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聯系棉花糖君了。]
十六歲的少女的字跡工整雋秀，庭院裡寒冷的微風很快就將墨水吹干了。時值隆冬，在氣溫驟降後，池塘彎曲枝干上綻開的紅色花朵便蜷縮起了身體，在結著一層碎冰的池水裡散落開來。
良子一直注視著自己的字跡在干淨的書頁上消失，才輕輕地將它合上，藏到了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的夾層裡。
良子撿到這本書的時候只有三四歲。因為設計實在很古怪，所以她看了一眼便上了心，躍躍欲試地提筆在上面記錄了些瑣碎的日常，結果她的字跡神奇地一干便消失了。
等到書頁上再浮現出字跡時，已經是別人的回話了。
[誒~從字跡看來是個可愛的小姐呢。]
——男人的字跡。
末尾還加了個甜膩的音符的符號。
在這行字初次憑空浮現時，穿著華麗的紅色和服的小小少女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嚇得蹦遠了去。在過了好幾分鐘，確定了這不是什麼邪物，也不會傷害到她的時候，才用手撐著地，一點一點地在寢間裡爬過去。
[你是誰？]
[我並不是很想告訴良子醬名字呢，不過良子醬可以喊我棉花糖哦~]
書案前的良子皺起了眉頭。
[……什麼是棉花糖？]
[唔，總之就是軟軟糯糯的食物。]
那時候的良子思考了一會兒，完全沒在腦子裡找到對應的圖片後，覺得那大概是像納豆一樣的東西。
在這之後，良子便在自稱「棉花糖」的男人那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檸檬精」「雨女無瓜」之類的神奇用詞。
良子偶爾會和棉花糖講關於哥哥的事，在博學多才的棉花糖教她這些詞的時候，棉花糖君便會用她的哥哥舉例。
這也就造成了良子有一次不小心在哥哥面前說漏了嘴。
「檸檬精？」坐在蓮花台上的少年盤著腿，童磨用一只手托住下巴，面含笑意地看向台下緊張得連背都挺得筆直的小姑娘，「呀，良子又學到新東西了嗎？」
「是、是。」顯露出了幾分慌亂的良子抬眸，不偏不倚地恰巧對上八歲的哥哥的眼睛，他的目光充滿了好奇與探究，這使得那雙琉璃般色彩斑斕的眸子又多了幾分美麗。
但良子此時無暇再欣賞哥哥好看的眼睛了。
小姑娘裝模作樣地豎起了一根手指，小臉繃得嚴肅，「是檸檬成精了的意思。檸檬就是一種水果，在修煉百年後受到了神明的恩惠就成精啦，因為哥哥能聽到神明的聲音，所以說哥哥是檸檬精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童磨眨了眨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他的眉眼彎起，似乎心情愉悅地笑吟吟道:「所以良子是在誇我嗎？」
良子:「是，畢竟哥哥是這個年代的和平與希望，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高嶺之花，遺世獨立凜然出塵絕代風華，簡直就像天邊的月亮一樣。」
童磨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小小少年從蓮花台上走下，他身上寬大的教服及地，抬起手惡劣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臉蛋，「那我的良子也是神明賜下的檸檬精。」
實際上知道檸檬精是什麼意思的良子:……哥哥說的是。
受到了驚嚇的良子在哥哥會見教徒的時候回到了寢間，她在書頁上提筆寫道——
[今天被迫誇了哥哥彩虹屁。]
棉花糖君很快就給出了回復——
[啊啦，良子小姐學的真快呢。]
墊著墊子才能夠到書案的小姑娘頓時驕傲地揚起了下巴。
然後她就看見了棉花糖君的另外一行字。
[一點都不像去年把自己的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樣子。]
[啊！這就是小正說的養女兒的成就感嗎！]
小姑娘提著筆的手一頓，氣急敗壞地在書頁上繼續寫道——[不許提那件事啦！！！]
良子是家裡的第二個孩子。聽母親說，當她降生於世的時候，正值冬季，林中冰雪覆蓋，連池塘裡的水都不再泛起漣漪，所以母親本想為她取名雪子，最後卻因為她哥哥的一句話而改了主意。
至於良子的哥哥，便是方才坐在蓮花台上傾聽教徒訴說往事的童磨。他的眼睛宛若琉璃一般溢彩，母親說哥哥是為了將大家帶向世間極樂而生的，是能夠聆聽到神明旨意的聖子。
小姑娘聽不懂這些，只是從她有記憶開始，就覺得哥哥長得很好看。她就不像哥哥，頭發是黑色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實在是很普通。
但哥哥好像一點也不這麼覺得，他似乎十分喜愛良子，連名字也是親自為她取的。良子，意為好孩子。
在遇到棉花糖之前，良子的世界裡就只有喜愛自己的哥哥。懷抱著希望至少能有一點與哥哥相似的念頭，三歲的良子悄悄從先生那裡偷了植物碾碎制成的顏料，把一頭黑發染得色彩斑斕。
不過三歲的小姑娘穿著淺杏色的和服，在哥哥接受跪拜回來時，像只花蝴蝶一樣撲進了他的懷裡。
童磨眨了眨眼睛，足足花了半分鐘才認出埋在自己懷裡那個色彩斑斕的腦袋是自家妹妹。他「呀」地一聲彎起了眉眼。
「良子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呢。」
「對吧對吧！」良子松開了抱著哥哥的手，退後了幾步，驕傲地揚起了小腦袋。
「但是，如果不快點洗掉的話，就洗不掉了哦，等到天氣熱一點，良子就會臭掉了。到那個時候，良子就只能剃光頭啦。」
比起笑眯眯的童磨，良子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一邊哽咽著喊「良子不想剃光頭」，一邊想直接往自家池塘裡跳，嚇得旁邊服侍的下屬一下子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童磨坐在廊上哈哈大笑。
小小年紀便被當做神一樣供奉的孩子喜歡像對待玩具一樣捏一捏自家妹妹的臉蛋，低下頭來時，那雙琉璃般美麗的眼眸微微便會因笑意而微微眯起。
良子的記憶裡，哥哥總喜歡捉弄她，抑或是拉長了語調稱呼她為「我的良子呀~」，將她帶在身邊，甚至一同接受信徒的跪拜。
「我的妹妹當然是特別的。」穿著寬大衣裳的金發孩童抬起一只手輕輕覆蓋在睜著眼睛的小姑娘臉上，他的指尖摩挲著，最後落在良子眼角的那顆痣上，表情突然變得悲憫起來，「就像是時時刻刻都在哭一樣呢，真是太可憐了。」
那時候不過兩歲的小姑娘歪了歪腦袋，並不是十分理解哥哥說的話。直到她支棱著兩只小短腿爬上了凳子，對著鏡子照了好久，才明白也許哥哥指得是自己眼角的那顆痣長得很像眼淚的形狀。
從此良子便十分愛惜自己的臉蛋。
——哥哥是喜愛著自己的。
直到良子四歲之前，一直都對這點深信不疑。
她在棉花糖君那裡學到了新的繪畫方式，棉花糖君說那叫[火柴人]，只有畫工達到出神入化的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精妙之初。
良子覺得可能是自己太笨了，她覺得那光禿禿的小人看上去寒酸又可憐，連根頭發也沒有，像極了每日給她說書的教書先生。
不過哥哥是不同的。良子覺得哥哥的腦袋比自己聰明許多，所以在哥哥裝模作樣地拉長了語調說別人的小妹妹都會送自己的兄長禮物的時候，四歲的良子猶豫了一會兒，便提著小短腿從書案下掏出了給哥哥的肖像畫。
干淨的紙面上，只有一個小人，他站在太陽下面，身邊是美麗的櫻花。
小姑娘興致勃勃地指給歪了歪腦袋的童磨看，「看！我還特地給哥哥畫了頭發呢！」
童磨對此感到非常高興。他對於這張畫愛不釋手，每天會見教徒的時候都會拿出來給大家欣賞。
雖然完全不知道這幅完全沒有美感的畫為什麼會使得童磨大人這麼高興，但匍匐在地的教徒吹彩虹屁的本領一點也不亞於良子。
「看這驚妙的筆觸！收筆之時果斷又恰到好處！就像童磨大人般行事雷厲風行！」
「看這太陽！畫的又大又圓，光輝灑了滿地，就像是童磨大人帶給我們的希望一樣無窮無盡！」
童磨滿意地彎起了唇角，差點還將萬世極樂教的標志改成了良子的這幅畫。
不過在他有所行動之前，就被羞愧難當的良子阻止了，在得到了妹妹的「下次給哥哥再畫一幅更好的」的承諾後，童磨才就此作罷。
——哥哥是喜愛自己的。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是這樣。
直到父親母親在眼前死掉的那一天，嚇得連尖叫聲都湮沒在了喉嚨裡的良子感到哥哥拍了拍她的腦袋。不過八歲的童磨蹲下了身，十分不解地看向面容扭曲的她，「為什麼要恐懼呢，良子？他們是去向極樂世界了哦，你應該感到開心才對。」
小小少年抬手輕輕地觸碰著她的臉，用手指抹掉了她臉上沾染到的血跡，微微皺起了眉頭。
「髒掉了哦，良子。」
良子一直忘不了這個畫面，也忘不了哥哥所說的話。
她越長大，就看得越透徹。
哥哥也許從來就沒有喜愛過她，身上發生的奇怪變化她也不懂。在哥哥二十歲那年，他不再在白天外出了，性格也變得更加捉摸不透了起來。
——她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和那些被他「送往極樂」而再也沒有回來的教徒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裡。
她的哥哥之所以區別對待於她，將她留到現在，也許只是覺得「妹妹」這個詞聽起來很有趣而已。
良子不止一次見過那些哥哥為之流淚的教徒。
他們匍匐在垂下眼睛的童磨的腳底下，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恩惠。明明是這樣聽上去荒唐又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卻對此堅定不移。
良子第一次覺得哥哥說的話也不是全都沒有道理。
——真可憐啊。
她這樣想道，卻沒有像哥哥一樣為他們流下眼淚。
良子也不是沒有試過救救這一些人，但是沒有人肯聽她說話，因為她看上去不過是長相稍微精致一點的普通人而已，低下頭的時候也不似哥哥那樣悲憫眾人。
他們已經沒得救了。
童磨當然是知道良子的所作所為的，他的信徒們將此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良子以為自己的生命馬上就要迎來終結，可撐著下巴打量了她許久的少年卻並未因此而惱怒。
他就像一個普通人類裡再平凡不過的兄長那樣，苦惱地拉長了語調:「果然良子還是不懂呀，沒關系，等到良子再長大一點的話，一定就可以明白了哦。」
他頗為欣慰地拍了拍面前少女的腦袋，「嗯嗯，要快點長大哦良子，你可不能無趣太久呀。」
坐在書案前的少女松開了摩挲著那把斷成兩截的名刀壓切長谷部的手。
她低垂下頭，睫毛輕顫，遮掩住那雙已經毫無光彩的眼睛，提筆在書頁上寫下——
[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聯系棉花糖君了。]
[抱歉，我決定死去。]
良子是在她十六歲的大雪天死去的，一如她誕生之初那樣。
她在庭院一棵干枯的大樹上自縊而亡，被人發現時已經沒了氣息。得知這件事的童磨驅散了圍在周圍的信徒，盤腿坐在冬日夜幕下的雪地裡。
他盯著雪地上失去了血色的少女許久，一直皺著眉頭，似乎想不通良子是為什麼死去。
輕盈又潔白的雪花打著轉兒落在他的睫毛上，最終融化為小小的水珠。男人抬起手，歪了歪腦袋看向自己指尖上冰冷的液體，才仰面看向飄著大雪的天空。
「是雪呀……」
他這樣輕輕地說道。
指尖的水珠滾落，最後在少女眼角的那顆痣上綻開。
「雖然很想將良子化為我的血與肉，不過良子最愛美了，所以果然還是埋掉好吧。」
童磨垂下了眼眸。
「一定很寂寞吧，真可憐呀。」
那是良子的靈魂最後一次聽到童磨這樣喊她——
「我的良子喲。」
在那之後，她的靈魂便消逝在了冰冷的空氣裡。
良子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她再次蘇醒，會是在百年後的春天。
而就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瞬，良子的耳邊響起了輕快的聲音。
[叮咚~7386號主播開播啦，歡迎進入直播間~]
[主播良子，今天也請為了生存而努力工作哦！]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啦√慣例評論區抽十個小可愛發紅包。棉花糖是誰相信看過家教的大家都知道，大概是個長篇（畢竟今年規定字數還沒寫完 抱頭）
*可能會換書名，不過我暫時想不到更得勁的，到時候會征求你們的意見
*童磨漫畫裡描述發色是白橡色（大概就是木地板的顏色），不過漫畫看上去是金色，就直接寫金發了。本文時間線為動漫時間線前6年，宇髓已經加入鬼殺隊即將成為柱，時透還未加入鬼殺隊，蝴蝶香奈惠沒死仍舊是花柱，其他柱不變（要是有不對的地方……就當是私設了）
平安時代(794-1192) 914年 無慘
戰國時代(1467-1585)
江戶時代(1603-1867)
1614年(慶長十九年)無慘被逼入絕境
1781年(天明元年)童磨出生
1785年(天明五年)良子出生
1801年 (寬政十三年)童磨上弦之六(20歲)良子16歲 妓夫太郎兄妹變成了鬼
大正時代
1908年 良子蘇醒
——
最後感謝[不知道取什麼名字?_?][魔法少女☆梅莉]的營養液！
第2章
從來沒有聽說過[主播]這一概念的良子，在聽到聲音的下一秒，下意識地就覺得果然自己還是自殺得太晚，終於被逼瘋了。
[請不要這麼說自己哦親親，您可是本系統千挑萬選在這個世界裡選出來的適宜度最高的玩家，本系統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復活你的哦，啊，某種意義上來說本系統可是神明呢神明。]
[不過考慮到宿主的世界裡並沒有直播的概念，以下是溫馨提示哦。]
直播規則須知
①請勿向任何人透露本系統的存在，一旦本系統被暴露，將立即收回與主播的續命合約，抹殺主播的存在
②任務由觀眾提出，獎勵類型由觀眾投票決定。當然，本系統非常人道，任務難度系數越高，基礎獎勵就越豐富哦。
③直播過程中請主播注意人身安全，一旦主播死亡，可視為直播失敗。
④本系統堅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一切違法亂紀的任務是不會出現的，請主播放心。
⑤主播無權拒絕任務，拒絕相當於直播失敗，也會被抹殺的哦。其他規則有待主播發現。
[那麼，主播良子，請開始你的第一個任務吧。]
[請在自動保護狀態結束之前，爬出土地，倒計時為一分鐘。]
[接受][拒絕]
在一片黑暗之中，良子眨了眨眼睛，顯然是沒有理會自己腦子裡那個自稱「神明」的聲音的打算。
准確地說，她並不想活著。呼吸一點一點被扼住的感覺還深深地刻在她的腦子裡，良子確定自己應當是死掉了才對。雖然她對於自己的復活至今不敢相信，可是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已經絕望透頂了，就算這是神明的游戲，她也並不想參與。
[親親請不要這麼想哦，這已經不是你原來的世界啦，這個世界裡不僅有會跑的豬頭，還會有叼著竹筒的天然又可愛的少女哦。]
……不，先不說為什麼要叼著竹筒。
會跑的豬頭是什麼東西？
[總而言之，這個世界是很美好的呢，大約是在親親所在世界世界線的百年以後哦。]
[不想重活一遍看看這美好的世界嗎？]
倘若這個地方有光線照進來的話，一定會映亮良子臉上明顯愣住的表情。
百年以後……哥哥死掉了嗎。
說的也是呢，她死掉的時候，已經十六歲了。那個時候，她剛剛陪哥哥過完二十歲的生日，良子記得她送了哥哥一把親手畫的扇子，哥哥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她抱在了蓮花座上，親手為她別上了雕著櫻花的簪子。
沒有人可以活到這麼久的。
哥哥已經死掉了啊。
一想到這裡，良子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應當是感到欣喜的。
死掉的話，對於哥哥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吧。
[主播良子，請盡快下定決心接受任務哦。]
躺在棺材裡的少女垂下了眼睛。
……
良子是在倒計時的最後一秒爬出來的，她先是努力探出了一只手，然後支撐著探出了一個腦袋。
她看上去實在是有些狼狽，臉頰上沾了些灰塵，皮膚在陽光下呈現病態的蒼白，唯有那雙黑色的眼睛仍與曾經別無二致，清澈又明麗，在被樹葉割裂開的影子下，閃著微光。
而就在她剛剛使得半個身體脫離泥土的禁錮的時候，她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器。
[警告！警告！請主播盡快離開，有不明人員接近，且有攻擊意圖！]
[警告！再重復一遍，請主播盡快離開，有不明人員接近，且有攻擊意圖！]
……不，即使你這麼說。
良子努力地往外面爬了爬。
……她卡住了啊。
就在良子正思考著要不還是縮回地裡的時候，她的視野被蒙住了。
更准確地說，她的整個腦袋都被蒙住了。
「汰，大膽妖怪，看俺的兜襠布攻擊哈哈哈哈哈哈！」
良子:……
努力向外爬的黑發少女突然就愣在了原地，她的後背僵直，連呼吸都停滯了。
不光是她，似乎連整個系統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裡。
[……恭喜宿主遇到故事開始前的主角團成員之一，達成成就「死豬不怕開水燙」。]
……你在罵我嗎？
[不，成就取名也是設計者取的呢，與本系統無關哦，本系統可是非常有文化水平的系統，與設計者不一樣的呢。]
[隨機任務開啟，請宿主與嘴平伊之助相識，並奪走其豬頭頭套，任務時間為72小時，任務完成可獲得自保技能一。]
[啊，順便一提，沒有技能的話宿主是在這個世界活不下去的哦，本系統設定的終極技能為「太陽出來我爬山破」「山丹丹開花紅艷艷」，請宿主努力獲得哦……不，請宿主不要再在心裡嘲笑本系統的取名能力了。]
[接受][拒絕]
黑發少女抬起手，沉默地扯掉了蒙在自己腦袋上的白布。
良子的眼睛裡倒映出蹲在她面前的豬頭。
……原來會跑的豬頭是真的啊。
她這一猝不及防的舉動似乎也把面前的小少年給嚇到了，他倒退了兩三米，盯著她一副警惕的模樣。
即使看不見他的臉，良子也能從這個小少年的發育狀況看出來，他約莫也就不過七八歲的樣子。和良子所見過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樣，身上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野性。
「這次的妖怪還真厲害啊，明明村口那個老太婆說用兜襠布蒙住妖怪的腦袋就可以了，虧俺還搶了一堆。」
……被騙了吧。
「我並不是妖怪。」良子開口解釋道，卻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的聲音聽上去嘶啞又難聽，就像是農戶鋸木頭時發出的聲音一樣，使人難受得發緊。
[只是宿主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的緣故哦，本系統正在修正，請宿主不必擔憂。]
豬頭小少年像動物那樣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他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又上前幾步，蹲在她的面前，仔細地打量著她。
過了半晌，他點了點頭，「看上去還挺人模人樣的。」
「不過老太婆也說妖怪和鬼長得不一樣，就是人模人樣的。」
良子還沒來得及開口，豬頭小少年就振奮地站起了身，「你在這裡等俺一下，等俺去請教了老太婆再回來找你。」
豬頭小少年是個行動派。他根本就沒有聽良子回答的打算，在話音落下後，就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消失在了視野裡。
良子也懶得掙扎了，她索性在原地等他。
嘴平伊之助來回不過花了一刻鐘不到，再回來時頭上頂著一個小木桶，蹦蹦跳跳的，似乎很開心的模樣。
良子突然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小少年一桶水澆在了她的腦袋上。
「看俺的聖水攻擊！妖怪速速現形！」
[……恭喜宿主達成成就，「落水鳳凰不如雞」，請再接再厲哦……噗哈哈哈。]
良子抬起手，將貼在臉上的頭發撥開，一雙黑眸毫無波瀾地看向叉腰像山大王一樣大笑的嘴平伊之助。
……臭小孩。
第3章
雖然面前這個名叫嘴平伊之助的豬頭小少年暫時認清了自己本來就是個普通人類的事實，但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畢竟被一個才剛到自己腰部的小孩子囂張地叫著「雌性小弟」實在很丟人。
不過丟人歸丟人，在蘇醒後的第一天裡，良子依舊很努力地與對方套近乎。嘴平伊之助似乎很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尤其喜歡在她的聲音恢復後，晚上就縮成一團，在她旁邊聽她哼著小夜曲呼嚕嚕地睡覺。
系統給出的解釋是畢竟是她的第一個任務，所以剛才在修復她聲音的同時索性加了個「親和力」的buff。
不過也不排除豬頭小少年把她當成了同類或母親的可能。
……不，加了buff後她看上去原來像母豬嗎？
在相處一天以後，良子驚奇地發現嘴平伊之助的習性完全與動物一模一樣。她抬手揉揉對方的腦袋的時候，盤腿坐在地上的小少年就會發出fufu的聲響，連背後都biubiubiu地開始冒泡泡。
在與伊之助相識的第二天，對方說要帶著她下山去覓食。
不，與其說是覓食……
良子站在庭院裡，抬頭看著明顯這座明顯是有人居住的住宅，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著進去才好。
[請不要猶豫地走進去吧，主播良子！前方判定沒有危險，觀眾們可都期待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呢！]
系統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的同時，良子邁開了腳步。
而她離得越近，就越能聽清房子內傳來的聲響。
「都說了不要給奇怪的生物喂食啊祖父！！就是因為您總是給這家伙喂食這家伙才總是恬不知恥地跑到這裡來找吃的！」
腦袋上綁著麻繩的少年氣急敗壞地大吼道，他拿著一把木頭做的掃把，企圖把縮在笑呵呵的老人懷裡吧唧吧唧吃東西的伊之助趕走。
嘴平伊之助身後的泡泡在同一時間劈裡啪啦地破裂開來，良子剛探進一個腦袋，就看見了他捏著小拳頭氣得哼哧哼哧地把拿著掃把的不明少年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不明少年捂著發紅的右臉，痛苦地在地上擰成了一條泥鰍。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對上了睜著一雙黑眼睛的良子。
這樣尷尬的會面使得良子有些尷尬地扯開了唇角，她索性將整個身子都從門後露了出來，微微垂首打了個招呼。
「那個、你好？」
[這樣是不行的哦，克服尷尬的辦法就是面對尷尬！請宿主好好的自我介紹吧！]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刮了刮臉頰，「你可以叫我良子，是伊之助帶我來這裡的……啊，伊之助就是那邊的那只……」
良子的話沒能說完，她面前右臉腫的老高了的少年臉上的痛苦突然消失得一干二淨，而變成了一副感動又虔誠的模樣，雙手合十，對著天空說道，「嗚嗚嗚，神明果然聽見了我的聲音了嗎，是女孩子！是可愛的女孩子！」
「這就是傳說中[野豬的報恩]嗎？！」
*
感動得痛哭流涕的少年名為孝治，不過伊之助似乎總喜歡喊他[章魚助]。孝治對此非常有意見，不過每次他企圖反抗的時候，伊之助都覺得他很煩人，索性氣呼呼地咬著孝治的手甩也甩不下去。
良子聽孝治說，伊之助是在三年前誤入他們家的。他把伊之助稱為奇妙生物，因為擔心他把山上的野豬一起引下來，所以總是一邊勸阻祖父不要給奇妙生物喂食，一邊用掃把驅趕對方。
結果他的祖父完全聽不進去，到最後還把奇妙生物當成了孫子一樣，抱在懷裡笑呵呵地對方念《百人一首》。
——明明他才是親孫子啊！！
孝治對良子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一副又氣憤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到最後索性嘆了口氣，眼睛裡都失去了高光，一副絕望又凄涼的模樣控訴道:「而且野豬居然真的學會了說話……」
良子:……不，伊之助怎麼看都只是個戴著豬頭頭套的普通小孩子而已吧。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這個有著福相的大耳朵的少年是個好人。孝治在聽說了她的家人都死光了沒有去處之後，紅著臉表示了可以暫時借助在他們這裡一段時間。
「反、反正我們這裡也只有我和祖父兩個人，要是良子小姐在的話，生活一定會變得更有趣的吧。」
「啊，要是良子小姐擔心的話，有人問起我會說良子小姐是外面回來的妹妹，不會影響良子小姐的聲譽的。」
孝治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笑道，笑容靦腆又羞澀，連耳朵都紅了一片。
明明他們交談的時候是在院子裡，聲音也不大，認認真真地和天婦羅做鬥爭的嘴平伊之助的耳朵卻動了動，當即大叫著表示既然他的雌性小弟要住在這裡，那他今天也要住在這裡。
孝治:「都說了不歡迎你啊混蛋！！還有不准叫良子小姐叫雌性小弟！」
伊之助:「章魚助真是煩死了，快給俺去准備年糕片。」
孝治:「……」
孝治:「不准自說自話！！野豬就給我好好地跑到山上去住！」
嘴平伊之助表示沒聽見。
嘴平伊之助三下五除二地就嗖地一聲爬上了良子的肩膀，掛在後者身上擺了一個挑釁的POSS。
孝治對天發誓等他有一天學會了用掃把打出[野豬升天棍]就一定要一雪前恥。
良子笑了笑，在禮貌地道謝之後，表示了她並沒有那麼保守，大概也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
