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姐妹請你去吃鯛魚燒，走吧。」
黑直發女生在室內沉默許久後，走到幸村精市身邊說了這麼一句話。
幸村手中的畫筆停頓在描繪出石膏形狀的終點：「我不愛吃甜食。」
「可是鯛魚燒有魚的形狀啊。」女生補充道：「你喜歡吃魚。」
停頓了一下，幸村看向她：「這是個冷笑話嗎？」
「那就看你想不想笑了，笑了就是冷笑話。」
「我沒笑。」
「沒笑那我再給你講一個。」
「打住。」幸村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這麼晚了，你還在學校干什麼？」
碩大的美術教室原本只有一堆五官端正的石膏像和同樣五官端正的幸村精市。臨近冬日的傍晚降臨地總要快一些，六點多的時候黑夜就來了，不見了照亮城市的太陽，只有一絲暗淡的黃沉在地平線處。
「我在學校找人陪我去吃鯛魚燒啊。」
這種隨便的借口也好意思拿來搪塞他。幸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哦了一聲。
看他沒有起身的意思，本亞檸檬心裡更加忐忑，不過表面功夫得撐住才行：「走啦，天都快黑了，怪可怕的。」
「怕就把燈開了吧。」
「佇在這裡有什麼意思。」檸檬嘟嘴，聲音放輕了一些：「就算是要傷心，也不能一個人傷心吧。」
「好好的我為什麼要傷心？」幸村的語氣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少女欲言又止，隨即停住了嘴。她深吸一口氣，殺了幸村一個出其不備——暴力地雙手掐臉將他的頭轉了過來，讓那雙有些驚訝的紫色眸子對上自己的：
「幸村精市，你是我從小到大活了十五年認識過最有魅力的雄性生物之一，長的好看腦子好使性格表面上看起來也很溫柔，除了你以外沒有哪個人可以用單單一個微笑掩蓋自己無惡不作的本性——你記住，只要你想要的，你一定會得到的！」
語畢，她還認真地反問了一句：「懂嗎？」
幸村的臉色變幻無常，在聽完她這似褒似貶的一席話之後，他不著痕跡地掙脫本亞檸檬的束縛，皮肉不笑道：「你當真這麼覺得？」
「真的。」
幸村點點頭，看起來若有所思。
「有的東西，我確實想要試著去得到。」
「你一出手，一定能搞定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本亞檸檬拍著胸脯：「姐們給你出謀劃策。」
看著幸村漸漸晴朗起來的面貌，檸檬一邊呼出一口氣，一邊又開始有些揪心起來。這家伙果然還是很在意上戶啊。好歹他和上戶也是從小到大的玩伴，青梅竹馬的關系，人家昨天突然宣布戀情還在校園裡大秀恩愛，幸村他，應該很難受的吧。
據柳說，幸村這兩天的低氣壓都已經快要讓網球部的戰友們窒息了，連高三的學長都要夾著尾巴從幸村身邊路過。本亞表示理解，誰也不會想要正面杠黑氣全開的大魔王的。
於是，作為幸村四年的狐朋狗友，她毅然決定犧牲自己，為廣大民眾造福。雖然說兩人關系是挺不錯的，但是檸檬不太過問幸村的感情生活。以至於她也摸不清楚幸村到底是不是如傳聞中所說的對上戶有希子有那麼一丟丟特殊的感情……不過現在，她可以確定了。
喜歡上從小認識的鄰家女孩，沒想到立海大高等部校草那麼純情。
好說歹說，又是耍賴皮又是強拖帶拉，檸檬總算成功將幸村帶離空蕩蕩的立海校園。動作雖然是粗魯了些，但是她有很仔細地、小心翼翼地避開那個女孩子的名字；而幸村卻完全沒有顯露出一丁點需要特殊保護的跡像，優雅地走在大搖大擺的她身旁，淺笑著說出一些沒有人性的話：「說回來，你那麼堅持要請客，我還是要賞臉吃個鯛魚燒的。」
「剛剛不是說不吃嗎？」檸檬站在攤位前調侃道：「要吃就快說，要什麼口味？」
「那就要個抹茶口味的加兩個冰淇凌球吧。」
……這個混蛋，明明是看著價格最貴的點的！
檸檬咬牙：「請再給我一個紅豆的，謝謝。」
攤位老板答應地痛快：「好嘞！」他手腳麻利地把面糊倒到機器上，在奶香溢出的剎那拿出成型的鯛魚燒。
嗷，美食出爐的場景真是多少次都看不膩呀。
注意到來自左邊的視線，檸檬抬起手朝幸村做了個鬼臉：「我好看嗎？」
幸村搖頭：「不好看。」
「——找抽？」
女孩子張牙舞爪的樣子讓幸村噗嗤笑出了聲：「不做鬼臉的時候倒還過得去。」
「本小姐這麼天生麗質，在你這裡才落得這麼個「過得去」的評價？幸村啊幸村，我勸你去補補審美課，不然……啊，謝謝老板。」檸檬說到一半就被遞過來的鯛魚燒打斷了，比起和幸村鬥嘴，她更想要快點咬下一口熱騰騰、甜乎乎的鯛魚燒。
「拿著，我付錢。」她轉手想把鯛魚燒遞給幸村，可是少年的手臂已經越過她的肩膀將一張鈔票給了出去。她半個背和他的半個胸膛接觸的那一瞬間，檸檬有些失神。
這種半抱著的曖昧姿勢是什麼鬼啊。
「發什麼呆？」幸村一手接過零錢，順便勾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腦袋：「走吧，讓別人排太久隊可不好。」說完，他拿過檸檬右手中的紅豆鯛魚燒，離開攤位。
檸檬趕緊跟上：「喂，搞錯了。」
幸村轉頭看她，咬了一口手中的紅豆鯛魚燒：「嗯？」
……擦，這家伙腮幫子鼓起來的時候還挺可愛的。
「你不是要的兩個冰淇凌球嗎？」檸檬突然開始懷疑他居心叵測：「該不是嫉妒我的美貌所以特地點了冰淇淋讓我長胖吧？」
幸村笑了：「本亞啊，你之前不是老說羨慕別人的女子力嗎？沒關系，你雖然沒有那種東西，但是你很有想像力。」他眨巴眨巴水亮的大眼睛：「你的美貌還暫時還不能讓我嫉妒。」
「如果不紳士要蹲監獄的話，那你一定是無期徒刑。」檸檬沒好氣地拿起勺子，想要戳進雪糕裡，一低頭發現了鯛魚燒和雪糕上草莓醬擠出來的愛心形狀。估計是剛剛的店家看他們的樣子，誤會了吧。
即便幸村是挺欠揍的，但她也不能占人家個大便宜嘛。
「真不吃啊？」她糾結了一會，還是抬頭問幸村。「本來說好我請的，你干嘛付錢？」
「口袋裡剛好有就順便了。還有，你手上那份看起來是給女生的。」
「哈？畫了兩個愛心你就不吃了？那以後我天天往你便當裡擠愛心。」
……這個丫頭還真是不懂得領情啊。
「再說雪糕就要化了。」
「本來就是你的。」檸檬嘟囔。
「那要不我們換回來？」
「我才不要，你都咬過了——」
「沒關系，我不嫌棄你。」
「誰嫌棄誰啊？能吃幸村大人的口水我還真是三生有幸？」
再這麼鬥下去還不得沒完沒了了？幸村干脆直接拿過檸檬手中的勺子，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到她嘴裡。
檸檬愣住了，巧克力的味道在舌上溫柔地化開。幸村看著她，淺淺一笑：
「好吃嗎？」
女孩子的臉頓時憋紅了，兩頰像是熟透的番茄一般嬌艷欲滴，就在幸村以為她死亡的少女心重新燃燒起來的時候，一聲凶猛的咳嗽聲響起了，其中還夾雜著檸檬斷斷續續的一句：
「勺子——戳到扁桃體了……嗆死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用了本亞檸檬這個名字，
原諒我的固執，希望這篇新的，不爛尾的文章能夠給你帶來那麼一點點歡樂：）
第2章 2
十一月的藤澤市甚是涼快，檸檬回到家以後脫下風衣和校服外套，揉揉肚子，剛剛那一份超豐盛鯛魚燒下肚，現在根本就不想吃飯。
要是胖了，就敲詐幸村一次抽脂手術。
本亞宅裡的常駐人員其實就只有她一個。爸媽因為工作性質經常早出晚歸，滿世界飛。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在打游戲，爸媽對她而言更像是活在手機和電腦裡的人物。雖然他們的親子關系好，但深閨怨女本亞檸檬心裡多少還是有一點不爽。
只不過她是從小就很懂事的孩子，從來沒有開口抱怨過。
國一的時候，在加利福尼亞長大的小本亞檸檬跟隨爸媽回國，從那起，她的噩夢便開始了。為什麼在東京工作的爸媽會選擇在藤澤市定居呢？因為爺爺奶奶家也在藤澤市呀。本亞家作為當地的土著家族，雖說百年前並不屬於頂級權勢，但好歹細水長流地積累出了些家底，也算是個武士後代名門。本亞檸檬她爸是本亞家最小的兒子，往上走有姐姐和最大的哥哥，也就是現在本亞家武道場的掌門人本亞介一。
相比起哥哥本亞介一，小兒子本亞介洋不用背負傳承家族武道館的責任，自由很多。加上是家裡的老么，他從小性子就野一些，好在骨子裡還是藏了一把本亞家正直的風氣，沒有把腦子用在歪門邪道上。那時候泡沫經濟崩潰，市場蕭條，原本擁有雄厚地產資源的本亞家受到重創。本亞介洋在這種背景下讀完高中，硬是靠著聰明勁兒考到了美國去，一半靠著家裡一半靠著自己把計算機讀了出來，在和朋友創業後成功贏取大學時代的女朋友香取莉娜，並生下一女，命名本亞檸檬。
「喂，老爸。」
「檬檬，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她放下書包，打開客廳的燈：「你呢？」
「我這還沒到飯點。」
