳來青年刻意壓抑著感情的聲音，「但是空子，你應該知道，就算可能會死，我也要去救她。」

　　是啊，你會去救她，就像你當初救我那樣。

　　「您不怕死嗎？」少女凝視著玄關的天花板，她的目光漸漸失去焦距，這讓綠谷覺得自己懷中抱著的並非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人偶。

　　「我當然怕死啊，」綠谷回答道，「可是就算怕死，我也還是得去救她。」

　　「不去不行嗎？」

　　「是的，不去不行……因為我可是英雄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節對應14中紐緒對出久說的那句「你以為自己是在拯救她，說不定其實是害了她」

　　出久越表現得像個稱職的英雄，空子就會越痛苦

　　總覺得其實自己的感情渲染不太到位...表達不出想寫出來的那種感覺

　　算了，反正我一直都是個菜雞（心安理得.jpg）


第63章 61

　　「既然是參加校外實踐就不要隨隨便便翹班回學校啊。」黑色長髮的少女一邊推著鼻樑上的眼鏡一邊吐槽道，「所以呢，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今天並非休息日，可空子還是請了假。

　　「我偶爾也是想要休息一下的啊……」空子一邊抱怨著，一邊伸出手蓋在小望面前的練習冊上，「今天晚上有什麼安排嗎，我樓下的超市的神戶牛肉在打折，去我家吃火鍋吧。」

　　對方沉默了幾秒鐘，「……抱歉，今天不行。」

　　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嗎？

　　少女的眸光慢慢沉了下去。

　　「今天要去看母親……而且家裡需要人做飯。」小望解釋道，「難得你邀請我，不然我明天再去？」

　　空子當然知道小望口中的「看母親」指的是什麼。她也知道「看母親」的小望會經歷什麼——敵聯盟會埋伏在那個地方，在爆豪眼前將小望帶走。

　　「明天再去不行嗎？」

　　「哪有掃墓延後的啊……」小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該不會因為沒人陪你吃飯就專門翹了事務所的工作跑出來邀請我的吧……這樣可是會被討厭的哦。」

　　「那就沒有辦法了呢。」灰發少女面無表情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是啊，抱歉抱歉，」小望下意識地抬起頭與她對視，「總而言之有時間再說吧。」

　　輕薄的霧氣從空子蜜金色的眼眸底部緩慢上升，小望原本還算自然表情突然僵住，藍色的眼眸出現了不太正常的渙散，這令人覺得她的視線似乎聚焦在十分遙遠的地方。

　　「所謂的幻覺，並不僅僅是讓人看見不存在的事物那麼簡單呢。」灰發少女的聲音微弱得如同囈語，「聽覺、觸覺、甚至味覺都是能夠被欺騙的。」

　　她緩緩抬起手臂，冰涼的手指觸碰到同班同學的脖頸，然後猛地收緊，鎖住。

　　空子的個性並非無敵的，被施與幻覺的人會因為外界刺激而醒過來。為了防止小望從幻覺中醒過來並進行反抗，少女不得不一直盯著她的眼睛。

　　教室裡形成了十分微妙的拉鋸戰。

　　不停從幻覺中醒來又再次墜入幻覺的人盡己所能掙扎著，令她陷入幻覺的人也在想方設法阻止她掙扎。

　　與殺死父親有所不同。這一次的空子明顯是有所遲疑，本該幾分鐘就能完成的加害被無限延長了，小望甚至能夠感覺到她數次的停頓。

　　我真的應該這麼做嗎？

　　空子咬著牙注視著小望痛苦的表情。

　　安念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所以她能夠毫無壓力地選擇殺死他；可小望不一樣，在這些輪回之中，小望是無辜的，她和空子都只是這些輪回中微不足道的一環，她們所經歷的一切，對小望而言都是毫無選擇權的無妄之災。

　　不僅如此，在之前的幾次輪回中，眼前這位少女甚至還選擇了無條件的信任她，想方設法幫她規避被敵聯盟帶走的命運。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給予她第一絲希望的並非綠谷，而是眼前的這位少女。

　　然而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她必須要親手殺死她。

　　空子當然可以選擇放過小望，可若是這麼做的話，綠谷一定還會和前幾次一樣頭也不回地沖出去吧。

　　反正在之前的輪回中她都已經放棄過小望了，這次就算再次放棄她也無所謂的吧。

　　她已經在深淵之中了，就此收手也無法讓她洗清自己身上所背負的罪孽，那麼還不如就這樣一錯到底。如果綠谷能因此獲救的話，讓她親手殺死自己所感激的人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少女纖細的手臂瘋狂地顫抖著。

　　「對不起。」她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教室中擴散，「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

　　對小望而言，去給養母掃墓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哪怕有被敵聯盟帶走的風險她也必須去做；而對綠谷而言，營救小望也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綠谷出久是英雄，所以他無法對深陷敵營的小望見死不救，而小望作為女兒，也無法說服自己在重要的日子放棄去給母親掃墓的計畫。

　　想要阻止綠谷與All For One的接觸就必須阻止小望去給結城太太掃墓，現如今剩下的方法就只有這樣了。

　　有一瞬間，空子竟希望眼前出現什麼人沖過來阻止自己。

　　然後那個人就出現了。

　　酒紅色削耳短髮的女子輕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因為雙方力量的差距，空子不得不被迫鬆開了鉗制著小望脖頸的手。

　　「好了，到此為止，」結城拖長了聲音，「小孩子的玩鬧可是要適可而止的。」

　　黑髮少女掙扎了兩下，旋即倒在座椅上大聲咳嗽了起來。

　　結城依舊攥著空子的手腕，轉頭看向自己名義上的妹妹：「怎麼樣，能站得起來嗎？」

　　小望大口喘著氣，好一會兒才沖她點了點頭。少女脖子上留著一圈明顯的淤青，足以見得空子到底是下了什麼樣的狠手。

　　空子別過眼睛，她不太敢看小望現在的表情。

　　得到回應的成年人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摸了摸口袋，從裡面扯出一條絲巾。

　　「遮一下你的脖子，別讓其他人看見了，你們應該都不想把事情鬧大才對，」她說，「讓我來我和她談談……你去一趟醫務室……啊不行，去醫務室的話會被老師發現的，你直接回家吧，老師那邊我給你請假。」

　　黑髮少女沉默著系上絲巾往外走。離開教室的時候，空子覺得她看了自己一眼。

　　「好了，安念家的小姑娘。」

　　眼見著小望關上了教室的門，結城這才松了手，身體隨意地向後，仰在自家妹妹方才坐過的椅子上，高跟皮鞋踩著散落在地上的作業本，將那些紙張表面印上灰黑色的痕跡。

　　女子用右手撐著側臉，興致缺缺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本來以為空子會趁機跑走的，她也做好了一旦空子露出想要逃跑的意思就把人直接送去警察局的準備。可空子沒有跑，這讓她突然升起了一絲興趣。

　　沒記錯的話，綠谷對這小姑娘的評價還挺高的。

　　No.1英雄也有看錯人的時候，這倒是蠻稀奇。

　　這麼想著，結城歪著頭沖著空子露出一個還算得上和善的笑容。

　　「我想聽聽你的理由……當然，你也知道如果不能讓我滿意的話你會面臨著什麼吧？」

　　作者有話要說：

　　紐緒：下麵有請苦主發言

　　========

　　中卷到61就算結束了，之後就是下卷內容

　　個人認為貫穿本文的中心思想應該是01中出久的自言自語：「建立在某個人的犧牲之上的救贖，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中卷基本上就是交代一下苦主到底有多苦然後提出「如何跳出這一閉環」的問題

　　下卷會著手解決（到底解沒解決就見仁見智了）

　　其實我想再做一次時間軸和伏筆總結，不過都要到下卷了感覺做不做都無所謂，等寫完之後放一起拉倒（ntm）...好吧我承認我就是不想打字了

　　下卷：無限天光


第64章 62

　　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空子將後背倚在沙發的靠背上，日光燈令人不適的炫目光線從低矮的房頂投下來，這令少女找不到自己「還活著」的實感。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突然之間接收到了那麼大的信息量，會感到迷茫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迄今為止我到底在做什麼啊。空子抬起頭看著日光燈慘白的燈管。窗外傳來什麼人來回走動的腳步聲，這讓空子有些不知所措。

