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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全職高手)為你獻上一曲名為大海的戀歌》作者:蒲羅刹【完結】短篇。

《(全職高手)為你獻上一曲名為大海的戀歌》作者:蒲羅刹【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3087個瀏覽者
文案:

如題航海日常,一個極短的短篇。受欺人魚與溫柔船員。
一個是發不出聲音,卻對聲音帶有嚮往。另一個又是對耗費十年才遇得的不舍。
除了自由你要的一切溫柔我都可以給你。
我可以給你無微不至的溫柔。
你想要自由就從這裡跳下去吧。
你想要躲開我我也不會拉住你。
請給我你毫無保留的信任。

聽說因為拒絕了世間所有的美好才會比任何人都要溫柔

安徒生的美人魚是我讀過最現實的一篇童話,再多一點的貪心和狠心也許就不是化為泡沫的慘劇。面對利益時又存在人性的真善美,通過一個完全虛幻的人魚這一物種。算作我對我童年的紀念。

內容標籤: 甜文 傳奇 天作之合 因緣邂逅
搜索關鍵字:主角:你,葉修 ┃ 配角:關在玻璃鐘罩裡的蜻蜓,黑白紅三條金魚,說下就下的雨,發鏽的桅杆,興風起浪的船員,待在艙室的船長,雕蠟的男孩,兩枚金幣,沒救回姐姐的女孩,被人類奴役的馬,麂皮絨有點扎手的斗篷,盛放熱水的浴桶 ┃ 其它:全職高手,全職bg,全職高手bg,葉修bg,葉修x你,男神x你,人魚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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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夢裡那片海域深藍

  夢裡那片海域深藍,無風平靜的時候可以倒映出碧空白雲,而不管何時海面都會泛著粼粼波光,無論日光星光只要有光。
  
  你經常浮出海面,就像天生喜歡那充足的氧氣。即使海底的世界更加寧靜,你還是喜歡傾聽海風的聲音與海鷗振翅的聲音。
  如果天空下起一場雨那就更好了,千萬滴的雨點打在海面。沉在海下向上望去,能夠看見數不清的漣漪。整個海面如鼓地發出細密的雨聲。
  
  你對聲音著了迷。
  
  你沒有人魚所謂天籟般的聲音,你身形瘦弱永遠是受排擠的那一個,而且鱗片暗沉沒有特色。偶爾有可憐你的人魚會陪在你左右,送一些食物給你吃。可你發不出聲音,連一句謝謝都無法傳達。
  人魚的聲音海中能傳很遠,他們在海底的交流甚至不用張嘴。你雖然聽得懂話語,可你從來沒說出過一句完整的話。每當你張口想要試著說話,湧進嘴裡的海水就讓你閉嘴了。
  
  也許你會一輩子待在海裡做一個不惹是非的海洋生物,繼續接受著那些陌生人魚對你的關照,再和那些不怎麼怕你的小魚們玩吹泡泡的小遊戲。
  
  過去海中的生活就像美夢一般。
  
  現在突然一盆冰涼的海水潑在你的身上,你恍惚睜眼視野模糊。下一秒你猛地抬頭卻牽動了栓住脖子的鐵圈,這讓你徹底從夢中清醒。
  
  你的雙腳踢踏在船的甲板上,本能地想要遊開的你的動作有些可笑,腳踢甲板發出咚咚的聲響。
  
  因為脖頸掛套的項圈,你已經被栓在船桅上,像人類家養的狗一樣被限制了自由。
  
  而今天早上又是連狗不如地被這麼叫醒。
  
  「早上好,人魚小姐?」
  
  手裡還拿著那木盆的青年就這麼看著你,他臉上溫和的淺笑仿佛根本不是他潑醒的你。
  但明明就是他,他手中的木盆還剩半盆海水。
  
  「……」你記得船上的人叫他葉修,只是你張開嘴除了呼吸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你不知道要擺出什麼樣的口型,又要舌齒怎樣的配合。不過你的聲帶多半是作廢的。你頂多聽得懂話語,可完全發不出聲。
  
  還猶處驚嚇之中的你呼吸急促,方才潑在你身上的冰冷海水浸濕了你的衣物。被潑濕的頭髮像一條條海帶一樣,濕漉漉地貼在你的臉上。
  
  「嚇到你了?」
  
  你本來還喜歡他的聲音,可現在他一發話,坐在地上的你害怕地朝後退去,直到靠在了冰冷的船桅,桅杆鐵環與項圈叮噹相撞,斑斑鏽跡蹭在了你早已髒兮兮的衣裙上。
  
  你怎麼也沒想到葉修也會加入欺負你的隊伍。


2、在剛被抓到船上的那一天

  你怎麼也沒想到葉修也會加入欺負你的隊伍。
  
  在你剛被抓到船上的那一天,其他船員有時候會好奇地組隊來踢你幾下,想聽一聽傳說中人魚的天籟之聲是什麼樣的。
  
  『這個啞巴人魚喘氣的時候像條狗。』這是船員給你的評價。
  
  你自然是聽不懂話中的侮辱,人魚從不在冷嘲或是挖苦的方面下這些以物類物的功夫。
  
  『她耳朵是裝飾嗎。到底聽不聽得見?』有人撩起你蓋住耳際的黑髮,靠得很近對你亂吼了一嗓子。他們很開心被聲音震到的你手肘部一下子豎起平時匿藏著的魚鰭,也欣喜於對你的其他發現,
  
  『她這不是眼淚吧,她竟然有淚腺唉?』
  
  正有船員想再用腳或棍子踢打你的腿,看看你會不會變成魚身時。不知道站在何處的葉修站到你面前阻止他們,即使葉修並非船長,可好歹敬重葉修的船員就都沒有再明目張膽地對你做什麼。
  
  但還是有船員在吃飯的時候偷偷用魚骨砸你,希望作為人魚的你看見''同類''的''屍骨''後會失聲尖叫。
  
  可惜你發不出任何聲音,就連看著魚骨,你的眼神也是直直的沒有變化。他們也就悻悻失趣。同時也幸好你發不出聲音,這樣你就沒法跟葉修告他們的狀。
  
  葉修還是什麼都知道。
  
  他會重新叫來那些船員,逼他們撿去他們扔在你身上的殘羹剩飯。昨晚你被栓在船桅時,還有刻意拿食物到你面前晃但就是不給你吃的船員耍你,只有葉修從船上廚房裡拿來一顆蘋果邊削邊切地與你一人一半地吃完。
  
  所以剛才用海水潑醒你的人是誰。
  
  怎麼一覺醒來連葉修也欺負你。
  
  你的心一下子比潑在身上的海水還冷。
  
  「你不喜歡嗎?」他這話聽來像是以為你本該喜歡。
  
  反而是葉修似乎對你的反應感到驚訝,見到你濕潤的雙眼,他手中半盆裡的海水晃蕩,「是我潑得太少,不夠嗎?」
  
  「……」辨不清葉修是真心要道歉,還是刻意糊弄你。
  
  你在葉修又抬起木盆的時候別過臉,用鏗鏘的項圈聲回應他。發不出任何聲音的你只好緊咬著牙。
  
  你想你不會再理會葉修了。
  
  就在這時,又一點冰涼的海水濺在了你的腳踝。
  
  你驚異地回頭就看見葉修抬手把剩下的半盆海水倒在了他自己身上。他寬鬆的白襯衣被海水浸透,木盆中半盆海水一滴不留地全倒在了他身上。
  
  葉修的話語夾雜著海水落在甲板的聲響。
  
  「我很喜歡海。」葉修抬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水珠,他的笑清淡似自嘲,「我還以為你這麼久沒碰海水…皮膚會忍受不了。」
  
  聽說人魚假使長時間不碰海水,皮膚就會乾裂。
  
  葉修沒料到自己的好心好意被你誤作為是對你的欺侮,他原以為人魚碰到海水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但現在看來用海水澆你,不是他欠考慮,而是出乎意料。因為憑他對人魚認知的記憶來講,人魚不會做夢。


3、日落再日出複又日落

  自從你前天被漁網撈上來,日落再日出複又日落,一天給你的感覺比一年還要長。
  
  你望著面前濕透的葉修,一時間覺得有些抱歉誤解了他。可你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信任葉修,因為在你被抓住的時候,葉修和那群船員站在一起。
  
  或者說你就是因為葉修,所以你才會被抓住。
  
  誰叫你總是對聲音抱有過分的好奇。
  
  那似是什麼奇珍生物如歌般的叫聲,既悠遠又綿長,時而短促清脆,時而宛轉悠揚。
  
  你發誓你只是想稍微靠近那個巨物一點點。就一下子被纏入了一張網裡,一方格一方格的透明,以深藍的海作為掩護,完完全全地鋪蓋住了你。
  
  而那如歌的聲音適時驟止。
  
  也不知它是和漁網配合好的,還是驚於真的引來了你。
  
  網中掙扎沉浮之間你看見船上飄揚的旗幟上印著你不認識的紅色圖案,像是畫著一片紅色的葉子,是你從沒見過那種紅色三瓣樹葉。
  
  而還有一群站在船舷旁邊收網邊起哄,為你的掙扎拍手叫好的那群人。船員中本來有人想朝漁網補一槍,但是看見了你的人臉之後意識到抓到了一條人魚。
  
  「快,把她撈上來!」舉拿著槍的船員重新放下槍,爭先恐後地搶著收網。
  
  「為什麼沒有魚尾?」記起人魚有兩種形態的船員們也沒多顧及這些,他們怕你化了似的,急急忙忙收網。
  
  雖然當時葉修站得挺遠,可你還是看見他和他們站在一起。而且他的手裡正拿著那個吸引你靠近的罪魁禍首。
  
  他的手掌握著那個陶制的笛。
  
  葉修站著扶在欄杆,任由匆匆從他身邊掠過的船員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葉哥吹得漂亮啊,引來了這麼厲害的玩意。我相信你說你見過人魚了。」
  