[直球！太直球了！這樣說的話孝治少年可是會被你傷了心的哦主播良子！雖然下一個任務地點的確不在這個地方就是了。]
孝治:「良子小姐是要去哪裡嗎？」
說要去哪裡……良子也的確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去到哪裡。
她對於這個百年後的世界並不熟悉，光是腦子裡那個自稱[直播系統]的存在就夠顛覆她曾經十六年來所學的一切知識了。
不過曾經為了討哥哥喜愛來保護自己不被殺掉的良子輕而易舉地就撒了謊:「嗯，要去北方的一個村子裡探望姐姐。」
孝治對此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良子小姐一個人嗎？」
[當當！觸發隱藏任務！請讓孝治少年教會你捕獵技巧吧！在長途跋涉的路上朝著不被餓死的目標努力前進吧，主播良子！]
[接受]
……所以現在索性連[拒絕]這個按鈕都省去了嗎？
不過在良子向孝治請求學習捕獵技巧的時候，對方並沒有多少猶豫就答應了。
[孝治少年大概是看出了宿主您是沒落家族的大小姐了，所以要在吃的方面省錢呢。]
良子:？
[宿主您身上被我們修復的和服布料即使在一百年後的今天也是非常珍貴的存在哦。]
修復？不是你們這個什麼游戲設定的嗎？
[本系統並沒有換裝這種惡趣味的癖好哦……不過直播間的觀眾似乎挺喜歡，已經納入下次升級範圍內了。]
良子皺起了眉。
這並不是她的衣服。
她死的時候，是穿著綴著櫻花的和服死去的。那是她最喜歡的一件，因為是母親為她留下的。
母親將那件和服給她的時候，她不過只有兩三歲，母親也還沒有徹底厭棄了她。那時的母親會摸著她的腦袋，垂下精致的眉眼對她說道「良子以後要是嫁人了，一定要有一件好看的衣服才行呀」之類的話。
不過哥哥似乎很討厭這件衣服，良子十四歲的時候穿過一次，她甚至還沒有笑著問哥哥好不好看，童磨便已經從蓮花座上走下，睜開了那雙彩色的眸子。
「沾上討厭的味道了哦，良子。」
那時候的良子笑容僵在了臉上，溫順地垂下了頭，回答道，「哥哥要是不喜歡，那我就不穿了。」
這大概也就是在那個寒冷刺骨的冬天，良子在選擇去往另一個世界之前，從箱子底下翻出這件衣服換上的原因之一。
「良子小姐？良子小姐！」孝治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良子回過了神來，聽見面前的少年略帶擔憂地道，「你身體不舒服嗎？不舒服的話我們明天再來也可以。」
良子揚起了唇角，小幅度地搖了搖頭，垂下眼指著面前鋪著一層樹葉的木籠子道，「只要像這樣支在這裡就可以了嗎？」
孝治得意地咧開了嘴，「是！只要把食物放在這下面就行了，這一帶經常有動物出沒，我們在遠處等待一段時間，聽到聲響再出來就好。」
於是良子與孝治躲在了遠處的草叢裡，認認真真地等待獵物落入陷阱的聲音響起。
事實上他們也沒等待多久，就在一直紅著臉偷偷瞄著身側凝神的少女的孝治正准備說點什麼搭話的時候，木籠子落地的一聲啪嗒的聲響在空氣中響起。
良子抬起手，指了指那個似乎因獵物在不停地掙扎而不斷地移動的木籠子，疑惑地看向身側的少年，「就像這樣？」
孝治:「是。不過今天似乎出乎意料地快啊……」
大耳朵少年一邊疑惑地摸著後腦勺，一邊朝那個籠子走去，「估計是野兔之類的吧？」
而就在他蹲下身准備查看的時候，木籠子被掀翻在了空氣裡，從籠子裡跳出來的一道黑影直直地撞上了孝治的臉。
戴著豬頭頭套的少年一邊呸呸呸地從嘴裡吐出胡蘿蔔，一邊毫無自覺地揪著腦袋不幸中招的孝治的領子搖晃，「tui——居然用這麼難吃的東西暗算俺！看俺干翻你啊臭章魚助！！」
良子沉默地看了看那個直徑明明只適合捉野兔或者小型動物的籠子，又看了看差不多一米高的伊之助，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再一次陷入了懷疑之中。
……不，你到底是怎麼鑽進去的啊。
第4章
[溫馨提示，雖然圍觀打架這種事的確很讓人開心，但宿主的任務時間只剩下32個小時了哦，請盡快完成任務哦。]
……雖然是這麼說。
長相精致的黑發少女一想到這裡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伊之助似乎對於腦袋上那個奇怪審美的野豬頭套十分執著，她從一開始就開門見山地詢問了能不能借她用一下，但那個時候被她摸著腦袋呼呼呼的小少年頓時就僵在了原地，像是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樣，一下子躲到了樹的後面，只探出一個腦袋看她。
果然只能靠偷了嗎。
[系統提示:直播間內觀眾「太宰治」因言辭過激警告一次。]
良子:？
[啊，差點忘了。雖然宿主看不見，但本直播間是聯通世界各地的網絡進行網上直播的哦，剛才大家都在發彈幕幫你出謀劃策呢。不過名叫[太宰治]的觀眾因言辭過於黑暗所以被本系統警告了。]
良子沒聽懂什麼是網絡，也沒聽懂什麼是彈幕，不過她頗為好奇名叫「太宰治」的家伙說了什麼。
[為了保證觀看本直播的未成年人身心健康，本系統並不會重復他剛才的話哦……不過他現在居然敢說本系統玩不起，我要給他封號五萬個小時。]
「喂，雌性小弟！」感到衣角被扯動了的良子沒有再理會系統氣憤的聲音，她垂下眼，恰好對上伊之助揚起的臉。
相比起頭上頂了個難以言喻的大包的孝治，明明個子要矮了許多的伊之助卻仍然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地完全沒受影響的模樣，他插著腰，良子這才發現他在褲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饒了一圈動物的毛皮，看上去毛茸茸的，似乎手感很好。
「要學找吃的的話俺可以教你哦！只要像這樣砰地打一拳，然後謔謔哈——最後呼地一下烤熟，就可以吃了！」
面前的小孩子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樣，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豬頭頭套上出現了可疑的紅暈，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快誇俺]的氣息。
雖然是完全用不上對方的技巧，良子還是抬手摸了摸對方毛茸茸的腦袋。
「孝治先生，你還好嗎？」
「是、是！」從地上很快地爬起來的少年拍了拍衣服上沾著的灰塵，說出的話麻木得令人心疼，「畢竟我已經習慣了……啊，良子小姐就先和奇妙生物一起回去吧，我還要去山下阿婆那裡取上次送去修補的衣服。」
從這裡走回孝治的家的路並不遠，約莫只需要十分鐘。
不過帶上伊之助就不一樣了。
伊之助十分容易被其他東西吸引視線。比如走著走著就跑去捉蝴蝶，走著走著就蹲下來認認真真地看螞蟻搬家，在第六次將伊之助捉回來後，良子索性牽住了對方的手。
伊之助的手和普通的小孩子也不一樣，雖然都是溫溫熱熱的，但卻不柔軟嬌嫩，掌心布了一層細細的繭子，還有幾道被樹枝劃破剛愈合不久的傷口。
從他的手被良子握住開始，伊之助就像是被施了封印一樣，他用野豬頭套的那雙藍眼睛盯著被握住的自己的手好一會，才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一樣揮舞著拳頭大叫起來，「可惡——！雌性小弟是想篡位嗎？！」
良子:「……不，我並沒有成為山大王的打算。」
伊之助:盯——
良子:「牽手是很正常的行為，等伊之助長大了有喜歡的女孩子後就知道了。」
伊之助的腦袋上先是冒出了一個問號，隨後他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原來雌性小弟崇拜俺！」
良子本想反駁，但在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和伊之助說不通的後就放棄了這個決定，她轉而語重心長地說道:「……要是伊之助以後有了喜歡的女孩子，千萬不要喊對方雌性小弟，不然是會被甩掉的。」
嘴平伊之助哼了一聲對此表示不屑。
雖然良子非常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女孩子」是一種怎樣的生物。
「俺才不在意這種東西，要是有人有意見，俺就打到對方沒意見為止。」
不，你這個思想很危險。
良子停下了腳步，認真地糾正道:「不能什麼事情都用打架解決哦，伊之助。特別是對待喜歡的女孩子，不，不喜歡的女孩子也不能隨隨便便和她打架。」
伊之助「嘁」了一聲，嫌煩地扭開了小腦袋。
[看來宿主已經沉浸於養孩子的樂趣了呢，怎麼樣，都說了這個世界比起宿主原來的世界快樂多了吧。]
良子並沒有反駁這一點。
因為事實上她的確挺喜歡伊之助的。雖然對方一見面就用兜襠布蒙住了她的腦袋，還給她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水，前不久還像小動物一樣標記自己的領地，完全沒有男女觀念……
不。她為什麼會喜歡伊之助來著。
少女側過臉，低下頭看向大幅度地擺著臂，執著於走一條線的小孩子，神色頗為疑惑。不過她很快地便釋然了，畢竟理由這種東西對她而言並不重要，就像她當年並沒有深究哥哥為什麼留著自己的理由一樣。
要是下個任務時間還遠的話，她想教給伊之助許多東西。
然而她腦子裡的直播系統殘忍地拒絕了她。
[要有志氣啊志氣！平凡又溫馨的育兒生活是吸引不了觀眾的！要多做做刺激的任務才可以吸引更多的觀眾哦！]
[我們的目標是要成為一萬八百個直播間裡最受歡迎的那一個！]
……不，這種奇怪的游戲居然還有一萬八百個人參加嗎。
[害，都是設計者強制抽取的，畢竟開始公測的時候完全沒有人報名嘛。]
大約是白天消耗了太多體力的關系，伊之助在吃完飯後充耳不聞孝治「怎麼可以和良子小姐睡一個房間！野豬就要有野豬的自覺啊！！不准得寸進尺！」的抗議聲尾隨著笑容尷尬又無奈的良子進了門，十分自然地在她的被褥旁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就縮成一團呼嚕呼嚕地睡著了。
良子換上了孝治貼心地整齊疊好放在床頭的單衣，打量了睡著的伊之助一會兒，在確信對方的確陷入了沉睡後，才用一只手托住對方的脖子，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脫下對方的頭套。
良子想像過伊之助頭套下會是一副怎麼樣的模樣。從伊之助粗獷的性格來看，那應當是一張棱角堅毅的臉，笑起來的時候囂張又肆意。
而真當看見的時候……
抱著髒兮兮的豬頭頭套的良子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她的目光落在對方的臉上，又落在對方裸露在外的平坦胸脯上，這樣循環了數次以後……
不，臉怎麼看都是女孩子吧。
可是從身體構造應該是男孩子才對。
所以是個長了一張比普通女孩子還要可愛一百倍的臉的性格粗獷的男孩子？
發現了這個事實的良子由於反差過大陷入了過度震驚的僵直態。
[馬上就要完成任務了哦宿主！只差一步逃跑了！現在逃跑的話沒有人會發現哦！]
——不。
良子十分迅速地拒絕了系統的提議。
[？]
——任務只是奪走而已，所以只要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在我手裡都算奪走，你沒有說明需要奪走的時間，也就是說持有一秒鐘任務也是成立的。
——以上，根本沒有逃跑的必要。
[……失策了。]
[可惡，直播間裡一群嘲笑我的家伙，我要上報給設計者，下次任務就會修正了。]
[……這位被我封號五萬小時的太宰治請注意，就算你拿了中原中也的賬號也本系統也看得見你嘲笑本系統的醜惡嘴臉。]
良子抱著豬頭頭套站起了身。
[咦咦咦，宿主你想通了嗎？]
——……只是想洗一洗而已。
被良子抱在懷裡的豬頭頭套毛發髒兮兮的，甚至許多地方都打了結。不想也知道伊之助平時根本沒有好好打理。
這樣下去長久蒙著的話是會得病的。
——而且，伊之助還是戴著頭套才好。
[嗯？]
——伊之助太容易被騙啦，長得粗獷也就算了，偏偏生了個精致可愛的模樣。
——會被惡心的家伙盯上的。
這樣想著的良子輕輕推開了木門，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孝治和孝治爺爺。
她下午帶著伊之助走回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孝治家兩分鐘不到的路程處有一條河，趁著月光明亮，她正好把伊之助的頭套洗掉。
畢竟要是伊之助醒著的時候，可能就不樂意交給她了。
少女的指尖在頭套上的毛發間穿過，春日夜晚的水還帶著些冬日剛剛過去的冰涼。良子對於怎麼打理動物的毛發似乎很有一套，不過幾分鐘，便將打著的結全部解開了。
她將洗干淨了的豬頭頭套放在了一旁的岩石上，正准備將方才蹲下時沾染到河邊濕潤泥土的衣擺浸一浸，就聽見腦子裡系統裡刺耳的警報聲。
[警告！警告！請宿主盡快逃離！直線距離3.6km外，有高等級不明生物出現！重復一遍！有高等級不明生物出現！]
良子下意識地就准備抱著頭套往孝治家跑，可當理智復蘇地一瞬，黑發少女便不再理會靜靜地沐浴在月光下的頭套，索性撕掉了礙事的衣擺往孝治家的反方向跑。
她沒走大路，轉身跳下斜坡，在樹林裡飛快穿梭的少女奔跑之余還不忘尋找順手的武器。
在約莫過了兩分鐘後，幾次差點摔倒的少女穿過了樹林。夜晚的大道上沒有什麼人，兩側點著良子從未見過的這個時代的「霓虹燈」。
她沒來得及驚異這種奇怪的事物，只是在腦子裡向系統詢問道。
——高等級不明生物是什麼東西？
[雖然還有三百米的距離，但是從氣息判斷應該是鬼。而且，宿主最好還是不要抱有和鬼一戰的念頭，畢竟不用特殊的武器的話是殺不死鬼的哦。]
——……不，原來伊之助說的妖怪和鬼是真的存在的嗎？
[唔，妖怪本系統的資料庫信息不全，不過在這個世界裡鬼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說這個有鬼的世界到底哪裡比我原來世界美好啦！
[嘛嘛，宿主原來的世界也有鬼嘛。鬼已經在這個世界裡存在了一千年啦。不過現在不是談話的時候哦，前面穿過這條街後往左拐，那只鬼似乎已經發現了宿主的氣息了呢，被抓住的話會被吃掉哦。]
——……請不要在這種時候說這麼可怕的話。
——而且不是說好完成任務有保命技能的嗎？
[……還正在結算中呢，預計需要三分鐘。不過那個時候宿主大概已經被吃掉了。]
已經開始有些跑不動了的良子開始打起了自暴自棄的念頭。
[再、再堅持一下！可惡，我可是和1860號打了賭的，怎麼能第二天就輸。算了，賭一把吧。]
[主播良子，請盡力往三點鐘方向跑，只需要兩百米，向點著燈籠的那戶人家求助，幸運的話大概可以活下來哦。]
[……大概。]
算了。
就算被殺掉的話也要把「鬼」引得離孝治家遠一點。
抱著這樣的信念，良子奮力奔跑了起來。
[一百三十六米。]
[九十一米。]
[快快快敲門。]
風中搖晃的燈籠映亮了她的視野，氣喘吁吁的少女握緊了拳頭，敲響了緊閉的大門。
腦子裡系統播報的距離越來越近，用光了力氣的少女幾乎已經不能再支撐著身體。
就在她將要絕望地閉上眼暈倒過去的時候，那扇緊閉的門被打開了。
「救、救救我……」
在良子合上眼的一瞬，她聽見了系統歡快的[停下來了停下來了]的聲音。
在那之後，良子便失去了意識。
在她記憶裡的最後一件事，是抱住她的男人在夜幕中如紅寶石般熠熠生輝的眼睛。
以及，從身後傳來的，飄散在空氣裡的，帶著仿佛刻在靈魂裡的恐懼的一聲——
「無慘大人。」
第5章
在良子因「耗能過度系統自動進入主播維護狀態」而被迫陷入昏迷之中的時候，直播系統並未中斷。
系統的觀眾自動定位系統上，異世界的地圖裡閃爍著分布於各地的紅點。倘若擁有上帝視角，便能窺見這些紅點的主人的手機屏幕上都正收看著一場直播。
[國木田獨步：啊啦，看來小姐一段時間是不會醒來了呢。]
[中島敦：咦，太宰先生現在不應該正在做任務嗎？]
[國木田獨步：我是國木田哦，敦君竟然連我都認錯了嗎，真是令我傷心啊~]
[中島敦：不，太宰先生，國木田先生正……太宰——！！！你個混蛋！！！任務時間消失也就算了！居然連我的手機也一起順走了嗎？！！！]
[國木田獨步：呀，不要這麼生氣嘛國木田。都是系統的錯哦，誰讓他給我封號了五萬個小時嘛，明明這是個言論自由的時代啊，這樣下去系統君是會被良子小姐討厭的哦。]
[系統溫馨提示觀眾「國木田獨步」因為挑釁系統被封號24小時]
[中島敦：……那個，太宰先生，國木田先生說他現在要來殺了你。]
[廣津柳浪：是。中原大人因為上次賬號被太宰大人盜了的事情，現在也正在滿大街找太宰大人。]
[尾崎紅葉：的確像是太宰的作風啊。不過比起這件事情，我們的主播她似乎把自己送進狼窩了。]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安靜了下來。
續命系統直播APP是前不久突然出現到異世界中一部分人的手機上的，圖標是個非常惡趣味的粉紅色的棉花糖形狀，開屏動畫裡一個奇醜的火柴人在左右橫跳。覺得自己的手機大概是中了病毒的中島敦也就算了，當港口黑手黨眾人的手機上出現這樣莫名其妙的APP時，技術部門便第一時間介入了調查。
而就當技術部門侵入系統打算開始解析的時候，港口黑手黨的每一面電腦屏幕上被鋪天蓋地的棉花糖病毒占領了。在港口黑手黨各干部的注視下，屏幕的中央跳出了一個Q版的小人。
「喲~各位~」小人的眼角有著紫色的倒皇冠刺青，笑容惡劣，語氣甜膩，「相信大家都已經做過拒絕參與本系統游戲公測的無用功了，哎呀呀，不要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嘛，中原君。」
環胸倚在倚在牆壁的陰影裡的中原中也壓低了眉頭，他的眸色深沉，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了危險的氣息。在屏幕上的小人准確無誤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後，赭發男人稍稍一頓，隨後微微眯起眼睛來，「你認識我？」
「嘛，雖然大致猜得到中原君會說什麼話，不過還是快點切入正題吧。」
中原中也立直了身體。
——原來是之前就拍好的視頻嗎。
「總而言之，這可是我在好幾個平行世界裡失敗了最後得出來的傑作哦！哈哈，這可是我和小正努力才做到的東西，順帶一提，就算把手機換掉的話也會重新出現的哦。所以各位還是不要做無用功啦~」
——這種事情怎麼可……
「不過，就這樣把大家拉進游戲裡似乎有點不太公平呢。啊，決定了！」屏幕上的小人笑吟吟地彎起了眼睛，「大家可以用觀看時長來兌換禮物哦！不管是財富還是情報，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呢！」
森鷗外的紅眸深處有什麼東西暗暗湧動。
「當然，安全問題就不用擔心啦。你們那些無趣的秘密在那些被我毀掉的平行世界裡早就暴露無遺了。唔，雖然沒能將所有的平行世界都毀掉有些遺憾，不過既然有新的感興趣的事情，我當然也要全力以赴啦~」
小人的影像閃了閃，彎著眉眼的小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那是鳶紫色的一雙眸，攝人心魄又仿佛深不見底，中原中也只看一眼，便知道這是怎樣的身經百戰的危險人物。
「最後。告訴你們我的名字吧~」
——白蘭·傑索。
那天之後，武裝偵探社、異能特務科、港口黑手黨進行了調查。
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畢竟白蘭傑索是一個根本不在這個世界裡存在的人。
[系統修復已完畢。宿主身體狀態恢復中……57%……100%。]
[歡迎回到直播間！主播良子！]
在溫暖的被褥裡醒來的良子，一睜眼便是合著的紙門與門外搖晃的樹葉的影子。
黑發少女坐了起來，她的思緒有些混亂，過了好久才記起自己似乎是被名叫鬼的生物追殺了。
……被救了嗎？
白色的被褥從身上滑下，良子抬手將臉頰一側垂落的發絲攏到耳後。少女的腳步聲很輕，推開紙門時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空中明月高懸，通紅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夜間的月光又柔又細，溫溫柔柔地灑在了枝頭純白的杏花上。
[當當！果然本系統英明的決定是正確的！]
——不，我還記得你說的打賭的事情。你拿我在這個世界能活幾天和什麼1860號打賭了嗎？
[……今天的月色適合吟詩一首哦。]
——即使你轉移話題我也不會忘掉這件事情的。
正當良子這麼與腦子裡的系統對話的時候，從檐廊的盡頭卻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
在良子回過頭看的時候，腳步聲也戛然而止。
穿著藍色浴衣的婦人輕輕抬手掩住了嘴，她一見良子便溫和地彎起眉眼來，用關切的語氣問候道，「小姐醒了嗎？」
良子注意到她的手中提著一袋金魚，金魚紅色的尾鰭緩緩而飄，在月色中彰顯著獨特的美感。
「是祥瑞的意思哦。」注意到了良子目光的婦人開口道，「明明醫生來看過並沒有什麼問題，但小姐已經睡了兩天了，所以，我想要是將紅色的金魚帶給小姐的話，說不定神明也會聽到祈禱的。」
聽到「神明」兩個字的良子下意識地一頓，不過她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向面前的婦人行了個標准的禮，以此表達自己的感謝，「非常感謝您救了我，如果可以的話……」
良子的話說到一半便卡住了。
受到恩惠便需要還以恩惠。
從小受到這樣的教育的良子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被迫在百年後復活了以後，她好像變得一無所有了。
說起來，好像連吃飯都是個問題。
窘迫感使得良子有些抬不起頭來，即便是在深沉的夜色之中，她變得微紅的臉頰也一覽無余。
大致猜測出了良子的心思的婦人眨了眨眼睛，她十分善解人意地笑起來，「救了小姐的並不是我哦，要是小姐實在想要表達感謝的話，等信彥君帶著美裡回來，小姐再親自表達感謝吧。」
說完這句話後，挽著發髻的婦人便從廊上走下。她將手中袋子裡的金魚倒進了池塘裡，動作輕柔又優雅。她回過頭看向良子時，她便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手掩住唇，眼角處帶著小小的歉意，「啊啦。還沒有告訴小姐應該怎麼稱呼。叫我和子就好哦，信彥君是我的丈夫，美裡今年三歲。」
武藤和子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柔，像是大家出生，卻完全沒有距離感，「希望美裡長大以後，也能長得和小姐一樣好看。」
「不……」被誇獎了臉蛋的良子有一瞬間的不好意思，在擺手之際露出笑容來，「美裡長大以後一定比我要好看得多。啊，對了，我的名字是……」
[當當——系統觸發一次任務提示功能]
[主播良子，請不要隨意地把名字名字告訴陌生人哦。]
良子頓了一會兒，她沒有多加猶豫便改口道，「雪子，我叫雪子。」
倒也不能算騙人，雪子的確是母親為她取的名字。要是沒有哥哥的話，她應當就會用這個名字了。生在雪天死在雪天，倒也襯景。
婦人笑著念了一遍，點頭表示記住了。在熱情地囑咐良子有需要就來裡屋找她之後，婦人便給良子留下了足夠自由的空間，她在檐廊盡頭衝良子微微彎了彎腰，身影便消失在了黑夜裡。
披散著黑發的少女小小地舒了一口氣。武藤和子實在太過於溫柔，身上類似於母親的氣息使得她忍不住想要逃避。
母親……
即便是過去了百年，良子依舊記得被她稱為「母親」的女人的模樣。她唱起歌來很好聽，就算是落淚之時也無法遮掩美人之態。
被她稱為「母親」的美麗女人，在父親的屍體旁，一邊流著淚，一邊對著她舉起了那把沾著父親鮮血的刀。
再後來，良子的記憶裡便只剩下了那雙琉璃般色彩分明的眼睛。
坐在廊上晃著腳的少女搖了搖頭，把這些回憶甩出了腦子裡。開始認真思考系統剛才的提醒是怎麼回事。
[嘛，就像一開始為宿主介紹的。本系統觸發的隨即任務是由觀眾提出的，為了增強游戲的互動性，在此基礎上，觀眾們也可以通過氪金給主播打賞購買便利道具或者獲取任務提醒次數。]
——不，完全只是為了錢吧。
[沒辦法，誰讓設計者摳門，為了維護本系統的運營，本系統可是絞盡了腦汁呢。]
——原來你有腦袋的嗎？
[……你在嘲諷我吧，你絕對是在嘲諷我吧！即使我是人工智能我也是會傷心的哦！絕對會傷心的哦！再說了！都說了我可是相當於本世界神明一樣的存在！給我好好地尊重神明啊！]
良子覺得這個系統大概是選錯了人。
要說神明的話，她一定是最不相信神明的那個人。
——但是，為什麼這次不能說名字？
良子對此感到疑惑。
明明她告訴伊之助自己名字的時候也沒有出什麼事。雖然伊之助總是記不住她的名字，一口一個「雌性小弟」地叫。
[這就要靠宿主自己去發現啦，不過與接下來可能觸發的任務有關哦……請宿主停止在心中罵本系統沒用的行為，本系統聽得見的。]
良子對於系統的抱怨置若罔聞。
她想起自己昏過去之前的那雙紅眸，只一眼便覺得十分驚艷，只是那如寶石般瑰麗的紅色下，卻仿佛藏著徹人心骨的寒意。
就像那聲「無慘大人」一樣。
可是剛才和子夫人說，這家的主人應當是名叫「信彥」的男人。
是她聽錯了嗎？
也對，畢竟怎麼會有人叫無慘這種奇怪的名字，而且既然追著她的是鬼，便不會對著人類用敬語。
良子就這麼說服了自己。
不過倘若她能看到直播屏幕的話，便能看見名叫[江戶川亂步]的男人發的一句「居然連這麼顯而易見的結論都看不見嗎，欸，真無趣啊~亂步大人要睡覺了」的彈幕。
良子就在廊上這樣約莫待了半個小時，才聽見門口處傳來嘈雜聲。似是有誰在木地板上飛快地奔跑，良子還沒來得及轉過頭，便聽見背後轉來孩童稚嫩的聲音。
那是一個黑發挽成兩個小包子的小姑娘，個子矮矮，穿著精致的粉色和服，面容精致，手上拿著一串丸子，一雙眼睛靈動得仿佛會說話。
三歲的美裡一見到良子便笑了起來，「漂亮的大姐姐醒啦！」
良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才好。
不過幸好小孩子天性活潑，似乎也不需要等到她的回答。美裡的眼睛亮亮的，完全不怕陌生人的模樣，一見到良子便開始講自己晚上去廟會玩的事。
「美裡有想給漂亮姐姐帶蘋果糖，但是爸爸說漂亮姐姐可能還沒有醒，美裡晚上吃了會長蛀牙，要是放到明天就壞掉啦。」美裡咬了一口手中的丸子，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說道。
良子覺得小姑娘這幅模樣可愛又有趣，便忍不住被她逗得彎起了唇角。