出差中的老爸，出差中的老媽，此時正在另一個半球看著這邊已經看不見的太陽吧。
「別忘了給我帶土特產。」檸檬漫不經心道。
「行啊。檬檬，後天星期六去看看爺爺吧？」
「星期六去不了，有舞蹈課。」
「下課順路去吃個晚飯，也不錯啊。你叔叔說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檸檬搪塞地嗯了兩聲：「你回來再去吧。」
對面沉默了一會，本亞介洋樂呵呵笑了兩聲：「也好，過兩個星期剛好大家都有時間，我們可以搞個家庭聚會。」
掛斷電話，檸檬只覺得頭疼。心底裡升上一股抵觸感。
你懂什麼叫做被打壓嗎？
當姑姑的兒子還有叔叔的兒子天生聰慧到讓人起殺心時，作為家族裡子孫輩唯一的女孩子，性別不占優勢的前提下，再怎麼努力優秀也是很難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況且，她還沒有混出能和堂哥們的成就所匹敵的名堂呢。叔叔娶了京都茶道世家名門小姐，育有一子本亞和彥，而姑姑嫁入了日本有名大財閥跡部家並誕下跡部景吾。虎父無犬子，本亞和彥作為本亞家當家的小少爺，不僅能武，其學術上的造詣也不比他的合氣道天賦小。同樣是在立海大高等部讀書，檸檬和自己擔任學生會主席成績優異的高三堂哥本亞和彥一比，那差距真是讓人相形見絀。
雖說大家成績都挺好，但是檸檬為了保持自己的學業水平，平時閑空並不多，能擠出每周六的早上去舞蹈課，周日下午去美術班就很不錯了。其他時候除了上學還要去補習班，她連玩的時間都找不出來，真不知道自己堂哥們是怎麼調節社團生活，學業生涯和私人生活的……說起來，他們有私人生活這種東西嗎？
總之，每次家庭聚會的時候，這兩位堂哥鐵定會先收到來自爺爺熱情洋溢的關心，收到眾人投來親切和藹的目光，然後他們會架著大家少爺的風度謙和地說自己最近過得還不錯，謝謝長輩關心。轉過臉面對她，也就是小透明本透明時，又會露出真面目你嫌棄我我嫌棄你。
哼，演員。
好啦，雖然檸檬打心眼裡看不起堂哥們裝乖乖男的行為，但是她和他們的關系還是挺不錯。要知道，她當年小學畢業回國的時候可是先在叔叔家裡住了兩年的。和本亞和彥同一屋檐下倒沒什麼，同一學校裡可真是難受了。國一的時候，她的學習成績，尤其是理科，很慚愧地爛到人神共憤的地步。這也不能全部怨她，畢竟美國小學的數學在立海真是不夠用呀！當時正在上國三的本亞和彥路過她房間時瞄到桌子上的數學卷子，眼神中透露出的不可思議讓年僅十一的檸檬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後來本亞和彥告訴她，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畫了那麼多圈圈的卷子——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檸檬發奮圖強，硬是在一年內橫衝直撞地闖入年級前十，從此以後在本亞和彥面前勉強挺直了腰板。
本亞檸檬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時候，手機的屏幕剛好亮了起來。來電人是好友柳蓮二同學。她條件反射地想到了幸村精市，以為他是來向她打探好哥們的心理狀況的，滑開了屏幕：
「喂？」
「喂，本亞……」
「他沒事，你放心吧。活蹦亂跳的，一副心胸寬廣的樣子。」
對面沉默了一下。
「我不是想問精市的事情。」
「……啊？那你是想要抄作業嗎？」
「我已經寫完了，謝謝你貼心的提議。」
「哦。作業寫完了，兄弟也懶得關心，那麼柳同學這麼晚打電話，是有什麼問題需要我開導嗎？看在朋友的情分上，我不介意免費當一回知心姐姐。」
不用見面，柳都能想像出本亞臉上掛著的個八卦而不懷好意的笑。
「問題沒有，我只有一個請求。」
「你求吧。」檸檬大方地說。
「下星期去北海道的時候，能不能坐在精市身邊？我臨時有事去不了了。」
「什麼？一年一度的修學旅行啊，你不來了？」
「對，我被邀請去參加海外親戚的婚禮了。」
「這麼突然？」
其實也不算突然，只是我晚了一個月告訴你罷了。
柳在電話另一端平靜道：「這年頭，大家結婚都比較衝動。」
「哇，那你親戚婚禮籌備真是神速啊。」檸檬佩服道：「想當年，我姑姑……」
糟糕，話題有跑偏的趨勢。柳太了解她滔滔不絕的本領，得趁檸檬在把他的請求忘到九霄雲外之前趕緊讓她牢牢記住。
「本亞，和精市朋友這麼多年，我想你也知道他是一個不會輕易把真實想法說出來的人，雖然他看起來挺正常，但是心裡說不定還是挺難受的。」
「嗯？哦，有道理啊。」
一下被打斷的女孩現在又全神貫注地關注起了幸村精市的心理健康。聽到她若有所思的語氣，柳推波助瀾地再來了一句：
「你的精神支持對精市來說是重要的，本亞，這次旅程請務必要盡量陪在他的身邊。」
「你放心吧，他到底也是我的好朋友。」檸檬嘆了口氣：「你覺得上戶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柳腦中警鈴大作：「怎麼突然問這個？」
「那麼緊張干嘛？我就問問。」檸檬莫名其妙：「凡事我總得把握好個度吧。要是他很在乎上戶的話，那朝川和上戶同框的時候我當然要帶他緊急撤離啦，不然他得多傷心啊。」
柳哦了一聲，隨即模棱兩可地說：「這種事情的答案，也許還是你親自去摸索一下比較好。」
檸檬不屑道：「啊，原來是你這方面收集數據失敗了啊。直說嘛，我又不會笑你。」
柳捏緊了手機，心裡默默道，精市，哥們我為了你真是忍辱負重，你這次可千萬不能辜負我的血汗和淚水啊。
第3章 3
初次見到本亞檸檬的時候，是國一開學沒多久後。網球部的晨訓結束，他回到班級裡坐下，掏出書本。正低著頭整理作業，身邊的位置被拉了開來。本以為是同桌到了，他轉頭想要道早安，這一偏頭，幸村愣住了。
左邊坐著的女生有緞子般長而直的漂亮黑發，側臉漂亮精致得無可挑剔，長卷睫毛跟著視線微微下垂，手指嘩啦啦翻過本子，想要翻開到作業那一頁。
幸村突然很想揉揉眼睛，或者是大力掐自己的臉頰。假如我沒記錯的話，同桌的青山君應該是個男生吧？幾天時間夠他變身成一個漂亮女生嗎？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個女生朝他看了過去，然後她也像見了鬼一樣愣在座位上。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女生猛的轉過頭去環繞四周，然後又猛的轉回來：「這裡不是D班？」
「不是。」幸村也忍不住環繞四周，還好，確定了周圍都是C班的熟悉面孔後，他朝她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走錯班了嗎？」
女孩面露尷尬，不過只是一瞬間，她就笑了，好看的大眼睛都眯了起來：「啊呀，糟糕，多走了一步。」說完便迅速收拾東西起身，拉開後門向幸村點頭：「不好意思，打擾啦。」
不等幸村說「沒關系」，她就拉上了門。風吹起了她的黑發，那只泛紅的耳尖沒有逃過幸村的眼睛。
噗嗤。
幸村回憶了一下剛才發生的烏龍，忍不住在座位上笑出了聲。
在和本亞檸檬真正熟起來之後，他就逗她說我們國一時同桌過，然後舉起手指，同桌過一分鐘。暴露本性的檸檬則毫不嘴軟，說你當年好福氣得以逃過一劫，國一就和我同桌的話非得折磨的你嗷嗷叫不可。
所以，和這種「粗魯」的女孩子做朋友的契機是什麼呢？
國一的時候美術部裡有些學長嫉妒幸村的才氣和人氣，便會偶爾刁難他一下。學期末的時候畫材快要告罄，社長便訂了一堆新的顏料和畫筆。正巧那天他去開會了，留在部裡的學長們抓住了機會，若無其事地說：「啊，畫材好像到了收發室了，幸村，你去拿一下。好歹也是網球部的主力軍，這點東西一個人應該沒問題吧？」
雖說一盤水彩不重，但要想一個人拎起三十份水彩加上畫筆若干跑半個學校的話，這不重死也得累死。明眼人都知道他們這是在欺負學弟嘛！
就在幸村還沒有做聲的時候，一個人站了出來：
「我跟你一起去吧。」
本亞檸檬走到幸村身邊，笑嘻嘻地說：「就算幸村君力氣大，也不能老是一個人把大家的活攬了吧。人太好的話會被小心眼的人盯上哦。」
說話的學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聽出弦外之音的人對這個女生佩服的五體投地，敢正面杠小心眼的人的勇士啊！
幸村跟著本亞出了門，開口喊住前面步伐輕快的她：
「本亞桑。」
「嗯？」少女轉頭。
「謝謝。」幸村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紫色碎發垂在鬢角。
女孩左臉酒窩跳躍，抬起兩只手，做了個相機定格的手勢，邊倒退邊和幸村說：
「幸村君，有人跟你說過你特別好看嗎？」
這個突然跳轉的話題讓幸村始料未及，但她似乎並沒有要對面人接話的意思，因為她徑直說了下去：