  葉修很沉默地看著船員們把你拉離大海,也沒立場出聲制止。就這麼眼看著你連人帶網地被扔在甲板上,腦袋重磕木板幾乎撞暈過去。而他能做的只是帶著匕首靠近,把一方格一方格纏繞你的漁網一刀刀隔斷。
  
  那時你倒在葉修身上,海水也是這樣浸濕了他寬鬆的白襯,恍惚靠進他懷裡的時候,你仿佛聞到了大海的氣息。
  
  「很抱歉。」葉修對你說了這麼三個字,你第一次聽清這位吹奏陶笛者的人聲,他吐字清晰,除了略微沙啞低沉,他的聲音不亞於你所聽過的人魚之聲那般好聽。
  
  也許葉修後來在船上對你的關照,只是因為他覺得對你有所虧欠。
  
  畢竟你是被他吹響的陶笛聲吸引才會被船網撈住的。他對你說的最多的就是這三個字,只閉一次唇,說出的這三個字音。
  
  然後你被船員粗暴地拖到船桅旁,像狗一樣地被栓桅杆。你從未修剪過的指甲極長,而在海中又為了方便所以把它們磨得尖銳,你無意抓痛船員的小腿。那個船員條件反射般地對你就是踹了一腳。一腳也夠你安靜了,趴在甲板蜷縮成了一團。
  
  踢你的船員有些害怕把你踢死:「聽說人魚的體質不是很厲害的嗎。」
  
  「大概沒成年?」船上船員議論紛紛。
  
  人魚能活很久,如果論人類的年齡你早就已經過了十八歲,只是你身形一向瘦弱。
  
  纖弱的身體只被一件過於單薄又被海水浸濕的白裙圍著。你外表看起來也就是個柔弱的人類女孩子,然後你聽見靠近你的葉修又說了那句「很抱歉」,他彎腰蹲身在你身前,握起你纖弱的手臂,在你費解的眼神下,用金屬物剪斷了你的指甲。
  
  防你再傷船員,也怕你刮傷自己。葉修把你的直接修剪得與他一樣,一排整齊的甲片留有月牙形的白。


4、聽見他的又一聲抱歉

  「……很抱歉。」
  
  「……」而現在聽見他的又一聲抱歉,別過頭的你怔怔地看著船板。
  
  清晨的天空還是灰濛濛的一片,今天是個陰天,可能將有一場暴雨。海風更用力地鼓起船帆,也吹起了葉修被海水澆得半濕的黑髮。
  
  明明還沒下雨,一坐一站的你們兩個人就像已經淋了一場雨。
  
  葉修之前用海水潑醒了你,再似是道歉般用剩下的半盆海水澆濕了他自己。海風吹過濕涼的衣物時,連你都冷得瑟瑟發抖。但同樣渾身濕透的葉修卻依然挺直腰板,跟個沒事人似的。
  
  而他開口的聲音更加輕,帶著想要安撫你情緒的意味:「以後我會換一種更好的方式叫醒你,起碼不嚇到你。」
  
  項圈鏗鏘,看見你又重新轉頭看他了,葉修笑了一笑。你不明白他為什麼經常把嘴角彎成這一弧度,只覺得他這麼做看起來很漂亮。當你試著跟他學的時候,就變成了他怔怔看你。
  
  「再笑一下?」
  
  「……」聞言你眨了一下眼睛,收斂了笑容。
  
  沒法溝通。
  
  葉修把早就擱在木桶上的一碟羊角麵包拿到了你面前,他緩緩蹲下,視線與你並齊:「來嘗嘗看嗎?這是早餐。」
  
  泊船停在港口的時候總會添置一些貨物,小麥粉和酵母粉自然也有廚師安排。新烤好的麵包松鬆軟軟,上面捈著的一層黃油精亮得看起來就很可口。
  
  聞著經烤熟悉的小麥香味你記得你吃過類似的。
  
  昨天中午的時候葉修就推開那幫往你丟殘羹取樂的船員,看你被狗鏈拴著估計他們就真把你當狗了。只有葉修還帶著良知,他把幾片嵌著煉乳的軟吐司麵包帶給你,第一次面對陌生的從沒吃過的東西你咬也不敢咬,還是葉修一點點撕給你吃的。
  
  比起人魚喂給你的全生還滑膩帶有腥味的蟹蝦貝類,葉修給你吃的人類食物還真的是超級好吃。
  
  現在面對葉修端到你面前的羊角麵包,你理所當然地張嘴:「……」
  
  但你看著葉修放下了那碟麵包,反而把鐵杯遞到你面前,對船員來說這些洗漱裝備是很尋常的物品,可在你家看來,他手裡拿著的盡是你看不懂的東西:「但是吃之前要先漱口啊。」
  
  不會說話的你只能像被孩子一樣對待,葉修把話說得很慢。
  
  「……」漱口是什麼。
  
  你對這詞還真的是很陌生。
  
  如果說是清理口腔的意思,你也只知道清潔蝦。那是一種很小的蝦,只要送給它一小片的珊瑚,它就能為你的牙齒做一次很乾淨的清潔工作。
  
  你猜你也要給葉修送一片珊瑚?
  
  可是你身上什麼也沒有。
  
  葉修並沒有管一下子不知道在衣裙上摸索什麼的你,他給牙刷擠上軟膏之後就將手伸到你嘴邊。
  
  「啊。張嘴。」
  
  「……」當葉修拿著帶有白色軟膏的軟刷伸到你嘴邊的時候,你本想配合地張嘴,但那泛著薄荷刺激味的軟膏你下不去口。
  
  所以葉修稍微用力,把牙刷推進了你嘴中。
  
  極涼的牙膏刺激著你從未接觸過它的舌床,你的舌頭僵硬地想把它推開,但是那牙刷已經順著葉修的動作,刷過你的牙齒。
  
  「你是真的發不出聲音嗎?」靠近了你,葉修忽然研究起你的舌與喉。
  
  他另只空閒的手指指腹碰了碰你的喉部,稍微下移就能碰到冷冰冰的金屬項圈,他試著用手指墊靠在你喉間,除了能感受到你溫溫的體溫,你名為喉而那部分沒有絲毫振動。
  
  你越發急促的喘息使牙膏沫濺在了船的甲板上,你雖然抬起了手,但不知所措地不知道該拉住葉修的手,還是該直接捂住自己的嘴。
  
  牙刷在你口中輕刷過軟齦,異樣的癢使你肩都聳了起來。薄荷冰涼已經蔓延了你整個口腔。隨著軟刷的進出,牙膏沫有些溢出你的嘴角。
  
  恐怕再繼續就會嗆到。
  
  「漱一下口?」葉修終於把鐵杯遞給你。
  
  牙刷一停止動作,你如釋重負,卻直接捧起鐵杯就喝,根本來不及聽葉修叫你不要喝。那個所謂的牙膏一遇水就顯得更涼了,要命的你還咕咚下嚥。
  
  葉修舉著空木盆的手根本是徒勞,只好搶過你捧在手裡的鐵杯,他仍然對你耐心解釋:「漱口是指水在口中過一下,然後吐在盆裡。」
  
  「……」你默默地看著葉修。
  
  因為這麼一解釋就能聽懂何謂『漱口』了。
  
  那把吞下去的牙膏沫水再吐出來?
  