　　必須要去那個地方吧。她想。即使是有結城前輩的幫助也必須做好失敗的準備。

　　她站起身推開房間的門。敵聯盟似乎對她相當放心，他們並沒有過多地限制空子的行動，只要她不試圖逃離這個臨時基地就不會有人刻意跑過來管她到底想做些什麼。

　　從房間裡出來，在第一個岔路口右轉，然後在第二個岔路口左轉。

　　少女一邊在心中默念著路線一邊避開其他人的耳目迅速移動到基地某處不太起眼的小房間門口。

　　就是這裡吧。

　　她想。

　　這個房間似乎是被人忽視很久了，雖然門口的走廊有好好打掃過，但門把手上卻落了一層肉眼可見的灰塵。

　　空子四下觀察了幾秒鐘，確定附近沒人之後用袖口將落了灰的門把手擦拭乾淨，旋即打開門閃身竄了進去。

　　比起留下手印在灰塵上，這樣反而不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空子不太確定敵聯盟的人會不會無聊到去注意放置了很久的房間的門把手到底有沒有灰塵這種小事，但她需要的時間很短，在被人發現之前拿到東西就可以了。

　　少女躡手躡腳地靠近房間最裡側的架子，從架子底端扯出一個小盒子。

　　把盒子帶走的話就太明顯了。她想了一下，然後和前幾次一樣打開盒子拿走了裡面的針劑，又輕手輕腳地將盒子放了回去。

　　關於死穢八齋會這個組織，空子瞭解得並不算多。早在綠谷還是學生的時候這個非法組織就被取締了，倘若一定要說那些人還殘留了什麼在這個社會的話，大概就是那些根本不能公開的研究成果。

　　在這其中就包含了能夠短時間內增強人的個性的藥物。

　　空子知道敵聯盟會有八齋會的遺留物也純屬偶然。在第一次輪回中，主動將這支針劑給她的人是斯坦因，她不太清楚對方到底為什麼要把這種東西給她，不過從後面偷聽到的其他人的交談判斷，斯坦因跟這群人大概是鬧掰了。

　　她不想去思考英雄殺手是真的想幫她還是單純的把她當成某種利用工具，無可置疑的是，她確實需要這支針劑。

　　少女將現場收拾乾淨後蜷縮進了離架子較遠的角落裡。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黴味，想來是根本沒有人來打掃這個房間。

　　敵聯盟對自己的實力應該是有相當程度的自信吧。空子想。這麼重要的藥品居然會放在這種地方，想來是他們覺得不靠藥品也能夠擊敗英雄方。

　　走廊上再次傳來腳步聲。

　　「啊，這裡也沒有，」渡我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格外響亮，「到底去哪了嘛……」

　　自己擅自逃跑的事情應該是被發現了吧。

　　空子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成功逃離這群人的眼線。從表面上看，這些人確實懶散，甚至還有些相互之間否定的意思，但毫無疑問，在某些方面，他們比空子這樣尚未離開學校的學生要厲害很多。

　　不然這些人也不會和英雄方持續長達數年的拉鋸戰。

　　鎖舌在鎖槽滑動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中迴響。空子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黑髮男子的身影被走廊上的燈光拉得很長，他一步一步走進房間，然後在中央站定。空子覺得自己沒有哪一次會像這一次般慶倖這個房間的燈是壞掉的。

　　少女咬著後牙槽，慢慢放緩了呼吸。

　　就算沒有辦法逃離這裡，至少也不能讓他們懷疑她知道那支針劑的事情。

　　荼毘四下環顧著房間，當渡我開始不耐煩的時候，男人終於轉過身背對著少女所在的方向開了口，「這裡應該沒有，」他說，「你去別的地方吧。」

　　渡我咕咕噥噥地說了些什麼，因為緊張，空子並沒有聽見對方的話語。她依舊死死地盯住荼毘的背影，身體也在輕微地顫抖著。

　　還有一個人沒有離開這個房間，她還沒有絕對安全。

　　明明是初秋的天氣，空子竟覺得自己仿佛是躲在某個商店的冷凍庫裡。

　　渡我很快就走了。然而荼毘依舊沒有動。當空子以為對方只是想站在這個房間裡思考人生的時候，男人突然又轉了個身，慢吞吞地走到她藏身的架子旁邊。

　　「捉迷藏時間結束了，小姑娘。」他說，「出來吧。」

　　空子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四周的冷氣凍住了。

　　她抬起頭，與對方凝視著死物般毫無波動的眼眸對上視線。

　　「門把手沒有擦乾淨，」荼毘並不急著把人拎出來，反而是心情很好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什麼會發現空子，「你只擦了表面，可是背面還是有灰。」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手指舉起來，少女看見對方指尖殘留著的灰漬。

　　「說實話我不太想為難你，」男人的手在空中猛地轉向，他略微彎腰，拎小雞一般就著空子的後領將人提了起來，「反正就算我們什麼也不做，你也不可能成為英雄的吧。」

　　「……」

　　「你和我們是一類人，安念家的小姑娘。」荼毘笑了笑，「就算你的履歷再清白，眼神也是騙不了人的。」

　　空子任由他拎著向外走。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房間到底放著些什麼東西，或許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覺得空子會知道那東西的存在。

　　「回你的房間待著吧，別再隨隨便便玩失蹤了，」男人的語氣顯得十分不耐煩，他好像對於自己必須犧牲休息時間來找某個小鬼這件事有所不滿，「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腿燒了。」

　　為了證明自己威脅的可信度，荼毘抬起空著的那只手，象徵著高溫的藍色火焰在他手中跳躍了幾下，旋即又熄滅了。

　　隨著話音落下，空子再次被扔進用來關押她的小房間裡。

　　「那麼晚安，」門被碰上的時候，空子聽見男人帶著嘲諷的聲音，「親愛的萵苣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一周目時斯坦因選擇幫助空子一方面是因為他確實跟敵聯盟鬧掰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那個時候的空子在他眼裡還有成為「真正的英雄」的資質

　　後面的周目（從空子選擇傷害他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開始）斯坦因沒出現則是因為空子失去了這樣的資質，但是種子已經埋下了，空子依舊會一次次地潛入敵聯盟的基地偷走藥品進行時間穿越

　　斯坦因：我是誰我在哪我到底幹了什麼？

　　荼哥最後一句「萵苣姑娘」是有象徵意義的...至於這種耳熟能詳的童話故事的內容就...不需要我科普了吧


第65章 63

　　空子坐在房間的沙發上。

　　節能燈昏暗的光線從頭頂落下，在少女身下映照出一片濃重的陰影。

　　她將手伸進外套的口袋裡。被偷偷帶出來的針劑躺在柔軟的布料中，好在她的外套還算寬鬆，口袋也很大，即使裝下了這麼一件體積不小的東西也沒有被人看出端倪。

　　少女抬起頭。房間裡並沒有鐘錶，因此她無法確定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只能夠從房間外來往的人員反應判斷大體時間。

　　「小空子明明是在裡面的吧，不把她帶走怎麼能行！」

　　門外傳來渡我的抱怨聲。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相對渡我，荼毘顯得十分冷靜，「英雄們的目的是小姑娘，帶著她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說到底，我完全不能夠理解你們為什麼一定要留下她。」

　　「所以說是你太沒勁了！」

　　「是是是，是我太沒勁了，能不能請你不要再考慮這個小傢伙的事情了？」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空子抬起頭，她在心裡默數了三百下，旋即慢慢地將頭轉向門口。這是敵聯盟位於地下的基地，因為修建在地面之下，牆壁上並沒有窗戶，唯一的照明工具也只是各個房間天花板上的節能燈。

　　視線盡頭的鐵門被人從週邊破壞，深綠色頭髮的青年就這樣沖進房間。

　　「空子！」

　　時間剛好。

　　少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出久前輩！」

　　「沒事吧，」綠谷慌慌張張地沖到她面前，在確定自己眼前的少女確實是完好無損也不像遭受過什麼特殊待遇後松了口氣，「我來救你了！」青年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這讓空子想起自己曾經見到過很多次的綠谷的表情。