「所以，千萬不能讓別人占到便宜啊。」
這個美救英雄的壯舉讓幸村印像深刻，讓他同樣印像深刻的還有她抱著三十盒水彩往回走的身影。她邊走邊說幸村君，剩下的交給你了。
幸村拿起那一袋體積大但是重量特小的畫筆，有一種自己作為男生的尊嚴被踐踏的感覺。
明明長得像個弱不禁風的洋娃娃，但其實打起合氣道來呼呼生風；之所以會經常替人打抱不平，是因為當年被欺負的時候沒有人站出來。
她說，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就算是自己不喜歡的人也不應該經受。
幸村再次回味起她那句「不要讓別人占便宜」，覺得她當時的表情還真是耐人尋味。那話不僅是對他說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吧。
國二要分班，在新學期的第一天，幸村走到班級裡時驚喜地發現了一個在窗邊發呆的身影。看那雙快要閉上的眼睛，想必她昨晚又熬夜看小說了。
幸村嘴角輕輕上揚，他坐到本亞檸檬旁邊的座位上。她聞聲轉頭，看到是他，先是愣了一秒，然後肯定地開口道：「今天絕對是你走錯了。」
兩人相視而笑。
「新的一年也請多指教了。」
第4章 4
幸村精市這個名字真是叱吒立海大。即便是國二時期的他，仰慕者不說有一百也有八十，要是把範圍擴大至全校的話那更是不要說，追他的學姐和學妹比想要收集他比賽數據的狂人們都要執著。這種現像級的校園偶像甚至掀起了一股網球熱，立海大女子網球部的門檻都被踩爛了，因為想要和幸村精市有共同語言的少女們實在是太多啦！
「幸村精市同學，請問你怎麼看這種事？」
「本亞檸檬同學，這種事我打算睜開眼睛看。」
檸檬對他的回答表示很不滿意，她揚揚手中的巧克力：「不認真回答，巧克力我不給你了。」
「給我的？」幸村精市挑眉，似笑非笑地說：「你自己做的嗎？」
「呃，這個其實不是我的。有個隔壁班女生剛才課間沒逮到你，讓我轉交一下。」檸檬翻看手中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然後放在他的桌子上：「我猜是她自己做的。」
「謝謝。」幸村收下了以後表情有些奇怪。他們關系不錯，可是這都快放學了，本亞檸檬也絲毫沒有要送他巧克力的意思——再怎麼說，義理巧克力總是要送一盒的吧。
「本亞，你送誰巧克力了嗎？」幸村若無其事地問道，抬頭緊盯對面女孩正要張開的雙唇，說時遲那時快，門口有個聲音響起了：
「精市——」
他心先是沉了沉，再轉頭看向聲源。上戶有希子拿著一盒巧克力走了進來，她的長發搖曳，發尾卷翹，校服裙下一雙白皙纖細的腿很是吸睛。
「你剛剛去哪了？想給你送禮物都那麼難。」上戶笑著和他說：「喏，我今年沒有給你綁蝴蝶結，不要介意。」
「謝謝。」幸村朝她笑笑。
「啊，本亞桑。」
「嗨。」檸檬朝她揮揮手，算是打過招呼。
「本亞桑肯定也收到了很多巧克力吧？和精市一樣，萬人迷似的。」
「過獎過獎，肯定沒上戶桑多。」
青梅竹馬和好友的商業互吹。幸村笑了笑，把上戶給他的巧克力放到書包裡。
上戶離幸村很近，她湊上前去說悄悄話似的問：「「精市，你今年收到了多少個？」
聲音太大啦。話檸檬雖然聽得一清二楚，但她識趣地明白，自己是時候退場了。上戶有希子是幸村精市從小到大的玩伴，隨著幸村人氣日漸高漲，不少人猜測他和上戶有希子之間有點那什麼。畢竟幸村是一個很拎得清的人，雖然每一次情人節都會認真的回禮，但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會禮貌地拒絕掉沒有感覺的女生，也會禮貌地避開過於親密的肢體接觸。
不過上戶好像是特殊的存在啊。
檸檬琢磨著幸村大概是對這個漂亮姑娘有點意思，畢竟誰不喜歡漂亮姑娘呢。再說了，上戶和幸村還住的那麼近，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就觀望著等幸村哪一天下手把上戶拿下了。
幸村看檸檬轉身收拾書包，眼神不自覺地跟著飄了過去。但是很快，他又將注意力收了回來。
「收到多少個嘛？」女孩子的聲音還在耳邊。
「我沒有數。」
上戶笑了：「光是我們年級裡就有好多呢。全校加起來應該有一百來個吧？惠子阿姨之前還問我你在學校裡受不受歡迎，今天要是看到你拿了那麼多巧克力，應該會很驚喜。」
「有希子，你的社團活動馬上開始了。」幸村嗓音依舊溫柔，但是眼底有了一絲波瀾。
「別提醒我嘛，太掃興了。」上戶嘟囔。
「我也該走了。」
「那一會幫我留一下弦一郎，我們一起回家？」
「好。」
幸村轉頭看向左邊的本亞檸檬，可是靠窗位置上已經空無一人。夏風緩緩吹起薄薄的窗簾，那分如蠶絲般的色澤略過收拾的干淨的書桌，然後又蕩漾回窗沿邊。一下一下，像是呼吸一樣。只不過幸村此刻覺得自己心裡有塊地方有些堵，將肺部的氣呼出去時，心髒卻突然有些空了。
晚上清點巧克力的時候幸村才頭疼起來，這一盒一盒的巧克力絕對不可能全部吃完，文太的話還有可能，但是他對巧克力興趣缺缺，吃一口就算賞臉了，這麼一百多盒……
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妹妹幸村真由倒是很開心。她最近對烘焙情有獨鐘，摩拳擦掌地看著那摞小山似的巧克力想要做巧克力蛋糕，巧克力曲奇，還有雙倍巧克力布朗尼。
「哥，都是上好的巧克力誒，不吃可惜了！」
興致勃勃的她把那幾天的飯後甜點變成了一切和巧克力有關的東西。直到有一天幸村看到巧克力比薩這種東西上桌了後，他被巧克力膩到的神經終於崩斷，果斷地把剩下的存貨全部融化，做成巧克力火鍋讓真由沾著水果吃掉了。
對，那段時間裡，最大程度地浪費巧克力就是他的目的。
本亞檸檬那幾天課間還問：「你得一天吃一斤巧克力才能趕在過期前消耗掉別人送給你的愛意吧？」
提到巧克力，幸村就反胃酸：「愛意接收就完了就完了，巧克力裡只有可可脂和糖，沒有愛意。」
所以說他就算把巧克力全拿去喂真由也是沒有關系的，也是很尊重其他人的。
情人節的噩夢到這裡還沒有結束，白色情人節回禮的時候才是大工程剪彩的時候。幸村真的給每個人都送了相應的賀卡，部分稍微熟一些的還有小禮物。良好的家教加上足夠八卦……不對，足夠支持他的媽媽讓回一百多個人的禮變得高尚了許多。
前幾十張還是幸村手寫的，到後面他學聰明了，直接買了印好感謝字樣的賀卡簽個名作罷。即便如此，他還是硬生生地用掉了兩支墨水充足的筆。
在簽完最後一張的時候，幸村總算可以長舒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他腦子裡突然蹦出來一個人。
像是被催眠了一樣拉開書桌的抽屜，幸村拿出最後一張空白的信紙，然後寫下了那個人的大名。腦子裡矛盾的想法在打架，胸腔中還有一個月前情人節下午時心裡騰升的小小不滿。明明她沒有給他送巧克力，白色情人節的時候不用回禮也沒有關系，但是買信紙的時候，他偏偏鬼使神差地多拿了一張。雖然嘴上是說怕寫錯了，多買一張備用，不過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這張信紙是留給誰的。
既然如此，那就寫吧。
誰說白色情人節不可以就這樣給朋友回禮的？管她送沒送。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他的書寫，隨手拿起手機查看，上面赫然顯示著那個人的名字。好巧。幸村滑開那條Line消息：
幸村，明天幫我請個假，我發燒了。
他看向面前快要寫完的、字跡工整的信，難得想要罵一句髒話。
第5章 5
本亞家老宅離學校不遠，剛好和柳順路。幸村便拉上了柳，說要關心一下同學，不如一起上門拜訪。
柳和本亞曾經在物理競賽上合作過，兩人的關系還算不錯，所以一口答應了。真田本來是打算送他倆過去以後就回家，結果到了本亞老宅門口，發現自己還認識這一家子。來開門的本亞和彥是立海大附中前學生會會長，瞧見真田就把他撈進去了：「這不是風紀委員嗎？來，進來彙報一下現在學校的趣聞軼事。」
「打擾了。」
古香古色的日式建築，小庭院裡雅致的小井，那流水一波接一波地打在竹竿上。柳看了一眼幸村，交換眼神：這種適宜大和撫子生長的環境為什麼會培養出一個本亞檸檬？
本亞和彥帶他們到了檸檬的房間門口，他敲敲門：「檬檬？」
裡面傳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哼聲。
「你朋友來看你了，我帶他們進來？」
他們聽見了腳步聲，跌跌撞撞的，然後門開了一條縫，門縫中探出來一個腦袋。本亞檸檬見到是他們，驚恐地捂住腮幫子，可是已經太晚了，幸村精市噗嗤笑出了聲。
檸檬惱羞成怒：「送客！」只不過她的口齒不清，還有點大舌頭，這句原本威懾力十足的狠話頓時變成了一個笑話，就連真田也差點沒憋住。