  「行了算了就這樣可以了。」葉修連忙制止你俯頭地動作,天知道你還什麼都沒進食的胃在這個時候是不是只吐的出胃酸。
  
  只有在與你對話的時候,葉修覺得自己在和一隻狗說話。因為你好像聽得懂他說話,看起來也能配合他,但是完全沒有回音。或許狗都有回音,只是你除了呼吸的節奏變化就沒其他反應了。
  
  連你的表情都少得可憐,和無聲只會呼吸的金魚很像。


5、也許只是無心模仿他的動作

  連你的表情都少得可憐,和無聲只會呼吸的金魚很像。
  
  之前偶爾彎起的嘴角也許只是你無心模仿他的動作。
  
  而現在一旦喂給你食物的時候,你就又有些不一樣了。急不可待地伸手奪一般地搶過葉修遞給你的羊角麵包。你微微睜大的眼睛與張嘴的動作,看起來就像高興得要笑一般。
  
  「那麼、」葉修開口在你吞咽下最後一口羊角麵包後。
  
  與你脖頸項圈不同的金屬聲,更加尖細,金屬小碎塊互敲的聲響吸引了你的注意。
  
  葉修的食指套著一圈鑰匙,拇指從中挑起那把銀色小鑰匙,它的鑰型與把你禁錮在船桅的金屬項圈上的鑰匙孔相匹配,
  
  「如果我給你自由,你會聽我的話嗎?」他的嗓音輕啞。
  
  你好像能夠重新看見振翅而飛的白鳥,也將能夠重新聽見傾盆于大海的雨聲。『我願替你做一切事』如果你會說話,你一定會這麼對葉修說。
  
  他用陶笛的樂聲剝奪了你自由自在的生活,又在你快要死氣沉沉時,用簡單的鑰匙聲使你暗沉的眼睛明亮起來。
  
  他也能用下一句話使你的呼吸一滯:「要一直留在我身邊。」
  
  所以為什麼。
  
  你不止一次地思考過,如果在喉部解除壓迫的時候就翻欄跳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回到大海了。船員聊天時說的話被你偶然聽見,陶軒船長在聽說捕到的是一條啞巴人魚後就對你完全失了興趣。
  
  原本還在期待著那一船之長既然對你沒有興趣,也許會把你放回大海。但你想得太美好了,沒有歌喉的人魚上不了正規的拍賣市場,但也可以扔到黑市當作奴隸賣。
  
  哪位莊園主能有一條人魚來清潔泳池或管理湖泊是一件絕對稀奇的事。
  
  多半是要把你賣了的,挨餓兩天也根本沒關係。如果仔細想想你的賣點,你既發不出聲音,好像不會說話,又比魚還要木,而且長髮雜亂而且看起來髒兮兮的。
  
  葉修喂你食物是為了論斤賣時多掙一點錢嗎。
  
  那麼他的這一句『要一直留在他身邊』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指在抵達港口的市場把你賣掉之前要一直留在他身邊。
  
  鑰匙旋進你脖間的金屬項圈時的那一聲『哢噠』,既是讓你終於擺脫被銬桅杆吹冷風的處境,卻也昭示著你今後的自由恐怕終結於此。
  
  就這樣四目相對,你仰視著葉修,而他俯視著你。
  
  葉修等待著又一陣海風吹過你二人之間,也沒見你有絲毫移動。出乎他的意料般,他給你的是一句帶笑的感歎:「你沒有逃啊。那就算作答應了。」
  
  「……」說不清答應與否。
  
  你只是在選擇自由與停留之間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你直接躍海而走,那麼拿著鑰匙幫你開鎖給你自由的葉修恐怕會被船員與船長過分責難。


6、餘留室內的淡淡煙味

  穿著被海水澆濕未幹的衣裙,一進船艙就覺得不那麼冷了。雖然海風仍是呼呼吹入室內,葉修轉身就把窗關上。
  
  開窗的通風也吹不散經久餘留室內的淡淡煙味。
  
  葉修的專屬船艙整理得井然有條,單人床上的被褥被不嫌麻煩地整齊疊墊在枕頭下麵。惟一顯亂的地方是掛了滿牆的航海地圖,上面有不同顏色的筆,在不同的海域做了無數標記,還畫了數不清重重疊疊的航海路線。
  
  他並不是船長,卻一直在做各種準備工作。估計就算現在離開這艘船,葉修也能購置新船,自當船長重新出海。
  
  你出神地看著釘在牆上的地圖,又看了看桌上攤開著的筆記本。筆記本旁散放了一小堆零散的小貝殼,還有廉價的歐泊石還有碎珊瑚,還有——陶笛。你移開視線。
  
  「你喜歡的話就送你了。」葉修拎著又一桶熱水走進船艙。
  
  「……」你不會想要這個害你落網的陶笛,不管它的聲音有多好聽。
  
  然而腳步停在你身邊的葉修伸手摸起臺上的一枚圓石:「我是說這個。」
  
  被他捏在食指與拇指之間的歐泊石紋路絢彩繽紛,只稍偏轉一個細微角度,都仿佛可以看見它色彩的變化。
  
  「至於那些貝殼,」葉修認為,「你在海裡見得挺多了吧,不過如果你要的話——」
  
  「……」
  
  出乎葉修意料的,你抓起桌上的一片碎珊瑚徑直遞給他。你的手指沾著髒亂的鏽跡,還算白淨的手掌上攤著那幾片澄粉色的碎珊瑚片。
  
  葉修一愣,他看起來像是不明白你要做什麼。
  
  也不知道如何交物的你,只好抖了抖捧著珊瑚片的手。你將手伸得他更近。
  
  「你是拿我當清潔蝦嗎。」葉修的這句猜測說得肯定。
  
  你倏地抬頭,有些驚訝身為人類的他竟然知道你們人魚的事。
  
  葉修失笑地拿起你手中的碎珊瑚,連同他手中的歐泊石一道放回桌上。那小疊零散的貝殼碎石的旁邊,那本筆記本裡面夾雜了很多書簽般的紙頁,你雖不識字,卻也認得筆記本攤開那頁上所畫的內容。細緻到連著魚鰭與鱗片都畫出來的魚尾,還有畫到一半未再細畫的人類腰身。
  
  看起來葉修一直在做研究人魚的工作。
  
  再有桌上透明玻璃鐘罩裡有一隻細長的深綠色生物,標本一樣地靜待在玻璃罩中,頂部留有氣孔透氣,但它像死了一樣地一動不動。這個生物好像沒有食欲,絲毫不理會那些被放進鐘罩裡已死的小飛蟲。
  
  你好奇地伸出手指,被修剪得很好的指甲敲在了玻璃罩上。極輕地『嗒』一聲激起罩中生物的翅膀幾下扇動。
  
  它的翅膀薄如蟬翼,透明似紗。
  
  因光而反射著異彩,讓你有種熟悉的感覺。
  
  「它叫蜻蜓。」
  
  你因蜻蜓的反應嚇得收回手。
  
  「前天跟你一道誤打誤撞來船上的。」葉修見你還站在桌邊好奇地觀察蜻蜓。
  
  艙外的天空依然是將雨不雨的陰天,而船下午才會行駛到港口小鎮停靠碼頭,他說了一句讓你高興的話,「等到了鎮上就把它放掉。」
  
  蜻蜓振翅的頻率好像比飛鳥快很多。你正發愣般地獨自想著就聽見水聲,走進船艙的葉修將剛才拎進來的最後一桶熱水傾倒入浴桶中。


7、虛扶木桶的手勢僵著沒動

  幸好船艙離借熱水的廚房不算太遠,葉修提著重物來回這麼多次好似輕鬆,也不見他出汗。你默不作聲地靠近幾步,並不習慣走路的腳步走得步履歪扭,但還好沒有添亂地,你模仿著葉修的動作幫他扶住熱水的水桶。
  
  除了無法模仿他說話,你其他方面的模仿能力倒算是很強。
  
  也租應該誇讚你的學習能力,可是你到現在都沒有與葉修好好地交流過一次。又或者你會說話,不然你為什麼聽得懂人語。
  
  葉修沉默地看著你,不出一會兒就問道:「你想幫忙的話?」
  
  你在努力嘗試扶住這木桶,雖然葉修把熱水與木桶的大部分重量撐在他自己手上。
  
  「可以自己把衣服脫了鑽到浴桶裡好嗎?」熱水倒完最後一滴。
  
  「……」
  
  從聽見葉修的這句話開始,你虛扶木桶的手勢就僵著沒動。將桶放在地上的葉修伸手牽起你懸在空中的手,牽引著你伸入浴桶的水中,葉修開口問你:「水溫如何?」
  
  他牽引你手指伸入水中,熱而不燙,散發著陣陣暖氣,連同水與木的味道。
  
  你點頭點到一半接著搖頭。
  
  這讓葉修再次沉默。
  
  「水溫太冷?」他見你搖頭。
  
  「太燙?」他見你又搖頭,於是忽地鬆開你的手,葉修轉身走到船艙的窗邊拉上窗簾。合簾之後一下子變暗的船艙,只留燃著的油燈昏暗地照亮艙室。
  
  你把手從熱水裡撤回,轉身幹幹看向站在窗邊,倚在書桌前的葉修。
  
  幹站到讓葉修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不知道那浴桶的意思?」
  
  然後你難得發揮悟性地翻身進桶,放到一半熱水因為你的進入而正好溢到桶壁口三寸左右的位置。
  
  就沒有然後了,你浮出頭露出腦袋望著葉修。
  
  「起碼先把這件髒衣服脫了。」葉修走到浴桶旁把你重新拎站起身,伸手就要拉起你身上濕漉漉的白衣裙。
  
  這件衣裙其實是一個膽大的人魚替你遊進一艘沉船裡找出來的,你雖然有點不捨得脫掉它,但是倒是不羞於脫裙。
  
  反而從人類的角度來說,接受過人類教育的葉修覺得替你脫衣這恥度有些大。
  
  於是葉修止了動作,浸沾了熱水的衣裙溫度燙手似的,他重新收回了手。
  
  「你自己脫……可以嗎?」
  
  「……」
  
  脫有點難辦。
  
  當初穿上的時候都是費了好大的力氣,你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穿上它的。又出於對這件衣裙的愛護,你不捨得撕裂它。
  
