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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救世等於死一死》作者:不言歸【完結+番外】

第146章 審神之人(一)

  薇拉以為自己會死,畢竟她能多苟一個世界, 小命完全是焦凍貓給的。

  再次睜開眼時薇拉心中是有些詫異的, 因為她看見羅曼醫生了。

  這個在迦勒底裡被劃分為「秩序.善」還經常背鍋的老好人醫生一臉難過地望著她, 一雙綠色的眼眸裡盛滿了憂傷。

  「薇拉。」羅曼醫生摸了摸薇拉的腦袋, 「你快要消亡了。」

  薇拉淡定地輕嗯了一聲,能活一天就是賺, 反正她也已經活了差不多人類一輩子那麼長。

  「系統還在找你, 它想到新的辦法能讓你活下去。」羅曼醫生遲疑了一瞬,還是認真地道,「凝聚各個世界的思念,能讓你在英靈座上擁有一席之地, 並且……」

  「羅曼醫生。」薇拉打斷了他的話, 一雙茶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道, 「我以為, 就算別人不能理解, 但羅曼醫生一定是能理解我的。」

  聞言, 羅曼醫生沉默了,他張了張嘴, 說不出任何規勸或是安慰的話, 他像征活力的橙發變得有些暗淡, 望著少女的目光浸染著哀沉的悲傷。

  薇拉說得沒錯,羅曼之所以幫助薇拉隱瞞行蹤,是因為他看著這個孤寂的靈魂, 就好像看到過去的自己一樣。

  ——看到那個向聖杯許願「成為人類」,拋棄了英靈永恆的壽命和強大的力量,從而成為「羅馬尼.阿基曼」的所羅門王。

  「薇拉……有一個工作我幫你截了下來,雖然迦勒底沒有接手的必要,但是我覺得你會在意的。」

  「什麼?」

  「時之政-府戰線潰敗,為保住基本戰力,全體審神者攜帶本丸撤離……大批無主的刀劍男士被留下來斷後,目前還被圍困在時空夾層裡。」

  「……」

  「……三天前迦勒底接收到了天下五劍『數珠丸恆次』的求援信息,殘存下來斷後的刀劍男士都是分靈,唯獨他是刀劍的本體。」

  薇拉恍然,她回想起了非常久遠的過去,在她以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之時,有一些陌生的救世主向她送來了彌足珍貴的善意,其中就包括數珠丸恆次。

  「他身為尊貴的天下五劍,本是能全身而退的,但是他選擇與那些刀劍分靈共同進退,時之政-府覺得他能拖延更長的時間,便也放棄了……」

  「已經三天了?」

  「是。」

  「為什麼不能救援?」

  「因為立場問題,救世組織之間經手的責任不同,為了保證各大位面之間的命軌不交織在一起,組織和組織之間往往是不能互通往來的,除非發生救世組織徹底覆滅的大災。但現在時政雖然潰敗卻已經完成了戰力轉移,他們是被時之政-府留下斷後的,就算撈他們出來時政那邊也只會責怪我們多管閑事。」

  「組織不能經手,但如果是組織成員的個人行為,那就沒有問題——咕噠子不行,他身後站著太多英靈了。」

  「我明白了,請送我過去。」

  「……」

  「拜托了,羅曼醫生。」

  ……

  荒蕪的土地,扭曲的空間,四處逸散著深綠色的惡墮之氣。

  這裡原本是時之政-府作為與溯行軍對戰的抗爭據點而開辟的次位面,面積足以容納過千萬名審神者及其本丸,堪稱一個自成一體的小世界。但是在時之政-府戰線崩潰之後,為了保存下大部分的戰鬥力,所有審神者被勒令撤離,唯獨那些失去審神者的本丸,零散坐落在這片布滿瘡痍的土地。

  本丸空間轉移的坐標點只能在這個小世界裡面尋找,想要追擊逃離的時之政-府以及審神者,溯行軍勢必要攻占這個小世界。

  被留下斷後的刀劍男士們只能四處奔波破壞這裡的傳送裝置,以確保溯行軍不能讀取審神者們的空間坐標,但是這種近乎孤注一擲的行為也將這一方小世界化作了孤城,溯行軍不斷進入小世界,導致小世界中的惡墮之氣急劇上升,而刀劍男士們不僅要搶在溯行軍之前摧毀傳送裝置,還必須忍受惡墮之氣的侵蝕。

  沒有審神者的靈力支撐,沒有新生血液的加入,重傷而得不到手入的刀劍只能碎刀,或是在惡墮之前死在同伴們的手裡。

  骨喰藤次郎架著鯰尾藤四郎的手臂,咬牙將刺入傳送裝置的脅差拔起,他手中的喰骨之刀早已傷痕累累,但鯰尾藤四郎的狀況卻比他還要糟糕。

  「兄弟,堅持住。」看著鯰尾藤四郎灰敗的面色和額頭上長出的骨刺,骨喰紅了眼眶,狠心將骨刺削斷,給流血的傷口做了緊急處理,「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堅持住,只要回去找到數珠丸大人,我們——」

  「咳!咳咳——!!」鯰尾咳出污血,他看著手背上猙獰的骨刺,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兄弟,別忙活了,放我下來吧,我……我就不回去了。」

  「閉嘴。」骨喰冷了臉,不願再與他多說,半拖半拽地抓著鯰尾往前走,但卻很快雙雙跌倒在地,銀發少年痛苦地喘息著,惡墮之氣卻隨著呼吸而侵入肺腑。

  鯰尾無奈地拉住了骨喰,拍了拍他的肩膀:「骨喰,聽話,我回去了也於事無補,不能再拖累大家了。」

  「戰敗一個多月了,三天前備前國城池的戰線崩壞,數珠丸大人不得不向其他組織發送了求救,但三天過去了,支援遲遲沒來,所以應該也……永遠不會來了。「

  「數珠丸大人為了維持本丸的運行已經耗盡了靈力,受傷的刀太多了,他治不過來的,但是不治,大家又可能心生間隙……」

  「所以我不能回去。」

  骨喰抿唇,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讓他放棄兄弟的性命,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骨喰,你快走吧,我不想惡墮之後死在你的手裡,趁我還清醒,你趕快走吧。」鯰尾像以往一般露出燦爛的微笑,但快樂卻再也無法傳遞出去。

  骨喰藤四郎面無表情地望著天空,不斷升騰而起的惡墮之氣將天空渲染成了污濁的暗紅,像極了那年埋葬了無數吉光刀的大火。

  所以又是只有我被拋下了嗎?是否還有一場大火,能將這樣的悲傷連同我的記憶一起付之一炬呢?

  骨喰不知道,但是那洶湧而來的悲傷和無力幾乎要將他撕裂,一如這片被陰霾籠罩的天空,未來和希望都是不可期許的。

  骨喰撐起昏迷的鯰尾,握緊了手中的本體刀,步履堅定地繼續往前走,他既然來到這裡就沒想過要回去,如果要死,還不如跟敵人同歸於盡。

  「抱歉,打擾一下。」

  模糊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抹雪白的衣袂,骨喰下意識地警惕,卻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名披著純白鬥篷的少女。

  少女一身金紋白衣,披著寬大的鬥篷,半張臉籠罩在鬥篷裡,但是即便遮掩得嚴嚴實實,她看上去也一身坦蕩,滿懷光明。

  「我是人理續存保障機構菲尼斯·迦勒底的代言人瞬光,受邀前來支援,兩位需要幫助嗎?」

  少女說完,舉起手中羊皮紙繪就而成的抽像派化作,指著上面出自英靈畢加索之手半黑半白看不出個人樣的靈魂畫作,詢問道:

  「這位是『數珠丸恆次』,請問兩位有見過他嗎?」

  ……

  「備前國失陷領土之上全部傳送裝置已全部銷毀。」

  前田藤四郎將前線傳回來的報告放在了案上,眼圈發紅,卻還是堅定地彙報道:「目前失陷領土內的安全裝置已清理完畢。」

  「辛苦了。」低沉而又寡淡的男聲在室內響起,語調帶著奇特的韻律,讓浮躁的人心不自覺地平定,「你們都做得很好。」

  這裡是時之政府廢棄的據點,也是這個小世界裡唯一殘存的、沒被惡墮之氣侵蝕的土地,時政留下的結界雖然殘破,但修補後還能勉強使用,是以成為了據點。

  天守閣內,無數符隸咒術懸浮在半空中,散發著幽藍色的光暈,一名身穿藍白服飾的男子端坐在陣法中,任由陣法和符隸蠶食自己的靈力,維持結界的運轉。

  「已經三天了。」數珠丸恆次低垂著眼眸,黑白兩色的漸變發蜿蜒在榻榻米上,迤邐及地,宛如流水。

  數珠丸恆次靜坐於地,戴著雪白手套的雙手輕輕捻弄著佛珠,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

  數珠丸很清楚,現在的他就是這個世界的支柱,誰都能倒下,唯獨他不能,但是即便他以自身願力和靈力反哺,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想要一個人撐起這個曾經由二十位巫女和審神者支撐起來的結界到底還是太困難了,身為刀劍付喪神所擁有的那點願力和信仰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南無妙法蓮華經……」

  佛刀低聲念著佛語,雖說諸行無常,一切皆苦,但一旦有了人身,就難免有了凡人的悲喜。

  在這個末法時代,光明和希望究竟在哪裡?

  「數珠丸殿下!數珠丸殿下!」

  稚童的呼喚聲由遠及近,秋田藤四郎一把拉開了紙門,前田來不及斥責兄弟的魯莽,便對上了一雙包含熱淚的眼睛。

  「數珠丸殿下——有、有審神者……回來了!」

  「噠。」

  佛珠滾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數珠丸壓住內心泛起的波瀾,語氣平靜如故地詢問道:「審神者?」

  「是!」秋田抹了一把淚水,忍不住歡喜地道,「那位大人名為『瞬光』,治好了骨喰哥和鯰尾哥,她說……她說她是來支援我們的!」

  ——如此窺見光明。


第147章 審神之人(二)

  「我真的不是什麼審神者……」

  薇拉撐著下巴,一臉茫然地望著面前堆積如山的刀劍, 掐了一個手訣施放創造再生, 面前殘破的刀劍便沐浴在轉變為生之力的查克拉中。

  薇拉身上穿著的是系統為她量身設計的戰甲「閃光白蝶」,寬大的蝴蝶袖在戰鬥時會顯得格外清新飄逸, 但同時也有被拽住的風險。

  薇拉低頭, 看著掛在自己袖子上的三頭身小娃娃, 小娃娃穿著深藍色的繁復袴裙,配備著金色的護具以及胸甲, 容貌如輝月般華美清俊, 眼裡映著一彎月亮。

  小娃娃笑得眉眼彎彎, 身上卻帶著不少傷,脖子上的一道傷痕尤其猙獰, 但他生得神清骨秀, 所以看上去不顯醜陋, 反而令人心生愛憐。

  小男孩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傷疤。

  「這位是三日月宗近殿下, 天下五劍之一。」骨喰藤四郎跟在薇拉的身後,面無表情地說道,「因為沒有審神者, 所以只能保持幼生期的模樣。」

  薇拉很想嘆氣,但是她不能, 因為她不想讓身後剛剛死裡逃生的少年感到不安,於是只能微笑著拿起一邊的手入工具,詢問道:「這個怎麼用呢?」

  刀劍男士,刀劍男士, 雖然是刀劍,但也是男士,總不能把打粉棒往人家臉上懟吧?

  因為薇拉救了鯰尾而一直執拗跟在薇拉身後的骨喰不擅言辭,聞言,覺得講解過程實在太為難自己了,便在薇拉身邊跪坐下來,用自己的本體刀示範了手入。

  示範完畢,無口無心無表情的銀發少年沉默了許久,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說些什麼,便來了一句靈魂之語:「人形也可以。」

  於是三日月小團子就被薇拉抱在懷裡用打粉棒rua臉蛋,而骨喰藤四郎面無表情地坐在一邊,半點沒有伸出援手的想法。

  數珠丸恆次帶著前田藤四郎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沐浴在一片綠光中的刀劍,以及被少女抱在懷裡rua得直打噴嚏的天下五劍。

  「審神者……」數珠丸微微抬起輕闔的眼簾,金色的流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過,但很快又重新闔起,話語微微一頓,「原來不是……」

  ——是救世主大人。

  偵查值極高的脅差第一時間發現了數珠丸恆次,骨喰面無表情地敲了敲地板,示意薇拉回頭看。

  骨喰心想這人既然要找數珠丸恆次大人,不至於認不出人來,但誰知薇拉一回頭,面上微笑不改,但眼神懵逼茫然:「請問這位是……?」

  「……」骨喰面無表情地盯著薇拉看了三秒,惜字如金地吐字道,「數珠丸恆次大人。」

  薇拉看了一眼數珠丸恆次,低頭看看放在腳邊的肖像畫,又抬頭看了一下數珠丸,然後又低頭……

  骨喰直接把畫像給擋了,面無表情地提醒道:「醜,不是。」

  薇拉擦干淨三日月臉上的打刀粉,抿了抿嘴,不甘心地為畢加索正名道:「……這是青史留名的畫家畫的。」

  骨喰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拿起畫往自己跪坐的蒲團下一塞,當那糟心的畫作不存在了。

  薇拉忍不住抬頭望天,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身邊總是出現這種外表冷峻不苟言笑實際上不是憨就是有點小霸道的男孩子呢?

  難道集齊七個憨憨能召喚神龍嗎……

  「數珠丸大人。」確認了數珠丸恆次的身份之後,薇拉立刻放下三日月起身走了過來,微笑,「我來自迦勒底,以前承蒙您的關照,不勝感激,您還記得我嗎?」

  「記得。」數珠丸端莊地頷首,眼簾微抬,金色的流光瀲灩生輝,輕聲道,「追逐烈火的飛蛾,您是救世主大人。」

  「請不必使用敬稱,隨意呼喚我吧,在下身為刀劍付喪神降臨此世,本就是要為人類而戰的。」

  薇拉訝異了一瞬,但是她也不打算否認他人生存的意義,只是道:「您也不必如此客氣,我曾在危難時受過您彌足珍貴的善意,一定會全力以赴幫助諸位的。」

  「非常感謝您。」數珠丸認真地道,「只是如今戰況慘烈,資源寥寥無幾,局勢也並不明朗,在下並不願讓您深陷泥潭。」

  薇拉聞言陷入了沉思,她並沒有空口白話地打包票保證戰爭一定會勝利,只是詢問道:「能不能麻煩您給我講解一下眼下的戰況?」

  薇拉救下來的兩個少年,一個名為骨喰藤四郎,一個名為鯰尾藤四郎,都是隸屬粟田口刀派的吉光刀。

  鯰尾被惡墮之氣侵蝕,即便被薇拉用聖光淨化,也依舊昏迷不醒,如今化為了本體刀安靜地沉睡著。

  骨喰生性冷淡卻沉穩可靠,但到底是個不愛說話的孩子,薇拉也不好強迫他長篇大論地給她講解眼下的局勢。

  「自然。」數珠丸在薇拉對面的蒲團上跪坐而下,輕聲給她講解起目前這個小世界裡的情況。

  這個次位面中發生的戰況,薇拉在過來之前有做過一定的功課,了解也不算少,但事實上因為消息遲滯延後,眼下的戰況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嚴重。

  正如羅曼醫生所言,數珠丸恆次身為天下五劍之一,又是本體而非分靈,本身是不需要留下來斷後的,但是他依舊堅持留下來,以自身信仰之基反哺靈力結界,在這片被惡墮之氣污濁的土地上淨化出了大概一個城池大小的干淨領域,給殘存的刀劍男士們作為根據地。

  數珠丸支撐起來的靈力結界,主要是為了防止刀劍惡墮,除此之外他本身坐鎮於此,也可以避免被拋下的刀劍心生怨恨,從而暗墮。

  「暗墮和惡墮有什麼區別呢?」薇拉感到不解。

  「被惡墮之氣侵蝕而強制從善的一方墮入惡的一方,被稱為『惡墮』;因為心生怨恨而自願墮入黑暗的,被稱為『暗墮』。」數珠丸耐心地講解著。

  如今,刀劍男士們面臨很多困境,沒有足夠的資源,他們無法修復傷勢,也無法鍛造新刀,沒有審神者的靈力支撐,他們無法抵抗惡墮之氣的侵蝕。

  除此之外,他們目前只剩下最後一片干淨的領土,可為了保證審神者們的安全,刀劍們不得不分批深入敵營,拼死破壞失陷土地上的傳送裝置。

  大部分的刀劍一旦離開城池就必須面對九死一生的殘酷局面,比如骨喰和鯰尾,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薇拉思考完畢,看見站在數珠丸身後神情忐忑的小男孩,不由得朝他露出一個微笑,道,「堅持了那麼久,辛苦你們了。」

  作為護身刀存在的前田藤四郎聞言,眼圈微微一紅,在這場仿佛永無止境的戰鬥裡,他已經失去太多太多的兄弟了。

  他很辛苦,但是他什麼也不能說,被留下來的刀劍男士,哪個活得不辛苦?

  「重傷的刀劍男士呢?」

  數珠丸恆次沉默不語,指了指她身後籠罩在一片綠光中的刀劍,一血的刀劍男士為了節約靈力的消耗而變回了本體,除非審神者回來,否則將永遠沉睡。

  薇拉微笑著回頭看著身後的刀山,一時沉默,很快又扭回頭來,若無其事地道:「先帶我去看看中心結界吧。」

  數珠丸頷首,兩人結伴離開了手入室,可還沒走出多遠,便聽見了刺耳的警報聲在城池上空回蕩。

  「敵襲——!」

  薇拉抬頭,便看見遠處烏雲密布的天空,但是只要凝神細看就會發現,那烏雲凝聚著極為厚重的惡墮之氣,烏雲壓城,風雨欲來。

  薇拉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數珠丸恆次,卻見這位名震天下的佛刀面色微微慘白,眉眼似有極淡的悲意。

  摧毀失陷領地內的所有傳送裝置就勢必會觸怒溯行軍,但是即便如此,數珠丸依舊下達了這樣的命令,哪怕是這麼做之後會讓殘留此地的刀劍遭受滅頂之災。

  「結界還擋得住嗎?」

  「擋不住。」數珠丸搖搖頭,他的沉重一閃而逝,很快又恢復了靜如止水般的樣子,「結界早已破損,防御核心已經被取走,只剩下淨化功能。」

  「以往遇見這樣的情況是如何解決的?」

  「遠程戰,如果攔不住便進行白刃,用命去填。」

  這樣的境況想想都很糟糕,如今城內已經沒有完好無損的刀劍了,哪裡還填得平這樣巨大的溝壑呢?

  「能夠使用高科技武器?」

  「不可,次位面位於歷史的夾層之間,如果過度使用高科技武器會導致命軌扭曲,違背了我等的使命。」

  「最大限度可以使用什麼年代的熱武器?」

  「明治維新時期的火-槍,但威力太過微弱,恐怕無法破甲。」

  「數珠丸大人。」薇拉認真地說道,「如果您信得過我,薇拉願意全力一試。」

  數珠丸微微一怔,卻是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相信您,包括我在內,城池內剩余的全部刀劍都會聽從您的指揮。」

  「好。」薇拉二話不說,直接掉頭衝進了天守閣,黎明之期出鞘,一刀砍破了城池的結界核心。

  「砰」的一聲巨響,數珠丸身上纏繞的咒術瞬間消散,他微微一愣,卻沒有動彈,目睹這一切的秋田和前田卻瞠目結舌,差點沒尖叫出聲。

  不等他們質問,薇拉已經轉身跑出了天守閣,結界破裂引起了許多刀劍男士的注意,惡墮之氣也洶湧而來。

  薇拉卻沒有慌亂,她冷眼掃視著天空,在溯行軍朝著城池撲下來瞬間,她抬腳重重一跺,繁復華麗的金色魔法陣立刻在她腳下成型,十三道光柱衝天而起,將城池完全籠罩其中,而溯行軍的先行部隊根本躲避不及,幾乎只是一個照面就被擁有著極端淨化之力的聖光消融得干淨。

  薇拉冷靜地想,不破壞結界就不能設立新的結界,她的力量體系到底是以聖光為主的,轉換成靈力或查克拉,程序太過麻煩。

  曾經叱吒戰場的少女沒有任何猶豫,她身後瞬間展開了金色的羽翼,宛如一道閃電般飛向了城牆,她一抬手,虛數結界便瞬間生成,巨大的天堂門開啟。

  薇拉佇立蒼穹,伸出一根食指凌空一點,動用了「構造」權能,幾乎是眨眼之間,十數台火-炮整齊地羅列在城牆上,對准了來勢洶洶的外敵。

  「發射——!」

  一聲令下,火-炮齊鳴,震耳欲聾的爆破聲中,唯獨少女面帶淺笑,仿佛悲天憫人的神明。


第148章 審神之人(三)

  溯行軍氣勢洶洶而來, 灰頭土臉地離去, 大抵是從來沒遭到過這麼猛烈的反擊, 溯行軍沒有堅持攻城, 反而在失利之後很快就選擇了撤軍。

  火-槍和火-炮這兩種管狀武器基本是同步發展起來的,火炮也是由投石機演變而來的武器,為了不違規, 薇拉還選擇了最老式的鐵條箍合炮。

  天知道從高科技魔能位面奮鬥下來還擁有前文明系統伴身的薇拉簡直從沒用過這麼落伍的武器,真的是系統聽了眼淚都要掉下來。

  「走了?」站在火-炮背後躲避箭矢的薇拉貓咪探頭,一臉懵,她參與過的戰鬥都是不死不休的類型,這種一照面就落跑的軍隊真的跟她面前的火-炮一樣少見。

  薇拉正在思考是否要乘勝追擊斬盡殺絕時,數珠丸和骨喰藤四郎便匆匆趕來, 佛刀容色淡淡, 近乎嘆息般地詢問道:「您沒事吧?」

  骨喰面無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薇拉, 確定沒事後就又恢復了原本「失憶.jpg」的神游模樣。

  成功退敵後薇拉才發現,這座城池中殘存的刀劍男士真的不少, 可一想到無主的本丸上千萬,如今卻只剩下這麼一個岌岌可危的城池, 不免令人唏噓感嘆。

  那些從本丸中走出來的刀劍大多是被薇拉折騰出來的聲響給驚動的, 本以為溯行軍已經軍臨城下, 卻沒想到只是一個照面敵方就灰溜溜地跑了。

  薇拉不了解刀劍男士們對待外來者的態度,因此看著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便想功成身退, 卻不料被數珠丸攔住了。

  「在下有一個請求。」數珠丸輕輕捻弄著佛珠, 語氣溫柔誠懇地道, 「薇拉殿下,請您以審神者的名義,接手這座城池裡的刀劍們吧。」

  「可我並不是審神者……」雖然死期將至,但薇拉也沒有跳槽的打算,她喜歡咕噠子和羅曼醫生,就是為了他們,她也不打算挪窩換地方。

  「在下明白,這或許會讓您感到為難。」數珠丸戴著灰白色手套的手輕輕握住了薇拉的左手,將佛珠輕柔地纏在了她的手腕上,「但是薇拉殿下,目前大家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和戰鬥力,還有軍心以及希望。」

  刀劍們是為人類而戰的嗎?這是毋庸置疑的。

  刀劍們愛戴身為刀劍之主的審神者嗎?這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這裡的刀劍,都是被審神者拋下的。

  他們被拋下,卻依舊在為審神者而戰,哪怕親眼目睹戰友兄弟的死亡,哪怕一點點地走向絕望。

  他們早有覺悟,但也並非心如冷鐵,不知悲傷。

  這個時候……如果他們知曉有審神者願意回來與他們一同並肩作戰,對於這些作困獸之鬥的刀劍男士們而言,定然是極大的振奮與鼓舞,是穩定軍心的力量。

  薇拉心念一轉便明白了數珠丸心中所想,她沒有異議地點頭道:「我應該怎麼做?」

  ……然後,薇拉就換上了一身巫女服,戴著一張稻荷神面具,面帶微笑地坐在了天守閣的大廣間裡。

  而薇拉這才知曉,雖然同樣都是靈能者,但因為刀劍男士是以審神者的靈力幻化人形的,所以並不是所有靈能者都能對刀劍進行手入的,她既然對刀劍進行了手入,那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建立起了靈力的契約,算是成為那些負傷刀劍的主人了。

  缺乏的資源,類似玉鋼、冷卻水、木炭之類的,薇拉全部用「構造」的權能補上,不知情的人乍一看還以為是審神者攜帶著大批資源前來支援。

  除此之外,薇拉還代替了數珠丸恆次支撐起新的中心結界,就算有人奇怪為何只有一位審神者,也能以實力強大足以鎮壓全場的由頭糊弄過去。

  一人足以支撐起二十多名審神者才能支撐得起的結界,可不就是瑰寶級的靈能者嗎?就算是在人才輩出的時之政府之中,這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數珠丸擔心薇拉一個人支撐中心結界會力有所不逮,畢竟人類和付喪神不同,數珠丸身為天下五劍都難以維系,一個人類想要支撐結界只會更難。

  除非這個人類在塵世中的名望過盛,堪比安倍晴明。

  對此,薇拉表示不要擔心,她現在已經不是需要信仰維系生命的神明了,好幾個世界的信仰願力供給不斷卻派不上用場,拿來造福世界反而不浪費。

  目前知道薇拉並非審神者的只有數珠丸恆次、骨喰藤四郎以及一個只會哈哈笑的幼生期老爺爺,並沒有身份暴露的風險。

  以「審神者消耗過多正在休息」為借口暫時打發掉前來覲見的刀劍,數珠丸和骨喰兩柄刀給薇拉進行了緊急補課,從不同年代刀劍的鑄造工藝到每一振刀劍的歷史,從每一條歷史線的回溯到審神者的職責以及日課,從刀種到一些專業的術語……兩刃沒有太多的時間耽擱,只能填鴨式地讓薇拉一次性記住。

  可誰知道,半吊子的審神者剛上崗,面對的就是即將掉馬的危機。

  身為審神者五大初始刀之一的加州清光前來面見。

  薇拉心想,如何在一柄輔佐過千萬名萌新的老手刀面前假裝胸有成竹游刃有余?在線等,挺急的。

  ……

  薇拉不知道,抱著大和守安定的本體刀前來面見審神者的加州清光心裡也很虛。

  在各大本丸裡,新撰組的刀劍存活率是最高的,一來是因為他們擁有非常豐富的戰鬥經驗,二來他們很擅長團隊合作,執行命令都是同出同進。

  加州清光的本丸比較幸運的是,他們擁有極化刀,他們本丸本身練度不低,只是審神者卸任了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戰敗一個多月後的今天,所有刀劍都只是在熬命,大和守安定在上一次戰鬥中殘血變為了本體,至今昏迷不醒。

  聽說有審神者歸來,親眼目睹審神者布施結界的加州清光不顧一切地趕過來,就是為了拜托審神者治好大和守安定。

  為了說服審神者,加州清光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遣詞用句,唯恐自己言語不當而觸怒審神者。

  加州清光覺得審神者答應的可能性不小,一來安定是一柄極化刀,擁有極強的作戰能力;二來他們本丸的刀劍在這次抗擊戰中立下了不少功勛……

  想著想著,加州清光卻忍不住苦笑,他低頭看著自己因為缺乏打理而變得粗糙肮髒的指甲,心想,不過是被丟棄的刀而已,還有什麼功勛可言。

  審神者是一名年紀不大的少女。

  正值十七八歲花季之年的少女身穿紅白兩色的巫女服,安靜地端坐上首,銀發如雪,金眸如月,清聖的面容上還帶著令人安心的恬淡笑意。

  如果不是她身上環繞的結界符咒湧動著渾厚磅礡的靈力,加州清光恐怕會將她當做普普通通的人類少女。

  「加州清光?」審神者面帶微笑地望向他,聲音透著神性的空靈,「請坐,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加州清光倒抽一口冷氣,一般審神者被籠罩面積如此龐大的結界抽取靈力,恐怕早已昏迷休克,甚至命在旦夕,但眼前的少女語調如常,游刃有余,僅僅只是「不能起身相迎」。想到方才攻城戰中如金色閃電般瞬息而至的身影,還有那毀天滅地般的炮火,即便早已不懷揣任何期待的他都不由得萌生起幾分祈願與憧憬。

  心中敬意突生,加州清光有些拘謹地坐在了審神者的下首,卻不敢像以往一般肆無忌憚地和審神者打趣。

  因為……已經不夠可愛了啊。

  一定是因為不夠可愛,才會一直被主人拋棄。

  加州清光看著懷中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安定,心中微澀,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少女身周環繞的符咒,只覺得乞求的話語難以出口。

  ……審神者大人願意回來和他們共同戰鬥,甚至只身一人支撐起中心結界,他似乎不應該強求太多,平白沒得讓審神者為難。

  可是……可是……

  清秀可愛的少年眼圈微微發紅,咽喉哽咽,人類的情緒在心頭翻湧,以至於他沒聽清楚審神者的話語:「……抱歉,您方才是說……?」

  審神者輕勾唇角,並不在意他的走神,只是從善如流地重復道:「我打算為受傷的刀劍們進行手入,但靈力的輸送需要簽訂契約。」

  薇拉看著加州清光略顯呆滯的神情,心裡咯噔一下,趕忙解釋道:「我知道你們原本都有審神者,也都難以舍棄舊主,但是眼下戰況激烈,為了確保你們的安全,暫時與我簽訂契約是最好的選擇,若是日後你們的主人歸來或是遇見願意效忠的君主,我隨時可以解除契約。」

  「不、不是……」加州清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的審神者早已卸任,因此才會被時之政府舍棄,但眼前的審神者卻說願意與他們簽訂契約。

  他原本想過的最好結果也不過是審神者答應收下安定這振極化刀而已……

  想到這,加州清光只覺得心頭滾燙,情緒翻湧讓他一時失聲,說不出話來。

  加州清光不知道,在他眼裡看來從容鎮靜游刃有余的審神者大人其實早就方了。

  她看著加州清光的反應只覺得有些不妙,數珠丸給她科普的資料裡說加州清光是個性格很好愛玩愛笑卻靠得住的實戰刀,所以薇拉一直努力暖場拉近關系。

  但是誰知道對方從進來到現在全程「冷漠,jpg」,說話也是問一句答一句,薇拉都懷疑自己面對的不是加州清光而是另一柄初始刀山姥切國廣了。

  「如果你不願意,我……」

  「不,我們很樂意!」

  加州清光連忙出聲打斷審神者的話語,他捂著眼睛深吸一口氣,才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但是,不知道審神者大人本丸裡的刀劍……」

  加州清光委婉地表示你家刀可能會不同意,但誰知道審神者又是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道:「我並沒有本丸,我也是剛成為審神者不久……」

  剛.成.為.審.神.者.不.久。

  加州清光瞬間悟了,他腦子裡自動譜寫出無辜弱小可憐的審神者剛剛加入時之政府就面臨戰敗,隨後因為是小萌新而被當做犧牲品丟來這裡的悲慘故事。

  同樣都是被撇下的存在嗎?

  加州清光心頭一暖,再次抬頭看向審神者時,心中泛起的除了敬畏之外更多的是憐惜之情,如果審神者沒有本丸,他願意作為初始刀引導她的成長。

  黑發紅瞳的少年抹了把臉,露出一個有些狼狽卻十足燦爛的笑,他道了一聲「失禮」,輕輕持起審神者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個虔誠的吻。

  刀紋在審神者的手背上一閃而過,很快又消匿無蹤,契約成立的瞬間,磅礡卻溫和的靈力衝刷著靈體,瞬間治愈了他身上的傷勢。

  即便對審神者的實力早有心理准備,但加州清光還是被那浩瀚如海的靈壓給震驚了一下。

  唇角帶著美人痣的少年繾綣一笑,眉眼間的倦色一去,便多出了幾分意氣風發的調皮。

  「我,加州清光,河川下游之子,雖然不好上手,但性能非常不錯。」

  加州清光單膝跪地,將審神者的手覆在自己的臉上,像貓兒一般蹭了蹭,近乎溫柔地想,他一定會保護好她,哪怕破碎在她的高座之下。

  「我會努力變得更加可愛的,所以……一定要愛惜我哦~!」

  ——想要被審神者愛著。


第149章 審神之人(四)

  加州清光之後, 剩余的刀劍男士們也陸陸續續趕到時政據點集合, 強勢圍觀審神者之後, 紛紛和薇拉簽訂了契約。

  不管審神者性情如何,單單是對方情願在這等危急關頭回來, 毫無怨言地與大家並肩作戰,就足夠證明其品性了。

  殘存在城池內的刀劍們在整合後七七八八地湊到一起,竟有了一個本丸完整的雛形, 審神者身邊該有的班底也迅速建立了起來。

  薇拉外表穩如老狗, 實際內心慌得一批。

  從小在教堂或是神社裡長大的她向來恪守清規戒律, 雖然談過戀愛但也從未逾距,比起肉-體的歡愉更注重心靈的共鳴。

  如今被付喪神們團團包圍, 薇拉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薇拉最開始接觸的付喪神只有兩刃,一振數珠丸恆次, 一振骨喰藤四郎。

  其中,骨喰性格冷淡寡言直來直去,數珠丸清冷超然不沾塵俗,這兩刃都是飽含疏離感的刀劍男士,對審神者的感情表達方式也相當含蓄內斂。

  薇拉一直以為刀劍男士跟審神者的相處模式就是如此,但是直到班底建成, 薇拉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需要我做些什麼?手刃家臣?火攻寺廟?請隨意吩咐。」

  「嘿嘿。是不是變得可愛了點呢?……今後也請多指教。」

  「大將,擔心就帶上我吧, 不會妨礙你的。擁有力量的感覺真好, 不管來什麼敵人都能守護大將了。」

  刀劍對審神者的依賴和渴求幾乎毫不掩飾, 那種忠誠仿佛恨不得將一顆血肉鑄成的心剖出來放在她面前。

  但是詭異的是, 擁有如此忠誠之心的卻是一群刀劍付喪神,他們在忠於審神者的同時也對自己刀劍的身份有著十分清晰明確的認知,並沒有渴望像人類一樣得到應有的權利,反而滿足於自己器物的身份,並不遵循人類立下的道德倫-理之規。

  ——簡單來說,非常人外。

  正常人類會有的心理防備在付喪神這裡幾乎是不存在的。

  打個比方,就算是相熟的朋友,但在對方冒冒然地伸手摸他人敏-感部位的時候,被摸的人都會下意識地感到不適,但刀劍男士不會,他們在理論上明白人類的禮儀倫常,甚至會有意識的模仿,但個人情緒上卻不會有相應的行為反應,這就顯得他們非常富有人情味的同時又充滿了非人的詭譎感。

  對於審神者,他們也親近得很坦然,喜歡和愛都能輕易說出口,但卻是以一振刀劍的立場。

  問題是他們的外表是人類男性,這導致薇拉不太能習慣這種相處方式,她偷偷找到數珠丸恆次,詢問這種相處模式是否是正常的。

  數珠丸很樂意聆聽開解審神者的煩惱,但是他同樣不覺得這樣的相處模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身為刀劍的時候他們無知無覺不能動彈,主人也是想摸就摸想抱就抱,不也沒問過我們的意見嗎?那刀劍變成人後模仿主人的行為摸回去有什麼錯嗎?

  Ok,Fine,確認過審神者和刀劍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之後,薇拉表示了解,並沒有強制要求他們改變,只是把骨喰提拔為近侍。

  薇拉把城池劃為自己的領地後就開始了瘋狂的圈地經營模式,她的目標不是建立本丸,而是奪回這個小世界的所有權。

  備前國已經淪陷,相模國也被吞噬了大半,局勢可以說非常糟糕,但在薇拉看來卻並不壞,領地小卻易守難攻,只要打造成鐵桶,自然能作為根據地而開戰。

  眼下當務之急的事情是修養,必須將城池內的刀劍男士們治愈到足以參戰的地步,並且要將練度提拔上來。

  因為敵強我弱,所以薇拉最後決定以城池作為根據地,在這片領土上展開游擊戰。

  「游擊戰?」

  「沒錯,一種非常規的作戰方式,以襲擊作為主要進攻手段,作戰的方式簡化來說就是化整為零,然後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薇拉耐心地給刀劍們講解游擊戰的戰鬥方式,她對這場戰役很有信心,因為她自己本身就是游擊戰的好手。

  想當年,薇拉除了聖宗留下來的武器以外堪稱一無所有,但吸血鬼的鐵騎卻已經征伐了人類大半的領土,人類的勢力四分五裂,各自為戰,場面十分混亂。

  有人說,人類就像一塊餅干,你能輕而易舉地掰碎餅干,把它碾壓成粉末,但是當它們變成粉末後,你再想破壞它,就會變得十分困難。

  游擊戰的精髓也恰好如此,薇拉當年孤身一人,沒有戰友沒有同伴,害怕會被人識破身份,只能揣著「聖宗」這塊免死金牌四處游走。

  那時候的薇拉根本不挑,人類也好獵人也好教堂也罷,有戰就打,打完就走,從不與人深交,胸懷一腔孤勇,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不要與敵方大軍正面交戰,以遠程騷擾為主,將戰線拉長,重點是要學會如何逃脫追捕和藏匿行蹤,以高機動刀種為主要作戰兵力,其余刀種鎮守根據地。」

  薇拉講了很多人類跟血族打游擊戰的策略,讓刀劍們大開眼界的同時也產生了疑問:「游擊戰需要長期潛伏,可是我們難以防備惡墮之氣。」

  這點薇拉自然有所考慮,她發現刀劍男士的裝備中有一種叫做「御守」的東西,只要在裡面灌注聖光,就能驅散惡墮之氣。

  說句實在話,靈力的淨化功能很強大,但比起極端光明的聖光來說還是略微遜色,畢竟誰都知道光明神是個潔癖晚期的極端光明主義。

  資源?資源更加不必擔心,只要搞清楚玉鋼冷卻水的成分,薇拉能夠無止境地把這些東西「構造」出來。

  薇拉將城池裡的刀劍男士們根據刀種刀派分為數十支小隊,制作了可以通話的靈符。

  這樣一來如果有一支隊伍因為躲避不及而深陷囹圄,其他的小隊也可以迅速幫扶或是進行火力掩護。

  人不被逼到絕境,根本想不出有多少種應對方法來克敵,單單比拼刀劍男士的數量以及數值,思考方向未免有些太過單線了。

  薇拉布置好後,便試水開戰,刀劍男士們這才發現,戰鬥時的審神者和平時的審神者簡直是判若兩人,指揮作戰的薇拉雷厲風行到了極點。

  因為兵行詭道,人手少,經不起消耗,薇拉試水也不敢太深,安排足夠縝密,在溯行軍輕敵大意的情況下果真取得了大勝。

  出戰的刀劍男士們甚至還帶回來了一批為了不被惡墮之氣侵蝕而化為本體的刀。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場大獲全勝的戰役,但意外的是,有一支小隊不知為何違背了命令,偏離了原有的撤離軌道,陷入了被敵軍追擊的絕境。

  「聯系不上嗎?」薇拉研磨提筆,詢問道。

  「是的,應該是通訊靈符破碎。」壓切長谷部跪坐在審神者身後,一板一眼地道,「行兵打戰,違背軍令是大忌。」

  壓切長谷部的言下之意,是不建議審神者派人前去搜救支援,萬一救不出來還搭上更多的人命,那就得不償失了。

  是隊伍領頭人不聽從命令才惹下的禍患,不管怎麼說都不應該在這麼危機的關頭上掉鏈子。

  壓切長谷部理智分析,戰爭持續到現在破碎的刀劍實在太多,讓他們的心都變得麻木,除了勝利,他們已經不再去思考將要付出的代價了。

  薇拉翻看著地圖和部署配置,發現這一支隊伍的戰鬥力不弱,基本都是粟田口刀派的刀劍,隊長是極化刀鳴狐,偵察刀是極化刀五虎退。

  因為薇拉降臨此世最開始遇見的就是粟田口刀派的刀,這讓她對粟田口有天然的好感,而據她了解,鳴狐並不是那麼粗心大意、不聽軍令的刀。

  查看過靈符最後彙報的方位之後,薇拉發現這支隊伍最開始的撤離方向是沒有錯的,但好像是中途發生了什麼,才偏離了原有的軌道。

  既然事出有因,便不要過多苛責了。

  薇拉換上了戰鬥裝備便准備出門,原本心情沉重的刀劍們看見這一幕卻是大驚失色,連忙將審神者攔下。

  「阿魯金你負擔著整座城池的結界運轉,不能身涉險地!」加州清光第一個表示了強烈反對,「誰都能出事,唯獨主人是絕對不能出事的!」

  薇拉心想戰鬥才是我的老本行,指揮反而不是她的長項,但是環顧一圈,卻發現周圍的付喪神都擰著眉頭,不太贊同的模樣。

  雖然第一天就已經知曉審神者戰鬥力爆表,但擔心這種事情本身就是沒有什麼緣由的。

  更何況,雖然審神者靈力磅礡,實力強大,但如今審神者除了供給刀劍靈力以外還要負擔一整個中心結界的能量需求,未免太過吃力了。

  薇拉環顧四周,見所有人面色沉重,又看了看自己身邊環繞著的上百條符咒,覺得自己這時候說「沒事」貌似有點欠揍。

  她試圖悄悄溜走,但藥研藤四郎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蠢蠢欲動,轉頭就叫來了數珠丸恆次,讓審神者和佛刀面面相覷地對峙著。

  不等數珠丸說服審神者,一頭雄壯威武的白虎就怒吼著闖進了城池,它背上綁著一振刀,不停地朝著審神者低聲咆哮著。

  薇拉很快認出了這是極化五虎退的老虎,解開老虎背上的繩索,打開布帛,卻發現裡頭躺著一振瀕臨破碎的太刀。

  ——粟田口吉光的最高傑作,一期一振。

  薇拉瞬間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五虎退他們大概是在撤退的路上遇見了這振一期一振,為了奪回一期,他們才會因為躲避不及而偏離了軌道。

  薇拉立刻與一期一振簽訂了契約,丟下一道加速符治好太刀身上的傷,隨即毫不猶豫地爬到了老虎的背上。

  「你知道他們在哪裡的,對吧?」

  「嗷——!」

  「殿下——」數珠丸想要阻攔,但薇拉卻一把將一期一振塞進了數珠丸的手中。

  「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薇拉拔劍出鞘,黎明之期瞬間華光大放,很快便化作了一柄戰場制式的長矛,槍-尖泛著柔和如旭日般的曦光。

  數珠丸無法阻止,他看著審神者手腕上屬於自己的黑白兩色漸變佛珠,只能低低一嘆。

  「祝殿下武運昌隆。」

  他想隨同一並前往,可理智卻告訴他不可如此輕率行事,他與審神者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坐鎮後方。

  審神者回頭朝他微笑,銀發金眸的少女一頷首,隨即頭也不回地騎著白虎奔襲而去,她銀發紛揚,金眸熾烈,大概這就是世人窮極想像也無法捕捉到的那抹光。

  她的身影纖細而又清瘦,可卻莫名讓人覺得,她能為所有人撐起天空,永不坍塌。

  ——她會像戰無不勝的英雄一樣,擊破世上所有的絕望。


第150章 審神之人(五)

  鳴狐身為高練度的極化刀, 化為人形的歲月已經不算短暫, 稱得上是過盡千帆,閱盡滄桑了。

  但是, 即便鳴狐在時之政府鼎盛時期見過無數不同類型的審神者,也從未見過騎著白老虎從天而降, 把刀拍回原形扛著就跑的審神者。

  在做出某個決定之時, 鳴狐就已經沒想過回頭的可能性了。

  在這次游擊戰結束之後,率領隊伍撤退的鳴狐在戰場上遇見了一振已經被惡墮之氣侵蝕得神志不清的一期一振。

  那振一期雖然瀕臨惡墮卻還認得了人,看見他們就遠遠地避開,還以單騎擊退了溯行軍的六人小隊, 結果自己一血化為了本體。

  鳴狐在跟隊伍裡的孩子們商量過後, 決定鋌而走險去救一期一振,所以即便最後因為預判失誤而被深陷囹圄,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在這殘酷的戰場上, 一期一振是最容易折損的刀——因為身為粟田口刀派的大家長, 太多太多的一期一振為了保護自己的兄弟而死在沙場上。

  五虎退讓自己的白虎將一期一振送回大本營,這就意味著他們失去了一員強大的戰鬥力,但隊伍裡的成員都沒有多說什麼,包括鳴狐自己。

  看著殘破的刀刃、已經枯竭的靈力, 鳴狐心想,這應該就是最後了。

  鳴狐是這麼想的, 但很明顯, 審神者不這麼想。

  橫空出世的巨大白虎載著金紋白衣的少女從天而降, 二話沒說就將他們拍回了本體, 用布帛團團一裹系緊抱在懷裡,就馬不停蹄地往回跑。

  鳴狐驚呆了,隨同他一起化形的小狐狸爬上了審神者的肩膀,用毛絨絨的大尾巴圈住審神者的脖頸,興奮得呀呀大叫:「主殿,您怎麼來了呀?」

  別人騎白馬她騎大腦斧的審神者很是淡定,從容微笑道:「我來接你們回家。」

  被審神者抱在懷裡的鳴狐怔怔地望著審神者的臉,望著她永遠都能令人滿懷勇氣的微笑,只覺得心頭一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然而也不等他說些什麼,狐狸已經毫不猶豫地揭穿了他的內心:「呀呀呀!主殿您真是太好了,鳴狐一定更喜歡您了!」

  鳴狐:「……」瞎說什麼大實話。

  審神者雖然把刀帶了出來,但並不代表他們已經脫離了危險,實際上在這次戰役中吃癟的溯行軍發現居然還有沒撤離的刀劍男士後,就如同聞見腥味的食人鯧一般瘋狂地聚集了過來,到最後幾乎成為了一支指向鮮明的箭頭,不顧一切地朝著審神者的方向湧動。

  最開始薇拉還騎著白虎奔襲,最後白虎實在跑不動了,薇拉便隨手牽了一匹受傷的馬治好,翻身躍了上去。

  在沒有甩掉敵人的情況下回城是不明智的,攜帶著大批軍隊歸家,真的怎麼想怎麼傻叉。

  薇拉擁有豐富的被追殺經驗,回程前要麼消磨掉敵人的戰意,要麼將身後的大尾巴甩掉,如果能順手把敵人帶進坑裡,那就再好不過。

  於是包括狐狸和白虎在內,六人小隊就親眼目睹了審神者的一系列騷操作,一邊逃跑一邊借助地形之便布下層層陷阱,坑得追兵人仰馬翻。

  不僅如此,審神者一旦發現敵人心生退意就會毫不猶豫地跑回去干掉幾個人把仇恨值拉回來,絕不讓任何一個陷阱浪費掉。

  看了半天,小狐狸終於信了,審神者真的是來接他們回家而不是來送人頭的,看對方那麼熟練的樣子,顯然已經熟練度Max了。

  小狐狸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狐狸,它本來就是時之政府創造出來輔佐鳴狐的靈,它很確定,這位姬殿並不是隸屬時之政府麾下的審神者。

  但是,那有什麼關系呢?只要對鳴狐好,是誰都無所謂了。

  薇拉帶著六振刀跟溯行軍磨了足足三天,最後硬生生磨滅了溯行軍的戰意,溯行軍全員撤離,就算被薇拉碾在後頭殺了好幾人,也沒有回頭的打算。

  眼看著對方實在不想打了,薇拉這才打道回府,但還沒走到半路,就被自家四支六人隊給逮了個正著。

  「大將。」藥研翻身下馬,飛快地跑到薇拉的身前,顏色妖冶的紫眸上下一掃,緊繃的心弦才放松了些許,「您沒事吧?為何出陣不帶上我?」

  薇拉心想,她打的是「砂礫游擊戰」,人越少越靈活,當然不能帶人,沒看鳴狐他們都被打回原形了嗎?但很顯然,自己刀想聽的根本不是她的狡辯。

  看著面無表情翻身下馬然後死盯著她看的骨喰,薇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刀子精,她那天出陣特地避開了幾個不太能搞得定的刀子,其中就有骨喰。

  但是很顯然,對方生氣了。

  從心的薇拉將懷裡抱了三天的布帛重重地放在了骨喰和藥研的手中,道:「拿著,是你們叔叔!」

  藥研微微一愣,緊繃的神情顯而易見地舒緩,但還是道:「大將,華國有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後請不要這麼莽撞,戰鬥的事情請交給我們吧。」

  骨喰不吃這套,依舊用那雙紫水晶般澄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審神者,試圖用無言的逼迫讓審神者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奔襲三天,薇拉也顧不得儀態,算不上狼狽卻也風塵僕僕,看著將自己團團包圍的隊伍,忍不住硬著頭皮問道:「誰安排你們出陣的?」

  這支四人小隊簡直是對著薇拉的命門死命地戳,帶隊的分別是山姥切國廣、骨喰藤四郎、大俱利伽羅還有江雪左文字。

  很明顯,這四個都是薇拉應付不來也不會無條件嬌慣審神者的刀,至於壓切長谷部和加州清光這類刀都沒有出現在隊伍的隊列裡。

  安排隊伍成員的人顯然是不准備給審神者推拒的機會。

  「是數珠丸殿下。」

  藥研檢查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薇拉手臂上有一道不淺的刀傷,他紫眸微冷,垂下的眼簾壓抑著晦澀的暗光,手上卻飛快地給審神者做了緊急包扎。

  「大將三日不歸,城裡人心浮躁,數珠丸殿下憂心您的安危,這才派我們出陣接應您。」

  這是假話。

  實際上,審神者前腳剛走,後腳城裡就驚得人仰馬翻,被救回來的一期一振清醒後,知曉此事也很是震驚,很快就將出事的具體方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但是一期已經昏迷了很久,等到他們趕到時已經遲了一步,審神者身後又有大批追兵追捕,他們不得不繞路從前方包抄,好接應審神者。

  三天,幾乎耗盡了所有刀劍的耐心。

  這三天裡,藥研不斷地思考見到審神者之後他要說些什麼,但是在見到她之後才發現那些思考都沒有意義,他看著審神者無辜的神情,終究無法隱忍心頭洶湧的情緒,伸手給了審神者一個用力的擁抱:「大將,答應我們,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薇拉被嚇得舉手投降,對肢體接觸十分敏-感的審神者幾乎是立刻就方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對不起是我錯了!」

  薇拉這一抬手,手臂的傷口立刻崩裂,在白色的繃帶上沁出了血,看得山姥切和大俱利面色一黑。

  骨喰臉色更冷,伸手抓住薇拉的手腕把她的手摁下,江雪也被那麼虎的審神者驚住了,他垂眸捻弄著佛珠,悲聲道:「果然,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傷……」

  薇拉真的沒想到,她一生波瀾壯闊跌宕起伏見過無數大風大浪,最後卻一頭栽倒在這群毫無男女意識的付喪神身上。

  對於神職人員而言,對摯愛的忠誠僅次於對聖光的虔誠,至死不渝是誓言而不是情話,她自認自己坦坦蕩蕩,他人應該就不會兒女情長。

  但這條定律在刀劍男士們這裡顯然是行不通的。

  四支六人小隊,居然沒給審神者准備一匹馬,而薇拉隨手找來的坐騎早已半途放生了。

  被山姥切抱上馬共乘的薇拉有些惆悵,一時恍惚便道:「……我不能騎老虎嗎?」

  原本圈著審神者手握韁繩、有些臉紅別扭的山姥切聞言瞬間面色慘白,他扯著被單直接自閉,低喝道:「隨便你!反、反正我不過是仿品……」

  「對不起我錯了!」

  薇拉悟了,在本丸裡,審神者壓根就是個沒地位的工具人吧?