　　這個人總是帶著這樣的表情，若無其事地說出「我來救你了」這樣的字句。

　　對他而言，微笑著救助某人已經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了吧。他並不會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會對救助物件其中的某一個或者某幾個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對他而言，實行「救贖」這件事本身比其賦予他人的意義要重要得多。

　　正因如此，空子才會覺得痛苦。

　　這個人作為英雄的時候實在是太稱職了。她並不希望他如此稱職。

　　在確定少女的安全之後，綠谷對她伸出了手，「走吧，」他說，「我帶你離開這裡。」

　　空子再次將手伸進口袋裡摸了摸那支針劑。她不知道這一次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但是現階段發生的事情還全部都在預料之中。

　　對她而言，每一次的行動中最大的變數並非其他人，而是綠谷本身。

　　這個人永遠不會按照她的期望來行動。

　　少女跟在青年身後向著出口跑去。

　　「等一下我帶你去避難區，」綠谷一邊警戒著周圍一邊解釋道，「結城同學他們已經在追擊敵人了……這次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人被挾持，受害範圍也不大。」

　　空子沉默了幾秒鐘。

　　「我有臨時執照，我也能夠戰鬥！」

　　「不，不需要你參加戰鬥，你就待在避難區，」青年毫不猶豫地否決了對方的提議，「你還只是個學生，這樣的戰鬥不需要你參與。」

　　即使擁有了臨時執照，對綠谷這樣的職業英雄而言，空子還只是小孩子。哪怕是綠谷，在他的學生時代也只有不得已時才會正面對上All For One這種級別的敵人，何況這也不是其他人能夠插手的戰鬥。

　　比起空子，他更擔心結城的情況。

　　他瞭解自己的老同學，那個人表面的冷靜都是裝出來的，真的見到了All For One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她會不會有過激的反應。

　　現階段唯一能夠祈禱的就是爆豪能夠拉住她了。

　　避難區離敵聯盟的基地並不算特別遠。

　　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空子看見酒紅色頭髮的女子靠在最前面的帳篷旁邊，她的肩膀已經受傷了，殷紅的血跡從女子的戰鬥服內側滲出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她臉上一貫的面無表情。

　　「敵聯盟好像全部撤走了。」見綠谷和空子回來，結城走上前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目前有考慮追擊，不過不是現在……你先把你的小女朋友安撫好吧。」

　　青年一愣。他好像有些不太適應「小女朋友」這個詞彙，但他又很快調整了情緒，帶著空子向醫生所在的後方走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結城對著空子笑了一下。

　　「我對你說過的，未來可以改變。」

　　少女猛地回過頭看她。結城沒再看這兩個人，反而是往更加外側的地方走去。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空子想。再過半個小時就能知曉結果了。

　　倘若是她所經歷的「未來」，綠谷會在救出她之後立即折返去追擊敵聯盟並因此喪生。微妙的地方在於，雖然情況會有所變化，但每一次，綠谷一定會在同一個時間點犧牲。

　　換句話說只要錯開那個時間點就可以了。

　　空子下意識地往離他們最近的帳篷裡看了一眼。金色頭髮的青年還在和醫療人員爭吵著什麼，準確來說，這是一次單方面的恐嚇。

　　經常有人說和爆殺王對話比親身上戰場更可怕。

　　少女捏了捏拳頭，抬著頭繼續跟在綠谷身後。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就代表著，在「未來」必定會有人死在那個時候。

　　——但是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綠谷是不能出現在那裡的。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有個人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點代替他去死。

　　——你要自己去？別開玩笑了，你死了就是真的玩完了，你必須活著見證結果。

　　——老實說我覺得這種體驗還挺新奇的呢，雖然確實有人跟我說過「未來」是能夠改變的，但是嘗試改變未來對我而言還是第一次……我覺得我的運氣還算不錯，說不定我們能成功。

　　——為什麼？反正在你看見的未來中，因為綠谷的死亡而死在All For One手上的英雄還有很多吧，用我一個人換那麼多人，怎麼想都不是很虧。

　　——喂，安念家的小姑娘，如果成功了的話，幫我個忙吧。

　　——我的母親，結城夢逸，你知道她的墓地在哪裡的……在我死後幫我給她帶束花吧，我不知道什麼花適合掃墓，你隨便帶就行。

　　——那麼，祝你，同時也祝我好運。


第66章 64

　　「身體沒有明顯外傷，意識也清醒，基本可以確認沒有受到傷害。」

　　避難區的醫生一邊低著頭在病歷上快速記錄著，一邊念念有詞。

　　聽到空子沒事的結論，綠谷明顯松了口氣。

　　「啊，對了，有些話我要單獨和這位小姑娘交代，是關於她的身體方面的，男性最好還是回避一下吧。」醫生突然抬起頭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青年一愣，旋即點點頭走出了診療室。

　　空子端坐在木質椅子上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她不知道醫生會和自己說什麼，既然讓綠谷回避的話，大概也猜的到是女性生理方面的狀況，但空子並不覺得自己這方面有什麼問題。

　　「我剛才說過的吧，」醫生順手將診療室虛掩的門關上了，「你身上沒有外傷，意識也很清醒……但是你的身體狀況有點糟糕。」

　　「……您是指什麼？」

　　「長期並且不間斷地使用個性對身體造成的負擔。」對方解釋道，「我只是懷疑，但是，小姑娘，你沒有使用那種能夠增強個性的『違禁品』吧？」

　　空子的心臟猛地一跳。

　　醫生並未察覺到少女的異狀，繼續道：「一般來說，原生的個性即使是對身體產生負荷也應該是在可控範圍內的，超過身體最大負荷量後身體會強制停止個性的發動……可是你的情況有點特殊，已經超過了負荷量個性卻依舊在發動，除了使用過特殊手段外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空子當然是使用過藥品的。實際上，八齋會的研究成果是被明令禁止的存在。這種甚至可以左右戰場局勢的東西就和舊時代的「核武器」是一個等級，一旦有國家流通此類藥品，整個國際社會都會受到影響。

　　可是她並不能告訴醫生自己真的有在使用此類藥品。

　　使用這類藥品是違反規定的，被上報警方後，不光空子本人，連綠谷都會被牽連進來。

　　她還有必須去做的事情。

　　少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對方狐疑地注視著她的表情，卻始終沒有找出什麼端倪。於是只能歎了口氣道：「算了，既然是木偶的後輩，你大概也不是什麼壞人。但是小姑娘，最近幾個月不要再使用個性了，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再次使用個性很可能導致個性暴走。」

　　人的身體就像是一個蓄水池，使用個性的時候需要將「水」注入池中。身體負荷的臨界點並非最大容量，只是警報點，在超負荷時身體會調整狀態想方設法地「放水」。

　　而外部手段可以阻止身體「放水」來讓水繼續流入水池。在達到最大容量之前，個性還是安全的，可一旦超出最大容量，個性便會暴走。

　　不巧的是，空子的「蓄水池」已經滿了。

　　個性暴走嗎？

　　她稍微想了一下。

　　空子並不知道自己的個性暴走是個什麼樣子，現階段也只能祈禱她和結城的計畫不會出現紕漏。只有這樣才能夠保證她不再使用個性。

　　話又說回來，哪怕個性暴走，必要的時候她也依舊會為了「讓出久前輩活下去」這一目的繼續使用個性。

　　少女向醫生道了謝。拉開診療室大門的時候，她看見深綠色頭髮的青年站在門口，他似乎有些不安，雙手不停地捏緊又放鬆。

　　「……前輩？」她喊了一聲。

　　「啊，」綠谷聞言連忙回過頭，「醫生對你說了什麼嗎，要不要緊！」

　　「我沒有事的，醫生只是讓我注意身體，最近有點睡眠不足。」空子笑了一下。

　　「那就好。」

　　「比起這些，我記得結城老師說過對敵聯盟發動總攻擊的時候會來喊我們，」少女不動聲色地往出口看了一眼，「現在應該還有時間，前輩找地方休息一會兒吧。」

　　綠谷點了點頭。

　　空子拉著青年往更裡面的地方走去。

　　然而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落腳點，身後便傳來了她一點都不想聽到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現在有時間讓你考慮別的事情嗎？」