月色朦朧如清晨山間泛起的水霧，它溫溫柔柔地擁住黑發散落的少女，照亮了她彎著唇角的半張臉。
美裡眨了眨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一樣地驚奇地瞪大了眼睛，「漂亮姐姐可真好看啊，就像……唔，就像……」
找不到形容詞彙的小姑娘眉頭皺成淺淺的丘壑，良子的笑意不由地柔和了些。
可不過下一秒，良子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啊！就像檸檬精一樣！」
良子彎起的唇角就這麼僵在了臉上。
「……檸檬精？」
「是喲！檸檬精就是檸檬成精了的意思！精就是神！意思是漂亮姐姐就像神明下凡了一樣！」
這個解釋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
就在這時，被和子夫人稱為信彥的男人出現在了拐角。他的聲音溫潤清朗，含著笑意道，「不要在小姐面前失禮了，美裡。」
良子抬起眼，恰好對上男人那雙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紅色雙眸。
美裡耍賴般地撲進了男人的懷裡，「才沒有呢，美裡在給漂亮姐姐科普檸檬精的意思！爸爸不是說檸檬精就是神仙下凡的意思嗎，漂亮姐姐就像是神明下凡了一樣！」
在直播間的一片瘋狂刷屏的彈幕下，良子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崩壞。
她緩緩地站起了身來，在名為[武藤信彥]的男人的注視下，心情略微復雜地試探著問道。
「那個，先生……」
「您也是萬世極樂教的教徒嗎？」
第6章
良子覺得自己在百年前可能是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實在是太低估那群虔誠的教徒對於哥哥的信奉程度了，即使是哥哥死了，這種奇怪的解釋竟然經歷了百年還殘存在世間。
……要不要告訴這位先生檸檬精是什麼意思呢？
就在良子垂眸進行激烈地內心掙扎的時候，武藤信彥望向面前少女的目光有一瞬間充滿了探究與冰冷的殺意，不過這樣的情緒在良子抬起頭來的時候，便被武藤信彥輕而易舉地用疑惑的情緒抹去了。
男人抱起腳邊撒嬌要抱抱的美裡，溫潤的聲音裡帶著疑惑，「並不是，這個教會好像數百年前就歸隱山林了。小姐是裡面出來的教徒嗎？」
良子頓了頓，回想起剛才自己好像的確說了個「也」字。
要是說自己是百年前存在的教祖的妹妹，一定會被當成怪物的吧。
「是。」少女的聲音輕柔，聽不出有什麼端倪。
武藤信彥沉吟了一會兒，才感嘆般地笑起來，「原來是這樣。」
男人回想起少女那天狼狽地敲響他的門說著救救她的樣子。在心中下了定論。
大概又是一個撞見了童磨吃人的樣子，嚇得從萬世極樂教中跑出來的普通人類。
在武藤信彥的計劃未達成之前，他可不想拋掉這重可笑的身份。這大概也就是。那天晚上，他「熟睡的夫人」揉著眼睛問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武藤信彥救下良子的原因。
他關上門，將月色中的那攤血跡隔絕開來，略含笑意地將懷中的少女展示給他的夫人看。
武藤信彥對於童磨跑出來的教徒沒有什麼興趣。大不了等他得到想要的東西的時候，將她一同變成無用的屍體就行。
良子沒察覺到武藤信彥的心思，只是剛剛下定了決心，糾正她百年前欺騙哥哥犯下的錯誤。
「雖然這麼說有些冒犯，但檸檬精並不是誇人的意思。」良子頓了頓，對上了美裡那雙充滿了好奇的大眼睛，「美裡吃過檸檬嗎？」
梳著可愛的兩個小揪揪的小姑娘搖了搖頭。
「雖然是水果，但是檸檬味酸難忍，和嫉妒別人時內心酸溜溜的感覺有些相似。」
美裡眨了眨眼睛，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聲，她的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像極了翩躚的小蝴蝶，「所以是嫉妒別人的意思嗎？那姐姐就不是檸檬精啦，美裡才是檸檬精。」
孩子純真的話語有著讓人發笑的天分，良子的唇角剛剛彎起，便聽見美裡若有所思地說道，「那[雨女無瓜]是神女降臨的意思嗎？」
「？」
「因為干旱的時候糧食就會死掉呀，所以神女總是會在這個時候降臨，天空就會轟隆隆地下大雨！」美裡興致勃勃地說道，「大家想要給神女報恩，就抱著水靈靈的大西瓜送給神女，但是神女什麼都不要就飛走啦！」
系統噗嗤地在良子的耳邊笑了一聲，良子隱約還聽見系統說的什麼[觀眾國木田獨步送了游艇*1][觀眾菲茨傑拉德不甘示弱地送了超級火箭*2][觀眾國木田獨步開啟了嘲諷功能][觀眾中原中也購買了宇宙飛船*10000並成功禁言國木田獨步][恭喜主播，您成功登上小時榜第十啦！]
良子沒空關注游艇啊飛船啊是什麼東西，她腦子的都是哥哥又干了什麼好事。
她用伊之助拿來蒙她腦袋的兜襠布發誓，這可不是她教哥哥的。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哥哥已經進化到能自己胡編亂造來解釋了嗎？
良子的心情突然有些復雜了起來。
[從某種角度來說，宿主和您的哥哥真不愧是親兄妹呢！]
……
拜托了，閉嘴吧。
除了美裡外，良子甚至都感受到了武藤先生的凝視。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武藤先生的目光裡充滿了危險的氣息，好像她一說不是就要生氣地把告訴他這個意思的誰的腦袋掰下來。
「這好像是東方的一個國家的用語。」良子忍住捂臉的衝動，小小地吸了一口氣說道，「是[與你無關]的諧音啦。」
良子這麼一說完。就感受到了武藤先生身上散發出來的巨大的壓力。
連被男人抱在懷裡的美裡都嚇了一跳，淚眼汪汪地詢問道，「爸、爸爸？」
武藤信彥回過神來，男人的唇角重新彎起溫和的慈父般的微笑，目光卻是變得溫涼了幾分。他抬手揉了揉美裡的腦袋，眉間帶著一絲歉意，「抱歉，嚇到你了嗎，美裡？」
得到了小姑娘搖搖頭的答案後，武藤信彥才微微地向良子點了點頭，「讓您見笑了，雪子小姐。」
曾經被屬下用[檸檬精]和[雨女無瓜]歌頌自己的偉大的武藤信彥現在只想把童磨的腦袋削個十七八遍。
不，十七八遍還不解恨。
他決定把童磨的腦袋當球踢，讓那群沒用的下弦玩盲人踢球小游戲。
等等。該不會盲人踢球也是童磨那家伙亂編的吧。
越想越生氣的武藤信彥決定明天回無限城召見童磨一趟。
給他腦袋削平嘍看他還能胡編亂造出什麼來。
「對了，武藤先生。」
武藤信彥的想法被面前少女的聲音打斷，他垂下眼，用那雙在月色中明亮又摧殘的紅眸望向她。
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武藤信彥就怕下一秒這個從萬世極樂教中跑出來的少女又要發表什麼關於那些奇怪的詞彙的言論。
可是合著單衣的良子只是向他鄭重地鞠了一躬。她的黑發如海藻，柔順地滑落到兩頰兩側。少女本就白皙的膚色在皎潔的月光下甚至顯出了幾分通透。她的彎眉好似天邊的弦月，唇色不染自朱，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幽深卻不讓人討厭。
「非常感謝您救了我。雖然我沒有什麼可以拿來報答您的東西……如果您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話，請盡管開口。」
武藤信彥盯了面前的少女一會兒，他覺得良子反正不過是區區人類而已，毫無威脅力，留下來驗證童磨說的話有幾分真假倒還有幾分用處
——如果她不會妨礙到他的計劃的話。
垂眸之間掩去眸底森冷的殺意的男人笑得溫和，「不，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正好美裡也非常喜歡雪子小姐。」
美裡頓時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腦袋，「明天我們一起去撈金魚吧，大姐姐！美裡總是學不會，爸爸今天還嘲笑我呢。」
這麼說著的小姑娘頓時氣鼓鼓地鼓起了腮幫子，抱著她的男人眉間沾上了幾分無奈。
良子彎起眉眼點了點頭。
說起來，她上次撈金魚的時候也就只不過和美裡一般大而已。
她那時只有三歲，童磨七歲，父親母親還未死去，雖然他們的眼裡總是看不到自己。
他們不許她出門，所以即便是有祭典的時候，精致可愛的良子也只能百無聊賴地坐在檐廊上晃蕩著雙腳。
那個時候她還未見過哥哥的真實面貌，七歲的童磨在三歲的小姑娘眼裡堪稱救世主。穿著寬大的教主服的少年打發了跟在身後的下人，牽著小小的良子第一次去了周邊的祭典。
那個時候的良子又興奮又欣喜，她像只閑不住的兔子，在人群中蹦來蹦去。
那是她第一次松開了哥哥的手。
童磨找到她的時候，小小的良子正蹲在攤子前撈金魚，她身上童磨命令下人送來的精致和服拖了地，衣擺上沾了些泥濘。
小姑娘見到哥哥，便興致勃勃地拿起了裝著紅色金魚的透明袋子，一臉得意，翹著尾巴似乎在等待誇獎。
童磨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她身邊無數個破了的紙網，倒沒有如良子所願說出誇獎的話。
於是良子便惴惴不安起來，她的腦袋耷拉下來，這才想起和哥哥走散的事實。小姑娘將金魚藏到了身後，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你生氣了嗎，哥哥？」
聽見良子這麼問的童磨像往常一樣彎起唇角來，他抬手緩緩地摸了摸良子的腦袋，手指蹭過良子臉頰的時候有些冰涼。
「沒有喲，我怎麼可能生我的良子的氣呀~」
雖然話是這麼說的。之後良子卻偶然見到童磨蹲在她的寶貝魚缸前，浮著臉，用苦惱的語氣對著吐著泡泡的金魚說話。
「明明你又醜又難看，我的良子怎麼會喜歡你這種無用的生物呢？」
那個時候的良子還嘲笑哥哥怎麼會對著金魚說話。
童磨露出了委屈的神色解釋道：「都是因為良子最近不找我玩了嘛。是因為良子長大了的緣故嗎？成天聽著那群人說話我也很無聊的哦。」
那時候的良子覺得哥哥真可憐。於是下定決心每日等哥哥聽完他的教徒們的傾訴去找哥哥拍皮球玩。
事實上她的確也每天去找哥哥玩了。
畢竟第二天的時候，她的寶貝金魚就死掉了。
七歲的童磨接住了哭唧唧地跑過來的小姑娘，含笑的聲音裡帶著點別有深意的味道，「估計是壽終正寢了吧。不過是生命短暫的生物，不值得良子流淚哦。」
良子似懂非懂，「那哥哥和良子有一天也會死掉嗎？那良子是不是就見不到哥哥啦？」
童磨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不會喲。」
「畢竟我是能聽到神明的聲音的聖子嘛。我的良子也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要是良子死掉的話，就把良子融進我的血與肉裡哦。」
「這樣我就能和良子永遠在一起啦。」
那個時候的良子聽不懂，後來猜到了哥哥在殺人的良子倒是懂了。
哥哥大概是想要殺掉她吧。
「已經很晚了，美裡，該睡覺了，明天再找雪子小姐玩吧。」
抱著美裡的武藤信彥說道。
小姑娘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在臨走之前還衝良子揮了揮手，用小鹿般歡快的語氣說著「明天見」。
走到拐角處的男人一頓，他似乎是響起了什麼，回過頭的時候對良子說道，「啊，對了。雪子小姐昏迷了幾天應該很餓了吧，夫人在為你准備糕點。不介意的話可以吃一點。」
他笑笑，這麼說完就走了。
良子覺得不管是武藤先生還是和子小姐真是好人。
貼心又善良，要是真的有神明的話，一定會保佑他們一家人的。
[看事情不能看表面哦，宿主。]
[說不定就是你最後的晚餐了。]
……？
[嘛，本系統可不能泄露天機。真相要由主播自己發現呢！]
良子覺得這個系統真是神棍兮兮的。
她沒有再理會系統惱羞成怒的抗議聲，倒是和腳步輕緩，端著精致的糕點盤而來的和子夫人打了聲招呼。
和子夫人的手藝就像她的禮儀一樣好，摻了鮮花的糕點入口即化，不顯甜膩，倒是有著清新的香味。
「雪子小姐喜歡可就太好了。」婦人這樣笑道，「因為前段時間信彥總是出差，我閑著在家無聊，就天天在研究這些。」
良子眨了眨眼睛：「信彥先生很忙嗎？」
「嗯。這段時間才終於稍微清閑了一點，在家的時間也長了許多。」雖然是這樣說的，和子夫人卻苦惱地皺起了眉，「不過，自從信彥回來之後，好像有哪裡變了呢。果然是工作上的煩惱嗎？明明以前總是會很親昵地抱著我，但現在似乎有些討厭我的觸碰了。」
良子差點沒被口中的糕點噎死。
她捂著唇輕輕地咳嗽了幾聲，待到呼吸平靜後，臉上已經紅得和火燒一樣了。
等、等等。
和子夫人現在是在和她說。
信彥先生在那方面……不行嗎？
第7章
不不不，這樣在背後胡亂猜測是不對的。
武藤先生長得那麼好看，怎麼會不……咦，說起來武藤先生的臉色好像的確比一般人要差。
[不愧是宿主，從某個角度來說你離發現武藤家主的真實身份又進了一步呢！]
？
[畢竟那位從嚴謹的科學角度看的確是不行。]
……不不不，為什麼我們要一本正經地討論這種事情啊。
月光下的少女連纖細的脖頸都變得通紅，她的動作僵硬，已經完全聽不進去身邊的和子夫人說的東西了。
[這麼容易害羞可不行啊宿主！]
系統痛心疾首地說道。
[隔壁的1860號主播已經靠發揮自己無窮無盡的魅力收了無數個小弟完成了六套任務了，我們的進度還停留在二呢！]
比起收小弟……
良子倒是被伊之助稱為雌性小弟。
[要有上進心啊上進心！輸給那個不要臉地自稱「大賢者」的1860號，我就再也不能抬起頭來了！]
……
不，這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吧。
「啊啦，已經這麼晚了。」懸在夜幕中的圓月被厚重的雲層遮蔽了一半，黑色的烏鴉拍打著翅膀落在枝頭，沙沙聲中晃下一片落葉，武藤和子站起身來，溫柔的淺笑中帶著幾分羞愧，「拉著雪子小姐說了這麼久實在是太失禮了。那麼，我就先走了。」
良子眨了眨眼睛，看著和子夫人窈窕的身形消失在檐廊盡頭的黑暗之中。
[檢測到宿主對人物「武藤和子」好感度為93，看來宿主很喜歡武藤和子的存在啊。]
暗暗記下了自稱「神明」的系統似乎又多了個檢測好感度的功能後，良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但和子夫人不僅好心地救了她，還用「美裡很喜歡她」這種理由輕而易舉地就將她借住在這裡的緊張與羞愧抹去了。
聰明又溫柔，實在是個很厲害的人。
[大概是將宿主當成了自己的妹妹吧，所以這位夫人才會和宿主說這麼多事。資料庫裡顯示，武藤和子十三歲的時候一家都被鬼殘忍地殺害了。如果那位小姐正常地長大的話，應該是與宿主一般的年紀。]
……又是鬼啊。
良子蹙眉沉思起來。
她還記得系統前不久對她說過，在百年前她生活的那個年代，也存在「鬼」這種生物——可是她不僅從來沒有見到過，也從來沒有聽到過。
[不過說起鬼，宿主從人物「嘴平伊之助」那裡獲得的任務報酬已經結算完畢了哦。]
系統在這樣說完後，良子的眼前便突然彈出一個藍色的懸在空中的熒幕。
黑發少女被這嚇了一跳，反射性地便撐著手在地上往後縮了幾步。
好、好神奇。
反應過來的良子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觸碰上熒幕的按鈕，冰涼的觸感與機械的按鍵聲同時而來，良子忍不住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很高級，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哦！]
系統得意洋洋地這樣說道，語氣像極了翹著腦袋瘋狂搖著尾巴等待表揚的小狗。
然而良子完全沒有理會它的打算，她正認認真真地看著面前屏幕上寫著的幾行字。
[技能一——面對疾風吧（已開啟）。玩家保命技能，等級Lv.1，可用經驗值升級。
使用方法：請玩家大喊出技能名，技能將會由系統自動發動。在五分鐘內移動速度可達聲速，技能冷卻時間為三天，使用後十五分鐘內將處於僵直狀態。]
[一次性幻術卡，由「KUFUFU鳳梨頭」友情提供，使用後將隨即向技能使用對像發動幻術。]
高級是高級。
「一定要這麼惡趣味嗎？」良子面無表情地這麼對著腦裡的系統說道。
[這可不是本系統的惡趣味，古往今來，無數少年漫的主角們開掛之前都是要喊出招式名的哦！]
[這就是主角的存在感啊存在感！]
良子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什麼。
良子仔細一想好像自己又什麼都沒聽懂。
良子選手理不直氣也壯地放棄了思考。
[啊，觀眾投票結果已經出來了，新一輪任務開啟——]
[投桃報李，互通有無，為了報答和子夫人的恩情，請解決努力解決和子夫人的煩惱吧！愛的丘比特！就決定是你了！主播良子！]
[接受]
……
拜托了，下次說任務的時候。
能不能簡短一點。
*
雖然不知道丘比特是什麼東西，不過良子大致明白了系統的意思。
和子夫人的煩惱……
那麼，就是讓和子夫人體會到武藤先生的愛意吧？
啊，完全沒有思路。
接受武藤家的恩惠的第三天，在院子裡陪美裡拍皮球的良子悄悄地抬眼往一邊望去。
廊上的屋檐遮蔽不住陽光，和子夫人脫了鞋坐在廊上，輕搖著扇子，唇角的笑意在陽光下看不真切，滿眼卻都是在庭院中央蹦蹦跳跳的美裡。
而武藤先生卻獨自一人坐在屋裡，障子門拉了一半，和子夫人為他泡的紫藤花茶就放在桌角，原本熱騰騰的蒸汽已經散去，武藤先生卻似乎仍沒有要動的打算。
作為夫妻來說，距離也太遠了吧？
良子這樣疑惑地想道。
十六歲的黑發少女並未真正接觸過「夫妻」這種存在。唯一一對接觸過的「夫妻」，便是良子與童磨的父母。
可是他們並不相愛，出軌教徒的父親甚至還死於母親手中——實在是一點參考價值也沒有。
「啊！是風箏！」
孩童稚嫩的驚呼聲裡帶了掩飾不住的喜悅，抱起地上的皮球的美裡突然停住了向良子跑來的腳步，她的目光越過高高的圍牆，最後停在了空中晃來晃去的風箏上。
小孩子的興致向來起得快，美裡像只小兔子一樣撲進了和子夫人的懷裡，她眨著亮晶晶的大眼睛，扯了扯母親的衣袖，「美裡也想要放風箏。」
和子夫人摸了摸美裡的腦袋，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女兒的請求。
「爸爸呢？」
抱著母親的美裡探出一個小腦袋，向屋內的武藤信彥看去。
武藤信彥以有些累了的理由拒絕了。
不，可是武藤先生明明從早上開始，就沒有從那個房間裡走出來過呀。
完全就是借口嘛。
良子在和子夫人眼中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失落。
[請把握住獨處的好機會哦宿主！讓鬼舞辻……不，武藤信彥明白和子夫人的煩惱是完成任務的完美開端！]
良子難得地和系統想到了一塊，於是她禮貌地拒絕了和子夫人和美裡的邀請，目送著她們的身影從大門消失。
不過，話說。
剛剛是不是冒出了奇怪的名字。
[……口誤，口誤而已，反正人類也不總是口誤嘛。]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心虛。
良子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不過她現在並不想追究這些，解決和子夫人的煩惱才是應該放在首位的事。
深吸了一口氣的少女下定了決心，她在踏上檐廊的木板時將草屐脫下，腳步輕緩地在離武藤信彥有三步距離時跪坐在一旁。
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良子似乎是想與他說些什麼的動作。於是他翻動書頁的手停下，紅眸微微抬起，唇角扯出儒雅又和善的笑容。
「您有什麼煩心事嗎，雪子小姐？」
良子有些猶豫要不要將「和子夫人感到自己被你冷落了」的話直接說出口。不過就在她這麼冥思苦想的時候，少女的目光卻瞥見了倚著憑幾的男人面前書上的畫。
收筆之處恰到好處，無論是顏色還是線條都極為優美。
在郁郁蔥蔥的綠色中央，綻著一朵青色的彼岸花。
良子注意到了這幅畫左下角的落款。
[武藤和子]
是和子夫人的畫？
武藤先生在看和子夫人的畫……啊！這也就意味著！
有機會！
良子的眼睛亮了起來。
「說出來可能有些失禮。但是，不知道武藤先生有沒有察覺到，和子夫人最近有些煩惱。」
「煩惱？」
武藤信彥，不，鬼舞辻無慘微微蹙起眉。
他當然是不會注意到這些無用的東西的，武藤和子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得到情報的必要手段罷了。不管是不是巧合，鬼舞辻無慘在聽說了這幅畫的存在後，便為了這幅畫來到這裡，還順帶篡改了武藤和子的記憶。
「是，似乎從武藤先生上次出差回來後，就不怎麼親近和子夫人了。」
良子斟酌了說話的方式，最後組織出了這麼一句話。
事情就是從這裡開始發生轉折的。
午後六時，陽光改變了角度。遠處的天光被燒紅，太陽落進了孤山之中。
「雪子小姐——！」
凄厲的，帶著絕望的女聲。
良子回頭望去，武藤和子浮著門框站在大門中央 。
她的頭發散亂，儀態不復優雅，面色驚恐，聲音裡帶著顫抖。
婦人那雙美麗的眼眸之中，倒映出「愛人」冷漠的面容，本應滿溢著的愛意悉數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恐懼。
良子注意到與和子夫人一同除去的美裡不見了。
啊，難道是……
良子一下子便站了起來。
和子夫人和美裡遇到那天來捉他的鬼了嗎？
「離、離那個人遠一點……」
和子夫人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顫抖，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能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的。
「記起來了嗎。」
還不等良子做出反應，黑發少女背後的鬼舞辻無慘便緩緩站起了身。
他的聲音再也聽不出往日的溫和，反而帶著刺骨的寒涼。就像是一把刀，戳得人後背疼痛。
在木門被黑色的荊棘穿透，向門口的和子夫人襲去的一瞬，良子突然就明白了那天晚上，聽到的那聲帶著發自靈魂的恐懼的一聲「無慘大人」也許並不是幻覺。
最後一分浪漫的霞光湮沒在空氣裡，身體的行動總是先於理智——良子平生第一次突破了自己的底線，羞恥地喊出了那聲「面對疾風吧」。
少女的黑發散亂，櫻唇失去了血色。
對於技能掌握不全的少女剎不住車，她抱著懷中的婦人在地上滾了幾圈，白皙的臉頰上狼狽地沾滿了灰塵。
郁郁蔥蔥的樹林中響著鳥類驚起的聲音，從地上緩緩支起身子的和子夫人看向良子的目光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訝與警惕，「你是……」
「美裡沒事吧？」打斷了和子夫人的話的良子看上去有些不安，她的眉間蹙起，眼中的暮色化開，像是擁有著美麗柔順的皮毛，卻繃得緊緊的貓。
和子夫人與她對視了幾秒，才恢復了往常那般溫和的神態，「美裡很安全。」
武藤和子的記憶恢復得突然，在手中風箏線斷了的那一瞬，這位一直在家中等待著丈夫歸家的婦人突然想起那夜漫無邊際的血色。
她為人/妻的欣喜悉數散去，牽著不明所以的美裡便發了瘋似的往遠處跑去。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和子夫人突然記起了與她的「丈夫」一起的，還有三天前到來的雪子。
會、會被吃掉的……
就像信彥那樣。
和子夫人無法冷靜下來用腦子思考，十三歲便看著全家慘死鬼的手中的武藤和子耳邊響起了妹妹那聲尖叫。
不能再讓無辜的人死去了。
於是她囑咐了美裡，如果等到午夜她還未歸，便向西走，投奔與她交好的山本一家。
「要一起走嗎，雪子小姐？」武藤和子這樣對著面前的良子說道。
良子一口氣還沒呼出便哽在了喉口。
她當然是想要與和子夫人一道走的。只是就像她想要留在伊之助身邊一樣，系統向來不如她所願。
[叮——觀眾中島敦使用任務卡，主播良子，任務二選一！]
[①請竊取鬼王鬼舞辻無慘頭上的帽子。②獲得鬼王鬼舞辻無慘95%以上的好感度。]
[任務完成將未來任務關鍵道具，向著宇宙NO.1主播進發吧！]
[接受][拒絕]
[拒絕]
[拒絕無效]
[接受][拒絕]
……
懷著會被殺掉的心情，良子選擇了任務①。
[明明任務②更有趣嘛。]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痛心疾首。
——不，既然你都說他是鬼王了，這種任務怎麼都不可能實現的吧。
[？]
——難道你會愛上身為食物的豬肉嗎？
[……]
說起來，她截止目前都沒覺得這個世界比起百年前到底有哪裡好，早知如此還不如一開始留在土裡被悶死。
[別這麼想嘛。你看你的技能使用時間還沒過呢，啊，對了，我們還有一次性幻術卡，穩住，我們能贏！]
不，你完全只是想要超越1860號吧。
良子嘆了口氣，看向面前婦人的眼神目光復雜。
不過，如果和和子夫人一起走的話，會給和子夫人帶來麻煩的吧。
沉默了一會兒，少女抿著的唇角松開。
「下次，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不要再回去救人啦，夫人。」
武藤和子一怔。
面前的少女雖渾身狼狽，卻目光堅定。
「美裡可不能沒有媽媽的呀。」
好人要是沒有好報的話，那就太可憐了。
想到了從前的事的良子垂下了眼。
「這個給你。」
婦人將什麼東西塞進了良子的手中，「如果雪子小姐沒有地方去的話，就拿著這個交給穿著鬼殺隊制服的人。」
武藤和子擁抱住了她。
「真像啊，和那個人。」
和子夫人是目送著良子遠去的，雖然在前者那樣充滿了溫柔與眷戀的目光裡喊出這麼中二的話使得良子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偌大的武藤宅化為了廢墟。
草屐踩斷了木條，好不容易剎住車的良子看向站在廢墟中央的鬼舞辻。
他的紅眸仍舊如初見時那般美得攝人心魄，如醇香的紅酒，一望便使得人下意識地沉迷。
可良子並不想被對方用荊棘刺穿身體，也不想被對方擰斷脖子。
鬼舞辻無慘眯起了眼，他微微揚起了下巴，「你……」
「面、面對疾風吧！」
鬼舞辻無慘，一個不爽就能讓鬼自己爆炸的存在。鬼生第一次，遭遇了滑鐵盧。
他沉默了幾秒鐘，才注意到了自己頭頂上的帽子不見了的事實。
憤怒使得男人俊秀的面容顯得有些猙獰起來。
[跑跑跑，宿主快跑。]
[不，不對，你扔個幻術卡再跑，這樣就不會追上了。]
良子匆匆忙忙地止住了腳步，她極不熟練地打開了系統面板，點開了在背包第一格的幻術卡。
黑色的荊棘在她的眼前止住。
只要良子再晚一秒，她的眼球變會被無情地刺穿。