  所以你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然後重新抬頭看著葉修。
  
  無聲地仿佛在說你沒有辦法。
  
  「這樣你跟我學。」也許記起了你的模仿能力,葉修在你面前站直了身,雙手翻掀起他自己身上那件寬鬆的白襯,他身上的這件襯衣即使不解開衣扣也並不算難脫。
  
  葉修從下往上地直接翻掀著脫去這件白襯,直到他把白襯脫到一半,掛在他手肘的雙臂之間時。
  
  葉修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怎樣糟糕的動作。
  
  尤其是當看見你直直看著他衣下裸露的胸膛與腰腹。
  
  動作都做到一半了,就做到最後。葉修徹底脫下襯衣的時候耳朵有些發熱,他只好出聲來提醒自己這是為了給你作示範:「就是這樣脫下它。」
  
  現在葉修只希望你不要怔望他,他想他不會再給你做第二遍示範。
  
  如果你還不明白,那他就只好親自上手。
  
  『嘩啦啦——』你掀裙翻衣的動作使桶裡的熱水濺了葉修半身。
  
  葉修在熱水濺起的第一時間抬起手臂擋住了臉,主要是擋住眼睛,一時間有些慶倖自己提前脫去了上衣,以免被你徹底濺濕。
  
  站在浴桶裡的你把脫下的衣裙擱在木桶壁。


8、昏暗的房間裡氣氛再次回歸沉默

  站在浴桶裡的你把脫下的衣裙擱在木桶壁。
  
  然後昏暗的房間裡氣氛再次回歸沉默。葉修需要集中注意盯著他自己的手臂,才能不讓視線瞟向你白皙的肌膚還有水中桶壁陰影之下的部分。
  
  「就這樣,」一直手臂擋不住的畫面只要他偏轉一下視線就能看見,
  
  所以葉修抬起遮擋視線的手臂像僵住一般,不敢再移半寸,「然後我走。」
  
  為什麼走。
  
  你還沒待過這麼熱的水浴,見好不容易把你哄進浴桶又褪去衣裙的葉修,這時候他竟抬著手臂看也沒看你地向後撤去。
  
  心生的不安使你伸出手想要抓住葉修,卻只來得及勾住他脫下掛于手臂的白襯衣。而為了抓住他,站在熱水內的你的身體越過浴桶,過度前傾導致重心不穩地幾近摔滑出木桶。
  
  「……」重新靠近一步托住你人的葉修只覺得他自己坑了自己。或許一開始就該厚臉皮到底地站在你身邊守著你。
  
  抱住你傾出浴桶的半身,葉修把你放回熱水裡。
  
  這一來二去,不止是葉修渾身被熱水濺濕。就連他的身體都感受了你光滑的體膚,托住你的手臂甚至蹭過了隱約的隆起的柔軟。
  
  你只是略感不適,就稍微避開了讓你覺得不適的部位,你抓著葉修的手臂不肯鬆開。
  
  你不是第一次看見異性的上身,畢竟人魚一般沒有穿衣服的習慣。你穿衣裙只是因為那件衣裙是別人送的,加之它可以遮擋你魚身時的魚鱗,你對你魚鱗的顏色並不滿意。
  
  「能不能鬆手…」葉修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有些亂,視線所及之處是你沾有熱水泛著水光的晶瑩肌膚。
  
  雖然一直待在船上,葉修沒怎麼經歷風吹日曬。而且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船艙裡,船停的時候他會被船長指派貨物交易的任務,其餘時間只是偶爾會幫忙做一些活。
  
  與普通人比起來他的手膚較白,卻也比不過你人魚的皮膚。
  
  而且你的手指很快就發現了葉修手臂上一處顏色較深的疤痕,那條疤痕似是被鐵鉤拉出的痕跡,一路延伸至他的上臂,卻猜不出他曾經的經歷
  
  「……」你沒多思考就吻一樣地親上他的手臂。
  
  葉修的手背緊密地貼在你身前,而抱住他手臂的你還沿著他手臂的疤痕一路向上極輕地舔吻。你虔誠閉眼,想必心無雜念。
  
  所以最無救的是,到頭來尷尬的只有他自己。
  
  該跟一隻人魚描述怎麼做並不方便嗎。你連話都不會講。
  
  還是應該把你當做一個非人的生物,但你和人類那麼像。


9、傳說可能是假的

  葉修把你硬生生地摁回浴桶,你一時間以為自己的行為觸犯到了他。
  
  「卟嚕。」沉回熱水裡的你在水裡吹著氣泡,露出的眼睛乾看著葉修。這是你除了呼吸聲還能發出的聲音。
  
  葉修再次伸手把你按進水裡,在聽見你似是喝水的「卟咕!」聲後,他有想放輕力道,但多看半眼你背後漸突起的棱棱脊柱,葉修就覺得觸你的手指都快發麻。
  
  因為把你按在浴桶的熱水之中,你維持的人類形態逐漸轉化,漂在熱水裡的長髮下,耳朵下方的部位正舒張出兩三層的細縫。其中桃紅的鰓過濾出水,卻留住了水中的氧分。
  
  你平息在水中,沒有掙扎地安靜用鰓呼吸著。
  
  當葉修的手指探向你腮旁的鰓時,極癢的感受讓你的鰓一下子閉合。臉埋水裡的你又是『咕咚』喝進一口水。
  
  是真的人魚。
  
  葉修足足找尋了十幾年的時間。終於找到了一條人魚。而且你還是被他的笛聲吸引,只可惜你發不出聲音。
  
  「可以給我看一看你的鱗片嗎。」即使你沒有人魚的聲音,但葉修想他只要能看這個就夠了。
  
  葉修看見你腮幫處呼吸的鰓停頓了一下。
  
  你不是情願的。只是按照葉修的意思放鬆,沿脊背慢慢長出一條黑線,青黑色的魚鰭沿背脊像裂開般,細看卻是極為細薄的鰭,在水中漂動時薄如蟬翼,透明似紗。
  
  你沒有人魚天籟的聲音,就算是在海裡也不願露出魚尾。比起其他人魚有那些能夠在光線下能夠折射異彩的魚鱗,他們有如海般蔚藍,甚至是能與星夜同輝的紫金色鰭鱗。
  
  可只有你的鱗片深青色,在海中更顯得像是黑色鱗片。當你露出鰭鱗遊走時很多人魚避你如避開不祥之物。
  
  這就是你不願維持人魚狀態的原因。
  
  「真的很漂亮。」可是你聽見葉修這麼說,他的手指觸碰你脊背的鰭,只要是細微的水流都能憑此感知方向的鰭,在觸碰之下更是讓你受到驚嚇。
  
  「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它明明很漂亮。」包括你的魚尾,青黑色的魚鱗真正的鱗次櫛比,黑鱗與白膚相對的顏色極其相配。
  
  這個水是不是超熱,他劃過你脊背的手指溫度滾燙。
  
  聽著從未聽過的誇獎,你一下子覺得好像要漂浮起來了。你撲通下沉,把自己沉得更深,躲在了浴桶底部,離開桶外的葉修很遠。
  
  也許葉修只是從沒見過人魚而已。
  
  不然他不會說出這種誇獎的話。
  
  「你沒事吧?」葉修的聲音隔著水從上方傳來,他見你沉入桶底,他以為自己不該這麼頻繁地觸摸你的背鰭。
  
  葉修的手指輕敲浴桶桶壁,耐心等待你回音。
  
  你重新浮出半個臉,在騰騰熱氣中與他的臉近距離相對。
  
  黑色的長髮大多漂蕩在水中,人魚態的你眼旁也有幾片青黑魚鱗,它在你浮出水面時,在昏暗的船艙裡顯得意外黑亮。
  
  「傳說人類和人魚接吻後,也能在水裡呼吸?」
  
  你將葉修的這句輕語視作他的期望。
  
  你伸出手指拉住葉修的脖頸就往你靠湊,用唇印了一下他的,便趁葉修失神間就將他的臉也一併拉入熱水中。
  
  傳說可能是假的。
  
  你聽見葉修『咕咚』嗆進一大口熱水。


10、陰雲也順風跟著你們一道抵達港口

  天空灰藍一片,陰雲也順風跟著你們一道抵達港口。
  
  甲板上的海風吹得厲害。商船在進港前就逐漸收帆減速前行,遠處原本只是海平線上的一小簇綠色不斷放大,能夠看見漸露綠林中一幢幢各式各樣的樓房。建在山地上的紅瓦白磚的建築或高或低,一扇扇窗戶在陰天裡或明或暗地散發微光。
  
  你一直待在葉修的專屬船艙裡,小心地撩開窗簾的一角,近在船上你看見甲板上匆匆忙碌的人影,船員紛紛各司其職地忙碌停船工作,他們準備錨鏈與纜繩。自從陶軒船長宣佈你已交由葉修全權負責,就沒人惦記你這個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的啞巴人魚。
  
  多半是要把你賣掉的,哪怕把你肢解了賣掉也沒人管你。
  
  船艙忽地被推門而入,你受驚地站直身體。
  
  你聽見進門的人不是松一口氣,而是歎了一口氣。你難以揣測葉修的情緒,他說:「你還在這裡啊。」
  
  葉修已經做好了你消失不見的準備,可是你仍是待在他的船艙。
  
  「……」葉修少年時所穿的衣物穿在你身上正合適,皮革與亞麻布編織一塊的簡單便裝,除了你的長髮,你看起來就像他少年的模樣。
  
  「你在看什麼?」他靠近你,看向你扔撩起窗簾的手,與你一道透過艙室的玻璃看向外面。
  
  對在海上漂泊航行了將近半個月的船員來說,一見到作為著岸目的地的城鎮就如同歸家一樣,誰都想暖暖地窩在酒吧裡歇息地喝上一杯。廚師終於可以不用掐著毫升毫克的油鹽消耗,可以大肆添購柴米油鹽了。更不用提陶軒船長又在他自己艙室裡核查第幾遍帳簿。
  