  一不小心搞出大事情的審神者被強行綁回了城池,一下馬就被刃哭哭啼啼七手八腳地抱住時,薇拉已經保持微笑,立地成佛了。

  薇拉也看見了被救回來的一期一振,果然如傳言那般,是如落櫻般頗具物哀之美的美男子,儀態優雅,氣質清貴,就連眉宇間蘊含的憂愁都是溫柔的。

  一期一振看見審神者的瞬間便單膝跪下了,他感到十分慚愧,如果不是因為他,審神者根本不必以身涉險。

  對此,薇拉沒有責罰,只是彎眸微笑,道:「歡迎回家。」

  薇拉對身邊的人有著爆棚的保護欲,所以她可以成為小地方的領袖卻不適合成為大國的領主,這一點,心性明澈的數珠丸很能夠理解。

  但是理解歸理解,該罰的還是要罰,行軍打戰最忌諱違背軍令,就算審神者心寬不追究,數珠丸也要替她扮紅臉平息眾怒的。

  雖然是佛刀但卻頗有鐵血手腕的數珠丸直接將鳴狐那一支小隊丟進地獄當番輪回,而無辜的一期一振也被連坐下場,修養好後也得去種田養馬。

  解決完「罪魁禍首」,就輪到審神者了。

  數珠丸心平氣和地煮水泡茶,請審神者就坐,之後道:「您應當正視自己的一言一行,就由我來指引您走向正道吧。」

  然後就開始對著薇拉念經念經念經……

  薇拉一開始還虛心受教,但是信仰不同實在被念得腦闊疼,只能從背上取下一振新刀,轉移話題道:「這是我在戰場上找到的。」

  城池裡已經很久沒有新刀出現了,數珠丸果然停止了說教,教導薇拉召喚新刀。

  靈力的華光一閃而逝,下一秒,如白菊般淡雅的青年就出現在了薇拉的面前,臉上帶著亢奮的笑,一把抱住了薇拉:「您終於召喚我了,狗修金薩瑪!」

  狗修金?薇拉微笑著歪了歪頭,已經被迫習慣刀劍付喪神親密舉動的薇拉不動如山,摸著龜甲貞宗的腦袋道:「歡迎歡迎。」

  「啊,狗修金sama,我已經忍不住了,親眼目睹了您戰鬥時迷人的風采,我已經做好准備迎接您給予的傷了!」龜甲蹭著審神者,黏糊糊地道。

  傷?薇拉笑容不變,心裡卻越加困惑,只能斟酌語句道:「剛剛結束一場戰鬥,諸君都需要好好休養呢,龜甲如果希望的話,不然先從手合當番做起吧?」

  薇拉隨口提議,但龜甲已經徹底興奮了起來,他面現坨紅,激動地道:「我能自薦您的寢當番嗎?」

  寢當番?偽.審神者驟然聽見陌生的名詞,不願暴露自己的迷茫,只能迅速根據字面意思解讀為「守夜」,遂微笑應答道:「當然可以。」

  龜甲徹底Hi了,他激動得身體微微顫抖,望著審神者的目光仿佛看見了大寶藏:「是,我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數珠丸旁聽良久,沉默,遂抬手摁上劍柄,眼簾半開,心想,是時候破邪顯正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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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審神之人(完)

  身為本丸之主,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看著雖然面帶微笑但明顯誤解了寢當番含義的審神者, 數珠丸輕嘆一口氣。

  他出門找到藥研拿了一本生理教科書,回到房間後用平日裡念經的語調逐字逐句地念給審神者聽。

  薇拉險些沒能繃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在她心裡跟父頗有幾分相似的數珠丸居然用那般高潔傲岸的儀態給她科普生理知識, 這比念經還要有殺傷力。

  科普完畢後, 數珠丸臉不紅氣不喘地放下了生理書, 依舊是那般淡然文靜的模樣, 繼續用波瀾不興的語調講解暗黑本丸和寢當番的釋義。

  等數珠丸科普完畢, 薇拉已經笑容漸漸消失,被精神污染成了一條死魚。

  一輩子恪守清規戒律嚴格要求自己的薇拉就算談戀愛都僅僅只是止步於親吻而已, 就連身為黑手黨的歲月裡都被保護得很好, 不曾接觸過這些東西。

  結果突然之間就被人塞進車廂焊死車門一腳踩油門飛上了高速,說不懵逼那都是騙人的。

  刺激, 你們審神者也太會玩了。

  不等薇拉腹誹,她又很快想起, 迦勒底貌似也純良不到哪裡去, 御主和英靈之間甚至有交換體-液來補魔的設定來著……還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所以……」薇拉頭皮發麻地詢問道, 「龜甲說的寢當番其實是自薦枕席的意思?」

  數珠丸容色淡淡,端莊頷首, 薇拉笑容徹底消失。

  在知道薇拉將寢當番理解為「守夜」之後, 數珠丸沉默半晌, 卻是冷靜道:

  「主殿既然答應了龜甲,就應該言出必行,出爾反爾不利於審神者的威信, 但不妨將錯就錯,將『寢當番』作為『守夜』用詞吧。」

  「既然是當番,便需要安排兩名刀劍男士輪流守夜,您將我安排進當番裡吧,今夜由我來守護您的安眠。」

  這樣安排自然是最好的,雖然以薇拉的武力值來說根本不必擔心夜襲,但這種無釐頭的誤會能少則少。

  薇拉松了一口氣,和數珠丸一邊聊一邊走向大廣廳,戰鬥大獲全勝,城池運作也走上正軌,一切順風順水,理應慶賀一番。

  薇拉沒想到的是,剛走進大廣間,她就被亂藤四郎抱了滿懷。

  「主公,龜甲要行寢當番是怎麼一回事?!」酷似少女的男孩猛地湊到薇拉面前,語氣嬌俏而又滿懷委屈地道,「明明是我先來的!我也要寢當番!」

  薇拉的微笑差點沒裂了,她穩住了表情,掃視大廳一周,卻發現已經入席的刀劍們氣氛詭異而又肅穆,有人故作無謂地端著酒杯,但眼角的余光卻掃著這邊。

  不行……這時候得裝傻,如果被他們知道自己知道寢當番是個什麼玩意兒,後面可就掰扯不清了。

  「亂想要幫我守夜嗎?可以哦。」薇拉微笑著道,「因為剛剛結束一場戰鬥,擔憂溯行軍會行刺所以才安排了寢當番,說起來短刀的確比較適合夜戰和防護呢。」

  「今天的寢當番已經安排了龜甲和數珠丸大人了,亂可以等明天哦。」

  戲精薇拉再次拿出了自己影後級的演技,完美地扮演了一個因為誤解名詞而顯得格外純良無辜的審神者,很快就將這件事情糊弄了過去。

  「欸,原來是這樣啊……」亂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手,嘟囔道,「也對,主君就是這樣的人嘛……討厭,還以為能和主君一起亂舞呢。」

  薇拉解釋了之後,刀劍付喪神們都松了口氣,大廣間緊繃的氣氛也緩和了下來,只是刀劍們再次看向薇拉時,眼裡總是帶著幾分莫名的憐愛之意,仿佛在說「這個審神者怎麼這麼天真單純呢居然把暗黑本丸專有名詞當成當番,不行我們得包容她一點。」

  於是「寢當番」這個曖昧無比的名詞就變得偉光正了起來。

  而當天夜裡,守夜的刀劍男士就住在主臥旁邊的隔間裡,試圖爬-床的Lv.1龜甲貞宗被Lv.99三金盾的數珠丸無情鎮壓,佛刀不想動粗並講了一晚的佛理。

  第二天早上從審神者房間中走出來的龜甲貞宗腳步虛浮仿佛身體被掏空,卻還蹭到審神者身邊黏糊糊地道:「這樣冷酷無情的您我也喜歡極了。」

  對薇拉而言,審神者的生活就是一地雞毛。

  但這樣一地雞毛的生活她堅持了足足三年。

  協調不同刀派之間付喪神的恩怨,每天重復著枯燥的日課,應對付喪神們的親昵打趣,領兵布陣,收復失地,一點點地祛除淨化這個小世界裡的惡墮之氣。

  三年,薇拉終於徹底習慣了審神者的身份,相模國也被重新納入付喪神的管轄範圍。

  時刻緊套脖頸的索命繩索松弛,有了喘息余地的付喪神們的生活也終於步入了正軌,空暇之余也能在長廊下喝喝茶,賞賞櫻。

  在這三年中,薇拉一直扮演著完美的審神者,有時甚至因為忙碌而忘卻了往事,忘記自己是個將死之人的事實。

  直到有一天她俯於案前處理公務,卻忽而覺得喉間一腥,嘔出一口血來,她才恍然醒悟生命的倒計時從未停歇過腳步。

  薇拉淡定地撕下染血的振袖,又飛快地收拾了桌上的案宗,一股腦地丟進鍛刀室的火爐裡毀屍滅跡。

  可惜天不遂人意,總有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能塞牙,薇拉蹲在火爐前靜等罪證焚燒完畢,卻硬生生被當天的近侍小夜左文字發現了蛛絲馬跡。

  無法解釋為什麼袖子少了一截的薇拉只能要求小夜保密,但是她還沒撐到第二天,就在晚餐時間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薇拉再次醒來時便躺在了醫務室裡,室內室外跪了一地的付喪神,有一些短刀看到她睜開眼睛,一個沒忍住就哭出了聲。

  「不是靈力枯竭,不是肉-體受損,也沒有病邪侵體……」精通醫術的藥研輕輕握著審神者的手,低低地問道,「大將,到底為什麼……?」

  薇拉知道為什麼,因為她本就不是人類,靈魂枯竭便會逐漸衰弱死亡,說白了就是像老年人一樣,壽命到了,自然行將就木,藥石難醫。

  一根蠟燭燃燒到了盡頭,終究還是要熄滅的。

  但是薇拉不想說也不能說,她只是安慰似地擦去孩童的淚水,滿含歉意地道:「抱歉,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不能長期停留在這兒。」

  就像刀劍男士和溯行軍長期滯留在過去會導致歷史扭曲一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類長期停留也會遭到世界意識的排斥。

  ——這是謊言。

  但卻是完美無缺的謊言。

  薇拉說的是實話,只不過她隱瞞了一部分的真相,因為再也不想給任何人的生命雪上加霜。

  「請您帶上我吧。」粟田口雙生子之一的前田藤四郎強忍著淚水,俯身將額頭抵在了手背上,「哪怕變成了魂魄,至少也讓我守護主公……」

  「我也說過,我會永遠陪伴主人的。」平野神情肅穆地望著審神者,低低地道,「……地獄ソ底ネザ。」

  藥研沒有說話,卻是伸手輕輕拉住了自己的兄弟們,他很清楚,這樣的話語只會對審神者造成困擾。

  背負著他人生命的重量,會讓她感到困擾。

  「前田,平野……」薇拉安靜地思索了片刻,卻是問道,「你們覺得,遇見我算是一件好事嗎?」

  當然是好事啊,這難道還用說嗎?短刀不敢抬頭,他害怕自己忍不住淚水的模樣會讓審神者覺得不夠穩重。

  「我覺得能遇見你們是一件讓人感到幸福的事情。」薇拉心平氣和地道,「但是在處境最糟糕的時候,你們也沒想過可能會遇見我的以後,沒錯吧?」

  「很久以前,我的父告訴我,只要活下去,就一定會遇見好事——以前的我不明白,但如今,我也能體悟一二了。」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和分別,是自然而然的事,即便我不在了,你們往後的歲月裡或許會遇見比我更好的人,就像你我的相遇一樣。」

  前田抬起模糊的淚眼,他嘴唇顫抖地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審神者輕柔地摁住了手。

  「前田的舊主是前田利政大人,沒錯吧?前田離開了他之後又遇見了我,沒錯吧?」

  「沒有誰把誰拋下,就像沒有誰一定能永遠地陪伴在另一個人的身邊一樣,我們的相遇既然不是錯誤的,那未來更多的相遇……也一定不會是錯的。」

  「那些人或許沒有那麼強大,或許有些笨拙,甚至有時會遇見討厭的、對你不好的人,但是,也一定會有人,能像太陽一樣溫暖你的生命。」

  「所以,只要滿懷期待地走下去就好了,只要堅定勇敢地向前走就好了——我們一定是為了感受幸福才來到這個世界的。」

  有些東西,是注定無法挽回的。

  哪怕付喪神們嘗試了一切能夠想到的辦法,都無法阻止審神者一點點地衰弱下去,就像花事已了的荼蘼。

  但是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會在審神者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了,薇拉每一天醒來都能看見擺放在窗台上的點心與鮮花,還有守在門外的燦爛笑臉。所有人都在努力著,試圖讓最後相處的時光變得更加溫馨一些,至少多年之後回想起來會想要會心一笑,而不是抱憾終身。

  ——不能讓審神者在病重之時還時刻關照付喪神的情緒。

  這些溫柔的生靈選擇了擔負和隱忍。

  薇拉覺得,自己臨走前應該為這些付喪神做些什麼。

  「您要跟我一起走?」薇拉看著跪坐在自己身前的數珠丸恆次,有些訝異,「數珠丸大人,我已是將死之人,您這又是何必?」

  「在下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無遺憾了。」數珠丸恆次認真地道,「在下不放心您一路獨行,至少最後的歲月裡也要有人陪伴在您的身側,另外——」

  「請讓數珠丸恆次,成為您的陪葬刀吧。」

  薇拉微微一怔,她那能夠掩蓋一切痛苦的微笑因為錯愕而脫落,她望著數珠丸恆次,難言道:「……數珠丸大人,只要信仰還在,您並不會真正死去。」

  「只要您還是天下五劍,只要世人還記得天下五劍,您就會長長久久地存在著,陪葬不等於死亡,您可知曉那是怎樣令人絕望的寂寞?」

  「我明白。」數珠丸抬手摘下手套,輕輕撫上少女慘白的臉頰,面上似有悲憫之色,「請你允許吧,薇拉。」

  「我知曉你全部的過去,也知曉你背負的所有。」

  「我渡不了世人,只想渡你。」

  「我想知道,數珠丸恆次,能否成為世界回饋給你的最後一絲溫柔?」

  薇拉准備了一場神樂舞。

  一場送給付喪神的神樂舞,卻沒有任何的觀眾——神樂神樂,想要祈禱的不過是付喪神們的喜樂。

  她盛裝出席,身著紅白兩色的巫女服,配備著數珠丸恆次的本體刀,額覆前天冠,手持神樂鈴,站在了被惡墮之氣污濁的天空之下。

  哪怕面色慘白如紙,哪怕天空密布烏雲,她也清聖得仿佛籠罩無上光輝的神女。

  薇拉走上了時之政-府廢棄的祭壇,作為審神者靈力像征的萬年櫻花開正艷,空靈與溫柔交織,她就像光與霧錯雜的幻影。

  站在城池最高的地方,借著零星幾點光暈俯瞰這座城池,薇拉忽而感到了一絲微妙的觸動,像被陽光曬得溫暖的河川,流淌過靜謐的原野。

  ——原來,我們都在為世上的一切美好而戰。

  薇拉不想告別,也不願意說「再見」,前者像強行填上空缺不留任何余地的收尾,後者則是拼盡所有都無法實現的謊言。

  她送他們一支舞蹈,也送他們一個嶄新的明天。

  「曾經有人告訴我,生命是自由的,每個人都應該有選擇犧牲與否的權利——所以,你們也應該有。」

  「鈴——」

  清脆悅耳的神樂鈴一響,清湛的靈力如漩渦般瞬間擴散開去,眨眼間漫布整片天空,滌蕩得厚重的惡墮之氣震顫不已。

  「鈴鈴鈴——」少女跳起了神樂舞,她步如驚鴻,振袖若飛,每搖一次神樂鈴,鈴聲就裹挾著渾厚的靈力四散開去,到最後,鈴聲幾乎響徹天地。

  夜晚漸漸有了光。

  烏雲散去,泄露下一線皎潔的月光,少女高舉神樂鈴,遙遙致敬天邊的月亮。

  「鈴——!」伴隨著一聲尖銳好似長嘯般的鈴聲,深藍色的靈力如同汪洋般擴散,剎那間烏雲盡去,月明風清,整個世界都為之一亮。

  薇拉高舉著神樂鈴,汗水已經濕透了她的衣裝,淨化一整個世界的惡墮之氣,已經讓她油盡燈枯了。

  但是還沒有結束,沒能結束——她扣下戴在額上的面具,再次振袖而舞,身周的靈力化作了櫻色的花瓣,如同風暴一般席卷四方。

  「鈴——」枯木逢春,萬物萌芽,被惡墮之氣侵蝕的土地忽而生機勃發。

  「以後,不需要審神者,也能存在了……」

  將自己擁有的信仰願力全數饋贈給這個世界,少女的身形在月光中漸漸淡去。

  已經足夠了吧?薇拉心想,雖然應該好好道別的,但是這樣似乎也不錯啊?

  她這麼想著,遠方突然亮起了光。

  薇拉下意識地逐光望去,下一秒,卻忍不住睜大了眼睛,澄金色的眼眸中倒映著眼前震撼人心的壯觀景像。

  只見成千上萬盞燈在同一時間亮起,構成了黑夜中通往天空的星辰路,數以萬計的付喪神高舉燈籠,遠遠地望著祭壇的方向。

  ——萬家燈火,為一人而燃。

  【審神之人.黑夜中並不孤獨的燈完】


第152章 日輪劍士(一)

  時值霓虹大正時期。

  明治維新結束後, 霓虹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盛世之景, 在這個短暫而又和平的年代裡,四處可見的歌舞升平。

  但是, 極少有人知道, 平靜的水面下隱藏著洶湧的暗潮, 在光明的背後, 是無數人背負著血與淚的抗爭, 才換來了世間難得可貴的寧靜。

  產屋敷天音面對著神宮家族的神主神像, 安靜地跪在大廣間裡,即便雙腿早已因為一夜長跪而失去了知覺, 她也恭順謙和得如聆佛音。

  在她身邊, 身穿紫藤花紋和服的黑發男孩端莊地跪坐著,面帶微笑, 不發一語。

  冗長的沉默過後,不遠處的內閣門裡傳來了一聲嘆息。

  「天音, 快帶輝利哉回去吧, 他身體本就羸弱, 我們神宮一族不能這麼糟蹋產屋敷的繼承人。」

  像是無奈,也像是妥協, 內閣門緩緩被推開, 身穿巫女服的中年女子蹙著眉, 有些心疼地看著跪在天音身邊的小男孩。

  被稱為「輝利哉」的男孩作女兒打扮,留著俏麗的妹妹頭,眉目清麗婉約, 姿態端莊高雅,完全看不出男孩的模樣。

  「母上。」如白樺樹妖精般美麗的女人俯身行禮,將額頭輕輕抵在了手背上,明明姿態謙和,話語卻透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天音所求,還望母上應允。」

  產屋敷輝利哉也隨著母親的動作一同拜了下去。

  「唉,不可。」中年女子心疼得不得了,快步上前扶起女兒和外孫,卻是苦口婆心地勸道,「天音,輝利哉還那麼小,再等等可好?」

  「分家的,分家的那邊已經有消息了……只要這一胎生下來是女孩……」

  「母上。」天音溫和地打算了母親的話語,眼神平靜卻又悲哀地道,「……輝利哉恐怕等不起。」

  中年女子倏地噤聲,她看向端坐一旁,顯得格外安靜乖巧的男孩,忍不住沉沉嘆息。

  產屋敷輝利哉,是傳承五百多年的名門望族產屋敷家這一代唯一的繼承人,也是上一代巫女神宮天音和產屋敷現任家主耀哉的長子,現年七歲。

  產屋敷和神宮是世交,同樣是信奉神主的世家,神宮選擇隱世而產屋敷選擇入世,他們同樣都在為人類而戰,為斬殺天下惡鬼,滌蕩世間誅邪而奮鬥著。

  可悲的是,產屋敷家族因為與鬼王有血緣關系之故而遭受了詛咒,每一代生下來的男孩都體弱多病,天生早夭。

  為了不讓血脈斷絕,產屋敷聽從神主的建議,代代都與神宮一族的巫女連理,以此來延續壽命,但即便如此,依舊沒有人能活過三十歲。

  四百多年過去,產屋敷和神宮兩大家族早已對聯姻之事心照不宣,基本產屋敷的繼承人一誕生,神宮世家便會開始安排合適的人選。

  可非常不湊巧的是,輪到產屋敷輝利哉這一代,神宮世家卻始終沒有適齡的女孩誕生,直到現在。

  天音心裡很清楚,兒子輝利哉身為產屋敷的繼承人,不僅命格早夭,也很可能在未來與鬼的戰鬥中喪生,為了不讓產屋敷的血脈斷絕,他必須盡早誕下子嗣。

  產屋敷家的繼承人至今沒有能夠活過三十歲的人,除此之外,年紀越大,身體便會越來越衰弱,所以他們往往會在十二三歲那年成婚,盡可能地延續血脈。

  對於這樣的命運,天音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因為她和她的丈夫產屋敷耀哉,同樣也經歷過這些。

  如今,產屋敷耀哉和天音共同孕育了四女一子,四個女兒繼承了神宮血脈,唯獨輝利哉繼承了產屋敷,而耀哉不過二十二歲,就已經雙目失明,臥床不起了。

  就算分家能立刻誕下女胎,等她長大到適婚年齡卻最少還要十三年,輝利哉已經七歲了,很可能根本熬不到那個時候。

  走投無路的天音不得不放棄了等待,重新審視家族中的適婚女性,可年紀大些的女孩都已出嫁,唯獨兄長的女兒,一位名叫「神宮花水」的少女還待嫁閨中。

  神宮花水今年十六歲,四年後也才二十歲。

  產敷屋天音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請求神宮一族將神宮花水留下,許配給輝利哉。

  但天音沒有想到的是,向來與產屋敷共同進退的神宮一族居然對此表示了為難,並拒絕了她的訴求。

  「……我明白,花水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我自私的提議會耽擱花水的大好年華,但天音保證,輝利哉一定會對妻子敬之愛之,視如己命……」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天音。」中年女子心疼命運凄苦的女兒,說到底她也不過是為了孩子而甘願卑微到塵埃裡的母親,「那個孩子——」

  「如果僅僅只是神宮一家的孩子,為了大義,任何犧牲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那個孩子她——」

  「她是一名有神明陪伴在側的審神者啊。」

  ……

  審視神明之人,是為審神者。

  能夠區分神、靈、魂三類,並能聆聽神諭、勸解神明之人,便會被冠以「審神者」的名號,在神道教裡,審神者的地位高於巫女甚至是齋主。

  更何況,這位審神者的身邊還跟著一位神明。

  眾所周知,侍奉神明必須保證身心純淨,全心全意地奉於虔誠,因為神明會將信徒視作自己的所有物,嫁娶之人便會失去侍奉神明的資格。

  對於世世代代侍奉神明的神宮一族而言,這是磐石一般不可違抗的戒律,一旦違抗,必定會觸怒神靈。

  身為上一代巫女的產屋敷天音很明白這代表著什麼,她沉默了許久,卻還是提出想見神宮花水一面。

  中年女子嘆氣,但還是答應了。

  產屋敷天音牽著輝利哉的手,朝著內院走去,在母親的話語裡她了解到,神宮花水在幼時展露出強大的靈能天賦後便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庭院,如今獨居一方,身邊陪伴著一位佛一般的神明,而神宮花水也一直恪守巫女的清規戒律,每日天亮之際都會在竹林裡練刀,十年一日,風雨不輟。

  一路上,產屋敷天音都在思考著見到神宮花水之後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身為鬼殺隊的當家主母,產屋敷天音與耀哉一樣都極具御下的才能。

  鬼殺隊從不缺乏天生英才,桀驁不馴者亦不在少數,但產屋敷天音和丈夫一樣,相信只要足夠真誠,就一定能打動對方。

  而事實也是如此,當初產屋敷終於找到初始呼吸法的創始人繼國的後裔之時,天音也是依靠誠意去打動他們,哪怕被驅逐,被潑水,被針對,她也滿懷包容。

  ——因為,我們都是為人類而戰的。

  產屋敷天音看見了神宮花水。

  與想像中清高傲慢的少女不同,獨坐幽篁的銀發少女背影纖細單薄,闔目冥想,身穿一身樸素的白衣,腰間配著竹刀,明明簡陋,卻自有霽雲月明之清。

  三人剛剛踏入竹林,恰好此時,風,動了。

  竹葉沙沙聲不絕於耳,幾枚竹葉飄落而下,幽幽的朝著地面落去。

  「嚓——」一聲古怪的輕響,天音忍不住抬頭,卻發現少女依舊輕闔雙眼,靜坐不動,唯獨一只手摁在了劍柄上。

  「嚓」、「嚓」,又是幾聲古怪的聲響,空中有凌厲無匹的風一閃而逝,這回走得近了,天音才發現,悠悠落地的竹葉居然被人沿著葉脈整整齊齊地切成了兩半。

  天音被徹底驚住了,這時大風刮起,落葉紛飛,靜坐不動的少女忽而旋身而起,拔刀出鞘。

  那是一場足以傾絕塵世的舞蹈,刀刃所過之處仿佛連空氣都被割裂,還未落地的竹葉在空中便被一分為二。

  天音古井無波的眼眸中閃過掩蓋不住的驚艷,她見過無數鬼殺隊的成員,卻從未見過這樣巔峰造極的刀術。

  沒有呼吸法,沒有斑紋,少女使用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刀術——卻將屬於人類的技法練到了巔峰。

  何為「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天音想,她或許懂了,一定就是眼前少女的模樣吧?

  風,停了。

  保持著「殘心」狀態的少女歸刀還鞘,她靜立半晌,隨即,仿佛發現了生人的氣息一般,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天音這才發現,少女雖然有著神宮一家特有的銀發,但卻擁有一雙日輪般金光瀲灩的眼睛。

  站在那裡的少女梳著最傳統的姬式發,披散在身後的銀白色長發用白色的緞帶挽起,公主切的發型顯得她面容乖巧,典雅而又安靜。

  看見外人到訪,她也並不惶急,面對著天音的凝視,她也只是溫和有禮地微微一笑。

  仿佛旭日東升的黎明。

  「審神者大人。」中年女子上前行了一禮,規矩如此,即便是長輩,依舊要對審神者抱有絕對的尊敬。

  產屋敷天音恍惚了一瞬,再次回過神來時卻只覺得心髒一揪,本著真誠的理念,她沒有隱瞞地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少女。

  對於產屋敷天音的坦白,少女顯然很是詫異,她斂去了笑,清聖的眉眼顯得冷冽又有幾分不近人情。

  神宮花水,或者說,正在做遺願清單順便尋找心怡墓地的救世主薇拉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說真的,她去過那麼多世界,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但饞她力量的人千千萬萬,饞她身子的真的是第一次見。

  薇拉低頭看了看姿態端莊優雅站在母親身邊的產屋敷輝利哉,小男孩正仰著頭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見她望來,便彎唇朝她露出一個可愛的笑。

  於是薇拉也回了他一個溫柔的笑。

  然後在心裡下了「殺死鬼舞辻無慘」的決定。


第153章 日輪劍士(二)

  從輩分上來看, 薇拉應該喊產屋敷天音一聲「姑姑」, 喊耀哉為「姑父」,喊輝利哉為「表弟」。

  三代旁系血親, 更別提兩人還相差了八歲。

  但在霓虹這是合法的, 入鄉隨俗, 薇拉也不能對此多說什麼, 更何況當初天音和產屋敷耀哉結為夫妻時年歲也不相當, 當時天音十七歲, 產屋敷耀哉十三歲。

  薇拉給產屋敷天音泡了一杯茶,送了年紀尚幼的輝利哉一個手鞠球, 和產屋敷天音一同坐在長廊下, 看著他在庭院裡跑來跑去。

  產屋敷一家都是十分溫柔的人。

  和外界「冷血且無機質」的評價不同,在天音的闡述裡, 產屋敷現任家主產屋敷耀哉是個溫柔又值得被人尊敬的人。

  當年,神宮天音面對著家族指婚以及丈夫短命的宿命, 她並非沒有動搖過的。

  但是當時候年僅十三歲的耀哉告訴她「如果你不喜歡的話, 這件事就由我來拒絕」, 反而讓神宮天音動搖的心一下子穩定了下來。

  後來,天音成了產屋敷天音, 誕下了四女一子, 產屋敷耀哉一如當初承諾過的那般愛重她體貼她, 在與鬼的激烈抗爭中努力保護著她,她一直都過得很幸福。

  「因為鬼王鬼舞辻無慘本是產屋敷家族的人,所以他一直將此視為恥辱, 並且為世間蒼生所遭受的一切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鬼殺隊的成員大多都是因為鬼而導致家庭破碎的苦命人,為了能夠更理智地指揮部下,產屋敷耀哉不得不在危急關頭摒棄個人的感情,但是他一直牢記著鬼殺隊每一位成員的出身以及姓名,即便病得臥床不起,也每天堅持著在兒女們的攙扶下前去給鬼殺隊的犧牲者們掃墓。

  產屋敷天音語調緩慢地述說著,她的言語中肯而又樸實,不願摻雜太多的個人情感來混淆薇拉的認知,她越活越溫柔,越來越像耀哉的樣子。

  對此,薇拉是有幾分羨慕的,與溫柔的人成為家人一定是一件美好而又幸福的事,但是產屋敷天音所求的,卻是她不可能回應的。

  「花水,你的劍術非常出眾。」產屋敷天音望著身邊少女,輕聲道,「鬼殺隊以呼吸法立命於世,如果你不介意,願不願意隨我一同去看看呢?」

  「好。」薇拉笑容淺淺,並不拒絕,她偏頭看著有些小心翼翼的產屋敷天音,安慰道,「別擔心,我會解決的。」

  薇拉說的解決是殺死鬼舞辻無慘,但產屋敷天音卻以為她說的是「我會考慮的」,一時間心裡懸著的大石頭一松,面上也有了笑的模樣。

  「輝利哉,快過來。」天音溫柔地喚著,身穿紫藤花和服的男孩聽見母親的呼喊,抱著手鞠踱步而來,「你跟花水姐姐好好聊聊吧。」

  薇拉莫名有了一種相親的感覺。

  看著戰術規避說要去給他們准備點心的產屋敷天音,薇拉啞然失笑,心想,一個八歲的孩子再如何早熟,難道還能指望他明白什麼是男女之情嗎?

  面對著乖巧湊到她身邊坐下的輝利哉,薇拉只是搖了搖頭,道一聲「失禮」,便輕輕將手覆蓋在了孩子的天靈上。

  輝利哉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很乖地端坐著,看著眼前的少女輕輕闔上了眼睛,仿佛垂憐凡人的神明,聖潔溫柔,如映著朝陽的溪流一樣。

  小男孩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她。

  她可真好看啊,輝利哉心想,和父親、母親、姐姐、妹妹……和這世上大多數人都不一樣,她就像令萬物蘇生的春天一般,鮮妍又滿載明光。

  「黃泉的詛咒。」薇拉收手,思忖道,「果然是業報。」

  鬼舞辻無慘來自產屋敷家族,有血脈牽連,無慘犯下的那些滔天罪孽都會化作業報,回饋到後輩的身上。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這本是世間常態,可偏偏產屋敷一家為了消滅無慘而前赴後繼填進無數人命,血脈傳承艱難,難免讓人唏噓。

  通過產屋敷天音的描述,薇拉知道這個世界上的「鬼」跟血族有些類似,同樣晝伏夜出,畏懼陽光,擁有異能,肉-體強大。

  但不同的是血族只喝血,但這個世界上的鬼卻吃人。

  「造孽。」薇拉用竹刀往手指上輕輕一劃,金色的血落入了茶杯中,輕輕漾開漣漪,像一杯暖暖的陽光,「喝吧。」

  輝利哉看了看茶杯,又抬頭看了看她。

  「我的血能克制鬼氣,能讓你的身體健康一點。」薇拉很喜歡小孩,小孩就是世界的希望,「喝吧,我不會害你的。」

  輝利哉斂去了笑容,有些嚴肅地望著她,隨後,他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閉著眼抿了一口茶水。

  看著他試毒一樣的謹慎,薇拉有些詫異,但也沒阻止,男孩身上的業報重得幾乎肉眼可見,如果沒能采取什麼有效措施,他恐怕活不過十五歲。

  輝利哉抿了一口茶,過了好半晌也沒見自己毒發身亡,反而有一股暖暖的氣息隨著咽喉流淌到胃部,擴散至四肢百骸,讓他常年冰冷的手腳都溫暖了起來。

  小男孩眼眸微亮,他抱著茶杯有些開心地原地轉了一圈,仰著小腦袋有些可愛地道:「姐姐,我能不能帶回去給我父親?」

  ……原來是給父親試毒。

  薇拉無語,伸出一根手指摁著他的額頭,道:「喝掉,以後再說。」

  有些興奮的男孩終於褪去了老成持重的表像,流露出幾分屬於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天真,他乖乖地喝完了茶,只覺得身體的陰寒之氣逐漸消融,但是比起肉-體的解脫,更多的欣悅卻是因為心中冉冉升起的希望。

  產屋敷天音走出來時,便看見輝利哉躺在薇拉腿上睡著了,白淨綿軟的小臉上還帶著饜足的笑。

  薇拉正絞盡腦汁思考著如何向姑姑解釋自己不是□□真的沒有對小表弟圖謀不軌,就看見產屋敷天音眼眶一紅,滿臉欣慰地揩了揩眼角。

  薇拉:「……」她怎麼一副很希望我圖謀不軌的亞子?

  從未被人報予如此「厚望」的薇拉心塞塞地佛了。

  ……

  神宮世家是隱世家族,對於審神者准備前往鬼殺隊的決定,不少人提出了反對。

  對此,薇拉十分淡定,翻著族譜,提筆劃掉了自己的名字,道:「那除名吧。」

  產屋敷天音被驚住了,她是世家大力栽培出來的貴女,可以說從小到大的衣食住行全靠家族,她從未見過如少女這般視家族富貴如浮雲的人。

  「有空我會回來看看你們的。」面對著一群懵逼的族人,薇拉什麼也沒帶,就抱著數珠丸恆次的本體刀朝著他們揮手道別,「這些年的贍養費我會寄回來的。」

  產屋敷天音:「……」

  離開神宮家後,薇拉向產屋敷天音借了一點錢,一臉淡定地在姑姑看神奇海螺的目光裡走向了賭場,然後不僅錢還上了,家底也有了。

  前往鬼殺隊的這一路上,薇拉玩轉了各大賭場,每次都是撈一筆就跑,賭場堵不住人只能含恨看她離開,損失不算大,便也不了而了。

  之後產屋敷天音就發現……沒她什麼事了,她和輝利哉兩人的衣食住行都被侄女接管,對方的生存技能仿佛是Max等級的。

  鬼殺隊是不被政府認可的民間組織,而霓虹政府明令禁刀,但產屋敷天音卻發現,宛如發光體一般的侄女走在街上居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產屋敷天音第一次意識到審神者和巫女終究是不同的,神宮花水身上帶著濃重的非人感,就像行走人世的神明一樣。

  又或者說,她和這個時代本就格格不入。

  身為鬼殺隊的當家主母,又帶著產屋敷未來的家主,產屋敷耀哉不放心妻子和兒子獨行,便指派了炎柱煉獄杏壽郎過來接他們。

  煉獄杏壽郎熱情如火,豪爽又很可靠,時時刻刻都保持著笑容,讓薇拉想到了歐爾麥特。

  而在煉獄杏壽郎的補充說明下,薇拉才知曉殺鬼人是個高危職業,單單是初選都會死掉不少人,而這些人裡最頂級的一批人被稱為「柱」。

  鬼舞辻無慘的部下中最強大的鬼名為「十二鬼月」,分為上弦和下弦,各六名。

  炎柱煉獄杏壽郎的實力在鬼殺隊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但是即便強如煉獄,這些年來也沒殺死過上弦——四百多年了,死掉的柱不少,鬼卻從未傷筋動骨。

  薇拉詢問起鬼舞辻無慘的下落,杏壽郎卻說自己從未見過鬼舞辻無慘,倒是最近新入隊的一個名叫灶門炭治郎的孩子有跟無慘正面對上過。

  這就讓人有些納悶了,按理來說四百多年過去,鬼不減反增,身為鬼王的鬼舞辻無慘不應該藏得那麼嚴實才對啊?

  在薇拉的詢問下,產屋敷天音才補充說明到,這沒有什麼奇怪的,因為鬼舞辻無慘就是這麼個怯懦的男人,他沒有征服天下的野心,並且非常貪生怕死。

  無慘不想引起政-府的注意,他吃人是為了活下去,把人變成鬼是為了尋找不畏懼陽光的方法,但是一不小心浪得太過,鬼殺隊就成立了。

  薇拉無言以對,她從未見過如此胸無大志還狗慫的反派,為了不被謀逆還不允許屬下抱團,為了不被抓到還選擇變成各種模樣隱藏在人群中,躲躲藏藏。

  「哈哈哈,其實我剛接了無線列車的任務,最近列車上都出現鬼了啊真是嚇人!」有著橙紅色松鼠發的煉獄杏壽郎狂扒便當,一臉天然地大喊,「好吃好吃!」

  薇拉提著筆繪制禁制符,將光明術的魔紋繪制在鎮魔符上,完事後將符咒遞給煉獄杏壽郎:「光明咒,誠惠三萬,不議價。」

  「好貴啊!」杏壽郎探頭大喊,然後干脆利落地把錢包放在了薇拉的手上,「能分期嗎?!」

  薇拉顛了顛對方的錢包,從裡面掏出幾張紙鈔,把癟了的錢包推回去,道:「能,看在你是第一位客人的份上,就不收你利息了。」

  「太感謝了!」杏壽郎繼續大喊,嗒嗒嗒一臉陽光地朝著列車的方向跑去,一邊回頭豎起大拇指道,「謝謝你的護身符!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效果,但我會努力的!」

  「效果——」

  薇拉看著他遠去,淡然提筆,道。

  「是召喚太陽。」


第154章 日輪劍士(三)

  煉獄杏壽郎遭遇下弦一和上弦三卻奇跡生還的消息, 沒過多久就傳回到了鬼殺隊裡, 引起了軒然大波。

  原本正安心招待小侄女的產屋敷耀哉連忙召開了柱合會議,這對鬼殺隊來說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因為四百多年來, 這是第一次有人從上弦手中生還。

  要知道, 鬼和人類的實力劃分大概就是「上弦>柱(無斑紋)>下弦>普通殺鬼人」, 柱殺下弦時有多砍瓜切菜, 上弦殺柱的時候就差不多同理了。

  在與上弦三猗窩座的戰鬥中, 煉獄杏壽郎失去了左眼,但好在無性命之憂, 因此去了蝶屋轉了一圈處理好傷口後, 就被馬不停蹄地拎到了柱合會議上。

  幾位柱們正摩拳擦掌地准備盤問出事情的經過,誰知道杏壽郎一進來就朝著耀哉大聲道:「主公!花水小姐在哪?她的符咒太有用了!多虧了她我才能活下來!」

  於是, 正蹲在後院裡陪幾個產屋敷孩子玩耍的薇拉就被扛到了前院來。

  薇拉剛踏進庭院,一大一小兩個表情呆得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人用高抬腿衝刺的姿勢猛衝了過來, 然後她的手就被一左一右地握住。

  「花水小姐!這次真的多虧了你啊!!」

  「花樹小姐!謝謝你救了煉獄先生!!!」

  眼前兩個青少年嗓門一個賽一個大, 薇拉一看, 是煉獄杏壽郎和另一個左額有傷疤的少年,她想了想, 攤平了手掌:「誠惠兩萬, 錢貨兩訖。」

  煉獄杏壽郎上繳了錢包。

  之後, 薇拉才知道煉獄杏壽郎簡直倒霉程度Max等級,被敵方陣營殺車輪戰了,原本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殺鬼任務, 誰知道去到那裡才發現是下弦一,雖然戰鬥過程有點艱難但好在大獲全勝,杏壽郎也保護了一整座列車裡的人,可沒想到戰事稍歇,上弦三猗窩座就被丟過來了。

  煉獄杏壽郎差點沒原地去世,他跟猗窩座糾鬥良久,但實力相差懸殊,猗窩座明顯未盡全力。

  煉獄杏壽郎瞎了左眼,被打斷了肋骨,危急關頭眼看著要護不住身後的人了,情急之下便把符咒給丟出去了。

  誰知道,丟出去的符咒突然自燃,瞬間爆發出巨大的光亮,那實力強得可怕的猗窩座躲避不及,半邊身子都被融掉了。

  為了活命,猗窩座不得不自割腦袋鑽進土裡,眼下也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

  但是不管他是死是活,符咒救了杏壽郎一命是真的,否則他很可能熬不到天明。

  「真是太感謝了!」杏壽郎抓著薇拉的手大幅度地上下搖擺,一臉剛正義氣,大吼,「能批發嗎?!」

  薇拉一只手被他拽著上下晃動,神情有些一言難盡:「……材料難得,一個月也只能做十幾張……」

  十幾張!足夠了!

  一張光明符就能擊退一位上弦,十幾張還不能把十二鬼月包個大團圓?!

  產屋敷耀哉也沒想到薇拉有這般才能,他在兩個女兒的攙扶下緩慢地跪坐而下,朝著薇拉的方向伸手,溫和地道:「花水,過來可好?」

  薇拉抬頭,看向產屋敷耀哉,這位鬼殺隊的家主是個奇人,薇拉在見他的第一天便這般覺得了。

  他話語帶著奇特的韻律,裡頭藏著綿軟的絲,能層層疊疊地將人捆縛,卻讓聆聽的人生不出半分抗拒的心思——仿佛一種溫和而又不傷人的心靈暗示。

  產屋敷家的幾個孩子都生得俊秀,天音的容貌更是美得如同白樺樹妖精一般,薇拉早已知曉產屋敷耀哉的容貌定然不會遜色到哪裡去。

  而事實證明,輝利哉和其父親耀哉生得很像,但比起容貌還未長開的輝利哉,家主耀哉更顯風姿卓絕,眉目清麗如月下白芍,雅而貴,俊且秀。

  雖然家族遺傳的疾病毀去了他的容貌,鼻梁往上的皮膚經脈凸起,膚色發紫,眼珠子更是已經蒙上了灰白色的雲翳,但他依舊不減風姿。

  他也實在是個溫柔的人,就像現在這樣,身為鬼殺隊的家主,他用詞並非命令式的「過來」,而是征詢般的「可好」。

  薇拉走向產屋敷耀哉,原以為他會詢問符咒之事,還沒想好用詞,便見耀哉歉然一笑,滿懷關心地詢問道:「繪制符咒,可會於你有害?」

  薇拉:「……不妨事。」哇真的可怕,這誰頂得住啊?

  面對著能夠消滅上弦的巨大誘惑,產屋敷耀哉的第一反應卻是詢問繪制符咒是否會傷到她,而不是關心符咒能否量產。

  就算這是收買人心的手段,她也認了。

  畢竟,如果只是裝腔作勢,又怎會注意到這般微妙的細節呢?

  產屋敷耀哉沒有追問符咒之事,而是先把幾位柱介紹給了她,又認認真真地向柱們介紹了薇拉審神者的身份。

  如今的鬼殺隊裡,柱級的殺鬼人足有九位——分別是炎柱煉獄杏壽郎,水柱富岡義勇,風柱不死川實彌,蟲柱蝴蝶忍,音柱宇髄天元,戀柱甘露寺蜜璃,蛇柱伊黑小芭內,霞柱時透無一郎以及最強的岩柱悲鳴嶼行冥。除此之外,還有那位跟鬼舞辻無慘打過照面的灶門炭治郎。

  耀哉說完,薇拉卻實打實地懵了一下,她掃了掃微笑望著她的柱們,又看了看產屋敷耀哉。

  「那其他兩位呢?」薇拉覺得被略過的兩位有點尷尬,只能打圓場道。

  誰知道家主微微一怔,他眨了眨布滿雲翳的眼瞳,淡笑的面容上竟有幾分酷似輝利哉的茫然:「兩位?」

  薇拉頓時明了了,姑父雙目失明,恐怕不知道庭院裡到底有幾個人吧。

  「就是一位身穿蝴蝶羽織的長發少女,還有一個跟霞柱長得很相似的少年。」

  「應該是兄弟姐……」薇拉扭過頭,卻猛然發現這兩「人」的身後居然沒有影子,她表情空白了一瞬,雙目放空,火速道歉道,「……對不起,請您當我沒說。」

  耀哉:「……」

  柱:「……」

  ……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才發現這個世界有鬼魂是什麼體驗?

  薇拉深吸一口氣,她自出生便沒有離開過神宮家,那裡是鳥居神社,又有神主庇佑,尋常魂靈根本不會出入這種地方。

  薇拉拿著朱砂筆蹲在地上寫寫畫畫,她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薇拉一時口誤就准備戰術規避一下,結果下一秒就被柱團團包圍了起來,那個身材嬌小玲瓏可愛的蟲柱蝴蝶忍抓住她的手,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被嚇得從心的薇拉低頭認輸,這才知道,柱裡面的確曾經有一位身穿蝴蝶羽織的長發少女,她是蝴蝶忍的姐姐蝴蝶香奈惠,已經在和鬼的戰鬥中殉職了。

  香奈惠殉職之後,身材嬌小力量不足的蝴蝶忍繼承了她的羽織,依靠卓越的藥理知識成為了蟲柱,是鬼殺隊中唯一一位無法憑借自身力量斬殺惡鬼的柱。

  而時透無一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是最年輕也是晉升最快的柱,拿刀僅僅兩個月就成了霞柱,但因為過往悲慘的經歷而失去了記憶,變得冷漠且不近人情。

  在薇拉說出「兄弟」時,時透無一郎猛然想起自己似乎有一個兄長,他不想放過過去的蛛絲馬跡,便開啟了緊迫盯人的模式。

  「並不是幽靈。」薇拉一邊繪制陣法一邊說道,「准確的來說,應該是思念體,因為親人的思念以及死者對現世的放不下而凝聚而成的一種靈物,叫思念體。」

  「思念是唯一一種可以超越生死的力量,一般思念體的形成必須完成極為苛刻的要求,一是死者本身意志要足夠堅定,二是生者的思念不會斷絕。」

  「第三。」薇拉畫完陣法的最後一筆,站起身道,「他們必須要懷揣著強烈的執念和不甘,因為放不下,才會以思念的方式停留在最愛的人身邊。」

  薇拉自己其實也是思念體的一種,在思念消散或是自身執念潰退的情況下,就會有消失的一天。

  「我是不贊成生者和死者的世界互相交織的。」薇拉看著抹去眼淚已經冷靜下來的蝴蝶忍和一臉恍惚的時透無一郎,冷靜地詢問道,「你們要明白,一旦你們相見,他們就可能因為心願了卻而步入輪回,再也無法陪伴在你們的身邊,這樣也沒關系嗎?」

  蝴蝶忍的眼圈微微發紅,但聞言還是璀然一笑:「花水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一直讓姐姐放不下,不是很悲哀的一件事嗎?」

  時透無一郎神情空茫,有些呆地說道:「我可能過一陣子又會忘掉,所以沒關系。」

  當事人都不在意了,薇拉也不好說些什麼,畫好符陣後便朝著一邊霞柱的兄長時透有一郎伸出了手,思念體必須握著她的手才能在陣法中現形。

  結果時透有一郎僵在原地半晌,神情百般掙扎,最後居然一個轉身就逃跑了。

  薇拉:「……」

  薇拉面無表情地回頭望向緊迫盯人的無一郎,道:「……你哥跑了。」

  「……?」無一郎的神情更加茫然了,他垂了垂眸,沒多少表情的臉上莫名顯露出幾分脆弱之色,「為什麼?」

  薇拉耐心地安慰他道:「可能是害羞了。」

  圍觀者:「……」

  有一郎跑了,就只剩下一個蝴蝶香奈惠了,正如蝴蝶忍所說的那般,香奈惠是個溫柔良善到連鬼都會同情的美麗女子,容顏盛極仿若色澤瑰麗的彩蝶一樣。

  薇拉牽住她的手,把她往符陣裡帶,於是就像畫家速寫的水彩畫一樣,溫婉秀麗的女子憑空出現在符陣裡,容貌如故,面上帶笑。

  「姐姐!」徹底繃不住笑臉的蝴蝶忍快步上前,想要擁抱姐姐的手卻從女子幻影裡穿了過去。

  沒想到居然真的召回了死者,所有人都呆住了。

  產屋敷耀哉向香奈惠問好,之後卻邀請柱們一同進入室內品茶,顯然是准備給蝴蝶姐妹留一個談話的空間。

  薇拉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甘露寺蜜璃還感動地擦了擦眼角,握著小拳頭對她露出超級可愛的鼓勵的笑。

  牽著蝴蝶香奈惠的手原地充當五百瓦電燈泡的薇拉忍不住扶額,心想,這都什麼事啊?