本亞和彥笑地直不起腰：「你們玩，我讓人送點點心過來。」說完，他又囑咐堂妹：「不過你要乖乖的，不許偷吃啊。要不然燒退不下去。」
檸檬不耐煩地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快滾。她把門拉開，讓三個男生進來。
日式的房間很大，榻榻米上有桌子和軟墊，檸檬大剌剌地坐下：「你們隨意。」
真田是三人中和檸檬交情最淺的一個，點頭說：「失禮了。」
旁邊的幸村端詳著檸檬，看得她渾身發毛。
「看什麼看。」
大魔王燦爛一笑：「很可愛啊。」
檸檬真想給他一刀。
「你拔牙以後也長這樣。」
「兩邊都腫了，一次拔了兩顆？」柳皺眉：「是醫生的意思嗎？」
「是我的意獅（思）。我就想著，反正拔也是拔，不如一翅（次）性拔個干淨。結果桌天晚上就，發燒了。」講述到後面，檸檬臉上苦兮兮的。因為低燒的關系，她的臉頰還是粉色的，比平時大了兩倍的腮幫子讓她的下巴都沒有那麼明顯了。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倉鼠。
第一次看到檸檬穿著便服的樣子居然是她穿著睡衣坐在榻榻米上跟他們聊天的今天。幸村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將柳還有真田帶來了。真是大失策啊——
不過柳和真田到底都是體貼的人，因為女孩子還生著病，所以他們只是坐了一會，順便輔助幸村指導一下課業後就打算離開。幸村笑著朝他們揮手：「那就明天見了。」
柳和真田站在房間門口，和幸村對視了一秒，飛快地拉上門走了。整個過程快到檸檬都沒有反應過來。
她定定地看向幸村，而穩坐在軟墊上的對方則氣定神閑地看著她，溫柔開口：
「想和我說點什麼嗎？」
檸檬被問的摸不著頭腦，想了半天，舉起手，晃了晃：「拜拜？」
幸村深吸一口氣，笑得更加燦爛：「今天是白色情人節。」
「啊——對哦。」
「啊」，「對哦」，這就沒了？不想要我的禮物嗎？幸村挑眉。但是看前面女孩子呆呆的樣子，他不用猜也知道她不會主動問他要禮物的。任命地主動掏出信封：
「這是回禮。」
「哇，你有給我准備啊，謝謝。」檸檬收到信，看上去很高興，過了幾秒，她才反應過來：「不對啊，我好像沒有給你送巧克力吧。」
原來她是真的沒有給我送，不是忘記了也不是他弄丟了。
「嗯，這是為了謝謝你沒有給我送巧克力。」幸村悠悠地說。
「這都要感謝？」檸檬好笑地看著他：「我沒送的時候還怕你生氣呢。」
「不生氣。」幸村若無其事地問：「你有給其他人送嗎？」
「有啊，我給喜歡吃巧克力的人送了。」檸檬喝了一口茶：「知道你不喜歡我就沒給你買。而且你到時候收到那麼多巧克力，根本就吃不完。與其再買一盒巧克力給你增加負擔，不如改天中午請你吃飯表示一下呢。」
得知檸檬的想法，幸村一下子釋然了。
「這封信我一會再看。」檸檬笑了，用信遮住自己的下半部分臉，只露出笑彎的眼睛：「別說，收到了禮物我還挺感動的。當然，你和柳還有真田來送作業我也很感動。」
「謝謝啦，幸村。」
她的眼睛很亮，很亮。
那天以後，幸村總是會下意識地去看她的眼睛。那對黑色的眸子不論是哪一次看過去，都是那麼清澈又有活力。
國二那年海外研修去的是中國。六小時不長不短的飛行雖然不是跨洲長途，不至於讓人的感官被大幅度削弱，到後面恨不得與經濟艙不怎麼舒適的座椅俱焚——只是這無所事事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作為長途飛行的老手，幸村對這六小時的飛機嗤之以鼻。身邊坐著弦一郎還有柳，時不時和好友耳語兩句，或是拿起座椅前置的雜志隨手翻看兩頁，他也不無聊。
飛機遇到了氣流，有些顛簸，幸村前面椅子上的人靠著窗酣然入睡，似乎那一上一下起了搖籃般的作用，她越睡越放肆，頭都快要掉到後面幸村的膝上了。平時精心護理的頭發此時此刻在扶手處一晃一晃，暗淡的機艙內都快看不清她深色的發。
幸村盯著那一縷一縷頭發看了一會，心裡竟然出現惡作劇的念頭。小學時，總會有調皮男生去拉扯前桌女孩長發，幸村從來不和這種人同流合污。不過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想伸出手去摸摸那縷看起來質感超棒的頭發。
柳本想和幸村說點什麼，一轉頭，發現好友正在盯著前面的座椅發呆，嚴格點說，是從座椅和窗之間的縫中露出的黑色毛發。他好像頓悟了什麼，腦海中閃現的那些畫面和這一刻幸村發呆的樣子結合在一起，柳平日裡握筆的手開始癢了。這種沒有什麼實質意義但是卻又能輕易掀起軒然大波的消息，怎麼能就這麼放過呢。
接下來的幾天，柳總是會有意無意地往本亞檸檬的方向看。不論是磕磕絆絆地跟幸村學幾句中文的她，還是拉著朋友去吃熱騰騰小籠包被燙到的她，亦或者是在故宮裡仔細觀察文物建築、偶爾發出幾句驚嘆的她，似乎都對那件事情一無所知。
不過不要說她了，估計就連幸村精市自己也不知道吧。
又或者說，他還不能肯定。
第6章 6
幸村病倒的那一天，不僅僅是幸村精市一個人的噩夢。網球部全體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心情掉到了冰點以下。
知道自己的病不是開玩笑時，幸村覺得前幾天那種盲目樂觀的精神和他人所謂「很快會好起來」的話語都像是諷刺，越想越難受，比手上扎針時還要刺痛他的心。媽媽面對他滿臉的輕松和出病房門後的憂心仲仲，根本就瞞不過生性敏感的幸村。當生命被架上擺渡船時，平日裡的那些煩惱都成為了屁都不是的雲煙。對於幸村，他對網球的執念確是有增不減。好在一起的伙伴從未讓他有被冷落的感覺，他們很清楚他想要打網球的心情，所以一進門就會說起網球，一直聊一直聊，要看到他笑了以後才肯稍微歇息一會。
學校裡的同學得知幸村精市休學，大為震驚。老師也只是說他抱恙休學，草草略過。但是導致休學的病一定不是什麼小病，有人很惋惜地小聲說「真可憐啊」。
這句話，比生病本身還要可怕。
打擊來的快，但是幸村接受的也快。他不會讓自己閑下來，更不會把空閑時間浪費在杞人憂天上，所以他將自己除了打針和吃藥之外的時間安排的滿滿的。人忙起來，也能短暫忘卻眼前的苦難了。但是留給思考的時間一多，他也會胡思亂想一些事情。平日裡來看他的同學一般都是網球部眾人，好朋友也稀稀拉拉來了幾個，多數都是在周六日來的。這麼轉了一輪，想一想，只剩下那本亞檸檬一個沒有前來拜訪了。不滿是有的，畢竟她在他心裡是重要的朋友，而且平時很靠得住，要是聊起友情來，她更是能給人一種甘願為好友兩肋插刀的感覺。這住院好歹也有十幾天了，本亞檸檬一次都沒有露過面，讓柳也頗為驚訝。
「本亞沒來看過你嗎？」
幸村搖搖頭。
「應該是最近忙著物理競賽的事情吧，過一陣子她就來了。」柳如是說。心裡當然還是覺得奇怪，即便是和她交好，心裡卻不免為幸村打抱不平。醫院也就離學校兩站電車的距離，算上她和幸村的關系，不來看一次也說不過去吧？要知道，她生病的時候幸村可是第一個上門報道的。
雖說沒有登門拜訪，但是每天幸村都能收到檸檬的Line。聊的都是些有的沒的。既然兩方都沒有說起上門拜訪的事情，幸村也不吭聲。等的越久，越孩子氣地想把檸檬在心裡的地位降級。可是這種想法半點也不解氣，反而讓難受漫布心髒。
那是風平浪靜的一天。醫院人流量總是那麼大，不論是工作日也好，周末也好，大堂裡總是擠滿了人，或是拖著孩子，或是面露焦急，總之，這個悲傷大於歡喜的地方從不缺參與者。
只是傍晚時分——雖然診室的隊伍不會縮短半分，但這裡的一切似乎都要沉寂下來似的，就連四壁也透著瘆人的靜謐。
幸村在看書，意識到太暗的時候才下床，走向門邊。當整個房間被燈光打亮的時候，門同時開了，開關處的啪嗒和把手轉動的聲音重合，幸村有些驚訝的眼神和門縫那對同樣詫異的眸子重合。
門一下子就被關上了，然後又是標准的三聲叩響。
幸村無奈的拉開門：「一腳都快踏進來了，就進來吧。」
門外少女雙手合十：「忘記敲門了！原諒我吧！看在我給你帶了獨一無二的禮物的份上。」
說不驚喜是假的。興許是因為這半個月經歷的波瀾太多，本亞出現在他面前時，幸村竟生出一種多年未見的感覺。她的長發扎在腦後，有幾根不太聽話的細碎發絲垂在臉頰邊，風塵僕僕的樣子。
「我進來了？」
「請進。」
幸村好像沒有什麼變化，除了身筆挺的西裝校服變成了寬松的病號服之外。他身上的「王者鋒芒」好像沒有平時那麼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憂郁。很淺很淡，但是，很讓人心疼。
幸村轉身，看到本亞的眼神沒有離開他一刻，挑挑眉：「好久不見啊。」語氣雖是平淡，但是本亞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嘴巴一撇就開始喊冤：「我不是故意拖那麼久才來看你的！」
喲，敢情她自己也知道呢。
幸村三分幽怨三分玩笑：「按照本亞慣用的套路，下一句話該不是「我是有意的」吧。」
本亞呆了一下：「這都被你猜到了。厲害呀。」