  所以這船上估計誰都盼著登岸,唯獨除了你。
  
  畢竟抵達城鎮對你來說,有的只有徹頭到腳置入冰窖般的恐懼。光是船上的船員對你的欺侮就足以讓你做噩夢,抵達了城鎮之後又將面對多少可怕的人類。
  
  近到跟前,葉修才發現沒有逃走的你既不是無知也並非膽大。
  
  不知是不是你洗乾淨後顯白的原因,你的面色白得嚇人。你的呼吸節拍又開始不穩了,垂眼的長睫顫得厲害。
  
  「馬上就能下船了。」葉修伸手探了探你鬆散背後的長髮,之前浸在浴桶中時你的長髮已完全濕透,可現在已經幹得差不多了。
  
  人魚的頭髮幹得很快,交易市場上賣價最高的假髮就是從罕見的人魚頭上剃下來的。然而葉修不會在節骨點上告訴你這個,要是你再知道人魚的皮下油脂可以做一盞長明油燈。恐怕你的面色就更白,直接在他面前昏過去也說不定。
  
  葉修的手穿過你頭髮後就輕撫了一下你的背部。如他所料的你僵得很直。
  
  你會遵守他的要求一直留在他身邊。
  
  哪怕你其實很害怕將要面對的事情。
  
  「這個鎮上的人可能會有些多。交易所裡人會更多。但不用管他們,」葉修提前給你作心理鋪墊,
  
  「你就只是陪我下去走一走而已。」


11、就像懷疑他的話

  葉修再次撫了一回你的背,他仔細觀察著你的臉色,卻怎麼也不見你真正放鬆。
  
  「……」你嘴抿得很緊,忽然抬眼看向葉修,就像懷疑他的話。
  
  面對你的直視,葉修稍微怔了一下,你的眼中明明也沒有眼淚,卻有點讓他說不出話:「…所以你可以安心了嗎?」
  
  「……」完全不。
  
  你被當做狗一般栓在船桅時,就聽見船員們私下裡開了個小賭局。
  
  他們在賭葉修這次可以把你賣掉多少錢。有人說你發不出聲音,也不知你聽不聽得懂人話。身板瘦弱又幹不動重活。而且抓捕你的時候你腦袋一定是磕到了船板,不然你為什麼看起來呆呆傻傻。
  
  他們估計你這樣的廢物根本賣不出去。
  
  『拿她當做一隻狗來賣吧,也許會有人想買一隻稀奇的人魚當做寵物?』有船員是這麼說的。
  
  也有人說,葉修花了十年待在這船上就是為了遇到一條人魚。
  
  『賣不出去把她解剖也不錯吧。葉哥不是很喜歡研究人魚麼。』如果完全不把你當人,就能夠說得這麼輕鬆。
  
  葉修別在腰間的匕首用過兩次,一次是在你虛脫地纏在漁網中時,他一刀刀割開縛住你的網繩。還有一次是在你被當做狗一樣的栓在船桅時,他一刀刀削切半個蘋果,一塊塊不厭其煩地喂給你吃。
  
  不知道你憶起了什麼,葉修發現你眼中的情緒稍微平復,他以為自己的安撫有用,便又一次順著你的脊背輕拍:「沒什麼好怕的是吧?」
  
  「……」你突然躲開了葉修輕撫你脊背的動作,幾步不穩地扶住桌案,桌上注入葉修心血的有關人魚研究的筆記本因你撞桌而翻動了幾頁。而關在玻璃鐘罩中同樣受震的蜻蜓似是轉動了一下眼眸,它也看著你。
  
  徒留葉修的手還半騰空中,他沒伸手拉住你,由著你從他身前逃一般地躲開。要躲開他的人,硬拉是沒有辦法的。
  
  「很抱歉,」葉修可能想起了之前在浴桶裡你也是突然躲開他,「我忘了你不喜歡別人摸你的背。」
  
  你對葉修的情緒一直徘徊在信任與懷疑之間。
  
  只要想起葉修目前為止對你所做的一切,你就內心發暖。但難以想像他將要對你做什麼,也猜不透他的目的,你無可抑制地頭皮發麻。


12、船身的晃動停止在這一刻

  船身的晃動停止在這一刻。
  
  葉修伸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黑色斗篷,他走到你身邊,抬手將你整個人圍住。你好像錯覺般地又一次感受到大海的氣息,還有煙味。
  
  麂皮絨的斗篷寬大得能夠罩住大半個你,它將你身上穿著的便裝一道圍住。寬鬆的黑帽直蓋到你的額際,穿上斗篷便看不出你及腰的長髮,但斗篷的黑色更襯你膚色白皙。
  
  「你害怕我嗎。」葉修替你扣上斗篷的盤扣。
  
  「……」垂首的你搖頭,但是唇色泛白。
  
  「那下了船之後只要跟著我,你不用和任何人進行視線接觸。」把早就從牆上摘下的地圖疊好,夾入筆記本裡,葉修把桌上的筆記本合上連同桌上的陶笛一併塞進斜挎的皮革包中,轉而將單肩包斜挎地掛在你身上。
  
  包裡好像放了很多東西,你覺得肩膀一沉。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什麼?」他明知道你沒法用聲音回應,卻還是問你。
  
  直到你抬頭看向他,你的眼瞳還是抖得厲害。
  
  你張嘴想要回答,卻發不出聲音的模樣讓葉修有點心裡發澀。好歹你願意抬頭看他了。
  
  「十銅一銀,十銀一金。」葉修從你肩背的包裡拿出三枚不同顏色的硬幣。他之前告訴過你包中不同分隔裡整齊疊放著的銅銀金幣,只是擔心你會緊張得忘記,「十金還是十金。」
  
  葉修的五指間夾著三枚硬幣,在他攤指間依次疊散在他手中。
  
  就好像葉修之前在你面前拿起過能夠折射異彩的歐泊石,現在專注盯著他指尖硬幣時,你漸漸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讓你專注于他還是有用的,起碼你呼吸穩了,不那麼害怕了。
  
  一名船員站在門口本想提醒葉修船停了,但看著你們的船員見到這一幕,就是一記猛敲門框,他的笑聲使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你又是嚇了一跳:「葉哥你當真是把她賣了還讓她替你數錢啊?」
  
  「……」賣。
  
  你忽地把視線從葉修手中的硬幣移開,臉垂在了斗篷帽的陰影之下。
  
  「閉嘴滾。」轉頭面對船員的葉修,他的聲音意外的冷。
  
  「那啥……」船員有點愣,要說葉修待船上的時間和陶軒船長一樣久,葉修與船員的關係倒也一直算不上熟絡。船員們拿葉修當前輩敬著,他也沒有擺出很高的架子。
  
  葉修的性格一向平和。
  
  「叫你滾。」但他此刻又一次冷聲打斷了船員的話。
  
  你不知道葉修是以什麼樣的眼神看向船員,只聽見站在門旁的船員怔了幾秒後,就腳步急急地離開。
  
  葉修實在抿嘴難以多言半句,他好不容易把你哄平靜了,結果又是功虧一簣地看著你被船員嚇到。
  
  說點什麼。請他說一點什麼。
  
  你幾乎要望穿近在你面前的葉修所披的風衣。
  
  你一時升起了期盼,想聽葉修明確地告訴你他不會把你賣掉。但是葉修只覺得必須立即停止『買賣』相關的話題,以防止你又心慌意亂。
  
  葉修放慢了動作,把手中拿著的三枚錢幣輕輕放回你身前的包裡:「跟著我走就行,不用多想。」
  
  「……」你伸手抓住了葉修的手,已出一身冷汗的你的手指冰涼。
  
  「怎麼了。」葉修頓住,他順勢握住你的手。
  
  你抬起另一隻手,有些費力地把桌上的那個差點被遺忘的玻璃鐘罩攬起抱入懷裡。罩中的蜻蜓因為傾斜而滑貼在玻璃壁上,它難得恢復活力地動彈肢節,薄如蟬翼的翅膀微微抖動了幾下。
  
  葉修說過等到了鎮上就把這個名為蜻蜓的生物放掉。你還記得。
  
  你聽見葉修似是歎息了複又吸氣:「是的,到鎮上就把它放掉。」
  
  他牽緊了你冰塊般的手,帶著你與蜻蜓一道走出艙室。


13、徹底離開大海的第一步

  踏上陸地是你徹底離開大海的第一步,你第一次聽見嘈雜到近乎讓你失聰的混亂聲響。作為交易樞紐般的城鎮魚龍混雜,這裡比船上的聲音還要雜。陰雲天氣暴雨臨近,早已停泊碼頭的商船都在各派人員檢查錨鏈及船身。
  
  你望見街道轉角的不遠處有一個身穿誇張禮服的小姐被一位紳士牽著手,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下馬車。車軛架住的馬喘著粗氣,鞍套與韁繩死死縛住了馬。
  