  ……

  「花水小姐,花水小姐……?」女孩子的呼喚聲輕輕軟軟地傳來,還伴隨著手指的戳戳。

  薇拉從自閉視聽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抹了一把眼睛和耳朵,看著盡在咫尺幾乎要親上來的蝴蝶忍,淡然道:「你們聊完了?」

  香奈惠和蝴蝶忍顯然都哭過一回兒,兩人的眼眶都紅紅的,但臉上卻滿滿的都是釋然的微笑。

  「是,非常感謝花水小姐,能讓我再見姐姐一面。」蝴蝶忍露出燦爛的笑容,開心地道,「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薇拉看著蝴蝶忍的笑容,忽而想到什麼一般,學著艾德的口吻,語重心長地道:「不想笑就不要笑了,提起唇角是很累人的。」

  蝴蝶忍沒料到她會這麼說,頓時微微一愣,但好一會兒後卻是莞爾,道:「這次可是真心的呢。」

  薇拉放開了香奈惠的手,溫婉的長發女子朝著兩人揮了揮手,便微笑著消失在了空中,但薇拉知道她還在,蝴蝶忍也知道。

  蝴蝶忍自然地牽起薇拉的手,一邊往回走,一邊歉然地道:「很抱歉,那麼麻煩你,但是花水小姐,我想請問一下,剛剛院子裡真的只有兩位思念體嗎?」

  「是的。」這並不是什麼好隱瞞的事,薇拉便點頭應了。

  蝴蝶忍遲疑了一瞬,薇拉看出她有難言之隱,好心詢問道:「你是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人嗎?」

  「倒也不是。」蝴蝶忍溫柔地勾了勾唇,略顯腹黑俏皮地眨了眨那雙顏色瑰麗的眼睛,「花水小姐有看到那個特別不合群還討人厭的義勇先生嗎?」

  這個評價真的精准又莫名的毒,薇拉點點頭,蝴蝶忍便道: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請求……」

  ……

  不合群還討人厭的水柱富岡義勇再次翹掉了柱合會議,半路離席,結果被還留在庭院中的薇拉堵了個正著。

  慣來「目中無人」的富岡義勇不知為何沒有避開,反而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薇拉。

  這是個憨憨。

  薇拉幾乎是瞬間就得出了結論。

  「富岡先生,您介意同我說說關於您羽織的故事嗎?——我或許能幫你尋找到思念體的存在。」

  薇拉的話語對於富岡義勇而言是一個無法抗拒的誘惑,是以他沉默良久,還是選擇了傾述。

  富岡義勇和蝴蝶忍一樣,都是將對死者的思念披在身上的人。

  他身上穿著由暗紅色色無地和黃綠格子對半開的羽織,色無地的主人是義勇的姐姐,黃綠格子是義勇的師兄錆兔,他們都喪命在惡鬼的手中。

  富岡義勇用艱澀而又寡淡的話語,講起了自己的過去。

  在婚禮上被惡鬼殘忍殺害的姐姐,被姐姐藏起才苟活下來的怯懦幼弟,豪邁而又堅強的摯友兼師兄錆兔,以及被埋葬在藤襲山上的無數同門們。

  「我不是水柱。」富岡義勇眼簾微垂,神情空洞地道,「最終選拔的第一天我就被鬼打得失去了意識,錆兔殺死了所有的鬼,最後卻因為刀刃斷裂而死去。」

  「他才應該是水柱,而我不配。」

  「如果我能早一點,早半天,早半年,早幾年開始鍛煉……或許姐姐和錆兔就都不會死,炭治郎一家也能夠活下來。」

  「……都是,我的錯。」

  他在絕望的洪流中掙扎,被愧疚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像我這樣的人,他們不願陪在我身邊也是自然……」

  「我不這麼覺得啊。」

  薇拉打斷了富岡義勇的話,看著神情略微困惑的青年,她很冷靜地分析道:「來,我來給你說說,思念體是必須有著強大的不甘和執念才能存活於世的,對吧?」

  「那麼,如果你姐姐的魂靈看見你終於交上了錆兔這樣可靠的朋友,有師父庇護,還加入了鬼殺隊,她會不會很放心地離開?」

  富岡義勇:「……」有道理。

  「然後,你姐姐走了,錆兔出事——但是從你的描述裡可以得知,錆兔是個很有男兒氣概的人,沒錯吧?」

  「那你說,他會不會覺得『男子漢就要頂天立地,再怎樣的疼痛都要咬牙忍下去,義勇也要當個男子漢』然後果斷放手跑去輪回?」

  富岡義勇:「…………」你說得好有道理。

  「所以說。」薇拉拍了拍富岡義勇的肩膀,神情略微憐憫,「他們沒有陪在你身邊,就是他們對你信任的證明。」

  富岡義勇微微一怔。

  「不過當然。」薇拉話語一轉,天然黑道,「也不排除他們覺得除了你之外還有更加放不下心的人,所以看開點啦。」

  ……

  …………

  ………………

  「……蝴蝶。」

  「怎麼了?義勇先生?」

  「我沒有被討厭。」

  蝴蝶忍:「……」

  那你可真的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呢義勇先生。


第155章 日輪劍士(四)

  產屋敷耀哉最終提出以六萬一張的價格收購薇拉手中目前所擁有的、乃至於未來產出的全部光明咒, 直接把價格翻了兩番。

  對此, 薇拉覺得沒有必要,產屋敷耀哉卻微笑著摸了摸薇拉的腦袋。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生分, 更何況天音說花水為了來鬼殺隊而被神宮家除名了?女孩子還是要有些家底伴身才好。」

  薇拉聞言便也不再推拒, 但離開之後一回想, 總覺得姑父口中的「一家人」跟她理解的「一家人」貌似不太一樣。

  薇拉頭疼了, 下意識地摩挲腰間的佩劍:「恆次, 我好像攤上麻煩事了。」

  相處多年, 薇拉對數珠丸恆次的稱呼也終於跨越了幾個幅度,到了能直呼對方名字的程度了。

  薇拉當年帶著數珠丸恆次降臨此世, 因為是非自願穿越的, 薇拉和數珠丸都受了傷,只能窩在神宮一族的族地內靜養, 不曾踏足凡世。

  因為生來體弱,神宮一族選姻親對像時直接把她忽略了過去, 後來更是有了「審神者」的頭銜, 十六年過去, 薇拉才將將養好了身子。

  但是,失去了能夠穩固魂體的信仰, 靈魂的衰潰一如摧枯拉朽, 連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

  因為薇拉的靈魂日漸虛弱, 數珠丸不願加重她的負擔,日常便以本體刀的模樣存在著,偶爾才幻化為人形, 因風采氣度而被神宮一族錯認為高位神佛。

  能看穿魂體的只有審神者,巫女卻不能,故而也沒有人發現數珠丸是付喪神。

  「您在為何事煩心?」身穿深紫色長衣、肩負銀色臂甲的付喪神如煙縷般出現,垂眸的姿態安靜文雅,「在下很樂意為您排憂解難。」

  薇拉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總而言之,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

  「我殺鬼舞辻無慘。」

  溫雅慈悲的佛刀偏頭一想,妥,安排上了。

  ……

  薇拉提出要加入鬼殺隊,產屋敷耀哉沉默了許久,同意了。

  作為報答,薇拉給產屋敷耀哉查看了一下身體,試圖用查克拉治療他的病,卻收效甚微。

  「簡單來說,如果一個人的生命是一杯水,會隨著時間的蒸發而逐漸蒼老,那姑父的情況就好像是有人在杯底破開了一個小口,生命力已經流失殆盡了。」

  薇拉理智地述說著,但不管是產屋敷耀哉自己還是產屋敷天音,似乎都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我明白,我能活到這個歲數,已經是天音賜予我的福分了。」

  耀哉輕輕拉住妻子的手,寬慰地輕拍她的手背:「生在背負詛咒的家族,為了苟延殘喘而不得不依靠神宮一族的巫女來續命,這本就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能夠活到今天,能擁有孩子與家庭……已經足以,我應當對迄今為止所擁有的一切表示感激。」

  產屋敷天音淡然地回握住丈夫的手,面上不見傷悲,只有早已下定決心的風平浪靜:「無妨,我會一直陪著你。」

  「……」看著溫馨的夫妻倆,薇拉覺得自己這時候冒出一句「能治」似乎有點欠打,只能趁他們沒注意從懷中取出一只盛著金色液體的琉璃瓶。

  「姑父,喝了吧。」薇拉委婉地說道,「我再想想辦法。」

  耀哉溫和地笑了笑,非常信任地接過了瓶子,將裡面金色的液體一飲而盡。

  薇拉心想,破掉的杯子,左不過就是查漏補缺,第一步補上漏洞,第二步填補不足,很簡單嘛。

  她的血液能夠克制一切黑暗之物,包括詛咒與鬼氣,雖然治標不治本但也足矣,只要再將產屋敷耀哉殘缺的生命力補上,短時間內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詛咒這種東西,想要破解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既然是「命不過而立」,那只要這家族裡有一人活過了這個年歲,這詛咒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薇拉這般想著,便手掐術訣,開啟了百豪之印,准備施展創造再生之術。

  誰料,薇拉額頭上的菱形印記微微一亮,蒼青色的刺青瞬間布滿了額頭,產屋敷天音卻低呼道:「斑紋?!」

  此話一出,連同幾個孩子在內都瞪大了一雙瞳仁格外大的眼眸朝著薇拉看來,薇拉冷靜地解釋道:「不,是『one for all』。」

  ……好了,不鬧了。

  薇拉伸手點在產屋敷耀哉的天靈上,施展了創造再生之術,濃艷翠綠的查克拉將整間屋子照得明亮通透。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產屋敷耀哉臉上猙獰可怕的紅斑便如流水般褪去,產屋敷天音捂著嘴不敢出聲驚擾,但眼角卻亮起了淚光。

  在查克拉的治愈之下,那蔓延了半張臉的紅斑最終凝成了左額上巴掌大的一塊,產屋敷耀哉也在暖意融融中沉沉睡去,神情很是安詳。

  「……???」對於產屋敷一家來說,眼前發生的一切可謂是神跡,但對於薇拉來說這簡直是打她的臉,她一臉懵然,猛地捋起袖子,「我就不信了!」

  薇拉正想著能不能把姑父切一切再拼回去,可還沒等她伸出毒爪,她就被激動得渾身顫抖的產屋敷天音一把抱住了。

  「夠了夠了,已經足夠了,好孩子,你已經很努力了。」產屋敷天音偏頭輕輕吻了一下侄女的鬢角,淚盈於睫地道,「已經足夠了,孩子。」

  ……好罷,你說足夠了就足夠了。

  薇拉悻悻地坐回原位,一頓拍拍摸摸,總算把情緒失控的天音安撫了下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胳膊底下就探出了一個黑漆漆的小腦袋。

  看著輝利哉亮晶晶的眼睛,薇拉揉了揉他的腦袋,這孩子時不時就從她懷裡長出來,真的怎麼想怎麼可愛。

  「沒想到花水不僅擅長劍術、神術,還擅長醫療。」產屋敷天音揩了揩眼角的淚水,感慨而又欣慰地道。

  「嗯。」薇拉抱著輝利哉,淡定地道,「因為只學劍是救不了天下人的。」

  只能救治傷痛卻無法持刀守護身後的人,或是只能持刀卻無法救治所愛之人,無論哪一種都勢必留下遺憾。

  揪了揪小表弟的小肥臉,薇拉便起身告退,雖然姑父允許她加入鬼殺隊,但是要掙出一個名正言順來,還是得靠她自己。

  擅長藥理,劍術卓絕,又能夠繪制光明咒,能夠招徠死者的神術雖然是個秘密,但這並不妨礙薇拉在他人眼中的神秘。

  薇拉以一手掌仙術站穩了跟腳,殺鬼的任務卻是需要徐徐圖之,因此有事沒事都要去專門司掌醫療的蝶屋報告。

  蝶屋是蝴蝶忍創立的,這位力量不足砍下惡鬼頭顱卻能以毒素殺鬼的蟲柱,對於薇拉的加入,蝴蝶忍是非常歡迎的。

  鬼的種類多種多樣,擅長毒素的更是不少,蝴蝶忍擅長制毒解毒,薇拉擅長治療外傷,兩人各司其職,取長補短,合作得非常愉快。

  但是沒過多久,薇拉就因為醫術精湛而參與了一項以蝴蝶忍為中心的殺鬼計劃。

  「我的力量太弱,天賦不足,即便很努力地想要追上姐姐的腳步,也只是徒勞罷了。」蝴蝶忍說道,「所以我一直走偏門,以紫藤花的毒素來殺鬼。」

  蝴蝶忍的日輪刀刀形是注射器的模樣,每次能注入五十克的紫藤花毒素,對付一般的鬼是足夠了,但是卻無法對付恢復力強大的上弦,他們輕易就能將五十克的毒素化解。在無法對鬼造成傷害,毒素又不起作用的情況下,蝴蝶忍很容易成為上弦鬼的獵物。

  「光明符雖然好用,但是經歷上弦三這一戰,十二鬼月定然會有所防備,所以我提出了這個計劃。」

  蝴蝶忍的計劃很簡單,她將從現在開始服用紫藤花毒素,殺害了姐姐香奈惠的上弦二童磨喜愛吃皮-肉鮮嫩的少女,他一定不會放過柱級的美食,只要他吸收了蝴蝶忍,那蝴蝶忍體內流淌的足有她三十七公斤體重那麼多的致死量五十倍的毒素就會全部灌入童磨的體內,再由蝴蝶忍的繼子栗花落香奈乎斬下童磨的腦袋。

  這是一個玉石俱焚的計劃,但是蝴蝶忍到底還太過年輕,為了確保她攝取毒素而不死亡,產屋敷耀哉指派了兩個人來輔佐蝴蝶忍。

  一個是薇拉,另一個,則是「鬼醫」珠世。

  珠世曾是無慘麾下的鬼,後來擺脫了無慘的控制,存活四百多年,不僅改變了自己必須吃人的體質,還不停研究著能夠將鬼變回人的藥物。

  鬼殺隊雖然憎恨鬼,但珠世的孩子和丈夫都因為無慘而喪命在自己的手下,這個柔弱嬌美的女子苟活四百多年,只剩下復仇這一執念。

  「我明白你的覺悟。」對於蝴蝶忍的計劃,薇拉不置可否,畢竟如果沒有她的出現,這的確是最果決也最破釜沉舟的方式,「但是,你並不想死的吧?蝴蝶。」

  蝴蝶忍微微一怔,卻聽薇拉繼續道:「或許你原本是有赴死之心的,但是在見過香奈惠後,我能感覺得到,你尋死的心淡了不少。」

  蝴蝶忍沉默,她承認對方的話是對的,最愛的姐姐逝世之後,她每天都在仇恨裡煎熬,卻又因為姐姐臨死前的遺願而不得不面帶微笑。

  她原本是衝動而又蠻橫的性子,但因為姐姐說過「最喜歡忍的笑容了」,而學著姐姐那般,面帶微笑,溫柔待人。

  她其實,一直都活得很累。

  但是,在重新見到死去的姐姐,並且被姐姐告知「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之後,蝴蝶忍的心態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

  如果不是生在這樣的亂世,她也想好好的、幸福地活著。

  「這是為了更多人的幸福,只要能殺死鬼舞辻無慘,就算鬼殺隊為此而全軍覆沒,那也是值得的。」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畢竟,鬼殺隊裡的人多是懷揣著仇恨與守護之心的勇者,從踏上這條路開始,就再無回頭的機會了。

  「你誤會了,我並沒有阻止你復仇的打算。」薇拉偏了偏頭,「只是,我覺得我們有更加兩全其美的辦法。」

  「蝴蝶,你覺得五十克的毒素不足以殺死上弦,那我們換個想法,如果不走『量多』,而是走『質變』呢?」

  蝴蝶忍和珠世都對薇拉的話語感到了詫異,這個想法她們也有過,但是要研究出微量便能殺死上弦的毒素,又談何容易呢?

  薇拉給了蝴蝶忍一瓶血。

  「童磨生性惡劣,喜歡折磨戲弄獵物後再將她吃掉,所以蝴蝶,你要先給他輕敵大意的機會,抓住機會了,你才能一擊必殺。」

  一瓶血是一百克,蝴蝶忍只有兩次機會。

  看著那一瓶如同陽光般璀璨的金色液體,身為鬼的珠世感到陣陣心慌,面對蝴蝶忍的征詢,她只是重重地點下了頭。

  「應該……可以。這瓶液體裡蘊含著令鬼畏懼的氣息。」

  蝴蝶忍心頭一舒,面上也重新有了笑意,她珍而重之地收起那瓶液體,道:「我明白了。」

  ……

  半年後,蝴蝶忍及其繼子栗花落香奈乎遭遇上弦二,最終肺部遭到重創,再也無法使用呼吸法,但卻成功毒殺了猖肆百年的童磨。

  同時,音柱宇髄天元連同灶門炭治郎、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斬殺了上弦陸墮姬,時透無一郎覺醒斑紋並斬殺上弦五壺之鬼。

  這是四百多年來前所未有的盛況,鬼殺隊如滾水般歡呼沸騰了起來。

  那時,身體逐漸康復的產屋敷耀哉望著窗外的天光,唇角含笑,他蒙了雲翳的眼睛已經能看見光亮,看見充滿無限希望的明天。

  「光明,終究是眷顧人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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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日輪劍士(五)

  飛濺而起的鮮血, 染紅了天邊的圓月。

  薇拉收刀還鞘, 月光潑灑在她的身上,將少女單薄纖細的身影勾勒出朦朧空靈的美。

  被她救下的鬼殺隊成員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欽慕與向往, 眼前之人的劍法快得血液都無法沾上, 仿佛這塵世不管如何污濁, 她都永遠光明坦蕩。

  「好了, 已經沒事了。」銀發少女跪坐於地, 很熟練的拿出英雄本色開始安撫傷員, 手上也亮起了代表生命的綠光。

  時透無一郎站在薇拉身後,看著地上橫屍一片的鬼殺隊成員, 每一個都掙扎著朝著銀發少女的方向蠕動, 哭著喊著「花水大人」,頓時忍不住陰沉了臉色, 面無表情地道:「還是不行,實力太差勁了, 只會空揮揮有什麼用?下一次特訓果然應該將訓練量翻倍。」

  這回躺屍的鬼殺隊成員們是真的哭出聲了。

  傷口做完緊急處理後, 事後處理部隊「隱」便一擁而上將受傷的鬼殺隊成員用繃帶綁了起來, 貼上封印,扛著前往蝶屋, 整齊有序, 整個畫面也是十分魔性了。

  薇拉在一個月前晉升為柱。

  因為名號還沒想好的緣故, 柱的封號便一直空懸著,神宮的姓氏不能再用,鬼殺隊的成員們就都稱呼她為「花水大人」。

  因為蝴蝶忍和宇髄天元接連退休的緣故, 鬼殺隊的柱被迫重組,兩人一組的搭檔隊伍也被打亂重來,只有蛇戀和風岩這兩對組合沒拆。

  原本跟蝴蝶忍搭檔的富岡義勇被各種嫌棄,最後是酷愛照顧人的煉獄杏壽郎用寬廣的胸懷接納了他;而薇拉則跟時透無一郎分到了一組。

  薇拉再次重溫了被骨喰緊迫盯人的恐懼,不得不說,無一郎和骨喰在某些方面真的像極了。

  「你應該有個封號了,不能總是讓人叫你的名字。」無一郎犀利地指出不妥之處,柱應該有柱的威嚴,不能成為他人的主心骨,就不配被稱為「柱」。

  「這沒什麼關系吧?」薇拉有些頭疼地道,「蜜璃和忍不是都跟大家很合得來嗎?再說了,『日柱』的封號還是留給炭治郎比較好。」

  產屋敷耀哉的確提出過要將四百多年無人使用的「日柱」封號贈予薇拉,但被薇拉拒絕了。

  「炭治郎已經有封號了。」無一郎一本正經地講了個冷笑話,「頭柱。」這個封號是為了紀念炭治郎曾經用鐵頭擊傷風柱以及上一代炎柱的「赫赫戰果」。

  薇拉:「……無一郎你活潑了很多。」

  的確是活潑了很多,自從無一郎找回了記憶,性格就肉眼可見地變得開朗了起來,不僅僅是他,其實鬼殺隊的大部分成員都是這樣的。

  大抵是因為生活有了盼頭,日子就不覺得苦,鬼殺隊一連斬殺了五名上弦,對於鬼殺隊的士氣來說是一個極大的鼓舞。

  其中上弦三猗窩座死在了薇拉手中,薇拉也因此晉升為柱。

  封號的事情已經拖了一個月了,的確不能再拖了。

  薇拉倒是跟著煉獄杏壽郎學習了呼吸法,但完全是自創一門,既不是五大基礎呼吸,也不是衍生呼吸,但對鬼的殺傷力倒是和曾經盛名一時的日呼挺像的。

  薇拉畢竟曾經也是半步封神,封的還是太陽神,能克制鬼倒也不算奇怪,只是這些不好對外人多言了。

  薇拉思索良久,最後決定盜取一下彭格列的創意,干脆叫「晴」好了。

  雨過天晴,是個很好的寓意。

  於是薇拉就叫「晴柱」了。

  自從聽說鬼舞辻無慘能夠共享被他操控的所有鬼怪的五感之後,薇拉就將黎明之期收起來作為最後的殺手锏,日常都是使用數珠丸恆次的本體刀。

  刀劍男士的本體刀都是用「玉鋼」鍛造的,不僅有靈性還能通達五感,能夠與人類使用的呼吸法產生共鳴。

  數珠丸身為日蓮上人的佛刀本身就很有靈性,走破邪顯正之路,就算化形如女子般柔美文雅,但也不掩其剛正的本性。

  讓薇拉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這些鬼居然無一不身纏孽障,斬殺他們不僅無過甚至還有功於天下。

  以佛刀斬殺惡鬼洗煉了數珠丸的神性,不過一年,數珠丸缺失的靈力和信仰便盡數補全了。

  「光明符快要用完了。」時透無一郎戳著碗裡的蘿蔔關東煮,面無表情地道,「你那裡還有存貨嗎?主公說了,可以給炭治郎他們配幾張了。」

  正如先前擔心的那樣,猗窩座死裡逃生,光明符很快就暴露在了無慘的面前,怕死的無慘立刻契了一位名叫「鳴女」的女鬼,令其取代死去的上弦四半天狗。

  這名叫鳴女的女鬼沒什麼太大的殺傷力,唯一的長處就是擁有一座地下無限城的掌控權,能夠肆意改變空間、移動城池的位置。

  但是對於無慘而言,這簡直就是抵抗陽光的護身符,發現任何不對只要讓鳴女遠程操控一下便能躲進無限城,故而提拔鳴女作為自己的近侍。

  無慘如此狗慫,連薇拉都甚感無語,但不得不說這一招雖然賤卻很有利處,鬼殺隊的成員哪怕闖進了無限城也找不到隨處移動的無慘的具體位置。

  「炭治郎身邊帶著彌豆子,彌豆子又是不怕陽光的鬼,如果無慘吃了她,他將克服唯一的弱點——陽光。」

  「以前不給炭治郎配備光明符,是因為炭治郎實力尚弱,為了避免他一到生死關頭就使用光明符而不突破上限才如此作為,但如今已是不必了。」

  薇拉表示明白,她咬了一口蔬菜天婦羅,隨手將秋葵天婦羅撥出去,而時透無一郎面無表情地看了那秋葵半晌,認命地拿過來自己吃掉。

  跟晴柱搭檔就要負責吃掉她的秋葵,這基本已經是鬼殺隊默認的潛-規則了,雖然不少人都覺得向來溫和沉穩的晴柱挑起食來都很可愛。

  為了尋找比自己強的丈夫而加入鬼殺隊、並且單箭頭愛著所有柱的甘露寺蜜璃覺得自己可以。

  被無一郎指責不能浪費糧食的薇拉抱著碗深感委屈,又覺得讓個十四歲的孩子替自己解決秋葵是不太好,為了補償便給無一郎買了一串千紙鶴燈籠。

  無一郎平日裡對待鬼殺隊的成員有些冷漠,但是到底也有小孩子心性,提著燈籠就開心了起來,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腳步卻逐漸變得輕快。

  薇拉給了四張光明符,時透無一郎便說要去找炭治郎,而薇拉要回產屋敷家,兩人便就此道別。

  拿到光明符的無一郎有些開心,提著搭檔送的燈籠來到了蝶屋,已經不能使用呼吸法的蝴蝶忍坐鎮蝶屋,而無家可歸的炭治郎們在沒有任務時也會停留於此。

  無一郎找到炭治郎時,發現他還在練刀,如今戰況越演越烈,就連最低等級的鬼殺隊成員都嗅到了風雨欲來的味道。

  「給我的?」謙遜溫和的炭治郎有些受寵若驚,但面對著無一郎的笑臉,還是不好意思的收下了符咒,鄭重道,「我會努力的!」

  無一郎露出了燦爛的笑臉,正想轉身離開,卻見炭治郎面色微變,像敏感的小狗一樣把鼻子貼在光明咒上不斷嗅吸著。

  「怎麼了?」無一郎好奇地詢問道。

  「……」炭治郎的嗅覺靈敏得堪稱天賦異稟,不僅能嗅出最微弱的氣味,甚至能聞出一個人情緒變化後的味道,他此時愣愣地望著無一郎,不自覺地喃喃道。

  「……有血的味道。」

  ……

  火——幾乎要將天空燒成通紅的火。

  薇拉身穿鬼殺隊的隊服,披著中也送給自己的羽織,澄金色的眼眸映著眼前將產屋敷祖宅付之一炬的大火。

  那扭曲而又猖肆的火焰如同張牙舞爪的魔鬼,嘲笑著救世主的無能與天真——自以為能拯救所有的人。

  薇拉慣來溫和帶笑的面容化為了一片僵硬的冷肅之色,她毫不猶豫地衝向了火海,在衝天烈焰中踏出一條路。

  火焰越燒越旺,但薇拉依舊輕易判斷出火源來自產屋敷耀哉和天音的臥室,那裡的房舍已經坍塌,房屋支離破碎,空氣中還彌漫著□□爆-破後的硝煙。

  薇拉看見了兩具幼小的屍體,是產屋敷耀哉和天音的兩個大女兒雛衣和日香。

  兩個年紀不過十歲的孩子就這麼支離破碎地躺在地上,地上還滾著薇拉贈送的手鞠球。

  鬼舞辻無慘襲擊了產屋敷一家,雛衣和日香不願離開父母,於是危急關頭下,產屋敷天音引爆了埋在庭院下的炸彈,用一家四口人的性命重創了無慘。

  薇拉抬手收起了雛衣和日香的屍體,直接衝進了庭院,便看見一個裸-露著上半身的黑發男子正抓著珠世的腦袋,拇指扣進了珠世的眼窩裡。

  珠世滿臉都是血淚,她看見薇拉,聲嘶力竭地大喊道:「快走!他吃了彌豆子的血,暫時能克服陽光——!」

  彌豆子一直陪伴在炭治郎的身邊,與他一同並肩作戰,無慘沒法吃掉彌豆子,但弄來彌豆子的血還是很容易的——這才是產屋敷遇襲的真相。

  「原來就是你嗎?」鬼舞辻無慘回過頭,一張俊美的面孔扭曲得不成模樣,「啊,你真的跟繼國緣一一樣,連血液都令人作嘔——」

  無慘話音未落,從後方襲來的流星錘猛然砸碎了他的腦袋,薇拉也猛然拔刀,刀光如電,瞬間斬斷了他制住珠世的手臂。

  原來是岩柱悲鳴嶼行冥趕到了。

  產屋敷這邊的動靜瞞不過別人,很快發現情況不對的鬼殺隊成員們便趕到了現場,在柱們的圍攻之下,本就遭到重創的無慘立刻落入了下風。

  無慘被激怒了,他狂妄地笑著:「以為把我逼入絕境了嗎?!你們准備下地獄吧!礙眼的獵鬼人!今晚就把你們殺光屠盡!」

  無慘話音剛落,所有人的腳底下便突然出現了一個深坑,眼看著所有人不受控制地落入地下的無限城,薇拉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一個神奇的動作。

  她刀一橫往坑的邊緣重重一壓,借著支撐力騰空而起,一個空翻,就從自己的坑落向了無慘的坑,一腳踩在了無慘的臉上。

  所有人:「……」

  薇拉雙手用力握住太刀,自上而下貫穿了無慘的身體,從顱骨一直刺到刀刃沒柄,不留半分情面,神情冷然,金眸泠然生光。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無慘:「走吧,下地獄吧。」

  無慘:「……」

  兩人重重墜落,卻是落向了同一個地方。


第157章 日輪劍士(完)

  鬼殺隊的晴柱, 是一個對身周的人保護欲爆棚的劍士。

  不管是尚且稚嫩的善逸、伊之助、炭治郎, 還是天賦異稟握刀兩個月就成為柱的無一郎,更甚者是產屋敷耀哉, 都能感覺到那銀發少女的守護之心。

  就像是孤勇的騎士,習慣了孤軍奮戰, 卻會將站在身後的人視作自己的子民一樣。

  「孩子就應該享受陽光和雨露,手捧糖果與鮮花,決定自己未來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不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而不是在最應該天真的年紀裡被迫做出犧牲。」

  「痛就大聲的哭, 快樂就大聲地笑, 如果連這個都做不到, 那還要我們這些大人來做什麼?」

  她會用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或許是能夠被稱之為溫柔的神情撫摸那些年少失怙的鬼殺隊成員的腦袋,輕輕地誇贊著:「好孩子,你已經很努力了。」

  無一郎第一次見到死去的兄長有一郎時,他被嘴毒的兄長痛罵了一頓, 那時的無一郎也是被罵得眼淚直掉, 哽咽地道:「我已經很努力了,你不誇誇我嗎?」

  ……是啊, 拼命掙扎著活下來的人, 或許期待的不過是他人溫柔地對他們說一句「辛苦了。」

  炭治郎不知道別人如何,但是他第一次被年長自己幾歲的少女撫摸腦袋時,幾乎是瞬間就繃不住趴在地上大哭出聲了。

  如果我不是長子……或許就不需要勉強自己堅強。

  如果我不是哥哥……或許我就能允許自己的脆弱。

  如果、如果……那個雪夜裡死去的人是他,是否就不會那麼難過?

  ——但是不行啊, 我必須在妹妹彌豆子面前當個榜樣。

  「有支撐的人,才能被稱為『柱』。」

  富岡義勇曾經這麼說過,他變了很多,所有人都變了很多,他們都越變越溫柔。

  「花水小姐,您說……未來到底是怎麼樣的呢?」窗外鳥雀聲聲,炭治郎抱著一杯熱茶,茫茫然地詢問著。

  「未來啊……」

  銀發少女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孩子能健健康康、無憂無慮地長大,似你們這般年紀的少年不需擔憂性命朝不保夕,唯一需要煩惱的或許是課業和親朋好友之間的人際關系……」

  她描繪了一個充滿陽光和雨露的未來。

  「會有那麼一天嗎?」

  「一定會有的。」

  ……

  「可惡!」無慘的雙臂化成了荊棘一般的軟鞭,不斷地朝著房屋內那道化光的身影抽去,眉宇間卻已經盈滿了焦慮,「鳴女!你在干什麼!」

  三味線的錚錚之聲不斷響起,又急又重,顯然演奏的人也靜不下心,而隨著曲調的變換,房間內的布局也不停地變換,地板莫名其妙出現了一扇門,或是借力的牆壁上突然多出一扇窗,那道化光的人影好幾次都要落入鳴女布下的險境,但卻又險而又險地避開去。

  薇拉神情冷肅,她刀光如電,又如附骨之冝,緊追著無慘的命脈,寸步不離,可是她又要閃避鳴女設下的各種陷阱,又要攻擊無慘,一時應對得有些吃力。

  「乖乖去死不好嗎?」她徹底冷了臉,高高舉起刀刃劈下,步如驚鴻,宛若瞬光。

  無慘咬牙,眼看著對方鬼魅般的身影即將逼近,而他卻因為身受重傷而只能疲於抵擋,但珠世注射在他體內可以使鬼化人的藥物卻在逐漸生效……

  不能再拖了!

  無慘當機立斷,自斷一臂,那荊棘一樣的軟鞭瞬間化作了一片肉泥,將砍斷他手臂的銀發少女死死黏在牆上。

  「鳴女!」無慘在腦海中大喊,鳴女立刻在他腳下開了一扇門,而被制住的薇拉身邊也幻化出了一扇沉重的木門,那木門夾雜著萬鈞之力,狠狠地朝著她砸去。

  高坐樓台的鳴女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她只能操控無限城的空間布局,但借用房間各種裝飾來殺人……也並非不行……

  「咣——!」只聽得一聲巨響,鳴女不禁覺得心驚肉跳,忍不住使用自己視覺型的血鬼術查看動靜時,卻發現銀發少女一腳踹在那奪命的門上,足有巴掌厚的木門居然被攔腰踹斷,以一種恐怖的力道砸向了無慘。

  天啊!鳴女幾乎要抱不穩自己懷中的三味線了,她眼睜睜地看著少女那雙看著柔嫩的手卡在無慘那肉塊模樣的斷臂上,硬生生將那巨大的斷臂從身上撕了下來。

  鳴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感覺到少女身上充盈著一種無聲的瘋狂,就好像破滅之前盛大的煙火一樣。

  無慘硬是受了一擊,卻沒有反手,反而趁著這個間隙迅速遁走,鳴女也來不及多想,連連撥動琴弦,將無慘挪得越遠越好。

  那麼,要把這鬼神一樣的少女丟到哪裡呢?鳴女想不到。

  晴柱身負烈陽之力,即便是無慘都只敢在吞噬了彌豆子的血液後才敢和她正面硬扛,而上弦二童磨就是死在這個女人的血液之下。

  對鬼來說,這個女人不像其他柱一樣可以成為絕佳的血食,殺不了,吃不得,實在棘手得很。

  殺不了晴柱,就只能讓她一直迷路,鳴女不斷改變晴柱前進的路線,一邊將風霞岩三柱引到上弦一黑死牟的位置。

  只要將幾名柱分而殺之,最後再集十二鬼月之力滅殺晴柱,等待無慘化解藥性,破繭而出。

  鳴女和無慘謀劃得很好,可是,他們的目光都被輝煌萬丈的晴柱所吸引,忘了鬼殺隊那些看似弱小但卻生生不息的底層力量。

  「還沒畫好嗎?」

  「還沒。」

  產屋敷輝利哉跪坐在室內,額頭上貼著一張通靈符,通過這張通靈符他可以俯瞰無限城的整個地圖,他提著筆,不停地繪制著地圖,再通過鬼殺隊的通訊鎹鴉指揮鬼殺隊成員們的行動,如果鬼舞辻無慘以鳴女來掌控無限城的地利,那產屋敷耀哉便要顛覆她的掌控。

  產屋敷輝利哉的背後,產屋敷家的兩位小公主彼方和杭奈,他們輔佐著兄長輝利哉,用稚嫩的手不斷繪制著無限城的地圖。

  年紀最小的產屋敷彼方想到死去的父母和兩個姐姐,淚水便逐漸模糊了視野,她喉嚨哽咽,沒忍住發出一聲啜泣,卻聽見兄長冷淡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別停下來。」輝利哉頭也不回,稚嫩的背影已經有了幾分父親的風采,「你可以哭,但手不能停……停了,就輸了。」

  ——他們背負著鬼殺隊所有人的希望。

  已經退休的宇髄天元、蝴蝶忍重臨鬼殺隊,一同守護這位尚且稚嫩的家主,隨同而來的還有煉獄杏壽郎的父親煉獄槙壽郎。

  稚嫩的家主臨危受命,明明不過八歲稚齡,卻已經背負起了與生俱來的責任,在這個本應在父母膝下承歡的年紀,卻已經學會將喪親之痛深埋心底。

  「鬼舞辻無慘。」蝴蝶忍看著那三個連哭泣都不敢的孩子,面上笑容皆無,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攥緊,只覺得心裡藏著刻毒的恨,「拜托了,求你去死吧——」

  「嘎嘎!東南方!東南方!」薇拉的鎹鴉飛在半空中給她指路,但是如今她身上仇恨值滿滿,鳴女幾乎將所有的陷阱障礙都丟到了她的身上。

  「無慘在城市的中心!讓所有鬼殺隊成員進入中心地段。」輝利哉毫不猶豫地下令,而這命令也通過鎹鴉傳送到了薇拉的耳中。

  不可以!薇拉瞳孔驟縮,她跟無慘交過手,她很明白,如果不是開啟斑紋的柱,那基本就是去給無慘送菜的,人海戰術在無慘這裡根本行不通。

  一旦無慘得到大量的血食,他的傷勢就會很快恢復,屆時重回巔峰時期,只怕會造成無數傷亡。

  是輝利哉錯估了無慘的實力?還是他認為趁他病便能要他命?恐生後患呢?

  薇拉仰頭看著天空上一直跟著自己的鎹鴉,其中一只繪著珠世助手愈史郎以血鬼術繪成的符咒,能夠與輝利哉共享視野。

  薇拉仰頭,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一句話:「冷.靜,不.要.衝.動——」

  輝利哉到底還太過年輕,喪親之痛加上即將完成家族使命的迫切感,讓他忽略了非常重要的線索——

  為何沒有柱能夠到達無慘的身邊?反而其他鬼殺隊的成員能夠前赴後繼地趕到無慘的所在地?

  答案只有一個,因為那些人都是鳴女將計就計,為無慘准備的血食。

  最為迫切的,是時間。

  薇拉正朝著中心地帶奔波之時,卻忽而間覺得心髒猛然一痛,仿佛被重錘擊中一般,隨即喉嚨一甜。

  是的,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一年來,殺死上弦的血,繪制光明咒的塗料,都是薇拉的血——神的血是力量之源,她早已油盡燈枯,靈魂衰竭。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薇拉難得地感到了焦躁,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產屋敷夫妻雙雙死去,她必須成為幾個孩子的主心骨,「至少……讓我殺了無慘。」

  她喃喃低語著,澄金色的眼眸波光不定,最後瞳孔卻猛然收縮,幻化為六瓣花型。

  薇拉在得到光明傳承之時也繼承了艾利克斯的全知之眼,那原是一雙倒立三角的金眸,但隨著薇拉一世又一世的歷練,她眼中的圖案化成了六瓣蓮華。

  從艾利克斯的的全知之眼,變成了屬於薇拉自己的通透之眼。

  洞悉陰陽世事,知前因,明後果,堪破一切迷障。

  於是薇拉看到了,她看到無一郎慘死,鬼殺隊一夜間覆滅,只剩下幾名柱苦苦支撐,卻依舊難敵全盛時期的鬼舞辻無慘。

  這樣的未來……這樣的未來……

  薇拉一刀斬落撲上來的惡鬼,咬破自己的拇指摁在地上,開啟了百豪之印。

  「薇拉,住手!」數珠丸化形而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可是已經遲了,蒼青色的刺青順著她的額頭蔓延至地板,幾乎是瞬間就布滿了整個無限城。

  「你救不了所有人,生死有命,諸行無常,你為何不懂?!」佛刀悲天憫人的面容上第一次沾染了其他情緒的色彩,那是本不該屬於他的焦慮。

  「我要是能懂……」她抬頭,遍布刺青的臉顯得有幾分猙獰,卻又詭異的美麗,「……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忍法.創造再生。

  溫柔得幾乎令人落淚的光芒充盈了整座無限城,無數蒼青色的刺青化作柊樹的葉,飛舞著落在鬼殺隊成員的身上。

  「這、這是什麼?」

  「這光芒……是晴柱,是晴柱大人!」

  「為什麼我會開啟斑紋……這……?」

  薇拉很早就發現了,所謂的斑紋,實際上跟思念的刺青以及百豪之印一樣,都是一個人生命的具現化。

  開啟斑紋的柱恢復力驚人,肉-體能力大幅度增強,這與百豪之印的原理實際上都是一樣的,都是在燃燒生命力來換取一瞬的輝光。

  所以,才有開啟斑紋的柱都活不過二十五歲的定律。

  「不要害怕受傷,也不要害怕死亡。」薇拉絮絮低語,但她的話卻清晰地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黎明一定會到的。」

  她的話語輕柔,傳入耳中卻仿佛擲地有聲,持刀的殺鬼人們走過屍山血海,卻在一刻慘然落下了淚來。

  破繭而出的無慘,迎接他的卻是萬千刀光。

  他發瘋地殺戮,試圖吞吃掉這些惱人的蟲子,但是他卻駭然驚覺自己根本殺不死任何一名劍士,哪怕將他們攔腰砍成兩段,他們依舊能恢復成原樣。

  「殺死無慘——」

  「殺死鬼舞辻無慘——!」

  「殺了他!!!」

  人類的意志,是星火燎原,是聚沙成塔,是凝水為海。

  身負血海深仇之人,背負著守護蒼生責任之人,他們抹去臉上的血與淚,不顧疼痛,不顧恐懼,如撲向烈焰的飛蛾,不顧一切地點燃自己的生命。

  被黑死牟攔腰砍斷的時透無一郎咬牙將日輪刀刺進黑死牟的要害……

  蛇柱和戀柱在愈史郎的幫助下牽制住了鳴女,將無慘一點點地逼入死局……

  穩坐後方的輝利哉咬牙,不斷回憶父親教授他的一切,極盡理智地發布一條又一條的命令……

  然後,柱,趕到了。

  「瘋子!一群瘋子!」被逼到窮途末路的無慘瘋狂地大罵,「我如果是扭曲的生物,那站在我對立面的你們又算什麼?——一群不知傷痛和死亡的瘋子!」

  「就算家人被殺了又怎樣?自己能活下來不就應該感恩戴德了嗎?!啊?至少你們得以幸存這就足夠了吧?!」

  「如果被狂風毀去家園,你們難道會想要報復狂風嗎?我這樣完美的生命,本來就是神啊——只要對自己的幸運感到知足,一切照舊地活下去不就好了嗎?!」

  「無慘!」炭治郎低吼,他握緊手中的日輪刀,滾燙的淚水一滴滴地落在了劍刃上,那是少年人赤忱卻也破碎的心髒,「你這個不配活在世上的生物——!」

  我們,到底是為什麼,才會被這麼醜陋的生物奪走了光明與希望?

  日輪啊,你究竟何時升起啊?我們已經在寂靜的永夜裡掙扎太久太久了。

  「是這樣啊,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少女空靈而又冰冷的聲音響起,仿佛火焰在安靜地燃燒。

  「那麼——被神殺死,你也應該毫無怨尤了吧?」

  黎明之期,出鞘。

  承載著光明的祈願,背負著萬民的信仰,那一道劃破長夜的光輝,吹響了黎明到來的號角。

  「五個大腦,七顆心髒。」

  包括炭治郎在內的所有柱們同時拔刀,高高舉起的紅色刀刃赫赫一如初生的太陽。

  九柄刀刃同時洞穿了無慘的內髒。

  ——時間,仿佛靜止了。

  「怎、怎麼可能……」無慘如同老朽的木門般,一點點僵硬地回頭,「赫……赫刀?」

  他來不及說完,千年不滅的身軀便一點點地崩塌,珠世的藥物還停留在他的體內,他連分裂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銀發少女垂著眼眸,安靜地看著鬼王的身軀一點點地破碎,化為被火焰焚盡的黑灰。

  那是極為悲壯森然的場景,所有人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彈,仿佛整個世界被摁下了暫停鍵一般,只有無慘,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化作灰燼飄散。

  不知過了多久,甘露寺蜜璃腿一軟,就這麼跌坐在了地上,有人哽咽了一聲,顫抖得不成語調:「我們……」

  「我們獲勝了啊——!」

  剎那之間,時間再度流轉,幸存下來的人們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大喊出聲,瘋狂地嘶喊,仿佛想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們,我們勝利了啊——!」

  「我們活下來了,我們活下來了!」

  「一千年了,一千年了啊!我們……我們真的等到日輪升起的那一天了啊——!」

  所有人都不顧形像地又哭又笑,歡呼雀躍著,彼此擁抱,甚至有人不顧尊卑地撲上前,七手八腳地抱住還沒回過神來的柱。

  風柱丟掉了手裡的刀,仰頭躺倒,手臂死死地抵在眼睛上,咬著牙,任由淚水模糊了眼角。

  「這到底是怎樣的奇跡啊……?」悲鳴嶼行冥雙手顫抖地合十,眼淚慘然落下,喃喃道,「居然,真的……都活下來了。」

  一定是奇跡吧?一定是神明給予的奇跡吧?

  為了滅殺鬼舞辻無慘,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赴死的准備,決心背水一戰。

  可是,有誰敢奢望,真的看見黎明的那一天呢?

  無一郎雙目失神,愣愣地看著前方,在這一瞬間,他的眼淚奪眶而出,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兄長,你看見了嗎?

  ——我們,果然是為了感受幸福,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吧?

  炭治郎的嘴角緩緩上揚,最終裂開了一個大大的微笑,他想歡脫的小狗般激動地撲向了還站在原地的銀發少女,大喊道:「我們勝利了!」

  「花水小姐,我們真的勝利了!黎明,真的要到來了啊!」

  無限城崩塌毀滅,站在廢墟上的人們在黑夜中狂歡,而天光微曦,蒼穹的盡頭有一線光明,潑灑在所有人的身上。

  滴答——

  滾燙的液體,突然落在了炭治郎的頭上,他熱淚盈眶地揚起笑臉,正想說些什麼,那笑容卻在下一秒凝固在了臉上。

  歡呼聲,漸漸停止了。

  手持黎明之期的銀發少女依舊保持著最後的姿勢,仿佛一座永垂不朽的雕像。

  血水源源不斷地從她的七竅裡湧出,順著臉頰,一滴滴地落下。

  金色的血液,熟悉的味道,在黑夜裡瀲灩生輝——那是能將心髒瞬間凍結的光芒。

  她輕輕推開炭治郎,單薄的身體往旁邊一歪。

  就這麼——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

  【日輪劍士.倒在黎明前的黑暗完】


第158章 番外.逐漸重合的微笑

  「一百七十六張, 一百七十七張, 一百七十八張……居、居然……居然有那麼多。」

  顫抖的男聲哽咽了一下,硬生生咽下湧到喉間的悲鳴,將手上一沓厚厚的符咒收進了木盒裡。

  哢噠,鎖住了回憶,也鎖住了心傷。

  炭治郎捧著木盒, 紅著眼眶走出了屋舍。

  盒子裡, 裝的是一年以來,晴柱親筆畫下的光明咒。

  每一張光明咒都是以那個人的血液繪就而成的, 加上已經被用掉了的,足足有三百八十七張。

  其實一開始是沒有那麼多的。

  是那個說好每個月只能繪制十幾張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軟,不願目睹太多人的死亡, 才會一次又一次地破例。

  除了光明咒以外, 那能夠克制鬼怪的金色毒液、為主公調養身體的藥物、重鑄日輪刀的材料裡……都檢查出了這種血液的痕跡。

  一個人要流多少血,才能護住那麼多人的性命?

  「她大抵是一位神明,生來不凡, 人間走一趟, 只是為了殺死鬼舞辻無慘。」

  鬼殺隊中,漸漸出現了這樣的傳聞。

  傳聞是真是假, 沒有人知道,但是這樣的傳聞之所以越傳越廣,不過是因為眾人心中對她的祈盼。

  她那樣的人,一定不會真的死去,她只是回歸高天原罷了——這樣, 沒錯吧?

  ……如果不這麼想,他們又要如何釋懷那人倒下時的悲傷呢?

  最慘烈的一場戰役,代價最小的傷亡,除了少數低等級的鬼殺隊成員以外,在那場決戰中死去的人,就只剩下晴柱自己罷了。

  在這場本該全軍覆沒的戰鬥中,所有人都得到了晴柱的恩惠,可那個保護了所有人的英雄,卻在黎明前倒下了。

  在最快樂的希望中,死亡。

  ——多麼令人悲傷。

  「主公大人說……要為花水小姐親自通夜嗎?」

  「是這樣沒錯,畢竟……是有緣無分的未婚妻啊。」

  「……是這樣啊。」

  炭治郎心情沉重,他本就是個善良的小天使,這世間一切悲劇的落幕都會令他情緒共鳴。

  「主公大人不需要他人的陪伴嗎?」

  「是的,主公大人說他想安靜地待一會兒,炭治郎你是知道的,我們雖然迎來了勝利,但於主公而言……他卻失去了很多東西。」

  失去了姐姐,失去了父母,甚至失去了未來可以相守的人……

  跪坐在靈堂前守靈的產屋敷輝利哉聽不見部下的絮語,實際上他也並不在意,同情也好,憐憫也罷,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折斷他的脊梁骨,這就足矣。

  他偏頭,望向躺在棺材裡的銀發少女。

  入殮師為她化了妝,用暖色的妝粉遮住了死白的肌膚,用胭脂點綴了她慘白的唇色,最後妙手一筆,在她的眼尾勾出淡金色的花暈。

  她實在是個很美的女子,哪怕她的氣質時常模糊了她的外貌和年齡,但誰都沒法反駁,她生得極為美麗。

  ——那種,剎那間照亮塵世,足以套人半生的美麗。

  產屋敷輝利哉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夜晚的露水甚至在他的衣袂發梢凝出了淡薄的水汽。

  天光將曦,如偶人般靜坐了一夜的男孩才緩緩回過神來,仿佛突然有了生氣,他呼出一口白霧,任由霧氣氤氳著他清麗的眉宇。

  輝利哉慢慢地轉動著那雙過於黝黑的眼珠子,他不由得想起了初見的那一天,他也是這般隨著母親跪坐了一夜,只為求得神宮之女為妻。

  他懂事,也聽話,但他心裡其實藏著淡淡的厭倦。

  輝利哉跟他的父親不一樣,從來都不一樣——比起極富人情味又早已將「溫柔」二字刻進了骨子裡的父親,輝利哉還太過年輕。

  年輕得鋒芒畢露,傲氣難掩。

  對於必須依靠神宮之女才能苟活的宿命,輝利哉感到厭倦,正如那一夜長跪,滿心疲累。

  產屋敷家的繼承人生來聰穎,少年老成,能夠整合一切局勢情報分析出最為合理的「未來」,幾乎可以做到「預知」。

  耀哉如此,輝利哉更是如此,但是過於冷靜理智,性情自然難免淡薄。

  因為命格早夭,所以從小被當做女孩培養長大,產屋敷家的男孩在這過程中便自然而然地沾染了一種柔和,舉手投足極盡文雅,在身份轉變之後就成了表相。

  ——讓人錯以為他們生來溫柔。

  「從我記事開始,父親就告訴我,鬼殺隊的使命便是惡鬼殺滅,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所有人都是可以犧牲的,包括身為鬼殺隊家主的父親,也是如此。」

  想到亡魂可能化為思念體停留於世,小小的男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上棺中少女冰涼的臉。

  「而他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確是能做到的,他有犧牲別人的果敢,也有自我犧牲的覺悟,所以他能為了賭一個沒有無慘的未來,而抵上母親和姐姐的性命。」

  「我最先從父親身上學到的,不是他的才學與知識,而是這種……殘酷的覺悟。」

  所以,在發現光明咒是用她的血繪就而成時,他沒有說——因為為了滅殺惡鬼,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

  在她取走柱們的日輪刀進行重鑄時,他保持了沉默,沒有阻止——哪怕他知道她的血液是喚醒赫刀的秘密,他也沒說。

  在她微笑著遞來那杯金色的茶水時,他沒有拒絕——他還有活下來的價值,然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做出最必要的犧牲。

  「我知道,這一年裡,你無時無刻不在燃燒著自己的生命……」

  「我也知道,最後的決戰裡,那酷似斑紋一樣的刺青代表了什麼……」

  男孩喃喃低語著,話語卻漸漸破碎得不成語調,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滾滾而落。

  「你、你對我說,不要害怕,也不要忐忑……只要按照父親教我的那般去做,不管我的決策正確與否,你都會成為我的主心骨。」

  「父親、母親、姐姐、妹妹……他們對我的要求,從來只有『責任』,只有你、只有你會心疼我……」

  「但我還是……將你利用到死。」

  ——明明他能夠「預知」。

  男孩脊梁筆直地跪坐著,即便胸腔內激蕩的情緒令他無法控制地顫抖,他也不曾彎折了腰骨。

  她倒下的身影,像惡鬼的利爪般將他撕裂。

  那一瞬間沉寂的豈止是眾人劫後余生的歡笑?還有他的心跳。

  他想起那天的初遇,那個像光明一般照亮了他整個世界的銀發少女,她持劍回眸,四目相對,那麼溫柔地輕勾唇角。

  「我不想一直被你當做孩子,我本也不是什麼孩子,產屋敷家根本就……不需要孩子。」

  「我只是決心等我長大一點、再長大一點……便遵從那可憎的宿命去牽住你的手,如果是你的話,大概連這樣悲哀的宿命都會變成幸福的芽種。」

  ——曾經那般憧憬過。

  「可是我想,直到最後,我留給你的印像除了怯懦的沉默,衝動的魯莽,便什麼都不剩了。」

  連為她落淚,都只能在今夜——走出這扇門,他就必須是產屋敷第九十八代家主。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但我發誓,我的余生——」

  「一定會為人類而戰的。」

  ……

  吱嘎——緊閉一夜的門,開了。

  抱著劍打瞌睡的炭治郎從夢中驚醒,倉皇抬頭,卻是看見男孩踱步而來,面容冰冷而又慘白。

  「主公……大人?」

  炭治郎喃喃出聲,只覺得主公一夜之間,有什麼不一樣了。

  「炭治郎,早安。」男孩抬頭,忽而勾起唇角,朝著他溫和一笑,「打起精神來啊,鬼王雖然死了,但世間惡鬼還未殺滅呢。」

  晨曦的第一縷光破開重重烏雲,照在了身影單薄的男孩身上。

  他眉目清俊,眸如靜水,但那笑容卻幾乎將「溫柔」二字刻進了骨裡。

  炭治郎愣愣地望著他,卻不知為何心頭一痛,眼淚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在那朦朧的天光中。

  男孩的笑容,和生前的晴柱——

  漸漸重合到了一起。

  【番外完】


第159章 深海藍鯨(一)

  齊木楠雄, 今年十六歲,是一名普普通通擁有超能力的高二生。

  嗯, 你們都沒有聽錯,的確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超能力者。

  出生兩周就能開口說話,一個月就會凌空走路,一歲就能主動幫忙做家務, 上能毀滅入侵地球的外星人,下能回溯地球時間阻止火山噴發, 考試永遠卡准平均分, 體能考試絕不出線,集所有超能力於一身,堪稱無所不能。

  但,齊木楠雄只想當一個普通人。

  身為無所不能的超能力者, 齊木楠雄最敬佩的就是隔壁班的村田前輩,前輩不僅容貌中庸成績中庸, 甚至連課間休息活動都是平平無奇的上廁所而已, 這種不必通過精密計算就能考到年級中位數的神奇技能、丟進人群就絕對找不出來的路人天賦, 簡直就是楠雄夢寐以求的「超能力」。

  是的,齊木楠雄只想當一個泯然眾人的普通人。

  所以, 他絕對不會接近某些閃閃發光百分百會引來所有人圍觀的神奇生物——

  「福澤愛, 愛好是刀術, 以後請多多指教。」

  那仿佛容顏有光的銀發少女容色淡淡地站在講台上,很淺很淺地勾了勾唇角,她轉身拿起粉筆, 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從背後看過去,少女的脊梁筆直,腰身纖細,銀色宛如月華般的長發沒過腰肢,顯得她的身影近乎病態的單薄。

  她看上去身體不太好,膚色蒼白,唇色清淡,如同淡紅偏白的垂枝櫻,寧靜淡雅,卻又仿佛枝上花凋零在即。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是一個不遜色於「神之女」照橋心美的美人,她走近教室的一瞬間,楠雄感覺到整個空間都安靜了——連平日裡縈繞耳畔的嘈雜心音都不見了,這意味著在這一瞬間,班上的所有人腦子裡什麼都沒想。

  這個名為「福澤愛」的少女說她喜歡刀術,齊木楠雄是相信的,因為只有精於劍道的人身上才會擁有這種古井無波般幽玄靜寂的氣場。

  但是,這都不是重點,重點的是下一秒,齊木楠雄通過讀心術突然聽見了對方的內心蹦出的一句話——

  【這個世界看起來很和平的樣子,應該不會再出現滅世之災吧?】

  齊木楠雄:「……」

  轉校生自我介紹完畢之後,便微笑著走向了靠窗的空座,經過楠雄身邊時,楠雄聽見她心裡又冒出一句:

  【羅曼醫生應該不會騙我的,這個世界怎麼看都很平常,應該不會有外星人襲擊地球,魑魅魍魎爬出地獄,基因病毒肆虐人間之類的恐怖災難吧……】

  ……所以你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有這麼奇怪的感慨啊?而且真的很抱歉!這些其實都發生過,但是都被我懟回去了!