　　No.2英雄皺著眉頭站在二人身後，一副誰欠了他幾百萬的模樣。

　　「小勝。」綠谷喊了一聲，「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不去休息一下嗎？」

　　爆豪的臉色絕對算不上好，空子甚至能夠看見對方破損的戰鬥服上沾染著的血跡。想來是在戰鬥中吃了虧才會這副模樣。自尊心爆棚的爆殺王在面對失敗時永遠都是看起來比敵人都要像敵人的那個。

　　「休息？All For One的逃跑方向已經確定了，哪來的時間給你休息？」

　　綠谷一愣，「這麼快？」

　　「快？你腦子被驢踢了？你還沒回來的時候前面就傳了消息過來，讓你回來之後我們立刻去那邊支援！」

　　「可是結城同學說——」

　　綠谷閉了嘴。

　　關係極其惡劣但在奇怪的方面格外默契的二位青梅竹馬同時在心裡喊了句「不好」。他們實在是太瞭解結城了，那個看起來風格粗暴實際上卻異常敏銳的傢伙大概是隱瞞了什麼。

　　「我現在就過去！」

　　綠谷向前走了兩步。

　　空子急了。看見爆豪的那一刻她就預感到要壞事。

　　結城去送死這件事肯定是不能告訴爆豪的，她甚至安排了其他事情把No.2英雄支開了。想來是空子出診療室的時機不太好，這才讓爆豪注意到了她和綠谷。

　　少女猛地向前跑了兩步，張開雙臂堵住了青年的去路。

　　「不能去！」

　　「抱歉，空子，我現在得趕去支援其他人。」綠谷表情嚴肅地伸出手試圖讓她放下雙臂，「有什麼事的話等我回來再說。」

　　等不到你回來了。空子想。你去了那肯定就回不來了。

　　她固執地站在原地，與青年形成微妙的對峙。

　　綠谷一時間也搞不清楚空子到底要做什麼，他覺得空子可能是在敵聯盟的基地裡看見過什麼受到了刺激，這才對自己產生了近乎異常的依賴性。

　　他好脾氣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沒事的，」他說，「這裡很安全，敵人不會過來，等那邊結束了我馬上就回來！」

　　「您不能去！」空子將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綠谷有點發愁。救援經驗告訴他，面對這樣的救助物件是絕對不能用強硬的態度對待的，可那邊的戰局大概不太樂觀，不然也不至於讓他一回來就趕過去支援。

　　比起綠谷，作為旁觀者的爆豪的思路反而更加清晰一些。

　　「喂，小鬼，」爆殺王先生突然皺起了眉頭，「你和她到底是串通好了什麼不敢告訴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翻車次數+1


第67章 65

　　酒紅色短髮的女子坐在辦公桌前，並不算豐滿的身子沒入皮椅的面料中，這讓她的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

　　「老實說我真的沒想到，」她的聲音十分冷靜，「這個計畫的主導權居然在我身上。」

　　「……對不起。」

　　少女低下頭，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不，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結城用手掌托著側臉，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的表情，「我挺中意你的……馬上就是職場體驗了，你真的不考慮來我們事務所？」

　　空子聞言猛地鞠了個躬：「……抱歉。」

　　「啊啊，被拒絕了呢。」結城感到有趣一般地笑了起來。

　　少女直起身子，低著頭沉默著。

　　「也就是說，我需要做的是幫你改掉你的履歷……」結城不再糾結對方是否願意來自家事務所的問題，「折寺中學……勝己的母校呢，雖然我可能做不到，但是拜託勝己的話問題不大。」

　　「不會被發現嗎？」空子問。

　　「他沒那麼多閒心管我在幹嘛，大不了到時候打一架唄。」結城聳了聳肩。

　　她和爆豪的相處模式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都是十分異常的。這對夫妻間分配話語權的方法就是打架，今天結城打贏了那就聽結城的，明天爆豪打贏了那就聽爆豪的，陰雨天休戰等天晴再說。

　　換句話說，只要打贏了爆豪，對方就會去乖乖辦事兒絕不多問一個字。

　　某種意義上講這種相處模式還挺好用的。空子想。

　　「不過話說回來，」結城突然向後一仰，「在要我做事情之前你是不是應該證明一下你說的話是真的？我可不是綠谷那種你賣個可憐就說啥信啥的人。」

　　空子想了想。

　　雖然口口聲聲說著「未來」，可她確實是無法向結城證明自己真的來自未來。

　　「……職場體驗的最後一天，我會失憶。」

　　想要讓自己以最「乾淨」的狀態進入這一次輪回，失憶是十分有必要的。她確實是可以保留著記憶來實行這個計畫，但空子並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因為感情因素失手殺掉自己的父親。

　　她恨那個男人，恨不得讓他來體會她所經受過的所有痛苦。

　　「失不失憶也是你自己說了算吧，這不能證明你口中的未來。」

　　結城迅速否定道。

　　「況且你居然要我干涉你父親的通訊路線，安念零好歹也算是個有特權的研究人員了，這要是被發現了我可跟員警那邊解釋不清。」

　　「對不起。」空子又道了個歉，「但是請您務必這麼做……沒有意外的話，最近一段時間內他會和敵聯盟搭上線，這也不是您想要看到的吧？」

　　安念和敵聯盟搭上線的時間遠比空子預計得還要早，為了保證萬無一失，空子必須在切斷這兩者間聯繫的情況下讓敵聯盟相信有一個「安念」在與他們交涉。

　　而那個時候安念零已經回德國了，留在日本的「安念」只有空子而已。

　　為了增加籌碼，空子甚至拜託結城修改自己的學生履歷，這樣一來敵聯盟大概真的會相信她是想做有關「時間回溯」的課題研究。

　　「……真是的，你的要求過分到離譜啊，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大概會被當成恐怖分子抓起來，下半輩子都在監獄裡過了。」結城拖長了聲音，「算了，你繼續說。」

　　「我失憶之後什麼都不會做，」空子斟酌著詞句，「大概在二年級參加校外實踐的時候，出久前輩會向我提出交往請求，我會答應他……到時候您可以去向他確認。」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還真厲害啊，那個綠谷居然會主動和女孩子告白？」

　　「……」

　　「啊，別在意，我只是感歎一下，」結城笑了笑，「如果我確認到你們在交往的話，我就相信你的話……至於在那之前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就當買一送一了……倘若我確認到的事實與你口中的『未來』不一致，我會立即停止這個計畫。」

　　「……謝謝。」

　　「你沒必要謝我，我們也是各取所需罷了。」

　　「為什麼選擇和我合作？」

　　「你來找我不就是希望我和你合作嗎？」

　　「我是說，你會死。」

　　「但是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不也還是會死嗎？總是要死的，少死一個算一個。」女子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她好像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問題，「況且啊，你給我一種如果我不答應你你真的會去殺了小望的感覺。」

　　「對不起。」空子再次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不管怎麼說，她終究是對眼前這個人的妹妹動了殺心。結城聽說她曾經試圖加害小望後沒有直接沖上來掐死她已經算是很仁慈了。

　　「不要露出那副表情，我又不會吃了你。」對方歎了口氣，「反正你想救綠谷對吧？」

　　「……是的。」

　　「記住你說的話。」結城挑眉，「我需要一個保證，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必須以保證綠谷存活為第一目的。」

　　既然要救人，自然不能半途而廢。更何況綠谷的身份比她特殊太多了，倘若那個人真的死掉了，想來整個社會都將陷入恐慌吧。

　　和歐爾麥特的退役不一樣，綠谷是直接死亡。比起隱退，No.1英雄死亡的衝擊性要大得多。

　　「那是自然。」

　　「說實話我也可以不管這件事的。」結城將手放在後頸上，這個動作她是跟學生時代的損友學來的，「不過我想了一下，即使現在的社會再怎麼糟糕，直接讓它壞掉也是不行的啊。」

　　空子並不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但她隱隱覺得這不是一個很愉快的話題。

　　結城和其他英雄不太一樣，她似乎是在想方設法地維持著社會的秩序，又在同一時間從內心否定社會的合理性。

　　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啊。

　　空子想。

　　說不定在她看來我也很奇怪吧。

　　少女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的臉。

　　「那麼現在我可以認為您同意了我的計畫嗎？」

　　「自然，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反對你。」女子歪著頭笑道，「以後就合作愉快啦……安念家的小鬼！」