幸村因為她的到來好的有些明顯的心情瞬間恢復了平靜。
「這麼說我可要傷心了。」
「別介呀，幸村大人要聽完小的陳詞再傷心也不遲。有意拖到今天那也肯定是出於好意嘛。」她笑嘻嘻地拖了把椅子：「我坐下了？」
嗯。你已經坐下了。
幸村看著她穩穩坐在椅子上的樣子，輕輕地笑了。
「笑啥？」本亞正麻利地在包包裡搜索，抬眼看幸村。
「沒有。」幸村搖搖頭：「看見你，就好像一切都沒有變似的。」
還是那種毫不客氣的樣子，那股小旋風的氣勢。他時常有些麻木的手指像是鋸子一樣，不留情地斬斷了他的現在和半個月前的生活。而本亞，還是活力滿滿的樣子。那些溢出來的元氣，幾乎就要讓幸村看不到現在自己和健康的自己之間的斷層。
大概是熟悉感吧。熟悉的人，有著熟悉的氣息可以讓自己安心。
爸媽也是熟悉的人，但是轉過身去的滿臉擔憂很陌生；真由也是熟悉的人，只是發紅的眼眶很陌生。但是本亞的話，她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看到無聊的笑話就會發給他，數學壓軸題寫出來就會連打一排「耶」地跟他分享喜悅，小賣部出了新面包就會一定會買，然後跟他說果然吃來吃去還是菠蘿包最好吃……
「一切都會變回來的。」
她亮晶晶的眼睛彎了起來：「看。」
幸村疑惑地接過那個玻璃瓶子：「這是？」
細看，裡面裝了十個御守。顏色不一，神社的名字也不一樣。
「東京十大神社的御守哦。很靈驗的。」
幸村有些詫異：「你跑遍了十個神社？」
「對呀，為了這個我還翹了兩個星期的補習班，在地鐵上的時候坐過站，迷路一小時結果手機沒電了……」少女皺著眉頭掰手指的樣子讓幸村心裡湧出一股一直以來都只是暗暗棲息著的感情，而這感情，在她抬起頭用堅定明亮的眸子看著他時達到頂峰：
「本科學少女跑遍十個神社的誠意都在這十個御守裡了，所以幸村你一定，一定，一定會沒事的！」
以為幸村眼波流轉，會說點什麼「我好感動」之類的話，亦或者是「我好欣慰」這種他平時一臉戲謔會說的東西。但是沒有，他只是垂了垂眼簾，然後再抬起頭對上她的眸子，嘴角的弧度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嗯。」
......嗯。
嗯？嗯就完了？嗯？
她張了張嘴：「沒啦？」
幸村壓下心中的浮動：「什麼沒了？」
「這，這……就沒啦？」她指了指那個玻璃瓶，又指了指自己，一臉失望：「還以為今天終於能夠看到你感動的涕淚橫流的樣子然後說「本亞小姐我以後一定要好好對你…」這種話——」
「本亞小姐，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誒？今天居然這麼順從？」她笑嘻嘻道：「那再給我表演個涕淚橫流吧。」
幸村噗嗤一笑：「別得寸進尺。」
「這才對嘛！不頂嘴的才不是幸村。」她得意地挑眉：「怎麼樣，禮物誠意夠不夠，現在可以原諒我今天才來看你了吧。」
「看在你收集了兩個星期御守的份上，原諒你了。」
「那既然如此，再答應我一個條件吧。」
「剛說什麼來著，別得寸……」少女的手附上他的嘴，掌心很軟。她微微放大的臉龐讓幸村在這一刻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答應我還是答應我？答應我就點頭，沒得選。」
幸村哭笑不得，這種被挾持的狀態他可是從來沒體驗過。撥開她的手：「你說是什麼我再考慮答不答應。」
「不要，你答應我我再說是什麼。」
「要是什麼不合理的要求，我豈不是做了妝賠本買賣？」
本亞先服軟：「全國大賽。」
「嗯？」
「夏季網球部的全國大賽以後，我要你戴著金牌跟我去看美術展。」
幸村看了她良久。
「好。」
「每天都要好好吃飯。」
「好。」
「心情不好要說。」
「好。」
「看到我發的冷笑話要哈哈大笑。」
「這個要求，我真的做不到。」
「喂！明明很好笑的！」
天色已晚，空氣裡的寂靜卻淡弱了。因為她嗎？
嗯，因為她吧。
第7章 7
七點半的時候幸村說什麼也不讓再留，直接了當地把她送出了病房。
手裡拿著個紅蘋果，檸檬哢嚓地咬了一口，好甜啊。
下次去要問問幸村這蘋果在哪兒買的。
睡覺前，她猛然想起來，自己也許還要問問幸村，書包是不是忘在他那兒了。
難怪回家時一身輕松啊！
「喂？」
「還沒睡嗎？」
那頭是少女的訕笑。幸村回答：「還沒。怎麼了？該不是回去兩個小時就又想我了吧？」
雖然說和幸村在國一的時候就認識了，但是大晚上給他打電話，這還是頭一次。少年的聲線溫柔又讓人鎮定，看不見他的臉，這玩笑話竟然帶了些曖昧的味道。
不過檸檬急著找書包，別說曖昧，就算是來真的她也聽不出來。
「想想想，話說，我也很想我的書包啊，能不能請幸村大人幫我看看你它在不在你的桌子底下？」
對面的少年停頓了一會。然後說了一句：「嗯。在。」
「太好了——啊，太糟了——」檸檬欲哭無淚：「我現在得抓緊時間去偷我堂哥的書包了。」
幸村的笑聲傳來：「明天要過來嗎？」
「要啊，你明天哪個時候方便？」她躺倒在床上，頭疼的想明天該怎麼把作業搪塞過去比較好。
「哪個時候都挺方便的，恭候你的大駕光臨了。」
「那我明晚十二點准時到行嗎？」
幸村不用看都知道這時候她的嘴角肯定翹得老高。
「嗯，行的。話說你知道嗎，最近醫院有點奇怪……」
「啊——打住！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少年爽朗的笑聲流過耳邊。檸檬嘟嘴：「喂，你別說，上課走神的時候看不到你在我右邊認真做筆記，是有點不習慣。」
「我也是。看不到你打瞌睡流口水，我也有點不習慣。」
「打瞌睡不否認，流口水絕對沒有，不要破壞我的淑女形像。」
「要是本亞和淑女是親戚，那也一定是遠房的。」八竿子打不著的那種關系。
「你好煩啊，我睡覺了。」
「嗯。晚安。」幸村噙了一抹笑。
「晚安——」
「本亞。」
快要摁下掛斷鍵時，對面幸村的聲音響起了。
「啊？」她把手機抬到耳旁。
「謝謝。」
檸檬睫毛撲閃，左臉頰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不謝，早點回來看我打瞌睡。」
幸村掛了電話，看向窗外深藍的天空，無雲，但有稀拉幾顆星。
桌上靜靜的立著那個玻璃罐子。
那晚，他下定了一個決心。
第8章 8
「去嗎？美術展。」
夏日炎炎，檸檬給自己獎勵了個巨大的甜筒。邀請走在身旁的幸村一起去接受久違的藝術熏陶。
「沒能拿到金牌呢。」
「嗯？」檸檬莫名其妙：「什麼金牌？」
幸村好笑的看著她：「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啊。要我在全國大賽後拿著金牌跟你去看展覽。」
檸檬恍然大悟：「啊——可我又沒說是今年的全國大賽。明年吧。今年的話，你人來就夠了。」
幸村笑了：「太會鑽空子了，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順便給明年的你施加點壓力。下星期就要去合宿了吧？」
冰淇淋太大，檸檬眼看一粒粒小珠子要順著甜筒的華夫餅外層滾下來，啊嗚咬了一大口，凍得頭皮發麻。
「合宿是下星期……不涼嗎？」幸村忍不住皺眉。
「涼，透心涼——」雪糕在嘴巴裡滑掉，順滑地溜過喉嚨，暑日的清涼喲，就是這一口了。
檸檬在國二後搬出了叔叔的家。多次和幸村在同一個超市偶遇之後，她發現自己的新家離幸村家距離不過五分鐘步行，感嘆道藤澤說小不小，說大那也是真不大啊！剛剛在超市裡，她一抬頭就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拍拍那人的肩，他好看的面孔上也是一幅見怪不怪的表情。
「買什麼？」
檸檬舉起左手的醬油：「醬油。」舉起了右手的甜筒：「甜筒。」
回憶完畢。
幸村悠悠地說：「明明每次都吃不完，還是拿最大號的甜筒，你這是何苦呢。」
「只要不斷的嘗試就一定有做到的一天！」
「持之以恆的精神不是用在這兒的吧……」
「跑題了跑題了，去不去看展覽？你跟我去嘛，一個人太傻了——」
幸村裝作一臉沒辦法的樣子：「招架不住你的盛情邀請，那我只好去了。」
「太好了，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
幸村看著她。
檸檬舉起舔得平整的甜筒：「假如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這不是有沒有其他事情的問題。幸村心裡的內心活動在「要如此草率地進行第一次單獨約會嗎」和「她果然什麼都沒有想過」這兩種狀態來回切換。
檸檬偏頭看他：「不行嗎？」
那一偏頭，她用小鹿斑比似的眼睛看著他，披在肩上的幾縷發松松垮垮得落在背後。
再不正視那份悸動，他做不到了。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可以。」