  動物對於人來說,受人役使是很正常的事。
  
  碼頭邊上的漁夫提起魚鉤,血淋淋的鉤穿透了魚唇,而魚還在撲騰掙扎。你記得你見過這種魚,有些遊散到大海裡的魚曾對你們人魚說,人類會施以食物挑選幸運的魚,能夠吃到餌食的魚一定有天選的福氣。
  
  掙扎的魚最終脫鉤,它翻騰在地上掙扎地想要蹦回海中,漁夫邊罵滑手邊抽出一把刀。
  
  「你不用多看。」一隻手將你斗篷的帽子下壓,遮住了你的眼睛。
  
  葉修仍緊牽握著你的手,他小心地將你護靠在他的臂旁,帶領著你的腳步一步步向前走。
  
  你不知道你往前走了多少步。
  
  從輪船的汽笛聲再到不同人聲的吆喝,對聲音敏感的你不知道該把注意力放在哪裡。但一聽到葉修獨具特質的嗓音,你就不禁稍微放下心來。
  
  「這裡怎麼樣。」周圍似乎稍微靜下來了,靜得只聽得見葉修的聲音。
  
  你跟著葉修一道停下腳步。
  
  面前正對著一片深綠的灌木叢,對你來說是難得一見的蔥郁。周圍的樹木枝繁葉茂,如果今天不是陰天,恐怕這裡就是陰翳之下隨風搖晃的斑駁樹影。
  
  「把蜻蜓放在這裡應該可以吧。」葉修抬眼看了看天雲,「雖然快要下雨,但也沒事。」
  
  這裡也正有低飛的蜻蜓,它們飛得太快,你還沒法仔細看清它們的身影。
  
  『吧嗒』你已將玻璃鐘罩放在地上,並撥開鐘罩底座,急不可待地將玻璃與底座分開,關在鐘罩裡太久的蜻蜓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它抖動起翅膀的時候,又輪到你沒反應過來。
  
  蜻蜓振翅的頻率極快,比你見過的任何飛鳥都快。能飛越海中的飛鳥往往是候鳥或是海鳥,它們屬適長途飛行的鳥類。每扇一下就能飛很長一段路。
  
  所以你怔怔望著能夠懸停在空中的蜻蜓,它輕如薄紗的翅膀仿佛不存在似的,只看得見一個模糊的白影,然後是忽然消失無蹤。
  
  你站了很久才想起要把玻璃鐘罩回收,不知道它本來用來裝什麼的,為了暫養蜻蜓所以玻璃頂部還留著很多透氣的小孔。
  
  「不用把鐘罩拿回來了。」已經用不著它了。
  
  然後站起身的你仍是對著蜻蜓發呆。
  
  「其實也有蜂鳥那種動物,」葉修舉起手朝你比劃,「長得很小顏色又很美,振翅的頻率很快。」
  
  按照人類的意願,這種鳥好好訓練也能養來鬥鳥。
  
  於是你從蜻蜓回頭看向葉修。
  
  「你如果要,我們接下去進交易所找一找,」他見你感興趣,便繼續說,「養它很方便的,只要給它餵食花蜜。」
  
  你重新靠近幾步抓緊了葉修的手:「……」
  
  你想跟葉修說,你不想再把什麼動物關在身邊。
  也想告訴他,你早已答應了他你不會逃走,他沒必要用這種話來釣著你陪他去交易所。
  
  可是你除了呼吸你沒辦法發出聲音。
  
  最終撞一樣的貼靠在葉修的臂上,葉修微怔地抬手探上你的頭,隔著斗篷的帽子也能感受他手掌的溫暖。
  
  想回大海是一種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感受。
  
  「那麼,陪我去交易所吧。」你聽見葉修對你說。


14、陰霾天空終於落下雨來

  陰霾天空終於落下雨來,零碎的雨點穿過樹葉的縫隙打在你的斗篷上,一道閃電劃亮了一瞬的天空。雖然你仍然戴著斗篷帽,葉修還是抬手隔蓬罩住了你的耳朵。
  
  緊隨而至的雷鳴轟隆地透過葉修的指縫,它很輕地傳進你的耳中,伴隨著細密好聽的雨聲。你還是最喜歡雨,望著泥地水潭也能回想海面因雨漾起的漣漪。只是恐怕再也不能沉在海中看雨漪了。
  
  在你隨著葉修踏入交易所的大門後,關閉的大門徹底隔絕雨聲,也可能連帶著拒絕你往後的所有自由。
  
  「這位是?」商會的人認識葉修,卻不認識你。以前嘉世商船跑商也會經過這裡,久來久往便也跟一直來這交易的葉修打了個面熟。
  
  從你穿著來看你應該是個男孩,無奈斗篷遮得太多,又低頭看不清臉。
  
  你低頭緊揪著身前的斗篷,麂皮的短絨有些扎手。另只牽握葉修的手無力地快要滑落。
  
  只要等葉修開□□代你是交易品,一條罕見的人魚。那麼估計就有負責人員把你帶走,按照常規對你進行處理。
  
  「帶個學徒,」葉修牽著你的手就往裡走,「隨便看看。」
  
  「……」你拖著腳步,慢了好幾拍才勉強跟上。
  
  直到進入各類攤位雲集的交易會場處,不顧攤主們對新入場的你們的注視。葉修伸手翻下你的斗篷帽,看見你睜得很大的眼眸,葉修一時失笑:「你看起來好像很失望。」
  
  要怎麼說,他沒有把你賣掉。
  
  確實''失望''般一下子失了絕望。
  
  「早就跟你說了,叫你當作是陪我走一走。」葉修伸手揉了揉還處在走神的你的頭,「你在害怕什麼。」
  
  葉修真的只是因為一直悶在船上所以到鎮上來走走。只是你聽見船員們都在猜著賭著葉修會把你賣得幾個錢,如果他真的把你賣掉,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反而得知他沒有賣你的打算,這讓你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很抱歉』是葉修對你說過最多的話。你抬頭望著葉修,你試著模仿記憶中的他的嘴型,那樣只閉一次唇,動型三次。
  
  葉修看懂了你無聲的口型,他笑得很深:「真有歉要道就陪我好好逛一逛。」
  
  葉修的手搭在你肩上,大有把這交易所的主會場當做商城一樣來逛街的架勢。各路商船遣派的主計長帶著不少人來這裡擺攤,當然也有當地的居民申請到攤位,在這裡向過往的船客兜售一些手工工藝品。
  
  手工製作的油紙傘一柄柄整齊地掛在架上。葉修隨意地拿起一把藍傘,撐開就見傘上畫著碧海與白浪,還有人魚。
  
  攤主是一個老爺子:「手氣不錯啊,挑到一柄『長壽傘』。」
  
  人類把希望和幻想賦予在太多的神話和傳說中,對神秘的人魚也盡是抱有些虛幻的猜想。
  
  「要嗎?」葉修轉頭問你。
  
  「……」你不知道傘是用來幹什麼的。
  
  也許是裝飾物,它的柄看起來是撐手中的。又或者是收藏品,重點在於收藏傘紙上的畫。
  
  像是看穿你第一次見傘時的心思,葉修輕笑:「擋雨用的。」
  
  見你搖頭葉修便將傘收起了掛回去,轉口問了傘旁一疊油紙的價:「那您這防水的油紙怎麼賣?」
  
  「兩銅一張。」
  
  「我如果要買五張,你會給我?」葉修故意玩你,想看你是分五次一回給他兩銅幣,還是慌慌張張地細數十枚銅幣。
  
  你出乎葉修意料地直接從斜挎包裡遞給他一個銀幣。好像你並不是呆得離譜,差點還以為你根本就是個木魚腦袋。


15、你們往人少的地方走

  你們往人少的地方走。
  
  避開那些嘩眾取寵以血腥和殺戮還有獵奇作為噱頭的攤位,你身後很遠的擁擠著一群人的地方正哄哄鬧鬧地賤價開炒,高價亂報地拍賣一個奴隸。且不論人類怎麼對他們自己本身就這麼殘酷,你只覺得自己差點掉到那地方去。
  
  面對顏色鮮豔的水果攤位,不止是當地特產,也有從其他商船寄放在這代售的水果。你對水果沒有概念,看著切半的外黑內白的椰子還有野香蕉,你猜測水果大部分是跟海膽相似,外表與內芯不符的食物。但人魚一般嫌麻煩不常吃海膽,你們喜歡用那刺手的玩意當做整蠱道具。
  
  最終葉修只買了一些莓子給你吃。對於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水果的人魚來講,他想這類柔軟小巧又酸甜可口的水果比較適合。也主要是因為你一直盯著面前一盆經過清洗更顯水靈紅豔的覆盆子,它的顏色比你吃過的蘋果還要紅。
  
  移到下一個攤位的時候你還對葉修手裡那袋子覆盆子念念不忘。想拿又不敢搶,葉修想起喂你一顆的時候,你就非常認真地停下腳步張嘴等待投喂。
  
  「……」但這一次,還沒等到覆盆子入口你就轉移了注意。
  
  這一塊區域大都是些當地居民辦的攤位,除了一些手工工藝製品就是一些家常用具,也會有一些二手舊物,大部分都是和城鎮生活離不開多大關係的東西。比起逛這種可有可無哪都能逛的攤位,難得泊船于此的客人們還是傾向去搶佔那些航海路上發現的稀奇古怪的貨。
  