第68章 66

　　——喂，小鬼，你和她到底是串通好了什麼不敢告訴我們？

　　空子轉頭看向爆豪。

　　No.2英雄臉上那副不耐煩的表情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仿佛是某種野獸發現獵物時的危險模樣。

　　倘若自己說「與你無關」的話，這個人一定會沖上來將自己撕碎吧。

　　空子想。

　　她並沒有想過自己與結城的計畫能夠逃過爆豪的眼睛。爆豪確實會老老實實地去做結城拜託他做的事情，但這不代表爆豪不會私底下調查她們的事情。說到底，單論腦力，結城真不一定比爆豪強到哪裡去。

　　然而不能說的話終究是不能說的。

　　空子瞭解綠谷，在她所經歷的無數次輪回中，他始終將自己放在「拯救者」的位置上，對綠谷而言，讓某個人代替他去死，還不如自己去死。

　　老實說，她討厭這樣的綠谷。一味地燃燒自己去拯救其他人，卻始終忽略了自己所處的環境和自己這一存在本身的意義。

　　結城可以死，爆豪也可以死，但綠谷他是不能死的。

　　並非空子的個人感情。「綠谷不可以死」是她與結城達成的共識。

　　即使現在已經不是歐爾麥特的時代，社會的安定也並未全數仰仗綠谷一人，「No.1英雄」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也依舊是「力量」的代表。

　　倘若綠谷戰死，對整個社會而言都是極其重大的打擊。空子甚至已經經歷過了那些事情——所有人都在不安，我們最強的英雄都戰死了，其他英雄真的能夠保護好我們嗎？

　　空子並不想指責這些人的想法，因為對現階段的社會而言，英雄們就相當於一道絕對屏障，當這道屏障中最為堅實的部分破裂的時候，人們會審視並懷疑整道屏障才是理所當然的。

　　爆豪面無表情地盯著少女的臉。

　　當空子以為他要說出什麼逼迫的時，青年卻突然轉過身向著出口的方向走去。

　　「算了，她從來都不會做沒有根據的事情，」他說，「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就自己講清楚吧。」

　　空子覺得有些感激。

　　她當然知道爆豪給予的信任並非是針對她而是針對結城的，但這也足夠了。比起當著綠谷的面被爆豪追問，應付綠谷顯然要簡單一些。

　　雖然其實也沒有簡單到哪裡去就是了。

　　眼見著爆豪先走了，綠谷也覺得自己繼續待在避難區不太適合。他試圖繞開空子也跟著爆豪向外走去，「那我也——」

　　「您不能去。」少女態度強硬地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您不能去！」

　　她不停地重複自己曾經說出口的臺詞。這令綠谷覺得對方大概是真的受到了什麼驚嚇。

　　他彎下腰將少女抱在懷裡：「沒有事的，我很快就會回來。」青年的聲音裡帶著某些技巧性的安撫，有一瞬間，空子甚至覺得這個人真的會完好無損的回來。

　　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經歷過「未來」的她再清楚不過，倘若眼前這個人去了，他所面對的將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還有一刻鐘左右。

　　空子想。

　　還有一刻鐘左右，所有的事情都會結束了。

　　結城會代替綠谷死去，All For One會和結城同歸於盡——空子確實也想過結城可能無法戰勝那個活了數百年的男人，可結城告訴她，倘若她說的是真的，那麼All For One和綠谷一樣，必定會死在這場戰鬥中。

　　只要All For One死了，這一切就都會結束。

　　少女的手臂穿過青年腋下，她用手指緊緊叩住對方後背的衣服布料。視野中慘白的天花板上懸掛著老舊的照明燈。這盞燈似乎是工作很久了，燈罩邊緣積著一層厚厚的灰漬。

　　「您不能去，」少女的聲音輕微得如同囈語，「您會死的。」

　　所謂絕望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吧。空子想。明明已經設想到了所有的情況，卻始終會因為各式各樣的突發狀況導致失敗。

　　「我答應你，空子，我會活著回來。」

　　青年的聲音在耳畔炸開。

　　不，你不可能回來。

　　聲控的照明燈在視線之中閃了兩下，最終又熄滅了。因為靠近臨時徵用的避難建築裡側，四周的環境也相當陰冷，空子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凍成冰柱了。

　　她轉過頭，用指尖觸碰著青年的耳際。

　　少女銀灰珠光色的指甲在一片昏暗中顯現出有些醒目的反光，這才讓她勉強想起來自己所處的並非之前那些令人絕望的「未來」。

　　她還有機會。她想。這一次連結城老師都出手了，一定還有機會。

　　「說給我聽吧，空子的事情。」青年突然抬起胳膊，用掌心抓住了少女抬起的手，「空子為什麼不讓我去，為什麼說我會死。」

　　少女一愣。

　　啊啊，被看出來了啊。

　　是自己太小看對方了吧。她想。其實從最開始就已經有預兆了。

　　這麼多次的輪回中，她真的就以為綠谷什麼都沒有察覺。想來這個人是不想懷疑她的。懷疑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綠谷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空子從敵聯盟回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哪裡變了。」對方的聲音很平靜，「雖然還是空子，但是總覺得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經歷了很過分的事情。」

　　是啊，那些事情真的很過分了。

　　倘若斯坦因沒有給她那支針劑或者她沒有這樣的個性，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再次走回黑暗中。可是她得到了希望，那些希望讓她看見了改變未來的可能性。

　　為什麼偏偏是她呢？她只是個普通的高中學生，就算有著英雄志願，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孩子。這樣殘酷的事情不應該讓她經歷的。

　　空子很想大叫，哭著告訴綠谷自己經歷的一切，跪在地上求他活下來。

　　其實最殘酷的並非「未來」本身，而是綠谷這個人。

　　這個人完全不顧自己，用盡全力履行著身為「英雄」的義務，於是他成為了大家口中的No.1英雄，成為了「和平的象徵」，卻將痛苦留給了身邊的人。

　　然而空子喜歡著的也是這樣的綠谷。她喜歡他作為英雄的樣子，喜歡他為了他人一次次創造奇跡的樣子，喜歡他對她伸出手時那安撫性的笑容。

　　正因如此，她才會覺得痛苦。

　　她想要綠谷自私一些，卻又不希望綠谷自私一些。

　　「前輩有時間聽我講故事嗎？」少女的聲音突然也變得平靜了起來，「聽完之後再來討論您到底該不該去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

　　我...等下要出趟門

　　然後大概就是，還有一點點字數就可以結局了

　　如果我弄得不是特別晚的話我就儘量今天完結好了

　　對天發誓TV版第四部完結之前不碰小英雄了（人類本質.jpg）


第69章 67

　　空子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用盡一切方法想要規避綠谷的死亡，醒來的時候，綠谷站在她面前告訴她說，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殘忍，但是我必須去送死。

　　啊，是啊。她想。這樣才是他嘛。

　　「我啊，真的很高興。」青年的臂膀攬在少女單薄的後背上，「自己喜歡的人能夠這麼拼命地想要我活下去，我真的很高興……」

　　綠谷出久考慮過和歐爾麥特一樣單身一輩子，可他還是失敗了。

　　當他真正遇見空子的時候，青年才明白主動推開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多麼難以忍受的事情。而他得知空子想方設法拯救他的時候，他才發現被某個人用盡全力愛著是那麼幸福的一件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真的有點捨不得去死呢。」

　　死掉的話，他就看不見少女的笑容了。他甚至能夠想像，倘若自己真的死了，空子的臉上會露出什麼樣的絕望。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要過去。