良子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
月光下的男人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一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麼啊？
逃命中的少女忍不住向系統這樣詢問道。
[也沒什麼。]
[就是看到了十個名叫繼國緣一的男人拿著大喇叭對著他喊「你死了」的畫面。]
第8章
武裝偵探社成員，原港口黑手黨干部之一，太宰治，最近在橫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原因是他從橫濱開鎖王進化成了橫濱盜號王。
登記在冊的觀眾賬號中，除了江戶川亂步與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外，幾乎全被他盜了一遍。
其中以中原中也最為慘烈。
傳聞說收到送來的一長串消費賬單的中原中也氣得當場就把辦公室給掀了。
當然，最後辦公室的維修費還得他自己出。
大約是考慮到了封號似乎並不能禁止太宰治的過激行為，系統在給太宰治封號了幾天後取消了對於太宰治的禁言。
[太宰治:誒~真是口是心非啊系統君，明明就是多虧了我良子小姐的直播間才越來越受歡迎了吧。]
7386號系統哼了一聲，倒是沒有反駁太宰治的這句話。
在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裡，人們往往會在網絡上尋求刺激，這也就是連罪大惡極的殺人直播都能引爆網絡的原因。
7386號的死對頭1860號「大賢者」深諳這一點，自從綁定了一只名叫利魯姆的史萊姆後，兩天一個小BOSS，三天來個大BOSS，穩居小時榜第一的位置不動搖。
至少在這一點，對自己的宿主毫無同情心的7386號系統覺得太宰治這家伙突然變得順眼了起來。
然而除了7386號以外。所有待在這個直播間裡的觀眾並不贊成這一點。
[中島敦:太過分了太宰先生！！那可是我攢了好久的觀看時長點數兌換來的任務卡！！]
[太宰治:嘛，敦君不要這麼生氣嘛。我可以把我的給你哦。]
[國木田獨步:不，你根本沒有那種東西吧。畢竟從一開始就被封號了，大概只買得起世界喇叭吧。]
[廣津柳浪:畢竟是太宰大人啊。]
[芥川龍之介:……]
[太宰治:呀，這不是芥川君嘛。反正芥川君也對任務卡也沒有什麼興趣，不如就賣給我吧。]
[國木田獨步:容我說一句，太宰。你已經窮得叮當響了。]
[尾崎紅葉:不用點數兌換其他的東西嗎，太宰？]
[太宰治:畢竟我也沒有什麼想要的嘛，任務方面我們可是有亂步先生，完全不用擔心情報呢~啊，至於錢嘛……]
[太宰治:中也的密碼也太好猜了。]
中原中也已經快被氣得沒脾氣了。
[芥川龍之介退出直播間]
[芥川龍之介進入直播間]
[芥川龍之介退出直播間]
……
[中島敦:？]
[尾崎紅葉:芥川他正在研究這個APP怎麼用，說起來這大概是他第一天登錄這個賬號吧。]
[太宰治:啊，那豈不是比我的賬號還窮，真沒用啊，還不如敦君。]
[尾崎紅葉:芥川他燃燒了。]
中島敦突然覺得自己可能這幾天還是不要出門得好。
[太宰治:啊，不過話說回來。良子小姐的技能時間已經到了吧。]
——這一定是噩夢吧。
鏡子裡的少女面容精致，眼尾的嫣色略顯嫵媚，細眉微挑，幾十分鐘前，良子臉上因救下和子夫人與逃跑時受的擦傷已悉數被白粉與胭脂覆蓋。
她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和服已經褪下，換上的大紅色和服穿得松松垮垮，倒是與她頭上的那根金釵襯得應景。
陷入了使用技能後的僵直狀態的良子別說抬手了，甚至連開口說話都說不了。
——這是吉原。
[是的喲。]
——請不要用這麼輕巧的語氣說話，這可是吉原呀吉原！
被系統指引到這個地方的良子氣得決定下次再也不要聽它的鬼話了。
要、要是再相信，她就是……就是黏糊糊的納豆！
[你這樣是會被納豆黨罵的哦宿主。]
「這就是新來的人嗎？」
「寧婆婆說今晚有新人來，應該就是她了吧，不過寧婆婆誇了那麼久，沒想到她居然緊張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來的時候也穿得破破爛爛的，好像被打劫了似的。」
「畢竟是遠道而來的游女，大概受了很多苦吧，反正待會表演的時候，只要在那位大人面前不要出錯就行了。」
「說的也是，我還真想聽聽寧婆婆口裡的天籟啊。」
為她打扮的人放下手中的梳子。
[距離僵直狀態結束還有四分三十一秒。反正來都來了，索性就隨便唱首歌嘛宿主，唱歌可是主播的必備素養哦！]
[……我不會唱歌。]
……
[叮——新任務來啦！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請用美妙的歌聲收服聽眾吧！今晚也是屬於你的舞台呢，在成為NO.1主播的路上加油吧，主播良子！]
[接受]
……「神明」都這麼無恥的嗎？
而且不是說好了任務是由觀眾出的嗎？
[那是隨機任務，這可是為了將宿主引到正確的道路上的必要任務！武藤和子交給宿主的信物就是任務關鍵道具哦！這可是設計者為了避免觀眾讓主播下地種田過養老生活規定的必要機制呢。]
和子夫人的信物。
良子透過面前的鏡子，看向別在腦後的蝴蝶耳飾。
粉色與紫色過渡得得當，翅膀的邊緣有著金色的顆粒圖案。
看上去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
不過她也不明白和子夫人口中的「鬼殺隊」是什麼。
看著鏡子裡推開門的婦人，良子忍不住在心中再次掙扎了一下。
——可是我是真的不會唱歌。
從小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的少女天生五音不全這一點，即便是與她最為親近的侍從都極為驚訝。
雖然良子自己聽不出什麼問題，但從大家的表情上看，似乎聽她唱歌就是一種折磨。
除了童磨。
他總是一邊哼著曲子一邊聽著座下的孩童唱歌。
那時候三歲的良子總是記不住哥哥教的歌詞，索性後來也按著錯的唱了。
「櫻花喲，櫻花喲，陽春三月藍天下，落進泥裡的櫻花喲。」
那時候的童磨總是會在良子唱完後，笑眯眯地為她鼓掌。
現在想來，反正她干什麼哥哥似乎都很高興。
童磨的世界裡，好壞似乎是由他自己任性地界定的。所以即便良子給他畫的畫醜不拉幾的也好看，送他的扇子骨架歪歪扭扭的也出塵，唱歌宛如魔音繞梁那也得說成天籟之音。
「說起來，這顆痣遠遠地看起來，就像是哭一樣呢。」
寒意從腳底冒起，血管內的血流似乎在一瞬間凝結。熟悉的話使得良子猛地抬起眼，看到的卻並非記憶裡那雙含著笑意的琉璃般的雙眸。
只是為她添妝的普通女人而已。
良子提起的心放下，小小地呼出一口氣。
[看來宿主真的很怕你哥哥啊。]
將千人送往極樂的教主，因為可憐匍匐在地之人的愚蠢而落下的淚，房間裡綻開的血的痕跡。
雖然良子從未見過童磨殺人的場面，卻是能從空氣裡飄來的血腥味想像出那樣的畫面。
畢竟在八歲的童磨抬手抹去濺在她臉上的母親的血液的時候，良子便已經想像出這樣的可能性了。
她覺得殺人這種事不可置信，又覺得如果是放在哥哥身上，這樣不可置信的事就變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
不。已經沒事了。畢竟哥哥已經死掉了。
良子在心中這麼對系統回答道。
7386號倒不是不能告訴良子真相，畢竟設計者對於系統的職能範圍的規定並不明確。
7386號主要怕它好不容易在這個世界裡找到的，兼容性100%的宿主，也就是良子，因為接受不了事實當場自殺。
那它得找誰哭！！
什麼？你問以後？
以後的事情以後說嘛，反正它可是偉大的人工智能，總能想出辦法來的。
就在系統這麼暗戳戳地安慰自己的時候，良子僵直狀態的倒計時也結束了。
被迫接受任務的少女看起來有幾分茫然與無奈，跟在帶路的小姐姐身後時，還對路過的人投出了愧疚的目光。
這家店……估計待會等她唱完就要倒閉了吧。
從剛才她們的對話來看，聽她唱歌的人似乎還是個地位尊貴的存在。
[不要這麼消極嘛宿主，說不定對方是個和你哥哥品味一樣的聾……不，人哦。]
你是不是想說聾子？
良子一邊在內心這麼對系統吐槽道，一邊跟著自己面前的女人一起跪坐在了紙門前，她的額頭抵在雙手上，恭恭敬敬地等待著屋內節目的結束，便由她來上場。
大概是已經知道了結局的緣故，良子並未覺得緊張，倒是豎起了耳朵聽著屋內女人唱的戲。戲已接近尾聲，不過從悠揚的詞來推測，大抵是個少女為了追求心上人由愛生恨，又在最後之時幡然醒悟的故事。
可憐的愛情呀。
屋內坐著的那道人影放下了手中的酒盞，為退場的女人鼓了鼓掌。
紙門被輕輕地推開，抱著三味線的良子跪坐在了聽曲的男人的正對面。
隨著弦被撥動時發出的一聲輕響，良子抬起頭來，這才徹徹底底看清了面前男人的面貌。
男人穿著深藍色的浴衣，腰口扎得隨意，露出大片胸口。即便是浴衣寬松，也能輕而易舉地看出男人掩在之下的肌肉線條。
他的眼眸是濃郁的紫，銀發垂了幾縷在額前。在昏暗的燈光下，男人本就生得俊秀的五官透出難以言喻的美感。
良子頓了頓，想起剛才來的路上，女人囑咐她的話。
她輕輕垂下了腦袋。
「那麼，獻醜了。」
「天元大人。」
第9章
像牙制成的撥子拂過琴弦，低垂著頭的少女長睫輕顫，暖黃色的光落在描著嫣色的眼尾上，顯得清冷又嫵媚。
紅色酒盞中的清酒微微晃動，三味線的音色清幽又純淨，如入谷的山泉，在房間裡散開。
「櫻花喲，櫻花喲，陽春三月藍天下，落進泥裡的櫻花喲……」
明明是這樣賞心悅目的一副畫面。
宇髄天元臉上的表情卻由於過度震驚而略顯出了幾分猙獰。
是。如果說良子的琴技稍稍還能入得了耳的話，那從少女嘴裡蹦出來的歌聲……
啊，打個比方吧，總之在宇髄天元的耳朵裡，差不多就是他的傳話烏鴉啞著嗓子大喊——
「殺豬啦——！！殺豬啦——！！今天晚上吃豬肉啦——！！」
不，簡直比那還要難聽。
宇髄天元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他不忍心打斷面前似乎毫無察覺自己的表演有什麼不對勁的少女，又覺得再聽下去可能自己今晚睡覺的時候腦子裡都是這個不華麗的旋律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宇髄天元注意到了良子頭上的蝴蝶頭飾。
說起來，這個頭飾是不是和花柱的那個有點像……
不對，根本就是花柱頭上的那個。
宇髄天元此行來到吉原，是為了鏟除躲藏在吉原的鬼，他一路追尋著那只鬼的蹤跡到了這間屋子，猜測對方大致是混進了人類裡。這本來是花柱的任務，不過他的傳話烏鴉說花柱一行人在來的路上遭遇了難纏的鬼，暫且無法脫身，便由他來頂替了。
花柱遇到的鬼，是這家伙嗎？
想到這裡的宇髄天元眸色微暗，看向面前少女的目光警惕了起來。男人放下了手中的酒盞，只要他願意，下一秒便能抽出擺在身側的日輪刀，削下面前少女纖細的脖頸。
既然柱的東西在她手裡，花柱現在的情況大概不妙。
讓柱都落了下風的存在……
上弦？
這個時候只是甲等隊員的宇髄天元小小地吸了一口氣，搭著劍柄的手緊了緊。
但是，這個孩子眼裡既沒有傳說中的數字，身上也沒有鬼的氣息。
難道……！
宇髄天元掃了一眼這間雅間。
他是陷入了這只鬼的血鬼術裡了嗎？幻覺？從一開始……莫非是那刺耳的歌聲？對，畢竟哪有人能把民謠唱得這麼難聽的。
[警告 檢測到關鍵人物「宇髄天元」殺意值為87%，請宿主及時躲避。]
流暢的琴聲有一瞬間的頓住，良子垂著的眸中藏著一閃而過的慌亂。
欸，等、等等……因為她唱的歌太難聽了所以要殺了她嗎？
[不，並不是這種原因，只是目標人物在進行一歪到底的自我攻略罷了。]
？
[總之似乎是把宿主你當成了可怕的鬼之類的吧。]
咦，不、等……
「音之呼吸·一之型·轟！」
纏著鎖鏈的雙刀在一瞬間抽出，捆住刀刃的繃帶撕裂開來，方才還有五六米遠的男人在一瞬間便逼近了她的面前，在死亡的威脅面前，良子下意識地就喊出了那句羞恥的技能發動口令。
然後她的面前蹦出了[技能冷卻中]的字眼。
用紅木制成的三味線在一瞬間便化為了粉末，稍稍沉默了一瞬的少女單手撐著地板翻了個身，巨大的爆炸使得良子原本所在之地砸出一個大坑。
一下子沒控制好方向的良子撞到了矮幾，她在地上滾了幾圈才穩住身形。
狼狽的站起身子的少女接收到了面前宇髓天元古怪的目光。
他大概是被她那句面對疾風吧尬住了。
——真的不可以換個口令嗎？
[可以喲，只要宿主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日輪刀以後，就能重置技能名字啦！]
日輪刀……是這位先生手上拿著的刀嗎？
[是。]
[恭喜主播觸發主線任務！正義的曙光即將降臨大地，請通過關鍵人物「宇髄天元」獲得專屬日輪刀，成為光榮的鬼殺隊的一員吧！]
[接受][拒絕]
[不過看上去人物宇髄天元現在只想殺掉宿主呢，宿主要完成任務的話，還是先使目標人物喪失行動能力，等他安靜下來解除誤會才行。]
良子覺得這個系統可能對她有什麼誤解。
她連個武器都沒有，那個尷尬的保命技能又不能用，還能使一個比她高處一個腦袋的男人喪失行動力嗎。
逃也不是打也不是的良子在破破爛爛的雅間裡到處逃竄的時候順手拾起了一塊木板。
敲下去的話……
[請不要再猶豫了宿主，您的技能時間只有一分十八秒了，現在陷入僵直狀態的話會被干掉哦。]
站在房間中央的男人呼吸沉穩，他似乎是察覺到了面前少女的慌亂，不過篤定良子＝上弦的宇髓天元並沒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良子握緊了手中的木板。
……反正任務失敗也是死，橫豎都是死。
這樣想著的良子下定了決心，從三點鐘的方向徑直衝向房間中央的男人。
命運就在一瞬之間。
在這樣緊迫的關頭，只與宇髄天元的腦袋有三步之遙的良子卻突然停了下來。
良子的黑眼睛裡帶著驚恐，倒映出兩只正秀著肌肉的……
「老、老鼠……」
「老鼠呀！」
少女驚恐的尖叫穿透了宇髄天元的耳膜，他皺了皺眉頭，眼睛裡浮現了幾分困惑。
上弦之鬼。
怕老鼠嗎？
也就是在他稍稍遲疑之際，一道黑影向他撲來。
調整了呼吸的宇髄天元准備用四之型做個了斷，可就在少女逼近時，從她身上散發出的熱量卻使得男人的刀尖改變了方向。
強硬地轉變了攻擊的角度的宇髄天元感到手腕一陣發麻，不過他現在並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了。
十六歲的少女身材嬌小，溫熱的手環住了他的腰，一雙眼睛瀲灩開水霧，一副嚇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在鼻尖嗅到淺淡的櫻花的香味的時候，宇髄天元突然意識到，面前這個好像是——
頭上的金釵墜地，意識突然被抽離了的少女闔上了眼睛，在宇髄天元那雙紫色的雙眸裡向後倒了下去。
年輕的劍士下意識地便扣住了她的手腕，不過稍一用力，身形柔軟的少女便撞進了他的懷裡。
——人類。
[系統提示世界平衡調整中。]
[技能BUG已修正，游戲者等級評判中……技能冷卻時間縮短為24h，連續使用兩次技能「面對疾風吧」即將陷入昏迷狀態，倒計時……]
[13時56分]
*
「蕨姬，你的客人來了。」老板娘的聲音在印著大片紅色牡丹的障子門外響起，坐在桌案前的女人的目光從面前捂著臉發抖的孩子上掃過，她輕輕地哼了一聲，懶洋洋地掀起眼瞼。
美麗且惡毒，這大概是對於這位京極屋的花魁最貼切的形容詞了。
跪倒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的孩子耳朵裡滲出鮮紅的血跡，聽到了門外的聲響的她如蒙大赦，支吾著說了聲「非常抱歉」後，便捂著腫脹的半張臉飛快地拉開門跑了出去。
「唔嗯。」看著不過八九歲的孩子飛快地從身邊跑走的男人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他用手中的扇子抵住了下巴，在短暫的思考過後，那雙七彩的眼睛裡便露出了笑意，「這裡可真是熱鬧啊。」
「童磨大人。」
與專心地梳理自己頭發的心高氣傲的墮姬不同，寬敞的單間內，憑空出現的妓夫太郎向門口站著的男人恭敬地垂下了頭。
「呀，果然只要到這個地方就能找到你們啊。」穿著仿佛血染的紅色上衣的男人盤腿坐了下來，童磨用手托著下巴，十分自然地抱怨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最近大家似乎都不太搭理我啊，寺廟裡最近也沒有新來的女孩子，可無聊了。」
妓夫太郎不知道應該回些什麼，不過倒是同童磨一樣，在角落的陰影裡坐了下來。
「不過我來的時候，對面的屋子似乎塌掉了呢。」撐著下巴的童磨勾起了唇角，他的表情純淨，像極了不染塵世的孩童，「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鏡前的女人紅唇艷麗，墮姬發出了一聲不屑的鼻音，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啊，聽說早上來了個鬼殺隊的，把對面家新來的游女帶走了。」
「不過是個醜八怪，三津竟然之前還擔心我會輸給這家伙。」
三津是京極屋的老板娘。
墮姬對此說得起了興致，本單純帶著厭惡的聲音裡，現在又沾染上了幾分惱怒，「唱的歌跟殺豬似的，聽著就倒人胃口。」
童磨眨了眨眼睛，「欸，明明聽起來是個有趣的孩子啊。」
雖是上弦之二，但大抵是因為性格的緣故，童磨在墮姬這裡並沒有多少的威懾力。美麗的女人眉頭蹙起，扭過頭露出了[你是白痴嗎]的神色。
童磨對此不甚在意，甚至唇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彎起了眉眼，興致勃勃地開口問道，「然後呢然後呢？」
「哪有什麼然後。」墮姬收回了與童磨對上的目光，張揚地揚起了下巴，「唱得難聽也就算了，連個詞也記不住，我看三津的腦子是壞掉了。」
童磨歪了歪腦袋，「那孩子唱了什麼呢？」
墮姬十分任性地說道：「我才不要唱那醜八怪唱過的東西。」
童磨「欸」了一聲，露出了遺憾的神色。
空氣沉寂了幾秒，坐在角落裡的妓夫太郎此時開了口。他用那嘶啞的嗓音毫無感情地復述道——
「櫻花喲，櫻花喲，陽春三月藍天下，落進泥裡的櫻花喲。」
「最近無慘大人因為一個女人氣得甚至遷怒到了我身上。」
鏡前的女人抱怨得不厭其煩，她的語氣輕蔑，嬌艷的臉上滿是鄙夷。
「這種討人厭的家伙竟然被拿來和我比較，沒用的家伙，醜八怪，要不是白天，我就扭斷她的脖子，把她的臉割下來……」
墮姬的話沒能說完。
她的腦袋落在了地上，美眸中含著不可置信，眼珠子轉了轉，惱怒地看向站起身的童磨。
上弦之二，萬世極樂教的教主，明明此時臉上仍舊掛著那抹熟悉又純澈的笑，望向滾落在地的墮姬的腦袋時，眼眸裡帶著的冰冷卻仿佛滲進了骨頭裡。
他輕巧地收起了扇子，嫌惡般地甩掉了上面沾染的墮姬的血液。
妓夫太郎沉默著將妹妹的腦袋從地上撿了起來，裝回了脖子上。
「既然小墮姬這麼關注那個孩子的話。」
男人手中那把鋒利的金色扇子有意無意地劃過女人白皙的脖頸，冰冷的觸感使得墮姬下意識地繃直了後背。
童磨惡劣地彎起唇角來，在滿臉憤恨的墮姬面前伏下了身。
「一定知道那個孩子往哪個方向去了吧。」
第10章
從吉原出來後的童磨當然是沒找到疑似自家妹妹的良子，畢竟……
「欸，這就是那個主公叫隱帶回來的孩子嗎？」和室內，穿著制服的甘露寺蹲在闔眼的良子身邊，碧色的眼睛眨了眨，用手捧著的臉頰紅了起來，「看上去只是普通女孩子呢，好可愛。」
這是……
在哪裡？
實際上在甘露寺說話的前一秒，已經恢復了意識的良子思考著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睜開眼睛。
不過，在她昏迷之後，那位宇髄先生居然沒有殺掉她嗎？
說起來，她居然丟人地被兩只變異的肌肉老鼠嚇暈了嗎？
一想到這裡，良子就忍不住羞愧地捂住臉。
[不是哦，只是那時候剛好在修復BUG，所以將宿主的意識強制抽離了。]
[修正以後，技能「面對疾風吧」冷卻時間縮短為24h，但是連續使用兩次以上的技能一就會陷入昏迷狀態哦。畢竟不修正的話，宿主要麼看上去馬上就會被干掉，要麼看上去會苟到24h後連續使用逃跑以至於無心戰鬥。]
[總是逃跑的話主線劇情就會變得很無聊了。為了吸引更多的觀眾，宿主一定要擁有成為海○王那樣的打到你服為止的決心哦！]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得意，加入它有人形的話，良子大概就能看見它翹著嘴角一邊說一邊點頭的模樣。
[啊，順帶一提，宿主現在在產敷屋的宅邸。]
「不要小看這孩子哦。」蝴蝶香奈惠身上的羽織及地，她跪坐在甘露寺的身邊，溫和的目光落在了呼吸平穩的黑發少女臉上，「聽那個叫宇髄的隊員說，這孩子似乎擁有奇怪的能力呢，就像血鬼術一樣。」
「不過。」蝴蝶香奈惠笑起來，掌心快快樂樂地合起，「既然和子夫人將我的信物轉贈給了她，應該是個好孩子吧。」
「對吧，裝睡的小家伙？」
短暫的沉默過後，良子有些尷尬地睜開了眼睛。
她剛一坐起身，便感受到了落在身上許多道的視線。剛才閉著眼沒發現，除了出聲的甘露寺和蝴蝶香奈惠以外，和室外的庭院裡，還站著五位配著刀的人。
「……抱歉。」完全沒有頭緒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良子輕聲說道。
「即便是擁有奇怪的能力，也不值得主公把我們叫到這裡吧。」坐在高高的樹干上的黑發少年輕巧地落地，他的半張臉纏在繃帶之中，說話的時候下巴微微揚起，纏繞在脖子上的白蛇便發出嘶嘶的聲響，「是要讓她稱為新的柱嗎？」
「咦、咦咦咦？！」聽到小芭內的話的甘露寺露出了震驚的神色，長相可愛的少女在良子茫然的眼神下突然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這麼可愛的孩子要成為柱了嗎？」
良子因為面前突然湊近的臉而稍稍向後仰了仰。
不，暫停一下，為什麼這些陌生人一直在自說自話，什麼是柱？那位宇髄先生把她賣到奇怪的地方了嗎？
「啊，抱歉，還沒有自我介紹吧，我是甘露寺蜜璃，是九柱之一的戀柱！我有預感，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不等良子說出「你大概是誤會了什麼」的話，一旁的蝴蝶香奈惠卻是輕笑了一聲，開口說道，「等等，甘露寺。這孩子看上去並不是鬼殺隊的隊員呢。」
像是為了應證自己的話一般，蝴蝶香奈惠對上了良子的目光。
蝴蝶香奈惠的目光溫柔，卻極具蠱惑力。
良子下意識地便輕輕地說了聲「是」，而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握著她的手的少女便像是遭到了什麼極大的打擊一般，似乎並不甘心這個結果。
「欸——那日輪刀呢？只要有日輪刀……」
「日輪刀是鬼殺隊隊員才有的東西哦，甘露寺。」
甘露寺蜜璃由於打擊過大而頭上飄起了小烏雲，沮喪地松開了握著良子的手，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做出了失意體前屈的動作，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良子在剛才粗略一掃的時候，便暗暗記下了庭院裡幾人的位置。在確認對方似乎並沒有敵意後，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從蝴蝶香奈惠的腰上掃過。
她要做的任務——日輪刀，就是這個嗎？
「即使是這樣。能夠讓主公發出召集令的，一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吧。」說這話的男人語氣爽朗，良子忍不住就順著聲音望去，恰好便對上了煉獄杏壽郎毫無掩藏的目光。
不，讓你失望了，她什麼過人之處都沒有，硬要說的話就是那沒用的跑得快的技能，使用方法還很羞恥，在能夠修改那個技能的名字之前她是絕對不會再用的了。
「九柱的位置從兩年前就開始空缺了，既然是和子夫人認可的人，又被主公所承認，如果能夠通過鬼殺隊的考核的話，我並不反對這個小家伙成為柱哦。」
蝴蝶香奈惠稍稍側過臉，看向庭院中仿佛與世隔絕地和眾人拉開難以描述的距離的富岡義勇，「富岡先生的意見呢？」
抱著劍低頭數螞蟻的富岡義勇頓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似乎叫到的是自己，他緩慢地抬起頭，語氣就和他毫無波瀾的目光一樣平淡。
「……隨便。」
「啊啦，畢竟富岡先生也是柱呢，成為九柱之一的話也要得到富岡先生的肯定才行嘛。」
富岡義勇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語調緩慢地回答道，「……我和你們不一樣。」
良子覺得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似乎在這位被稱呼為「富岡」的男人說完話後，空氣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而且那位滿身傷疤的疑似遭到了不得了的虐待的白發男人看上去想要拔刀把富岡先生的腦袋砍下來。
「已經醒了嗎？」
障子門被輕輕地推開，從身後傳來的聲音溫和，使人下意識地便聯想到了初春時節枝頭上抽出的嫩葉。
在良子轉過頭看向來人之際，不管是庭院裡還是和室裡，良子的目光瞥見本面色各異的人們頓時以一種虔誠又恭敬的神色半跪著，低垂著頭。
映在少女漆黑眼眸中的男人有著一頭柔順的黑發，唇角的弧度恰當且溫柔，就同他的聲音一樣，擁有撫慰人心的力量，即便是覆著半張臉的傷疤，也無法摧毀半分這樣的美感。
看上去是身份十分尊貴的人啊。
良子又回頭看了看半跪的大家，緊張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和他們做一樣的動作。
「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和你見面，良子小姐。」
咦，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只在偏僻的小山村裡告訴過伊之助和孝治自己的名字的良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請放心。」產屋敷耀哉在距離良子五步的地方停下，「雖然鬼舞辻在追殺你，但他似乎並沒有懷疑你的名字。」
安靜的空氣隨著產屋敷的話再次喧鬧了起來。
「欸——！是那個鬼舞辻嗎？！」
「等等，這個少女竟然從那個鬼舞辻手下活下來了嗎？！」
「鬼舞辻的能力是什麼？！你們什麼時候交的手？！他看起來長什麼樣？！」