  一個男孩穿的大約是日常便裝的模樣,不符合他腦袋大小的壓發帽鬆鬆垮垮地掛在他頭上。他坐在攤位前細心雕琢著一塊石蠟,一排的蠟像無一不是各式各樣海洋生物的模樣。
  
  這位攤主的年齡與其他中年人老年人相比,年齡真的偏幼了。他起身擺放一個新蠟像的時候,身高不過和你差不多高。
  
  「貴客有什麼需要?」起身的男孩開口生硬說得生疏,刻意做出大人的模樣清了清嗓子,「一個蠟燭五個銀幣。」
  
  「你這價有點高了。」葉修的這句話得來男孩一臉你愛買不買的表情。這些蠟像只要給葉修一點時間,他也能雕刻出一個,也許還比它們更好。
  
  這男孩雕刻得不夠真,許是他沒有親眼見過那些深海奇珍動物。
  
  「……」一直牽握你手的葉修知道是什麼讓你停步。
  
  「麻煩幫我撈一個金魚。」葉修說。
  
  男孩腳邊的水盆裡遊動著三條黑白紅不同色的金魚,它們鱗尾交錯地游來遊去,時不時沿著盆壁撞去,想找出脫離水盆的方法。
  
  見你們對他雕刻的蠟像沒怎麼看,反而對這盆非賣品的魚感興趣,男孩有些無語地說:「這是我自己養的。」
  
  葉修也不廢話:「一句話賣不賣?」
  
  「一條魚五個銀幣。」男孩就說的果斷,還是原先手工蠟燭像的價。這回男孩要價是真的要高了,不過估計他也沒打算真的賣掉這些魚。
  
  「給一條黑色的。」更沒想到葉修連討價還價都省去了,葉修直接答應這有些無理的要價。看著黑色金魚不停兜轉撞壁,葉修覺得像是看見了你。因為你人魚態的青黑鱗鰭和它的黑鱗相似。
  
  然後?
  
  然後你無聲地從斜挎的單肩包裡拿出一枚金幣,把男孩和葉修都愣住。


16、一路從蜻蜓放生到金魚

  然後你無聲地從斜挎的單肩包裡拿出一枚金幣,把男孩和葉修都愣住。
  
  你探向葉修的眼神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生怕葉修拒絕。這一動作是你無聲地示問他能不能救兩條。難道葉修把你從船上帶下來就是一路從蜻蜓放生到金魚麼。
  
  葉修只頓了一下:「……拿兩條。」但他順著你的意思。
  
  「磨磨唧唧的,全給你們得了。」男孩彎腰端起水盆哐地放在你們面前,他沒有其他用來裝金魚的容器,也弄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對這價值幾銅幣而已的金魚這麼獨鐘。這種鎮上常見的金魚隨便哪個花鳥市場都能見到,他把水盆往桌上豪氣一放的時候,水盆裡的魚隨水振盪。
  
  最後推到你們面前的時候,男孩有些不舍地給他養了幾天的金魚撒了把餌。
  
  你愣一下,就又從包裡拿出一枚金幣。
  
  以五銀幣一金魚的價,你算上了加上的兩條金魚,水盆,水還有謝他撒餌的錢。
  
  男孩探向你的目光就像在問你這傢伙腦子真的沒病嗎。但懷疑的目光雖如此,他利索伸手拿你金幣怕你反悔。
  
  用兩枚金幣去買三條金魚,絕對是葉修這輩子以來成交得最糟糕的一筆交易。陶軒船長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懷疑這三條金魚是不是有什麼奧秘,但如果他發現這三條魚完全普通。恐怕就會懷疑葉修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但是是值得的。
  
  再給葉修一次機會,他也會這麼決定。
  
  抱著一盆雖然只有三條金魚的你第一次因為開心而興奮到撐鼓起了一直隱藏著的鰓,就連眼旁也忽地浮現青黑鱗片。
  
  「不要開心過頭了啊。」葉修適時抬手幫你翻上斗篷的帽子,雖然不忍在現在遮住你第一次由衷開心的笑臉,他還是擔心交易所裡有圖謀的人會關注你們。
  
  但你真的是超級開心,重回大海一樣的開心。
  
  即使被葉修按住篷帽,你也一個勁地往葉修臂上蹭。如果不是你發不出聲音,那麼葉修就該聽到你哼歌。捧抱一盆金魚的你確實無心再逛市場,只一心想著要把它們也一道放生。
  
  這一天交易所任何面熟葉修的人都覺得他很奇怪。以往看葉修來這裡總是正經地替陶軒辦事,這次他不僅半點珍奇玩意都沒帶來。帶著一個所謂的學徒,卻又完全沒和哪位舊識攤主打照面。反而像是逛街似的一遍遍兜轉在城鎮市民專屬區域的市場附近,拎一袋水果又和身邊人牽手離開,出門時還嘴角帶笑。
  
  陶軒已經對發財看淡了嗎,能放任葉修這樣的得力幹將只顧著樂享生活了?
  
  還有那位身穿斗篷戴著兜帽看不清臉的學徒到底男孩女孩。
  
  要是他們知道葉修花兩枚金幣買了三條只值幾銅幣的金魚才叫稀奇。


17、潛匿在海水的顏色之中

  暴雨就是來的快也去的快,從交易所裡重新回到露天大街時,空氣都被雨水沖刷得煥然清新。透過雲彩的陽光縷縷穿透葉間縫隙,你主動牽握住葉修的手,步履輕盈地走在前頭,你步伐很快,他要把腳步邁大了才能跟上你。
  
  「不用走那麼急吧?」葉修的心情好起來。
  
  沒料到能見你這麼輕鬆地踏在陸地。
  
  你一開始被打撈上來的時候,你的腳連船的甲板都不敢踩,還想要爬著翻回海裡。
  
  「……」走在前面的你停下腳步,又甩了幾回葉修的手。
  
  互牽的雙手一晃一晃的,戴在你頭上的兜帽也隨你搖擺而蕩下。你本來毫無血色的臉終於有了些紅潤,陽光照在你眼旁青黑的鱗上反光,你的眼睛也明亮。
  
  這裡是小鎮的西邊,同樣靠海卻離碼頭有很遠的一段距離。順著同樣湛藍的海水,遠遠望去可見一杆杆直立港邊的桅杆。因為之前的雨,商船都把旗幟收起來了,一時間望去也辨不清哪船是哪船。他們不都一樣的嗎。
  
  葉修見你鬆開與他牽握的手,你蹲身離水盆很近,你試著雙手掬起盆中的金魚,把手靜放在盆中待魚適應。
  
  葉修有點想說什麼:「你就把它們放生在這裡?」
  
  你抬頭給了葉修一個笑,你現在的笑不是任何模仿。
  
  接著就掬起那三條金魚,細滑的魚尾如至佳細膩柔滑的綢緞,小心翼翼地捧著它們,你把它們放在了海裡。
  
  「這是淡水魚,你不能把它們放生在大海。」葉修還是決定說這句掃興的話。
  
  「……」你嚇的重新將手捧離海水,卻只來得及撈起一條還沒游走的白金魚。把惟一還停留在手心的白金魚失措地放回水盆裡的淡水中,你一下子震驚地望著葉修。
  
  把淡水魚不小心放生在大海裡,應、應該不會怎麼樣?
  
  「會死的。」葉修話音剛落。
  
  你傾斜的身影讓葉修覺得不妙,但他欲要抓住你的手伸得慢了半拍。葉修給過你無數次機會,只要你跳海就能重回大海。可是你因為答應留在他身邊之後,就從未做過跳海這種事。甚至連這傾向都看不出來。
  
  葉修好像已經下意識地以為你會一直陪他在陸地上。
  
  見到你身形傾斜也沒立刻察覺你要做什麼。
  
  『噗通』。
  
  海水濺在靠近的葉修的臉上,他的手只來得及抓住你斗篷的後帽,空蕩蕩地抓住這一個寬鬆的斗篷,連同你斜挎背在肩上的皮包也一併隨著被拉扯脫身的斗篷留下。
  
  你在他面前跳海了,一下子潛匿在海水的顏色之中。
  
  海面只蕩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18、是不是反光導致你看得不真切

  說不清是失手脫韁的遺憾,還是終於讓你重回大海的釋然。有一瞬葉修覺得這樣也挺好,你可以順著海遊回家去。
  
  但是葉修的這個想法還沒想完,海中一雙白得過分的手托起了一隻紅金魚,短短不到幾秒的時間,你又浮出水面,你救回了這條險些要因高密度的海水而將脫水至死的淡水金魚。沉入海中的你一眼就看見突出的紅色,它抽搐打圈,眼看著就要死去。
  