  齊木楠雄忍不住嘆氣,他雖然早就猜到轉校生都是麻煩精,但真的萬萬沒想到轉校生有著照橋心美的嬌容卻有著海藤瞬的內心啊!

  可惡!中二病這個設定有海藤瞬一個人就足夠了!什麼漆黑之翼手背上隱藏的封印穿越千年來到這裡……難道作者以為這樣會很有反差萌嗎?!

  一個嬌嬌弱弱看上去身體不好一步三喘的美少女……突然有一天拆掉手上的繃帶大喊我控制不住體內封印的魔鬼了大家快逃啊……

  齊木楠雄感到了窒息。

  齊木楠雄決定離轉校生遠一點。

  之前因為不願意對照橋心美「哦呼」而被校級女神盯上的齊木楠雄一點都不打算招惹這個麻煩程度貌似不遜色於照橋的轉校生。

  但是他不願意招惹,不代表別人不願意。

  轉校生容貌不遜色於照橋心美的消息瞬間在學校裡傳播了出去,齊木楠雄掐指一算,覺得照橋這個以「完美美少女」為目標的校園女神大概是不大樂意的。

  照橋的外貌太過美麗,又戴著「被神眷顧著的美少女」光環,從小就作為宇宙中心長大,名氣已經達到了只要是個人都知道她的地步,也因此養成了必須所有人屈服在自己的美貌之下、對自己說出代表屈服的「哦呼」之後才能安心的性格。

  ——嗯,不分男女。

  齊木楠雄發誓,自己沒有打算看好戲,他只是湊巧路過了走廊,湊巧看見了正在提交劍道社入社申請的轉校生,然後又湊巧看見了躲在牆角的照橋而已。

  【一定要讓轉校生也臣服在我的美貌之下!完美的美少女絕不認輸!】

  校園女神照橋心美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後,便整理好衣著,邁開自信的步子,朝著正在填表格的銀發少女走去。

  「啊喏,那個……」宛若天籟般的聲音響起,銀發少女回頭的瞬間,照橋心美嬌羞抬眸,毫不猶豫地使用了「天使ソ媚眼」,「你是新來的福澤同學嗎?」

  「哦呼!」負責招生的學長一個照面就跪了,立刻肅然起立,大聲道,「照、照照照照橋同學!」

  被「天使ソ媚眼」波及到的學長已經這樣了,正面迎接照橋全力一擊的銀發少女卻是極為平淡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微微一笑,點頭道:「我是,你好啊照橋同學。」

  ……沒、沒有「哦呼」!

  照橋心美心頭一震,而不小心目睹這一幕的齊木楠雄也瞳孔一縮。

  第二個完美隔絕照橋魅力的人出現了!要知道照橋心美的「迷人」特性連單細胞的燃堂力以及將照橋視為勁敵的梨步田依舞都能攻略下來!

  【怎、怎麼可能……?除了齊木以外,明明沒有人能抵抗我的「美少女光環」的!】照橋羞憤欲絕。

  【光輝之貌啊,居然能在這個世界裡看到擁有光輝之貌的人。】低頭認真填寫表格的轉校生無所謂地感慨著,【身上還有聖光和神眷之力,真難得。】

  齊木:「……」

  齊木有些麻爪,他突然發現轉校生好像不是那麼簡單的中二病……

  轉校生認真填寫著入社申請表,從未被人忽視過的照橋被冷落在一邊,哪怕一邊的學長不停地向她搭話,她完美的笑容下也藏著些許的厭煩和不耐。

  【笨蛋!白痴!我想要的不是這個!可惡,為什麼不看我呢?入社申請表長得比我好看嗎?!】

  「那、那個,福澤同學,我能叫你『小愛』嗎?」照橋輕輕地湊過去,又是一招「天使ソ抬眸」,「我是□□的部長,就由我來為你介紹一下劍道社吧。」

  再次被照橋攻擊命中的轉校生依舊淡定地微笑著,非常耐心地聽著照橋的介紹,就在照橋即將重拾自信時,轉校生突然將手中的冊子輕輕一合。

  「噠」地一聲輕響,照橋卻不由自主地收了聲,有些發懵地看著她。

  「謝謝你,照橋同學。」銀發少女微微偏頭,極盡溫柔地道,「中午我請你吃飯吧,謝謝你幫了我那麼多。」

  「不、不用那麼客氣……」照橋有些緊張地回了一句,但回過神來時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啊啊啊為什麼啊!主動權完全喪失了!應該是我邀請新生一起去食堂的才對啊!可惡!】

  照橋心美對轉校生的攻略計劃——失敗。

  ……

  齊木楠雄偷偷摸摸地走了——啊,雖然他完全不承認這個形容詞,但是他的確是被兩個女人之間的刀光劍影嚇出了一身冷汗。

  要命,轉校生看上去比照橋心美還要麻煩的樣子,居然連照橋都被攻略了。

  但是這跟齊木楠雄有什麼關系呢?他只是想當一個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放學走在路上的齊木楠雄目光淡漠地掃過街頭的廣告牌,最後卻在一間裝潢極為華美少女的甜品店前微微一頓。

  [全自助甜品店開張,活動詳情——只要兩千円,兩小時內甜品隨便吃!僅限女生!]

  楠雄靜靜地看了廣告牌半晌,扭頭繼續往前走。

  啊,雖然很心動,但是如果僅限女生的話就沒有辦法了不是嗎?

  畢竟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

  …………

  ………………

  兩小時後,一個有著淺粉色利落短發、戴著銀框眼鏡的少女施施然地排進了甜品店的隊伍中。

  呵,齊木楠雄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這跟我齊木楠子有什麼關系?

  是蛋糕不好吃了還是咖啡果凍不香了?想啥呢你。

  無所不能的超能力者當然也掌握了變身術,變男變女變貓都不是問題,區區一個女體……呵。

  穿著制服裙子的JK齊木楠子一臉冷淡地擼進了甜品店,繳了錢後便一往無前地朝著自己的目標衝了過去——他此生的摯愛!咖啡果凍!!!

  可惜的是,齊木楠雄的變身術需要花費兩小時的時間准備,而這時候早已過了放學的高峰期,熱門的甜品基本已經被人一掃而空了。

  看見食品區的咖啡果凍只剩一杯時,齊木楠雄的眼睛都紅了,他大步上前,猛然伸手——

  「噠」——這是玻璃杯子落入餐盤的聲音,銀發少女托著擺滿了點心的托盤,興致勃勃地取走了最後一杯咖啡果凍。

  「卡啦」——這是齊木楠雄……不,是為了吃自助甜品而強行變性的女裝大佬齊木楠子心碎的聲音。

  那個兩小時前剛剛被齊木楠雄劃分到「魔鬼排行榜」第一名的轉校生拿著正常女生絕對吃不完的一大盤甜品,面帶微笑地轉身,就跟齊木楠子撞了個正著。

  盯——我盯——我死命地盯——

  【……這是怎麼了?這個女孩怎麼這麼盯著我的托盤?自助甜品店應該是繳費就能隨便吃的吧?】

  薇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托盤裡還泛著絲絲白霧的咖啡果凍,又看了看眼前無口少女的神情,恍然大悟。

  【原來是想吃咖啡果凍啊,欸,她既然那麼想吃那我就讓……】

  心音還未說完,齊木楠子的視線就忍不住微微一飄,瞥向一邊同樣已經售罄了的咖啡榛果提拉米蘇上……目光非常掙扎,神情特別猶豫。

  【……這總不能是看上我所有甜品了吧?】

  薇拉在心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她看著面前少女跟她一模一樣的校服,便和善地微笑著邀請道:「這位同學也是PK學校的嗎?要不要一起?店裡快坐滿了。」

  【……不不不!這是睜眼說瞎話!明明空位還有那麼多!好尷尬啊這到底是為什麼?快答應!快答應聽見沒有,不然喵喵要生氣了!】

  對方的內心波動似乎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從容不迫游刃有余,但是那關齊木什麼事呢?他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好。」

  於是兩人就坐下來開始享用甜點了。

  外表高冷沉默寡言的齊木楠子甜點一入口,神情立刻變得夢幻了起來,倒是看得薇拉心中一詫:【原來也不是特別冷淡的人啊。】

  吃飽喝足後齊木楠子就准備拍拍屁股走人,薇拉微笑著問起他的名字,他也隨口用栗子蛋糕的「栗子」糊弄過去,因為只要對方有心去查就會發現根本沒這個人。

  【不願意說名字嗎?唉,真可惜,還以為以後能請她去吃遍各種點心店呢,家裡還有好多高級果凍沒吃,但一個人吃總覺得沒滋沒味的。】

  齊木楠子邁開的腳步就這麼停住了,他沉默半晌,最後屈服在甜品的誘惑下,一本正經地道:「我叫齊木栗子,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以後吃……可以找我。」

  兩人揮手道別,走得稍微遠了,齊木楠子還能聽見那人的心音愉快地道:

  【栗子真是溫柔呢,總是能遇見溫柔的人真是太好了。】

  【嗯,那麼,加上照橋和栗子,再找一個人就能完成遺願清單上「擁有兩個以上的閨蜜」的願望啦。】


第160章 深海藍鯨(二)

  [擁有兩個以上的閨蜜。]

  [和復數以上的朋友一起去游樂場。]

  [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向暗戀的人表白。]

  [做十件好事。]

  [擁有一只很有個性的寵物。]

  [捐出自己全部的財產。]

  ……

  遺願清單的小冊子上早已寫滿了願望, 有些是薇拉自己想的,有些是從網上收集來的,她畢竟是個沒什麼欲求的人, 所以她想知道普通人會有什麼願望。

  她在網上搜羅了很多關於「如果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該怎麼辦」的回答,最後收拾整理出自己覺得適合的,然後一個個地實現它。

  「咳,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薇拉見怪不怪地抽出餐紙擦掉手掌中的血跡,隨手將紙團揉了丟進垃圾桶裡,便又無所謂地繼續伏案書寫了起來。

  她在寫日記。

  靈魂衰竭比想像中的還要痛苦, 除了肉-體一天天敗壞出現惡疾以外, 她的記憶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一點點地消失。

  當某一天薇拉發現自己想不起相澤老師的全名時, 她終於感到了些許害怕, 因為記憶一點點地消失, 就好似她的存在也在被一點點地抹除一樣。

  「嗯, 我有個弟弟叫中原中也,有個哥哥叫艾德裡安,後來改名為玖蘭樞……」薇拉咬著筆尖,茫然思考著,「還有A班的同學們,名字都……快記不住了……」

  勉勉強強地寫了大半個日記本,將那些最重要最不願意忘記的事情記錄下來後,坐在書桌前的銀發少女便嘆息著翻開了遺願清單。

  遺願清單上的願望,有些後面提了個勾, 表示已經完成,比如「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有一些則畫了個圈,表示正在進行,比如「擁有兩個以上的閨蜜」。

  今天又吐血了,再不完成遺願清單可能來不及了,但是好多願望還沒有頭緒呢……

  「我回來了。」玄關那邊傳來了開門聲,低沉清朗的男性聲音從外頭傳來,薇拉轉了一把椅子,跳下來就朝外跑。

  「歡迎回家,恆次哥。」薇拉穿著拖鞋嗒嗒嗒地跑到長發美男的身前,拉開數珠丸恆次手中的塑料袋就探頭往裡看,「今晚吃什……啊!秋葵!」

  薇拉拎起那袋子罪惡的綠色蔬菜就要往窗戶外甩,卻被如今同在一個戶口本上的哥哥閉著眼睛拽住了衣領:「聽話,不能挑食。」

  「我不!要我吃這種口感黏糊糊的蔬菜,我寧可去泡常夜海!」

  甘願下黃泉都不願吃秋葵,這是多麼痛的覺悟?

  可惜頭鐵妹妹到底杠不過玉鋼鑄成的鋼鐵哥哥,被硬生生喂了一小碟秋葵沙拉後,薇拉生氣了,她幾輩子都沒受過這種委屈,轟可愛都不能強迫她吃秋葵的。

  「恆次哥是大笨蛋我不要理你呢!」銀發少女叉腰大喊,完了一溜煙地往門外跑,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小倉鼠。

  [乖乖女就要跟家人叛逆一次]——完成。

  在寫滿了遺願清單的小本本上提了個勾,薇拉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一手扶牆,一手捂心,弱不勝衣地喘了口氣。

  ……當然,薇拉是完全不願意這樣子的。

  身為刀山血海裡走出來的半個純爺們兒,雖說作風並不女漢子,但到底也是雄英學院裡出來的女英雄,偏生這輩子的身體生得纖細單薄楚楚可憐,仿佛風一吹就能摔倒的樣子。而在她靈魂日漸衰弱之後,本就楚楚可憐的面容再添蒼白病弱,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看,她都像極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嬌女……

  准備離家出走的嬌嬌女淡定地嘔了幾口血,步履飄忽地往外走,家裡醬油用完了便順手買了瓶醬油。

  准備離家出走一個小時的薇拉四處亂晃,走過一條小街時卻忽而聽見小巷裡傳來了刺耳的叫罵聲。

  薇拉拍拍裙子往路口處一蹲,托著下巴聽了好一會兒牆角,發現是六個身材高大的男生包圍了一個身高較矮的男生。

  薇拉能聽見他們零零碎碎地說著什麼「囂張」、「奇跡的時代」之類的關鍵詞,最後整理可知——

  一個叫「奇跡的時代」的隊伍在比賽時太過囂張,打了一個特別羞辱人的160:3,於是輸了比賽的隊伍懷恨在心,直接把他們的小隊長給堵了,要給他點教訓。

  沒過多久,幾個人推推搡搡之間就動起手來了,矮個子的少年顯然沒跟人打過架,雙拳難敵四手,一時間被動挨揍。

  薇拉報警了,她飛快地說完地址和發生的具體事件後,有氣無力地詢問道:「請問我能自保嗎?我手上有一個醬油瓶……」

  警察聽說有六個男生在場,報警的女生聲音聽上去又很柔弱的樣子,立刻將事件的危險程度拔高,語速飛快地道:「是,在我們趕到之前請務必保護好自己!」

  OJBK,薇拉掛斷了電話,頭也不回地衝進了小巷子裡,掄起塑料袋裡的醬油瓶就朝著其中一個男生砸去。

  ……

  赤司征十郎,帝光中學初三生,「奇跡的時代」籃球隊隊長兼學生會會長,赤司財團的繼承人,最近正在因為籃球隊越來越緊張的關系而煩惱。

  原因無他,因為「奇跡的時代」太強了。

  奇跡的時代囊括了這個學齡段最強的幾名球員,每一位球員都足以成為一支球隊的扛把子,共同打籃球的歲月一開始很快樂,但後來卻漸漸變味了。

  沒有能夠與他們匹敵的對手,沒有能夠讓他們全力以赴的戰鬥,隊伍中的成員就算各打各的也能輕松獲得勝利,因此團隊合作什麼的都成了沒有必要的東西。

  大家是因為喜歡籃球才聚集在一起的,但卻因為他們太過強大而失去了打籃球的樂趣,失去了那份熱忱之心,「奇跡的時代」也瀕臨解散了。

  赤司征十郎是「奇跡的時代」的隊長。

  身為赤司財團的繼承人,他從小接受的就是英才教育,連帝王學都有涉及,但對完美的苛刻以及對勝利的執著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和伙伴們一起打籃球對於赤司而言是最快樂的時光,但是隊伍逐漸分崩離析,害怕無法追趕隊友的腳步,讓原本溫和知禮的少年逐漸變得冷硬強勢了起來。

  今天,他們再次大獲全勝,打出了堪稱奇跡的「160:3」,但是獲勝後的他們卻並不開心,甚至對籃球這項運動都感到了乏味和倦怠之情。

  ——能夠輕易得到的勝利,又有什麼好珍惜?

  奇跡的時代隱藏的矛盾再次爆發,和隊友發生爭執的赤司難得想要四處走走冷靜一下,結果卻被這群輸不起的渣宰給堵了。

  拳頭落在身上的瞬間,少年赤色的眼瞳掠過一抹陰戾的金色,因為不想因為家世而讓其他人忽視他付出的努力,所以他一直不曾公布自己的身份。

  沒想到會被人欺辱至此……

  少年暗自咬牙,身為豪門貴公子,他當然從未有過跟街頭混混對毆的不雅經驗,如果能平安回去,他一定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咣」,一聲鈍器擊打在肉-體上的悶響喚回了所有人的理智,一名手持鋼管的男生捂著肩膀慘叫著倒下,露出站在他身後氣喘吁吁的銀發少女來。

  那發如月華般的少女有著一雙茶金色的眼眸,濕漉漉的,像一只可憐可愛的貓咪。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似乎耗費了她莫大的勇氣,她身形單薄得嚇人,氣喘微微,卻非常勇敢地再次掄起了手中的武器。

  「磅」,只聽一聲悶響,又一個人跪了。

  男生們:「……」

  被少女容貌所驚的男生們忽而驚醒,忍不住高聲叫罵道:「你這個賤人——」

  「啊,我的醬油。」少女語氣平平地發出了類似「苦瓜好難吃」的感慨,仿佛不堪承受般地歪了歪身子,纖細得一折就斷的手腕一抬,將塑料袋重重一掄。

  「磅」,又是一聲悶響,赤司的表情徹底木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嬌弱的少女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鋼管,做了一個讓他很眼熟的起手式。

  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赤司自然不會認不出「居合斬」,這種鍛煉人體協調能力以及瞬間爆發力的刀術,講究的就是在有限的空間範圍內給予敵人一擊必殺……

  他親眼目睹了一場單方面的毆打。

  六個人高馬大的男生被打得哭爹喊娘,最後只能留下一句「你們給我記住」的狠話落荒而逃,而那全程施暴的少女把人趕跑後卻突然扶住了牆,然後——

  吐血了。

  赤司:「……!!!」

  警察趕到現場時,看見的就是一臉驚慌臉上有傷的少年和唇角血跡未干的柔弱少女,大驚之下立刻將人塞進了警車。

  「I』m fine。」淡如春櫻的少女一臉淡定地自己跟自己玩了起來,「不,我不去醫院,我是因為剛剛吃了秋葵才吐血的。」

  秋葵到底怎麼你了?!

  嘔血的少女堅持自己不去醫院並且有家庭醫生,錄完口供後的警察不肯放人,赤司只能硬著頭皮給對方開脫,最後才成功將人領出了警察局。

  「非常感謝你。」赤司扶著好像連路都走不穩的少女,輕聲詢問道,「我是赤司征十郎,不知應該如何稱呼你?」

  「福澤愛,啊,你是帝光中學的學生吧?我是PK學園的高二生。」銀發少女微笑,「你要叫我學姐哦。」

  霓虹的前輩文化氣氛很重,赤司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只是溫和地微笑道:「福澤學姐,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我——」送你回家吧。

  「我送你回家吧。」薇拉興致勃勃地道,「可愛的男孩子最好不要走夜路,家人會擔心的,遇見剛剛那種事情就更不好了。」

  學弟不僅長相童顏身高還只有一米六八,比如今一米七的薇拉還矮一點,真是個可愛的男孩紙呢。

  赤司沉默了一瞬,看著少女水潤潤濕漉漉的金眸和紅彤彤的臉蛋,忍不住道「失禮了」,隨即抬手撫上了對方的額頭。

  入手溫度滾燙——果然他料想得沒錯,對方這是快要燒壞腦了。

  看著面前容貌清麗文雅武力值爆表但是不知為何莫名讓人操心的學姐,赤司只能像哄小孩一樣地詢問道:「學姐你發燒了,我先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不去不去。」薇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她腦子不清醒的時候就會思想逐漸貓化,理直氣壯地叉腰道,「去了就出不來了,不去!」

  赤司沉默,衡量了一下雙方的武力值,覺得自己可能打不過學姐,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道:「那學姐住在哪兒?我送學姐回家吧。」

  薇拉只覺得頭有點暈,眼前的學弟跟著地球一起轉啊轉啊,面容似乎跟某個人重疊在了一起,最後她一拳敲在掌心中,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你是誰了!」

  薇拉拍了拍赤司的肩膀:「你是栗子的哥哥齊木楠雄對不對?!你們聲音發色都一模一樣!」

  自顧自認錯人的貓咪突然戲精,捂著眼睛蹲下要哭不哭地道:「我不回去,我絕對不會回去的!我要離家出走,才不要原諒恆次哥呢!」

  赤司心裡咯噔一下,以為自己觸及了少女的心傷,忍不住蹲下-身扶住了少女單薄的肩膀:「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貓咪不能安慰,一安慰就得崩潰,徹底貓化的薇拉啪嗒啪嗒地掉眼淚,腦袋上無形的貓耳幾乎要焉噠噠地垂下。

  「我是只沒人要的貓貓了,我要拿個紙箱把自己裝起來寄給爸爸,我不跟恆次哥好了嗚嗚嗚。」

  「……他居然逼我吃秋葵!」

  赤司:「……」

  赤司:「……」

  所以……秋葵到底怎麼你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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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深海藍鯨(三)

  我叫齊木楠雄, 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超能力者。

  嗯,作者說她也是第一次使用第一人稱, 大家不喜勿噴, 湊合著看看就好。

  那麼, 回歸正題——我發誓,我真的只是出來買瓶醬油的而已。

  遇見轉校生福澤同學是個意外,看見她跟一個紅發少年拉拉扯扯也是個意外, 被牽連進去以至於脫身不得……嗯,也是個意外。

  絕對不是因為我擔心她大半夜地遇見什麼危險, 我知道福澤同學雖然看上去嬌嬌弱弱但實際打得過她的估計沒幾個,所以我發誓,一切都只是意外。

  「這是赤司征十郎學弟, 就讀帝光中學。」某個明顯意識不清的人指著我,向著對面的紅發少年介紹道, 「啊,這是齊木楠雄,是我朋友栗子的哥哥。」

  笨蛋你介紹反了啊雖然我跟對面那個少年的確有種神奇的雷同感大概是因為聲優重合了的緣故, 還有你就記得我是栗子的哥哥沒別的了嗎?!

  我一言難盡地跟對面的少年對視著,對方神情復雜顯然也感到十分地一言難盡, 但還是相當溫和有禮地詢問道:「失禮了,請問您知道學姐的家庭地址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招惹麻煩,但是顯然把福澤同學丟在這裡只會更麻煩,所以我用我的超能力掃了一下教師辦公室裡的學生名錄,找到了福澤同學的家庭地址。

  真麻煩啊, 但是看在甜品的份上還是送你回家吧。

  正在燜燒腦子的福澤同學一改白日裡沉靜文雅的模樣,像個小孩一般舉手道:「我要去打醬油,我還沒打醬油呢。」

  說句實在話,福澤同學的嗓音非常優美,平日裡壓低聲線說話的時候顯得非常空靈溫柔,但此時揚著聲線說話就顯得又脆又嫩,像只嬌憨可愛的貓兒。

  「學姐發燒了,我想送她去醫院比較好,但是……」名叫赤司征十郎的少年眼神復雜地道,他話語未盡,但是我聽得見他的心音,【但是我打不過她。】

  是嗎?那可真是太悲慘了。

  恰好我也要去打醬油,所以就順路跟福澤同學一起去超市了——再次強調,不是我慣著她,我只是順路而已。

  送福澤同學回家的這一段路可謂是一波三折,不過兩條街的距離,我和那邊名叫赤司的少年就親眼目睹了她阻止了兩起扒竊,掀翻了一個搶劫犯。

  發著高燒還能有如此戰鬥力,該說不愧是連「神的寵兒」照橋心美都解決不掉的女人嗎?

  「學姐她一直這樣嗎?」赤司學弟眼神復雜,力持委婉地詢問道,「強大得像個無所不能的英雄,但又……很讓人操心?」

  你問我我問誰?我只是一個試圖用妹妹的身份蹭吃蹭喝的普通超能力者罷了。

  我正這麼想著,卻聽見身邊少年的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冰冷譏諷的心音:【呵,你什麼時候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這麼上心了?你心裡只要想著勝利就夠了。】

  另一個溫和的聲音也冷漠地反駁道:【這不關你的事。】

  我忍不住稍微走遠了一點點,我是真的沒想到,隨便遇上一個人都是人格分裂患者啊。

  不過這也是我的日常了,畢竟我的日常就是充滿了災難。

  好不容易將福澤同學送回了家,已經完全貓化的福澤同學搖搖晃晃地撲在門板上就開始敲門,像極了喝醉酒的貓兒。

  開門的是一個有著酷炫黑白漸變色及腰長發的美男子,說實話除了氣質以外這對兄妹一點都不像,對方眼簾輕闔,神色悲憫,哪怕身上穿著小熊圍裙都不顯得滑稽可笑,作為一個男子,福澤同學的兄長當真生得過於文靜秀雅了。

  【兄長是盲人嗎?這可真是……】身邊的少年又開始腦補些有的沒的了,【一定很辛苦吧?】

  「謝謝你們送舍妹回來,給你們添麻煩了。」福澤同學的兄長溫文有禮地鞠躬,隨即容色淡淡地朝著福澤同學伸手,道,「小愛,過來,別給別人添麻煩了。」

  「不麻煩,學姐剛剛救了我。」赤司學弟給福澤同學正名道,「她發高燒了,情況不是很好。」

  福澤同學的兄長微微一怔,輕輕頷首並伸出手來牽福澤同學,但非常不湊巧的是,他另一只手上還拎著一個裝滿綠油油的塑料袋。

  我開了透視眼一看,哦呵,秋葵。

  下一秒,一直乖乖巧巧安靜站在一邊的福澤同學忽然間淚珠滾滾而落,她像只又鬧脾氣又委屈的貓咪一般伸手拍自家兄長拎著秋葵的那只手背,嗚哇道:

  「這個家裡秋葵和我只能留一個!你自己選吧!」

  於是最後,我面無表情地站在夜晚的寒風裡,跟抱著一袋秋葵的赤司學弟沉默對視。

  【這也太可愛了,】他想。

  這可太要命了,我想。

  ……

  赤司征十郎和齊木楠雄並不知道,回到家的薇拉很快就變成了一只白毛茶杯貓,在沙發上滾來滾去,因為生氣還使勁用自己的腦袋去撞沙發墊子。

  數珠丸伸手把她抓了起來,溫柔地放在掌心上,用另一手蹭蹭她毛絨絨的腦袋,輕聲道:「薇拉,你還記得骨喰君嗎?」

  小白貓端端正正地做著,小尾巴環著自己的小jiojio,聽見數珠丸的問話,她濕漉漉的金眸茫然了一瞬,似乎在努力地回想,卻還是很快地點頭。

  數珠丸淺淺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溫柔,卻又令人莫名的難過,他將小白貓捂在手心,溫柔地道:「睡吧。」

  對於自家主君的身體,數珠丸也沒有任何辦法,她的衰弱來自靈魂,即便待在溫室裡長大,她也會因為生命力的流失而患上各種病痛。

  ——連最後的歲月都不能健康快樂的過嗎?

  一點一點地喪失記憶。

  一點一點地變得不像自己。

  就連慈悲的佛都要忍不住為她而落淚了。

  薇拉這一次的高燒足足燒了三天,數珠丸給她輸送了不少靈力,又動用了一些現代科技的治療方式,但這一場病依舊把她的記憶燒掉了大半。

  她已經不記得曾經最快樂的時光,不記得深愛過的少年的模樣,她忘了天台上朝她伸出手邀請她一同殉情的少年,甚至忘了數珠丸是刀劍付喪神。

  她只記得一鍋好多人一起煮、煮得亂七八糟的咖喱,記得一場美麗的花火,記得一座能看見海的小屋,記得黑夜裡連城的燈火……

  「忘記就忘記了嘛。」她越來越像一個孩子,比起那個尚未知事便嘗盡人間疾苦的姬殿,如今的她更加鮮妍也更加活潑,「人知道得太多,就不會快樂啦。」

  記憶沒了大半,想要完成遺願清單的執念卻還沒消。

  「栗子,出來吃點心嗎?我請客啊!」

  齊木楠雄有一個甜蜜的苦惱。

  打住,不要胡思亂想,甜蜜是甜品的甜蜜,苦惱卻是不是你們想想中的苦惱。

  他覺得自己就像galgame游戲裡的可攻略女性角色,在道具甜品(好感+10)的攻勢下無法自主地給玩家漲好感,但是又不得不因為對方的角色設定而感到煩心。

  遺願清單什麼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午後的咖啡館裡,並不熾烈的陽光曬得空氣都沾染了懶洋洋的愜意,咖啡館內的空調很足,涼爽得讓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粉色短發面無表情的少女挖起滿滿一勺的咖啡果凍,幸福地塞進了嘴裡,下一秒,煉乳濃郁甜美的味道混合著咖啡微苦的香氣充盈了口腔,隨著咀嚼擴散開來。

  啊啊啊,在這種地方享受美味的咖啡果凍,簡直是罪孽啊。

  坐在齊木楠子對面的銀發少女用小勺攪拌著自己杯中的拿鐵,金色的眼眸一眨一眨,很快就像蜜糖一般化開了濃稠的笑意。

  【栗子吃甜品的樣子真的好幸福啊。】楠子聽見對方這般感慨著,銀發少女一手拿著咖啡杯,一邊望向窗外,陽光潑灑在她的臉上,為她渡上了柔和的光邊。

  【真好,果然看見別人幸福,自己也會感到幸福呢。】

  咖啡的苦味變得濃郁了起來,甚至讓人感到了難耐。

  薇拉垂眸抿了一口咖啡,她垂眸的模樣有著和數珠丸恆次如出一轍的柔和,仿佛下一秒就要化光而去,那般不沾塵世浮華的美。

  【……我想不起來了,我到底有什麼好遺憾的呢?】

  ……心軟是種病。

  齊木楠雄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在心中斥責自己,如果不是總是對這些神奇海螺心軟,他又怎麼會淪落到日常堪比災難的境地?

  齊木楠雄變成了齊木喵喵。

  他在屋頂之間靈巧地跳躍著,朝著福澤愛的住宅前進,他必須要先搞清楚少女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名為福澤愛的少女不在家,窗簾被人隨手拉開,只為了讓更多的陽光照射進來。

  站在窗台外面的齊木喵喵看見書桌上放著一本書,正面朝上地攤開。

  齊木發誓,他不是故意要看的,他只是一個不小心沒控制住自己的超能力。

  他也沒想到一本小小的日記本會藏著那麼多的回憶,直接把他拉進了回想裡。

  等到他從回想中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那些跌宕起伏都是過去的事情,縱使坎坷萬千,但都早已塵埃落定。

  ——這也太慘了吧福澤同學?

  那樣鮮血淋漓仿佛看不見任何希望的過往,就算是神也不可能釋懷吧?齊木喵喵這麼想。

  他覺得自己有心理陰影了。

  齊木喵喵團成一團陷入了自閉,但是有一雙纖細卻有力的手突然從旁伸出,卡著齊木喵喵的兩腋把它抱了起來。

  純白色的短毛貓咪,就這麼被人拉成了長長的貓條。

  齊木喵喵面無表情地跟面前銀發金眸的少女對視著,用冷靜自恃的面癱臉來掩蓋自己剛剛偷看了別人日記的心虛。

  薇拉打量著面前的貓咪,純白色的英短,暗紅色的眼眸,一臉高貴冷艷的神態,插著兩根棒棒糖的腦袋,臉上還帶著綠色的熒光眼鏡。

  ……真的不管從哪個角度上來看,這都是一只太過酷炫有個性的貓咪。

  【擁有一只很有個性的寵物,get。】

  「你有主人嗎?要不要當我的貓呀?」她將白色的英短舉高高,「我會一直愛你——」

  她的眼中滿載光明。

  「直到生命的盡頭哦。」


第162章 深海藍鯨(四)

  「齊木師父~!我來啦~!你找我什麼事啊?」

  「哦哦哦楠雄居然有求於我?我真是太意外了!有什麼事情是連你都搞不定的嗎?」

  吊兒郎當的紫發少年和身材性感的黑皮辣妹齊聚一堂, 再加上頭插棒棒糖的齊木楠雄——這就是PK私立學園赫赫有名的超能力三人組。

  好的這段掐了別播,好丟臉。

  無所不能的超能力者齊木楠雄, 擁有靈視並且能讓幽靈附身在自己身上的靈能力者鳥束零太, 能夠看穿他人氣場面相的占蔔師相蔔命——這就是PK私立……

  拜托閉嘴, 不要給那兩個憨貨加戲成不成?齊木面無表情地打斷了畫外音。

  齊木叫相蔔命和鳥束零太過來當然也不是為了看他們耍寶的,齊木指了指劍道社裡正在指導社員揮刀的銀發少女,道:「看一下她的氣場和背後靈。」

  「什麼什麼?哇!這不是那個超級有名的轉校生福澤愛嗎?」鳥束零太撲在門板上, 眼冒桃心,「誒嘿嘿, 師父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不過干得漂亮!」

  「滾開,你當楠雄是你嗎?我的真命天子怎麼可能是那麼猥瑣的人?」相蔔命食指拇指圈成圈放在右眼上, 「那就讓我來看看這個轉校生的氣……呃。」

  「怎麼沒聲了?」鳥束零太瞥了相蔔命一眼,故作帥氣地打了個響指, 「既然是齊木師父的要求,那我就來看一下這位美麗女士的背後……呃。」

  兩個過於活潑的人同時收聲自然引起了齊木的注意,他也不問為什麼, 只是抬手搭在兩人的肩膀上,共享了他們的視覺。

  ——嗯, 福澤同學的身份不簡單,他早就料到了,但是眼前所見還是有些嚇到他了。

  鳥束零太見過無數人的背後靈,但卻第一次看見復數的背後靈,而這背後靈居然還是……天使。

  相蔔命也看過無數人的氣場, 她見過齊木楠雄那廣闊到籠罩整座城市的少女粉氣場,也目睹過照橋心美背後飄著黑色羽毛的聖光,但是……海,真的第一次見。

  相蔔命和鳥束零太幾乎是瞬間就滿身冷汗。

  那是一望無際的虛無之海,仿佛永夜籠罩的深海之域,星辰倒影在水面上,入目盡是螢火般的浮光,不禁讓人想起神話傳說中所說的——人的靈行走於水面上。

  雖然是肉眼看得見的海,但實際她的氣並不遼闊,因為常夜海通向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彼方,而被海環繞其中的銀發少女簡直像水中的月亮。

  ——又或是深海中泛著藍光的鯨。

  而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少女的背後靈是兩名天使,一男一女,背生六翼,女性天使面帶微笑手持天平和十字,男性天使面容冷肅手持長矛和盾甲。

  他們安靜地守護著銀發少女,姿態恭順且沒有任何的不甘不願,望向少女的眼神甚至是過分溫柔的。

  仿佛守護的不是人類,而是神的孩子一樣。

  「楠雄……」相蔔命壓低了聲音詢問道,「那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我說是救世主你們信嗎?齊木回了一個一言難盡的「你們自己體會一下」的眼神。

  齊木當然不是沒事找事做過來看薇拉的氣場和背後靈的,他目光四處梭巡了一番,便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銀發少女的身上,牽連了許多極細的絲,那是俗世的因緣,齊木很快就從那些絲中分辨出了自己想找的那一條。

  呃,說是「絲」真的非常冒犯,那應該被稱之為「繩」,並且是注連繩,這條牽往彼方的繩寄托的是神之子畢生唯一的痴戀。

  齊木發現牽連在少女身上的情絲真的不少,但是真正得到少女回應並且被珍而重之地保護起來的——只有這麼一段。

  齊木順著因果,使用了可以讀取思念的「心靈占蔔」,又或許應該被稱為「看取」。

  ——神之愛。

  洶湧而來浩瀚如海般的愛意像那正天的太陽,被歲月剔除了一切負面污濁的感情,她的愛就像海灘上不斷被潮汐淘洗的金沙,澄澈溫暖,完美無瑕。

  ——齊木找到了她隱藏得極深、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遺憾」。

  ……

  很快就要到暑假了,不過一個學期的時間,薇拉就已經融進了校園生活,還打出了劍道社的名氣,個人賽上甚至一舉奪下了關東地區的首冠。

  薇拉和齊木栗子的感情直線上升,而雖然嘴上不承認但的確莫名其妙開始關注起某個倒霉孩子的齊木也發現,銀發少女已經是附近地帶耳熟能詳的美人了。

  霓虹國的文化便是如此,對於美的直白欣賞和傳播都是令人稱贊的,但很顯然,當事人一點被關注的自覺都沒有。

  相處得久了,齊木栗子也發現銀發少女良善卻也慢熱,對不熟悉的人來說,她溫柔高雅,總是面帶微笑,沒有什麼距離感,但也並不是很好親近的人。但熟悉她的人卻知道,褪去那矜貴疏離的表像,她其實就是個很會自己跟自己玩的孩子,身上總帶著幾分無關年齡的天真,愛撒嬌,還有點無意識的天然黑。

  薇拉准備前往東京參加一場全國性的劍道比賽,而她現在正准備忽悠……哦不,用甜品來誘惑自己的閨蜜栗子在假期中陪自己去東京玩。

  閨蜜之間摟來抱去都是很正常的,但是齊木楠子是個妹子皮的真漢子,真的這麼做就要涉嫌占便宜了,所以對這只特別愛撒嬌的小貓咪那叫一個十動然拒。

  擁抱不可以,蹭蹭也不行,手挽手可以,但牽手就不行——齊木楠子頂著那張面癱臉,拒絕得那叫一個干脆果斷冷酷無情。

  這樣的態度也讓薇拉意識到了什麼,銀發少女微微恍然,齊木便聽見了她的心音:【原來如此,栗子一定是喜歡女孩子吧?】

  雖然性取向的確是女性但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的齊木:「……」

  自以為明白一切的薇拉也微笑,十分體貼地保持著距離,她畢竟擁有過立下誓言的愛人,自然要和性取向為女性的一切生物劃清界限。

  【不過,既然性取向為女性的栗子可以是「閨蜜」了,那栗子的哥哥能不能成為「閨蜜」呀?】

  齊木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心想你可快饒了我吧,現在每天放學要花兩小時變性成齊木栗子,每到周末還得再花兩小時變成齊木喵喵,你還想對我做什麼?

  真的越想越生氣,果然心軟就是要不得的壞毛病。

  話雖這麼說,但誰又能頂得住薇拉的軟硬泡磨?齊木最終答應去觀看她的比賽,但是表明了不會久待——雖然去東京對他來說也就一眨眼的距離。

  薇拉也不強求,數珠丸答應會陪她去東京,而這次前往東京除了參加劍道比賽以外,更重要的是去見一個人。

  聽說那個人最近養了一只貓兒,薇拉便決定把齊木喵喵一起帶過去,沒准他們能當朋友呢?

  被放進貓包裡的齊木有些小絕望,他究竟是做了什麼才把自己坑到這種地步的?實在不明白啊。

  抵達東京後,數珠丸帶著行李去打點下榻的旅館,而薇拉則抱著齊木喵喵朝著約定好的目的地奔跑。

  雖然明知道眼前的少女是能夠一拳打死一只小怪獸的救世主,但是看著她蒼白病弱跑幾步都累得氣喘吁吁的模樣,齊木真的很難將她跟回想裡永遠面帶微笑的英雄聯系起來,這就好像看見一個絕色美女當街表演胸口碎大石一樣,充滿了反差的違和。

  約好見面的地點是公園,齊木遠遠地就看見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少年抱著一只三花貓站在樹下。

  茶色的發,金色的眸,少年面部輪廓相當柔和,五官清俊秀氣,雖然面上無甚表情,但他整個人就像一杯盈在搪瓷杯中的茶湯,或是早春三月微曦的暖陽。

  一個即便是看著都覺得十分溫柔的少年。

  「夏目!」薇拉遠遠地朝著少年的方向揮手,聽見呼喚的少年也抬起了頭,他表情寡淡的眉眼化開三分笑意,那雙形狀似貓兒般的眼也微微彎起。

  齊木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年抱在懷裡的那一坨東西,努力思考這只長得像豬一樣的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齊木的困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薇拉和那只胖得像豬一樣的三花對上眼的瞬間,齊木聽見了他們不約而同響起的心音。

  薇拉:【……狐妖?】

  三花:【……神明?】

  一人一貓面面相覷,只覺得內心臥槽至極。


第163章 深海藍鯨(五)

  夏目貴志和薇拉之間的關系比較復雜。

  從輩分上來說, 夏目要叫薇拉一聲「表姨」。

  但是從年紀上來說呢?夏目反而比薇拉還要大一歲。

  「夏目真的長大了呢。」某個毫無長輩風範的人雙手合十放在臉頰邊,歪著頭欣慰地微笑道, 「都會養豬了。」

  三花:「……喵喵喵喵!!!」

  夏目:「……是貓, 是貓啦, 雖然的確肥得很像豬來著。」

  明明不是橘貓卻還把自己吃得那麼胖,該說不愧是家族淵源,養的寵物都挺有個性的嗎?

  「是這樣啊?那喵吉這樣不太健康哦, 雖然很有個性就是了。」薇拉抱起齊木喵喵,捏著他的小爪爪朝著夏目揮了揮, 「來,齊木,跟喵吉打個招呼呀。」

  「齊木?」夏目對這個明顯是某個人姓氏的名字感到了好奇, 忍不住偏頭看向少女懷裡那只高貴冷艷的貓咪。

  「對啊,因為我們班上有個同學也喜歡在腦袋上插兩根棒棒糖呢, 真是非常有個性的喜好,所以就給它取名叫『齊木』了啊。」薇拉一無所覺地說著有點腹黑的話。

  夏目:「……不,不管怎麼想正常人或者正常貓都不會在腦袋上插棒棒糖吧?……算了, 你喜歡就好。」

  夏目貴志忍不住扶額,明明年紀比表姨要大一點, 但不知道為什麼兩人走在一起他總是會悲慘地淪落為吐槽役呢。

  夏目貴志和薇拉之間的淵源要追溯回許多年以前。

  夏目和薇拉的父母是在同一場災禍中去世的,當時候年紀還很小的夏目在葬禮上遇見了比他更小的薇拉。

  那時候對未來一片茫然、不知前路在何方的夏目,被薇拉指著說要領養他。

  但那明顯是不可能的事,畢竟失去父母的薇拉自己都還是一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寶寶,就算的確和夏目有血緣關系, 但夏目也有著血緣更近的親戚。

  和夏目不一樣的是,薇拉的父母有一個名叫「數珠丸」並且已經成年的養子,數珠丸本身有著不菲的收入,照顧年幼的妹妹可以說是綽綽有余的。

  而那時候的夏目雖然是孤兒,身上卻還有著父母的遺產以及保險公司的巨額賠償,因此願意領養他的人還是不少的。

  抗爭不過法律的薇拉在葬禮上一直牽著夏目的手,她的手掌心暖暖的,就像錨,將當時在風雨中不斷搖擺、隨波逐流的夏目穩穩地拉住了。

  葬禮上的夏目居然沒怎麼哭,因為她將一串鑰匙做成了項鏈戴在了夏目的脖子上,她告訴夏目,她的家也是他的家,如果無處可去的話,他隨時能夠回家。

  女孩松開了手,鑰匙卻成了夏目新的錨點。

  在因為能看見妖怪卻被大人當做撒謊嫌棄,被妖怪碾得四處奔逃而被大人責怪時,夏目總會忍不住握住脖子上掛著的鑰匙。

  ——仿佛能從冰冷的鐵塊上汲取到「家」的溫度。

  後來,兩個孩子成為了筆友,夏目在不同的家庭間碾轉,但寄出去的信都會飛向同一個地方。

  [為什麼那時候你會對我伸出手呢?]年幼的夏目在信上這般詢問道。

  [因為夏目那時候在求救吧?雖然你沒說,但是你的眼神很悲傷啊。]女孩的回信簡單也直白,帶著不容否決的堅定。

  [面對求救的人便伸出援手,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所以啊,夏目——」薇拉小小地咬了一口甜甜圈,抬腳就是一發直球,「你已經不再害怕妖怪甚至開始豢養妖怪了嗎?」

  夏目和被他抱在懷裡的三花貓同時僵住了。

  「為什麼一臉『你怎麼知道』的表情啊?」薇拉抱著齊木喵喵,有些不解,「你以前不是總是在信上說自己能看到妖怪,還被妖怪騷擾的嗎?」

  夏目抱著三花貓,有些手足無措:「我……」

  他的確有在信上說過自己能看見妖怪,但是後來隨著年紀漸漸大了,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和行為會給別人帶來困擾,所以便也不再向別人提起這些事了。

  至於這個比自己還小了一歲的小表姨,她的回信裡雖然從來都不否認夏目「能夠看見妖怪」的說法,但因為不想提及夏目的傷心事,也是能不提就不提。

  夏目沒想過她會真的相信——或者說,就算小時候真的相信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會漸漸覺得那是騙人的吧?