「交手……那算是交手嗎？」良子被面前激動的一行人嚇了一跳，在冷靜下來後，她遲疑著回憶道，「我只是搶走了他的帽子而已。」
然後就飛快地跑走了。
是，完全沒有武士道精神。
……
「騙、騙人的吧？」
「嗯！這位少女果然是有過人之處啊！」
「既然做了這種事以後還能活下來，就代表著很強吧……」在煉獄杏壽郎發出感嘆之後，倒映在良子的眼眸裡，那個渾身都是傷疤的男人扯出了可怕的笑容，「喂，你，要和我比一場嗎。」
比、比一場？
不同於良子的震驚，還保持著半跪的姿勢的柱們似乎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看上去完全沒有要阻止不死川的提議的意思，甚至還躍躍欲試地要成為不死川以後的下一個與良子交手的人。
[畢竟大家都很想看看，能從鬼舞辻頭上搶了帽子還完好無損地活下來的人究竟強到了什麼程度呢。]
系統的語氣裡聽起來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產屋敷耀哉緩緩地抬起了手，暫時安撫住了興奮的柱們。男人微垂下眼，看向茫然的良子，用那溫潤的聲音笑道，「沒關系，實彌的提議，不用勉強。」
啊，既然這樣說了……
[恭喜宿主開啟支線任務！不打不相識！男人就是要用實力說話！請與風柱不死川實彌來一場精彩的對決吧！]
[接受]
……真的嗎，連個拒絕按鈕都不給嗎？
[好吧，那本系統人性化一點。]
實際上只是小小地吐槽一下的良子著實為突然變了性的系統震驚了。
這麼好心的嗎？可是上一次她這麼吐槽的時候系統也並沒有接受啊。
的確，殘酷的事實證明，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即便是人工智能也本性難移。
[恭喜宿主開啟支線任務！不打不相識！男人就是要用實力說話！請與風柱不死川實彌來一場精彩的對決吧！]
[那我就不大意地接受了][勉為其難可以接受][即使困難重重我也可以克服困難接受的]
……
……
拜托了，就算是神明。
你去死吧。
第11章
出乎產屋敷耀哉的想像，良子答應了不死川的提議。不過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產屋敷耀哉的神色在稍稍一滯後，便恢復了平日裡那般的溫和。
畢竟在鎹鴉的描述裡，鬼舞辻在看見這位少女的時候神色驚恐，攻擊在觸及她皮膚的前一瞬倏地停了下來。
擁有與鬼舞辻制衡的實力的人，已經百年多沒有出現過了。
產屋敷耀哉的確是動了私心。
「但是，良子小姐沒有日輪刀吧。」蝴蝶香奈惠是除了富岡義勇外看上去最為平靜的人，她彎起眉眼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先用我的哦。」
日輪刀在初次接觸主人並變色後，即便持有者改變，顏色也不會再變化。不過良子還不是鬼殺隊的隊員，看上去也並非學習過呼吸之法，日輪刀的選擇就沒有什麼特殊的要求了。
既然這樣，在在場的幾位柱中，她的日輪刀不管是重量還是長度，大概是最適合女孩子使用的。
良子對此沒有過多的推諉，她從蝴蝶香奈惠手中接過了日輪刀，點頭表示感謝。
[哇哇哇，從握刀的姿勢看，宿主原來學過劍術嗎？]
7386號突然想起來，似乎在與第一只鬼相遇的時候，良子就有過尋找武器與對方一戰的念頭……不過似乎因為它的話而打消了。
嘛，這也不能怪它嘛，畢竟在7386號的資料庫裡，並沒有良子學過劍術這一點記載，不過它現在對於自家宿主充滿了盲目的自信，並且思緒一下子就躍遷到了它在1860號「大賢者」挺直腰板的畫面。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的確只是會一點而已。
而且反正任務內容只是與不死川先生較量一場而已，所以輸掉也無所謂吧。
不過，要是那位教她練劍的奴良先生知道她待會會輸得很慘的話，在天之靈大概會露出嫌棄又鄙夷的神色。
良子回憶了一下對方單手拿著煙杆，披著褐色的羽織屈腿坐在牆頭的畫面。男人那頭金發生得耀眼，眼角有著刺青樣的花紋。
明明臉長得比哥哥還要好看，可惜性格比哥哥還要惡劣。
騙吃騙喝，是個好/色的流氓，還總是突然從背後冒出來用幽靈一樣的語氣嚇唬她要把她吃掉。
不過，就像他出現得突然一樣，像妖怪一樣行跡詭異的男人消失得也十分突然。
是什麼時候呢？
好像就是哥哥二十歲的那年？
[等等，這聽起來怎麼像隔壁副本的……奴良滑瓢？]
良子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麼個名字。不過她一直喊的是奴良先生，名字只是模模糊糊記了個大概而已。
系統感動得快要落下淚來。
誰說它家宿主不如隔壁利露姆的！看！這不就是傳說中的金手指嗎！等它下次找機會升級一下把妖怪的資料搜集全，百鬼夜行碾壓鬼舞辻不是夢！什麼鬼舞辻，鬼舞百都可以！
不過現在……
風之呼吸·二之型 爪爪·科戶風！
淡綠色的刀身刺破空氣，流動的空氣彙聚成四道爪型的風刃。
完全沒有任何憐香惜玉意識的不死川實彌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手下留情，他笑得肆意又猙獰，身後白色的羽織飄揚，眼睛因激動而出現了小小的血絲。
和鬼王交過手的女人，就讓他來見識見……咦，這家伙跑什麼？
以難以言喻的柔韌度躲過了不死川的攻擊的黑發少女小小地吸了一口氣，就在一旁的柱們聚精會神地看著，以為她要使出對付鬼舞辻的不得了的招數的時候，她溜進了庭院的樹林裡。
即使是不死川，頭頂上也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不該啊，都躲過去了，下一步不應該是給他一刀嗎？躲什麼啊……啊！難道是有詐！
這麼想著的不死川的表情看上去更興奮了，他握緊了刀柄，飛快地向良子的藏身之地跑去。
管它什麼詐呢，總之統統砍倒就行了吧！
不同於不死川腦子裡的自我攻略，良子和系統正在進行激烈的腦內對決。
——不不不，那已經是超越科學的存在了吧！為什麼明明只是揮刀而已會憑空出現風刃啊！
[怎麼會，這就是這個世界裡非常嚴謹的科學哦。宿主不是學過用劍嘛，賭上世界第一女主播的榮譽砍過去吧！]
——你在想什麼桃子，再怎麼樣我也只是個人類啊人類，鬼也就算了，為什麼明明不死川先生也是人類卻能使出超越人類的招數啊！而且，任務只是交手而已，已經可以算結束了吧，結算，你快點結算！
[是交——手哦，宿主你都還沒打回去呢怎麼能算了呢。啊，不過說到結算……偷走鬼舞辻無慘帽子的任務的結算已經發放到宿主背包裡哦，除去這個世界的貨幣和增加魅力點的耳飾以外，有新的一次性道具了呢，雖然還在內測中，不過以眼下的狀況，宿主也可以試一試哦。]
道具，什麼道具？
良子停下了逃跑的腳步，點開了浮現在眼前的面板。
[一次性附身卡，斯貝爾比·斯誇羅，瓦裡安暗殺部隊裡總是被紅酒砸的打死也不剪頭發的悲慘保姆（劃掉），偉大的二代劍帝，其劍術吸收多種流派。
溫馨提示：由於其性格過於暴躁，請使用者謹慎使用哦。]
空氣流動的速度變了。
幾乎是在良子向前一撲的下一秒，她身後的一排竹子連帶著觀賞用的巨石一起被攔腰砍斷。
……砍斷石頭，是真實存在的嗎？
良子站起了身，看向從容不迫地向她走來，卻仿佛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殺氣的男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算了，總比用那什麼「面對疾風吧」好。
這麼想的良子使用了背包裡的附身卡。
憑空掀起的巨大氣流使得不死川前進的腳步停下，他興奮地睜大了眼睛，看向低著頭，突然變了氣勢的良子。
少女的黑發被風吹得凌亂，唇角翹起的弧度竟和不死川囂張的笑有些相似。
在不死川握著劍衝來的那一瞬，長相秀氣又精致的少女終於抬起了頭。
「Voi——！！就只有這種程度了嗎，垃圾！」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渣滓就給我回到渣滓該待的地方去吧！！」
「再不認真的話我可要把你大卸八塊了啊混蛋——！！」
「鮫衝擊！」
刀刃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伴隨著少女用沙啞的聲音喊出的囂張話語，不死川感到手腕一陣發麻。
這家伙……不只是氣勢。
哈！既然是這樣，那麼他也要認真起來了！
側首避過面前少女的攻擊，不死川唇角的弧度再次扯大。
風之呼吸·四之型 升上沙塵嵐！
風之呼吸·一之型 塵旋風·削斬！
在少女強硬地接下五道風刃的同時，不死川出現在了立著的少女身後，泛著銀光的刀刃只需要一擊，便能輕而易舉地削下們面前少女漂亮的脖頸。
「喂！不死川！」
在遠處觀看的蝴蝶香奈惠按捺不住地站了起來，她想要制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躲不過去的話，可是會……
錚——
倒映在不死川因不可置信而睜大的眼眸裡的少女壓低了眉頭，彎著的眉梢卻是溢出了叫囂著的戰意。就在剛剛，她松開了握劍的右手，轉身之間，蝴蝶香奈惠的日輪刀穩穩地落在了她的左手裡。
這也就算了，蝴蝶香奈惠的那把日輪刀上，竟然燃起了藍色的火焰。
「是、是水之呼吸？」
「不，就是藍色的火。」
「刀上怎麼會出現藍色的火焰？」
「這可和那個叫宇髄的隊員說的不一樣，這位少女就是憑借這個擊退鬼舞辻的嗎？」
在柱們紛紛因震驚而站起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的時候，不死川借著刀刃碰撞的力向後一躍，拉開了與面前少女的距離。
「喂喂，這才像話嘛！你這垃圾還有點一較高下的價值啊！」
不死川呵地笑了一聲，「少廢話，這就是你真正的實力嗎——不過就算是這樣……」
風之呼吸·八之型……
男人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從容地立著的少女襲來。
「老子可不會在這裡輸給你啊——！！」
初烈風斬！
藍色的火焰搖曳之中，少女的黑瞳因不死川的話而猛地一縮，她哈地一聲笑了起來，毫無躲避的姿態地徑直衝向不死川，似乎是打算硬碰硬。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
——後面！
不死川唇角的笑意一僵，他在急速奔跑中飛快地剎住了車，強硬地改變了攻擊的方向，揮出的風刃劈向身後。
「那個是……」 蝴蝶香奈惠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可置信，如果說剛才只是刀上燃起火焰的話，還不足以使得她的世界觀顛覆，那麼現在……
「飛、飛著的鯊魚？」甘露寺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稍稍後退了一步，手不由自主地便搭在了腰間的日輪刀上。
「話給別說得太滿了啊垃圾！！」方才的場景再現，不死川與黑發少女的位置卻是對調了一番。突然出現在不死川身後的少女高高揚起了手中覆著藍色火炎的日輪刀，「想要打敗我的話……」
「再叫一千個人來吧！！」
媽的！
不死川實彌在心中暗罵了一聲，他手臂的肌肉繃緊，想要盡力揮刀抵擋。
但是他心裡清醒地明白，已經來不及了。
[附身卡斯貝爾比·斯誇羅五分鐘使用時間已到。即將回歸原狀態。]
[倒計時，3、2……1]
眼神一瞬間恢復清明的少女茫然地眨了眨眼，她黑色的瞳仁中倒映出張著血盆大口還燃燒著藍色的火炎的鯊魚。
叮——
在不死川實彌疑惑的眼神裡，方才還囂張地要把他腦袋砍下來的良子拋下了手中的日輪刀，蹭地一下就竄到了他的身後，攥著他羽織的手顫抖，連聲音裡都沾染了恐懼。
「鯊魚！有鯊魚啊不死川先生！！！」
……
媽的，你怕個屁，是不是看不起我裝傻。
這奇行種不是你召喚出來的嗎？
第12章
雖然話是這樣說，那只鯊魚實際上在良子慌慌張張地指給不死川看後就化為光點消失了。
導致現如今攥著不死川寫著大大的「殺」字的白色羽織的良子有點尷尬。
「今天就到這裡吧。」
就在良子思考著應該說些什麼緩解凝滯的空氣才好的時候，立在遠處廊上的產屋敷耀哉開了口。
男人乳白色的眼睛裡沒有焦點，在聽見身邊白發孩童說了些什麼後，才緩緩地抬起了頭，目光有些遲鈍地落在了遠處的良子和不死川身上。
產屋敷耀哉看上去十分虛弱，他說完這句話後，便壓抑著咳嗽了兩聲。這個舉動使得良子聚集在良子身上的目光一瞬間便轉移到了產敷屋的身上，連凶神惡煞的不死川都蹙起了眉。
大概是感受到了柱們的情緒，產屋敷耀哉抬起手，安撫般地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可即使是這樣，產屋敷還是在身邊的兩個孩子的攙扶下暫且回到了裡屋休息。
產屋敷耀耀哉一走，這群性格各異卻個個都很強的柱們就沒了限制。良子看著緩緩走來的蝴蝶香奈惠，小小的「啊」了一聲，才回過神般地撿起剛才落到地上的日輪刀，在交還給對方時語氣真誠地說了聲抱歉。
蝴蝶香奈惠笑了笑，接過了自己的日輪刀，對此不以為意。
倒是一旁的甘露寺，琉璃般透徹的雙眸亮晶晶的，從緋紅的雙頰便可以看出她的興奮，「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能力！」
煉獄杏壽郎：「哈哈哈，真是強大的實力啊！之前竟然沒有聽說過你的存在，果然這個世界上還藏著許多除了鬼以外實力強大的家伙啊！」
在使用附身卡期間沒有記憶的良子滿頭問號，直到「好心」的系統將經過給她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
「你。」
從身後響起的男人的聲音與熱鬧的空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良子背後一僵，轉頭之際便對上了不死川滿是血絲的瞪大的雙眼。他看上去有些憤怒，握在手中的日輪刀還未收起。
「是在小瞧我嗎？」
不死川實彌的思維邏輯十分簡單，在他看來，剛剛良子分明就可以用蝴蝶香奈惠的日輪刀砍斷他的頭顱。
可那樣強的殺氣，就在刀身沒入他脖頸的前一秒滯住，隨後很快便消失地無影無蹤。再加上少女像兔子一樣躲到他背後只露出一個毛絨絨的屁股的舉動，不死川實彌飛快斷定對方是裝傻充愣，完完全全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被小瞧了。
就在不死川恨恨地磨著後槽牙打算讓良子拎起日輪刀再打一次的時候，頂著一頭略微凌亂的黑發的少女卻率先開了口。
「不不不，我沒有小瞧不死川先生。不死川先生真的很強，事實上第一招的時候我就以為自己要被殺掉了。」
不死川實彌的目光在良子臉上掃了半天，也沒能從她的眉眼裡找到一絲虛假的痕跡。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煩躁地擰起眉，呵了一聲說「我不信」。
良子眨了眨眼，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在富岡義勇裂開的表情中……
誇了足足五分鐘不死川實彌的彩虹屁。
「不死川先生怎麼能這麼想，見到不死川先生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不死川先生是個非常了不起的男人，即便那時候不死川先生還沒有和我交手，但從不死川先生強健的體魄和身上的傷疤看來，不死川先生就是從實戰中走出來的千錘百煉的存在。」
「能和不死川先生交手是我的榮幸，如果不死川先生誤會了這一點的話我感到非常抱歉。下次……」
長相精致的少女頓了頓，她長長的睫毛輕顫，金黃色的霞光包裹住了她的身形，使得她的一切都變得愈發柔和了起來。
不死川實彌就這樣看著面前的少女對他彎起唇角笑了起來。
「下次，有機會的話，希望不死川先生能再和我比一場。」
一秒。
兩秒。
就算過了三秒，不死川實彌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喂喂喂，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大膽的嗎？
不過下次再交手的提議還不錯，既然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能力，下次交手他可不會再大意了。
這麼想著的不死川臉上煩躁的表情就稍微收斂了點，他哼了一聲，姑且算是表示同意。
[看不出來宿主還有這項技能啊。]
系統在腦子裡感慨般地說道。
說出來還有些丟人。
自從看清哥哥的真面目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良子都是靠著吹對方彩虹屁過活的。
畢竟她向來看不穿哥哥在想些什麼，童磨自小便喜怒無常，即便是不把生氣的表情掛在臉上，透著危險的語氣也會使人下意識地想要躲避。
但是躲避是行不通的。
萌生退意的話，是會被殺掉的。
「真傷心啊，良子。」十二歲的童磨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疑惑地歪了歪腦袋，眸中倒映出良子略微僵硬的神色，「明明到以前的這個時候，你都會開心地撲進我的懷裡，耍賴要我把你抱起來折一支櫻花的呢。」
他眨了眨眼睛，「果然是哪個飼養的環節出了問題嗎？這可不行。」
八歲的良子穿著精致的和服，她藏在袖子裡的手握緊，余光瞄向周圍匍匐在地的教徒。
「哥哥喜歡我這樣做嗎？」
「唔，倒不是喜歡，只是覺得很有趣而已。」
八歲的良子會意，隨後表現出了小孩子一般的嬌縱任性，「可我已經是個大人了，哥哥。要是再賴著哥哥的話，以後的夫君聽說了會嘲笑我的。」
童磨撐著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般地笑起來，「呀，我的良子已經長大了呢。」
良子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優點。不過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比一般的孩子更早學會了隨機應變和察言觀色而已。
不過和對待童磨不同，她的確是覺得不死川很強，也的確想要以後再與他交一次手。
畢竟剛才與他交手的並不是真正的她，雖然是為了保命，但要論起來，這似乎不太尊重作為對手的不死川。
[宿主有要變強的志氣啦！本系統真是感到欣慰啊。]
……為什麼正常的話從你的嘴裡說出來就莫名地奇怪？
[……就算是人工智能我也會傷心的哦！請時刻注意你溫柔可愛大家小姐的人設啊宿主！]
不，從來就沒有那種人設。
良子在心中小小地吐槽了一句，便聽見蝴蝶香奈惠噗嗤一聲掩唇笑了出來。
「不死川先生原來是吃這一套的人啊。」蝴蝶香奈惠的聲音溫柔，語氣裡還帶了幾分感嘆，「明明對鬼下手的時候都完全不留情面呢。」
什麼意思，是在說他會被鬼的花言巧語迷惑嗎？
一想到鬼這種殺害了他父母的生物，不死川渾身的血液就沸騰了起來，他露出了充滿殺意的可怕表情，連帶著握著刀柄的手都暴出了青筋。
不死川實彌瞬間暴起，「我可不會被鬼迷惑啊！你這……」
蝴蝶香奈惠:「是是是，不死川先生恨不得把世界上的鬼都殺光，自然是不會被鬼迷惑的。」
不死川實彌:「哼，你知道就好。」
蝴蝶香奈惠:「不過我一開始就指不是鬼呀。」
不死川實彌有些煩躁地「啊？」了一聲，微揚著下巴看向自己面前的同僚。
蝴蝶香奈惠:「嘛，不過也不能怪不死川先生嘛，畢竟被長相可愛的女孩子用那樣充滿了崇拜又真誠的目光盯著，誇獎了一長串，就算是富岡先生也是忍不住的呢。」
突然被提到的富岡義勇頓了兩秒，隨後抱著劍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兩步，本來就與不死川有一定距離的富岡義勇現在看起來與後者隔了一道鴻溝。
哇，你這表情什麼意思？嫌棄嗎？瞧不起嗎？
不死川實彌覺得富岡義勇實在是很欠揍。
雖然對方臉上一如既往地什麼表情也沒有，也不妨礙他自動腦補富岡義勇的心理活動。
不過鬼殺隊成員禁止私鬥，這裡還是主公的宅邸，他好歹也是個柱，總不能帶頭違反規定把富岡義勇按在地上摩擦，一路閃電帶火花。
什麼？有人敢說他不是富岡義勇那個憨憨的對手？
哦，那看來這個「有人」也只能和富岡一起被他按在地上摩擦出太陽的光輝了。
偏偏這個時候，蝴蝶香奈惠還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眨了眨眼睛，露出了純潔無辜的笑容道。
「啊啦，說起來剛剛不死川先生還害羞地避開了良子小姐的目光呢。」
……
避開你個頭，他不死川實彌，今天就算是死，也不會……
覺得自己無意間似乎被拉了仇恨的良子趁著不死川實彌還沒說話的空檔，急急忙忙地開口對著不死川實彌解釋道，「不，我是真心覺得不死川先生很強的，揮刀的動作很利落，反應速度也很快……」
小姑娘真誠的神色裡透著幾分懼意和緊張，幾縷黑發沾在她喋喋不休的櫻色的唇上。
不死川實彌面色平靜又不准痕跡地移開了視線。
……她什麼時候可以閉嘴。
第13章
在與不死川比試之後，良子的去處就成了問題。產屋敷耀哉顯然還有話要與她說，只是身體略為抱恙目前正在療養中。
「一般來說，鬼殺隊的隊員在參加考核之前都是在專門的培育師那裡學習呼吸法，只有在通過考核後才有日輪刀的……」甘露寺的手指點著下巴，歪了歪腦袋回憶道，「不過既然良子小姐擁有了這樣的實力，不學習呼吸法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吧？」
那問題可大了。
她的任務是要獲得自己的日輪刀，也就是說要通過鬼殺隊的考核，按照甘露寺剛才描述的，似乎是得穿過一個滿是鬼的森林……在這種情況下，她根本不可能使用那個時間只有五分鐘，使用完後還會陷入僵直狀態的保命技能。
在無法動彈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吃掉也太難受了。
所以，要通過考核的話，她大概靠自己。
「呼吸法的話，良子小姐說不定適合水之呼吸呢。」在聽見良子表達了自己想要學習呼吸法的願望後，蝴蝶香奈惠回想起剛才自己日輪刀上燃起的柔和的藍色火炎，「我記得富岡先生三天後要啟程前往狹霧山一趟，富岡先生的培育師，前任水柱大人好像就在那裡。」
富岡義勇不知道。
富岡義勇沒聽見。
富岡義勇今天也在數樹上有幾片葉子發呆。
蝴蝶香奈惠的笑容有一瞬間凝滯，不過她看上去也似乎早有預料。鬼殺隊的花柱很快地修復了表情裡的裂痕，保持著良好地修養，繼續用溫和的聲音詢問道：「您聽見了嗎，富岡先生？」
富岡義勇遲鈍地眨了眨眼，在意識到蝴蝶香奈惠似乎是在叫自己之後，才皺著眉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既然富岡先生順路的話，正好良子小姐也可以去拜訪一下鱗瀧先生，倘若能打動那位大人的話，鱗瀧先生大概是最合適的教導水之呼吸的人選了。」
富岡義勇稍稍流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神色。
然後便睜著那雙清澈又剔透的藍眼睛，用古井無波般的語調回答道——
「不行。」
蝴蝶香奈惠沉默著等了他幾秒，在察覺到對方似乎並沒有解釋為什麼不行的打算後，才頗為疑惑地皺起眉頭問道：「富岡先生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富岡義勇：「太慢了。」
不光是蝴蝶香奈惠，就連良子都思考了足足半分鐘，才理解了富岡義勇到底是什麼意思。
良子是被復活的，她的身體狀態永遠停留在百年以前——看上去就是沒有受過苦的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要是一起行動的話，會拖慢他的進度。
蝴蝶香奈惠：「對女孩子說出這樣無禮的話的話，富岡先生這樣以後是很難娶到妻子的。」
富岡義勇抬眸看了她一眼：「……哦。」
良子清楚地看見在蝴蝶香奈惠彎起的唇角已經有了抽動的跡像，即便是香奈惠這樣好脾氣的人，似乎對於應付富岡義勇這種性格的人也十分地棘手。
「我知道狹霧山在哪。」良子打斷了蝴蝶香奈惠與富岡義勇的對話道，「感謝您的提議，我會去拜訪鱗瀧先生的。」
富岡義勇說的的確很有道理，一個人行動比起兩個人的確方便許多。
畢竟萬一走著走著系統突然給她來個挖蘿蔔的任務，她總不能拖著富岡先生一起挖蘿蔔吧。
[本系統才沒這麼無趣的任務呢！……哦，不過要是觀眾投票同意的話也許……]
7386號這句話說得非常沒有底氣。
畢竟這屆觀眾和它以前帶的那幾屆都不太一樣，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還有個仿佛一開局就完全洞悉了人物關系卻裝傻充愣的太宰治的存在。
蝴蝶香奈惠的笑容恢復了以往的和煦，她倒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感謝的。畢竟她只是給出了個提議，說起來，那位前任水柱已經很久沒有收過徒弟了。真要論的話，她大概是指了一條比起其他小徑，更為艱難的路。
「看起來今天應該是見不到主公了。」蝴蝶香奈惠想了想，頗為好心地提議道，「良子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在我的蝶屋暫住幾個晚上。小忍和良子小姐的年紀相近，應該會很有話題。」
「小忍？」
「是，是我的妹妹，叫蝴蝶忍，雖然有時候脾氣差了點，但是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哦。」
是姐妹呀。
倒映在良子眼裡的蝴蝶香奈惠，在提到自家妹妹的時候，眉眼不禁愈發溫和起來。她的聲音溫柔明朗，像極了四月拂過柳枝的春風。
真好啊。要是她也有個妹妹的話……
不，還是算了吧。
她連自己都保不住，怎麼能保護妹妹呢。
「不過，說起來，良子小姐被隱帶到這裡的時候還是昏迷的狀態。」蝴蝶香奈惠考慮的非常周到，「要寫封信給家人嗎？」
「不。」良子想了想，並不是很想提及她父母死亡的那一段，「本來就是出門來歷練的，幾天前已經聯系過他們啦。」
蝴蝶香奈惠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就在良子以為她看出了自己在撒謊的時候，蝴蝶香奈惠卻是輕笑了一聲，簡簡單單地回了一句「原來如此」。
良子最終還是跟著蝴蝶香奈惠回到了蝶舞。甘露寺對此表示非常遺憾，她有任務在身，在柱合會議之後便匆匆忙忙的在她的鎹鴉的催促下離開了。小芭內倒是沒有任務，只不過他看上去也並不想搭理她就是了。
至於看上去就像個大好人的煉獄杏壽郎，爽朗地表示非常期待下次與她的見面，便與身材高大卻不知為何悲傷地流著淚的悲鳴嶼行冥一道走了。