  你急得連鰓都忘開而嗆進一大口海水,浮出水面後就扶住岸沿咳個不停。聲帶無聲的你,咳起來就像哮喘發作地喘氣一般。
  
  然而盆中只留下一白一紅兩條金魚。
  
  你之前突然跌一般地躍入海裡的時候,因為你許久沒能回到海中,不適應冰冷的海水使你渾身發顫。你卻緊咬牙想要再次沉下去找那黑金魚。
  
  一隻暖手握住了你的手,葉修對你說:「你先上來。」
  
  你不願意:「……」
  
  「別鬧。」他卻像說著''信我''。
  
  「……」你試著抽手。
  
  你被葉修抓住雙臂從水中全然托起,脫離海水的瞬間你還維持著魚身。照在海面波光粼粼,也使你魚身的青黑鱗片折射著金光。
  
  葉修脫下風衣罩在你身上,他按住阻止了你又要跳回海裡的動作。
  
  「我下去找就好。」你聽見把風衣披在你身上的葉修這麼說。
  
  沒等你思考葉修要如何下去找,就見他又一次連衣扣都不解地翻褪下襯衣,緊接著直躍海中。
  
  淡水魚到海裡會死,那麼人類到海裡會不會死。
  
  從出生以來你發現你第一次這麼在乎一個人類,他們曾在你們人魚的交流中總是代名著自私,殘忍,不可理喻。
  而葉修不符合前兩個詞,你覺得他越發的『不可理喻』。
  
  「……」然後你睜大了眼睛。
  
  因為你不可置信地看見泛著粼粼波光的海面之下隱現一條魚尾,它有著世間炫彩矚目最為綺麗的紅色。並且隨著魚尾遊動,而沉得更深。海面由水底向上蕩漾。
  
  你覺得你出現幻覺了。海中是不是反光導致你看得不真切。
  
  是哪裡又出現了一條人魚,還是說葉修。
  
  葉修怎麼可能是人魚。
  
  你沒法發出聲音,只好按耐住近乎澎湃的內心。更俯身貼近海面,想要看清海中模糊晃動的影子。你不敢錯過葉修浮出水面的樣子,也更想直接再次跳進海裡親眼親手確認。
  
  這時你的身後傳來一個極為輕弱的女聲,似是無害,又帶著膽怯:「打擾一下,請問……」
  
  她突然發聲打斷了你對海面的集中注意力,還是把你嚇了一跳,你回過頭見她問你:
  
  「你是人魚嗎。」


19、這個與人類無關的傳說是真的

  海中孕育著數不清的生命,人類帶著恐懼和幻想對未知的海域進行探索時,把希望也一道賦予在神話和傳說中。
  
  『傳說鋒利的刀刃穿透人魚的胸膛,取出它的那一滴心頭血,飲下就能夠治療一切疾病,更能讓人永生。』
  
  傳說根本就是假的。
  
  葉修就是因為這一傳說,才會在十多年前被人類抓離大海。而他同為人魚的母親已用生命來證實這個傳說完全虛假。
  
  葉修對人類的感覺要怎麼說。
  
  這是一件太複雜的事了。
  
  十多年前葉修只是跟著母親在珊瑚礁旁折珊瑚啊,極利的魚鉤就突然穿透了他的手臂,他還被漁船拖了很久,利鉤從小臂磨到他的上臂,血淋淋的傷口讓他整個手臂都幾乎廢掉。
  
  穿透葉修手臂的魚鉤硬是把他拖到沙灘。他那是已近失音的痛喊,而人類根本對此毫無同情。
  
  然後他的母親也跟來了。
  
  她與人類做的交易是放過她兒子,用她的心臟來換。
  
  那個受雇傭把他抓捕住的漁夫有一對兒女,就是那一對兄妹替葉修照料他近乎廢掉的手臂,也是那對兄妹在落淚中悄悄放走了葉修。
  
  葉修本以為自己會恨人類一輩子的,他說不定還會立志除盡人類。但當他帶著最為深重的恨意,他確信他已經做好了要殺人的準備。他找到了雇傭漁夫的那個人時。
  
  那個願傾家蕩產只為尋得人魚心頭血來救治家人的貴族,葉修看見那個貴族人類已經生不如死地跪在還是死去的女兒面前痛哭。
  
  他一下子覺得這個世界也沒多少值得存在的恨意。
  
  ……
  
  後來的一天陽光很好,風也很大。船開得很慢,船舷旁那群船員又在猜拳鬥酒。
  
  葉修拿起很久以前一個人類贈予他的陶笛,回憶著母親曾教過他的曲。他閉上眼睛吹奏一首十多年沒有聽過的歌。
  
  不知曲子吹了第幾回。
  
  他聽見船員忽然躁動地喊著什麼。
  
  什麼『落網了』。
  
  ……
  
  一個傻傻的你。
  
  你在葉修眼中實在傻到難忍。不止是你對船員的欺侮毫無反應,幾次能夠逃回大海卻還是留在葉修身邊,明明害怕著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跟他到底,就因為給你片刻自由的他曾對你要求『一直留在身邊』的話。
  
  可你連言語發誓都沒有。你還對自己的青黑鰭鱗感到自卑,又會因為他對你鰭鱗的幾句誇獎而害羞地躲開他。
  
  你會惦記著放生蜻蜓,會為救幾條金魚而直接跳海。
  
  當葉修終於從海水中找到並雙手掬起那條黑色金魚時,遺憾地發現這條黑金魚已經死了。葉修捧著已死的黑金魚浮出水面後就看見你趴在岸邊,你離海水靠得很近,眼睛睜得很大。
  
  「雖然很抱歉,沒能救回來……」人魚形態的葉修還是把死去的黑色金魚遞到你面前,「但你是不是很驚訝?」
  
  你是不是很驚訝他是人魚。
  
  葉修的聲音果然就和你所見過的人魚那樣好聽,你怎麼從一開始沒有發現呢。
  
  他是人魚這件事。
  
  「……」你還是趴著沒動,看著葉修眼旁熠熠生輝的紅色鱗片出神地望了很久。
  
  他有世間最美的鱗鰭,你原以為他對你鰭鱗的誇獎只是因為他沒見過人魚。那這麼說他對你鱗鰭的誇獎還真的是在——安慰你。也無所謂。
  
  然後想著想著你又笑了,伸出手想要試一試他鱗片的真偽。
  
  你真的很想摸一摸葉修的背鰭,也很想開口告訴他這麼被摸背鰭真的一點都不舒服。可惜這些大概是做不到的事。
  
  但你還是伸出了一直按在身下的手,一向白皙的過分的手掌與手指還沒碰到葉修臉旁的紅鱗,就已是一手鮮紅。一手溫熱的鮮血觸及葉修的臉,溫度冰冷無比。最後堅持著的體溫就在像完成了夙願般迅速冷卻。
  
  「……」你吃力地撐在左胸的心臟處早就已經血流不止。
  
  「你。」這是葉修繼母親之後第二次看見這傳說的悲劇。
  
  你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前面在你張望海面回頭時,你就看見那個忽然問你搭話的人類女孩雙手持刀地捅進你的胸膛,而且是一節節越發用力地穿透,她像是下著什麼決心。可她的決心下得不夠,因為她的手在發抖,連她的眼睛都比你先噙滿眼淚。
  
  你真的是莫名其妙就被捅了一刀。
  
  你還聽這姑娘輕聲細語,她語無倫次地對你結巴道歉,說著什麼傳說,要救什麼姐姐。
  
  她磕磕絆絆地拔刀離開又是帶出你很多的血。而你痛得連呼吸都來不及,更別提有沒有力氣哭。
  
  你只記得要重新趴回岸邊,繼續注視海面。畢竟不能錯過葉修浮出水面的畫面,他到底是不是人魚。
  
  唉想著起碼知道結果後再死吧。唉心臟別再跳這麼厲害了啊,每一下都湧出更多血。
  
  還是再撐一會兒吧。
  
  …
  
  葉修的紅鱗真的太美了。
  
  「笨蛋。」葉修為什麼也在哭,他好像終於罵你了。
  
  回想你被抓上船後第一次被船員欺負到哭時就是葉修擋在你身前,他真的是你所遇見最溫柔的人,從來沒有對你惡言相向,也一直不斷地安慰你支持你,哪怕沒有得到你最完全的信任。
  你想抹去葉修的眼淚,卻停在半空,你發覺自己手指染血,不適合替他擦淚。
  
  還在海裡的葉修朝你伸出手臂,把你整個人重新攬抱回了海中。
  
  能再死回大海也不錯。被海水包圍的時候你這麼想,雖然鹹海滌蕩心臟處傷口時又是劇烈的痛。但這已經不能刺激你逐漸失去意識的大腦了。
  
  葉修溫暖的溫度從你唇邊傳入,與你一道沉入海裡的葉修用力地抵住你的唇,他慌亂地想要撬開你僵住的牙關。但你渾身麻木地像一大個冰塊,被葉修抱住的你連回抱的動作都做不到。
  
  把你拉下海中好像也沒能用那傷口觸及海水的劇痛喚醒你的意識,葉修只是更緊地抱住你。
  
  他抓住你微微啟齒的縫隙,在海中給了你一個混合鹹澀海水的深吻。
  
  你已經近停的心臟好像重新開始跳動。
  
  『傳說人魚與人魚接吻後,瀕死也能救回來?』
  
  這個與人類無關的傳說是真的。
  
  ……
  
  請睜開眼睛看一看吧。
  
  海面穿梭在細雨中低飛的振翅蜻蜓,還有你最喜歡的雨,從海下向上望去,整個海面滴漾起的數不清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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