檸檬笑了：「好呀——我回家放個醬油就來找你。」
「雖然平時經常說你缺乏女子力，但你到底也算是女生，當然是我去找你了。」幸村無奈的說：「我也回家放東西，馬上來。」
「有什麼關系嘛，我去找你也一樣。」
幸村想了想：「老是在外面跑的話，很容易曬黑。」
「……我在家裡等你，按門鈴喲！」
檸檬在這個路口折轉回家，幸村松開了捏緊的左手。明明是一件預料到的事情，為什麼在正視它的時候反而會緊張起來？那份感情，是什麼時候有的？
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啊啊，其實早就知道了吧。
自己喜歡本亞這件事情。
喜歡她的隨性，喜歡她的驕傲，喜歡她在課堂上和他耳語的聲音，喜歡她在國三畢業典禮上懶洋洋地說反正兩個月後要見面的時候，微微抬起的嘴角。
跟本亞檸檬去看展覽很簡單，但是跟喜歡的人去看展覽，這難度一下就上升不少。因為看著她，他可沒辦法保證自己能把心裡的話好好藏住啊。
第9章 9
北海道，北海道！
有誰不喜歡北海道啊！
立海大今年給出了兩個修學旅行地點。在大部隊興奮地討論去倫敦要不要帶雨傘的時候，檸檬則是毫不猶豫地寫下了「北海道」三個字，然後嘴角垂涎地開始列美食清單。
班主任在上課的時候順口問了一句：「有多少同學決定去倫敦的？」
一大半人齊刷刷舉起手，幾聲「誒」，「誒」，傳了開來，大概是驚訝為什麼還有人會想要去北海道。
「北海道？小學的時候就已經去過了吧。」
幸村君的話正代表了大眾的想法，他對面坐著的女生戳著便當：「這是炫耀嗎？我也想在小學的時候就去北海道——」
短暫的午休，幸村和網球部的大家吃完午飯，在回教室的路上看到了獨自在教室裡埋頭苦書的本亞檸檬，嘴角上揚地決定臨時串個班。剛想誇贊她刻苦學習的精神，走近了一看，發現這家伙紙上寫的全是一堆吃的，還非常用心的分類成主食，甜點，和小吃，每欄底下清楚地寫了店名和地址。
「你什麼時候開始兼職美食博主了？」
幸村玩味的聲音從頭上飄過，檸檬手上的筆卻沒有停：「我倒想呢，可是我吃的還不夠多，成為美食博主的道路還很長啊。」
「……照你這個效率吃下去，應該也不會太長。」
幸村的眼角瞥到她桌邊的盒子，微微皺眉：「便當一口都沒有動。」
「啊——謝謝提醒。」檸檬抓起勺子就胡亂往嘴裡塞了幾口，接著右手被一只白淨的、大一號的手包裹，比自己高一些的體溫劃過手背，檸檬晃了神，然後手上的筆不見了。她瞪幸村，幸村只是淡淡地開口：「好好吃飯。」
「馬上寫完了。」
「吃完再寫，剛剛好。」
檸檬朝他開朗一笑，左手伸向筆袋：「沒關系，我還有……」
幸村挑眉。
女孩看他的樣子，訕訕收手：「好啦好啦，別那麼凶嘛，開個玩笑。」乖乖拿起勺子細嚼慢咽蛋炒飯。幸村滿意地坐下來，拿起那張快要寫滿的A4紙，只是略過一眼就哭笑不得：「你知道我們的修學旅行一共只有五天，不是五年吧？」
「當然知道，時間太短了真讓人不爽啊！」
「這麼多地方……怎麼去的完？」
「我一個人去效率高，半小時一家也是能吃很多店的。」檸檬哼哼。
幸村笑著搖頭：「你那麼愛迷路，小心返程的時候找不著大部隊。」
「谷歌地圖，帶我回家。」
「嗯，難道你之前迷路的時候沒有看地圖嗎？」
「……看了。」這家伙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幸村思索了一下，緩緩開口：「出門老是忘帶鑰匙，碰到十字路口就當機，遇到陌生人搭訕還不夠警惕……看來，這北海道之旅缺我不可啊。」
檸檬爆發：「你把前面那部分給我說清楚！」
幸村眨巴眨巴眼睛：「是要我重復一遍的意思嗎？」
想要掐死他！
腦子一轉，檸檬渾身上下的殺氣在下一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
女孩咬牙切齒地開口：「幸村啊，你也想去北海道嗎？」
去就非好好整你不可——
「嘛，其實我是無所謂的，只不過作為你的好友，有點擔心你一個人從札幌拿著谷歌地圖迷路到衝繩罷了。」
「太誇張了，就算迷路我也不可能橫渡一片海吧！」
「聽說你游泳成績很好哦。」幸村托腮，噗嗤地笑了：「不逗你。別生氣了。」
「沒生氣。」
「嗯。」幸村伸手，聲線溫柔：「頭發都氣的翹起來了。」指腹掠過那幾絲柔順，他的小私心得到極大的滿足。只是檸檬滿臉不在乎且完全沒有任何嬌羞的樣子，讓人感覺……
有點挫敗啊。
「話說，柳也想去北海道。」
「是嗎，」幸村眉眼彎彎：「那我就更有理由去北海道了。」
「去去去，你去倫敦吧，不要打擾我和柳的交流。」
……什麼鬼？是他聽錯了嗎？幸村心裡有一角啪嚓地碎裂開來。
「你們什麼時候關系那麼好了？」
「我們本來關系就挺好的啊。你說這修學旅行巧不巧，剛好安排在物理競賽之前，我得趁著對手還沒有行動起來的時候好好跟大學霸討論一下……你干嘛一副舒了口氣的樣子？」
「沒事，還有兩分鐘，我先回教室了。」
「喂喂，我剛剛說話你一個字都沒有聽吧——」
少年只留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和格外瀟灑的背影。
檸檬撇嘴，收拾便當盒子，放到書包裡。
唔，幸村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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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學旅行的那天到的很快，在此期間發生的事情卻不少。
比如說從小和幸村一起長大的上戶有希子和棒球部副部長談戀愛，
比如說幸村因此消沉了幾天，
比如說柳突然給她打電話說自己去不了修學旅行了，照顧幸村這個重任就交給她了。
檸檬心有旁騖地收拾著行李，校服疊歪了一角。
幸村啊。
她垂下睫毛。
幸村就是個笨蛋。
深吸一口氣，再拍拍臉蛋，明天要是見到上戶有希子和她的帥氣男友，要一把把幸村拉開才行。真是的，上戶她和男朋友去倫敦親熱不好嗎，非要選北海道這種沒人想去的地方。難道……檸檬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一驚：
上戶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標其實是幸村？！之所以和棒球部副部長談戀愛就是為了讓幸村吃醋？
這招真是高啊，這招真是妙啊，這招真是……狗血啊！
第二天在全體北海道人員集合的時候，檸檬還假裝不經意地往上戶和她男朋友那兒撇了好幾眼，看著她挽著男生手臂的樣子，怎麼也不像是裝的，真奇怪。
「看什麼呢？」
幸村的聲音讓檸檬一驚，糟糕，他要是看到上戶受刺激了怎麼辦！
她瞪大了眼睛指向幸村背後：「你快看！」
幸村被她反常的樣子帶了節奏，往身後看，看學校的大門和牌匾。
「……看什麼？」
檸檬收回手指，訕訕道：「呃，被騙了吧，哈哈。」
幸村沒介意，只是淺淺一笑，但是卻好看的驚心動魄。他彎起手指，在女孩白淨的腦門上不輕不重地來了一下：「走吧，上車了。」
檸檬摸著自己腦門，有點驚魂未定。不知道是因為害怕幸村看到上戶和副部長在一起的身影，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北海道似乎真的是一個非常不熱門的景點，整個高一加起來也只有三十人不到。不過隊伍小也有小的好處，認識周圍人的速度非常快，且帶隊的老師們也是公認的管的松，上了新干線以後點清人數，叮囑著大家要照看好同伴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你要不要吃零食？」檸檬問身邊的幸村。
「不要嘛…」這是後面傳來的一個撒嬌女聲，讓人渾身酥軟。
「不用了，謝謝。」幸村答。
「不用了？不用親一下嗎？」這是前座的一個男聲。
幸村和檸檬很有默契的沉默了。
雖然說身邊同學都不同班，但是瞎子都能看出來誰和誰是情侶。所以，誰能告訴他們，為什麼這群人都是一對一對的？
一對一對的啊！
檸檬心裡有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簇擁在十對情侶的中間，她和幸村純潔的友誼反而顯得很礙眼。幸村心裡肯定也是這個想法吧，尤其是聽著前後那此起彼伏的撒嬌聲，這誰受的了啊。檸檬默默地捂住嘴。
幸村注意到，以為她不舒服：「暈車嗎？」
「這車速那麼快，你不暈嗎？」
看著她那幾分戲謔幾分無奈的眼神，幸村一下明白過來她的暈車是什麼意思。他笑了。
「話說，他們都是約好的嗎？」檸檬小聲地和幸村吐槽。
其實幸村在出發前就聽柳說過了，這次去北海道的，無一不是心懷鬼胎的…啊不對，是想要和對像留下美好回憶的，情侶們。之所以挑了北海道就是因為人少，老師們都是撒手掌櫃，那大晚上偷溜出去約會豈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交流完這個信息，柳還意味深長地說，精市，加油。