剩下的不死川……
良子是在蝴蝶香奈惠開口之時，才知道不死川實彌身上受了重傷的。
「現在鬼殺隊處在非常時期，雖然大概不死川先生對於自己傷口撕裂死掉這種可能性並不在意。」蝴蝶香奈惠的笑容溫柔，姿態不卑也不亢，說的話也十分地得體，「但要是不死川先生死掉的話，主公大概會感到非常苦惱的吧。」
蝴蝶香奈惠是個非常厲害的人。
至少在說話方面。
畢竟良子驚奇地看到，在蝴蝶香奈惠這句話一落下後，不死川實彌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就稍微收斂了一些，他哼了一聲，暫且跟上了蝴蝶香奈惠的腳步，同意與她一起去蝶屋治療。
說實話，當不死川脫下本就穿得隨意的上衣、拆下纏得死死的繃帶的時候，良子著實是被他背後的傷口嚇了一跳。
男人的背上本就生著大大小小的傷疤，可卻不及這倒新添的傷口十分之一的可怖。看上去是用什麼利器割開的，鮮紅的血肉翻出，邊緣泛著紅色，應該是發了炎。
蝴蝶香奈惠手上的動作毫不留情，她的笑容淡了幾分，沒什麼表情的蝴蝶香奈惠看起來似乎是有點生氣。
「能做到這種程度還真不愧是不死川先生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上藥後用力地纏緊了繃帶。
不死川實彌沒有搭話，一方面是懶得與她計較，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疼得說不出話了。
一臉暴躁的男人稍稍抬起頭，眼神恰好與未來得及收回目光的良子撞上。
於是不死川實彌發揮了他一貫比富岡義勇還找不到老婆的話術，「看什麼，有話就說，沒事就快滾開。」
良子回得十分自然：「不死川先生的身材還挺好。」
不死川實彌面色古怪，他大概是想說些什麼，喉結動了動，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良子猜總之不是什麼好話。
蝴蝶香奈惠忍不住笑出了聲，手上對待不死川的動作倒是下意識地輕了些。
「不過，這是鬼弄的嗎？」
良子頗為疑惑地問道。
她從這個世界蘇醒開始，不管是系統還是遇到的其他人，一直都對她提起「鬼」的存在。但實際上，除了鬼舞辻無慘外，她沒有再見過第二只鬼的真面目了，更不要說親眼目睹鬼「會吃人」的一幕。
可怕？聽起來的確是很可怕，只不過沒有親眼所見，她並不能體會到那樣的恐懼而已。
不死川實彌掀起眼瞼看她。身經百戰的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心裡的想法。
「這種眼神真是越看越不爽啊。」他用沙啞的聲音回答道，「等你見識到真正的鬼，就可以把你那種天真的想法摒棄了。」
良子並沒有反駁這一點。
比起不死川實彌，她的確閱歷尚淺。
這麼想著的少女稍稍回過神，便發現了蝴蝶香奈惠抬眼看她的目光。良子疑惑地抬起了手，順著對方的目光，指尖觸碰到了自己頭上的蝴蝶發飾。
「啊，這個……」她的語氣聽起來帶著幾分恍然之色，作勢便要將頭上的蝴蝶發飾取下來。
蝴蝶香奈惠搖了搖頭阻止了她的動作，「不，和子夫人對我有恩，既然和子夫人把它送給了你，良子小姐就留著吧。」
她頓了頓，又加上了一句，「畢竟良子小姐戴起來也很好看。」
沒有人可以抵抗真誠的誇獎。
尤其是長相美麗說話又溫柔的漂亮小姐姐。
良子感到臉頰一熱。
[哈哈哈，不死川的內心活動也太好笑了。]
——？
[艸，這女人這時候倒是臉皮薄了——不死川是這樣想的呢。]
[不過話說回來，宿主已經逐漸顯露出本性了啊。]
良子不懂腦子裡的系統在說些什麼。
[畢竟剛剛蘇醒的時候還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待久了有的時候意外地會露出老流氓的本性呢。]
……沒有一個女孩子被說成老流氓會開心的吧。
[所以！宿主請維持好你溫柔善良的人設啊！據統計這樣的人設是主播行業裡最容易衝上TOP1的哦！]
雖然很想對系統說「你清醒一點」，不過它的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當然不是後面那一句。
良子的性格的確是變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四歲那年碰到日記本裡的棉花糖君？還是十四歲那年碰到奴良先生？哦，是被哥哥帶偏了也說不定。
[哦哦哦，差點忘了！宿主當年是怎麼認識的奴良滑瓢？]
你不是神明嗎？
[神、神明也不是無所不知的嘛！]
系統哈哈地笑了幾聲，語氣裡帶著幾分閃躲和尷尬。
不過說實話，良子並不是很想回憶她和奴良先生的初見。
畢竟那家伙完完全全就是不請自來。
初見時的奴良滑瓢披著一件紅色的羽織，肩膀上趴著一只毛絨絨的白狐，神色慵懶又愜意。他屈著腿坐在矮幾邊，單手拿著黑色的煙杆，在見到推開紙門的黑發少女時，便在嗆人的白煙之間，懶洋洋地掀起了眼。
皎潔的月光灑在了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那雙與庭院中的白梅意外的相配的金瞳泛出些許的興味。
「和傳聞說的一樣，困在血腥之地的美麗少女。」
他撐著膝蓋緩緩地站起了身，向前踏出一步，下一秒卻是跨越了數十步的距離，徑直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奴良組總帥，將要成為魑魅魍魎之主的奴良滑瓢笑得肆意。他伏下身，看向不過到他胸口一般高的小姑娘。
「怎麼樣，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第14章
良子的思想和腦中的系統是相通的，就在她方才回憶的時候，那樣的場面就自動呈現在了系統的面前。
向來聒噪的系統難得的安靜了幾秒，然後以一種莫名興奮的語氣問道[然後呢然後呢？]
他偷吃完東西沒有刷牙。
[？]
所以他說這話的時候，我聞到了被他偷吃掉的我的青團的味道。
[……不不不，這麼經典的少女心場面，宿主你居然第一個注意到的是這個嗎？]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悲痛，它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口吻對著良子說道，連聲音都大了幾分。
害羞嗎？當然是害羞的。
畢竟那個時候的良子沒有什麼出門機會，奴良滑瓢是除了童磨以外第一個與她靠的這麼近的男人。
不過這樣的少女懷/春的情緒只在奴良滑瓢哈哈大笑著從庭院中消失後才顯露出來。月色下的少女卸下了戒備，雙頰緋紅，明澈透亮的黑眸中泛起漣漪，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通過日記本將這件事告訴了她唯一的好朋友棉花糖君。
[呀！良子醬要離這種一看就是花心鬼的臭男人遠一點哦！是痴漢吧痴漢！]
[良子醬最近有在練習劍術吧，沒關系，等我把計劃生育劍法的秘籍抄給良子醬，下次良子醬就能把痴漢趕跑了。]
——什麼是計劃生育劍？
[唔，就是斷子絕孫劍？]
良子還是沒聽懂棉花糖君的意思，不過聽上去惡毒又厲害就是了。
[而且，良子醬要是想要交男朋友的話我也可以嘛！我可比良子口中的那個男人要帥多了喲。]
雖然不知道男朋友是什麼意思，不過十五歲的良子稍微想像了一下棉花糖君的模樣。
棉花糖成精……納豆成精？
良子的腦袋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長著兩只眼睛蹦蹦跳跳不服氣的納豆。
……怎麼還有點可怕。
大致猜到了良子在想什麼的棉花糖君有些氣急敗壞。
他說下次有機會就在本子上畫一幅自畫像給她看，不過在他畫成功之前，良子決定死去了。
啊，好像重點有些歪了。
總之言歸正傳，良子在第二天清晨受到了產屋敷耀哉的單獨召見。本是詢問良子是否有加入鬼殺隊或者與鬼殺隊合作的意願的產屋敷耀哉在聽說良子想要前去狹霧山拜訪鱗瀧左近次的時候微微一愣，不過他很快地便回過了神，用溫柔和緩的聲音說道。
「你是個好孩子。」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通過他的測試的。」
產屋敷耀哉似乎對她寄予了厚望，不光是在通過鱗瀧左近次的測驗這一點，他似乎對她寄予了更沉重深遠的期待。
容貌俊雅的男人低垂著眼眸看她，他的眼睛裡並沒有焦點，可當被揉碎的陽光在長而濃密的睫毛上抖落，灑進那乳白色的瞳孔之中時，卻使人不由地呼吸一滯，仿佛連靈魂都墜入了安寧。
良子哽了一下，沉默了半天，最終虔誠地向他低下了頭，說了聲「好」。
和產屋敷耀哉談完話後輕飄飄的良子在隱的帶領下恍恍惚惚地走回了蝶舞，和妹妹蝴蝶忍一起坐在廊上曬太陽的蝴蝶香奈惠眨了眨眼睛，頗為關心地提問道「怎麼了」。
良子的理智一時間還沒恢復過來，腦子裡想的東西直接脫口而出。
「太可怕了。」
蝴蝶香奈惠歪了歪腦袋，「主公嗎？」
「是。」良子的面色有些古怪，「這人格魅力實在是太可怕了，就算是讓我去摘星星我也願意。」
在良子說完這句話以後，她立即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抱歉。」
空氣沉寂了幾秒，蝴蝶香奈惠清脆的笑聲在空氣中響起，向來溫和的少女捂著嘴哈哈哈地笑了好久，過了半晌才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濕潤。
蝴蝶忍看著後悔地捂著臉的良子，語氣一言難盡：「……你這家伙真的很強嗎？」
不，所以都是誤會。
在蝶屋住下的第二天下午，良子碰見了再一次光榮因傷進了蝶屋的不死川。他這次連裸露的胸膛都纏滿了繃帶，完全沒有身為病人的自覺地在院子裡練習揮刀。
男人的汗水浸濕了繃帶，順著腹間的溝壑劃入腰部的衣服裡，假如不是看到了繃帶上浮現的血色的話，大概沒有人看得出來他受了傷。
良子理所當然地被不死川抓去當做了陪練，不過她這次沒有使用系統的技能，雖然不死川實彌也沒有使用呼吸法——但這也改變不了五招之內她手中的木劍就被擊飛了的事實。
不死川實彌看向她的目光疑惑中又帶著點不爽，「喂，你這家伙為什麼不用全力。」
一臉凶神惡煞的男人硬是把疑問句說成了陳述句。
不死川斷定良子沒有使用全力，畢竟他們昨天才交過手，雖然只是比試，但不管是出招的速度還是方式都變了——兩套完全不同的劍術，而比起差點把他腦袋削下來的前者，良子選擇了生疏的後者。
在良子開口之前，好心的系統再一次提醒它不能暴露「直播系統」的存在。
於是良子在男人目光的注視下，半天只憋出了一句：「想試試新的。」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血色越來越濃厚的繃帶上。
還不等良子開口，不死川就在腦子裡再一次完成了驚為天人的推理。
白發男人再一次提起了剛要放下的木劍，直接向良子劈來，「別開玩笑了，就算受了傷老子也能贏你！」
木劍掀起的風凌厲，良子側身堪堪避過，完全不明白不死川實彌為什麼又突然生氣。
男人可真是奇怪。
「我當然相信不死川先生能贏我啊。」少女澄澈的目光投向面前的不死川，明艷的眉眼中透著點毫不掩飾的真誠。
不死川實彌似乎預感到她要說些什麼了。
良子：「不死川先生就像……」
不死川實彌：……我信，我信還不行？
不過這種丟人的話不死川當然是不會說出口的，他站在原地面無表情但是內心十分絕望地聽著良子再一次把自己誇的天花亂墜，幾次想要憤怒地向她吼道閉嘴，不過在看到良子那雙沁著崇拜的亮晶晶的目光後又咽了回去。
不死川實彌的確是吃軟不吃硬的那一套，要是在戰鬥中還能另當別論，不過面前容貌昳麗的少女現在完全沒有戰鬥的心思。
「不過蝴蝶小姐馬上就要回來了哦，不死川先生不處理一下的話，蝴蝶小姐一定會生氣的吧。」良子的聲音打斷了不死川實彌的神游，他看向自己裂開的傷口的動作漫不經心。
不死川實彌經歷了無數場可怕的戰鬥，戰鬥方式又接近瘋狂，這點傷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
不過蝴蝶香奈惠……
嘖。
不死川實彌煩躁地收了刀，在躲在柱子後面的兩個負責照顧他的兩個小姑娘害怕的目光洗禮下走進了裡屋。
兩個小姑娘向良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良子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提高音調衝著不死川的背影喊道，「需要我幫忙嗎，不死川先生？」
不死川實彌的身影頓了一下，隨後扭過頭，頂著猙獰的表情回道，「你閉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良子總覺得不死川實彌在吼完這句話後心情似乎愉悅了一點，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所以男人真是難懂。
良子啟程前往狹霧山是在第三天，名為蝴蝶忍的比她小幾歲的少女將裝著干糧的包裹交給了她。
「真的不用給家人寫封信嗎？獨自前往狹霧山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哦。」蝴蝶香奈惠說的含蓄，事實上隱著「可能會死掉」的提醒和擔憂。
良子猶豫了一下。
她沒有家人，不過……
良子將寫好的信交給了隱的成員，帶著蝴蝶香奈惠借她的日輪刀，向面前的二人表達了感謝之後便准備離開。
金黃色的霞光溫柔繾綣，蝴蝶香奈惠闔眸之際，清朗的聲音彌散在攪著塵埃的光輝之中。
「祝您武運昌隆。」
良子的信是送往孝治家的，雖然在腦子裡問了系統伊之助現在的位置，但系統秉著一貫不說人話的原則說著「以半山腰為圓點，野豬的奔跑速度最快可以達到110km/h，可以估算的活動半徑約為……」後，良子就沒打算理它了。
反正伊之助會時不時去孝治家找吃的，正好她也沒來得及感謝孝治收留她的恩情。
徒步走到狹霧山，以她的速度估計不停歇也要走個五六天，但是按照好心的甘露寺之前跟她說的，鬼似乎只會在晚間出沒……良子決定還是只在天亮著的時候趕路。
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走到有人煙的村莊，找個地方留宿一宿。
[你這樣是不行的啊宿主！逃避戰鬥可不是少年番主角的合格表現！]
你說的很對。
但是我不想聽。
良子非常無情地回答道。
開闊的小徑上空無一人，風稍稍推動了地面上的碎石，孤山的太陽雖未落下，兩側的森林裡卻已是一片蔭蔽之景。
系統難得地沒有和她拌嘴。
事出反常必有妖，覺得系統可能又要搞什麼事害她的良子下意識地就加快了腳步。
反正按照蝴蝶小姐說的，下一個村莊就在離這不過半小時的路程。
但是毫無人性的系統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叮咚——系統提示有熱心觀眾為7386號主播點了一份快速升級套餐，請主播再接再厲，不要辜負觀眾的期待哦！]
啊？套什麼餐？升什麼級？
不過良子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她抽刀的動作迅速，在銀色的刀光落下的同時，滲出黃綠色液體的觸手便落在了地上，在太陽的余暉中一點一點地化為灰燼。
兩側郁郁蔥蔥的森林之中，幾道影子騷動，他們的模樣有些扭曲得可怕，黑色的眼白襯得鮮紅的瞳仁愈發明顯。
良子突然就明白了快速升級套餐是個什麼東西。
[本次快速升級套餐難度等級為Lv.3，價值8888円，使用後無法回避或逃跑，請問主播有什麼要對這位熱心觀眾說的嗎？]
良子選手內心毫無波瀾。
良子選手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終於突破了她大小姐的高等教育的底線。
發亮的手機屏幕前，港口黑手黨的眾人看著直播間裡傳出來的少女的聲音，陷入了空前的沉默。
——討厭的黏糊糊蛞蝓。
尾崎紅葉眨了眨眼，看向辦公桌前表情古怪的赭發少年，安慰般地說道，「沒關系，良子小姐不是說你哦，中也。」
雖然道理是這樣。
中原中也手中名貴的鋼筆到底還是沒挺住，被壓抑著憤怒的少年折成了兩半。
年輕的港口黑手黨干部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他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過。
「是要用積分買什麼東西嗎，中也？」
中原中也在奇怪的地方被太宰治激起了鬥志，他那雙鈷藍色的眼眸中暗流湧動，身上散發出了戰鬥時以一當百的可怕氣勢。
就在立在門口的黑西裝打工仔們以為中原中也兌換了什麼了不得的情報准備帶著他們去干架了的時候，買完東西的中原中也露出了得意又滿意的神色。
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道——
「也沒什麼。既然不會罵人的話。」
「我送她一本《如何用青鯖罵人的一百種方法》。」
第15章
——無法回避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根據太陽落山的速度，就算宿主逃跑也來不及了哦。]
不同於良子略微扭曲的神色，系統的聲音帶著幾分得意，甚至還顯出了「不愧是我」的氣勢。
哦，也就是說——
並沒有禁用那個什麼「面對疾風吧」的羞恥技能吧。
[……]
系統短暫地陷入了沉默，親手把冷卻時間從三天調整到了24h的它大概是自閉了。
小徑中央的少女立直了身子，在確認了兩只鬼並沒有挪動位置的打算後，深吸了一口氣。
金色的刀鍔折出耀眼的光，握著紅色刀柄的少女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分明。
發覺了良子並沒有要逃跑的打算的系統頓時從蔫了的小白菜轉變成了堅強不屈的小草。
[哦哦哦，這樣才對嘛！少年漫主角永不退縮！就是像這樣！衝進森林裡面把他們打倒吧！]
不，等他們出來。
[？]
畢竟已經忘了怎麼出招了。
腦子不記得的話，說不定身體會記得，她在蝶屋時與不死川交手的時候，也是憑借著本能接招與回招的。
就像剛剛，她下意識地就抽刀砍斷了背後的攻擊。
「劍術可不是劍道。」有著一頭長長的金發的男人坐在樹上，他的一條腿垂在空中，一條腿屈著，手肘搭在膝蓋上。
改不了滑頭鬼的本性的奴良滑瓢來得無聲無息，他不知道坐在那裡看院子裡的良子練習揮劍了多久，終於在日落之時忍不住開了口。
「哈哈哈，不要露出這麼戒備的表情嘛。」奴良滑瓢輕巧地從樹上躍下，他的一只手插在前襟裡，即便是被人用劍抵住了脖頸，男人看向面前少女的眼神也不過與看一只小貓無異。
奴良滑瓢眯了眯眼睛，「是想要殺了誰嗎？」
那時候被人一眼看穿心思的良子，握刀的手下意識地便一抖。鋒利的刀尖在男人喉間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纖長的睫羽下，倒映在奴良滑瓢眼中的少女頓時慌張地松開了握刀的手。
「抱、抱歉……」
「不，紗布、我沒有紗布……」
奴良滑瓢就這樣站在原地無辜地眨了眨眼，看著面前手忙腳亂的少女，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大半裸露在霞光中的胸膛起伏著，稍稍平靜過後，目光瞥過良子落在地上的那把刀，毫不在意地開口說道，「這種東西可傷不到我。」
「什麼叫這種東西，壓切長谷部是遠近聞名的珍寶！」
傍晚時分的空氣因少女下意識的反駁聲而微微凝滯了，奴良滑瓢那雙妖冶的金眸中，身形纖麗的少女騰地一下紅了臉，迅速地撿起了落在地上的打刀，與面前的奴良滑瓢拉開了距離。
「總、總之，很抱歉劃傷了你。」她這樣嘟囔道。
奴良滑瓢饒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可就算是人類的珍寶，不是妖刀的話，對於妖怪來說是沒有威脅的哦。」
「妖怪？」
「是。妖怪。」面前的男人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會吃人的妖怪哦。」
奴良滑瓢扯開了唇角，擺出了一副[怎麼樣，怕了嗎]的表情。
抱著寶貝打刀的十五歲的良子眨了眨眼睛，表情逐漸從警惕變成了同情，「好吧，那你就是妖怪吧。」
奴良滑瓢自然是聽出了少女完全不相信還有些敷衍的語氣的，他發出了聲難以描述的鼻音，隨後向前一步，倏地便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跨越了數米的距離，直接來到了披散著黑發的少女面前。
他微微俯首，做出一副憤怒的神色，金眸之下一片暗沉。
「人類也敢瞧不起奴良組的總帥嗎。」
大概是那時候的奴良滑瓢氣勢太過可怕的原因，良子完全忘了攻擊這一回事，張大了眼睛就欲要跌倒。
不過她輕而易舉地就被披著褐色羽織的奴良滑瓢扣住了手腕扯了回來。
方才還露出了可怕的氣勢的奴良滑瓢單手搭著樹干，再一次哈哈哈地笑得肆無忌憚。
這是良子第二次意識到奴良滑瓢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心眼的老流氓。
幸虧臉還長得挺好看的，以後大概還是會有好心的姑娘嫁給他。
「我對你想要殺了誰倒也不感興趣。」欺負完人類小姑娘，笑完了的奴良滑瓢語氣平靜了下來，「但劍術可不是你剛才練的那種東西。」
「劍術只有一個目的哦——」
被霞光包裹住的高大男人笑得輕巧。
「不抱著取下敵人的首級的信念的話，可是會被自身的殺意反噬的哦。」
最後一縷金黃色的光輝湮滅，銀色的刀尖從下往上挑起，在斬斷敵人的一只手臂的同時，良子側身避開了三點鐘方向的攻擊，她的右臉劃開一道淡淡的血痕，在一縷黑發落地之際，穩住身形的少女用手抵住刀身，擋住一道踢擊。
這是LV.3的話，不死川先生是Lv.10嗎？
預想之中手腕的麻痹感並未襲來，內心產生了小小的慶幸的少女飛快地調整好了呼吸，提刀砍斷了身後襲來的觸手。
黃綠色的液體在空中爆裂開來，壓低了身子的少女並未停下腳步，在其中一只鬼打算向後一躍的同時，握刀的少女便已經閃身到了他的面前。
一只。
骨骼斷裂的聲音響起，後背撞上了樹干的良子來不及喊出聲，她借著左手狼狽地翻了個身，看著被剩下的一只鬼打出了一個洞的樹干嘔出了一口血。
啊，雖然有意識，但速度太快的話果然還是來不及啊。
直起身的少女這樣想道。
就是在這個時候，站在樹前的那只鬼攻擊的動作突然愣住，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少女臉上逡巡，在意識到什麼後，突然瞪大了眼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說道，「你是那位大人……」
他的話沒能說完。
在月色下泛著銀光的刀身劈開了他的頭顱，在噴濺而出的鮮血裡，雙手顫抖的良子松開了刀柄。
嘔。
脫力的少女跪倒在了地上，她的黑眸裡水汽氤氳，張大了嘴巴干嘔著，沾上了幾根斷草的黑發垂落到了兩頰兩側。
[沒、沒關系……]
系統心虛地安慰道。
[凡是總有第一次的嘛，這些家伙只是鬼而已，嚴格意義上來說是非生物哦，宿、宿主可以想像成砍了一根蘿蔔？]
總算是喘過了氣來的良子抬手將發絲捋到了耳後，少女清秀的半張臉露出，闔眸之間，雙眼裡泛開的恐懼消失得一干二淨。
雖然系統說的話完全沒有邏輯可言，把砍鬼想像成砍蘿蔔也沒有絲毫的可行性，但是，良子害怕和感到惡心的並不是因為她砍了鬼。
正是因為她砍下了鬼的頭顱，卻絲毫沒有感到害怕和異樣，她才會忍不住惡心地干嘔起來。
奴良滑瓢問的那個問題……
——她想要殺掉童磨。
她的哥哥童磨。
就是因為這樣，十三歲的良子才會撒嬌向童磨要來了教徒上供的壓切長谷部，才會從十三歲開始在院子裡偷偷練劍。
她的哥哥在殺人——起初只是想要去往極樂的教徒，後來連從小便被送來服侍她的隨從也不見了蹤影。
下一個是誰呢？是她嗎？
只要哥哥，不，只要童磨死掉的話……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在童磨聆聽教徒的傾訴的時候，避開下人躲起來練劍已經成為了良子每日的必修課。
但是，即使是這樣……
銀色的刀身斷成了兩截，高高的蓮花座下，握著紅色刀柄的少女因不可置信而瞪大了眼睛。
「欸，良子想要殺了我嗎？」
金色的扇子唰地合上，被人稱為教祖的男人在月色中站起了身。他的神色無辜，流淌的星光在那雙琉璃般的眸中泛出粼粼微光。
童磨走動之時，並未發出聲音。清冷寂寥的和室之內，他撐著下巴蹲在了良子面前。
冰冷的指尖觸碰過少女的耳後，童磨為妹妹梳理頭發的動作看起來自然又熟練。
倒映在少女眼眸中的男人看起來有幾分困惑，他歪著腦袋，過了半晌倏地恍然大悟般地笑了起來。
「呀！我明白了，良子是想和我玩嗎？唔……不過一不小心就把良子的玩具弄斷了呢，沒關系，待會我們一起去再選一把吧。」
撐著下巴的童磨笑得越燦爛，絕望這種情緒就越快地順著血管在她的身體裡炸裂開來。
「啊，對啦對啦。」
童磨打開了手裡鋼制的金色扇子，像獻寶似地展現在了妹妹的面前。
「我特意請人把良子畫給我的話刻在了上面哦！」
蓮花的圖案上，映著太陽的火柴人看起來格格不入。
眨巴眨巴眼睛的童磨因為沒有等到妹妹的誇獎而委屈地耷拉下了腦袋，不過這樣的情緒也就是一瞬而已。
很快重新打起精神的童磨抬手，揉了揉妹妹的發頂，彎著眉眼反而用安慰的語氣說道。
「喲西喲西，我的良子還是個小孩子呀~」
她和童磨的身體裡，流淌著同樣的血液。
就是從十六歲的那一天起，良子清楚地知道，她也許是永遠也殺不了哥哥的。
哥哥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想要殺掉他呢。大概從很久以前就發現了吧。
之所以不提起，甚至用滑稽的玩笑糊弄過去，是因為他壓根就沒有把握著刀的良子放在眼底。
她越掙扎，他看得就越開心。
啊，像什麼呢？
大概是被關在籠子裡，任由籠外之人戲弄的金絲雀吧。
第16章
「兩個大男人竟然和小姑娘打在一起。要我說，最近真是越來越世風日下了。」
亮堂堂的醫館內，年老的醫生一邊將藥草敷上少女的傷口，一邊痛心疾首地搖搖頭。
「像你這樣的小姑娘，就算有點本事，也還是白天趕路的好。」
坐在桌對面的良子莫名就有點心虛。
在從蝶屋出發前，蝴蝶香奈惠曾告訴她，鬼這樣的存在普通百姓裡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除了親眼見過鬼的人外，也幾乎沒有人相信這樣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玄乎又可怕的存在。
所以當這位村子裡的好心醫生問起的時候，良子就編出了路上遇到兩個醉漢的故事。