  「你是這麼想的嗎?」薇拉也有些詫異,忍不住擼了擼齊木喵喵,被高冷的喵喵摁住了不安分的手,「可你有戴我送你的數珠啊,難道沒發現有什麼不同嗎?」

  夏目愣了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那裡掛著一串黑白兩色的古樸數珠,他人看不到,但夏目卻能看見上面蘊藏著濃重的靈光。

  「我以為這是表叔經常在寺廟裡工作的原因……」

  夏目忍不住苦笑,這串數珠救了他很多次,但他的表叔數珠丸就是聲名遠揚的佛理講師,他以為這只是數珠在寺廟裡受過香火的緣由。

  薇拉在知道夏目經常被妖怪騷擾時便贈送了他一串蘊含著數珠丸佛意的數珠,這串數珠裡不僅有她設下的靈力屏障,還蘊含著天下五劍「破邪顯正」的刀意。

  如果是對夏目懷有惡意的妖怪,那便會遭到數珠丸刀意的震懾,刀劍付喪神的刀意甚至能擊退茨木童子這個等級的大妖怪,更別提那些不入流的小妖了。

  夏目懷裡抱著的三花貓名為「斑」,是一只已經快要修煉至天狐級別的九尾妖狐,因為不甚被封印進了一只招財貓裡,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斑雖然嘴上總說要等夏目死掉之後奪走友人帳,但實際他對夏目玲子的孫子並無惡意,這也是他沒有被數珠震懾的理由。

  「欸我好傷心啊——」擁有影後級演技的薇拉假假地抹了一把淚,「我都沒覺得夏目說謊,結果夏目居然都沒把我的話當真嗎?」

  溫柔又老實的少年聞言就有點慌了,而他抱在懷裡的大妖怪則炸毛,護短地嚷嚷道:「你還好意思說夏目?明明你自己都是個半隕的——」

  「啪」,胖三花的嘴被薇拉一把捏住了,肥嘟嘟的三花貓被捏出了一串「唔唔唔」的氣音,但愣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兩只貓就在齊木喵喵「你們是不是智障」的眼神中互撓了起來。

  「啊——小愛,不要欺負貓咪老師啊。」夏目有些頭疼地摁住小長輩的腦袋,同時拎住了貓咪老師的後頸肉,「你們兩個都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穩重一點?」

  貓咪愛撒嬌那是天性,薇拉也很乖,哪怕當年三頭身的她會坐在父迤邐及地的衣擺上玩jiojio,她也還是很乖。

  很乖的薇拉柔柔弱弱地接過了夏目買來的甜筒冰淇淋,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她被數珠丸勒令一周最多只能吃一次冰點,而這個寶貴的冰點就在眼前——

  「搶劫啊——有人搶劫啊!幫幫我攔住,那是我家孩子的救命錢啊——!」

  「滾開!」身後突然傳來一股衝撞力,毫無防備的薇拉被撞得往前一撲,甜筒拿得穩穩,但是上頭的冰淇淋球卻直接貢獻給了大地。

  「啊!小愛!你沒事吧?」夏目連忙將人扶穩,卻見自家小長輩優雅地穩住了身形,面帶微笑地掃了一眼手上的脆皮甜筒。

  手頭沒有趁手的武器,薇拉目光一轉就落到了一邊抱著一個籃球發呆的藍發少年的身上,她沒來得及多看,就微笑著跑上前輕聲詢問道:「請問一下,您的籃球能借我一用嗎?如果壞了我會賠償一個新的給您的。」

  「啊?哦,沒事,請。」藍發少年愣愣地望著她,將籃球遞了過來。

  「感謝您的慷慨。」薇拉接過籃球後便毫不猶豫地轉身,瞄准搶劫犯的後背就是一個蓄力重投。

  「砰——」

  赤司征十郎覺得這個聲音真耳熟。

  柔柔弱弱風吹就倒的銀發少女單手撐著欄杆便騰空翻越了過去,勒在纖細腰間的白紗被風吹起,像蝴蝶一般靈動輕盈。

  面對著被籃球砸倒後掙扎著爬起來的劫匪,她瞬間完成「鎖喉、後擰手臂、摁住腦袋懟進土裡」的全套操作,完事後微笑著對旁邊的人說道:「麻煩報下警。」

  劫匪的慘叫聲響徹天地。

  全場鴉雀無聲,站在赤司身邊的青峰大輝卻是吹了個口哨,賤兮兮地笑道:「哇哦,真酷。」

  綠間真太郎扶了扶眼鏡,仗著人高馬大的體型連忙上前幫忙摁住劫匪,看見有人接手,銀發少女便果斷轉移了目標,將掉在地上的公文包遞給了追上來的失主。

  周圍後知後覺地響起了掌聲,有人用力鼓掌拍得手掌發紅了都沒意識到,有人連忙上前幫忙摁住劫匪,也有人滿臉興奮地將少女圍了起來。

  「好厲害!小姑娘你是練武術的嗎?你叫什麼名字?」

  「剛剛是在拍戲嗎?你的身手可真漂亮!」

  不幸丟錢的失主也是粗心,因為孩子要做手術所以從銀行取了一大筆錢,誰知道被人盯上,搶劫的也不是什麼慣犯,只是看見對方取錢,一時衝動犯罪而已。

  警察很快帶走了劫匪,而薇拉也從人群的包圍裡掙扎了出來,撿回了那個籃球,帶回給那個藍發的少年。

  「啊,是赤司學弟。」薇拉如果有貓耳朵估計這時候要合在一起抖一抖,「你們怎麼來東京了?是來參加什麼比賽的嗎?」

  被喊「學弟」的赤司頂著隊友們八卦的目光走上前,溫和淺笑道:「福澤學姐,又見面了,我和隊友的確是來參加冬季杯的。」

  「倒是學姐,應該是來參加劍道選手權大會的吧?」赤司瞥了一眼急匆匆趕過來的夏目,不動聲色地笑道,「學姐在我們那一帶很有名呢,劍道上的天才少女。」

  薇拉聞言便笑:「揚名也是揚的凶名吧?他們還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私底下都說我是『拔刀齋』呢。」

  「小愛。」一手拿著冰淇淋一手拿著甜筒,肩膀一左一右還頂著兩只貓的夏目氣喘吁吁地趕過來,也不知是累的還是被肥貓壓的,「你又亂來了,我要告訴表叔。」

  「耳朵進了茶聽不見。」薇拉一溜煙就避開了夏目的指責,她拿著只剩脆皮的甜筒,哀悼已經逝去的冰淇淋球。

  她拿著甜筒戀戀不舍地咬著脆皮,一雙貓兒似的金眸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發色各異的少年們,有些猶豫地道:「你們是帝光很有名的……嗯?彩虹戰隊?」

  彩虹戰隊的成員齊齊一囧,有種看見天然黑黑子哲也的感覺。

  「是『奇跡的世代』。」赤司無奈地笑著,顯然也知道自家隊伍的發色個性十足,「學姐的比賽場地是在東京中心體育場吧?」

  「對,你們也是?」這回薇拉可是真的詫異了,這未免也太巧了。

  相逢即是緣分,雙方互相交換了姓名,知道夏目居然是薇拉的晚輩時,赤司狠狠地楞了一下,而薇拉也知道了剛剛那個藍發少年名為黑子哲也。

  帝光中學的籃球隊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隊伍,但是能被稱為「奇跡的世代」成員的其實只有六位,分別是「司令塔」赤司征十郎、中鋒紫原敦、大前鋒青峰大輝、得分後衛綠間真太郎、小前鋒黃瀨涼太、以及以超級薄弱的存在感成為所有光芒背後影子的傳球手「幻之第六人」黑子哲也。

  因為都是比自己年紀小的男孩子,薇拉的聊天內容便圍繞著籃球展開,而原本只是出於禮貌奉陪的赤司聊著聊著卻發現,少女居然是真的對籃球有所了解。

  「很少有女孩子喜歡籃球這項運動呢。」奇跡的時代經理是一名身材很好、容姿端麗的粉發少女,名叫「桃井五月」,性格親和不認生,很快就取代了赤司站到了薇拉的身邊,「愛醬以前是不是做過籃球部的經理啊?你好像也很擅長情報收集和數據分析呢!」

  薇拉看到粉毛就想到甘露寺蜜璃和齊木栗子,一時間對桃井的好感度upupup地上漲,便也實話實說地道:「經理沒當過,但是打過籃球呢。」

  「哇——!」桃井五月低呼,很是捧場地道,「愛醬的身體數據非常驚人!在女子籃球隊裡一定是個中好手吧?」

  「女子籃球隊?」薇拉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魔鬼訓練的恐怖記憶,簡直慘得銘心刻骨死也難忘,那時候魔鬼老師要求他們A班的同學打亂順序後分為兩隊並且在允許使用個性的情況下進行籃球比賽,一時露出了「身體被掏空」的表情地道,「嘛……嘛……其實是男女混搭的比賽,還好吧,也就斷了兩根肋骨,不是什麼大事……」

  眾人:「……那到底要怎樣才算大事啊!」

  長相陽光帥氣又非常自來熟的黃瀨涼太忍不住湊了過來,好奇地詢問道:「愛醬,你跟我們的小隊長是怎麼認識的啊?」

  別人或許不太清楚,但奇跡世代的內部成員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的小隊長赤司征十郎看著對誰都溫和,實際對誰都疏離,這般主動挑起話題可是第一次見。

  赤司才不給黃瀨涼太揶揄自己的機會,毫不猶豫地開口,輕描淡寫地道:「就像剛剛一樣,福澤學姐救了我呢。」

  薇拉也覺得男孩子大概不想在隊友面前丟分子,便從善如流地道:「其實那天晚上我發高燒還離家出走,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了呢。」

  眾人:「……」所以你到底是怎麼做到在發高燒離家出走的情況下還救了一個大男孩的?

  一群人聊著聊著就走到了體育場,赤司邀請夏目和薇拉兩人參觀一下他們的籃球比賽,同樣的薇拉進行劍道比賽時他們也會去為她加油打氣的。

  不得不說赤司征十郎在待人接物的方面真的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地步,就算是對籃球不怎麼感興趣的夏目也升起了「要不就去看看吧」的想法。

  但是相當令人掃興的是,他們一行人才剛剛踏進籃球場,一顆籃球就裹挾著十足凶狠的力道朝著夏目的臉砸了過來。

  「砰——!」籃球和肉-體相撞的沉悶聲響在體育館內回蕩,籃球在距離夏目不過一拳頭的距離內停了下來,近得夏目都以為自己只要眨眨眼,睫毛都會碰到。

  薇拉單手接住了這一枚險些砸中夏目的籃球,哪怕籃球的衝力大得嚇人,她的手也穩如磐石般不動不搖。

  站在一邊的赤司幾乎是瞬間就沉下了臉,目光掃向籃球場內的罪魁禍首,而那人居然還痞笑著走過來,毫無誠意地道歉道:「啊抱歉抱歉,我還以為是黃瀨呢。」

  「灰崎祥吾!」黃瀨涼太就站在夏目的身後,他自然知道這枚籃球是夾帶著怎樣的惡意而來的,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你是想殺了我嗎?!」

  「嘛嘛,怎麼會呢?」名為「灰崎祥吾」的少年滿懷惡意地笑著,「身為『奇跡的世代』中的一員,如果連正面砸過來的球都接不住的話,豈不是太可笑了嗎?」

  黃瀨涼太咬牙,灰崎祥吾也是帝光籃球隊的正選,但這個人一直想取代奇跡世代中的成員,人品敗壞不說,毫無競技精神,還曾經出過暴力事件。

  「你這個——!」黃瀨幾乎要忍不住捋袖子了,一個堪稱甜美的女子音卻突然從旁響起:「吶吶,籃球場上的決鬥好像是被稱為『one on one』,沒錯吧?」

  身穿白色連衣裙的銀發少女越眾而出,手裡穩穩地拿著灰岐砸過來的籃球,溫和優雅地微笑著:「這一位……灰岐同學,跟我來一場one on one吧?」

  「你?」灰岐嗤笑了一聲,目光極為放肆地上下打量著少女,語氣輕佻地道,「我從來不跟女孩子在籃球場上決鬥,你要是願意的話倒是可以跟我去賓館試試。」

  「砰——!」一聲爆炸般的巨響在籃球場內響起,驚得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一時間內籃球場安靜得針落可聞。

  砸在籃板上的籃球咕嘟咕嘟地在藍框邊轉了兩圈便掉進了框裡,眾人只見那被籃球砸中的地方居然淺淺的凹了下去,隱約可見絲絲白煙。

  「灰岐同學聽不懂人話嗎?」

  彎腰抱起另一枚籃球的銀發少女璀然一笑,那笑容三分狂氣,三分冷傲,還有四分盡數化為眼底沉甸甸的怒意。

  「我是說,要麼你跟我one on one,要麼我把你的腿打斷。」

  「需要我幫你選嗎?!」


第164章 深海藍鯨(六)

  薇拉打過籃球嗎?

  打過, 要人命的那種。

  那時候A班的學生們被分成了兩隊,由轟焦凍和爆豪勝己分別擔任兩個隊伍的隊長, 而薇拉是被分在了轟焦凍的隊伍裡, 迎戰的是作為爆豪搭檔的綠谷出久。

  最後的結局自然是兩敗俱傷, 籃球被打爆,籃球框被打飛,綠谷斷了一條手臂, 薇拉斷了兩條肋骨,也不知道最後誰比誰更慘一點。

  雖然對比曾經的自己, 如今的薇拉虛弱得嚇人,但是打爆灰崎祥吾卻是綽綽有余了。

  換上了桃井五月借給她的運動服,銀色的長發扎起了高馬尾, 運著籃球一往無前的少女如同一柄切開整個運動場的利刃,那般勢如千軍, 那般銳不可敵。

  「好快!」桃井五月不斷分析著少女異變的數據,那原本只是較之普通女孩略勝一籌的體質,在進攻的瞬間翻了足足三倍不止, 「不管是速度、柔韌性、身體協調性還是爆發力都高得嚇人,明明之前查看的時候數據還沒有高到這種地步啊……?」

  「是居合。」赤司征十郎的聲音從旁響起, 輕聲道,「她不是在打球,而是在練刀。」

  居合斬,鍛煉的不僅是持刀者對每一塊肌肉的協調能力,還鍛煉的是拔刀出鞘的那一瞬間的爆發力。

  而很顯然, 少女明顯是劍道中無可匹敵的王者,當她將整個籃球場化作自己的領域,灰崎祥吾甚至不是她的一合之敵。

  「咣!」——灌籃,得分有效。

  「但是,如果爆發力太強而導致續航能力不足的話,後半場比賽明顯會落於下風——」桃井五月忍不住輕咬大拇指,卻忽而瞪大了眼睛,「咦?」

  穩穩落地的少女容色淡淡,數據卻迅速降低回平均值,她繞場半圈行走了幾步,略微繚亂的呼吸便迅速平靜了下來。

  「她的呼吸好奇怪,好像有某種特定的韻律一樣,在呼吸的調節下她的身體能迅速攀登回巔峰值。」

  桃井五月不斷地分析著,對於薇拉奇怪的數據可謂是百思不得其解,而全場所有人中,唯有一臉高貴冷艷的齊木喵喵知道那是因為什麼。

  是回想裡看到的「呼吸法」,在「全集中.常中」的呼吸法之下,人類的體能會被大幅度提高,是能夠讓人成為永動機一樣bug的能力。

  想到這裡,齊木喵喵就忍不住搖了搖頭,只能說這個叫灰崎祥吾的人是真的很能作死。

  那顆籃球如果是照著福澤同學的臉砸過去的那還沒什麼,可是他的目標偏偏是夏目。

  福澤同學曾經有過非常慘烈的過往,所以她能夠容忍任何人對她的傷害,卻唯獨不能接受親近的人在她身邊受傷。

  帝光的籃球隊慣來都是以「勝利」為最終目標,因為實力懸殊巨大而往往會給對手造成極大的心理壓迫,和帝光打完比賽後心灰意冷放棄籃球的人並不在少數。

  所有人都習慣了這樣的「勝利」,所以他們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被人「碾壓」。

  在銀發少女即將上籃灌球時,早已心浮氣躁的灰崎不管不顧地起跳,試圖憑借自己強壯的體魄來「衝撞」對手,甚至極其沒有道德地將手肘對准了薇拉的心髒。

  「去死吧——!」少年眼中閃過暴戾而又焦躁的情緒,他從未被人如此羞辱過,如果他真的輸了,那「還不如女孩子」的頭銜一輩子都摘不掉。

  「灰岐,停下!」灰岐聽見了赤司的怒喝,但是那又怎樣?比賽總會出現一點肢體碰撞和摩擦,是對方先提出決鬥的——應該對此早有心理准備吧?

  千鈞一發之際,灰岐只覺得時間被無限拉長,他唇角帶著惡意的笑,卻忽而對上一雙非人而又冰冷的眼眸,是明亮璀璨的金色。

  少女嘴唇一開一合,無聲地說了什麼,下一秒,灰岐便感到一陣劇痛傳來,整個人居然不受控制得倒飛了出去!

  「咣!」

  暴扣灌籃的聲音震懾了全場,抓著籃框的少女如蝴蝶般輕盈地落地,與之相比,灰岐卻如同破舊的水泥袋般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106:6

  全場鴉雀無聲,直到回過神來的裁判吹響了結束的口哨,眾人依舊死死地頂著記分牌,頗有幾分如臨幻夢的不真實感。

  女子先天體能便不如男子,更別提灰岐本身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籃球手,這個最終比分就好像顛覆了整個世界既定的規則一樣。

  萬眾矚目之下,抱著籃球離場的銀發少女仿佛反應過來一般,她隨意地轉身起跳,籃球脫手而出,跨越了足足整個籃球場的距離,以完美的拋物線落入了框裡。

  ——全場範圍投籃。

  這是連奇跡世代中的得分後衛綠間真太郎都不一定能夠做到的事情。

  而被撞得跌出場外、好一會兒都沒能爬起來的灰岐紅了眼,少女在經過他身邊是卻只是冷淡地道:「打了我家小孩就會被打回來,你應該也有這種覺悟了吧?」

  如果不是因為私下鬥毆會被取消比賽資格,薇拉更情願打斷灰岐的腿。

  她是救世主,是英雄,是騎士,但也曾是領袖,是黑手黨。

  「!」被掐斷了最後一根理智神經的灰岐爬起身,抓起看台下的椅子就朝著薇拉衝了過來,「你這個該死的娘們兒!」

  薇拉猛然轉身,耳邊只聽見好幾人的怒喝以及桃井五月的尖叫,她正想著怎麼打斷灰岐的腿,眼前卻突然閃過一抹火焰般熾烈的紅。

  欸?薇拉失神了一瞬,記憶的深處似乎也有這麼一抹艷紅的色彩,在那之後……是什麼呢?

  ——啊,想起來了,是鋪天蓋地的冰雪的白。

  「隊長!」

  「赤司!」

  那人擋在薇拉面前抱住了她,折疊椅凶狠地砸在了少年的背上,讓向來矜貴有禮的少年都忍不住發出了痛楚的悶哼。

  少年步伐不穩地向前栽倒,薇拉接住了他,她神情極為平靜,眼神甚至還透著淡淡的茫然。

  帝光的人很快就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扶住了赤司,有人大聲責罵道:「灰岐你是不是神經病!這件事本來就是你不對!輸不起還出手傷人!你簡直無可救藥!」

  灰岐惡意的笑容也微微凝固了,打傷外人和打傷隊友那是兩碼事,前者會被取消本次比賽的資格,後者……逐出隊伍都是輕的了。

  赤司捂著受傷的肩膀,神情冷然地回眸,他赤色的眼化為了一橙一赤的異色瞳,就連吐字都斂去了溫文,只剩冰冷:「你自己去遞交退伍申請吧。」

  「不聽話的狗。」

  赤司話音剛落,連同灰岐在內的人都齊齊打了個冷顫,望向赤司的目光都有些驚恐,顯然誰都沒想到,連日常對話都要用敬稱的貴公子有朝一日會說這種話。

  薇拉不管別人怎麼想的,她二話不說攙扶起赤司就朝著醫務室的方向走,她在進來的時候有特意看過地圖,知道醫務室的方向。

  「愛醬,今天是休息日,醫務室那邊可能沒人!」黃瀨憂心忡忡地跟了上來,而身形高大的綠間和紫原敦卻是沉默不語地將赤司接了過去。

  「沒關系,我學過,緊急處理還是沒有問題的。」薇拉快步往前走,頭也不回地道。

  「黃瀨的意思是,醫務室可能上鎖了。」毫無存在感的黑子哲也突然出聲道,眾人抵達了醫務室,果不其然,醫務室沒開。

  「啊,沒關系。」薇拉淡定地摘下了頭上的發卡,秀出了橫濱開鎖王的特技,「這個我也學過。」

  奇跡世代:「……你的技能點點得不太對吧?!」

  進了醫務室,薇拉二話不說就讓紫原敦和綠間真太郎扒了赤司的衣服,等人趴下去後才有些意外的發現傷勢居然不是很嚴重,只是背上有大塊的淤青而已。

  「奇怪了,按照灰岐剛剛的力道來看,傷勢不應該這麼輕的才對啊?」薇拉想不明白,只能歸咎於赤司的體魄強健。

  站在夏目肩膀上的齊木喵喵面無表情地甩了甩尾巴,深藏功與名。

  既然只是淤青,那只要把淤青揉開就行了,對於雄英英雄科的學生們來說,按摩基本是基礎技能,畢竟他們要學會幫助隊友盡快恢復體力。

  揉開淤青可不是什麼輕松的活計,但赤司愣是一聲不吭地忍了,薇拉有些郁悶地道:「赤司為什麼要擋?你明知道他打不過我的。」

  赤司沉默不語,他腦海中瞬間閃過許多思緒。

  比如「讓隊員打傷外人會損害隊伍顏面」、「管理不當會被視作是隊長的失職」、「我看灰岐不順眼很久了,借題發揮鏟除毒瘤罷了」。

  又比如說「為了不讓學姐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心懷不滿,所以我要借此先一步引起她的愧疚」之類的。

  但最後,少年還是垂了垂眼睫,語氣平靜地道:「我們扯平了。」

  薇拉恍然,不動聲色地在手上凝起了一層淺淺的查克拉,幫助他的傷勢恢復:「萬一因為受傷而不能參加比賽的話,豈不是很可惜嗎?」

  赤司語氣平淡卻掩藏不住其中狂傲,漫不經心地道:「那樣比賽或許會稍微有點趣味性也說不定,如果我上場的話,比賽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一回,就連薇拉都意識到了什麼,她低頭看向少年的眼睛——那是一橙一赤的異色眼瞳。

  「原來如此。」薇拉雙手用力,揉開最後的淤青,用一種「晚餐吃蕎麥面啊好不好」的語氣說道,「雙重人格?」

  赤司:「……」

  少年的異色瞳冷冷地瞪著她,而薇拉卻毫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背,將衣服遞給他:「辛苦了,壓力過大會導致人格分裂,放輕松點。」

  赤司無言以對,對眼前的人來說,人格分裂居然好像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雖然鬧了灰岐這麼一件不愉快的事,但薇拉沒想過要計較,可她沒想到沒過多久,帝光籃球隊的教練卻是親自找上門來了。

  薇拉原以為他是來找茬的,但沒想到帝光那個中年模樣的教練對於灰岐的所作所為表達了誠摯的歉意,之後更是提出了一個讓人感到意外的請求。

  「聘請我但任帝光籃球隊的教練?」

  薇拉有些莫名,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帝光已經是打遍國中無敵手了吧?」

  「可是看見這些璞玉,您難道不會生出雕琢的**嗎?」中年男子循循善誘地道,「我們的目標可是櫻木花道。」

  櫻木花道,日本籃球界真正的「奇跡」,和流川楓並稱為目前日本籃球界的兩大「傳奇」。

  中年男子應該是看過灰岐和薇拉的對戰,因此開出了堪稱天價的高薪,只為學得那特殊的「呼吸法」,但對薇拉而言,這些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就在中年男子以為這次勸說將以失敗告終時,眼前的銀發少女卻突然翻開了一個小冊子,看了好半天後說道:「行,我答應了。」

  「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的訓練是非常嚴格的,而且你也不要對你的隊員抱有太大的期望,能學會基礎呼吸法已經頂了天了。」

  灶門炭治郎當初學習呼吸法足足花費了兩年的時間,而奇跡的世代已經是初三生了,在兼顧學習和訓練的過程中,想要在一年內學會呼吸法,簡直難如登天。

  但薇拉對此並不在意,她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遺願清單,順便將呼吸法傳承下去而已。

  ——打造一支戰績輝煌的團隊。

  面對薇拉的「嚴格」說法,帝光的魔鬼教練也是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道:「年輕人嘛,只要練不死,就往死裡練。」

  兩個魔鬼相視一笑,達成共識。

  天色已晚,薇拉挽著夏目的手往回走,齊木喵喵不知道跑去哪裡浪了,但薇拉並不擔心,齊木喵喵向來很有個性,是一只能自己回家的貓。

  「抱歉,今天都沒有好好照顧你。」好不容易能聚一次,卻發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薇拉對此感到了抱歉。

  「沒有關系。」夏目搖了搖頭,眼神溫和地道,「我們去吃拉面吧,反正我還要在東京待一段時間,有的是機會。」

  薇拉聞言便也帶著夏目去了東京最好的拉面店,結果又跟奇跡的世代撞在了一起。

  發現他們是團隊聚餐,薇拉也不准備打擾,只是微笑著朝他們揮揮手,意外的是包括紫原敦和綠間在內的所有人都給予了回應,態度很是友好。

  點餐時,夏目點了一碗大份的醬油豚骨拉面,還配了炸蝦天婦羅,而薇拉點了一份冷蕎麥,配蔬菜天婦羅。

  然後趁著夏目不注意飛快地把秋葵丟進了他的盤子裡。

  「你怎麼還是那麼挑食啊?」夏目很是無奈,偏生貓咪老師還要搗亂,把他的炸蝦天婦羅裡的炸蝦全部抽出來吃掉了,「貓咪老師!你太過分了!」

  「梆」地一聲,挨揍的胖三花蹲在薇拉身邊一起聽訓,夏目恍惚間好像看見兩只貓咪同時耷拉著耳朵,模樣慫慫的,可愛得他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夏目笑了,兩個不聽話的小孩自覺得逃過了一劫,連忙拍拍摸摸一頓「算了算了大哥算了算了」,把夏目哄得坐下來吃拉面。

  忽而耳邊聽見敲窗聲,薇拉偏頭看見窗外高貴冷艷頭插棒棒糖的英短,連忙開窗把貓咪放進來,給貓咪夾了一塊炸蝦。

  齊木喵喵搖搖頭,表示已經在家吃過了,不想吃。

  薇拉想了想,去櫃台買了一份咖啡布丁,這回貓大爺滿意了,一臉矜持地享用著自己的飯後甜點。

  拉面館內氤氳著白霧,呼吸間盡是食物柔和溫暖的氣息,窗外夜風微涼,但室內卻十分溫暖。

  ——那種感覺啊,非常非常的溫柔,非常非常的溫馨。

  薇拉看著一胖一瘦正在進食的兩只貓咪,又看了看眉眼溫柔的少年,也忍不住彎起眼睛。

  「笑什麼呢?傻傻的,快把秋葵吃了。」

  「我就不,誒嘿。」


第165章 深海藍鯨(七)

  「原來這就是『友人帳』啊?」薇拉看著手中墨綠色的小冊子, 一本正經地說道,「不, 應該叫『友盡帳』才對。」

  夏目被她噎了一下, 一時間也忘了方才自己想說什麼, 只能無奈地扶額道:「小愛,你還是別說話比較可愛。」

  這回薇拉可覺得委屈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叫自己閉嘴, 那我干脆不說話了。

  生氣的薇拉直接變成了小白貓,耷拉著軟綿綿的小耳朵一邊自閉去了, 倒是第一次看見她變身的夏目呆了好久,覺得自己有被可愛到。

  正在蹭甜品的齊木看見這一幕也頓了一下,但還是若無其事地啃著自己的甜品, 只是在小白貓撲上來撓他尾巴時及時抽開尾巴,由著她蹦蹦跳跳地夠他的尾巴。

  夏目打量著小白貓的體型, 頓時就心疼壞了,才巴掌大的小貓,這還是個孩子呢。

  「小愛是被貓妖附身了嗎?怎麼會變成貓呢?」夏目攤平了手掌, 讓小白貓跳進自己的掌心裡,趴成軟坨坨、暖呼呼的一團。

  「不是, 她原本應該是沒有一個固定的形體的,只是她潛意識裡希望自己是一只貓,所以才會變成貓的形態。」斑繞著夏目轉了兩圈,這般解釋道。

  「人怎麼會想變成貓呢?」夏目想不明白,松松地抓著手裡的貓咪, 小白貓覺得夏目的手掌心有點熱,忍不住拍拍他的手背,發出軟綿綿的喵叫。

  吃完甜點正准備趴下休息的齊木喵喵動作又是微微一頓,這個問題他知道答案,但是他覺得還是不要說出來為好,因為不管怎麼想都有些蠢還有些傷人。

  因為不想讓他人因為羈絆的斷連而傷懷,所以想變成無足輕重的貓兒什麼的……

  蠢死了。齊木冷著臉把小白貓扒拉到身邊,兩只貓爪左右開弓一頓揉捏,揉出一連串細弱委屈的「喵喵喵」。

  「啊啊啊齊木桑,別欺負小愛啊。」仿佛養了三只貓的夏目為難地撥開了英短,將小白貓捂在掌心上,「她本來就傻了,這段時間越來越傻,還是別欺負她了。」

  齊木聞言便也收回了手,依舊高貴冷艷地端坐著,夏目不知道為何福澤同學最近越來越傻,他卻是知道原因的。

  不管怎麼說,害他花了那麼多時間,偶爾欺負一下來玩玩也不為過吧?

  齊木有些忿忿地想,別以為他不知道,就因為那個叫赤司的少年跟他各種雷同,她就對學弟過分偏愛,還有因為栗子所以特別喜歡桃井五月什麼的……

  貓咪果然都是玩弄感情的渣。

  覺得自己不能慣著某只得寸進尺的貓,齊木站起身,高貴冷艷地推開了窗戶跳出去,決定先晾她個三天再說。

  結果第二天齊木栗子就接到了某個人的電話,電話才剛接起,那邊就無比熟練地開始撒嬌道:「栗子栗子,我要開始比賽了,你人在哪裡?我找不到你呀。」

  靠,變性要兩個小時,你現在開始比賽,我去哪裡給你找一個齊木栗子?

  齊木看著女子校服裙,一雙眼睛裡寫滿了掙扎。

  齊木正想著怎麼找一個塞車之類的借口糊弄過去時,那邊廂又開始瞎嚷嚷道:「我看見赤司和五月他們了!粉色頭發在人群裡特別亮眼,我一定能找到你的!」

  「如果栗子注視著的我的話,我會奪得金牌送給你的哦!」

  齊木:「……」

  齊木早就發現了,福澤愛這個人就是喜歡看人下菜,演技卓絕,可鹽可甜,能溫柔知禮地對待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也能在體育場內為夏目衝冠一怒。

  ……但是對於某些特定的人選會特別得寸進尺無理取鬧。

  就像貓咪與生俱來的本能一樣,她能一眼看穿誰對她是真的好,誰會對她心軟,而她便憑借著這樣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無聲的依賴。

  ——所以,應該怎樣拒絕這種毫無緣由還特別不合理的依賴呢?

  ……某出現在體育場內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齊姓男子後來表示,我真的為這個世界犧牲了太多。

  ……

  奇跡的世代因為灰岐的事件而被迫前來觀看劍道比賽——作為致歉。

  對此,跟灰岐向來不對頭的黃瀨很是生氣,雖然他並不排斥觀看福澤愛的劍道比賽,但是他一點都不想頂著「為灰岐的所作所為道歉」而來。

  有些呆呆的紫原敦原本是不想來的,但是最後卻硬生生被桃井五月以「福澤同學說比賽後請客吃大餐哦」的理由給勾-引了過來。

  綠間真太郎答應過來的原因是「今天的幸運物是竹刀,並且宜觀看競技比賽」。

  青峰大輝想看大-胸美女互毆,但來了之後才發現劍道比賽相當優雅,並且人人都穿著嚴嚴實實的護具和袴衣,令他瞬間失去性-趣。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比賽非常精彩。

  明明實力懸殊、完全是一面倒的碾壓,但是不管是個人賽還是團體賽,銀發少女干淨利落地結束戰鬥時,摘下護具的臉總是掛著微笑的。

  而福澤愛的隊友們接受過她的培訓,實力並不差,最終打出的比分也差距得毫無懸念,但每一位成員獲得勝利並退場時總會歡呼著撲進隊長的懷抱,開心得仿佛贏得了全世界。他們的快樂和興奮也感染了在場的觀眾們,勝負揭曉的那一刻,全場都在為他們歡呼。

  「為什麼呢?」一直很安靜的紫原敦突然出聲,興奮得臉頰緋紅的桃井五月頭也不回,雙手握拳,只是下意識地道,「啊?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那麼開心呢?」紫原敦想不明白,他一手托著下巴,眼神帶著淡淡的厭倦,「輕輕松松就能贏得的勝利,對手又都是弱雞,有什麼好高興的呢?」

  桃井五月一時間也陷入了沉默,因為身周氛圍而變得滾燙的心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忐忑和不安像淤泥般不斷翻湧而起。

  令人尷尬窒息的沉默中,黑子哲也忽而出聲道:

  「是因為福澤同學。」

  慣來安靜寡言毫無存在感的少年,用冷靜而又篤定的語氣說道:「因為不管走得有多遠,所有人的前方都有一個福澤同學。」

  桃井五月恍然大悟。

  是這樣的,的確是這樣的。

  因為有了那樣光芒萬丈的存在,那些站在光身後的人都勢必成為追逐光芒的陰影,而眼中只能看得見光的人,又怎麼傲慢得起來?

  「那愛妞自己不會覺得很無聊嗎?放眼望去都是弱雞,一個能打的都沒有。」紫原敦懨懨地抓了一把薯片塞進嘴裡,這般詢問道。

  「我也覺得很奇怪。」綠間真太郎難得開口說道,「一般來說,在這個浮躁的年紀裡變得這麼優秀,又擁有過人的姿容,想必從小也不缺乏同齡人的追捧,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人都難免有一些……高傲,但她……簡直過分謙卑了。」

  是的,過分謙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執著於勝負,只在乎自己是否能進步。

  福澤愛就好像自己曾經也是個庸人,雖然憑借著努力走到了前頭,但每一步都踩得踏踏實實,因為知道一路走來的艱辛,所以甘願成為照耀他人前路的光。

  相比之下,奇跡的世代在這兩年裡簡直太過膨脹了。

  赤司征十郎忍不住攥緊了拳頭,眼神有些陰霾,這不是說因為他身為隊長不夠強,鎮壓不住所有的成員,所以奇跡的世代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黑子哲也垂了垂眼眸,沒有繼續開口,他的確不喜歡這樣分崩離析的隊伍,明明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是可以一起愉快地打籃球的。

  而現在,隊伍裡的人基本各自為政,全盤放棄了團隊合作,只因為哪怕只有一個人也能拉開比分……但,一個人的話就沒有什麼贏的意義了。

  ——黑子哲也是隊伍的影子,但是當隊員的光芒太盛時,影子就沒有其存在的意義了。

  桃井五月看著伙伴們消沉的表情,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只覺得心髒沉甸甸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明明是彙聚了最多光芒的地方,最終卻成了最壓抑的黑暗?

  如果能有一束光照進這個地方——

  「久等了。」

  結束了比賽的銀發少女好不容易擺脫了隊友們的包圍,來到了好意前來參觀的幾人身邊,溫和地微笑道:「一會兒你們想去哪裡吃?我請客啊。」

  「不,我們沒什麼胃口……」桃井五月懨懨地說道,身為奇跡世代的經理,她卻眼睜睜地看著隊伍變成今天的模樣,這讓她感到自責。

  「這樣啊。」薇拉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笑著道,「那就省去聚餐的環節,直奔主題吧。」

  「從下一個月開始,我會擔當帝光籃球隊的教練,教導你們呼吸法,幫助你們成為整個東京,整個日本——甚至整個世界的籃球強豪。」

  看著幾名少年男女齊齊抬頭注視著自己,薇拉也輕輕地勾起唇角,用相澤消太特有的魔鬼語氣深沉地道。

  「希望你們不要因為打遍國中無敵手就心滿意足故步自封,那樣我會有一點點失望的。」

  「如果不服可以跟我one on one哦,我非常歡迎呢。」

  「但你們的征途應該是星辰大海,別就此停步啊,少年們。」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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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深海藍鯨(八)

  薇拉覺得自己可能不太適合教導青少年。

  雖然她當過雄英的助教、港黑新人的老師、鬼殺隊的晴柱, 但是這不能改變她是個魔鬼教師的事實。

  薇拉不會教人,她教導學生的本事都是跟相澤消太學的, 但相澤消太那種掩藏在殘酷背後的溫柔是為了讓學生能夠適應那個扭曲的英雄社會,換一個和平年代,他那種教學生的方式十有□□是要被人罵死的。

  而薇拉呢?

  細數她教過的學生——雄英裡皮糙肉厚的英雄預備役、平民窟裡走出來的芥川龍之介、身負血海深仇的鬼殺隊成員……嗯,總的來說, 都是抗造耐揍的類型,而奇跡的世代雖說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但是在覺悟這一方面, 卻是遠遠不能和薇拉教導過的學生們相比的。

  薇拉成為教練後的第一件事,是跟六名奇跡正選分別打了一場one on one,以壓倒性的實力把六人凶狠地碾壓。

  美其名曰了解一下他們的實力,實際上卻是為了讓發飄的少年們重新腳踏實地。

  「所謂呼吸法,指的是戰國時期一位名叫『繼國緣一』的強大劍士創造出來的初始呼吸法——日之呼吸。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 逐漸衍生出風雷岩水炎五大基礎呼吸法。而在這五大呼吸法作為基石的情況下, 又再次演變誕生出萬像呼吸法,可以說,每個人的呼吸法都有所不同。」

  帝光籃球隊的成員多達百人, 但薇拉只需要負責教導正選成員,也就是六名「奇跡的世代」。

  「呼吸法可以大幅度提升人體的潛能,拔高身體的素質,就算不能習得全部,微弱的呼吸也能給人帶來顯著的提高,所以你們不需要有太大的壓力。」薇拉對於眼前六名少年能學會呼吸法這件事情明顯不報什麼指望, 反而還安慰道,「日之呼吸加上五大基礎呼吸,剛好你們有六個人,我會根據你們的性格來給你們分配呼吸法的教程,盡人事即可,不必強求太多。」

  薇拉本意上是不想在這些本就有些浮躁的青少年心頭上再添一把火,但她的話語顯然打擊到了少年們的自尊心,幾人反而跟她較起了勁來。抱著「呵我倒要看看有多難學」的心態,幾人開始學習呼吸法,但一周過去了,居然連入門的門檻都沒摸到。

  「你這呼吸法真的不是在逗我們玩的嗎?」青峰大輝率先發出了質問,他沒有感受到呼吸法帶來的好處,反而每次呼吸都覺得肺部生疼。

  「怎樣都好啦,反正就算不練習也能打敗對手,那為什麼還要繼續練習嘛?」紫原敦最先對呼吸法失去興趣,他咀嚼著美味棒,神態懨懨的。

  而其他幾人雖然沒有說話,但顯然也有點懷疑呼吸法的真實效用。

  薇拉什麼話都沒有說,她從背包裡摸出一個特質的小葫蘆,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葫蘆吹爆了。

  奇跡的世代:「……」

  「水之呼吸門下有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花費了兩年的時間才學會了全套水之呼吸,你們才一周就想要掌握呼吸法的精髓,未免也有些太天真了。」剝去溫柔的表像,薇拉終於流露出了身為魔鬼教師的嚴厲,「不想學可以不學,我不會強迫你們。我不是很有耐心的導師,而你們有限的時間也不允許我對你們寬容,如果一個月後你們連入門都做不到,那我會辭職離開。」

  赤司深吸了一口氣,從來都是最優秀的少年受不了這樣的激將,他上前一步詢問道:「請問教練花了多久才學會呼吸法的?」

  薇拉估算了一下自己學會「全集中.常中」的時間,非常保守地道:「兩周。」

  「好。」赤司這般應了,而之後少年也發了狠,幾乎將自己全部的業余時間都用在了呼吸法上,而他也成為了隊伍中最早入門的成員。

  有赤司的成功例子在前,奇跡的世代也陸陸續續找到了竅門,學會呼吸法後的他們實力果然更上一層樓,不管是爆發力還是續航力都有了非常顯著的提高。可是讓他們感到生氣的是,即便他們賭氣在私底下各種嘗試,卻依舊沒人能吹爆教練那天吹爆的那個小葫蘆。而當他們再次提出one on one的挑戰時,也依舊被教練鎮壓得不能翻身,這般慘痛的戰績,讓學會呼吸法後有些膨脹的少年們徹底泄氣。

  後來,還是黃瀨涼太忍不住詢問了薇拉,對此,薇拉也很詫異地挑了挑眉,道:「吹爆葫蘆那是下個階段的學習,不過你們學會現階段的呼吸法就夠了,下個階段的還是別想了,你們又不可能像當初的我一樣背著半人高的大石頭去衝瀑布。」

  少年們再次沉默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教練曾經說過的「斷了兩根肋骨」的籃球賽,經過這段時間的折磨,他們突然意識到那好像不是騙人的。他們的教練雖然看上去纖細柔弱,但體內卻蘊藏著恐怖的能量,強大得令人望而生畏。

  性格日漸強勢的赤司有點無法忍受自己屈居他人之下的局面,不由得詢問道:「不知教練的呼吸法處於什麼水准?」

  薇拉一言難盡地看著這些還沒學會走就想著飛的少年,指著休息室裡作為吉祥物、足有半人高的大葫蘆,問道:「看到那個葫蘆了嗎?」

  少年們點點頭,他們一直都覺得那個擺設有點魔性。

  銀發少女低頭記錄著他們的數據,頭也不抬地道:「把它吹爆,就是我如今的水准。」

  奇跡的世代:「…………」

  安靜,如雞。

  ……

  除去訓練以外的其他時間裡,薇拉其實是非常溫和且平易近人的,不僅愛玩愛鬧,偶爾還會拿他們的發色開個玩笑。

  因為教練場上場下完全是兩幅面孔,所以青峰還笑話她是不是人格分裂。

  對此,真正人格分裂的赤司征十郎涼涼地看了青峰一眼。

  薇拉的到來對於奇跡的世代而言,就好像一灘死水被注入了活泉。就連滿腦子「只有我才能打敗我自己」這等中二思想的青峰大輝在被教練摁在地上摩擦摩擦之後也徹底變乖了,重新找回了些許對籃球的熱情。而幾次三番想要翹班的紫原敦卻自有一套「強者為尊」的三觀理念,以前因為赤司很強所以服從赤司,如今教練很強就服從教練,在他看來是沒有任何毛病的。

  更何況愛妞跟桃妞不一樣,愛妞的廚藝很好,還收藏著很多稀奇口味的美味棒。

  出自雄英美食英雄「午餐尖峰」之手的美味棒徹底折服了紫原敦,他非常努力地表現自己,力圖搜刮掉教練的所有珍藏。

  「沒有了,一根都沒有了。」薇拉捂著自己的背包,奮力保住自己在雄英學校裡的最後一點紀念品,「敦!你自己算算你這一個月裡吃掉了我多少美味棒!你的零食和青峰的麻衣寫真都是不能向學校報銷的你們明白嗎?」

  「我想吃,我想吃嘛愛妞。」紫原敦一個大高個就那麼蹲在地上,抓著背包的肩帶,非常熟練地撒嬌道,「愛妞你最好了~!」

  「喂,不要扯上我啊,上次你和五月威脅我說不來參加訓練就燒掉我收藏的麻衣寫真,我還沒找你們算賬呢!」青峰聞言,探頭喊道。

  黑子哲也面無表情地黑了一把:「把女-優寫真集帶來訓練場還被教練搜到什麼的真的好遜哦,不想當你的影子了。」

  青峰一口礦泉水就這麼噴了:「這兩者有什麼必然的關系嗎,啊?!」

  桃井五月看著吵吵嚷嚷的隊伍,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大家重新找回了過去的笑容,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隊伍成員的關系雖然有所緩和,但隨著奇跡的世代實力越來越強,能夠抵擋他們的隊伍也越來越少。他們被媒體稱為「死亡隊伍」,比賽上哪支隊伍不幸輪到了奇跡的世代,那基本就是預定了出局淘汰。因為他們太過強大,跟他們比賽的隊伍也從開局的畏懼到後來的消極對抗,令賽事變得格外無聊,面對著一群怨恨他們卻不敢言語的對手,奇跡世代的成員們也覺得乏味極了。

  與之相比的是越來越過火的媒體報道和追捧,帝光校方對此樂見其成,只是思考著如何利用奇跡世代的商業價值來為校方牟取足夠的利益。

  目前奇跡世代的狀態就如同在乒乓上但求一敗的華國選手一樣,因為勝利到來得太過輕易,所以反而讓比賽失去了樂趣。這種情況要麼是花費時間好好調節,要麼是破而後立,薇拉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一個規劃,但還沒來得及實施,奇跡的世代就出事了。

  那一天,又一次結束了比賽,薇拉開著車接送奇跡的世代返校。因為她自己也有課業,所以無法全程追蹤賽況。因此薇拉也是在黃瀨興致勃勃的述說裡才知道,黃瀨因為比賽太過無聊而跟紫原敦商量著湊一個「111:11」的比分,誰知道最後關頭放水後對方也沒能成功投籃,故而紫原敦在黃瀨的教唆下干了一件非常具有羞辱性的事情。

  ——他在比賽的最後幾秒鐘裡自灌籃了。

  薇拉沉默地握住了方向盤,而黃瀨還在活靈活現地描述著對手們難看的神情,對於他們來說,這大概是這場比賽裡唯一的樂趣了。

  「這樣不太好吧小黃?」桃井五月遲疑地道,她知道他們都對這樣一邊倒的比賽感到了厭煩,但沒想到居然他們居然已經厭惡到了這種地步。

  「有什麼關系?」紫原敦雙手交握枕在腦後,口中叼著美味棒含含糊糊地道,「反正他們就是很菜嘛。」

  競技比賽裡,菜是原罪,這一點,就算是桃井五月也無法反駁什麼。

  車內的氣氛有些沉悶,坐在副駕駛上的赤司閉目養神,黃瀨努力地活躍著氣氛,但看著大家都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實在提不起勁來。

  突然,正在開車的薇拉開口道:「今天和你們比賽的隊伍裡,有黑塚家的二少爺。」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其他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閉目養神的赤司征十郎卻忽而間睜開了眼睛。

  薇拉猛然踩下了急剎車,車輪和地面劇烈的摩擦爆發出了刺耳的聲響,但薇拉神色不變,雙手猛打方向盤,避開前方橫衝直撞的卡車後一腳踩死了油門,改裝過的跑車立刻像流星一般衝了出去,順著分叉口駛上了高速路。

  「怎、怎麼回事?!」被嚇到的少年們因為方才的急剎車而摔得東倒西歪,黃瀨扒著前頭的座椅,驚魂未定地詢問道。

  「黑塚浩史,黑塚財團的二少爺,他本人是什麼性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黑塚財團和國外黑手黨有點關系。」薇拉踩死了油門,透過後視鏡看見了後方緊追不舍的三輛車,語氣淡然地道,「也就是說,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對方是擁有報復你們的條件的。」

  車輛一路疾駛,帶起一陣扭曲的氣浪,與後頭的三輛車展開了緊迫的追逐。

  「開、開什麼玩笑。」黃瀨嘴角微抽,「不過只是一場籃球賽而已,有必要這樣……嗎?」

  薇拉並不接話,只是摁下了車頭的導航系統,開啟了語音識別:「小A,對方有多少人?配備了什麼武器?」

  【嘀——共十七人,全體配-槍,都是外國人,其中十人配備了柯爾特M1911A1,五人配備了法國MAB PA-15,兩人配備了瑪格爾之鷹。】

  「怎麼回事?」薇拉打轉方向盤,一個漂移甩過了急轉彎,「這種配置?黑塚家應該還沒有這樣的分量吧?」

  【據了解,他們原本的打算是找幾個混混打斷奇跡世代成員的手指骨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無法參加接下來的比賽,但黑塚浩史不慎將赤司征十郎的個人情報透露給了黑手黨,對方動了歪心思,打算綁架赤司財團的繼承人勒索一筆。】

  車內死寂一般的沉默,只有薇拉發出了一聲毫無靈魂的「哦」。

  日本是一個黑手黨合法的國度,如果對方真的找來幾個混混打斷籃球隊成員的手指骨,在不留下後遺症的情況下,那些混混被抓後頂多判一個醉後傷人的罰款拘留,但對奇跡的世代而言,那就是葬送了國中最後一年的比賽資格,代價未免有些太過沉重。而國外的犯罪者就算被警方逮捕,礙於國際條例八成會選擇引渡,這一來二去可供操作的空間太大,風險可以承受,綁架赤司財團繼承人的利益卻足夠大。

  ——大得足以讓亡命之徒鋌而走險。

  赤司的面容半隱在黑暗裡,只露出一雙橙色的眼瞳,仿佛有火焰在他眼中安靜的燃燒,卻又平白沒得讓人感到無盡森冷的戾氣。

  眼看著後頭的車子將距離越來越近,好幾次還做出側拐的樣子試圖將他們逼停,但每次都被薇拉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過去。

  「前面那座山,我在山上有一棟別墅,裝備有防彈玻璃,可以暫時躲避。」一直沉默不語的赤司突然開口說道,「桃井,報警吧。」

  桃井五月也被顛簸得夠嗆,聽見赤司這麼說,連忙扶住青峰的手臂,手忙腳亂地報了警。

  「教、教練……」黃瀨抓著座椅的椅背,他到底是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年,遇到這種事不可能不慌,「我、我……!」

  「教練知道你想打籃球,莫慌。」薇拉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她沒有回頭,但側顏莫名讓人感到了恣意的味道。

  黃瀨差點沒汪一聲地哭出來:「不是啊教練,我怕——」

  「轟隆」一聲巨響,薇拉一個高速漂移避開了從左側邊衝撞過來的車輛,想要逼停他們的車收勢不及,直接撞在了路邊的鐵欄上。

  「別怕,教練在呢——」

  薇拉嘴上耐心地安慰著,卻以一種和平日裡全然不相同的狂氣踩死了油門。

  「小A,把路上的監視器都處理一下。」

  【是,還有什麼吩咐?】

  「嗯,放首中也唱的歌吧。」

  於是,奇跡世代的成員們就這麼面無表情地聽著港黑第一歌姬中原中也「噢,噢噢,噢噢~」的搖滾前調,在寂靜無人的深夜裡,被教練載著以一種不要命的速度衝上了環形公路。


第167章 深海藍鯨(九)

  知道靈車漂移是什麼感覺嗎?

  黃瀨涼太覺得, 自己就是那隨時會被甩飛出去、被人誤以為是在墳頭蹦迪的可憐棺材。

  「教練啊啊啊啊——!」抱著椅背涕淚橫流的黃瀨發出了凄慘地尖叫,「我們要死了, 我們要死了是不是啊?!嗚嗚嗚我還很年輕我還沒有女朋友還沒有打倒小青峰我真的不想就這麼死掉啊啊啊啊——!!!」

  黃瀨涼太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環山公路的路段本來就有很多的拐彎,就算是有二十多年車齡的老司機在這樣的路段上行車都得掂量掂量,更別提現在還是可見度極低的深夜……可是他們的教練居然如此頭鐵!油門踩死絕不減速!拐彎全靠漂移技術!玩的就是心跳恐怖!

  「前面前面前面啊——要撞上了!臥——槽!救命啊讓我下車, 這是開往天堂的靈車吧絕對是的吧!」看著又一次漂移過去的急轉彎,黃瀨眼淚狂飆, 他覺得自己在被黑手黨弄死之前會先一步死在教練的車上。

  「冷靜點涼太。」赤司征十郎系著安全帶雙手抱胸地端坐在副駕座上, 如果不看他劇烈收縮的瞳孔,那他的姿態真的很有精英風範。

  個子極為高大的紫原敦已經在飆車的過程中被晃得口吐白沫失去意識;綠間真太郎已經非常有安全意識地抱頭蹲下,把自己的身子卡在座椅和座椅的間隙裡;青峰大輝抱著不停尖叫的桃井五月,四肢大張地撐著車頂試圖把自己固定住,怎奈何收效甚微;黑子面色發白的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 已經完全放棄掙扎了一般隨著車輛自由晃動, 宛如一根浮動的海草。

  「沒事了,他們已經追不上了,咱們拉開距離就好。」薇拉隨口安慰著, 而事實也是如此,後頭緊追不舍的車子似乎也被薇拉不要命的飆車方式給驚到,他們沒有那麼好的視力和賽車技巧,差距自然是越拉越大,幾個急轉彎下去,基本就看不到他們了。

  薇拉那黑手黨特有的飆車方式幾乎逼瘋了奇跡的世代,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追在後頭的黑手黨們也要瘋了。

  「Oh s**t!」眼看著任務目標就這麼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之中,開車的黑手黨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盤,掏出手機撥出號碼後就是一通破口大罵,「F**k id**!國中生?泥跟我說他們只是一群毫無攻擊力的國中生?赤司財團的大少爺?這是哪一位道上的朋友吧?你跟我說他們是國際上那群不要命的鬣狗殺手我都信!不是亡命之徒誰敢這麼瘋?!我可艸-你-媽的吧!吃*去吧!!!」

  心態完全崩潰的黑手黨掛了電話後還是有些不甘心,左右上山下山都是這條路,不如上去看看能不能把人給堵了,萬一這事能成呢?