　　「但是，空子，」青年猛地叩著少女的肩膀，強迫對方與自己對視，「你要知道，建立在某個人的犧牲之上的救贖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若是必須用結城的犧牲換來他的存活的話，這兩個人的計畫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意義了。

　　他想要的並不是這樣的結果。

　　綠谷出久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活在一個大家都能夠露出笑容的世界，而非必須要用某個人的死亡才能換取的虛假的、「幸福」的世界。

　　「那用出久前輩的犧牲換來的所謂的『勝利』就有意義了嗎！」

　　少女突然拔高聲音，從嗓子眼兒裡發出尖銳而痛苦的悲鳴。

　　綠谷睜大眼睛。

　　他必須承認，他沒有想過這種事情。在綠谷出久的世界裡，「犧牲」這個詞一直是針對他人的，他甚至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的「犧牲」到底算不算「犧牲」。

　　其實這樣也是一種軟弱的表現吧。他想。他只是不想看見他人的死亡，卻唯獨忘記了自己的死亡對其他人而言也是同等的打擊。

　　「是啊，」青年扯了扯嘴角，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笑不出來了，「你說得沒錯，用我的『犧牲』換取的『勝利』也確實……沒有意義。」

　　空子看著對方的表情。她能夠猜到綠谷下一句的臺詞。她太瞭解這個人了，有些時候她覺得，其實她比綠谷都瞭解綠谷。

　　「但是空子，即使如此，我還是要去。」

　　青年看著少女逐漸崩裂的表情，語氣堅定。

　　「如果大家都在戰鬥的話，只有我留在這裡……未免也太狡猾了。」

　　他是正常人，會怕痛會怕死，會因為身邊的人離去而悲傷，可是其他職業英雄們也是同樣的，沒有人應該背負著「代替」某人去死的命運，也沒有人應該背負著「必然」的犧牲。

　　說到底，英雄存在的意義不就是「創造一個大家都能露出幸福的笑容」的世界嗎？

　　「可是前輩唯獨丟下我不也很狡猾嗎？」

　　他奔赴了他的結局，只留下她在原地接受令人悲傷的事實。

　　「並不是把空子留下啊。」青年突然放下抓住少女的手，他動作輕柔地將她往身前帶了一下，「我可以拜託空子去做一些事情嗎？」

　　「……拜託我？」

　　「是啊，我想拜託空子，」他笑了起來，「空子已經從未來回來過很多次了，那麼可不可以再回去一次呢……如果是空子的話，一定能夠找到讓大家一起活下來的方法吧。」

　　某一個人或者某幾個人死亡的結局是不行的，綠谷所期望的是「所有人都能夠活下去」的結局。

　　這個人真是一如既往地狡猾啊。

　　空子想。

　　這麼強人所難的事情，為什麼能夠如此輕鬆地說出口呢？

　　「如果是空子的話」……即使是她也能夠明白，這句話包含了多少的信任。能夠被綠谷信任並且肯定著，對空子而言就已經是莫大的鼓勵了。她已經過了太久的「不被需要」的生活，哪怕是這種強人所難的拜託，也給予了她她所期望的救贖。

　　那就再試著努力一次吧。

　　如此被人需要著的話，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想努力一次啊。

　　「我也可能會失敗的哦，」少女勾起嘴角，「我對自己可是完全沒有自信。」

　　「不，我相信空子可以的。」青年也跟著笑了起來，「要加油啊。」

　　「前輩您這樣是會被討厭的啦，」空子覺得鼻頭有些酸，她有一種自己下一秒就會當著對方的面哭出來的感覺，「哪有您這樣給人壓力的嘛。」

　　他們都知道綠谷即將奔赴的是什麼樣的結局，可空子無力阻止。

　　只有那個地方，綠谷非去不可。

　　此時此刻，空子異常清晰地意識到「綠谷出久」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他創造了那麼多的奇跡，卻沒有一次是為了他自己的。

　　所以他需要一個人去為他創造奇跡。

　　空子很榮幸自己能夠成為那個人。

　　一次不行的話就兩次，兩次不行的話就三次，三次不行的話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成為綠谷所期望的「創造奇跡」的那個人。

　　而在此之前，她需要做的就是忍耐，忍耐著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然後向著下一次輪回進發。

　　青年突然低下頭。

　　空子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唇瓣被什麼東西覆上。而那樣的觸感卻一閃而過，視線中放大的青年算不上白皙的皮膚顏色也漸漸向後退去，最終停駐在視野中央的只有對方刻意躲閃的目光以及通紅的耳根。

　　她感覺到自己的頭腦有些混亂。

　　「唉……前輩……」少女猛地向後退了幾步，她捂住自己的嘴唇，吃驚地看著青年的臉。

　　綠谷的眼睛避開了她的視線，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那、那個，我沒有別的意思，」他說，「我和空子是戀人吧，對戀人對吧……那……偶爾做一下這種事情也是可以的吧……」說到最後，青年的聲音已經微弱到幾乎聽不見了。

　　是啊，因為我們是戀人啊。

　　少女突然再次笑了起來，「對啊，做這種事情也是可以的啊。」說完這些，她突然閃身跑進距離自己最近的房間，在青年的注視下關上門。

　　「前輩快點走吧，」她說，「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

　　「對不起。」

　　門外傳來青年的聲音。

　　空子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的嗚咽聲會從手指的縫隙中洩露出來。

　　自己果然還是不行啊。她想。不但無法阻止對方的死亡，甚至連陪在對方身邊都做不到。和爆豪前輩相比，我果然是太脆弱了。

　　可即使脆弱如她，也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要加油啊，」她從口袋裡出去那支針劑，歪著頭笑了起來，「我也是，出久前輩也是。」


第70章 68

　　灰色長髮的小女孩站在花壇旁邊。

　　馬路上傳來汽車發動機震耳欲聾的聲響，伴隨著尖銳的鳴笛聲，噪音們爭先恐後地湧入耳際，這令她一時間無法準確地判斷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唉？

　　這裡是什麼地方？

　　她睜大眼睛，茫然地注視著周圍的環境。

　　按照前幾次的劇本，她現在應該是在自己租住的公寓，再過兩天就是職場體驗了，她的父親也會因為被政府拒絕課題申請而回國，試圖在國內尋找能夠資助自己的研究物件。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奇怪了，她沒有在公寓裡，甚至沒有在公寓附近。

　　空子向前走了兩步，她突然發現視線似乎變低了。這樣的認知令小女孩的思維有些混亂，她不得不抬起手想要確認自己的狀態，然而視線中的手卻並非她所以為的那樣蒼白而修長，即使是空子也足以認出這是一雙孩童的手。

　　她突然想起避難區的醫生對她說過的話。

　　啊，個性暴走了，所以回到了更加久遠的過去嗎？

　　在勉強確認了當前的狀況之後，小女孩這才轉過身看向背後的景物。她所在的應該是商店街附近，雖然不知道時間點，但從自己的打扮來看，大概是在放學途中吧。

　　畢竟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四周的景物也會有所變化，空子並不能夠準確地記起自己到底要從哪裡出發才能回到自己獨居到國中的那個勉強被稱之為「家」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睛，抱著書包坐到了花壇邊上。

　　有小孩子坐在路邊的話，說不定就會有員警過來送她回家吧。

　　只是這個時候她應該還沒有遇見綠谷出久才對。

　　說起來自己到底為什麼非要考入折寺中學呢……好像有點記不太清了。折寺中學離安念家並不算近，甚至還有點遠，據家裡人說當初選擇國中的時候是她不顧反對敲定了那所各方面都不怎麼突出的學校，安念夫婦本來是想帶她一起去海外的。

　　空子抱著書包皺著眉頭試圖回憶起當時的狀況。

　　「……那個，」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聽起來有些熟悉的少年音，「我看你在這裡坐了很久了，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小女孩猛地抬起頭，深綠色頭髮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好奇地望著她的臉。