感慨了一番世態的老醫生在這樣說完後，目光落在了那把被良子別在腰間的日輪刀上，他眯起了眼睛回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般地感慨道，「啊，你也是要去參加那個什麼考試的嗎？也快到時間了啊，我說最近怎麼這麼帶著刀的人路過這裡呢。」
旁邊的小學徒湊了過來：「考試？」
「你小子怎麼又來插嘴。」醫生臉上的肌肉抖動，他一巴掌拍在了小學徒的腦袋上，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兩年前富岡和錆兔那兩個小子來的時候你不就問過嗎？」
小學徒委屈地縮回了脖子，小聲嘟囔著，「還不是師父你總是敲我腦袋，害我記性越來越差了。」
良子看著面前兩人的互動，不由地在腦子裡思考起來。
啊，難道說這位醫生知道鬼殺隊考核的事情嗎？
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這個村莊離蝶屋不遠，說不定這位醫生就認識蝴蝶小姐。
既然這樣，那老醫生應該是知道她剛剛在撒謊的。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良子正想開口為自己剛剛撒了謊道歉的時候，到了嘴邊的話卻因聽到了面前老醫生的話又咽了回去。
年老的長者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會兒，「不過小姑娘去參加什麼劈柴大會，就算贏了那金斧頭也沒什麼用啊。」
？
劈什麼柴？大什麼會？
「那個粉頭發的小子說的啊，說是自從武士階層沒落以後，他們這群練劍的就只能去砍柴了，聽說誰用刀砍得多誰就能拿到一把金子做的斧頭呢。」醫生似乎不明白良子疑惑的表情從何而來，他皺了皺眉，「難道不是嗎？」
良子：「……是。」
老醫生頓時得意地點了點頭，「我就說嘛，老頭我記性可好了。」
系統在她的腦子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從某種角度來說倒也沒錯。要想成為柱的話，除了擊敗十二鬼月的成員外，只有干掉五十只以上的鬼才可以哦。]
[當然，如果宿主你想去真的劈柴的話我也不會攔著你的，村口往左那裡有一堆可以拿來練習呢。]
[啊，對了，剛才宿主戰鬥的時候，觀眾中原中也通過郵件贈送了宿主一本書哦。]
書？
[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宿主可以通過學習《如何用青鯖罵人的一百種方法》，在以後的戰鬥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精神上摧毀敵方的自尊心。]
良子覺得自己已經對自稱神明的賴皮系統所說的垃圾話免疫了。
「話說回來。」醫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最近幾年都沒有看到那個粉頭發的小子了，富岡小子倒是偶爾會見到，就是成天擺著張臭臉，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變了不少。」
如果說剛才老醫生說的第一句「富岡」也許是同姓的人的話，說到這裡良子差不多就能斷定這個富岡也許是她前幾天見過的那個富岡了。
「我今天早上碰到義勇先生了哦。」原本委委屈屈地捂著腦袋的小學徒找到借題發揮的機會就挺直了腰板，「義勇先生說晚上會來取藥，我早上還和師父你說了呢。」
看著自家師父神色大變的小學徒嘿嘿地笑了幾聲，然後腦袋就又被老醫生打了回去。
老醫生拄著拐杖站起了身，瞪了一眼癟起嘴的自家徒弟，哼哼了一聲「你給這個小姑娘包扎」就往醫館後面抓藥去了。
「都七八十歲了。」小學徒揉了揉腦袋，一副委屈兮兮的樣子，直到老醫生的背影消失在了醫館裡才敢挪到了良子的身邊小聲抱怨，「師父力氣怎麼還是這麼大。」
「和大家說力氣大大家還不信我，當年師父可是一手一個富岡先生和錆兔先生拎回來的。」 八九歲的小少年一頓，抬眸好奇地看向良子，「小姐你該不會也是被我師父拎回來的吧。」
拎回來倒算不上……
良子回想了一下十幾分鐘前，她剛踏進這個村莊的時候。
拄著拐杖的老醫生莫名地站在原地和她對視了幾秒，發出了一聲「哎喲」的感嘆，就半拉著她來到醫館了。
小學徒見良子沒有立即回答，於是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你別介意呀，師父他也是好心。師父他是怕你們這些拿著劍的人不願意主動包扎傷口，前幾年武士軍裡有好幾個本來救得活的就是因為傷口惡化死掉了。」
「義勇先生和錆兔先生那時候就滿身是血，估計路上和誰打起來了，義勇先生還覺得自己沒有什麼事，結果被師父抽了一拐杖帶回來了。」
良子的聲音有些震驚：「富岡先生嗎？」
小學徒疑惑地歪了歪腦袋，「你認識義勇先生呀？」
良子點了點頭，「只是見過。富岡先生看起來很強的樣子。」
雖然沒和富岡義勇交過手，但從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算是同階層的同事來看，估計和不死川先生的實力差不到哪去。
那個富岡先生會受這麼重的傷嗎？
小學徒回憶了一下，「我倒是覺得錆兔先生要更強一點，畢竟那個時候錆兔先生的傷勢比起義勇先生輕多了，還有力氣在旁邊開義勇先生的玩笑呢。」
良子不知道錆兔是誰，不過聽上去似乎和富岡義勇是好朋友。
「義勇先生今天特地留在了村子裡……啊！莫非！」小學徒的眼睛裡亮起了八卦的光，「您和義勇先生關系一定很好吧？是要一起去參加劈柴大賽嗎？」
「不……」
「哈！我就知道！待會義勇先生來的時候小百合也說不定會一起來，那女人可煩了，正好讓她死了這條心。」
良子覺得在這對師徒面前自己似乎從頭到尾都插不上話。她看著面前的小少年興奮地站起身，唧唧咋咋地對她灌輸著「你放心小百合那煩人的家伙連小姐您一根頭發都比不上」的思想。
「等、等等。」趁著小少年中間喘了一口氣的工夫，良子抬起手打斷了他的話，「小百合是誰？」
小學徒露出了「壞事了」的表情。他有些心虛地避開良子的目光，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小姐你放心，義勇先生和小百合沒什麼的，都是那家伙一直纏著義勇先生，您可不要誤會了義勇先生啊。」
不，完全就是你誤會了什麼吧。
「小百合兩年前見到義勇先生後就天天扒拉在村口等義勇先生呢，大概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但義勇先生完全就沒有那個意思。」小學徒把手握成拳頭，抵在唇前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擺出了富岡義勇標志性的面無表情的臉，「別跟著我——要不是小百合本來就討厭的話，我都要同情她了。」
「明明是自己摔的藥罐，偏偏可憐兮兮的到我師父面前告狀說是我針對她——我呸。」
聽到這裡良子大概是明白了。
原來是綠茶呀。
聽到良子心理活動的系統震驚了。
[哇哇哇，宿主你這麼走在潮流前線的嗎，竟然叫綠茶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是棉花糖君告訴我的。
[咦，棉花糖怎麼會和你說這種東西？]
事實上知道棉花糖君的真實身份的系統一頭霧水，它覺得白蘭傑索這朵黑心眼的小白蓮周圍似乎並沒有綠茶的存在。
——大概就是「彭格列那個綠茶把我的部下又騙走了」之類的。
良子隱約記得棉花糖君似乎和她提過他的部下的名字，入……入江什麼來著？時間太久遠有些記不清了。
[……噗。]
「義勇先生！義勇先生等等我啊義勇先生！」
就在良子在腦子裡和系統進行交流的時候，一道略微刺耳的女聲在空中響起，良子的手一痛，在抬頭看見小學徒忿忿不平的表情和扯著繃帶的動作後，就知道來人大概是誰了。
富岡義勇披著兩色羽織，在踏進醫館時一頓，稍稍向她點了點頭，算是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然後良子就看見了跟在富岡義勇身後一臉敵意的少女。好不容易追上富岡義勇的小百合看了看富岡義勇，又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坐著的良子，最後目光落在了她腰間的日輪刀上。
小百合做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要去參加劈柴大會嗎？」
……
良子覺得再多說幾次劈柴大會她就真的能把砍鬼和劈柴劃上等號了。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好像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在心中這麼吐槽著的良子點了點頭。
小百合的眼睛亮了起來，良子聽見湊近的小學徒壓低了聲音說道「開始了開始了，小百合又要開始作妖了」。
穿著和服的小百合本想抱住富岡義勇的胳膊，可惜被後者無情地避開了。即便是這樣，小百合也依舊沒有氣餒，她轉而笑眯眯地看向良子。
「小姐好厲害啊，竟然能夠拎著這麼重的刀劈柴，我就提不動呢，你說是吧，義勇先生？」
富岡義勇不為所動。
富岡義勇不想開口卻發現似乎整個屋子的人都在等著他開口。
富岡義勇語氣平淡地哦了一聲，並露出了[隨便吧，那你還挺沒用]的表情。
良子看著小百合僵住的表情，差一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但小學徒就不一樣了，他壓根就沒打算忍，瞅著機會就打算氣死曾經害得他抄了三百遍書的小百合。
小學徒哼哼了兩聲，驕傲地叉起了腰，露出了驕傲自得的神色，挺起了胸脯對著富岡義勇說道。
「您放心，義勇先生，我已經提前給您的女朋友打好預防針了，她絕對沒有誤會您。」
……
……
富岡義勇眨了眨眼睛，目光緩慢地移到了寫滿了[不是這樣]的良子臉上。
鬼殺隊的水柱大人，今天的腦袋上也是滿滿的問號。
第17章
最先打破這尷尬的空氣的是良子。少女早先倉皇的神色淡了幾分，聲音裡充滿了羞愧與怯意「不，我並非富岡先生的女朋友。」
富岡義勇點了點頭，臉上還是看不出什麼表情：「我和藤原不是朋友。」
……原來你的關注點是這個嗎？！
小學徒眼中八卦的光暗了下去，小百合眼中希望的光亮了起來。
不過富岡義勇這麼一說，良子的關注點也跟著被帶歪了。黑發少女疑惑地皺起眉，「你知道我的姓氏？」
富岡義勇輕輕地嗯了一聲：「之前有調查過。」
那就更奇怪了。
畢竟她根本不姓藤原。
[放心啦宿主，這是本系統提前放出去的假消息。為了防止宿主太早被干掉，本系統特意編寫了一套「藤原雪子」的信息和行蹤。]
系統驕傲地哼哼了兩聲，良子幾乎可以想像得出它高高揚起的頭。
前提是它有頭的話。
哦，等等，也就是說，那個被她搶了帽子的鬼王鬼舞辻無慘現在在滿世界地通緝「藤原雪子」嗎。
良子想像了一下對方越找越遠的下屬和鬼舞辻無慘扭曲的臉。
……還挺可憐的。
「調查？富岡先生為什麼要調查藤原小姐？」得知了良子姓氏的小學徒頓時改了稱呼，他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不再和小百合暗中較勁，「啊！難道是因為藤原小姐深藏不漏是劈柴大會的黑馬所以富岡先生要招攬藤原小姐入金斧頭幫嗎？」
富岡義勇想了想，覺得似乎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於是就頂著他那張帥氣又凜然正氣的臉，認真嚴肅地點了點頭。
小學徒發出了聲感嘆：「真不愧是富岡先生所在的斧頭幫啊。」
不，斧頭幫又是什麼稱呼。這聽上去完全就像一群五大三粗的反派會聚的不良組織了吧。
抓住任何機會報仇的小學徒頓時有了底氣，挺直了腰板衝和富岡義勇玩「躲貓貓」的小百合說道，「氣不氣氣不氣，人家靠得是實力接近富岡先生，你呢你呢，連富岡先生抓都抓不住。」
良子：「不，我並沒有想……」
小百合：「我、你——你等著，我要去和我爹說。」
小學徒：「你幾歲了啊你，還告家長，都比我大了五六歲了，羞不羞羞不羞。」
小百合氣得磨牙。
好吧，似乎並沒有人想聽她的話。
良子覺得小學徒這話說的很有問題，不過富岡義勇好像對此並不在意——也有可能是神游中根本就沒聽見，再加上當時將黑發束成高高的馬尾的少女驚嘆於富岡義勇不用回頭也能精准地躲避小百合的突襲的技巧，良子索性也沒有再試著解釋。
走進後院的老醫生還沒有出來的跡像，小百合和小學徒吵得不可開交，他們從裡屋吵到門外，一個推著門想把小百合關在外面，一個用腳抵著門氣得跳腳。
良子覺得他們至少還得僵持十分鐘。
「你受傷了。」
富岡義勇的話使得良子的目光一滯，隨後緩緩地落到了不知什麼時候拉開椅子動作自然地在她旁邊坐下的富岡義勇身上。
他這話不是疑問句，純粹的藍眸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碰到棘手的柴了嗎？」
？
良子遲鈍了幾秒才將一堆木頭蹦蹦跳跳追在她背後的場面從腦子裡揮出去，反應過來富岡義勇口中的「柴」就是「鬼」後，便點了點頭。
得到答案的富岡義勇沒再說話。事實上富岡義勇今天在這個村子裡停留的原因就是發現了鬼出沒的痕跡——既然良子現在坐在這裡，那就說明她已經用手中的日輪刀砍下了那些鬼的頭顱。
見識過良子和不死川的比試的富岡義勇對於前者的實力毫不懷疑，不過連她都負了傷——
鬼也許比以前要更加活躍了。
一想到這裡，富岡義勇的藍眸裡便微微掀起了波瀾，身上無意識地散發出了不得了的氣勢。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良子自然是感到了富岡義勇身上微妙的變化，她往凳子的邊角挪了挪，又瞟了一眼還在和小百合僵持著的小學徒，垂眸看著自己手上還未扎完的繃帶，決定還是自力更生。
於是眼尖的小百合就看到了少女抬著手咬著繃帶艱難地系了一個蝴蝶結的模樣。
小百合選手祭出了她垂死掙扎的殺手锏：「富岡先生！讓我跟著您吧富岡先生！我綁繃帶的技術比她好多了，您一定會用得上我的！」
不等富岡義勇開口小學徒就實行了反擊，「閉嘴吧你！干嘛，今天怎麼不用新的口脂了？」
小百合不知道是回憶起了什麼事情，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僵住了，小學徒趁此機會就把門栓拉上了，留下門外的小百合氣急敗壞地說要告訴整個存在他欺負自己的事情。
小學徒無所畏懼，甚至還自得地拍了拍手，結果一轉身就對上了良子疑惑的目光。
小學徒十分好心地解釋道，「是上次富岡先生來的時候的事情啦。小百合換了個新顏色口脂，愣是要讓富岡先生盯著她的臉看看有什麼不一樣。」
富岡義勇繼續平靜，良子選手更為疑惑了。
小學徒清了清嗓子，學著富岡義勇平靜又有些呆愣的疑惑表情說道，「胡子？」
「……噗。」
良子沒忍住笑了出來，不過在接收到富岡義勇選手不解的表情後又很快把笑憋了回去。
富岡義勇：「有哪裡好笑的嗎？」
良子：「也不是很好笑，只是您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富岡義勇皺起眉來表示自己的疑惑：「……？」
良子：「不，抱歉，是我失禮了。」
富岡義勇：？？？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良子覺得富岡義勇實在是很強。無形直男，最為致命。
不過等伊之助長大了大概也是這種性格。啊……說不定比起富岡先生還要糟糕。畢竟富岡先生小的時候大概不會把兜襠布罩人頭上。
一想到這裡，良子就對自己帶了幾天的小不點伊之助的未來充滿了擔憂。
[這你就不懂了，宿主。強者不需要情商！情情愛愛只會拖累他們變強的步伐！]
[你看看不死川，你再看看你哥哥。]
……
良子想了想，覺得系統難得地說的很有道理。
[啊，對了，根據彈幕統計，觀眾想要知道宿主你的真實姓氏。溫馨提示滿足粉絲的要求可以獲得更多的禮物衝上小時榜前三哦。]
觀眾。
太宰先生？
[哇哦，宿主你只記住了這麼一個觀眾的名字嗎？]
不，還有送我精神制勝法寶的中原先生。
——雖然到現在還沒有機會翻開看就是了。
[GOOD JOB主播良子！您已經成功激發了各位觀眾的好勝心和我們的潛在的24K純金艦長中原中也的心虛之情。]
……24K純金艦長？
[艦長是直播間內花費額度最高的粉絲等級哦，上艦後可以擁有特權。主播您要是聽不懂的話……可以理解成很有錢的意思。]
良子想了想，將中原中也的名字和大名劃上了等號。
不過你這麼說中原先生不會生氣嗎？
[本系統這麼聰慧，當然是加密了剛剛的對話。不對，扯遠了，請主播回答姓氏問題。]
神宮寺。神宮寺良子。
不過從來沒有人叫過她的姓氏就是了，在良子六歲以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姓氏。
[唔，所以宿主的哥哥叫神宮寺童磨？]
不，哥哥沒有姓氏。
良子在這一點上回答地十分迅速。
大家說如果給哥哥冠上人類的姓氏，神明說不定會發怒——所以哥哥只是叫童磨而已。
【「欸——」】在良子從下人那裡知道了死去的父母的姓氏之後，金發的少年委屈地拉長了語調，下巴在小姑娘毛絨絨的發頂蹭過，【「可是我想要和良子一樣嘛。」】
童磨討厭「神宮寺」這個姓氏，所以連帶著連良子也就變成了良子。
那個活在良子記憶裡的蓮花座上的神聖少年，簡直就是任性的代名詞。
「哦哦，還是老樣子啊富岡小子。」老醫生的身影從連通著後院的門出現，他的手上提著兩個小小的麻布袋，揚手將其中一個向富岡義勇丟去。
富岡義勇抬手頗為默契地接住。他沒有要停留的意思，站起身向老醫生微微點了點頭後，就轉身離開了。
「富岡先生自從加入了斧頭幫後可真忙啊。」小學徒這樣感嘆道，「藤原小姐也要繼續趕路了嗎？」
良子對於藤原這個稱呼有些陌生，直到小學徒歪了歪腦袋盯著她時才反應過來。
「不……」少女的聲音帶著幾分心虛，「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借住一晚。」
良子的旅途是在第二天天剛亮的時候再次開啟的，少女在系統那裡打探到這個時代的物價後，便在疊好的枕頭下留下了足夠的錢，將好心的老醫生昨晚為她准備的應急用的裝滿藥草和解毒丸的布袋別在了腰間，拿著日輪刀出門了。
雨後初霽的清晨，空氣裡帶了點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良子從清晨走到了晌午，和腦子裡的系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倒也不是很無聊。
——所以，這個時代的馬車變成了四個輪子會冒煙的鐵皮？
[是！這個時代裡還有以後的文豪巨擘芥川龍之介呢，現在大概和宿主同歲的樣子，宿主說不定以後還會遇到哦。]
——是嗎。
暗暗在心中記下這個名字的良子停下了腳步。
少女握著日輪刀的手緊了緊，她垂眸看向戴著露珠的葉子上沾染的血跡。
有誰受傷了嗎？
難道是昨晚受到了鬼的襲擊？
想到了這一種可能性的少女不禁皺起了眉頭，她沿著暗紅色的血跡一路向前走去。
然後良子就看到了令她接下來的幾年都忘不了的一幕。
「水之呼吸·肆之型……打擊之潮！」
石頭中央燃著篝火，穿著兩色羽織的少年握著日輪刀，背影給人的感覺沉穩又沉靜。
如果忽略掉他面前被他掀起的河水和三四五條從天而降的在地上掙扎的魚的話。
……呼吸法原來是這麼用的嗎。
這麼想著的良子沒有注意到腳下的樹枝，清脆的一聲響使得收刀的富岡義勇一下子又變得警惕了起來，黑發少年轉過頭，眼神凌厲，刀尖泛著冷光。
富岡義勇的殺氣在看清來人後又收了回去。他的神色淡漠，嘴裡還嚼著香噴噴的小魚干。
吧唧吧唧吧唧，哢嚓哢嚓哢嚓。
[哦，忘了告訴宿主情報了，關鍵人物富岡義勇最喜歡的菜色是蘿蔔鮭魚哦。]
……富岡先生。
還挺可愛。
第18章
「找到了。」
無限城內，容貌昳麗的黑發女人睜開了眼睛。就在剛剛，擬態成女性的鬼舞辻無慘通過鬼的眼睛看到了「藤原雪子」的模樣。
看到可怕的頂頭上司似乎有所想法的鳴女撥動琴弦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很快恢復了正常。常年待在無限城裡的鳴女大概是見到鬼舞辻無慘最多的十二鬼月，因此，她也有幸成為了幾天前目睹鬼舞辻無慘手段殘忍地殺掉了恰巧被發現「不務正業」地待在無限城裡的兩位下弦的幸運觀眾。
「有這個工夫不如想著怎麼多吃一點人變強，沒有上進心的廢物。」
鬼舞辻無慘一邊拋下這句話，一邊就把兩只下弦慘無人道地炸成了煙花。
坐在一邊抱著三味線的鳴女悄悄把屁股往後挪了挪，然而還是沒有避免被血淋了一頭的結局。
——不是，明明就是你把他們召回無限城說要找人的啊，不過是你遲到了一會兒他們聊個鬼中八卦而已。
當然，這種話鳴女是不敢說的，畢竟她還不想被炸成煙花。
至於鬼舞辻無慘為什麼心情這麼不好，當時的鳴女捕捉痕跡地瞄了一眼自家毫無人性的上司好像少了點什麼的頭頂，決定自己還是不要亂猜的好。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不過，後來聽鬼舞辻無慘吩咐幾個哆哆嗦嗦的下弦去尋找一個眼角有淚痣的名叫「雪子」的人類的時候，鳴女心裡差不多就有點數了。
和努力把腦袋裡「自家上司腦袋上那玩意兒（沒了的帽子）可能被染成綠了而惱羞成怒」的想法甩出去的鳴女不同，鬼舞辻無慘現在正琢磨著怎麼把化名為「藤原雪子」的良子捉回來碾成肉醬。
派個普通的鬼去萬一被溜掉他就要丟第二次面子了，讓他自己去……
鬼舞辻無慘至今還沒有走出[被十幾個繼國緣一拿著大喇叭喊「你死了你死了」]的陰影。
盤算了一下除了被他隨手殺死的幾個下弦外誰比較有空的鬼舞辻無慘沉默了一下，玫紅色的眼珠子動了動，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遠處看上去十分平靜的鳴女身上，「童磨呢？」
鳴女想了想，回憶起前天垂頭喪氣地找她來嘰裡呱啦地不知道倒了什麼苦水的金發男人，努力地從腦子裡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語氣略帶遲疑地回答道：「……好像在找他妹妹。」
鬼舞辻無慘想起自己把童磨變成鬼的時候，他似乎的確是有個妹妹的。鬼舞辻無慘自然是沒見過童磨的妹妹，不過倒是總是從童磨的嘴巴裡聽到「妹妹」這個詞。
鬼舞辻無慘聽煩了的時候就會反手把童磨的腦袋削下來，沒聽煩的時候那也大多是他根本就沒在聽。
不過童磨的妹妹在百年前就死了——斷定童磨是在找新借口偷懶的鬼舞辻無慘大手一揮，便讓鳴女把童磨召到無限城。
這也就造成了上一秒還拿著一只教徒纖細的斷手當食物的童磨，下一秒就啪嘰一下屁股落地，疑惑地對著自己面前的鬼舞辻無慘眨巴眨巴眼睛，過了兩秒鐘才發現自己似乎被召到了無限城的事實。
本來覺得童磨在摸魚不思進取的鬼舞辻無慘看到前者努力吃人變強的一幕後，面色稍微好看了一點。
不過也就是一點而已，畢竟腦子完全不在線的童磨笑眯眯地將自己的事物遞到了鬼舞辻無慘的面前，問他要不要吃。
鬼舞辻無慘嫌惡地眯了眯眼睛，童磨的腦袋就再次在地上滾來滾去。
鳴女對此見怪不怪。
「哎，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呢？」腦袋落在地上的男人面色無辜，他的身體蹲下，嫻熟地將自己的腦袋重新接了回去。
童磨輕輕眨了眨眼睛，那雙琉璃瞳中泛開小小的疑惑。不過他在鬼舞辻無慘開口之前就很快悟透了對方的意圖，童磨一臉天真地再次提問道，「是要找那個惹怒了您的女人嗎？」
童磨對於鬼舞辻無慘讓下弦和普通的鬼們去尋找一個女人的事略有耳聞，事實上他好像墮姬提到過，不過那時候的童磨被更有趣的「可能是他妹妹的存在」給吸引了，完全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反正也不關他的事。
「藤原雪子。」鬼舞辻無慘非常吝嗇地只給了個名字，他，不，現在應該是她，神色冰冷，紅瞳中壓抑著幾分憤怒。
按理來說，換到平常，現在童磨感興趣的應該是名叫「藤原雪子」的人類女人是如何惹怒身為鬼王的鬼舞辻無慘還藏了這麼久的，但是，在聽到雪子這個名字後——
童磨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他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舉起胳膊，炫耀般地對著鬼舞辻無慘說：「呀，我可愛的妹妹曾經也叫雪子呢。」
鳴女不忍直視地別過了臉。
鬼舞辻無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的上弦二怕不是個傻子。哦，不對，我好像很久以前就知道他是傻子了。
決定不和傻子計較的鬼舞辻無慘：「把她抓來見我。」
童磨：「活的嗎？」
鬼舞辻無慘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親手報復比較爽：「活的。」
然後鬼舞辻無慘就看見了童磨露出了[啊，那就不能吃掉了啊]的可惜表情。
要不是真的殺掉他的話上弦的位置沒有合適的人填補，鬼舞辻無慘有的時候還真想把自己的上弦二像前幾天的那幾個下弦一樣炸成煙花。
……他當初為什麼要把他變成鬼來著？
鬼舞辻無慘皺著眉頭回想了一下，發現好像不對，並不是他想把童磨變成鬼的，是這煩人的家伙求他把自己變成鬼的。
理由是「這樣就可以和那個臭妖怪打架了誰讓他總是想誘拐我可愛的良子」。
哦，想起來了，這家伙的妹妹原來叫良子。
秉著一貫不怕死的風格，得到了名字的童磨得寸進尺地詢問道，「那孩子的樣貌呢？一定有其他的鬼看到過她了吧？」
鬼舞辻無慘倒不是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只是覺得沒必要，更何況他覺得他越回答這家伙的問題，這家伙就越會得寸進尺。
而且有了個名字按照童磨這家伙的能力也能很快抓到人，童磨這麼問要麼是覺得太麻煩想抄個捷徑，要麼就是單純地想挑戰他的權威。
想到後一點的可能性的鬼舞辻無慘面色一冷，在悠揚的三味線的琴聲裡再一次把童磨的腦袋削了下來，踩在了腳底下。
小氣的鬼王語氣凍得能結出冰渣：「三天內，把她帶到我的面前。」
說完這句話的鬼舞辻無慘，便在給了鳴女一個眼神後，消失在了無限城內。
身體裡流淌著大老板的血液的好處就是，有時候鬼舞辻無慘不用開口，聲音也能傳達到鳴女的腦子裡。所以鳴女很快地就依照鬼舞辻無慘的意志，將他送回了京都的某間貴族住宅內。
與此同時，她也接到了童磨這個麻煩就交給你了的指令——當然，鬼舞辻無慘並不是這樣說的，畢竟這樣說有點掉價，但總之就是這個意思。
明顯也聽到了鬼舞辻無慘的話的童磨眼巴巴地看向鳴女。
鳴女：……
鳴女：別看我啊他就說了個「找到了」什麼都沒有和我說。