  但是他們剛把車開上山頂,就看見一個柔柔弱弱、長相漂亮的銀發少女站在路邊,朝他們不停地招手,還比了一個搭便車的手勢。抱著詢問任務目標去向的念頭,黑手黨將車靠邊,看著那銀發少女滿面驚喜地小跑而來,不由得降下車窗探頭出去。

  可他還沒來得及詢問,便聽見哢擦一聲,一個冰涼冷硬的金屬物體塞進了他的嘴裡,銀發少女手持著柯爾特蟒蛇左-輪,極其溫柔地笑了笑。

  「晚上好,先生們。」

  ……

  赤司聽見了槍-聲。

  他分不清那到底是槍-聲還是他腦內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斷裂的聲音,而事實上他的身體在他的腦袋能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做出了行動,赤司冷著臉站起身,一邊整理服飾一邊朝著樹林外面走去,但很快就被黃瀨拉住了手臂。

  「小赤司。」黃瀨涼太望著赤司,黃澄澄的瞳孔中寫滿了恐懼,但是抓著赤司的手卻半點都不敢放松,「教練叫我看好你,別讓你出去。」

  黃瀨涼太很害怕,他長這麼大也是第一次遇見傳說中的黑手黨,車子開上山後,他們的小教練毫不猶豫地將車子開進了樹林裡,叮囑他們穿過樹林前往赤司的宅邸躲起來,而自己卻頭也不回地跑回去面對那些殘忍可怕的存在。雖然他們都知道小教練有著和柔弱外表格格不入的超強戰鬥力,但是有句話說得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不管怎麼想,自家的小教練都有點凶多吉少。

  但是經過這一晚上的磋磨,黃瀨涼太已經不自覺地把永遠氣定神閑的小教練視作自己的主心骨,不管小教練說什麼,他都照做就是了。

  「涼太,放手。」赤司異色的瞳孔在黑夜裡微微放光,他語氣冰冷地道,「我不可能讓她擋在我面前替我遭難,他們的目標是我,殺死我只會激怒我的父親,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的益處。只有把我活捉回去,他們才能以此為籌碼,向我父親提出條件。」

  「你難道想看著她死嗎?」

  黃瀨涼太當然不想,雖然傲慢還有些許不自覺的殘忍,但他們本質上都不是什麼壞孩子,更何況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他們都很喜歡這個強大神秘的小教練。這麼想著,黃瀨頓時抹了一把臉,咬牙道:「我跟你一起出去!」

  幾個少年拉拉扯扯推推搡搡,最後還是決定一起出去,只讓桃井五月躲起來聯系警方,人多力量大,這總歸不是屁話吧?

  耳邊的槍-聲漸漸停了,幾個少年卻有些急了,他們不管不顧就往樹林外跑,卻發現馬路上安安靜靜的,身穿黑西裝的外國佬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而他們的小教練背靠著車門坐在地上,路邊昏黃的燈光潑灑在她單薄的肩膀上,那一頭月華般的銀發都好似蒙了一層暖光。她支著一條腿,看見他們跑出來也沒說什麼,只是懶洋洋地伸手道:「過來扶我一把。」

  黑手黨們全軍覆沒,每個人的腦門邊還躺著一塊板磚,雖然不明白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方正、品相那麼好的板磚,但是奇跡世代們都無心追究了,因為他們的小教練大腿中了一槍,血止不住的往外淌,站都站不起來了。

  黃瀨涼太沒忍住,這回是真的哭了,說到底這事都是因為他任性才惹出來的禍。他伸手去捂那血流不止的傷口,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正想道歉,卻被薇拉一臉嫌棄地推開,她一根手指抵著他的腦門,像摁一個五歲的小孩:「走開走開,教練的大腿不能亂摸。」

  黃瀨看似不著調但心思其實極為細膩,如何聽不出來她其實只是不想讓他愧疚?少年只覺得心頭一熱,忍不住向前一抱,淬不及防之下就將人抱了個滿懷,一邊哭一邊碎碎念念地道:「很痛吧?一定很痛吧?痛就哭出來,我們又不會笑你的。這麼大的傷口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疤……嗚,我會負責的,等我畢業了我就休學去當模特,賺好多好多錢養你,等我到了法定結婚年齡我們就結婚……」

  沒等黃瀨想好孩子取什麼名字上什麼幼兒園,魔鬼教練已經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地伸出手用力地捏住了他的俊臉,捏出一片含糊不清的求饒。

  「吊橋效應也請給我適可而止。」把黃瀨捏得臉部變形的教練露出了魔鬼般的微笑,但是在對上少年那雙淚糊糊的眼睛時,她又忍不住心軟了,因為她看得出來眼前的少年是真的後悔,真的知道錯了,「行了,男子漢大丈夫的,別哭唧唧了。」

  「你犯了錯,就要學會改正,這是做人應該明白的道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揉了揉黃瀨的金發,而少年也特別乖地低著頭讓她摸,瑟縮的小模樣那叫一個委屈,看得薇拉忍不住莞爾。

  「而你們犯了錯,我必須引導並保護你們,這是我身為教練的責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

  薇拉非常凄慘地住院了。

  那一批被她用板磚制服的黑手黨最終被警方帶走,赤司表示他會解決好後續事件的,讓她安心養病不要操心。

  奇跡的世代解決完這次事件後再次相約前來醫院探望小教練時,就看見一位黑白色漸變長發的大美人雙目輕闔坐在病床邊念誦經文,而他們的小教練十指交握放在腹部,一臉安詳得仿佛當場去世了一樣。

  「這……是在誦經祈福嗎?」

  「不,這是在物理超度。」

  薇拉有氣無力地說著,一只手掙扎著向黑子哲也伸了過去,面色蒼白如紙地道:「黑子,我可能不行了,再過幾天我就會在我哥的超度下前往極樂世界了。你身為奇跡世代的團寵,以後捧哏和吐槽的艱巨重任就交給你了……」

  「做不到,教練,請振作一點,我們不能沒有你的吐槽和捧哏的。」黑子哲也面無表情地安慰著,表達出了天然黑對天然黑的惺惺相惜之情。

  「誰讓你總是亂來的?活該。」夏目端著水果從門外走進來,沒好氣地說道。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面無表情頭插棒棒糖的粉毛男,那是代表班級前來探望薇拉的齊木楠雄。夏目將水果分給了前來探望的奇跡世代,順手將貓咪老師丟在了薇拉的床鋪上。

  被物理超度又被肥貓壓床的薇拉差點沒二度去世,她用一種堪破紅塵的空茫目光看著給她倒熱水的夏目,突然喊道:「夏目!」

  「怎麼了?不舒服?」夏目回過頭,有些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薇拉卻不理他,扭頭對著齊木楠雄喊道:「齊木同學?」

  已經知道她在想什麼了的齊木還是面無表情地配合道:「什麼?」

  薇拉繼續扭頭:「赤司?」

  「怎麼?」對她容忍度越來越高的赤司也回了一句,但像他這樣的正經人估計一輩子都猜不到教練的神奇腦洞。

  「果然。」薇拉拉起被子蓋住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金眸,「我有一種同一個人回答了我三次的感覺!」

  夏目.齊木.赤司:「……」

  齊木扶了扶眼鏡,心想,真抱歉啊因為是同一個聲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

  忍不住調皮的薇拉最後被一心想著指引她走向正道的數珠丸給鎮壓了,姿容絕世的佛刀垂眸,眉宇間盡是悲天憫人的溫柔,令人無法為被「鎮壓」的那個人說半句開脫的話:「抱歉,這個孩子無聊就喜歡自己跟自己玩,實在冒犯諸位了。」

  「不,這沒什麼。」赤司不喜歡對方那一瞬間拉開距離的說法,當下轉移話題道,「這次教練會受傷也有我的責任,我為教練准備了最好的醫療團隊,而且教練本身似乎也有些體弱,所以今天下午我給教練安排了一個全身檢查。」

  赤司並沒有忘記初遇的那一天,大發神威的少女轉身就口吐鮮血的景像,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了解一下她的身體情況。

  薇拉聞言,從被褥裡探出頭來,有些木然地看了看窗。

  她開始認真思考跳窗逃跑的可能性。

  畢竟萬一檢查出來她的身體情況正常人早就該死了,她要怎麼跟別人解釋她是一顆神奇的海螺?


第168章 深海藍鯨(十)

  薇拉傷勢還沒好全, 離開醫院的第一件事卻是打車前往了帝光, 與帝光的校方領導開誠布公地做了一次談判。

  她要求帝光校方撤銷對奇跡世代過火的媒體宣傳, 同時推拒掉本學期和其他學校籃球部的友誼賽。

  對此, 薇拉的理由很充分, 奇跡世代的成員們都已經是國三的學生了, 除去籃球社的活動以外他們還有非常繁重的課業, 學習才是學生的第一要務, 不能為此舍本逐末。其次, 奇跡世代這次之所以會遭難, 校方本身也要負不小的責任, 如果不是他們毫無底線的追捧和宣傳, 這些少年也不會站在風口浪尖之上。

  薇拉據理據爭, 但帝光校方卻並不願意退讓,他們堅持這次的意外事件是源自黃瀨涼太和紫原敦的挑釁,校方將會對兩名同學進行口頭批評以及警告,但削減奇跡世代的曝光度卻是萬萬不能的。

  「如果這次沒有我在場, 你們考慮過會發生什麼嗎?」薇拉坐在輪椅上,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包扎得嚴嚴實實的腿傷,「奇跡的世代裡有赤司財團的繼承人, 我想你們也不願意看見最糟糕的那種情況。」

  「你的顧慮, 我們都明白。」校長是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很是嚴肅地道,「可是你要明白,如果不能創造價值, 我們就沒有繼續栽培奇跡時代的必要。他們擁有帝光學校最高的活動經費,最好的場地設施,最好的教練和護理團隊,這些,都是真金白銀砸出來的。」

  校長隱晦地暗示面前的少女,她的薪資也是學校支付的,但薇拉聞言卻只是微微一笑,一針見血地道:「所以帝光是打算在這最後一年裡壓榨完奇跡世代的剩余價值,然後在他們畢業後陷入媒體有志一同唏噓『帝光不再是籃球強豪』的窘迫局面中嗎?」

  這話說得太毒,校長的面色一時間青青白白,仿佛被人摑了一巴掌。

  的確,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正所謂「站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痛」,這個道理不僅適用於奇跡的世代,用在帝光身上同樣一點毛病都沒有。帝光中學身為國中籃球界的超級強豪,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耗費大量的資金,但是正如薇拉所說的那樣,一旦奇跡的世代從帝光中畢業,而他們的新生力量不足以維系奇跡世代的名望的話,那些見風使舵的媒體勢必會落井下石,口伐筆誅。

  「所以,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少女微笑著,明明外表年紀不大,但總讓人有種看不透她的錯覺,「國中的最後一年,正好適合奇跡的世代緩慢沉澱,也給予帝光一個過渡的時期,好扶持起下一代籃球部的支柱。他們現在聲名太盛,榮譽名望都已經達到了頂點,除了拉仇恨以外沒有任何作用,但如果給他們足夠的沉澱時間,最後在初中聯賽上直接奪冠,反彈之下帶來的熱度定然不容小覷。」

  「至於奇跡世代的資金問題,我也會全權接手,這樣,貴校總沒有意見了吧?」

  連唯一能夠作為籌碼的威脅都被輕描淡寫地抹平,帝光校方對此也無可奈何,只能選擇妥協。畢竟這次黑手黨事件對帝光造成的影響也非常惡劣,如果不是赤司財團一力將消息壓制下去,恐怕也不會如此輕易收場。

  而救了奇跡世代的福澤愛情理都占優勢,比起帝光,奇跡世代的成員肯定更偏向她,她本人又不受帝光控制,連薪資都不強求。

  真是引狼入室,大勢已去。

  不管帝光校方如何糾結,薇拉達成自己的目的後便推著輪椅離開了校長室,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不僅僅只是拿捏帝光校方的態度而已。

  「喂?是,找到人了嗎?」薇拉接了一通電話,她垂著眼簾,輕輕敲打著輪椅的扶手,語氣極為平靜地道,「基礎屬性過得去就可以了,技巧之類的我都能教,重要的是他們要有向上的決心。如果沒有足夠堅持下去的覺悟,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放棄。」

  「十個月的時間,我會幫助他們——追上奇跡。」

  ……

  薇拉傷勢愈合到可以正常走路時,再一次來到了帝光,她是來交接未來一個月的訓練計劃表,並告知隊員們她將要暫時離開的消息的。她來的時間有些晚,跟正牌教練白金耕造完成交接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她想著體育館裡應該沒人了,可還是順路去看了看。

  結果就看見了黑子哲也在練習投籃。

  黑子的心情顯然有些不好,他一次次地撿起地上的籃球投向籃框,又一次次地看著它們掉落在地上。

  黑子的特技是如同幻影般的叫做「Misdire」的傳球技巧,搭配他幾乎零存在感的特性,他能夠精妙地配合隊友改變籃球的傳遞路線,因此在賽場上被人稱之為「幻之第六人」。但是與其精湛的傳球技術相比,他的投籃技術以及身體素質都差得一塌糊塗。

  十投九不中,說的就是黑子哲也了。

  「教練?」薇拉沒有出聲,最後還是黑子發現了倚在門邊沉默不語的少女,他抱著籃球小跑過來,詢問道,「你的傷好一些了嗎?」

  「走路是沒問題了。」薇拉走到觀眾席的位置上坐下,拍拍身邊的空位,「坐。 」

  黑子在她身邊坐下,兩人面對著空蕩蕩的籃球場,一時有些沉默。

  「接下來一個月,我大概不會過來了。」薇拉輕描淡寫地道,「你既然想練投籃,那就繼續練,練出手感了,以後或許會派上用場。白金教練教導你們打球,我教導你們呼吸法,你們既然已經摸到了竅門,那就繼續練習下去,就算不打籃球,對你們的身體也是很有好處的。」

  黑子聞言,瞳孔微微一縮,他飛快地低頭掩住自己的動搖之色。

  「教練要走了嗎?」

  「沒有,只是暫時離開一陣子,我也有別的事情要做。」

  「為什麼呢?」黑子十指交握,「是不是教練也覺得,奇跡的世代跟以前不一樣了……」

  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薇拉卻一下子就聽出了黑子心中的動搖——她教導他們不過兩個月,哪裡來的「以前」呢?

  「黑子,這世上沒有永恆不變的事物,人也是如此。」她偏頭,問道,「那麼,你覺得奇跡的世代哪裡變了呢?」

  黑子說不上來,他只是依靠小動物的本能隱約察覺到籃球隊裡氛圍的變化,大概是在身為隊長的赤司變得越來越強勢霸道的時候開始的。

  他為此跟赤司吵了一架,但赤司卻說他沒變,他原本就是兩個,只是替換了而已。而且是因為奇跡世代變了,他才會隨之而改變。

  ——那到底是誰錯了呢?

  「你們都沒有錯,在大勢所趨的潮流之中,快速適應周圍的環境並融入其中的人很了不起,但不管外界因素如何影響都不動搖的人,也很令人佩服。」薇拉說道,「赤司沒有變,因為霸道和強勢也是組成他這個人的一部分,他只是把溫柔藏起來,用堅強的一面來面對你們。因為不這麼做的話,他很難不心生動搖。黑子你也意識到了吧?你們已經偏離初心太遠太遠了。」

  「曾經會想打籃球都是因為喜歡啊,因為很喜歡很喜歡,才一直堅持了下來,可為什麼,如今籃球卻變成了你們痛苦的根源了?」

  教練的話語像一塊有棱有角的巨石,狠狠地砸在了黑子的心上,他喉嚨哽噎了一瞬,說不出話來。

  是啊,明明都是因為喜歡籃球才聚在一起,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缺少對手,籃球說到底還是一種競技比賽,如果實力懸殊做不到『競技』的基本,那自然會失去爭奪的樂趣了。」

  「但是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赤司的錯。」薇拉抬頭望著天花板,平靜地道,「你們兩個在這件事情上可以說是最無辜的兩個人吧,雖然你們都是渦流之中身不由己的一滴水。黑子,你要明白,赤司的家庭以及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不允許他有任何『失敗』的,他不僅要優秀,還要出眾,他承受的壓力是常人難以想像的,為了不讓柔軟的心髒受傷,所以先一步讓堅硬的冰霜將心髒覆蓋起來——這樣。」

  「而黑子,你的眼睛還未被冰冷覆蓋,不僅是因為你的執著,還因為你身為影子,總是能注視著『光』。」

  薇拉說著說著,忍不住微笑了起來:「這麼說吧,黑子,如果你是赤司,你必須將一切做到完美,如果你在一場比賽中輸掉了,你嚴厲而又對你抱有厚望的父親就會立刻收到你敗北的消息——這樣的情況下,你能說勝負並不重要,只要快樂就好嗎?」

  黑子一時呆住了,薇拉看著他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地繼續說道:「你看,人很多時候是無法判斷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對是錯的,你執著的,對於別人來說未必是對的,而別人堅持的,或許是令你感到厭惡的。」

  黑子感到了迷茫,他喃喃道:「那我應該怎麼辦?」

  薇拉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兩個少年對戰的畫面,她不由自主地說道:「那就試著打敗他吧,讓他看看你的覺悟能產生多大的能量,貫徹你心中『正確』的信仰。你不能強求別人放下,但他人也不能阻止你燃燒,對吧?」

  黑子若有所思,他看著笑意盈盈的少女,忽而道:「教練,你是曾經見過跟隊長很像的人嗎?」

  薇拉詫異:「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有的時候……你看著他的眼神,好像在透過他看什麼人。」

  「……我做過這麼失禮的事嗎?」薇拉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實在想不起來,只能笑著道,「忘了,我記性不太好,以後不會了。」

  薇拉尋思著要不要找個時間去跟赤司道個歉,黑子卻忽而低頭道:「教練很溫柔。」

  「嗯?那,謝謝?」薇拉挑眉一笑。

  黑子看她笑,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我喜歡溫柔的人。」

  「黑子也很溫柔,我也很喜歡黑子。」薇拉站起身拍拍黑子的腦袋,見少年眼中的迷茫盡去,她心情也好了不少。

  「天色晚了,我送教練回家吧。」黑子伸手接過薇拉的背包,卻被少女一把摁住了手,她極有前輩風範地走在了前頭。

  「是我送你回家才對,走吧,可愛的男孩子在晚上也要小心啊。」

  「沒關系,反正我就算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會注意到我的,就像夜裡的青峰一樣。」黑子一本正經地黑了自己的「光」。

  薇拉笑得一把扶住了牆:「我就知道你平時都是故意欺負青峰的吧!走走走,教練請你吃關東煮,然後送你回家。」

  黑子被銀發少女拽著離開了籃球場,少女身高足有一米七,一米六五的黑子站在她身邊反而像個小弟弟,兩人走出沒幾步,黑子忽而回頭。

  赤發異瞳的少年站在籃球場內,彎腰撿起了黑子沒能投中的籃球。

  他背對著籃框一揚手,籃球便如同一顆石子落進湖泊一般輕松地落進了框裡,他沒有回頭確認,只是隔著這段距離,和黑子遠遠相望。

  空氣中似有火花一閃而逝。

  那人明明有著火焰般鮮艷的眸色,可卻如同覆了霜雪般冰冷。

  赤司征十郎。

  黑子回過頭,反手握住了少女拽著他衣袖的手,他不再猶豫,大步向前,與那人背道而馳,選擇被光明帶走。


第169章 深海藍鯨(十一)

  「……所以, 教練消失這麼久, 原來是出道去了嗎?」

  黃瀨涼太一臉無語地看著東京市區大屏幕上的影像, 身穿白色長裙宛如天使般的銀發少女站在惡魔裝扮的金發男子身邊,明明合唱的是重金屬搖滾這樣瘋狂的樂曲, 但少女那柔和的聲線在一瞬間內爆發出來的力量居然絲毫不比金發男子遜色。

  「厲害啊,教練你居然一點都沒被不破尚壓住了風頭欸,不過你什麼時候跟不破尚那麼熟了?明明是我先來的!」黃瀨要哭不哭地說著,雖然他的職業是模特而不破尚的職業是歌手,但因為兩人畫風相似,難免經常被粉絲拿出來作對比, 看到教練跟自己的對家合作,真的是怎麼想怎麼不舒服。

  「合作關系而已,等這次新歌發售結束後就把他踹了。」薇拉頭也不抬地在筆記本電腦上敲字, 她跟不破尚也有些氣場不和,怎奈何她新加入的娛樂公司非要她跟不破尚搭一個「日月」組合,雖說是她蹭了不破尚的人氣, 但是不破尚對她的唱功也很滿意, 算是互惠互利。

  薇拉本人很有職業操守,不破尚別的不說, 作曲方面是真的很有才華, 原本他們就算氣場不和,應該也還是能夠好好相處的。

  前提是薇拉沒有遇見一個第一次見面就大喊「精靈公主你是精靈公主嗎」並且對自己噓寒問暖體貼無比家政滿級並且剛好被不破尚渣了的女孩——這個名叫「最上恭子」的女孩如今已經順利晉升為薇拉的閨蜜,完成了薇拉「擁有兩個以上閨蜜」的遺願。

  所以,到底為什麼金發銀發就一定要湊一個日月組合?不破尚有愛麗絲可愛嗎?欸, 不過愛麗絲是誰來著?

  「總而言之。」薇拉合上筆記本電腦,深沉地道,「因為劍道已經拿到全國第一了,所以我准備換個目標繼續刷。」

  這個回答簡直槽多無口,青峰礙於她一直以來的淫威不敢吐槽,只能捂著嘴發出令人不爽的嗤嗤聲,反倒是黃瀨估計嘴上沒把住,滿臉黑線,脫口而出道:「教練你當你是在玩模擬O生刷人生成就嘛!」

  草,這倒霉孩子瞎說什麼大實話。

  薇拉沒有生氣,她支著腦袋很冷靜地道:「你說得沒錯,所以我准備去爭取一下今年的直木賞和芥川獎。」

  奇跡世代:「……你認真的?!」

  薇拉也不是開玩笑的,她的確是很用心地去完成自己的「遺願」了,她搜集的願望都是他人「一輩子最想達成的事」,但實際上很多事情完成後她也沒有太大的愉悅感,反而空落落的感覺更深刻了幾分,所以她想,可能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多。

  薇拉這麼想著,不由得投入了十二萬分的精力,把自己忙得腳不沾地,半夜還一邊咳血一邊填詞作曲,而原本以為她只是開玩笑的奇跡世代們在半年後發現她真的斬獲了直木賞和單曲月銷量總冠軍的頭銜之後,不約而同地集體失聲了。

  原本已經開始有些怠惰情緒的奇跡世代又默默地恢復了訓練。

  #教練激勵我的學習。#

  一直比同齡人優秀的赤司征十郎抱著鑒賞和學習的心態購買了自家小教練的專輯《守墓人》以及書作《港口鳴叫的貓》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處於一種懷疑人生的狀態之中。他懷疑小教練跟自己一樣是個人格分裂患者,甚至還可能混過黑,沒准人生成就欄裡就有問鼎Mafia巔峰的至高成就,不然正常人哪裡能把黑手黨的生活寫得那麼真實?哪怕是以一只貓的視角來描寫呢?

  不過說起來這個以自殺為樂最後還讓主角成為永恆守墓人的角色……怎麼聽著那麼像文豪太宰治呢?

  薇拉一度成為了學院內的神話,但是這並不能阻止她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

  咳血和身體的虛弱都只是小事,更可怕的是她的五感在逐漸消失。

  在一次跟齊木栗子相約甜品店的過程中,薇拉發現自己嘗不出味道時,她就微笑著將甜點推給了栗子,很平靜地想著,時間不多了。最開始是味覺,然後慢慢的是嗅覺、聽覺、視覺……等到觸覺都完全消失的時候,她就會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個無法感知外界的廢人了。

  靈魂的火燭已經燃燒到底了,她該為自己找個墳墓了。

  墓地最好是在一處山清水秀、寧靜怡人的地方,不需要太熱鬧,但也不要太荒涼。有人煙的小鎮最好,而她希望能被埋在一個高高的地方,能夠自上而下地俯瞰整座小鎮,能在每天的清晨黃昏看見斜陽,能聽見風吹整個世界的聲音,連土壤都彌漫著清爽濕潤的味道。

  她覺得,夏目喜愛的那座小鎮就很好,一聽就是一個很溫柔的地方。

  「在看什麼?」結束了訓練的赤司搭著圍巾在她面前停下,看著她手中翻閱的旅游小冊,「准備畢業旅行嗎?」

  「不是哦。」薇拉微笑,舉了舉手中的小冊子,讓眼前的少年看那封面上綠意盎然的稻田,「是在考慮以後生活的地方。」

  少女的回答總是出人意料,赤司卻也已經習以為常,他在她身邊坐下,拿過她手中的小冊,看著上面如同水彩畫般迷人的城鎮風光,卻是微微挑眉,一針見血地道:「這種地方適合養老,年輕人住久了容易被磨平意氣,逐漸失去上進心的。」

  說完,少年似乎努力地緩和自己的語氣,但脫口而出的話語卻還是帶著幾分命令的味道:「你很優秀,未來還有更廣闊的上升空間,繁華的京都會更適合你,洛山高校是綜合排名第一的學府,我想以你的成績,考上洛山完全是綽綽有余,雖然不明白你為何選擇一所籍籍無名的PK私立學園,但是轉學的話,我可以幫你。」

  少年的話語無比生硬,薇拉卻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歡快地道:「赤司是准備考洛山?」

  少年瞥了她一眼,沉沉道:「嗯。」

  「等你讀高一我都高三准備畢業了,就這麼舍不得教練啊?」她笑著擰開功能飲料的瓶蓋遞給他。

  「不。」少年的神情矜持而又冷淡,拒絕承認這種矯情的說法,「你很優秀,而我需要優秀的人輔佐,在未來我也勢必會爭得更多的勝利。去到新的地方便意味著新的開始,雖然一切重頭再來我也有信心做到最好,但我覺得我和你的合作能夠繼續下去。」

  面對著少年「跟著我有肉吃」的篤定,薇拉簡直樂不可支,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少女舒展身體的動作抻拉著四肢,顯得腰肢格外的纖細,少年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卻感覺有什麼東西突然扣在了自己的頭頂。

  「提前送你的畢業禮物哦~!」薇拉笑意盈盈地道,「是我親手做的,不管你是喜歡還是嫌棄都給我滿懷感激的收下哦,不然教練也是會生氣的。我知道現在的你不喜歡別人忤逆你,但是最後妥協一下下吧,讓我走之前開心一點嘛。」

  赤司沒聽出她的潛台詞,只是抬手拿下了那個扣在頭上的帽子,靜靜地凝視了許久……

  「……謝謝,但是這個大叔是誰?」

  「嗯,是一位非常偉大的英雄哦。」

  薇拉試圖模仿帽子上的Q版人物表情,但是最終還是失敗並且笑出了聲,她目光很溫柔,仿佛黃昏時分瑰麗的斜陽都凝在了她的眼眸:「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了,但是他教會了我很多很多哦,是他告訴我的——『越是忐忑不安,便越是要微笑』,笑容能將快樂和希望傳遞給所有人,而能夠成為他人支柱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赤司,一直勝利的人固然很強大,但能夠承擔起失敗的人才是真的勇敢。」

  「溫柔從來都不是軟弱,而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被辜負的品質,不管是以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本質都是個溫柔的孩子。」

  「所以,別忘了自己的初心啊。」

  少女說完便朝著赤司揮了揮手,拎著背包朝著籃球場外走去:「國中時期的最後一場比賽,好好享受打籃球的樂趣。」

  赤司看著她走進明媚的陽光裡,即便並不在意她的話語,卻依舊無法自制地回憶起第一次打籃球時的心情。他最初接觸籃球的記憶來源於自己的母親,那是最溫柔也最安心的避風港,而籃球之於他,便是在父親嚴厲教導下唯一能夠排遣壓力的樂趣。

  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味了呢?他也不知道。但他的第二人格是為勝利而生的,一旦失敗,他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

  不管是黑子也好,奇跡的世代也好,所有人都更喜歡溫和有禮的第一人格。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他這個只知道勝利的冰冷機器本質上也是「溫柔」的——是為了能夠繼續跟大家打籃球,才蘇醒的。

  赤司低頭,看著手中繡著Q版肌肉壯漢魔性微笑的鴨舌帽,冷著臉,心想,難看死了。

  他思考著入學洛山之後將要如何面對的更廣大的舞台、更艱辛的挑戰。

  卻唯獨沒想過,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見這個總是微笑著、仿佛風吹雨打都無法摧折她分毫的小小教官。

  ——他也沒想過,生如夏花般璀璨的她,最後真的長眠在了那樣的地方。

  ……

  老舊的鐵皮火車發出了「轟隆隆」的聲響,靠站之時鐵軌摩擦的聲音令人有些不適,但很快的,這種浮躁的心情便被迎面拂來的風吹淡。

  走出月台便能看見一望無際的森林,平整的稻田,幽靜的小徑,還有那仿佛油彩暈開的深藍天幕,團成雪花的白雲。紅色的鳥居神社讓人想起在耳邊縈繞的莊嚴鐘響,潺潺流過的小溪河川,在陽光下瀲灩著斑駁的光。

  生活在這樣溫柔的地方,注定這裡的人也都是溫柔的。

  街道上的行人步履緩慢,神態舒緩,縱使不笑,他們的眉眼也總是寧靜平和的。

  薇拉牽著數珠丸的手,安靜地看著眼前怡人的風景,半晌,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小聲地咳嗽著,用手帕一點點地拭去唇角的血跡,蒼白的手背上卻因為用力而顫抖,隱隱浮起了青筋:「我們到了嗎?」

  數珠丸沉默不語,他彎腰抱起穿著厚實的少女,用抱小孩的姿勢,又好似抱著一只病弱的小貓,緩步朝著田間小徑走去。

  「我不要去見滋叔叔和夏目他們。」少女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瞪瞪地晃了晃腳,道,「恆次哥,房子買到了嗎?還有我的墓地。」

  「嗯。」數珠丸輕輕地應了,他微微抬眸,金色的眼眸裡瀲灩著細碎的柔光,「在山上買一座庭院,裡面給你種滿白薔薇可好?」

  懷裡的女孩低著頭,有些艱難地呼吸著,卻還是好乖好乖地回答道:「好,謝謝恆次哥。」

  「還有什麼沒有完成的願望嗎?」他雙手抱著她,只能低頭,用臉輕貼她的額角。

  「我想不起來了……」她悶悶地說著,仿佛包含了無限的委屈,遺憾而又茫然,「真的想不起來了……」

  她的靈魂之火早已燃盡了,支撐著她苟延殘喘至今的,不過是一縷執念罷了。

  「果然,還是不甘心啊……」

  她的嘆息被風送走,最終落進了一人的耳中,粉發少年憑空出現在這座小鎮的上空,如飛鳥般輕巧地落在了地上。

  他面無表情地伸出了手,抓住了虛空中他人看不見的、卻確實存在著的注連繩。


第170章 深海藍鯨(十二)

  楓林向晚, 倦鳥歸巢,日落後的熊本縣沒有大城市的喧囂,安靜得只能聽見窗外蟬鳴聲聲,樹影裊裊。

  「我回來啦夏目!」又跑去妖怪犬之會蹭酒的貓咪老師拉開窗戶, 姿態豪放地打了個酒嗝, 「哎呀哎呀,你還在寫作業呀?真~可~憐~是這月色不美了,還是這暮風不溫柔了?這麼歲月靜好的時節你居然在寫作業,哈哈哈,嘎嘎嘎——!」

  「梆」, 夏目貴志賜予了這只囂張的貓咪正義的鐵拳, 面無表情地道:「給我適可而止啊, 不過是一只娘口而已。」

  「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是娘口!!!」腦袋腫起大包還冒煙的貓咪老師怒而炸毛, 但是某個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飼主不僅無視了他,甚至還收走了原本買給他的七辻屋饅頭作為醉酒的懲罰。沒有饅頭可以吃的貓咪老師生無可戀地倒在榻榻米上軟成一灘, 酒意朦朧之時有些話也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道:「夏目啊,你那個表姨的葬禮是在什麼時候啊?」

  低頭寫作業的少年呼吸微微一滯,他忍了又忍, 最後忍無可忍, 一把操起桌上的書本就朝著斑砸了過來:「你喝醉酒後到底在胡咧咧地說些什麼?!表姨身體是不太好, 但是你總不能咒她死啊!太過分了貓咪老師!」

  胖三花一躍而起,用與其敦實身軀完全不符的靈敏躲過了夏目的攻擊,臉紅紅地嚷嚷道:「我才沒胡說, 她的火種已經快要熄滅了,比你前些天遇見的那個老婆婆還不如!她這種連投胎轉世都不會有的半神,要不是因為執念尚存,早就該隕落消散了!」

  夏目微微一愣,這句話中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他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只能下意識地詢問自己最掛心的問題:「……隕落消散是什麼意思?沒有輪回轉世……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樣啊。」貓咪老師也意識到自己醉了,但是他並不打算隱瞞夏目這件事,「她是黃泉的人柱哦,你知道人柱是什麼的吧?」

  「……」

  「她死後,會被黃泉吃掉,化作新的常夜海哦。」

  夏目掀飛了貓咪,衝下樓撥打了一樓的座機電話。

  「啊,貴志?」塔子阿姨看見夏目慌不擇路地從樓上奔下來,連忙關心地詢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夏目只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他胡亂搖了搖頭,抖著手撥出那一串電話號碼,可電話的另一頭卻是傳來了「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心慌得不得了,只能不停地翻閱著電話簿,試圖找出能夠聯系上那個人的號碼。

  「貴志,貴志,你別急,你想要找誰的電話號碼?我來幫你找。」夏目的動靜不算大,但滋先生還是發現了他情緒不對,連忙從屋中走出來,戴上了眼鏡,「你想找誰的電話?家裡的電話簿我基本都記得。」

  「表姨……表姨的!就是小愛,或者表叔也可以……他們家的座機電話被注銷了……」

  塔子和滋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了情況不對,福澤愛身體不好是他們這些親戚都知道的事情。滋也不多說什麼,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飛快地摁下一連串的數字,這一次電話撥出去沒多久,手機裡就突然傳出了一個低沉磁性的男聲:「您好,這裡是數珠丸恆次。」

  夏目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嗓音微啞:「表叔,小愛在你身邊嗎?」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一下,很快地,夏目就聽見了一個充滿活力但語氣很幼的聲音:「夏目?是夏目嗎?!」

  電話那頭換了人,少女清甜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幾分孩童似的歡呼雀躍:「夏目!熊本縣的小熊大米好好吃!我好喜歡!這裡風景很好,天氣很好!人也很好!我以後也要住在熊本縣!跟恆次哥一起!」

  夏目從來沒聽過那個少女用這種語氣說話,遣詞用句都是斷斷續續的,又乖又幼,像個八歲大的孩子。

  「小愛,你在熊本縣嗎?你在哪裡?我來找你好嗎?」夏目語速急促地說著,有些緊張地等待著回復。

  電話那頭又安靜了好一會兒,隱約有細小的爭執聲從聽筒裡傳出,似乎薇拉在和數珠丸恆次爭奪那個話筒。大概最後少女還是贏了,於是手機裡又傳出來她清脆的聲音,好像孩童故意扯著嗓子大聲說話一樣,每一個字都那麼渾然有力,擲地有聲。

  「夏目——」她嘰嘰喳喳地念著,「我和恆次哥現在,住在一座山上,山坡上開滿了小花,春天還能看見櫻樹,我很喜歡。」

  「塔子阿姨和滋叔叔都是很溫柔的人,這裡的人都很溫柔,你說得對,這座城市能夠治愈不被他人所愛的傷痛。」

  夏目微微瞠大了眼睛。

  她的聲音隔著手機,話語模模糊糊的有些分辨不清,但是那童稚的快樂就像破殼的雛鳥。

  「所以,夏目已經不再感到寂寞了,對吧?」

  「——那真是,太好了。」

  她的聲音漸漸微弱了下去,恍惚間又有了曾經無限溫柔的感覺。

  夏目只覺得眼角一酸,眼淚奪眶而出。他像是看到不幸結局的書客一般,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

  「塔子阿姨,滋叔叔,我出去一趟,別等我,我不會有事的。」

  「欸!夏目!」

  貓咪老師熟練地跳上了夏目的肩膀,少年衝出了家門,一邊跑,一邊朝著手機另一邊的人大聲說道:「小愛,你還在嗎?」

  「你等等我,別睡好不好?……今、今晚有廟會!我帶你去逛廟會好不好?」

  電話那頭昏昏欲睡的少女忽而間又開心了起來,她微弱的聲音再次變得清晰,還帶著幾分細不可查的期待:「廟會呀?」

  「對,廟會,能看見煙花的那種,一起去吧!」

  貓咪老師落地的瞬間變作了巨大的白狐,他載著夏目朝著森林衝去,他們需要妖怪的幫助。

  就在一人一狐急得上火時,一個聲音在黑夜中忽而響起:「夏目貴志。」

  夏目抬頭望去,粉發少年正安靜地站在一棵櫻花樹下,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幫個忙吧。」

  ……

  「廟會,我要去逛廟會!」薇拉抱著數珠丸的手臂一頓亂晃,「恆次哥,要去逛廟會!」

  數珠丸端莊正坐,唇角掛著悲憫清淺的微笑,任由少女如同貓兒般在自己的手邊撥來滾去,各種胡鬧。眼看著她快要撞上桌角了,澹泊文雅的佛刀才突然伸出手,把她的毛腦袋抱住,不讓她亂動了。

  他垂眸,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近乎刻骨的溫柔,像擼貓一樣摸了摸她的頭:「浴衣和羽織都在櫃子裡,會穿嗎?」

  「會的!」她應了一聲,便自己爬起來往房間跑,像個急著吃糖的小孩。

  數珠丸知道,她現在大概只有八歲孩童的記憶了,並且已經失去了味覺和嗅覺,就連聽覺和視覺都開始弱化了。

  八歲的她原來也曾是這般活潑愛鬧的孩子,半點都看不出日後溫柔擅長隱忍的模樣。

  數珠丸並不覺得哪裡不好,因為她忘記了自己曾經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悲傷,便也沒有了在英雄世界裡小心翼翼的謙卑模樣。

  現在的她是一個幸福的孩子,有很多人愛著她。

  「恆次哥!」換上一身櫻花和服的少女從屋中嗒嗒地跑了出來,舉著一件日輪羽織,笑得眉眼彎彎,「這件羽織好好看,是禮物嗎?」

  「啊。」數珠丸微笑著摸摸她的頭,「是你的弟弟送給你的,喜歡嗎?」

  「很喜歡!」她抱住了羽織,卻又有些懵懂地歪頭道,「我弟弟是誰?」

  數珠丸沒有回答,只是微笑,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薇拉小跑著過去開了門,門外,身穿一身和服頭戴稻荷神面具的夏目就站在那裡,他肩膀上趴了一只肥胖的三花貓,穿著重大祭典才會穿著的紋付羽織,目光溫柔卻又帶著幾分火燭般微弱的悲色:「小愛。」

  「哇,夏目!」薇拉心無芥蒂地撲進了夏目的懷裡,事實上也並不能強迫一個八歲的孩子明白男女之防,她像一只不斷撲騰的兔子一般蹦蹦跳跳的,一會兒去揪貓咪老師的尾巴,一會兒去揉夏目的腦袋,似乎對他的穿著感到驚奇,「廟會在哪裡呀?帶我去!」

  「好。」夏目抱住女孩已經瘦弱得有些咯手的肩膀,他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異樣,「我帶你去。」

  夏目過來時就已經發現了,這間屋子裡沒有鏡子。

  鏡子全部都被打碎了,堆在院子外邊的樹林裡。

  所以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模樣了。

  瘦弱得幾乎風吹就倒的銀發少女面色慘白如紙,臉上布滿了蒼青色的刺青。

  她眼中金蓮燦燦,華美而又不詳,渾身上下都透著非人的氣息。

  詭異,卻又極美。

  像一朵開到盛極的荼蘼。

  「黃泉已經開始吞噬她的靈魂了。」斑的聲音在夏目的腦海裡響起,那個叫齊木楠雄的超能力者為他們建立了精神連接,如今他們能夠在腦海中聽見彼此的聲音,「那些刺青就是『契』的一種,等刺青蔓延全身時,神都救不了她的命。」

  夏目聽不得這些話,他知道貓咪老師說的是事實,但是他依舊覺得好難過。

  比任何一次分別,都要難過。

  「我們要去哪兒?」少女仰著頭望著他,她金色的眼眸那麼璀璨,有蓮花在她眼底綻放。

  「去廟會之前,要先帶你去個地方。」夏目溫和地抿唇笑了笑,他想,如果不是有面具遮掩,自己如今的表情看上去應該更像是在哭吧。

  他牽著少女的手,虛虛地踏出一步。

  下一秒,他們眼前的場景就變了。

  月明風清的黑夜變成了白晝,太陽初升,啟明未離,踩在腳下的柔軟草坪瞬間化作了都市的街道,漆黑的天幕化作了深藍與淺藍交織的顏色。不遠處是一座龐大的建築群,宛如自深夜棲息醒來的巨獸,在黎明的光輝中緩慢地吐息。

  兩棟並列的高樓相連在一起,中間是一條寬敞的青石小道,從布局和陳設來看都能感覺得出來,這是一座學府。

  黎明的陽光照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薇拉茫然了一瞬,這才看清不遠處色澤鮮艷的橫幅上寫著「雄英畢業季」。

  「夏——」薇拉下意識地回頭,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她穿著學院的制服,背著背包,乖乖巧巧地站在校門口。

  ——夏?我想找誰來著?為什麼總覺得自己身邊應該站著一個人呢?

  薇拉困惑而又不解,但很快,道路的盡頭又出現了一個少年修長筆挺的身影,他逆著天光而來,跟她穿著同樣款式的制服,很是清俊。

  少年紅白兩色的碎發略帶三分濕氣,異色的眼瞳眸光淡淡,神情與其說是冷,不如說是呆。

  他看見薇拉傻傻地站在那裡,也是微微一愣,不等薇拉回過神來,他已經目標確切地朝著她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伸手——

  捏了捏她的臉。

  薇拉:「……」

  「早。」少年面無表情地打了個招呼,態度極為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怎麼今天沒去晨跑?睡過頭了?」

  正說著,似乎感覺到掌中的溫度不對,他捏了捏她的手,皺眉:「手很冷?」

  他一邊說著,一邊很是莫名地從她的左手邊走到了她的右手邊,用自己的左手牽起她的右手,淡定道:「嗯,這樣就好。」

  少年的手突然變得微燙,他將自己的手臂塞進她的懷裡,像個大型的暖寶寶。

  「因為今天是畢業典禮,所以睡不著?」他低頭望著她,平淡的神色看不出分毫的異樣,但眼神卻莫名讓人覺得溫暖。

  薇拉隱隱約約想起了什麼,她歪頭,特別乖巧地笑了笑,突然踮起腳探頭去親他。

  少年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眼睛一瞠,下意識地戰術後仰,但又很快反應了過來,讓自己快速回歸原位,淡著臉力持鎮定地望著她。

  然而,善變的貓咪已經不想親他了,她好奇地扯扯他紅色的領帶,拍拍他的肩膀,又去撥弄他異色的發梢。

  薇拉想起他是誰了,這麼獵奇的發色只有一個人擁有,於是她特別開心地拍手,喊道:「焦凍!」是焦凍!

  「嗯?」少年很是困惑地應了一聲,見她除了盯著他笑以外就沒了別的反應,猶豫半晌,還是覺得自己錯過了大好的機會,便假裝很自然地湊過去親了親她的耳根,癢得少女耳朵微微一抖。

  他親完,站直了身體,牽著她的手,面無表情地轉移話題道,「我們先去教室吧。」

  少女乖乖地被他牽著,就這麼一邊凝視著他,一邊笑得眉眼彎彎,仿佛擁有了巨大的珍寶。

  轟焦凍被盯得有些莫名,但是他是個非常認真卻又有些直的人,被人注視也一定要注視回去,於是他也扭頭看著她的眼睛。

  看著看著,便也舍不得移開視線了。

  牽著手兩人就這麼步入了校園中,誰也沒有回頭。

  在逐漸明亮的天光中,齊木楠雄的身影以一種半透明的姿態出現在半空中,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忽然伸手,將自己腦袋上棒棒糖模樣的抑制器給摘了下來。

  「英雄瞬光沒有離世。」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到整個世界的核心都微微一震,仿佛海嘯山崩,那一瞬間反彈而來的巨大孽力,幾乎要將這個世界湮滅其中。

  沒有佩戴抑制器的齊木便是世界的神,他說出的話語都會成為這個世界的「規則」,像言靈一樣,能夠「命令」世界將「虛假」變為「真實」。

  ——但是世界拒絕這份「命令」。

  齊木面無表情地堅持了三秒,直到世界瀕臨毀滅的前一刻,他才給這個命令加上了限制。

  「在畢業的這一天裡。」

  ——這就是,救世主自己都不曾知曉的遺憾。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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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深海藍鯨(十三)

  「恭喜畢業——!!!」

  學生們走進大禮堂的瞬間, 掛在穹頂的彩帶球砰地一聲爆開,五彩繽紛的彩帶彩紙撒了學生們滿頭滿臉,穿著性感的午夜老師跟麥克老師一左一右地站著,手裡拿著泡沫彩帶噴霧, 嘻嘻哈哈地朝著學生們噴去。

  雄英高三生畢業, 學校內的老師居然全體盛裝出席,就連慣來邋裡邋遢的相澤消太都換上了西裝,梳起了頭發,一派精英風範。

  其余的老師不像午夜和麥克老師這般熱情好動,只是遠遠地站在台上, 含笑看著這一批雄英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學子, 未來的希望之星。

  「恭喜畢業!以後也要不斷進取, 堅持不懈啊!」

  「出去後別丟了我的臉。」

  「社會和學校的環境是完全不同的, 熱血不是壞事,但是要時刻謹記自己是一名職業英雄, 要以英雄的准則約束自己,明白嗎?」

  有人苦口婆心,有人態度嚴厲,但更多的老師卻是在這個難得的日子裡軟和了神情, 給這群即將走進社會的小崽子們好好鼓勁。在大部分老師的眼裡, 這群英雄預備役還相當稚嫩, 帶著年少時尚未褪去的熱血和天真,但這也並不是一件壞事。經過兩年的實習活動,有好幾位學生已經有了職業英雄的雛形, 站在學生們的中間都自有一番游刃有余的氣度,看上去很是惹眼。

  轟焦凍、綠谷出久以及爆豪勝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三人雖然還未成為職業英雄,但這些年的大型英雄活動基本都有他們的身影。

  身為雄英新一代的Big 3,英雄榜上他們也早已有了一席之地。

  相澤消太看著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仿佛看見了當年他、麥克以及白雲朧的黃金鐵三角,他們也曾年輕過,那時候的他們距離夢想不過一臂之遙,但年少時的雄心壯志最終也隨著白雲朧的死亡而煙消雲散。

  ——英雄,本就如此悲壯。

  「我已經初步了解過你們的就職計劃了。」相澤消太隔著防護鏡,看著眼前的學生們,「綠谷打算加入夜眼的事務所,作為獨立英雄重磅出道;爆豪准備脫離潮爆牛王的事務所,和切島、上鳴、瀨呂一起成立新的事務所;而轟……是准備和瞬光一起成立雙人組合,沒錯吧?」

  一直安靜乖巧站在一旁的薇拉聽見有人喚她,頓時抬起頭,站在她身邊的少年卻是點頭道:「是的,老師。」

  「瞬光,你……」相澤將目光移到了銀發少女的身上,見她一臉乖巧地微笑著,嚴肅的神情也不由得松緩了些許,「你們兩個本身就很有默契,作為搭檔一起出道也能積攢不小的人氣,更容易脫穎而出。轟不擅長應對媒體,但想必你沒有這個問題?」

  薇拉不太明白,只是仰頭望著相澤消太,一直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但是看著這些陌生的人,她的心情就很好。

  「小千!你真的要和轟搭檔嗎?!」蘆戶三奈小跑著過來,撲到了薇拉的背上,「我也想和小千做搭檔啊!轟不需要搭檔也很強了啦!小千你快看看我,我跟你的個性也很搭啊!我連我們的組合名都想好了,就叫『粉白雙色暴走女王』怎麼樣啊啊啊!」

  你可算了吧。

  相澤消太一臉冷漠。

  「小千將來還是會回歸啟世的吧?」八百萬百走到了薇拉的身邊,一臉鎮定地分析道,「小千擁有完善的機甲體系和充沛的知識儲備,如果搭配我的『創造』個性一定事半功倍,我們可以成為擁有全新概念、足以改變世界的『裝備英雄』。」

  於是幾個人就因為這個而爭執了起來。

  相澤消太頭痛極了,他一點都不想在結業這個大好的日子裡還被學生們折磨,於是將目光移向一邊雖然微笑但明顯不在狀態的少女身上。

  「瞬光,你怎麼想的?」

  我怎麼想的?

  銀發少女笑了,笑得特別開心,她拽了拽轟焦凍的手,撒嬌似的晃了晃,眼中仿佛有光,那光卻很溫柔。

  「焦凍,我們的組合叫什麼名字啊?」

  少年愣住了,他從未見過情緒如此外放的她,記憶中的她似乎一直都是遠比同齡人更加沉穩的模樣,溫和隱忍,卻又帶著幾分病態的謙卑。可如今的她笑容燦爛,明媚得好似從未被陰霾籠罩的光。

  ……不對,明明昨天才見過,為何會說是「記憶中」呢?

  他看著她月華般的銀發,眸光柔軟:「叫『銀』如何?」

  他有認真想過自己和搭檔的組合名,但是轟焦凍作為一個能將真名作為英雄名的鋼鐵直男,他的小腦袋瓜子裡根本就想不出比「瞬光;焦凍」或者「焦凍and瞬光」更好的名字,最後還是在兩人頭發顏色的啟發下想出了「銀」這個名字。

  他喜歡銀色,因為這是冰雪的顏色,是母親的顏色,也是她的顏色——在他的生命中,這是最璀璨也最溫暖的顏色。

  至於安德瓦遺傳給他的另外半邊發色?呵,Who care?