左臉被一根白嫩的手指戳了一下，檸檬的聲音飄蕩在耳邊，很近：「喂，發呆呢？」
「沒有，我在思考。」幸村飛速反應過來。
「嘁——」誰信吶。檸檬撕開一顆太妃糖的包裝紙：「我猜，大家就是看准了人少才去的北海道吧，畢竟還是講日語的地方，就算迷路了也沒有太大問題，想去哪約會就去哪兒。」
靠的太近，她嘴裡抹茶味糖果的甜混著她身上的味道縈繞在幸村鼻尖。
「大概吧。」幸村深吸一口氣，用最普通不過的語氣問：「你一會兒有什麼安排？」
「天，你居然問我有什麼安排——」檸檬一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的樣子，右手刷地揚起那張寫滿「必吃餐廳」的紙：「我這次來只有一個安排。」
男生好看的額角劃過三條黑線：「……吃到吐嗎？」
那張紙，好像比他看到的時候寫得更滿了。
「怎麼說話的，」檸檬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肘子：「是要吃到滿意。」她湊近幸村：「今晚我要偷溜出去吃拉面，你要不要一起？」
這個提議太引人犯罪了吧。
幸村故作清高地掩飾自己心裡的小九九：「品學兼優的本亞桑居然會提議半夜偷溜出去，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少來，你學不像真田教訓人那一套的。我路線都查好了，感謝老師的大手筆，訂了個離鬧市那麼近的酒店，去拉面橫丁（札幌著名拉面小巷）走一會就到了——這位少年，沒有夜宵的修學旅行根本不叫修學旅行啊！」
「這位少女，被老師抓到了怎麼辦？」
「所以才要帶你去啊，你可是小林老師的得意門生，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女孩眼中精明的光讓幸村郁悶，敢情只是拿他當擋箭牌而已啊，這個臭丫頭。不知為什麼，未待自己反應過來，他就有些賭氣般地開口：
「算了，我晚上睡得早。」
「騙誰啊，明明十一點多發信息都秒回。」
那是因為誰才秒回！
幸村抬手隨便整理前額的發，淡淡道：「剛剛決定開始培養早睡的習慣。」
檸檬語塞，哼了一聲就坐回去了。兩人沒有再說話，車廂裡又只剩那偶爾從前後座傳來的竊竊私語。幸村拿出書來看，那些字符今日會跳舞一般不聽話，看了好幾行，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什麼也沒看進去。
半個小時沒有動靜，幸村假裝不經意一瞥，發現這家伙竟然睡過去了——
吃了睡，睡了吃，像頭小豬玀。自己怎麼會喜歡她啊。
而她倒好，什麼都不知道。
輕輕嘆氣，幸村任命地把外套脫了下來，蓋在頭靠窗戶睡著的檸檬身上。估計是感覺到有動靜，她在睡夢中微微調整睡姿，腿上的包順勢滑了下去。幸村眼疾手快，在包包完全落地前抓住了它，從裡面掉出的筆記本和一袋糖果順著地心引力，實實摔在地上。
他順手去拿本子，那未被糖果遮住的一角是屬於左邊女孩清秀的字跡。幸村發誓他不是故意要看的，但是好巧不巧，那幾個字就這麼毫無征兆的映入眼簾，只消一眼，發現意料之外之事的眩暈感就向他襲來，連呼吸都快要停止了。這一刻會有那種雙腳不著地的感覺，只因為那上面寫的幾個字是：
喜歡幸村。
他倒吸一口氣。
幸村發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這是檸檬的日記，也不知道它為什麼會那麼巧的掉出來，剛好翻到這一頁。
寫著「喜歡幸村」的這一頁。
忽略暗暗的狂喜，那該死的好奇心驅使他去看那一整面的字，幸村在內心裡激烈抗爭，左耳回蕩的是「快看，錯過這個機會就沒有下一次了」，而右耳卻充斥著「怎麼能偷看她的秘密，要是說，她遲早都會說的」——
幸村從小到大只有為數不多幾次在做決定的時候如此搖擺不定，這回，算一次。
「唔。」
女孩在這時候醒了過來，她揉揉眼睛，看幸村一副著了魔的樣子微微拱著身子，像是要去撿東西的樣子。她順著他的目光往地上看，想也沒想就將身子往前傾。幸村的思緒被那靠近的臉龐打斷，檸檬的聲音帶著沒睡醒的沙啞：「是我撞掉的吧？謝謝。」
幸村眼睜睜看著那個秘密飛走了。他的心跳還沒有恢復平靜，左邊的檸檬倒是拿起那翻開的日記讀了起來。只不過在看到那一頁的瞬間，她瞪大了眼睛。這個反應幸村看在眼裡，他一瞬間想好了所有的應對策略，可是不等他開口，檸檬就笑了：「哇，幸村，我才發現你的名字和我喜歡的動漫角色是一樣的！」
幸村的表情瞬間僵硬。
「喜歡的，動漫人物？」
檸檬把手中的日記反轉過來，笑得很開心：「看，這個角色，我還在這裡畫了呢，她叫楠幸村。」
那是個穿女僕裝的動漫人物，在她的上方有檸檬的字跡，寫著「喜歡幸村，她怎麼那麼可愛！」。
眩暈感再一次襲來，幸村刷地站了起來。只不過這次，不是那種喜悅的眩暈。
檸檬被嚇到了，盯著他，一頭霧水地問：「咋了？」
那招牌微笑一如既往無懈可擊的樣子。如果能忽略幸村緊握的雙手的話，誰也不能猜到他的內心像是火山噴發一般動蕩。
「我去廁所。」
幸村如是說。
第10章 10
檸檬由衷的喜歡大城市夜晚的那種喧鬧。車水馬龍和霓虹燈啊，上班族晚八點後匆匆走進的拉面店啊，大家路過時手上拿著的熱騰騰小吃啊，之類的。
幸村看著檸檬很不得每一步都跳著走的樣子，失笑。
「喂，激動一點，興奮一點！這可是我們第一次在老師眼皮底下溜出來啊！這種難得的經歷應該讓你的情緒更加高漲才對。」
「什麼道理？違反校規還興奮的話不是太傷老師心了嗎。」
「別那麼嚴肅嘛，我知道你才不怕違反校紀校規呢。」
「可別污蔑好人。」
檸檬先是哈哈笑了幾聲，然後墊腳，親呢攬過他的肩頭：「幸村君說自己是好人，這不也還是半夜跟我出來吃拉面了嗎？」
幸村心裡因為她的動作一顫，他面不改色地護她一把：「別摔了。」
「太小看我的平衡力了吧......」
不得不說，檸檬之前精心准備的攻略真是幫了大忙，雖然她本人認路無能，但這不還有幸村嗎，一個看得懂谷歌地圖、走得了羊腸小道的真男人。在他的帶領下，兩個人很快就找到了店鋪，果然，那人頭簪動的樣子預示著，這裡有好吃的拉面！只可惜雙人桌子都占滿了，唯獨側邊的吧台還有位置，行吧，坐可以將就一點，一會兒上來的東西不將就就行。
「你要吃什麼？」
「我看看。」幸村看菜單，這第一行還沒看完，坐在身邊的女生就叫「來一碗豚骨拉面，特濃，兩倍辣椒油」。要不是外面的天烏漆麻黑，幸村還以為現在真是正午。畢竟這晚上十點多了，還有誰會要一碗巨膩的特濃豚骨拉面啊。
看幸村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檸檬秒懂蘊藏其中的潛在意思。
「你別看我，我口味清奇。」
「這倒是不假。」他要了牛肉面，無視檸檬「好不容易來一次居然只吃牛肉面」的鄙夷。
往側邊看，幸村玩味地「啊」了一聲。
檸檬不明：「啥？」
幸村朝那邊的桌子努努嘴，說有沒有覺得那邊的人很眼熟。
檸檬看過去，也「啊」了一聲。真是見了鬼，敢情這個北海道修學旅行小部隊裡不老實的還真是不止她和幸村，瞧瞧，那邊在雙人桌坐著的不正是隔壁班的幾個人嗎。話說都什麼年頭了，四人約會還流行著呢嗎？
檸檬調侃說：「哇，難怪我偷溜出來時候總覺得隔壁房間一片寂靜，原來我們還算是晚的啊。」
「要是多走兩條街，說不定還能碰到偷溜出來的老師。」
檸檬聽了這話噗嗤一笑，這可能性還真不小。想想看，大家在晚飯後最後一次集合時還一本正經地答應著一本正經的老師們，晚上十點後就不出門了，明天早上幾點幾點准時下樓。結果到了十點，集體跑出了門，留下靜謐的酒店和靜謐的十幾個房間。
檸檬狡黠地說：「要是我是老師就在十點的時候讓大家同時打開定位，突擊檢查。」
幸村贊嘆：「太狠了。」
女孩得意洋洋：「過獎過獎，只是善用現代科技罷了。」
幸村突然燦爛一笑，然後說：「你真是找對地方了。」
「啊？面都沒上呢你怎麼知道我找對了？」
「不，」幸村壓低聲音：「目標在十一點方向。」
「喲呵……」檸檬汗顏：「難道大家和我關注的是同一個美食博主嗎？這地方到底坐了多少我們學校的學生啊？便服都不換也太明顯了吧…..」她剛嘲笑完同僚們的偽裝技術，就笑不出來了。那個方向，往右一點，正正好坐著此次旅程最不能讓幸村看見的人。
上戶有希子和她的男朋友怎麼來了？！
幸村看到左邊女孩的筷子越抓越緊，有些奇怪，抬頭看她的臉，馬上就要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檸檬說時遲那時快，飛速反應過來：可不能往那邊看啊！
「幸……」
她猛地轉過頭去看右邊的他，不料幸村正好是側著身子坐的，而且因為空間局限還坐的很近。完全忘記了他們的臉只有一拳之隔這件事的檸檬，轉身時大動作根本來不及剎車，然後，然後她撞上了那張國色天香的臉!