　　雖然五官還顯得十分稚嫩，可她依舊認出了對方確實是她所認識的人。

　　綠谷出久。

　　空子突然覺得有些安心。

　　對她而言，如此久遠的過去大概也算是陌生的環境了。索性她在這裡遇見的第一個對她施以援手的人並非他人，而是綠谷。

　　也對啊，這個人確實是不會對有麻煩的人視而不見的類型。

　　女孩抱緊了書包，她低著頭思考了一小會兒，卻發現自己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

　　「啊……那個……我不是壞人，」少年手忙腳亂地解釋了起來，似乎是害怕自己的說辭並不能夠令人信服，在猶豫了幾秒鐘之後，綠谷果斷取下了校服的胸牌遞了過去，「你看，這是我的學生證……我不是壞人，我可以幫你叫員警。」

　　折寺中學，綠谷出久。

　　空子盯著胸牌上的那行字，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想哭。

　　於是她真的哭了出來。大概是小孩子身體的淚腺過於發達，本來可以好好控制的淚水完全控制不住，就這樣順著眼眶流了下來，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你，你別哭啊，我真的不是壞人！」少年更加慌亂了。

　　他覺得自己長得應該沒有很嚇人，作為「無個性」的存在，在以往的十幾年來，綠谷一直認為自己是絕對「安全」的存在，因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會惹哭眼前的女孩子。

　　「怎麼辦……好像弄哭她了……」

　　少年撐著下巴碎碎念，試圖尋找眼前情況的解決方法。甚至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在年幼的小孩面前碎碎念的樣子更是會嚇壞對方。

　　好在他遇見的小女孩在心理上已經是個高中生了。

　　當空子試圖努力收住眼淚的時候，綠谷突然將右手握成拳捶了一下左手手心。

　　「啊，我想到了，你等我幾分鐘！」

　　空子淚眼朦朧地注視著少年往商店街裡跑去。

　　前輩要幹什麼啊。她想。該不會是覺得處理不了眼前的情況所以逃跑了吧……不，不對，出久前輩不是這種人。

　　她抱著書包，眼淚嘩嘩地往下淌。不知過了幾分鐘，跑進商店街的少年又跑了回來，他手裡端著一杯奶茶，空子認出那是自己小時候很喜歡的那家店的。

　　「這個給你，」少年小心翼翼地將飲料遞到女孩面前，「所以別哭了，好嗎？」

　　和奶茶一起遞過來的還有帶著橢圓吊牌的小熊掛件。

　　說起來……這家店好像確實是有做過活動啊，買奶茶送掛件之類的……原來就是在最近？

　　空子抬起手擦了擦眼淚，接過奶茶和掛件。

　　小女孩終於不哭了，綠谷在心裡松了口氣。他看著空子認真地吸著杯子裡的珍珠，輕聲詢問道：「……那個，你是迷路了嗎？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

　　空子歪了歪頭，迅速報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

　　雖然很奇怪為什麼都這個點了卻沒有大人來接眼前的小姑娘，但綠谷還是本著「要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的原則，主動提出送對方回家：「好像離這裡不是很遠，我送你回家吧……我可以叫你空子嗎？我叫綠谷出久，你可以喊我綠谷哥哥。」

　　「出久哥哥不行嗎？」空子眨了眨眼睛。

　　雖然還沒有完全長開，但幼年時期的空子也算得上難得一見的美人坯子。綠谷被她看得有些臉紅，竟不自覺地避開了對方的視線：「……可以的。」

　　「那出久哥哥，你送我回家吧。」

　　小女孩抱著奶茶笑了起來。

　　總而言之對方沒有再哭實在是太好了。綠谷這麼想著，點了點頭。

　　如同綠谷所說，安念家距離商店街並不是特別遠，步行也不過十幾分鐘而已。

　　「好大啊……」少年注視著安念家規模有些大過頭了的別墅，目瞪口呆地感歎，「原來這附近有這麼有錢的人家啊……」

　　「出久哥哥？」空子叫了一聲。

　　「啊啊，對不起，走了下神，」綠谷這才反應過來，他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小女孩，「已經到家啦，我也該回家了，再晚了媽媽會擔心的。」

　　「嗯，」空子用力點了點頭，「出久哥哥也快回家吧。」

　　少年向著小女孩揮了揮手，剛轉身卻發現自己的衣擺被拉住了。

　　綠谷回過頭，灰色長髮的小女孩低著頭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著少年的校服下擺，因為四周的光線問題，他不能夠看見對方的表情。

　　「那個……出久哥哥有女朋友嗎？」

　　「……哈？！」

　　因為「無個性」而一直被女孩子忽視的少年從來都沒有被異性問過這種問題，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空子的臉，感覺自己的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

　　「沒有的話，我可不可以，」空子猛地抬起頭，女孩漂亮的蜜金色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是發現了寶藏一般，「出久哥哥是折寺中學的學生吧，我會努力考上折寺中學的！」

　　等你國中我大概已經高中畢業了吧。

　　綠谷想。

　　然而母胎solo十幾年的少年並不能夠想出什麼妥當的回答，他只能「嗯嗯哦哦」著，含糊其辭地帶過了這個話題。

　　綠谷覺得小孩子大概還不明白「女朋友」的真正意思，何況真等她到了國中，說不定她也會和身邊的其他女生一樣嫌棄他的「無個性」。

　　「那就這麼說定了哦。」空子踮起腳尖，她在口袋裡摸了摸，最終卻只能翻出剛才綠谷和奶茶一起遞給她的小熊掛件，「這個給出久哥哥吧，等我做了出久哥哥的新娘的時候再把這個還給我！」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小孩子啊！連定情信物和新娘都知道的嗎！

　　內心受到極大震撼的少年瞪著眼睛在心裡瘋狂吐槽。他不太想再次經歷想辦法哄哭泣的小女孩這樣各種意義上都很糟糕的事情了，只得接過那個掛件，小心翼翼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裡。

　　空子突然再次拉了拉少年的衣擺。

　　「出久哥哥，你低一下頭。」

　　綠谷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滿腹疑問地彎了腰，緊接著，帶著奶茶甜味的嘴唇就覆在少年臉上，蜻蜓點水般地一帶而過。

　　綠谷的臉「轟」地染上了看起來隨時都能夠爆炸的紅色。

　　「要記住哦，等空子長大了就來做出久哥哥的新娘，出久哥哥可不能忘了空子！」

　　小女孩靈巧地嬉笑著，閃身跑進別墅的院子裡。

　　少年依舊僵在原地。

　　直到空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綠谷才失魂落魄地轉過身折返回自己家所在的方向。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從身後遠遠地傳過來，有些聽不真切。

　　「一定要記得哦——因為啊，我最喜歡出久哥哥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第71章 碎碎念（x

　　這坑好像難產了好久啊

　　因為完全是惡趣味產物到最後反而不知道怎麼寫了（尷尬得笑出聲.jpg）

　　之前說過想整理一下時間軸和伏筆但是我好懶我不想整理了怎麼辦，不然就把幾個重點設定提一下？

　　首先是本文的時間發展問題，一月新番裡有一部作品對於時間方面的處理和我在本文中對時間方面的處理基本一致，《Revisions》，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不過理論上應該都會被大介的性格勸退吧233對這類題材有興趣的可以補一下。米羅穿越回過去影響世界線變動，而被改變的過去又在影響現在的人物性格。這種設定中去糾結「到底誰是起因誰是結果」這種問題是找不到結果的，就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

　　空子無數次地穿越回過去試圖拯救出久，所以才會造成個性暴走回到幼年時期；而幼年時期的空子遇見了送她回家的出久，才會有考取折寺中學的念頭；在折寺中學裡出久第一次拯救了空子，告訴她「即使是你也可以成為英雄」，這才讓空子考上了雄英高中並且到出久的事務所參加職場體驗；因為二人的相互吸引，空子才會一次次地回到過去試圖改變未來

　　其次是空子的失憶以及敵聯盟口中所說的空子奇怪的履歷，這一切實際上是紐緒想出來的，但是紐緒沒有穿越回過去的能力，所以這個計畫會由空子傳達給紐緒，意在將越來越偏離正軌的「未來」拉回一周目，又在一周目的時候由紐緒代替出久死亡