  但是直男對自己的取名水准還是有一定自知之明的,他說完便忍不住征詢搭檔的意見,再次確認道:「喜歡嗎?」

  她回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喜歡!」

  她笑了,看她笑得那麼開心,於是周圍的人也忍不住笑了。

  但是卻不知為何,他們笑著笑著便覺得眼角發酸,有人甚至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討厭,想到畢業後就要分開了,我就覺得好難過。」麗日嘴角掛著用力的微笑,不停地擦拭著眼角。

  「啊啊啊不要說這樣的話啊茶茶!」蘆戶三奈蹦起來將臉往好友的脖頸處一埋,「說好今天從見面到分別都要一直笑著的呢,我們說好了!」

  「我們畢業了。」

  「我們畢業了啊!」

  「明明還沒有說『再見』。」八百萬百看著好友,一邊微笑一邊落淚道,「但為什麼?……明明還沒分別,我就開始想你了。」

  「小千,我好想你啊。」

  「百百你太壞了!你是不是想要惹哭我?!」蘆戶三奈捂著臉往外跑,「我不跟你們說了,我們明明約好直到最後都要微笑著道別的!」

  「以後又不是不會再見了!我們是朋友沒錯吧?!以後一定也會保持聯系的!對不對,小千?」

  「對!」薇拉笑得更加開心了,她伸出去的手被人握住,隨即被拽著小跑了起來。

  「我帶你去看櫻花啊!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前我們全班一起種下的櫻花樹?它現在長得可好了!」

  蘆戶三奈扭頭揚起燦爛的笑臉,她眼中含著水光,但是正如她承諾的那樣,她絕不讓眼淚掉下來。

  早春三月的時節,是日本的畢業季,在這個爛漫的日子裡,櫻花開滿了大地,將天空都渲染成了粉色,讓整個世界都變得絢麗無比。

  花瓣兒從枝頭落下,在空中悠悠打轉,落在一人的頭頂。

  薇拉唇角微勾,站在櫻花樹下仰著頭,看著這片令人懷念的天空。

  「站好站好!都給我站好!要拍照啦!」麥克老師大聲地吆喝著,「嘿,小美女們,你們都在看什麼呢?快過來拍照啦!」

  「麥克老師,要把這棵櫻花樹一起拍進去啊!這是我們A班一起種的!」蘆戶三奈隔空大喊,牽著耳郎和薇拉的手,站在櫻花樹下。

  「好好好。」麥克老師聚了焦,有些不滿地嚷嚷道,「綠谷你怎麼還在哭啊!男孩子,堅強一點!」

  「對、對不起!」綠谷將臉埋進手臂,淚流成河,「對不起麥克老師,但我憋不住嗚嗚嗚哇——!」

  「哈哈哈哈!不是吧綠谷?這也太遜了!還有沒有一點歐爾麥特繼承人的樣子啊!」切島左手摟住痛哭的綠谷,右手摟住滿臉不爽的爆豪,「笑一個啊!這是應該開心的日子啊!我們的旅途才剛剛開始!」

  「看鏡頭啊!一二三,cheese!」

  「哢擦」——照相機留下了這彌足珍貴的時刻。

  「畢業季歌曲果然應該唱《仰ァタ尊ウ》吧?感謝老師一直以來的照顧和教導!」

  「我覺得還是《卒業》比較好。」

  A班的學生們嘻嘻哈哈地合唱了一首《敬仰您的尊貴》,送給辛苦教導他們的師長,唱完後便作鳥獸散,歡笑著奔向了陽光明媚的操場。

  「春天溫暖的風微微吹拂時,我們踏上旅程,從這一直以來的地方出發,不知不覺已度過這麼多時光——」

  耳郎響香最先開了腔,低沉磁性的嗓音唱著溫暖的曲調,仿佛共鳴一般,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附和著唱了起來。

  「回憶重疊,才發現你始終都在那裡,甚至不需要去回想,你總是那麼努力,在夢中馳騁——」

  「祝賀你,祝賀你一直以來的努力,你和我一起度過的時間是那麼珍貴,無論何時,你都讓我歡笑——」

  薇拉被蘆戶三奈和麗日御茶子抓著手,跟著他們奔向了操場,雄英為畢業生們准備了最盛大的慶典,慶祝他們成為英雄的這一天。

  「當我回首,發現我們一起的日子是如此的幸福,我躲過了無數爭吵,專注的性格太過認真,費了很大勁卻是一場空——」

  「但你的笑容,擁有著能讓人飛翔的力量,是那麼吸引人。」

  薇拉停住了腳步,她松開手,看著好友們像飛鳥般奔向了光明,陽光是那樣的燦爛,照得人目眩神迷。

  「那樣的你,就算去到了遠方,隨時都可以,回到這裡!絕對!絕對!絕對!」

  他們唱著歌,努力地微笑著,眼淚像反射著陽光的珍珠,刺得眼前的視野都微微模糊。

  澄澈的金眸掃過遠處,掠過英靈碑上那個被人短暫忽視過去的名字。

  「迷茫中的日子,總是總是什麼也不說,只是你在我身邊。」

  「就算明天也一塌糊塗,也希望你繼續在這,最後你一定會呵斥我,叫我快點變強。」

  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模糊,她只看見無比璀璨的光明充盈了她整個世界,在墜入黑暗的前一秒,她被光明擁抱著。

  「感謝我們的相遇,你的存在讓我積極向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向我們的新世界啟程——」

  歌聲漸漸變得遙遠,她對世界的感知一點點地消失,但是薇拉卻忍不住笑,一直笑,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去開拓,奔向未來吧——!」

  「你和我一起度過的時間是那麼珍貴,而畢業意味著——新的開始!」

  「小千——!」她在笑。

  「千醬!」他也在笑。

  「A班!畢業啦——!」

  那一天照在身上的陽光,真的非常非常的溫暖,能融化巧克力,也能融化蜜糖。

  在那個櫻花綻放的時節,那些思念跨越了生與死的距離,抵達了遙遠的彼岸。

  ——從此,救世主沉睡在那座溫柔的森林。

  如墜夢鄉。

  【深海藍鯨.化作森林裡的一捧土完】


第172章 番外.深海中最孤獨的鯨

  「喂,你, 聽說過鯨落嗎?」

  「海洋中最大的生物在海中死去, 它的屍體會沉入海底, 這個沉落的過程便名為『鯨落(Whale Fall)』。整個沉落的過程長達四至二十四個月,在這期間,海洋生物會將巨鯨的屍體作為食物。一些無脊椎動物則會以巨鯨的屍骨作為棲居地,繁衍生存的同時不斷啃食它的屍體。最後,經過化能自養,巨鯨身上的有機物會全部分解,成為海洋細菌的養分,滋養整片海洋。」

  「而巨鯨屍骨最後墜落的地方會形成廣闊的礁岩地帶, 成為蘊養無數生物的理想溫床。」

  「從誕生到死亡, 從皮肉到屍骨,它以自己的一生完成了一套海洋系統的循環,而鯨落則成了它回饋給大海的最後一抹溫柔。」

  「巨鯨落,萬物生。」

  赤司征十郎是在圖書館裡聽見這一段滿懷少女憧憬之心的呢喃的,但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鯨落這個詞彙背後代表的意義的確很有意境很有美感, 但如果放在現實裡, 屍體分解的過程肯定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比起這些,赤司更關心即將到來的全國聯賽。

  這是奇跡的世代最後的一場比賽, 等這次全國聯賽結束之後, 他們就會前往不同的學校,從此各自為戰,分道揚鑣。

  赤司並不覺得可惜, 因為「可惜」這種軟弱的感情屬於第一人格,而他,只需要取得勝利。

  如今的奇跡世代已經跟各大籃球強豪的校隊交過手了,能打的一個都沒有,去年的競賽上好歹還有「無冠的五將」與「奇跡的世代」一爭高下,今年卻連像樣一點的對手都沒有了,說不上有多失望,但是無趣也是真的。

  為了不讓隊友消極怠工,赤司甚至立下了「每一場每個人至少進二十個球」的規矩,這話若是被對手聽到了,只怕會感到羞辱。

  「桃井,教練的電話還是打不通嗎?」

  「嗯,可能是因為進入期末備考了吧,畢竟很快就要升高三了啊。」

  「愛妞不來也沒關系啦。」紫原耷拉著眼皮,語氣倦倦地道,「這麼無聊的比賽,她不想看也是正常的啦,畢竟結果已經注定了。」

  奇跡的世代沒有想到,在這一場國中最後的賽事中,他們險些遭遇了人生中最慘淡的滑鐵盧。

  一支名為「逐光」的黑馬勢如破竹般殺進了總決賽,在奇跡世代疏忽大意的情況下,比分甚至一度被拉至「57:16」。

  全場嘩然。

  要知道奇跡世代從出道至今,向來都是以絕對的實力差距碾壓同階對手的,誰也沒想過他們居然也有被「碾壓」的一天。

  觀眾們感到震驚,卻不知道奇跡世代們也感到震驚。

  「為什麼……?」桃井五月捂住嘴,忍不住瞠大了眼睛,「……為什麼他們也會呼吸法?」

  赤司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來,他心中有一個猜測,但是他不願意相信。

  名為逐光的隊伍裡,有一名成員名為「荻原成浩」,拖黑子的福,他對這個人有一些印像。這個名叫荻原成浩的少年原是一支三流籃球隊的隊長,因為黃瀨和紫苑惡意湊比分的行為而痛心到失魂落魄,也正是因為他,黑子和隊員們的矛盾才會爆發,鬧到隊伍分崩離析的地步。

  如果赤司沒記錯的話,荻原成浩應該是在那次比賽結束後就放棄了籃球,並且轉學了才對。

  但是,如今站在他們對面的荻原成浩眉宇堅毅,眼神明亮,仿佛有火焰在燃燒。不僅僅是他,逐光隊伍中的每一位球員都是如此。他們鬥志昂揚,技巧精湛,不僅掌握著能夠瞬間提高身體素質的呼吸法,身為隊長的荻原成浩球技也熟悉到讓赤司都感到刺眼的地步。

  ——他把劍術融合在了籃球裡,打出了屬於那個人才會的絕技。

  那個人……居然!背叛了奇跡的世代!

  憤怒點燃了赤司異色的瞳孔,他按捺下立刻去找那個人要個說法的衝動,冷靜地指揮隊員部署戰術,閑置一旁的桃井五月也立刻恢復了軍師的職責,開始分析起對手的數據以及進攻路線。因此下半場比賽,雙方打得有來有往,十分精彩。

  赤司心想,他要讓逐光一敗塗地,用事實告訴那個人,她背叛奇跡後加入的這支隊伍,不過是垃圾而已。

  奇跡的世代久經沙場,經驗豐富,每一位選手單獨拿出來都是頂梁柱一樣的存在,不管身體素質還是球技都堪稱完美。

  相比之下,逐光隊伍在身體素質方面就要遜色很多,但是他們團隊合作十分默契,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口令暗號以及手勢語,單個隊員或許並不如何出色,但擰和在一起時卻如同無法撼動的鋼鐵巨獸,更別論他們胸中燃燒著遠勝一切的求勝欲。

  這一場比賽,打得非常艱辛。

  不斷暫停比賽商討戰術,不斷改變作戰策略,甚至最後在雙方平手的情況下開啟了加時賽。

  打到最後,雙方精疲力竭,奇跡的世代甚至全體開啟了zone,這才以微弱的分差贏得了比賽。

  奇跡的世代,已經很久都沒有開啟zone了。

  ——因為只有懷抱著對籃球的熱愛,才能開啟zone。

  這場比賽打得雙方狼狽非常,勝負揭曉的時刻全場歡呼,那瘋狂的吶喊和尖叫聲幾乎要掀翻穹頂,裁判在激動之下宣稱這是「有史以來最為精彩的比賽」,不是一面倒,不是絕對的碾壓,比賽結束後幾乎沒有球員能夠維持住儀態,全部都大汗淋漓地倒在了賽場上。

  劇烈運動後帶來的缺氧榨干了肺腑內的氧氣,血管將要爆裂的痛楚加劇了血液的流動,除了眩暈,便是熾熱——幾乎要將人燃燒的熾熱。

  青峰大輝躺在地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忍不住爆笑出聲,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渾身都在顫抖。

  「我們贏了啊——!」

  青峰笑得見牙不見眼,黃瀨忍不住歡呼雀躍,紫原懨懨的趴著,可唇角卻忍不住上翹,活像一只不斷搖晃尾巴的小柴犬。

  慣來傲嬌內斂的綠間勉力撐起身子,扶了扶眼鏡,輕哼:「今天我可是帶幸運物了。」說著說著,嘴角便微微勾起。

  唯一能保住端莊姿態的赤司看著無法壓抑興奮的隊友們,不知為何也有些忍不住想笑,但他依舊極力抹平了唇角。

  打過那麼多場比賽,接觸過那麼多的選手,得到過那麼多的勝利——卻唯獨這一次,讓他們忍不住大笑。

  ——因為,太不容易了。

  「我們輸了。」比賽結束,雙方握手,逐光隊伍中年級最小的少年紅了眼眶,他瞪著赤司,咬牙道,「但是你們別得意!我們五人可是要上同一所學校的!我們遲早會打敗你們,把教練奪回來的!」

  「教練?」赤司挑了挑眉,握著荻原成浩的手也瞬間捏緊。

  「福澤教練。」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少年出聲道,「她教了我們三個月,我們……畢生難忘。」

  「她曾經說過會幫助我們追上奇跡,結果她只教導了我們三個月,又給我們安排了七個月的訓練計劃,僅僅只是短短十個月,就讓我們這群廢柴脫胎換骨。」荻原成浩無法忘懷曾經讓自己痛心疾首的那場籃球賽,是那個人將他從深淵中拉扯了出來,「奇跡的世代,我曾經非常討厭你們,討厭你們對籃球的輕慢和不尊重,但是她很在乎你們,不希望你們被毫無意義的勝利給毀掉。」

  「所以,她培養了我們,作為奇跡的競爭者——我們是磨刀石,但也可能砸碎那柄刀。」

  赤司微微一愣,垂了垂眸。

  荻原成浩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沉沉地道:「以前,我們想要打敗你們,是因為那份弱小而被輕視的恥辱。但是從現在開始,我們會越變越強,直到打敗你們的那一天——我們會用實力向她證明,我們比你們更好,更值得她的期待,更值得她的關懷。」

  「這就是『逐光』的由來。」

  ——我們,將要追逐並奪走奇跡的「光」。

  面對對手的豪言壯語,赤司微笑,半晌,他握著荻原成浩的手猛然用力,幾乎要將他的骨頭捏得嘎吱作響。

  他說:「滾,做夢去吧。」

  ……

  赤司背著挎包走出籃球場的時候,忍不住抬頭望著蔚藍如洗的天空。

  他突然很想見她,沒有什麼理由。

  他想起那個初見時柔柔弱弱,卻能掄著醬油瓶干-翻全場的小學姐,想起她高燒不退還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說自己不吃秋葵,想起她滿臉狂氣地說要打斷灰岐的一條腿,想起她戴著鴨舌帽偏頭望來,發現他的視線後微笑著摘下帽子,隨性地反手扣到他的頭上。

  強大卻溫柔,優雅卻活潑,他必須承認第一人格的目光也有可取之處,她的確非常可愛,連不吃秋葵這一點都那麼可愛。

  赤司也沒有想到,黑子追求「意義」,而他追求「勝利」,那個溫柔卻也狡黠的少女居然會給出這樣兩全其美的答案。

  「小赤司!小赤司!等等我!」黃瀨的呼喊從身後傳來,隨即肩膀上便搭上了一個人的手臂,「小赤司也是要去找教練的吧?一起吧!」

  赤司原本正想走向火車站的腳步硬生生地拐了個彎,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道:「不,只是醫院通知我可以去取她的體檢報告了。」

  他們的小教練是個死活不肯做體檢的人,直到前陣子赤司無意間目睹她咳血,突然想起來初見時這人也是這副狗德行,便不顧她的反對直接將人塞進了醫院。誰知道體檢做完後她便人間蒸發,連最後的全國聯賽都不來觀看。

  雖然親眼目睹過教練吐血,但是深知呼吸法神奇之處的赤司也並沒有朝著更危險的境況裡去想。

  「胃部出血,海馬體受損,腎髒以及大腦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現像……」醫生膽戰心驚地說道,「到了這種程度,恐怕聽覺、嗅覺、味覺都已經消失了,視覺也在衰退,並且伴有劇痛和咳血,內髒糜爛,記憶消失,這樣的病患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比植物人還要不如,我們都會建議放棄治療或者安樂死。您確定這個人還活著嗎?正常人大概三五年前就應該死去了。」

  「這怎麼可能?是不是驗錯了?」赤司皺眉,小教練明明能跑能跳,開車都能踩死油門彪上120碼。

  不等赤司確認,身後卻傳來了飲料罐砸落在地的聲音,赤司回頭,卻見黃瀨拿著手機,雙目失焦地盯著屏幕,連飲料掉在地上都沒察覺。

  「赤、赤司……」黃瀨的聲音打著顫,「小教練她……」

  「死了……」

  ……

  【璀璨一時的流星——超人氣女歌手兼直木賞榮譽得主,福澤愛逝世。】

  【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劍道大賽上的居合女王,據相關人士透露,戰無不勝的福澤愛實際早已病入膏肓?】

  【福澤基金會成立,世界首個智能AI系統『小A』正式面世,其專利所產生的利息和投資收益將用於資助貧困、疾病、受災人士。】

  【福澤愛最後絕唱《遺願清單》正式上市。】

  誰都沒有想到,那個比誰都強大、比誰都溫柔的人,一生居然如此短暫。

  福澤愛死後,她所在的LMS經紀人公司推出了她生前錄制的上百首歌曲,這些歌曲大多都是純音樂或是一些還原自然生態的旋律,融合了上千種自然之音,後被心理學家證實這些樂曲有治療心理疾病的功效。而這些樂曲後來也成了各大心理診療所的典藏,在實驗過後發現樂曲對抑郁症患者或是自閉症兒童都有奇效,但無人知曉福澤愛是如何譜寫出這些直擊心靈的曲調。

  除此之外,她還留下了寶貴的智能技術以及令人咋舌的家產,成立福澤基金會,對世界各地的貧民孤兒、重症重疾以及受災民眾進行支助,而這筆錢的經營流動也完全由智能系統「小A」經手,而這個貫徹了福澤愛意志的智能系統也自願保留了一段作為保險的自毀程序。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筆資金會如同諾貝爾獎一般流傳百世,許多年後依舊能幫助到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消息一出,震驚世人,人們紛紛猜忌一個不過花季之年的少女如何研發出遠超時代科技的智能技術,但這種質疑在福澤愛的病例以及人生履歷被公布後,便轉化為一種觸目驚心的震撼和悲哀。

  這個幼年時期便父母雙亡的少女從小便患有極為罕見的疾病,幾乎被各大醫院確診為絕症患者,甚至有不少醫療人員出於憐憫而破例提出安樂死的建議。因為死亡與她而言是一種解脫,可福澤愛沒有妥協,她幾乎將自己的每一天當做最後一天來過,她將自己的童年都耗費在學習和實驗室裡,直到高二那一年才懷抱著「想要渡過美好的校園生活」的遺願而進入PK私立學院。

  這個天才少女拖著一副病骨殘軀煎熬過十數年的歲月,最後為世人留下了寶貴的財富,哪怕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痛苦。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全世界,自己來過。

  更令人揪心的是,她生前演出的照片以及錄像被公布於世後,所有人都發現,鏡頭下的少女永遠都在微笑。

  那份雲淡風輕的溫柔,曾經是許多人深淵中的明光。

  可那點燃光明的人,卻背對著自己點燃的光明,從此永墜黑暗。

  「這怎麼可能呢?明明……前陣子教練還帶我們一起去吃壽司了不是嗎?」黃瀨涼太無法相信,他努力勾唇想要像以往一般露出爽朗的微笑,但是最後卻只是擠出了一個難看的哭顏,「騙、騙人的吧?明明她一直都在微笑……不是嗎?」

  是啊,她一直都在微笑。

  但是啊,但是啊,失憶、咳血、內髒糜爛、喪失五感……承受著這樣非人的折磨煎熬著每一天,她到底是如何笑得出來的呢?

  「一定很痛苦啊,她為什麼不說啊?所以她一直說自己記性不好,說自己身體不好,說自己嘗不出味道……原來都不是玩笑話嗎?」

  「是不是她說了我們卻沒人當真,所以她才一直微笑,一直微笑,因為越是恐懼……就越是要微笑啊?」

  誰也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麼,但是那樣非人的痛苦和無人理解的孤獨哪怕只是揣測一二,都叫人心如刀割。

  「教練!」黃瀨涼太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來,「對不起,是我太傲慢抬不成熟,才讓你直到最後都放不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是因為「奇跡」,才有了「逐光」。

  他們終於再一次感受到勝利的喜悅,明白了團隊的意義,尋回了對籃球的熱愛——在她死去之後。

  回首過去,他們這才發現自己一直都在那個足夠強大也足夠溫柔的人身上汲取前進的力量,卻從想過給予什麼回報。

  甚至連她的死亡都不曾知曉。

  黃瀨嚎啕大哭的瞬間,赤司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他不想聽見別人的哭喊和懊悔,一點都不想聽到。

  「你知道嗎?大海裡有一條名叫Alice的鯨魚,被人喻為『最孤獨的鯨魚』。」

  「因為正常鯨魚的叫聲頻率在10-39赫茲,而它的叫聲卻有52赫茲,令人非常難過的是,它是那一片海域裡唯一一只52赫茲的生命。」

  「它唱著一首無人知曉的歌謠,從大西洋到太平洋,將歌聲送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又是那條走廊,又是同一間圖書館,可曾經漫不經心的少年卻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失神地望著窗外的陽光。

  「鯨落很美,但你聽過『鯨升』嗎?」

  「傳說中,只有海洋裡最大的鯨魚才能在深海中產子,幼小的鯨魚會憑借著體內少許的空氣而從深海上升,大部分的幼鯨會在這個過程中窒息而死,或是承受不住海壓爆體而亡,而只有上部分的幼鯨能夠浮出水面,看見初生的第一抹曦光,深吸一口北方的空氣,再次下潛。」

  「而經歷過殘酷鯨升的幼鯨,會長成普通鯨魚的兩倍大,它們將成為海洋中最龐大的生靈,一生都在保護生態鏈的平衡,然後在死亡的那一天鯨落,完成全套海洋生態的循環——它們是造物主創造出來的最偉大的生命,用最殘酷的新生,來孕育最溫柔的死亡。」

  「從生到死,一生悠揚得宛如童話。」

  「啪」——那是筆帽落在地上的聲音,還是眼淚破碎的聲響呢?

  少年不知道。

  那個人曾經用溫柔浸泡著他覆滿寒冰的心髒,卻在冰雪融化的那一天,用極致美麗的死亡驚艷了他。

  ——她是深海裡的藍鯨,最孤獨也最龐大的藍鯨。

  經歷過殘酷的鯨升,孤獨地唱著無人能懂的曲調,最後溫柔地回歸海洋。

  他來到那座寧靜的小鎮,找到了那座溫柔的森林,踏過被陽光曬得松軟的草坪,來到她最後沉眠的地方。

  她曾經微笑著說「這裡是以後要居住的地方」,當時的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可他不知道,她從來都不說謊話。

  葬著她的地方開滿了山花,他蹲下-身去撥弄那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手指被草葉的葉尖輕輕地刺了一下,有些疼,像扎在心上。

  耳機中傳來她溫柔的哼唱,字裡行間透著淡然的笑意,仿佛面對著早春三月的暖陽。

  「這就是我的遺願清單,我要用它向全世界發出吶喊,我來過這個美好的地方,幸福地走完了自己的過場。」

  「你是否和我一樣,也有這些不願辜負的願望?一定,一定會有的吧?」

  「畢竟,我們都那麼認真地活,期待自己溫柔地來過。」

  「沒錯吧?」

  【番外.深海中最孤獨的鯨完】


第173章 番外.大綜合(一)

  薇拉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 神情很是茫然。

  如果非要總結她現在的狀況的話?有一句話很適合她。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去何方?

  記憶一片空白, 身上穿著最普通的毛衣, 外面罩著涉嫌賣萌的貓耳套頭衫,圍著貓咪圖案的圍巾,兩手戴著貓爪模樣的手套,渾身上下都是毛茸茸,遠遠看去仿佛一只雪白雪白的小貓,一點能夠作為個人信息情報參考的線索都沒有。

  「咕——」薇拉肚子餓了。

  她垂頭喪氣地在街角處蹲了下來,抱著雙腿把自己團了起來, 毛茸茸的貓耳軟綿綿地耷拉下來, 可愛得不要不要的。

  一大早起來開店的幸平創真看著蹲在自己店門口的雪白毛球,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但他今天還得跟對家百舌鳥屋打擂台賽,注定要忙得腳不沾地。他和伙伴們研究了幾天才研究出可以打敗百舌鳥屋的堇記炸雞塊, 他必須快點准備起來。

  炸雞塊這東西邪性,不管它健不健康,但反正聞起來就是令人垂涎欲滴, 幸平創真雞塊剛下鍋,旁邊就突然長出了一只貓。

  幸平創真:「……」

  薇拉:「……」

  兩只手扒在櫃台上的薇拉看了看幸平創真懵然的神情, 意識到自己似乎給人添了麻煩,頓時如同一只乖巧的鵪鶉般安靜地縮了回去。

  「等一下!」

  幸平創真將人喊住, 三下五除二地將炸好的雞塊用蔬菜和卷餅包了起來,將卷餅遞過去的同時露齒一笑:「新鮮出爐的炸雞,嘗嘗吧!」

  薇拉很心動, 但是她雖然失憶,卻還記得買東西要錢,只能乖乖地說道:「我沒有錢。」

  「這樣啊。」幸平創真撓撓頭,想了想,忽然豎起大拇指道,「那就先賒賬吧,以後還請您多多光臨我們的小店啊!」

  拿著雞肉卷走在街上的薇拉更加茫然了,但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她咬著雞肉卷漫無目的地四處亂晃,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薇拉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看她,只能躲著人群走,但她所在的地方非常奇怪,街道上有許多長得稀奇古怪、具有動物特征的人,街邊的廣告牌上播放著各種各樣的戰鬥畫面還有排名,「英雄」、「個性」、「異能」等稱謂不停在耳邊回蕩。

  薇拉一臉懵逼,她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傻乎乎地站在路口。

  在路人們的眼中,就是一名十六歲左右的少女茫然地站在街上,銀發金眸,容貌有光,穿著毛茸茸的套頭衫,遠遠望去就是一只可憐兮兮的小貓咪。長得好的人總是惹人憐惜,可惜少女的美麗充滿了距離感,這讓路人們紛紛為她駐足不前,卻不敢上前一問究竟。

  路人不敢,但正在做英雄直播的記者可沒這個顧慮,本來街頭采訪就很隨性,長得那麼好看的人要是放過了豈不是沒天理?

  小記者熱情無比地介紹道:「歡迎各位收看正在全國直播的《英雄TV》,我是主持人鳴音勘次郎,我們正在東京市市中心的街頭,對於即將到來的一年一度英雄排行榜,想必大家都十分關注最終誰能問鼎No.1英雄的寶座,現在我們來采訪一下前面的小姑娘。」

  正盯著大屏幕看的薇拉一個沒留神就被記者逮住了,對方熱情無比地提出了第一個問題:「你有喜歡或者支持的英雄嗎?」

  薇拉茫然,卻還是下意識地彎了彎唇角,極其溫柔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那你有比較了解的英雄嗎?」記者還不太死心了,繼續追問道。

  薇拉掛著迷之微笑,繼續搖頭。

  「那你覺得這幾個人裡比較有可能成為No.1的是誰呢?」早有准備的記者亮出了排名前10的英雄圖像。

  「……」這個薇拉倒是有印像了,不就是剛剛大屏幕上不斷播放的戰鬥影像嗎?原來是某種比賽嗎?這麼想著,薇拉便飛快地掃過光屏上的十人頭像,點了其中一個臉上長了雀斑的青年道,「這個吧,笑起來讓人感覺很安心的樣子。」

  「哦哦哦好眼光!這是蟬聯兩次榜首的英雄Deku,是本次奪冠的熱門選手!」記者瞬間激動了起來,滔滔不絕地說了Deku的很多好話,扯著薇拉的衣袖給她科普「新生代領袖三巨頭」、「和平像征的繼承人」等等等等。

  「不過我以為你們這些年輕的女孩子會更喜歡三巨頭裡的焦凍和爆心地,畢竟他們長得非常的帥氣,對不對?!」

  「對對對,好看好看。」

  「排名第七和第九的『創造者』以及『輕靈』也是非常優秀漂亮的新生代女英雄!粉她們也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沒錯沒錯,你說得對。」

  薇拉面帶微笑地聽著他科普,鼓著掌發出了沒有靈魂的附和,但眼神偏偏謙和溫柔不帶半點不耐,看上去誠意十足。

  恰好此時,有人的手機響了。

  攝影師:「……咳,咳咳,咳咳咳——」

  記者:「我再跟你說啊,那……干什麼呢——沒看到我在采訪嗎?」回頭的瞬間一秒變晚娘臉。

  攝影師:「……老大,你的電話。」

  記者:「掛了,等我采訪完再說。」

  記者再次回頭切換回如沐春風的微笑,但是還沒說幾句,衣袖就被人扯了扯,他頓時怒了:「你到底要干什麼?!」

  攝影師也差點哭了,他抬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通訊手表,顯示出幾十個未接來電,那些未接來電的名號一個比一個恐怖,一個比一個驚悚:「老大,剛剛總部那邊接到十幾個英雄事務所的電話,還有幾個來頭不小的勢力,總部要求你務必將這姑娘留下……」

  記者懵了,不小心聽到的薇拉也懵了。

  記者心想,不能吧?小姑娘長得那麼清純正派,怎麼看都不像是會作奸犯科在十幾個英雄事務所裡掛上名號的人吧?

  薇拉的腦回路跟記者一樣一樣的,她滿腦子都是「啊啊啊果然吃飯就得付錢啊不然會被警察叔叔找上門來」的凄涼懺悔……

  薇拉滿臉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倒是沒想過跑,只是捏著衣角委屈巴巴地等著,就連一直微笑著的唇角都難過地抿成了平直的線。

  她這一幅小奶貓做錯事的模樣有把記者可愛到,拍攝組的人紛紛安慰道:「放心放心,找你不一定是壞事,可能是有什麼事情想問問你而已,英雄都是非常友善的,話說起來你叫什麼名字啊?家住哪裡啊?今年幾歲了啊?在哪裡讀書啊?」

  這些問題薇拉一個都回答不上來,她記憶一片空白,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滿心都是面對未知世界的迷茫。

  雖然非常無措,但因為拍攝組的態度很友善,薇拉便也稍稍安心了些許,但這份安心只持續到某個人的到來……

  「西內——!都給勞資讓開啊啊啊——!!!」

  身穿黑紅二色戰甲的榴蓮頭青年雙手爆出大片的火花,整個人騰空而起,從遠處飛檐走壁般地趕來。他所到之處人群驚呼一片,但很快就變成了興奮狂熱的呼喊,甚至有人尖叫著「爆心地」的名字,仿佛沒有看見對方那一臉陰沉好似要殺人的恐怖神色。

  「燈泡臉你給我站住!不許跑!」

  「啊啊啊是爆心地啊!爆心地你好帥啊啊啊給我簽個名吧啊啊啊啊!!!」

  「西內——!別擋道啊可惡!!!」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破,那個榴蓮頭越來越近,越來越……

  「……!」薇拉震驚了,這特麼就是「非常友善」的英雄?我以前別是殺了他全家吧?

  被嚇得大腦空白的薇拉只見那人從空中飛來,面容凶狠,眼神暴戾,那一身想要殺人的氣勢恐怖得堪比最窮凶惡極的villian,他目光瞬間鎖定了她的身影,如蒼鷹捕食般朝她伸出一只手,以餓虎撲食的姿態……猛然落下!

  「啊啊啊你別過來啊!」薇拉被嚇飛了,她可沒忘記這人的手掌能發出爆炸,莫名有種被炸臉的PTSD驚恐,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

  驚恐之下的薇拉一時沒注意,幾乎是瞬間就化作了流光飛出了老遠的距離,可惜方向沒有控制好,一腦門撞在了電線杆上。

  「梆!」

  撞得腦袋很疼的薇拉不敢停,紅著腦門爬起來繼續朝前跑,眼前卻突然一黑,她收勢不及撞在了一堵牆上,陽光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薇拉忍痛抬頭,卻對上一個身高八尺滿身肌肉宛如美國超級英雄漫畫裡的綠發青年,他的面容籠罩在陰影裡,陰慘慘地對她露齒一笑。

  「千……」

  「啊啊啊!」薇拉幾乎要被肌肉嚇哭了,她下意識地使用了個性,朝著另一個方向瞬間飛出幾十米,卻依舊沒能成功剎車而撲倒在街上,一身雪白的毛衣頓時變得灰撲撲的,「對不起我錯了你們別追我!我以後吃飯一定帶錢不會再賒賬了!!!」

  「哢擦——」物體凍結的聲音忽然響起,尖銳的冰凌瞬間封鎖了整條街道,一眨眼便將薇拉包圍在了冰牆的裡面。

  圍觀的人群安靜了三秒,隨即爆發出了排山倒海般恐怖的歡呼和尖叫。

  「焦凍!!!」

  「啊啊啊是焦凍啊——!」

  「天啊這是什麼日子!!!三巨頭齊聚啊啊啊!!!」

  萬眾矚目之下,身穿戰鬥服的青年踩著冰雪凝成的巨龍從天而降,他容貌俊美,目光如刀,一身干練的氣質襯得他又A又颯。

  在場的女性頓時瘋了大半,剩下的男性差一點點就被掰彎。

  他站在高高的冰龍上朝她望來。

  然後貓咪被嚇哭了。

  被圍在冰牆裡的薇拉覺得自己可能要被殺了,絕望之下,她的身後卻突然長出了一對光芒凝成的翅膀,那翅膀帶著她縱身飛起,飛躍了冰牆,落在街道一旁的屋檐上,手忙腳亂落地的薇拉砰地一下,直接變成了巴掌大小的小白貓。

  小白貓茫然地左右張望了一下,跟站在冰龍上的青年對上了視線,忍不住抽噎般地「咪」了一聲。

  然後,小白貓轉身,快快地、快快地跑了。

  焦凍:「……」

  眾人:「……」

  ……

  薇拉並不知道,自己在電視機前露面的三分鐘,給這個世界造成了多大的震動。

  耳郎響香甩下請假條從事務所裡衝出來時剛好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騎著摩托車飛馳而過,她毫不猶豫地揚聲大喊道:「百百載我一個!」

  戴著頭盔的女子似乎聽見了她的呼喊,摩托車緩緩減速。

  耳郎響香奔跑著追上,一個帥氣的縱身便躍上了後座,隨手撈起八百萬百現場創造出來的頭盔,速度飛快地套在了頭上。

  兩人都不願耽擱,機車轟鳴,再次加速,如狂風般朝著東京疾馳而去。

  同一時間,分布在全國各地的職業英雄們紛紛請假,不在國內的職業英雄們則收到了朋友發來的短信或是電話,能脫身的便不約而同地往東京趕,暫時無法脫身的便只能焦急地找出那已經上了熱搜的視屏反復觀看,少女獨一無二的氣質和眼神,是任何人都無法復制模仿的。

  「真的是她!」

  「是千桑!真的是她!」

  「真的不是假消息嗎?這些年模仿她的人真的不算少,我擔心……」

  「轟他們已經趕過去了,這次一定是真的,畢竟想要模仿她……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啊。」

  ……

  橫濱,武裝偵探社。

  這又是一個太宰試圖自殺逃避工作的一天,吃了致幻蘑菇的太宰嘻嘻哈哈地勒著可憐的中島敦,眼神迷亂地尖聲大笑:「我看見黃泉的比良阪了,還有好多長著小翅膀的光屁屁小天使在圍著我飛!敦!你快看啊,那棟小木屋裡會不會住著傳說中的地獄少女呀?!」

  「太宰先生,請不要這樣!」被勒得險些原地暴斃的中島朝著國木田伸出了求助的手,「國木田先生,太宰先生他、他……!」

  國木田面無表情地敲著字,仿佛一個莫得感情的工作機器,冷酷無比地道:「治不了,等死吧。」

  「噫嘻嘻~!啊!我看見了什麼?!」上蹦下跳轉著圈圈的太宰看著電視機裡的銀發少女,毫不猶豫地一把抱了過去,「我的塞壬,我的光明之女,啊,永遠長不大的、因為虔誠而純粹的格爾達啊,你是來迎接我的嗎?」

  摟著電視機的太宰突然安靜了下來,他一只手撫摸著電視機的機蓋,臉頰貼在了機蓋上,那總是蜜糖般甜蜜卻不可捉摸的鳶色眼眸中忽而橫生出無限的愛憐,還有幾分悲傷:「原來如此,可悲的旅人終於得償所願了,所以你來接我了。」

  「多年不見,你終於長大了,小千。」

  某個禁忌般的名字被提起,被發瘋太宰折騰得半死不活的武裝偵探社成員幾乎是瞬間抬頭。

  「你終於長到能跟我殉情的年紀了!」太宰如同打了雞血般興奮了起來,他雙手抱著電視機跑到了窗邊,打開窗語氣激昂地道,「你看啊,小千,黃泉的天空是多麼的遼闊,風景是多麼的美——」

  轟地一聲巨響從遠方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掀起陣陣硝煙,一個渾身漆黑的身影泛著紅光,踩著無形的階梯氣勢洶洶地朝著天空飛去。

  「多麼——」太宰的贊頌在空中轉了九曲十八彎,最後完美地接了下去,「多麼美麗的!奔月的輝夜姬啊!」


第174章 番外.大綜合(二)

  薇拉覺得自己好難。

  變成貓咪的薇拉靈活地穿梭在密集的人群以及盤根錯節的小巷中, 身後卻還不斷傳來某人十足魔性的叭叭聲:

  「前面的小貓咪請你注意,你已經被包圍了, 你已經被包圍了!請立刻束手就擒!不然今天的晚餐就是秋葵了!」

  小白貓的耳朵動了動, 聽見「秋葵」兩個字,四個小爪子頓時跑得更快了。

  死都不能被抓到!這個會喂小貓咪吃秋葵的魔鬼地方!

  「欸誒誒!你怎麼還跑!千醬別跑啊快回來!我是電光雷霆啊!班上最帥的那個男生你還記得嗎?!靠!爆……爆心地!怎麼辦吶!」

  「滾,你要點臉吧!」

  小白貓速度飛快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小小的身子宛如一道流光。都說壓力就是動力, 在幾名英雄的緊迫追人之下, 薇拉對自己能力的掌控度那是成指數函數般地暴漲, 不過被追了兩條街,她就已經掌握了化光、飛行以及變貓三種能力。

  因此,在一條操縛布橫空襲出朝她卷來時,薇拉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下一秒整個世界的時間都開始放慢時,她並沒有驚慌失措。雖然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擁有多少種能力, 但是她依舊憑借著驚人的適應力掌控了它們。

  薇拉的呼吸節奏瞬間變了, 雪白的貓咪瞬間變回了銀發金眸的少女,身體以一個常人難以做到的姿勢避開了襲來的操縛布。她眼中有燦燦金蓮綻放,瞬間洞悉了緊隨操縛布而來的粘性繃帶的攻擊路線,伸出的五指舒張,深藍色的查克拉線自指尖爆射而出, 將繃帶斬斷。

  圍觀群眾頓時嘩然,行人舉著手機或是攝像機記錄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都發自內心地感到了震撼。

  「這人到底是誰?Villian嗎?居然能在這麼多英雄的追捕下還逃得游刃有余!」

  「三巨頭、電光雷霆、八爪、膠帶狂人、心操者……這陣勢, 就算是當年的敵聯盟也扛不住吧?!」

  「她到底有幾種個性?怪物嗎?難道又是那個all for one重出江湖了?」

  「銀發金眸,身能化光,還跟電光雷霆他們是同學的話……那個,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啊啊啊住嘴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那個人如果還活著怎麼可能才十六七歲的模樣?!!!」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一部分人已經激動得尖叫了起來。

  「啊啊啊瞬光啊!是瞬光啊!艸!崽崽,崽崽你看我啊!崽崽是不是你回來了!」

  「怎麼可能?不是說已經確認死亡了嗎?當年那段影像都那樣了,不可能活下來的吧?」

  「屁!你懂什麼?!沒找到屍體一切就皆有可能!」

  距離英雄「瞬光」的那場盛大葬禮,已經過去了足足十年的光陰了。

  在這日新月異的十年裡,新生英雄層出不絕,但是身為戰鬥機甲的研發始祖、改變了整個社會甚至整個世界的英雄瞬光,她就像裡程碑一樣佇立在人類科技發展的長途之上,甚至被編寫進了教材裡,成為「個性英雄社會」到「精神英雄社會」的過渡指向標。雖然當年的一襲血衣、一卷錄像帶已經成為了她死亡的證明,但英雄瞬光卻作為一種精神的像征,傳承在人們的記憶裡。

  在這十年裡,瞬光昔年的同窗們都早已功成名就,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不乏粉絲或是心懷不軌之徒偽裝成瞬光的樣子牟取利益以及曝光度,甚至有擁有模仿個性的villian試圖以瞬光的身份進入英雄或是啟世的核心,但是他們都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瞬光的粉絲群體自稱「逐光者」,他們都曾經自豪地宣布過:「我家崽崽是英雄裡最難模仿的那一個!」

  容易模仿的是皮相,難以模仿的是神蘊,縱使不笑,那只活在回憶裡的英雄也是慈悲寬柔的。

  沒有經歷過那個人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笑起來時又怎能有那人千帆過盡的溫柔?

  ——所以她只是在鏡頭前彎唇一笑,他們就知道她回來了。

  圍觀路人的嘈雜和紛爭都沒引起當事人的注意,那棘手的冰凌再次蔓延到了薇拉的腳下,她不敢疏忽大意,如同貓兒般輕靈地躍起,踩著冰雪一路向前。她步子靈動輕盈比振翅的蝴蝶都要好看,提轉騰挪自然得好似舞蹈,即便神情嚴肅,她也像一只高貴而又矜持的貓。

  英雄deku,也就是綠谷出久察覺倒了不對之處——千桑似乎並沒有認出他們。

  十年過去,她望向他們的眼神裡滿是戒備與陌生,與其說是沒認出來,不如說是不認識,宛如一只剛剛降生於世、純白如紙的幼獸。

  綠谷心裡有了譜,他知道開局不利,現在繼續追逐只會引起少女的反感,但是讓她就這麼消失在人海裡,那也是萬萬不能的。

  這麼想著,綠谷計上心來,他低頭看著吭哧吭哧一路跑過來的峰田實,露出了標准的All Might之笑:「峰田同學,有件事要拜托你一下。」

  「啊?」峰田實懵逼了。

  絞盡腦汁逃跑的薇拉忽而聽到背後一聲嘶吼,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卻見那一直追在身後的綠發肌肉男抓起一個矮墩墩的孩子,猛地朝她擲了過來。那孩子看上去也不過六七歲的年紀,被丟出來的瞬間發出了凄慘的尖叫,薇拉心頭一驚,也顧不得自己其他了,當下義無反顧地伸出手往回跑,一把抱住那個孩子,卻被衝力撞得一個倒仰躺在了地上,摔倒之前卻還沒忘記擺正姿勢給孩子當個肉墊,免得他受傷。

  薇拉這一下摔得不輕,眼前愣是發黑了好一陣,但她還是抱著「孩子」飛快地爬了起來,憤恨地瞪向綠發肌肉男。

  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居然如此卑鄙——

  就這麼片刻的猶豫,薇拉已經被人團團包圍了起來,她抱著懷裡的「小孩」警惕地環視一周,就感覺到「小孩」不安地動了動。

  「你不要害怕,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薇拉低頭露出了安慰的微笑,卻冷不丁地對上了一張鼻血橫流的痴漢臉,侏儒大小的青年埋在她的胸口,嘴裡發出了極其猥瑣的嘿嘿聲。

  薇拉:「……」

  懵逼只是一瞬,下一秒,薇拉就發現自己的手腳都動不了了,一顆顆拳頭大的葡萄把她緊緊地黏在原地,粘性大得可怕。

  薇.剛剛降生的小貓咪.拉看著迅速圍過來的英雄們,萬念俱灰之下變成了巴掌大小的小白貓,埋在葡萄堆裡發出了委屈稚嫩的啜泣。

  這個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世界甚至容不下一只貓!

  ……

  就在福澤諭吉帶著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搭上前往東京的火車、港口黑手黨重力操控使中原中也徒步奔月之時,東京的一部分勢力也陷入了暗潮洶湧,致電給《英雄TV》的遠遠不止一兩個勢力,雖然那邊的畫面切得快,但三巨頭的出場卻是被囊括其中了。

  網絡熱搜直接爆了,#英雄瞬光#、#三巨頭齊聚#的搜索量直衝榜一榜二,甚至跟其他熱搜拉開了斷層式的數據差距。

  赤司征十郎收起手機,整理了一下方才因為焦慮而隨手扯開的領帶,重新回到會議室內,朝著安靜等待的黑發青年揚起溫文爾雅的笑:「抱歉,讓您久等了,剛剛收到消息,一位失蹤很久的故人突然有了行蹤,實在失禮了。」

  黑發青年聞言,也極為溫和地笑了笑:「無妨,這是好事啊。」

  青年的嗓音溫潤如水,仿佛帶著奇特的韻律,能讓聆聽者感到心安。

  見對方真的不介意,赤司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不管如何,這也是他接手公司以來第一次談判業務,合作的對像同為三大財閥,他捫心自問,如果合作對像在跟自己談判的過程中跑出去打電話,恐怕他面上不在意,心裡也會有點芥蒂的。

  黑發青年仿佛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出聲安慰道:「倒是好讓赤司君知道,我方才也收到了一條好消息,我們世世代代的姻親世家似乎還有一個女孩流落在外,雖然還不能確定真實身份,但是只看樣貌似乎和先祖傳下來的相片一般無二,可見今天好事成雙了。」

  黑發青年的話語實在偎貼,赤司聞言也不由得露出了真誠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產屋敷君。」

  ……

  齊木楠雄站在街頭,他是眼睜睜地看著銀發少女被一眾英雄強行帶走的。

  他沒有出手相救,因為他知道沒有必要,雖然這些人不約而同地干出了「為了不讓她離開所以先一步把她送進警察局」的騷操作,但齊木知道,他們的行為都是出於關心和愛護,哪怕有些過激,但也是真心為她好的。

  在做出將世界融合的決定時,他就已經預料到這個場面了,倒是沒有什麼好感慨的。

  齊木為了給予那個人全新的生命,在不久前做出了「融合世界」的決定。

  齊木是在那個人死後才開始思考——如果一個世界無法容納救世主的存在,那很多個世界融合在一起呢?多條世界線的融合是否能夠提高世界的容錯率和兼容性?為了驗證這個猜想,齊木甚至去請教了自己最討厭的兄長齊木空助,最終做出這個決定,即便強大如齊木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因為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歷史發展方向和不同的力量體系,想要將他們整合在一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幸,他還是成功了。

  他利用不同世界的人們對救世主的思念,將這些世界串聯在了一起,不同的位面擰和在一條長長的時間線中,通過自我邏輯的完善而融合出這個多元化的位面。因為是多個世界融合的緣故,作為世界根基的「救世主」的存在也被重新定義,便有了這個純白如紙的救世主。

  齊木也終於知道,為何他試圖在英雄社會中復活救世主時,會遭到世界的「拒絕」了。

  因為救世主的「死亡」將會成為世界「新生」的根基,如果救世主「活著」,那就代表世界從未得到救贖,結局只會指向「毀滅」。

  面對這樣的局面,齊木險些就選擇了放棄。

  但是他終究還是想起,少女的立身之本實際上早就被「量子化」了,她成為了一種類似「英靈」概念的「救世主」,本身是思念凝成的「概念」。

  所以,他將那些思念她的人都彙聚到了同一個世界。

  齊木遠遠地望著那只被雙色發青年抱在懷裡的小白貓,沒有什麼留戀地轉身離開。

  回去了,這樣就很好。

  齊木並不想再跟那個麻煩的救世主有什麼交集,畢竟在這個大融合的世界裡,她所在的地方就意味著災難性的麻煩。

  畢竟愛她的人那麼多,還都在同一個地方。

  他的日常已經足夠災難了,他可不想雪上添霜。

  對於這個對超能力者更加寬容但也更加麻煩的世界,他也需要一點時間去適應它。

  等到有空了,再去吃咖啡果凍和榛果咖啡提拉米蘇吧。

  齊木走進了一片暖意融融的天光。


第175章 番外.大綜合(三)

  薇拉喵裹著毯子縮在警察局的沙發裡, 吸著某個紅白鴛鴦頭青年遞給她的草莓牛奶。

  這個名叫「轟焦凍」的大哥給她點了一份外賣,送過來時有些涼了, 薇拉就用地鐵老人看手機一樣的表情看著他徒手加熱便當, 然後拿著勺子打算一口口喂到她的嘴邊。但是說句實在話,她有點吃不下,畢竟被幾個大男人死死地盯著, 就算她現在是只貓也受不了。

  薇拉在聽了綠發肌肉男長篇大論不帶一個標點符號的解釋之後也冷靜了下來, 明白自己被捕並不是因為吃霸王餐後, 便跟那生著討債臉的爆豪「大叔」摁爪和解, 並對一直耐心解說的綠谷「大叔」道謝,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她開口喊「大叔」,綠谷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了下來。

  「千桑,叫哥哥就好……我們真的沒有那麼老,才二十六歲而已。」某解除了充氣形態的綠發青年如此聲淚俱下地說道。

  ……那你們不是長得「窮凶惡極」就是長得「十分著急」啊。薇拉喵心想。

  不等他們敘舊,薇拉喵就餓得垂頭喪氣地捂住了肚子, 軟噠噠的貓耳都焉了下來。她本來就只吃了一個卷餅, 一通運動下來體力消耗得干干淨淨,飢餓使貓咪暴躁,可是不等薇拉用頭撞沙發,她就被人投喂了。

  雖然是只貓,但確實沒有飼主的貓。薇拉不習慣被人投喂, 只能跳到地上化為少女的模樣,從鴛鴦眼青年的手中接過了便當。

  「你還記得什麼嗎?」他們這麼問道。

  薇拉搖搖頭,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經歷都說了, 她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剛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站在街角,流落街頭,孤苦一貓。有好心的小店老板給她賒賬了一個卷餅,走出去沒幾步就被記者逮到,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聽見小貓咪吃飯都要賒賬,綠谷簡直心酸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也不知道在腦海裡腦補了多少字的流浪苦情劇。

  薇拉吃著便當,喝著草莓牛奶,垂眸斂眉的模樣看著就特別的乖。

  她真的沒有受什麼苦,因為還沒來得及受苦,她就被人逮到了。

  在薇拉進食的過程中,幾名英雄也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她的過去給交代了。而薇拉這才知道,面前的幾名英雄居然都是她的同窗,她原名「瞬光千代」,英雄名「瞬光」,是被稱為「啟明星時代」的那一批學員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員,但她這顆星辰還未來得及在社會上大放光彩,就已經如流星般隕落天際。她的隕落卻吹響了黎明的號角,點亮了將要燃熄的群星,甚至締造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他們的描述非常詳細,但幾人也不約而同地隱瞞了久世家族中可怖的見聞,省略掉她死亡的經過,畢竟那些沉痛的過往忘了也不是什麼壞事。那一年時光的短暫相處被他們掰碎了一點點地講述了出來,就連最簡單平凡的枝端末節都沒有放過。

  薇拉安靜地聽著他們的描述,聽著聽著甚至都忘記了吃飯,坐在她身旁的鴛鴦眼青年看她半晌沒有動靜,便又重新拿過了調羹。小貓咪聽得入神了也沒注意,送到嘴邊的飯菜就啊嗚一口吞了,嚼得臉頰圓鼓鼓的,只剩下一雙貓兒般金燦燦的大眼睛。

  「也就是說,我其實在十年前就已經死去了?」薇拉回了綠谷一個茫然的眼神,「那我現在為什麼還坐在這裡呢?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綠谷聞言,有些難過地垂了垂眼,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千醬就是千醬,我們不會認錯的。」

  綠谷心裡不好受,因為他不知道千醬又經歷了什麼,才會將過去忘得一干二淨。

  在電視上看見她的第一眼,綠谷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如果可以,他也想跟故人一起抱頭痛哭,哭這些年來的迷茫與痛悔,哭當年的稚嫩與無能,他多想告訴她,他們已經不負眾望地成為了出色的英雄,以後再也沒有人能逼迫她做出犧牲,因為他們都會保護她的。

  可是她忘了。

  所以他不能哭。

  他們已經不再是孩子了,那些無處宣泄的情感,沒有必要化作她的擔負。

  綠谷這樣想著,忍不住看了神情冷峻的轟焦凍一眼,要說背負的話,他們恐怕都不及這位友人。轟焦凍和瞬光之間的關系畢竟與他們有所不同,十年過去,綠谷也不知道他究竟放下了沒有,但想來,應該也是心有遺憾的吧?