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嘴唇剛好擦過他的唇。
溫溫的，軟軟的觸感和她石化的全身形成鮮明對比。
瞪大了雙眼，檸檬光速拉開距離。而看清楚對方的臉，發現幸村表現出的詫異不比她少一分一毫。兩人就用這種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呆呆地對看，腦子同樣空白，只不過兩顆心裡，一顆裡奔騰著無數亂撞小鹿，另一顆裡奔騰著萬千草泥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這不是個拉面店，如果自己沒有包袱，幸村真的有那麼點想cos一下少女漫女主角，來一個帕瓦羅蒂式的高音尖叫！
檸檬開口，結果一開口就打哆嗦：「幸幸幸……」
要是平時，幸村早笑場了，只是這會兒他也還沒反應過來，白皙的臉頰和耳朵有些發紅。不過比起對面紅成番茄的檸檬來說，他這只是正常範圍內的害羞。
「我，不是故意的！」
幸村腦抽，居然直接接了一句：「那太可惜了。」
此話一出，兩人再次石化。
「……啊？」
這回輪到幸村澄清了，他覺得自己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我是說……」
「兩位客人——面來咯！」
……啊啊，就這麼得救了啊。
香噴噴，熱騰騰的拉面，由小蔥花點綴著，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他們飛快的拿起筷子，極其有默契地試圖用拉面堵住自己的嘴，省去說話的必要。
檸檬覺得兩眼變成了蚊香，轉啊轉啊轉，冷靜點，不就是輕輕地擦過了幸村的嘴唇嗎！不就是一個和幸村的意外接吻嗎！不就是和幸村接個吻嗎……啊！我在想什麼啊！
而旁邊的幸村內心活動則和她出奇相似，冷靜點，我只是輕輕地碰到了本亞的嘴唇，就只是一個和本亞的意外接吻，就只是……和她接個吻——幸村精市，別胡思亂想！
幸村：「真燙……」
檸檬：「就是啊……」
檸檬：「抱歉……」
幸村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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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的時候，兩人像是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我把地圖導出來了。」
幸村湊過去：「我看看。」
檸檬下意識想到剛剛那個吻，臉頰爆紅。
「怎麼了？臉那麼紅？」
「吃面吃熱乎了，給悶的。」檸檬臉紅心跳地撒謊。
幸村說「哦」。
吃完再出去半個多小時，外面的人流量卻少了一大半。啊，十一點多了，這時候也只有深夜食堂和眾居酒屋才營業了。
幸村憑著良好的記憶，幾乎是沒有看地圖就走回了大道。
檸檬無心調侃，張口閉口，最後還是拉了拉幸村的衣角，道歉：「喂，我不是故意的啦。」
「嗯？」
「就，剛剛一不小心親到你了，別在意啊。」
幸村不言，然後他提了提唇角：「突然湊那麼近，嚇我一大跳。」
「純友誼純友誼，別介意。」檸檬看他笑，松了一口氣如是說。
然而她忘了，幸村的笑是非常復雜的，尤其是在當下這種復雜的情況下。聽到檸檬那句「純友誼」，竟有種苦澀感在幸村心裡蔓延開來。
行走一會兒，少年溫潤的聲音飄來：
「你，真的只把我當朋友嗎？」
「啊？」面對這個意料之外的問題，檸檬的耳尖發燙，假裝風太大沒有聽清：「你說啥？」
幸村看她裝傻充愣，站定在原地。檸檬余光不見人影，便往身後看。
然後啊，那個少年，那個不知不覺中比她高上一個頭的少年，那個越來越穩重可靠的少年，那個靜時如一碗春水，動時又如群星般閃耀的幸村精市，看著她，用認真到無法忽略的語氣說：
「我喜歡你。」
那個瞬間，檸檬心裡掩藏的最深的秘密像是春日的煙花般炸開。
反觀幸村，說不緊張是假的，貿然告白的風險他想都不敢想，衝動是魔鬼，可是天時地利人和，他只需要最後一個就夠了。
女孩看著他許久，像是再次和他意外接吻了一樣驚訝。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燦爛不已的笑：
「大晚上的，不要開這種玩笑啊。」
吐血！
他看上去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
幸村徑直走上前去，幾乎是有些粗魯的拉住她的手臂：「本亞……」
「趕緊回去吧，到時候被老師逮住就完了。」女孩順勢想要把他帶往酒店的方向。
「聽我說——」
「說相聲嗎？明早再說。」
幸村忍無可忍，他直接繞到女孩面前：
「夠了——我喜歡你，為什麼你就是看不出來？」
檸檬撞上幸村的胸膛，退一步，對上那紫羅蘭色的雙眼，接收他在這一刻泄露出的所有情緒，不加一絲掩飾的所有。
幸村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忐忑和輕松的感覺在心中交雜，女孩的手腕纖細，每一寸皮膚都嫩如凝脂，柔軟的觸感，和她的唇一樣。
幸村看著震驚慢慢爬上她的眉梢。身旁馬路的車子呼嘯而過，她第一次抽鼻子的聲音在幸村聽來卻非常清晰。接著，是一顆他想也沒想到的眼淚，從她好看的眸子裡滾出來，順著臉蛋滑下。
......哭了？
「誒？」
女孩抽泣起來，帶著哭腔和不可置信地再說了一遍：「誒？」
這個發展，可真是意料之外啊。
第一次看到她掉眼淚，幸村有些手忙腳亂，收起情緒，趕緊開始好說歹說地哄：「對不起，嚇到你了嗎？」
檸檬轉頭，用手捂住嘴，她胡亂從口袋裡掏出紙巾，在臉上暴力地亂抹，看得幸村心疼。他把她手上的紙巾奪下，替之擦拭：「是自己的臉啊，那麼用力會痛的。」
「我自己來。」忍住不抖的聲音，因為哭泣而變得委屈，軟到人心坎裡。
她本來想從幸村手裡拿過紙巾，結果一把抓到他的手。兩人雙雙愣住。
幸村到底是幸村，馬上就將她的手包在掌心裡，不松不緊，但是不放開。檸檬此刻眼淚忘記流，呆呆地站著看他。
被她這樣看著，幸村深吸一口氣。
別等了，把話說清楚，就是現在。
「就算，是知道你很難受，就算看到你這個樣子，就算告訴自己說，今天還是算了吧……」幸村輕輕地開口，無奈的笑容帶過嘴角：「但，抱歉，我果然沒辦法就這麼算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聽我說完呢？」
檸檬吸鼻子，終於點頭。
「雖然不是我理想的告白地點，但是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告訴你這些，這些，完全都是計劃外的。從始至終，我知道的，我所確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我喜歡你。」
「這麼久以來都是以本亞的好朋友的身份站在你身邊，可慢慢的，我不再滿足於這種狀態。十一點的時候看到你的消息飛快地回復，不再是因為剛好醒著，只因為對方是你。晨練結束會從走另一個樓梯回教室，不是想去美術教室，而是因為想要在早上就看到你。數學作業總是先寫完，不是因為作業有多簡單，是因為想要和你一起討論，想要聽你說「幸村，你怎麼又先寫完了」。」
女孩靜靜聽著，眼裡毫不掩飾地意外。幸村耐心地，溫柔地抹掉她臉頰上的眼淚，笑了：
「我變成一個奇怪的人了啊，做了很多沒人能察覺到的事情，其中目的就只有我知道。那種小心翼翼不讓你察覺，但是又滿懷期待地想被發現的感覺讓我自己都覺得，我不是我幸村精市了。不過在國三的時候，我們約好去美術展的那天我終於懂了，我還是我自己，只不過你對我來說不單單只是你了。」
「還是會放鴿子的人嗎？」安靜聽到這裡的檸檬出聲了。
幸村噗嗤的笑了：「確實。當天約好了當天就放我鴿子，要是換在平時大概會覺得傷腦筋，但是那天完全生氣不起來啊。所以那天回家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一定是喜歡你的。」
「你走的時候我大哭了一場。」
這回輪到幸村反應不過來了。
「……誒？」
「嗯，就是約你去美術館的那天啊。」檸檬低頭，鼻音濃重：「我准備了很久，想了一晚上的台詞，練了一晚上的表情，蠢到不行。結果第二天在超市遇到你了，我心裡想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我到今天還記得你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的時候的聲音，那是我聽過最動聽的話了。結果誰知道生理期也擇日不如撞日……然後就這麼搞砸了。」
幸村的心跳開始加速，他有預感，接下來的話會是個驚喜。
檸檬聲音重新帶上了哭腔：「你知道嗎，上戶和她男朋友公布戀情的時候，我回到家大哭了一場。因為那天你那麼消沉，我以為你喜歡的是她，然後突然有那麼一瞬間心就碎掉了——」
「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幸村好笑地幫她擦眼淚：「那段時間心情不好，是因為你和別人傳出緋聞，和有希子沒有關系。」
「……啊？」
「傻丫頭，果然一點都不敏銳啊。」
檸檬張著嘴，滿臉淚痕：「原來你是因為吃醋了所以才不開心的嗎？」
「嘛，這麼說也對。」
「可是我一直喜歡的也是你啊，為什麼要吃醋？」
幸村心情在那一刻無以復加地好，他的眼眉都帶上了笑意：「現在知道也不晚。」
檸檬撲哧一聲：「幸村你果然是笨蛋啊。」末了，她加上一句：「我們都是笨蛋。這局扯平了。」
兩人對視一秒，幸村心領神會，搶在她想要開口前不緊不慢地說：「我們交往吧。」
「啊——！我的台詞！」
「不要緊，我給你留了一句答應我的台詞。」
「狡猾。」
「嗯，」幸村抱住眼前那個笑了的女孩，萬丈光芒在懷裡的感覺啊：「答應我就承認。」
「答應你。」檸檬在他耳邊輕輕呢喃。
繁華的都市，燈火通明的夜，他和她的心終於在這一刻相通。
「要是被老師抓到了你要罩我。」
「好。」
「要是明早睡過了你要打電話叫醒我。」
「好。」
「要是我給你講冷笑話，要哈哈大笑。」
「噗嗤。」
「笑什麼？」
「女朋友大人的要求太高了，有些力不從心啊。」
「喂！」
「不是喂，是精市。」
「精市。」
幸村嘴角上揚。
「嗯。」
作者有話要說：
飛速結束小短篇，開始填其他坑！
有大家的喜歡真是創作的動力啊，非常感謝所有給我留言的每一個你！
最後的結局可能有些突兀，因為之前只告訴了大家幸村的心情，小檸檬的完全是一筆帶過呀。
不過，我覺得她已經做了很多「為心上人才做」的事情了，
若大家不這麼覺得，那我就只好繼續加油寫得更甜更明顯一些了...
不棄坑，只要你們想看，我就繼續寫。
有詢問「住隔壁」和「追三次」的小可愛們，我真是受寵若驚，謝謝大家的喜歡！
衡量許久，決定把「住隔壁2」先出掉，
「追三次」的更新相比之下會慢一些，因為是有點點玄幻的題材，所以想要稍微打磨一下。
最後，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