　　所有人都知道空子喜歡出久也是計畫的一環，意在讓失憶之後的空子第一時間接收到「我喜歡他」的資訊，引導帶著debuff的空子做出和一周目中一樣的舉動

　　空子在職場體驗前突然接近小望是為了和紐緒接觸上（好姬友最終還是變成了工具人.jpg對不起是我能力不足）

　　空子看量子力學方面的書籍屬於小彩蛋，這個是小望建議的，我也提到過了

　　其餘方面個人覺得應該都收回來了，如果有不清楚的可以留言問我

　　最後是關於結局

　　喜歡HE的可以理解為空子在結局的周目中找到了讓大家一起活下去的方法，喜歡BE的（也是我真正的意圖）可以理解為空子實際上是在進行一個閉環，因為在進入高中之前一定會失憶，所以空子的人生會變成從出生成長到十六歲→進行輪回→回到幼年→失憶→升入高中並不停重複輪回→再次回到幼年這樣的過程

　　沒有結尾，不會長大，空子的時間只會停留在她十六歲的那年秋天，再也無法前進

　　總而言之非常感謝看完這篇文的小可愛們

　　因為題材比較刁鑽我也確實沒有想到會有人一直追著看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短期內大概是不會再寫我英相關了……大概？

　　如果我突然又寫了那大概就是人類本質吧（x


第72章 補全

　　十年前

　　空子穿越回幼年時期，迷路，遇見出久並許下「會考取折寺中學」的約定

　　三年前

　　出久在體育館遇見空子（已失憶）並鼓勵其成為英雄

　　一年前

　　空子考取雄英高中，成為英雄預備役

　　=====以下進入重點時間軸=====

　　1~9周目

　　上年六月（職場體驗）

　　空子被邀請進入事務所，與綠谷進行接觸

　　安念暫留日本，與敵聯盟接線成功，獲得贊助資金，半個月後返回德國

　　當年九月（校外實踐）

　　安念回國，敵聯盟恢復活動

　　空子再次進入事務所

　　出久死亡，空子在斯坦因的幫助下獲得藥品，進行時間回溯

　　10~14周目

　　當年九月（校外實踐）

　　空子監視安念（未參加事務所活動），被小望察覺後向其求助

　　依舊未能規避被敵聯盟帶走的結果

　　出久死亡，空子在敵聯盟基地中偷取藥品，進行時間回溯

　　15~20周目

　　當年九月（校外實踐）

　　空子殺死安念後正常進入事務所進行活動

　　空子有意規避與荼毘等人的接觸，致使斯坦因越獄時出久並未到達現場（*）

　　小望被敵聯盟帶走，出久前往營救，死亡

　　空子在戰局結束後潛入敵聯盟基地偷取藥品進行時間回溯

　　21周目（本周目）

　　上年六月（職場體驗）

　　空子進入事務所與綠谷進行接觸

　　安念暫留日本，因紐緒的干預與敵聯盟接線失敗，返回德國

　　空子假扮安念與敵聯盟進行接觸，令其相信確實有「安念」在進行課題研究

　　紐緒托人修改空子的履歷

　　空子在職場體驗最後一日時故意濫用個性致使失憶，計畫正式步入正軌

　　當年九月（校外實踐）

　　因未與敵聯盟接觸，安念未回國

　　空子再次進入事務所

　　紐緒暗示出久空子可能會被敵聯盟盯上

　　空子被敵聯盟帶走，在基地中偷取藥品

　　結城姐妹拖延兩日後英雄方終於進行救援（為了給偷藥品爭取時間）

　　救出空子後出久堅持要與同伴們共同戰鬥

　　空子再次進行時間回溯，因個性暴走回到十年前

　　============================

　　*這個細節屬於小彩蛋，用於證明「未來確實可以改變」，因為空子沒有住院，出久就沒有重點注意到這個身邊會出現很多異常情況的小姑娘，斯坦因越獄時他也不會因為「逃犯出現在空子居住的公寓附近」趕往現場，作為連鎖事件的借住劇情也不會出現

　　============================

　　伏筆之類的應該已經解釋完了，那就談談故事本身吧

　　其實最開始我只是想寫一個簡單的「回到過去」的故事，整體構架和靈感也確實來源於《命運石之門》和《失憶症AMNESIA》，但是我沒有打算寫成最後這種怎麼想都能算得上是准BE的結局（然而我個人堅持認為是NE）

　　至於最後大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就……大家別在意細節了吧

　　老實說我個人覺得這個故事實際上是脫離小英雄構架的世界觀本身的故事了，所以嚴格意義上他算不上是同人，更像是我懶得做世界觀所以隨便找個作品當載體的自娛自樂產物

　　所以當發現居然有人追的時候我還是……有點驚訝的嗯……

　　空子這個姑娘在我第一版大綱裡其實沒有特別複雜，就是個滿嘴謊言的小騙子（因為是幻覺系個性嘛），但是大綱做到最後我有點不忍心讓她說謊了——她掙扎於所謂的「未來」之中，隱瞞著自己的事情，倘若再讓她說謊未免也太可憐的點

　　因此在非必要的情況下我也沒有讓空子說謊

　　小望也是在空子「不說謊」的前提下補全的人物（俗稱工具人.jpg），不說謊的話空子就必須有一個可以讓她傾訴的物件，我英原著中的角色們全部都處於「長輩」的立場，雖然可以信任但是難以交心，小望也因此出現在整個劇情中

　　小望就……很微妙吧，怎麼說呢，對空子而言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空子在數次輪回之後心理負擔積壓得越來越重，這個時候小望就成了她的情感宣洩口，從一開始的傾訴到後面的主動放棄，實際上小望一直都在承擔著空子的負面情緒。但在整個故事中她又是個很薄弱的存在，這一點可以歸結於我的功力不足orz

　　再說回空子本人

　　幼時的空子是處於十分微妙的環境的，她的個性有著天然缺陷，會導致她失憶，失憶的結果則是忘掉與她相關的一切事情

　　有這樣的女兒，安念夫婦也是從最開始的耐心到最後的失去耐心遠走高飛恨不得放棄撫養權，空子也這麼猜測過，她猜測過自己的父母並非一開始就對自己如此冷漠，但是她失憶的次數太多了，她根本想不起來自己的父母曾經到底是什麼模樣

　　安念要求敵聯盟留下空子和在10~14周目中對空子耐心的表現其實並非空子理解的演戲，他是真的把空子當女兒，可他主動放棄空子的做法也確實令父女之間產生了隔閡，這樣的隔閡，即使是出久也沒有辦法解決。空子對外界的所有認知都來源於自己收集到的資訊和根據這些現有資訊的推測，而她在現階段接收到的資訊就是「爸爸媽媽把我扔在國內自己出國了」，就算某個人告訴她其實不是這樣的她也不會認為自己是「被父母需要」的那個人

　　父女之間的隔閡也造成了15~20周目中空子弑父的悲劇，好在21周目（本周目）中她找到了不殺死父親也能夠令「未來」向著自己所期望的方向發展的方法，也算是可喜可賀吧

　　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的空子會覺得自己是「沒有用的」、「不被需要的」，雖然確實沒有人正面否定過她，但她一直在否定自己，她的思維模式就是消極的，你們不與我親近是我的問題，我是「多餘的」、「會給他人添麻煩的」，因此當出久出現，告訴她「你可以成為英雄」以及「即使是這樣的你也是值得被愛的」的時候，空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攀附住了出久

　　正因如此，出久的死亡對空子來說才是無法接受的。全世界唯一會肯定她的人消失了，她就從「有價值」再次變成了「無價值」，為了證明自己並非「無價值」，她會想方設法地阻止出久的死亡

　　可能會讓部分看文的小可愛失望，但是本文中女主對男主的感情並非單純的「愛情」，而是混雜著「憧憬」、「依賴」以及狂熱的「偏執」的「愛情」，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在空子心裡，能夠給予她「存在的價值」的人只有出久

　　當然我不能強求所有人都理解這樣的感情，老實說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笑）

　　總而言之，還是非常感謝能夠看到這裡的小可愛們

　　麼麼噠(づ￣ 3￣)づ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想還是弄個時間軸吧，方便理解，伏筆就算了，比較雜而且有迷惑選項

　　有哪裡覺得不能理解直接留言問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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