  綠谷這般想著,不由得扯起一抹笑,有些尷尬地轉移了話題:「啊對了千醬,你還記得轟君嗎?他是你……」

  綠谷話音未落,轟焦凍便出聲打斷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薇拉捧著草莓牛奶,一時也有些茫然,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常識以及身體本能的戰鬥技巧。除此之外,她沒有家人,沒有去處,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養活自己。

  「先……先當一陣子流浪貓?」薇拉撓了撓頭,沒發現自己的頭頂冒出了兩只軟綿綿的耳朵,「然後再……找一份工作?」

  幾名英雄瞬間陷入了沉默。

  「那、那個……」綠谷尷尬地撓著頭,笑道,「如果千醬不介意的話,不如來我現在工作的事務所吧?我記得千醬原本就是夜眼事務所的實習生。如果你想繼續當英雄的話,我也可以幫、幫、幫忙的……」綠谷的聲音在周圍人的瞪視下越變越小。

  「你原本是雄英的助教。」戴著黑色口罩一直沉默不語的心操人使突然出聲道,「雄英有教室宿舍,相澤老師會幫你申請的。」

  「那種東西早就在死亡記錄出來的時候就被抹消了吧!」爆豪不滿地道,「直接加入我的事務所不就行了嗎?我點頭現在就可以辦手續了!」

  吵吵嚷嚷的爭執越演越烈,你說不服我我也說不服你,一群年紀不小的青年說著說著就險些動起手來,一旁滿臉冷漠的轟焦凍頂著嘈雜的背景聲,從戰鬥服的腰包裡掏出了一枚鑰匙,放在了薇拉的手心:「這個給你,是你以前住所的鑰匙,我一會兒帶你過去。」

  薇拉拿著鑰匙,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她還沒來得及詢問什麼,轟焦凍便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塞給她道:「這個是我的備用手機,你先用著,我一會兒帶你去辦一個新卡。你把我的手機號記錄一下。」

  薇拉一頭霧水地拿著手機,看著轟焦凍劃開屏幕輸入聯系方式,一雙貓眼兒不由得瞪得更大了些許。

  ……手機屏幕上是兩人的合照,一個是自己,一個是面前人的少年模樣。

  照片上的她看上去非常的病弱,眉眼盈滿了淡淡的憂愁,望著鏡頭也下意識地躲閃,帶著幾分自卑與怯懦。

  但是那毋庸置疑就是薇拉,雖然是薇拉倍感陌生的模樣。

  鏡頭裡的少年顯然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他還帶著三分稚氣的眉目裡寫滿了冷意,異色的眼瞳和額上的傷疤顯得他的面目有些陰沉,但是他微笑的樣子很溫柔,溫柔得像烏雲密布後乍現的一縷天光,將那埋在眼底的恨意淡化了些許。

  兩人靠得很近,姿態自然而又親昵,薇拉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中兩人的關系。

  薇拉懵了,她看了看手機,又抬頭看看轟焦凍,低頭看看手機,又抬頭看看轟焦凍……

  「怎麼了?」發現小貓探頭的轟焦凍也下意識地低頭看去,他用慣了屏保也沒意識到問題所在,愣了一下才趕忙將屏幕圖切掉,故作鎮定地抬頭時卻發現貓貓還直愣愣地盯著自己。頓時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把她的小腦袋瓜往旁邊轉了轉,神情依舊冷靜,耳根卻微微發紅。

  薇拉腦袋是轉過去了,但是頭頂上一雙毛絨絨的耳朵卻還不安分地動啊動啊……撓得人掌心癢癢的。

  「對了千桑。」電光雷霆,也就是上鳴電氣忽然探頭過來,好奇地詢問道,「你跟三大財閥認識嗎?」

  薇拉這才知道,自己現在並不能離開警察局,因為有些人不想再次失去她的行蹤,所以她被幾個堪稱龐然大物的勢力給強行扣押在了這裡。且不論這個操作是何等的讓人窒息,單單是這些人的身份就壓得人有些闖不過氣。

  日本三大財閥分別是赤司,產屋敷以及跡部,除此以外還有一個隱藏得非常深的老牌貴族玖蘭氏,而這四大巨頭中就有三個勢力發來了致電。不僅如此,一些站在灰色地帶的組織也對英雄瞬光的復出很感興趣,比如港口黑手黨以及武裝偵探社之類的……

  這些,薇拉一個都不認識。

  她小小的臉上大大的疑惑,一臉懵逼地跟上鳴電氣對視著。

  薇拉不明白這些勢力存在著怎樣驚人的「分量」,但是她很快就感受到自己的「分量」了。

  「混蛋青鯖你來這裡做什麼?!」

  「這句話是我說的才對吧愚蠢的蛞蝓?堂堂港口黑手黨干部跑來警察署和英雄事務所,有點當反派的小自覺好嘛?」

  最先趕到現場的是一身黑的橙發青年和身高一米八腿特別長的黑色卷發男子,兩人一見面就是天雷遇地火,夾槍帶棒含沙射影,先是日常親切友善地問候了一下對方祖宗十八代後,兩人便有志一同地扭過頭,露出了兩雙布靈布靈的眼睛。

  「姐!」

  「小千!」

  中也小跑過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太宰伸出大長腿就是一個絆摔,完事後行雲流水地單膝跪地,深情無比地捧起了銀發少女的手。

  「啊,小千,沒想到你長大後居然是如此美麗,敢問這朵開在佛前不染俗世塵埃的優曇娑羅啊,可否與我一同殉情呢?」

  薇拉戰術後仰,露出了地鐵小貓看黃-文的表情,不等她回復什麼,暴怒的中也已經一腳朝著太宰治踹了過去。

  看著瘋狂撕逼的中也和太宰,薇拉覺得這場三個人的電影裡不需要自己的名字。

  她躲在轟焦凍的身後,小心翼翼地看向一同前來的銀發男子。

  面容冷肅可靠的銀發男子身穿端莊的和服,他腰間配了刀,腰背挺拔,不苟言笑,但一眼望去只覺得此人姿態儼然一如群山,頗有靜水深流之雅韻。他朝著護在貓咪身前的轟焦凍伸出手,道:「幸會,在下福澤諭吉,是這孩子的監護人。」

  轟焦凍皺了皺眉,他記得薇拉只有一個不負責任堪稱人間之屑的兄長,這又是哪裡冒出來的一個監護人?

  話雖這麼說,但鑒於福澤諭吉看上去很是正派可靠,轟焦凍便也伸出手,謹慎地道:「幸會,我是……」

  轟焦凍話還沒說完,一道雍容矜貴的男子聲線便自外頭傳來,彬彬有禮,溫和卻疏離:「在下玖蘭樞,前來接我的妹妹玖蘭優姬。」

  另一個聲音則帶著奇特的韻律:「在下產屋敷耀哉,冒昧前來,是為姻親神宮一族的遺孤神宮花水小姐。」

  兩人異口同聲地道:「對,就是銀發金眸的那一位。」

  轟焦凍:「……」

  薇拉:「……」

  轟焦凍低頭看了薇拉一眼,躲在他身後的薇拉用力地抱著他的腰,見他望來也只是瘋狂地搖頭,軟噠噠的耳朵用力地蓋在腦袋上,表示不聽不聽就是不聽的意願。

  你跟我說這些沒有用,因為我只是一只貓!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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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番外.大綜合(四)

  逃避沒有用但一定很舒服。

  被好幾十個人強勢圍觀的薇拉抱著轟焦凍的腰躲在他的背後,被嚇得貓耳和尾巴都跑出來了。在場的所有人她都不認識, 只有轟焦凍是依靠著一張照片將薇拉的好感度給刷上去了。宛如出生白紙般的小貓毫不猶豫地印隨了轟焦凍, 到底是把人家當爸爸還是當媽媽暫且不論, 但可以肯定的是, 薇拉目前對轟焦凍的好感度是最高的,也是最信任他的。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就算是三巨頭之一的英雄焦凍也未必能頂得住了。

  「打擾了,在下赤司征十郎, 我想見一下福澤小姐……啊, 就是英雄瞬光,她在這裡嗎?」

  「這裡是獵人協會總部, 我是錐生零……」

  「您好, 我是並盛風紀財團的總經理草壁哲矢, 我們董事長想見瞬光小姐,不知您這邊方便嗎……」

  「喂, 這裡是彭格列,我們十代目……什麼?!你是看不起黑手黨還是看不起十代目嗎?!找死!信不信我炸飛你們啊!」

  隨著致電越來越多, 抵達警察署的人員越來越多, 薇拉只覺得自己的生存環境越發水深火熱, 她感覺自己像世界上最後的一只小倉鼠,被人放在展廳裡展示, 四面八方而來的都是熾熱而又迫人的視線,可她心中除了茫然就只剩下無措。

  她根本不記得這些人,而這些自稱是自己哥哥弟弟養父姑父學生的人言辭也有前後矛盾之處, 她根本不知道應該相信誰。

  「那個,我們來整理一下時間線好嗎?」薇拉有些頭疼地打斷了他們的爭執,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首先我五歲以前是在神宮一族?五歲的時候就讀折寺幼兒園,認識了轟君、綠谷和爆豪先生;然後大概七八歲左右的年紀跟中原先生居住在一起,以姐弟相稱;十二歲加入港口黑手黨,十四歲叛出黑手黨加入武裝偵探社;十六歲進入雄英學院,就讀不到一年轉學。」

  「然後在雲雀家中但任女僕,在黑主學院擔當風紀委員,並成為了彭格列和奇跡世代的老師,這期間我死了好幾次……是這樣嗎?」

  薇拉處理完時間線,停了筆,心情復雜地道:「……我這麼忙的嗎?」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時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不對哦。」江戶川亂步扶了扶眼鏡,眼眸瞬間眯起,「你的計算方法不對哦,因為出現變動的不是時間,而是你自己的命軌哦。」

  福澤諭吉眼簾微抬,一雙古井無波的綠眸淡淡地掃過心思各異的人群,語氣平靜地道:「太宰。」

  「嗨嗨。」太宰治吊兒郎當地走上前來,朝著所有人打了一個響指,露出了自信而又張揚的微笑,「那麼,就讓我來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我想大家應該都或多或少地對超自然的力量有一定的了解,有人稱它為『異能』,有人稱它為『個性』,隨便你們怎麼叫都好,但我想大家應該都發現了小千身上的奇異之處。」太宰笑眯眯地繞到了沙發後面,點了點薇拉的腦袋,「她身上,不止一個『個性』,或者說『異能』。」

  太宰治三言兩語,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提了起來,即便是薇拉自己,都不由得全神貫注地聆聽他的分析。

  「但是我們猜測,小千最初應該是擁有一個特別的異能的,而這個異能,就是導致她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復活的主因。」

  太宰治丟下了一個炸-彈,懶懶地微笑著道:「這個異能,我就暫且叫它『九尾貓』吧。」

  「傳說中九尾貓擁有九條命,那帶入一下其實也很好理解,她最初的異能或許就是讓她擁有多次的生命,每一次純白的生命裡她都可以學習並且擁有不同的力量體系,並且把它們兼容在自己的身體裡。」太宰治摁著薇拉的腦袋,恨不得就這麼把她摁成一只傻貓,「但是作為代價,她會完全忘記過去的自己,嗯,就像現在這樣,變成一個小白痴。」

  太宰治摁得太用力,薇拉有些不高興地拍開了太宰治的手,自己抱著自己的腦袋,很想反駁一下「變成白痴」的觀點。

  「但是,我們都知道九尾貓的尾巴能夠實現願望,所以她會犧牲掉自己的尾巴,一定是因為某種『願望』或者『不得不完成的事』。」

  「一種可以被稱之為『宿命』或者別的什麼的力量在推動著事件的發生,但是最終的走向無一不是導向我們所知曉的那個結局。簡單來說,世界是一個殘缺的程序,想要維持運轉就必須打上補丁,而九尾貓的尾巴或許就是這種契機。她是為了完成眾生的願望而到來的,所以往往也會成為某個重大事件的轉折點,而在座各位都是抬抬腳世界都會震三震的人物,九尾貓的宿命會跟你們有所交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是我們誰都沒能阻止,只能看著九尾貓一次,又一次,重復自己的宿命。」

  太宰治口若懸河地說了很多,但是薇拉聽著聽著卻覺得氣氛凝滯得厲害,有一些非常沉重的東西在室內蔓延。

  薇拉不喜歡那沉重的東西,但她能感覺到太宰身上逐漸蔓延出來的氣場。

  那氣場是如此的扭曲,像一只強大而又不容反抗的手,沉甸甸地壓在所有人的心上。

  施加著一種秘而不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寒。

  這種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骨子裡的感覺不是很好,以至於薇拉腦袋上的貓耳朵再次軟綿綿地趴下了。

  「所以——」太宰瞥了銀發少女一眼,沉默了一秒,突然抬頭露出了爽朗燦爛的笑容,「哎呀,我開個玩笑!大家不要那麼嚴肅嘛!」

  眾人:「……」

  艸,這個魔鬼有兩幅面孔!

  「比起那些無關要緊的事情,我們眼下不是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討嗎?」太宰站得筆直的身子仿佛突然被人抽掉了骨頭般綿軟了下去,像只趴趴熊一樣攤在沙發背上,一只手指還不安分地卷著薇拉的發尾,「關於小貓咪的撫養權的問題——」

  氣氛,再次變得劍拔弩張。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或是從容微笑或是面容冷肅,但都無一沒有例外地透露出了決不讓步的強硬態度。

  「哎呀,我也知道大家不願意輕易放棄的。」太宰倏地站直,微笑,「來吧,我們對線battle!」

  ……你當你在打游戲嗎?!

  「既然沒辦法從中挑選,那就用最簡單的排除法一個個來吧!」太宰笑得一臉無辜,「首先!單純『教練和學生』關系的赤司君、未能到場的彭格列、獵人協會眾人以及『同窗』關系的小英雄們被集體淘汰!於情於理你們都是屬於『外人』的行列,沒問題吧?」

  艸!爆豪掀桌而起,卻被小伙伴們七手八腳地按住:「你個混蛋在說什麼屁話!!!」

  「算了算了,爆豪算了算了!」切島綠谷等人趕忙嫻熟地順毛順毛……

  狼滅心操人使出聲道:「十六歲已經能出嫁了,雄英一直都是她的家,她的老師相澤消太也完全能夠勝任監護人的職位。」

  太宰一棒子打死道:「但在有更好的選擇之下,我們不會考慮『老師』這麼讓人心酸的監護人對不對?」

  無法反駁。心操人使沉默了。

  原本想要反駁的轟焦凍也沉默了,雖然擁有「男女朋友」這樣親密的關系,但是說到底他們還不算家人,自然也沒有爭奪的權利。

  但是……也真是讓人不甘心。

  「好的,那麼接著開始二次淘汰。」太宰興致勃勃地道,「身為遠親的『姑父』以及沒有血緣關系的『干弟弟』也可以淘汰了,對吧?」

  「青鯖你找死!」中也幾乎是瞬間就跳了起來,太宰立刻躲在了薇拉的身後,讓中也投鼠忌器。

  「所以說蛞蝓就是蛞蝓。」太宰不滿地撇嘴,「淘汰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覺得小千現在的情況難道會適合去黑手黨生活嗎?」

  中也瞬間安靜了,他看著薇拉,眼神很是掙扎,鈷藍色的眼眸中盛滿了猶豫。

  如果可以,中也當然也希望自己能夠和姐姐永遠在一起,但是曾經的姐姐強大而又可靠,喜愛光明卻又能包容黑暗,所以不管她是在港黑還是在武偵,中也都覺得很放心。可如今……面對純白如紙的姐姐,是不是給她一段全新的人生才更好呢?

  中也思考了五秒。

  「去死啊青鯖!男子漢大丈夫的頂天立地,我會護不住我姐嗎你個王八蛋!」突然反應過來的中也毫不留情地一腳踹趴了太宰。

  「嘖。」太宰坑人不成,便微笑著轉向了一邊淡定喝茶的產屋敷耀哉,「那姑父你應該沒意見的吧?」

  突然多了一個大侄子的耀哉眨了眨眼,忽然溫柔至極地輕勾唇角:「我尊重花水的選擇,你要知道,她應該是自由的。」

  艸,這也是個狼人。在座的所有人這般想著。

  「當然,我只是幫助小千分析利弊,但是最終做出決定的還是小千自己。」太宰應對靈活,避開了產屋敷耀哉的溫柔一刀,笑眯眯地低頭詢問道,「那小千你覺得呢?你比較想跟誰一起生活呢?」

  薇拉沉默半晌,弱弱舉手道:「我覺得當流浪貓挺好……」

  「好的我們繼續來分析!」太宰一口打斷了薇拉的話,聲情並茂地指著福澤諭吉,道,「我為大家隆重介紹一下我們社長,四十多歲!無妻無子!溫柔穩重!很有愛心!特別喜歡貓咪!名下有武裝偵探社組織一枚,薪資豐厚,養個孩子綽綽有余!」

  眾人看不慣太宰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很想說一句四十多歲無妻無子的老男人想想都很有毛病,但是面對著光風霽月古樸正派的福澤諭吉,他們又說不出話來。因為對方不管怎麼看都很靠譜的樣子,就算是武偵死對頭的港黑干部中也也沒法在對方人品上挑出毛病……

  「我已經為薇拉安排了養父。」玖蘭樞這時候發話了,他雍容華貴至極,語氣帶著純血種特有的、優雅的韻律,「不勞閣下費心。」

  玖蘭樞的姿態非常從容,他似乎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更加相信自己和薇拉之間的羈絆,自信到了近乎自傲的地步。

  太宰眨了眨眼,他隱約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得露出了微妙卻深藏惡意的笑,可他看起來還是那麼的無辜,那麼的純良。

  「但是你真的要再一次把她拉進你的世界嗎?」

  ——再一次讓她粉身碎骨嗎?

  玖蘭樞神色一冷,看向太宰的視線宛如尖刀,可太宰卻只是將下巴枕在手臂上,露出稚子般干淨純粹的笑。

  紅色的眼睛,古老的用語,避著陽光行走,蒼白透明的皮膚……玖蘭樞出現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被太宰治和亂步一起分析得徹徹底底。

  這就是福澤諭吉為何要帶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過來的原因。

  他們是來給小姑娘當後盾的。

  江戶川亂步是武裝偵探社推理術的化身,那太宰就是操心術的巔峰強者,加上福澤諭吉的武力鎮場,這世上沒有人能在他們面前放肆。

  他們都非常清楚,小姑娘會幾次三番落得如此悲慘的境地,是因為什麼。

  ——是那些寄托在她身上、太過沉重卻又偏偏讓她不願辜負的「願望」。

  她承擔著他人生命的重量,一路負重前行。

  太宰正飛快地思考著如何讓玖蘭樞知難而退,一直保持著「懵逼」表情的薇拉卻突然抬頭,望向了玖蘭樞。

  對上她眼睛的瞬間,純血帝王眼中的冷意剎那間冰消雪融,那裡面深藏的,近乎偏執的愛與淬了毒一般的溫柔不加掩飾地流露了出來。

  「薇拉——」

  他單膝跪地,輕輕握住銀發少女的手,卻反而被她摸了摸頭。

  玖蘭樞對上了一雙澄澈卻又平靜的金眸。

  「不把生命托付給別人,就已經走不下去了嗎?」她這麼詢問著。

  「……嗯。」玖蘭樞低低地應道。

  如果沒有遇見薇拉,他早就不想活了。

  在她化為熔爐核心之後,他苟延殘喘至今,也不過是因為不想辜負她的犧牲罷了。

  「我明白了。」薇拉非常平靜地道,「那就托付給我吧,我能夠背負的。」

  「從今天開始,為了我而活下去吧。」

  ——她這麼說了。

  玖蘭樞眼中的疲憊和倦怠一掃而空,酒紅色的眼裡泛起了清淺溫柔的笑意,如沐春風。

  他說:「遵命,我的小公主。」

  ……

  太宰治氣瘋了。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掐住了貓咪的兩只耳朵,將那軟骨組織往內一折:「笨貓!」

  「!」已經沒有以前那般鋼鐵鑄成的心髒的薇拉疼得直接滾到地上變成了貓咪,委屈巴巴地用爪子抱住了兩只耳朵,「喵!」

  「太宰你做什麼?!」

  「住手你這條青鯖!」

  「不要這樣粗暴!」

  太宰觸眾怒,群起而毆之。

  就在場面一時之間鬧得不可開交時,一個清朗而又磁性的聲線在外頭傳來:「啊喏,打擾了。」

  懷抱兩只三花貓的金發少年安靜地站在門口,目光游離地落在了小白貓的身上,既溫柔,又悲傷。

  「我是夏目貴志。」他語氣平平地說著,懷裡其中一只三花貓已經靈敏地躍出了他的懷抱,落在了地上。

  福澤諭吉看了他一眼,朝著他點了點頭,道:「貴志,過來吧。」

  落在地上的三花貓穿過人群,來到了小白貓的身邊,咬著她的後頸把她叼了起來,放在了福澤諭吉伸出來的手掌心裡。

  然後三花貓砰地一聲,變成了手持拐杖滿頭銀絲的中年人。

  「老朽夏目漱石,是這孩子的爺爺,貴志的曾外祖。」

  嘴上說不想跟麻煩的救世主再有任何關系,卻一直在用千裡眼觀察這邊情況的齊木楠雄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雖然知道世界線融合之後會自動彌補一部分邏輯上的死局,但他真的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後遺症。

  夏目貴志成了「曾經辭別家人為維護裡世界安危而投身事業」的夏目漱石的曾外孫,而薇拉則成了出於保護目的而過繼給福澤諭吉的孫女。

  夏目漱石的名頭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房間頓時安靜了下來,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是對裡世界一無所知的存在,夏目漱石的名號在裡世界中的地位就相當於歐爾麥特一樣。

  「我想,諸位都不願意斷掉和這孩子的羈絆,而老朽相信,這孩子如果還擁有記憶的話,想必也懷揣著跟你們一樣的心情。」夏目漱石的言語裡滿含人情味的暖,「老朽厚顏在此請求——將這孩子托付給我們吧,諭吉這孩子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父親的。」

  「你們大可以自己習慣的方式與這孩子相處,老朽也知曉你們那份急切想要彌補的心情,但是,也請諸位理解——」

  「她還是一只不會走、需要他人指導的小貓。」

  「她是自由的,但是我們不能讓她重蹈覆轍,我想,在座諸位都不會比諭吉更適合引導者的身份了。」

  雖然很殘酷,但夏目漱石說的是實話。

  這也的確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而且,要論羈絆的話,我們武裝偵探社不會比你們任何一方勢力遜色吧?」太宰笑眯眯地道,「夏目老師的化貓,社長的拔刀術,小千潛意識最擅長也最習慣使用的能力,可見對她而言,這些痕跡也代表著她最銘心刻骨的過去吧?」

  原本漸漸平息下去的火焰再次被撩了起來,亂步氣鼓鼓地瞪了太宰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黑泥一眼,突然伸手抓過了小白貓。

  「世界第一偉大的偵探大人不要跟你們爭執這些沒意義的東西了啦!小愛走,我帶你去吃點心呀!」

  外貌二十六歲但心理年齡三歲不能更多的偵探歡脫地往外跑去,不太放心的夏目也連忙抱著貓咪老師跟上,免得再次搞丟了小白貓。

  最重要的核心人物不在了,一直強行壓抑只能含沙射影的眾人頓時揭開了溫情的表像,各自為戰,瞬間令氣氛變得逼仄了起來。

  「好了,我們廢話不多說。」

  太宰重新站直了身體,眼簾半垂,雙手插兜,鳶紅色的眼眸中醞釀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血一樣的冷意。

  「可憐的九尾貓只剩下最後一條尾巴了,你們都清楚這代表著什麼吧?」


第177章 番外.大綜合(五)

  薇拉會覺得轟焦凍很可愛, 完全是一次意外。

  她大清早的一個人跑到菜市場去買菜,想著「今天的豬肉新鮮可以多買一點,牛肉漲價了果然晚餐還是放棄番茄牛肉滑蛋飯吧」的時候, 她看見那個異常俊美的青年穿著戰鬥服,神色匆匆地跑過街頭,攔在了一對吵得不可開交甚至差點大打出手的情侶面前。

  薇拉有些好奇,忍不住走近了一些,卻只聽見他語氣冷淡地教訓著眼前的情侶, 不能在公共場合裡濫用個性。

  但是那對小情侶情緒上頭, 男生滿臉暴躁, 女生捂臉痛哭,兩人關注的問題顯然都不在這個點上。

  「你居然當著我的面接了那個賤人的礦水泉!我真是受夠了!那綠茶婊氣衝天有眼的人都看得出來, 你這是在打我的臉!!!」

  「夠了!你到底要無理取鬧到什麼時候?學校的籃球比賽我為班級爭光了, 她遞瓶水又怎麼了?!張口閉口都是婊-子!難聽死了!」

  女生抬手就要給那男生一個巴掌,卻被轟焦凍攔下了, 異色瞳的青年摁著男生的肩膀, 一臉冷漠地ky道:「你們兩個回去後一人寫三千字檢討,在27號之前交到警察局裡,並且以後禁止在公共場合裡使用個性,明白了嗎?」

  轟焦凍說得認真, 怎奈何牛頭不對馬嘴, 兩方的腦電波都沒對上。

  「我說她婊-子怎麼了?!你跟她聊天, 她天天話裡話外的diss我你幫我說過一句好話了嗎?!覬覦別人的男朋友不是婊-子是什麼?!」

  「你就整天只會疑神疑鬼的!人家哪裡說錯了嗎?你就是不講道理無理取鬧!我也受夠你了!」

  「如果沒有按時遞交檢討, 將會以記過處置,請不要忘記, 這會對你們將來的升學造成一定的影響。」轟焦凍頂著一張冷漠的帥臉宛如一個莫得感情的普法機器, 但是他也沒有料到這一把邪火最後居然會燒到自己的身上。

  「英雄你說!要是沒偷腥的想法, 你會當著女朋友的面接別的女人遞來的水嗎?!啊?!」

  「你夠了!跟我回去,不要丟人現眼了!」

  「我就不!」

  「接個水怎麼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長得這麼帥還缺女孩子獻殷勤嗎?肯定也接過啊!」

  「這有什麼好吵的?水接了就接了。」轟焦凍面無表情地說著,不等男生得意,又困惑地ky道,「按市場價把錢還回去不就好了嗎?」

  小情侶:「……」

  「如果你覺得別人幫你跑腿過意不去,那就多加點跑腿費。」轟焦凍一臉困惑不解加理所當然地看著那個男生,沒停下自己的ky,「不缺錢就別占女孩子的便宜,幫你買水你連錢都不還,這種行為不好,這位女同學的教訓你得聽,因為的確是你做得不對。」

  小情侶:「…………」

  「這點小事就別爭執了,還有你,不舒服嗎一直哭?訓練過度想吐的話摁一下自己腳底的穴位,學校老師應該有教的吧?」

  「休息夠了就回去寫檢討,重復一遍,27號前必須提交,不然記過處置。」

  小情侶:「………………」

  薇拉呆呆地聽著,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被ky精一頓ky之後,小情侶們和好如初,兩人牽著手接受了英雄焦凍的教育,男生離開前還滿懷憐憫地拍了拍轟焦凍的肩膀,說:

  「焦凍啊,雖然很崇拜你,但是你長得那麼帥卻單身到現在果然不是沒有理由的。」

  轟焦凍:「……???」

  薇拉:「……」忍笑……噗,忍不住了。

  薇拉的笑聲吸引了轟焦凍的注意力,他不由得扭頭望來,那一瞬間他的神情那麼茫然那麼無辜,簡直長在了薇拉的笑點上。她笑得直不起腰,笑岔了氣,忍不住輕咳了兩聲,轟焦凍卻一臉焦急地跑過來,扶住她,詢問道:「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說完他又把人往懷裡一帶,用標准的運送傷員的姿勢把她抱了起來:「走,我帶你去醫院。」

  也就是在那一瞬間,薇拉覺得這個人未免也太可愛了。

  ——能夠用來形容三巨頭之一英雄焦凍的詞彙是什麼呢?

  帥氣?強大?孤傲?

  是誇贊他對敵時的足智多謀?還是贊美他戰鬥時的冷靜果敢?

  但是,能形容他的詞彙有千千萬萬,總歸不會是含在嘴裡都讓人覺得膩得慌的「可愛」二字。

  最後,薇拉還是沒能去成醫院,只是攔下了這位鐵憨憨。知道他接下來並沒有任務,甚至都閑得出來管小情侶吵架的問題了,在轟焦凍的堅持下,薇拉將菜籃子分了他一個,在詢問他午飯想吃什麼時,得到了「蕎麥面」這樣的答案。

  蕎麥面味道清淡,吃的便是那份淡雅嫩滑的口感,市面上販賣的老字號速食蕎麥面固然不錯,但到底不如剛做出來的清香。

  薇拉跑到幸平創真的小店裡買了一袋蕎麥面,她說到做到,賒了一次賬,從此就成為這家店的常客了。

  「他家店裡的東西好吃得跟下了藥一樣。」薇拉這麼說了,這是實話,因為那家店的老板就有人私底下喊他「藥王」。

  薇拉目前的日常非常的佛系,距離雄英新學期的到來還有一段時間,她便開始了自己保溫杯裡泡紅棗枸杞的「養老」生活。

  這倒不是薇拉性格大變或是突然恢復了記憶,而是因為她這段時間來實在是被磨得沒脾氣了。

  薇拉的監護人最終確定為福澤諭吉,對此她並沒有什麼意見,因為福澤諭吉的確非常靠譜。在確定下來後的第一天裡,福澤諭吉就帶她去撤銷了死亡證明,上好了戶口,詢問了她的意見後保留了「瞬光千代」的名字,又幫她在東京找好了房子買好了手機,方方面面安排得井井有條,但是福澤諭吉千好萬好,這都頂不住他帶來的兩個人能作能造。

  擁有一個監護人,喜提兩個巨嬰,說的就是薇拉眼下的狀況。

  長子江戶川亂步外表二十六內心三歲不能更多,次子太宰治二十三但撒嬌賣萌起來毫無心理壓力,聽說薇拉不想跟他們回橫濱而是選擇留在東京時,亂步大喊「世界第一偉大的偵探才不稀罕你呢」然後自己跟自己慪氣到兩眼淚汪汪,而太宰則樂顛顛地朝著異能特務科提交了常駐京都的申請,嚇得整個異能特務科室人仰馬翻雞犬不寧,而這個屑還笑得一臉開心。

  從那天起,薇拉的生活就沒有一天能夠安生的。

  雖然有了自己的房子,但她的信息在一眾大佬的眼中基本都是透明的,薇拉入住的第一天,剛醒來打開大門就看見正在對毆打得滿地翻滾的惡犬和白腦斧,第二天打開大門就被人一把抱住埋進了八百萬豪-乳,第三天打開門外頭迎面就是凶殘無比的一拐子,第四天外頭站著銀發紫眸如月光般美麗的吸血鬼,第五天薇拉小心翼翼地出門時撞見了凶殺案件,一時沒注意直接從異次元空間裡拔出了一柄天下五劍……

  這就是每天開門都能看見來自不同世界的故人以神奇的方式登場。

  薇拉抱著自己的小jiojio自閉了一段時間,就堪破紅塵看淡人生,就算天塌下來也能淡然以對了。

  「蕎麥面配櫻花甜蝦天婦羅……可以嗎?」薇拉仰著頭詢問道。

  「可以。」轟焦凍沒有異議也不敢有異議,因為這是小白貓第一次態度軟化,不管怎樣都必須好好珍惜。

  轟焦凍也知道,小白貓這些天裡是真的被嚇到了,不是誰都能快速接受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一大堆「故人」的,更別提這些人大多都對她懷有很深的歉疚之情,可她自己卻對過去一無所知。轟焦凍可以說是最了解薇拉的人之一,他知道以她的心性是不會拒絕那些對她好的人的,但是適應也總要有個過程,所以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其實都一直在忍耐著。

  於他們而言,他們之間是水到渠成羈絆已深;可對她而言,世界純白如紙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嗯,話是這麼說,但是要說心裡一點迫切都沒有,那是騙人的。

  不管是那個喵前喵後兩幅面孔的太宰治、滿臉不耐隨時准備將人抽飛的彭格列雲守、溫文爾雅卻氣勢逼人的赤司掌權人,還是那個從歐美趕回來的名為「錐生零」的男子,他們帶給轟焦凍的威脅感如出一轍,更別提那個「想要跟妹妹永遠在一起」的玖蘭樞了。

  轟焦凍心裡很清楚,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於情於理都沒有過問的資格,但心裡就是忍不住酸得冒泡。

  可惜他是個悶葫蘆,就算心裡在意也不會說出口,就算自己胡思亂想到晚上睡不著,也不能將問題擺到明面上來,令她困擾。

  十六歲的轟焦凍會因為情人節沒有收到巧克力而沉默不語地攔在女孩面前,那麼隱晦地撒嬌。

  二十六歲的轟焦凍卻已經褪去了曾經的衝動與稚氣,有了一個男人該有的當擔。

  轟焦凍心想,不應該焦慮的,他已經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好歹被警惕心超強的小貓咪邀請回家吃飯了,對比那個鬧著要跟她住在一起卻在當天就被福澤諭吉拎出去的太宰治,這應該算是待遇不錯了吧?

  吃完午飯後,轟焦凍非常自覺地去洗碗,他生活自理能力不差,當初雄英集宿的時候他甚至能在一天之內將房間改造成日式和風,但人無完人,轟焦凍長這麼大就沒點亮過廚藝技能,廚藝一直停留在切韭菜都能切成九連環的菜雞等級上。

  結果洗著洗著,小白貓突然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轟焦凍幾乎是瞬間就屏住了呼吸,水流嘩嘩地澆在手背上,可他卻一無所覺,仿佛全身的感知能力都彙聚在了脖頸露出在衣服之外的那一小片皮膚之上,小小暖暖的毛絨絨正靠在那裡,軟得他心都要化了。

  小白貓伸出小爪子,摁住了掛在青年脖頸上的鏈子,撒嬌一樣,一下下地勾著,金眸燦爛而又純澈,像個天真不知事的孩子。

  轟焦凍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突然間想起了什麼,抬起手便撩起那條鏈子,從衣服裡拽出了一枚純白金紋的十字架。

  轟焦凍擰上了水龍頭,將鏈子取下,捧著小白貓放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將十字架塞給她。

  小白貓伸出兩只軟綿綿的小爪子一把將十字架抱住,她自己都沒比十字架大多少,一雙濕漉漉的金眸就這麼望著他。

  「這是你的。」轟焦凍道,「物歸原主了。」

  這一枚十字架,陪伴了他足足十年。

  在那個英雄與敵聯盟對抗的黑暗時期裡,十字架中的思念體救了他一次又一次,不僅僅是他,就連他身邊的人都被她救治過。

  這些人裡甚至包括了安德瓦。

  如果沒有她,他或許早就已經死去,就算能活下來,也難免要經歷太多的死別與生離。

  轟焦凍垂著眼簾,小白貓卻對著十字架一陣拍拍摸摸之後,仰著小腦袋,語出驚人:「這是以前的我給你的定情信物嗎?」

  「……」轟焦凍神情沉靜,內心卻十分動搖,他很想說「是」,但很顯然,他如果真的點頭了,恐怕立刻就會被那群已經心照不宣遵守某個規則的人群起而毆之,為了不讓自己淪落到太宰治那等境地,他只能道,「……這就是一個三言兩語說不清的故事了。」

  轟焦凍洗好了碗,揣著小白貓,給她講了轟焦凍的故事。

  這個白薔薇十字,說是定情信物,其實也沒錯——因為當初她是在那樣絕望的境地裡,將它交到轟焦凍手上的。

  連同十字架一起轉贈給他的,除了她想要守護愛人的意志以外,還有一份屬於光明的傳承。

  當年,瞬光千代死在常夜海的岸上,化為了牽連生死兩界的悲嘆橋。在那之後,轟焦凍雖然知曉她並未真正意義上的死去,但也一度為此而感到絕望,因為他沒能保護好她。人生本就坎坷的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熬過那段歲月了,他在醫院裡躺了一個多月,昏迷了整整三天,醫生診斷他意志消沉,精神虛弱,是長姐轟冬美每天跑到病床邊哭喊,才把他從無盡的幻夢中叫醒的。

  醒來後的轟焦凍很快出了院,兄長幫他辦理了休學手續,而他則被冬美姐牽回了家。

  那個時候的轟焦凍對外界的感知變得無比的模糊,也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只記得冬美姐時常帶著小心翼翼的神情來找他說話,往往說沒到幾句話就淚如雨下。

  他看著冬美姐的眼淚,很想說一句「不要擔心」,但現實的他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腦子木木的,心裡很累很累。

  他其實沒有在想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總歸不會是在想她,因為不敢想,不能想。

  他不知飢飽,不知冷熱,只是整日整日地枯坐,偶爾看看天邊的雲,窗外的花,整個世界好像變成了扁扁的平面畫。

  後來,安德瓦好像看不過去了,他踹開他的房門大聲地叫囂著什麼,火焰升騰而起,裹著烈焰的拳頭朝著他兜頭砸下。轟焦凍只是抬抬眼皮,就知道這一拳毫無水分,如果真的打中了,他起碼要在重症病房裡躺三個月,甚至有可能死亡。

  他應該躲的,可是他沒有。

  他看著安德瓦,眼神淡淡的,就像看著窗外聒噪的知了,兩者在他眼中,並沒有什麼兩樣。

  轟焦凍以為自己會死,但也沒有。

  因為下一秒,盛極而又輝煌的光芒便從十字架中爆開,只有一個模糊人形輪廓的少女化光而出,在熊熊烈焰之中奮力地擁抱了他。

  聖光抵擋了一切來自外界的傷害,並且治愈了他。

  ——不僅是身體上的傷痛,還有心靈上的創傷。

  他虛攏著那片無法觸及的光,無法受控地落下了淚來。

  明明心裡覺得很難過很難過,但是在光明的擁抱中,他又覺得自己或許還能繼續走下去了。

  再後來,轟焦凍瞞著所有人,再次前往了眠之家。那從薇拉身上轉移過來的刺青化為了刻印,從那之後他便能看見來自陰界的東西,他試圖尋找通往常夜海的通道,但卻一直失敗。可是轟焦凍沒有放棄,因為他知道,唯一知道她的過往、有可能拯救她的人只剩下自己了。

  兩年後,轟焦凍從雄英畢業,成為了一名職業英雄。

  五年後,他終於在眠之家中找到了些許線索,有人給他寫了一封信,告訴他思念體是如何構成的。

  十字架中的思念體來源於薇拉想要守護他的意志,因此思念體只擁有治愈和抵擋的能力,但是分裂靈魂本身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更別提薇拉本身就是一個殘缺的靈魂,而她留下的這片靈魂,也不能一生一世地陪伴他。

  那個人告訴他,思念體是藉由他對薇拉的思念而存在於世的。

  如果哪一天,他釋懷了過去,不再思念她了,這一小塊靈魂的碎片就會重新回到薇拉的身上。只要他學會忘記,擁有愛人或者與別人組成家庭,她就會從他的生命裡淡去,而薇拉知道他不再思念她之後,自然會斷掉這最後一份牽掛,順從自己的宿命,走上成神的天路了。

  可如果能夠輕易忘記,轟焦凍也不會是轟焦凍了。

  在那之後,他依舊每年都會前往眠之家,思念體守護在他的身邊,一直不曾消散。

  薇拉走後的第十年,轟焦凍終於見到了當年給他寫信的人了,那個自稱是薇拉「父神」的銀發男子,仿佛光明的化身一樣。那個人有自己的想法,轟焦凍也有自己的堅持,所幸,那個人最後答應幫他。

  轟焦凍回了家,從那之後,他就開始做夢了,夢裡他變成了一只小小的美短,陪伴在愛人的身旁。

  就像她陪伴著他一樣。

  「可是在那之後,你告訴我,我們之間結束了。」

  這一段復雜而又糾結的心路歷程,這漫長的十年光陰,在轟焦凍的口中便以「最開始」、「然後」、「再然後」、「最後」這樣干巴巴的描述方式無波無瀾地講完,宛如燒開的可樂一般沒有靈魂,而他對此還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可薇拉還是聽懂了。

  這一段年少時青澀的愛戀,始於童年時彼此的不甘,終於兩人痛楚中的成長。

  不過是孤獨而又傷痛的男孩撿到了一只棄貓,因為冰冷的世界裡唯有對方的存在能讓自己得到些許彌足可貴的溫暖,便忍不住將對方視作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可遺憾的是,他們都長大了。

  「是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啊。

  薇拉捧著茶杯,和轟焦凍一起坐在長廊的台階上,聽著風鈴被風吹拂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清風徐來,香花滿地,陽光懶懶地從枝葉扶蘇間漏下,像收攏了翅膀、不願飛翔的小精靈一樣。

  「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

  「可我覺得這樣也不錯。」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著,薇拉偏頭,望著神情沉靜的青年,他眉眼間的溫柔,清朗得好似那月光下的鶴見川。

  「如果有得選擇,我也不希望在最狼狽的時候遇見你,給你留下最羸弱無力的形像。」

  「我希望給我愛的女孩,留下最好的模樣。」

  「一切結束了,便能重新開始了。」

  這一次的故事,不再屬於稚嫩的孩童和怯懦的棄貓。

  而是屬於二十六歲的英雄焦凍,和十六歲的「瞬光」薇拉。

  他偏頭望著她,看那吹過整個世界的風,卷著花香,帶著陽光的暖,撫著她的發。

  她仰著頭朝著他笑,干淨的、毫無陰霾的,是午夜夢回之際都不敢期許的模樣。

  人生那麼短,卻又那麼漫長。

  怎能,沒有踏碎一切坎坷與荊棘的勇敢?

  ※※※※※※※※※※※※※※※※※※※※

  用轟的角度來給大家薅一下全文的劇情線。

  希望這回能看懂了。

  6號之前一定會完結,布吉島還沒有沒有番外(癱)

  這幾天沒更新的原因……嗯,一言難盡QAQ,總而言之,因為疫情的關系,我暫時賦閑在家。

  大家要保護好寄己啊!武漢加油!湖北加油!大家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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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78章 全文完(關於某件事的公告)

  薇拉入學了, 就讀的學校是雄英,分班是A班。

  因為是轉學, 所以在入學考核結束後直接進入了二年級。

  班主任是相澤消太。

  同月, 英雄排行榜No.2的英雄「焦凍」向雄英遞交了授課申請,被年過四十依舊單身的相澤消太殘忍駁回。

  相澤消太焉噠著死魚眼, 無比嚴厲地朝著自己已經畢業的學生發射了死亡電光波:「我校禁止師生戀!」

  風韻猶存的午夜老師擺擺手道:「沒這回事,雄英校風自由,橡皮頭胡說的。」

  「自由也是有底線和基本道德理念的!」相澤消太恨不得用眼神把這群畢業後還沒個消停的狗比學生活活瞪死, 他一個大齡單身中年男士想要在學校裡養個老怎麼就這麼不容易,「我不管別人怎麼樣,反正在我班裡就不允許!」

  堂堂霓虹No.2的英雄最終連一個文科教師的職位都沒撈到, 悲慘無比地淪為了相澤消太的助教。

  「簡直跟當初的角色反過來了一樣。」午夜老師被這巧合萌得心肝直顫, 「這就是緣分啊!」

  緣分不緣分的,相澤消太不想知道, 但是這不妨礙他在看見自己的助教牽著自己的學生來上課時, 心肌梗塞得不得了。

  「她身後那群人怎麼就沒把你打死呢?」相澤消太恨鐵不成鋼,他一點都不想聽見自己的班級裡爆出什麼師生之間的不.倫戀情的, 哪怕這兩個人其實都是自己的學生也不行。雖然能體諒轟焦凍等了十年, 但瞬光才十六歲呢, 再等兩年又怎麼了?萬一帶壞其他學生怎麼辦?

  對此, 轟焦凍沉默良久,回答道:「……老師, 我也還是會怕的。」

  再等兩年, 變數太多, 更何況那些站在薇拉背後的人,哪個不是摩拳擦掌地准備拆開他們?

  別的不說,單單是太宰治一個,這些天來就挖了不少坑讓他跳了,不早點定下來好好守著,他哪裡能安心呢?

  愛人的性格他是知曉的,薇拉在感情方面總是格外固執,一旦確認關系便奔著一生一世去的,至死不渝在她看來是誓言而不是情話,對於因為童年經歷而有些缺乏安全感的轟焦凍來說,她的堅定就是最好的良藥。彼此先把關系確定下來,他至少可以肯定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誤會,她都會選擇信任他,等待他的解釋,如此一來便也不擔心會掉進人間黑泥挖好的坑裡了。

  相澤消太:道理我都懂,但這不妨礙我生氣啊?:)

  薇拉牽著轟焦凍的手,看著神色不渝的相澤消太,頓時仰頭露出了含糖量十分的笑容:「老師!」

  她腦袋上撲靈一下冒出了兩只毛絨絨軟乎乎的小耳朵,耳朵尖尖特別可愛地互相碰了碰。

  「別生焦凍的氣了,我耳朵給你摸呀。」

  相澤消太面無表情地堅持了0.01秒,繳械投降。

  艸,雄英是什麼天堂?

  ……

  相澤消太一開始很擔心薇拉無法融入已經成型的班級團體裡,但後來發現這完全是多慮。

  跟記憶中敏感自卑的少女不同,如今的瞬光溫柔而又強大,自信卻並不張揚,真正煥發出了英雄該有的光芒。面對盡是天之驕子的英雄科A班,她毫無芥蒂地融入了進去,沒過多久就和班裡的同學們打成了一片。

  她原本就是一個很討喜的姑娘,畢竟沒有人能夠拒絕一個心思坦蕩光明、無半點壞心的小可愛的。

  更何況她還是一只小奶貓。

  薇拉並不知道的是,二年級A班的學生們對已經成為傳奇的英雄「瞬光」也十分好奇。

  薇拉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被保護得很好,大到恢復身份,小到衣食住行,那些保護她的人都沒有讓她操過一分心。而對於「瞬光」當年的「死亡」,太宰治也給出了一份切實可行的計劃,因此對外公布的結果是瞬光的死而復生是因為當年澀澤龍彥挑起的紅蘋果事件形成的「奇異點」,當時候的瞬光不慎落入了一個「存在卻又不存在」的時間點上,導致瞬光的時間被凍結了整整十年。

  詳情可參照彭格列指環的死氣零點突破,被凍結時間的感想可以詢問彭格列九代目以及巴利安暗殺部隊首領XANXUS。

  至於大家都好奇奇異點是什麼概念?這個問題可以征詢一下當年舉著一棟大廈懟進差點毀滅世界的巨龍嘴裡的港黑重力操控使中原中也,他畢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正面接觸過奇異點的人,這是他的手機號碼,歡迎熱心市民來電,我是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不謝。

  太宰這個小辣雞給薇拉打電話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笑得特別大聲。

  薇拉擁有了很多東西,仿佛命運眷顧一般,她曾經缺少的、求而不得的,最終都如同奇跡一般,來到了她的身邊。

  「或許,因為命運本身是一個圓,即便你我背道而馳,也終有相逢的那一天。」

  她會大清早地爬起來,跟窗台上睡得手腳軟乎乎的三花貓打個招呼,給夏目喵喵做一碗貓飯,然後踩著晨光跑過這座還未蘇醒的城市。

  晨風拂過她的臉,攜帶著雨露被陽光蒸發後的濕潤,土壤濕潤泥濘的氣味混合著花草的青澀,盈滿胸腔鼻尖。

  偶爾,她會遇見正在街道上忙碌的、曾經的同窗,遠遠地打個招呼,便能收獲一張張喜悅的笑臉。

  「瞬光?」

  「小千!」

  她笑著朝他們揮手,卻沒有停下腳步,她奔跑著,幾乎化為了春日的風。

  陽光在她飛舞的發梢上跳躍。

  後來,在一個陽光柔暖的午後,她在甜品店裡遇見了一個腦袋上插著兩根棒棒糖的少年,她手裡拿著櫃台裡最後的一杯咖啡果凍,被攔了個正著,四目相對的瞬間,薇拉忽而就忍不住笑了,心裡是那麼柔軟,好像盈滿了溫暖的水。

  「要一起吃嗎?」

  「嗯。」

  人和人之間的相遇、分離,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

  那些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是人生百味之一。

  她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終於學會如何當一個人類。

  「只是這樣就足夠了嗎?」

  「是的,這樣就足夠了。」

  沐浴在陽光之中,她仰著頭,朝著自己的神明微笑。

  父的手,溫柔地附在了她的頭頂,那麼寬柔,那麼溫暖,一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垂憐回歸天堂的鳥雀。

  陽光燦爛,萬裡無雲。

  她終於得以窺見,破曉黎明之後的晴天。

  【完結】

  ※※※※※※※※※※※※※※※※※※※※

  【公告】

  大家應該已經看到微博的消息了=。=

  這一章我本來不想發的,但是寫都寫了,干脆就發出來完結本文吧。

  關於這次的事件,我不想說什麼,我不洗地,自己脫坑,沒什麼好說的。

  但是我還是那句話,你們是剛知道的,我也是剛知道的。

  別內涵我,沒人玩梗,沒人拿這種事開玩笑,我特麼買菜的時候看到消息的時候也是震撼我媽。

  但我又不能穿越時光回到半年前叫我自己別寫。

  說起來這本書真的是我寫得最坎坷的一本了,最開始背景題材受限,然後是我英粉圈女友粉撕逼,一路堅持下來還出這種事情。

  心理陰影,暫時不寫同人了。

  有點好奇晉江其他寫轟總的寫手有沒有跟我相同的煩惱?還是我被針對了?=。=

  反正這本書完結了,要刪要封都隨意了,我不為別的,只為對得起喜歡這本書並且追到現在的讀者,對得起一個寫手應有的素養。

  真英雄從不回頭看爆炸,我們下一本再見。

  ————————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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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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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齊神完全沒辦法打出HE結局呀!!!
果然齊神就是用來美好結局的XD
這篇還不錯看
先不說綜合了很多動漫+遊戲
女主的個性也是慢慢成長而又有正能量的
前後慢慢學習學會了親情友情跟愛情
隨著人生的機遇而成長
雖然文章從文豪後半開始有點銜接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改文的關係壓~)
不過不影響閱讀劇情也是很不錯的
最後用齊神來讓世界綜合雖然也很修羅場
不過總歸終於讓女主逃脫了避死結局了阿
另外系統不知道後面怎樣了
雖然系統因為感受不了情感所以對女主的方式獨裁了點
想讓女主直達成神路而想讓女主丟棄他覺得不重要的情緒感覺
但是其實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對女主好~不想女主死壓~
還滿想看看未來如果學會更多感情系統會怎麼樣呢
總而言之還不錯看~感謝分享~~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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