童磨當然也沒有真的期待從鳴女那裡得到答案，他剛剛那麼問只是單純覺得氣氛不夠有趣，調節一下氣氛而已。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自己一個人無聊了太久的原因。
「自從上次對小墮姬動手以後，小墮姬都不願意陪我玩了呢。」完全沒有任何回應的欲望的鳴女聽見童磨可憐巴巴地這麼說道，「那可不是我的錯哦，我以為我的良子回來找我了就得意忘形了嘛。」
把身體和腦袋拼了回去的童磨站起了身，男人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用興奮的語氣一下子就轉移了話題，「啊！說不定那個叫雪子的孩子就是我的良子哦，畢竟我的良子以前也叫雪子嘛！……不過雪子這個名字一點也不好聽，良子的名字是我取的哦！是好孩子的意思，怎麼樣怎麼樣，很好聽吧！」
雖然是問句，但長期以來都沒有開過口的鳴女此時也不打算回答童磨的白痴問題。
事實上她覺得這家伙有點惡趣味。可能是因為腦袋被削了太多次又被無慘大人當成皮球踢來踢去的撞壞了。
沒有得到回應的童磨依舊在自說自話：「也不對，既然那個叫雪子的孩子還沒有被捉回來的話，被派去的鬼是都被干掉了吧。」
「唔。」一身教祖裝扮的男人摸了摸下巴，露出了認真思考的神色。
過了足足一分鐘，童磨才遺憾地松開擰著的眉頭，「那雪子小姐肯定不是我的良子啦，我的良子可是連一只螞蟻……」
鳴女：……謝謝，並不想聽。
鳴女覺得按照這個節奏下去，她馬上又要重蹈上次聽童磨在耳邊嗡嗡嗡誇了幾個小時的自家妹妹的覆轍了。她彈琴的手一頓，興致勃勃的童磨就消失在了無限城裡。
鳴女為童磨瞎選了個著陸地點，畢竟直接把他傳回寺廟裡這家伙指不定又要去找教徒炫耀妹妹摸魚，到時候萬一被無慘大人發現，她可不想一起跟著被削腦袋。
這次沒有用屁股著陸的童磨：「欸，我還沒說完呢，我的良子可是個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好孩子。」
此時此刻，正用日輪刀把魚拍暈的良子打了個噴嚏，並吸引了富岡義勇[你感冒了嗎]的困惑目光。
良子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富岡義勇的困惑，畢竟她現在也很困惑。
[恭喜宿主！您的精彩表現折服了86%的觀眾，就在剛剛，觀眾中原中也打賞了999998円成為了您的第一位艦長哦。]
……精彩表現。
良子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拍暈了的青花魚。
那位名叫中原中也的先生，原來喜歡看她殺魚嗎？
第19章
那位名叫中原中也的先生，原來喜歡看她殺魚嗎？
幾乎就是在良子有了這個疑惑的下一秒，她的耳邊就出現了她之前從未聽過的男聲。
[……不，不是你想得那樣。]
這個聲音來得過於突然，以至於良子被嚇了一跳。挽著袖子的少女下意識地就抬眸掃過周圍，在確認了除了富岡義勇和自己外的確沒有其他人了之後，才意識到這個聲音似乎是像系統一樣直接在她的腦子裡出現的。
……
中原先生？
[啊？]
中原中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困惑，他似乎同樣地沒有預料到只存在於他手機屏幕裡的少女會聽見自己的聲音，倘若良子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話，她大概就會瞧見在一群部下面前，穿著名貴的西裝的赭發少年表情僵住的樣子。
[溫馨提示恭喜觀眾中原中也成為艦長，本系統已為觀眾中原中也自動開啟艦長特權對話功能。為保護艦長權益，觀眾中原中也賬號開啟自動防盜功能。]
哦，所以原來觀眾是真的存在的嗎？
[是的喲……等等，不然宿主你之前以為本系統說的觀眾是什麼？]
……為了掩蓋你的壞心眼隨便編出來的借口和人名？
啊，抱歉，並不是說您的意思，中原先生。您送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非常感謝您，等有機會我會好好拜讀那本書的。
[咳、不，那個……你不看也沒事。]
少女的語氣過於誠懇，這使得中原中也產生了點小小的心虛。年輕的港口黑手黨干部在此之前只把所謂的「主播」當成虛擬人物來看待，完全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和對方交流的可能。
說起來，送女孩子罵人的書好像不太好，就算裡面寫的是垃圾青花魚。
中原中也開始思考是不是該送些什麼彌補一下，首飾？漂亮的衣服？好像宴會上的那些女人都喜歡這種東西……
這麼想著的中原中也理所當然地點開了系統自帶的商城。
「鬼不會在白天行動。」
坐在距她五米遠處的富岡義勇冷不丁開口了，披著羽織的男人這句話說得沒有什麼感情，連帶著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良子握著手中的烤魚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富岡義勇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可以放心吃東西，鬼不會來偷襲你。」富岡義勇這樣補充道。
啊，所以富岡先生是誤會了她剛才因為聽見了中原先生的聲音而露出的警惕的表情嗎？
關於聽見了中原先生的聲音這件事情，良子當然是不可能告訴富岡義勇的，先不說不能透露她腦子裡那個奇怪的系統的存在，就算她說了，富岡義勇大概也只會露出「你腦子壞掉了嗎」 的困惑神色。
沉默了兩秒鐘，良子決定順著富岡義勇的誤會回答道：「我知道了。謝謝您讓我蹭飯，富岡先生。」
沒錯，關於良子為什麼現在坐在這裡。
那是因為十幾分鐘前，和富岡義勇的尷尬見面後，在哢嚓哢嚓咬著小魚干的富岡義勇面前，趕了一上午路的少女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富岡義勇難得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頗為好心地將橫豎逃脫不了被吃的命運的魚分享了幾條給她。
良子覺得富岡義勇真是個大好人，雖然當時她這麼對著富岡義勇說的時候，後者的表情有些古怪。
系統給出的解釋是富岡義勇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被當著面說是個好人，震驚之下的良子一句「難道富岡先生是第一次被這麼說嗎？」的問題就脫口而出，富岡義勇面色不變地點了點頭，甚至不明白少女之後的道歉是因為什麼。
良子想起了許多年前棉花糖義正言辭地給她科普的動漫裡的「三無少女」人設，覺得放在富岡先生身上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
雖然她至今也沒搞懂動漫是什麼，也沒有掌握「三無」的精髓。
棉花糖君對於良子這方面的不開竅有些痛心疾首。
「蹭飯……是什麼？」獨自思考了好一會兒沒想出個所以然的富岡義勇幽幽地開口問道，他皺著眉頭，目光毫不避諱地直視著良子的眼睛。
「大概就是不用花錢卻能吃到飯的意思？」
富岡義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說出了一句「是嗎，那我每天都在蹭飯，沒有什麼值得你道謝的地方」。
良子覺得富岡義勇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嘎——水柱富岡義勇，請即刻啟程前往白鶴村！」
樹林中窸窣的聲音伴著鳥兒撲打著翅膀的聲音響起，在良子震驚的眼神裡，通體黑色的烏鴉一邊在富岡義勇的腦袋上盤旋，一邊扯著嗓子大喊道。
不，烏鴉應該不會說人話吧？難道是鸚鵡和烏鴉的混血？
[不，宿主你想太多了，這就是只會講人話的烏鴉而已。]
……好吧。她前不久都見識過那位名為宇髄天元的先生的可以去參加健美比賽的肌肉鼠了，看見會說話的烏鴉也不奇怪了。
抱著劍的富岡義勇撐著屈著的一條腿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向良子稍稍點了點頭，便不作留戀地再次開啟他的趕路。
鬼殺隊看起來真忙啊，良子咬了一口手中香噴噴的烤魚，這樣在心裡想道。
不過，要是她以後加入鬼殺隊的話，也會有那樣一只會說話的烏鴉嗎？
[那叫鎹鴉，是鬼殺隊拿來傳遞消息用的專門的烏鴉哦。宿主以後成為鬼殺隊的一員的話，也會有自己專屬的鎹鴉的。]
良子覺得這還蠻有趣的。她從以前就很想養一只鸚鵡，不過沒有那個機會。
既然都會說話，她就可以把鎹鴉當鸚鵡養，啊，要是教會它唱歌的話……
[鎹鴉也是有尊嚴的啊宿主！哪有教鎹鴉唱歌的！身為主角，宿主您的鎹鴉當然是要高冷又霸氣，這才符合武力值強大的少年漫主角的一貫套路！]
真的嗎？
[真的。]
可是我聽棉花糖君說他有個來自彭格列的朋友一拐就能抽飛十個人，頭頂上卻頂著一只毛絨絨的黃色小鳥，還會唱校歌。
[……]
棉花糖君還說有一部名叫《海○王》的漫畫，主角團裡就有一只胖乎乎的吉祥物麋鹿，也能說人話，還會撒嬌賣萌唱歌。
[首先，那不是吉祥物，那只麋鹿是主角團之一……不，請宿主您把棉花糖君的話從腦子裡拋出去，那是不對的。]
然而顯然[系統]和[棉花糖君]的話，後者在良子心裡的可信度要更高。
十分清楚自己的頂頭上司[棉花糖君]是個怎樣的人的系統下意識地就想要和它被蒙騙的宿主揭露[棉花糖君]的光輝事跡，不過考慮到自己可能會被抓去回爐重造後，並沒有比朝五晚九的社畜好到哪裡去的人工智能選擇了閉嘴。
[啊，對了，為了慶祝宿主您達成初次擁有艦長的成就，本次獎勵已經成功發放到您的背包裡了。以及在使用觀眾太宰治購買的升級禮包後，宿主您的經驗值已平均分配到敏捷度和武力值。]
[順帶一提，技能「面對疾風吧」成功升級到lv.2，使用後僵直狀態減少為十三分鐘，技能冷卻時間不變。]
系統這麼一提，良子才想起來她似乎還有這個並不想提的羞恥技能。
咦，等等……聲速是多少來著？如果使用這個技能五分鐘的話，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到達峽霧山了？
[……保命技能是這麼用的嗎！！這樣觀眾一點都沒有直播體驗啊！你清醒一點啊宿主！]
你說得對。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想早點到峽霧山拜師學藝。
在確認了四周沒人後，良子就准備喊出技能發動口令。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面無表情的良子聽見了系統任務熟悉的提示音。
[叮咚——新任務來啦！請宿主跟隨關鍵人物，水柱富岡義勇的步伐，前往白鶴村，解救普通百姓於水火吧！]
[接受]
……真的嗎。她甚至都還沒學呼吸法，是要去給富岡先生拖後腿還是去送死啊？
就良子來說的話，她還是寧願選擇後者。
[沒關系的，本系統都安排好了，一定不會讓宿主你去送死的。]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很自信，然而有了無數個先例後良子並不想信它。
[而且實在不行，宿主可以使用背包裡的獎勵嘛，艦長也會為您保駕護航的哦。]
把篝火滅了的良子動作一頓，面容精致的少女皺起了眉頭。
等等，中原先生可以到這個世界裡來的嗎？
[現在還不可以哦，不過只要達成親密度成就，別說艦長可以來這個世界了，把宿主您送到艦長的世界也不是不可以。]
……聽起來像個人口拐/賣系統啊。
[怎麼會呢！]
系統說得理不直氣也壯。
[啊，對了，艦長中原中也剛才通過系統商城送了宿主您禮物哦。]
拾起日輪刀的少女看著面前跳出來的藍色面板，表情就同剛才的富岡義勇一樣古怪。
中原先生他……是不是不知道送女孩子和服是什麼意思啊？
第20章
童磨自從被鳴女扔到荒郊野外後，就開始好好地按照鬼舞辻無慘的話尋找那個名叫「藤原雪子」女孩子。
萬世極樂的教主即使是在普通人類中也很受歡迎，憑借著一張臉，童磨一路上收集「藤原雪子」的情報幾乎毫不費力。
十六歲上下，獨自旅行，父母似乎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被鬼殺死了，只留雪子和哥哥相依為命。至於雪子的哥哥，似乎是個長相醜陋又性格頑劣的男人，總愛欺負雪子。
童磨記起來，似乎很久以前，他有一個頗為喜愛的名叫琴葉的教徒，也是因為討厭的男人才獨自一人從家裡跑出來的。
——真可憐啊。
童磨忍不住這樣想道。
要是碰見小雪子的哥哥的話，就順手把他殺掉吧。
「童磨大人找那位小姐做什麼呢？」美麗的夜色下，圍在童磨身邊的一群精心梳妝過的少女忍不住開口問道。
童磨眨了眨眼睛:「是很重要的事哦，不能告訴你。」
金發的男人在唇前豎起了一根手指，笑容純真又干淨，引得少女們捂唇嗔笑。
花枝招展的姑娘們的心思很好猜，她們總愛打聽關於童磨的事情，在這一點上，童磨覺得她們和他常去的花街中的游女並沒有什麼不同。
啊，說到花街。
那個說不定是他妹妹轉世的女孩子還沒找到呢。
慵懶地撐著下巴的男人一想到這點，就覺得有些遺憾。
不過，如果是他的小良子的話，怎麼會去花街這種地方呢。
明明他的良子膽小又可愛，和陌生男性說話都會臉紅。
良子十四歲那年，坐在高高的蓮花座上看妹妹氣紅了臉的童磨歪著腦袋想了想，決定以後如果要是有良子喜歡的男人的話，他就抓過來送給她，要是那家伙不喜歡良子的話，那他就把那家伙殺掉。
反正對方是生是死對於童磨來說都無所謂，他唯一與人相似的感情，全都關乎良子。
但是。當童磨發現有一只討厭的妖怪一直纏著良子的時候，他就改變了主意。
他至今都記得那只討厭的妖怪的模樣——敞著胸口將劍搭在肩膀上，笑著說他會把良子帶回奴良組。
站在院子裡的童磨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決定好了奴良滑瓢的一百種死法。
哦，什麼，你說他說話不算話？
不對哦，這都是為了他的小良子好哦。
童磨這麼想著，就自得地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良子的話，是無法脫離他的庇護在一群妖怪裡活下去的。
不過即使是童磨變成鬼之後，他也不得不承認，那只滑頭鬼有些難纏。
雖然他當時也沒有用全力，畢竟要是吵醒良子的話，良子大概又要生他的氣了。
當時暫且趕走了滑頭鬼的童磨下定了決心，他要將他的良子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良子想作為人的話，他便將她留在身邊直到她死去，良子要是想變成鬼的話，他就去求那位大人，將他的良子一起變成鬼。
童磨甚至都想好了良子變成鬼以後的生活。
他的良子那麼嬌弱，一定會因為找不到東西吃而餓肚子的，那他作為哥哥自然是要將食物最嬌嫩的一部分分給她。
如果是良子的話，一定能夠理解他的吧。
那時候的童磨，垂眸看向良子小時候送給自己的火柴人畫像，忍不住便滿意地彎起了唇角。
可就在那之後不久，良子就死去了。
童磨直到至今都不明白良子為什麼會死去。
他在良子的屍體旁邊坐了一個晚上，也沒有想明白，只是覺得良子很可憐。
會寂寞的吧，說不定會被其他鬼魂欺負的呢。
抬手拭去了融化在良子冰冷的臉頰上的細雪的童磨垂下了睫羽，他摩挲著妹妹眼角的那顆淚痣，琉璃般的眸底化開一片融銀。
真可憐呀，良子。
明明是這樣想的，童磨卻沒有像對待他的教徒那樣。為良子留下眼淚。
良子落葬的第二天，童磨將萬世極樂教中的一半人都送往了彼岸。
至於血色中他們是如何掙扎慘叫的，童磨都已經記不清了。
有他們去陪良子的話，他的良子就不會寂寞了吧。
呀，他的良子還是個任性的小孩子呢。
他與墮姬講過不少關於良子的事情，對於對方的反應，童磨也大多不甚在意。
墮姬看上去沒有什麼腦子，卻十分清楚童磨的底線究竟在哪裡。
「你被討厭了吧。」花魁打扮的墮姬聽完童磨闡述良子死去的過程後，毫不留情地露出了嫌惡的表情打擊道。
童磨露出了誇張的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神中還帶著一些震驚:「才沒有呢，良子可是說過最喜歡我了。說謊的話鼻子會長長哦，墮姬會變成鼻子長長的老太婆的。」
墮姬描眉的手一頓，一張精致的臉倏地變得扭曲起來。
那是童磨不知道第幾次被墮姬轟走了。雖然他也不在意這個。
啊，好像跑題了。
現在似乎應該要找的是雪子小姐才對。
無視了很久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的童磨忽的心情就變得那麼有些不爽了，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可能是因為很久沒吃人了所以有些餓。
這麼想的童磨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燦爛神色，這使得他身邊圍著的一群少女有些不明所以。
「您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嗎，童磨大人？」
「是的喲。」
金發的男人唇角含笑，一臉無辜地望向她們。沐浴在月光下的男人打開了扇子，他遮住了半張臉，微垂的眼眸之中清澈剔透，卻察覺不到任何感情。
「你，想要去往極樂嗎？」
*
良子不知道白鶴村在什麼地方，一路上全憑腦子裡系統的指引。
期間有幾次她還聽見了[艦長中原中也退出直播間][歡迎艦長中原中也進入直播間]的提示音，系統說這是艦長的特權之一，不過中原先生的聲音聽起來挺尷尬的，只在她對他打招呼時，禮貌性地回了句「你好」。
[宿主不必在意，從觀眾中原中也的情報來看，他只是比較害羞。]
對話到這裡為止還是挺正常的。
[畢竟黑手黨二十二歲的處/男也不多見了。]
噗。
良子差點被剛咽下去的水壺裡的水嗆到，她咳嗽了一聲，很快掩飾好了自己的尷尬。
[不過看上去對方女人緣還挺好，至今沒有交往對像的原因似乎是太忙了沒有那個心思。]
……
不，我們在這裡談論中原先生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不禮貌。
[沒關系！本系統已經加密了對話哦！普通觀眾是聽不見的。]
系統在得意洋洋的說完這句話後，似乎也發現了哪裡不對勁而陷入了短暫又尷尬的沉默。
中原中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意。
[我聽得見。]
而且因為開了擴音，剛剛來他辦公室拿資料的尾崎紅葉也順便聽見了。
要不是系統沒有具體形像的話，中原中也打算把對方用重力碾碎，再把它和太宰治那個垃圾一起丟進垃圾回收廠。
[宿主我和你說，觀眾中原中也雖然是個黑手黨，但實際上是個寬容又善解人意的好人哦，您要是想體會談戀愛的感覺，本系統給您推薦中原中也，年輕有為還武力值強，要好好把握哦。]
沒用的，你放棄吧，中原先生已經聽到剛才你說的話了。
良子用含笑的聲音無情地回答道。
不過什麼是黑手黨？
[是職業的一種，對此很難下定義呢，總之宿主以後就知道了。]
系統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心虛，畢竟7386號直播間一半的觀眾都是黑手黨，它又不能胡編亂造，再加上它的頂頭上司棉花糖也是黑手黨，還是個因為無聊毀掉了好幾個平行世界的人。
7386號系統今天也在為不回爐重造艱難地努力。
[前面兩百米就是白鶴村了，不知為何本系統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良子到達白鶴村的時候，遠山恰好將落陽遮得嚴嚴實實。天邊的明月升起，深藍色的夜占據了視野。
就如系統所說，良子在接近白鶴村的時候，嗅到了些不詳的氣息。
濃郁的鮮血的味道，在良子進入白鶴村的時候，心中的猜想變成了現實。
白鶴村裡已經沒有人了。
看上去似乎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地上的血色被昨夜的雨水衝淡，堆在地上的屍體經過浸泡發出難聞的臭味。
這並不是最讓良子感到震驚的，更令她震驚的還在後面。
這個天氣，怎麼會有大片的冰？
握著日輪刀蹲下的良子看著穿過屍體的冰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根據氣息探測，那只鬼似乎還沒走遠。水柱富岡義勇似乎正在追拿中。]
良子想起了系統前不久給她發布的任務。
所以她現在是要追上去嗎？
[不，水柱富岡義勇似乎追錯了方向，那只鬼似乎正在向宿主的方向趕來。]
……
雖然「死定了」三個字已經敲在她腦袋上了，但良子還是退到了遮蔽物後，拔出了日輪刀。
[氣息鎖定已完成，分析目標中……76%……100%。]
[目標分析成功，恭喜宿主遇見關鍵人物之一，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之二。]
上弦？她記得那位宇髓先生當時就是把她當做了上弦。蝴蝶小姐似乎和她說過十二鬼月這個概念，十二鬼月中又分上弦下弦，以數字越小越強。
……認真的嗎，怎麼想她也是打不過的吧。
[沒關系，宿主不用擔心，雖然是上弦之二，宿主並無生命威脅哦。]
系統說的話良子一個字也不信。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握著日輪刀的手緊了緊，小小地吸了一口氣。
死之前稍微努力一下吧。
[叮咚——支線任務開啟！請宿主拔掉上弦之二三根頭發，本次任務結束後獎勵宿主十天休息時光哦。]
[接受]
幾乎就是在系統聲音落下的那一瞬，良子的背後傳來冰柱輕微的碎裂聲。少女手中的刀刃一轉，旋身向身後的人劈去。
金屬交碰之間發出刺耳的聲音，握著那把熟悉的金色扇子的男人站在月色之中，衝著因驚愕而忍不住瞪大了雙眸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呀，是真的啊。」
男人的眉梢帶著艷色，顏色極淡的唇在確認了面前少女的身份後彎起了淺淺的弧度。童磨的眼睛裡瀲灩開的情緒並不明朗，聲音卻如同他的笑意那般繾綣溫柔。
就像百年前良子記憶中的那樣，童磨喊出了她的名字。
「好久不見。」
「我的良子喲。」
第21章
抵在金色的扇子上的日輪刀沒有要移開的跡像, 倒映在那雙彩色雙眸中的少女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為什麼……」
「欸, 良子是想問我為什麼還活著嗎？」面前的人笑意盈盈，童磨對於良子的出現並未表現出過多的驚訝，他似乎打從一開始便認定了良子已經回到了這個世界上。
童磨的手腕一轉, 毫不費力地便將面前少女的日輪刀推開，「因為我是鬼喲。」
「不過良子還真是任性啊~自顧自地留下一封信死掉——就算是我也會難過好久的哦。」
童磨說這話的時候, 唇角頗有興致地彎起。
良子一眼就看出了對方在撒謊，他哪裡是難過的樣子, 大概連一滴眼淚都沒有為她流。
硬要說的話, 充其量是在她死後很無聊罷了。
「唔, 不過雖然想和良子講很多事，但是那位大人正讓我找一位名叫藤原雪子的小姐呢。」身形高大的男人用扇子抵住了下巴，頗為苦惱地這樣說道, 「啊！難道說雪子小姐就是良子嗎？」
教祖打扮的上弦之二, 就這樣半垂著眼睫看她。溫溫柔柔的月光雜著夜色被分割成碎屑，在男人剔透的虹膜上流轉。
「猜對了呢。」
伴隨著刀刃破空的嘯鳴聲，童磨微微偏了偏腦袋，笑著說道。
「畢竟良子是雪的孩子嘛。」
良子抿了抿唇, 並沒有回答童磨的話，她有些驚訝童磨是鬼這件事，不過也只局限於有些而已。
良子和童磨之間從來就不像普通的兄妹，他們長得不像，性格也不一樣，現在的重逢更沒有任何該有的溫馨成分。
緊握著日輪刀的少女身體繃得筆直, 她映著夜色的黑眸中閃爍著隱隱的憤怒與恐懼。
有那麼一瞬間，良子仿佛回到了十六歲那年。
她站在蓮花台下，身後是刀身沒入地面的斷成兩截的壓切長谷部，台上的少年撐著腦袋對著她悠然地招了招手。
「良子不想跟我回去嗎？」躲過了少女的攻擊的童磨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可是不把良子帶回去的話，那位大人會很生氣的哦。」
剛剛得知了自己的哥哥原來是吃人的鬼的良子，不難得出他口中的那位大人就是前不久被她搶了帽子的鬼舞辻無慘的結論。
別開玩笑了。她又不是傻子，乖乖跟著回去被殺掉嗎。
——你說的上弦之二……就是哥哥嗎？
[是的喲，請宿主拔掉上弦之二的三根頭發，任務倒計時24小時哦。]
——……真的沒有棄權這個選項嗎？
雖然良子早就預料到了答案，但她還是忍不住掙扎著問了一句。
[不行的呢宿主，本直播間與您的性命共存，放棄任務等於自殺哦。]
良子面無表情地抬起了刀。
[不不不，宿主你不能有自殺的念頭啊，你可是二十一世紀……不是，十九世紀好青年，要有蓬勃向上的朝氣哦。]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慌亂，但良子不難從中捕捉到隱藏在慌亂之下的小小的心虛之情。
——不，我沒有想自殺，只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哥哥他會出現在這裡？
[哈……哈哈，那個，本系統也就比宿主提前幾分鐘才鎖定了氣息嘛。]
在這方面系統倒是並沒有撒謊。不過在劇本裡良子她遲早都會碰見童磨的就是了。
……只不過稍微提早了那麼億點點。
[啊，順帶一提，因為宿主技能「面對疾風吧」正在升級過程中，目前三十分鐘內禁止使用呢。]
……
你這個系統究竟有什麼用？
[嚶。]
「那就沒有辦法了呢。」童磨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些遺憾，萬世極樂教的教祖此刻看起來像極了對著任性撒嬌的妹妹無可奈何的一位普通兄長，「我無論如何也是要把良子帶回去的哦，沒關系，只要良子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可以結束啦~」
良子很快就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感覺敏銳的少女旋身抵住從天而降的攻擊，她的右手握著刀柄，左手抵著刀刃，堪堪因著與童磨長得一模一樣，似乎是想把她手砍斷的冰晶人偶而後退了一步。
……這可真是太魔幻了。
不過既然都見識過能在天空上飛的鯊魚和一刀砍斷一片竹林的不死川，倒也沒什麼特別奇怪的了。
冰冷的感覺順著刀刃一直蔓延到少女的肌膚，意識到不對勁的良子微微睜大了眼睛，松開了握著日輪刀的手。她的腳尖一轉，抬腿利落地向面前的冰晶人偶踢去，趁著對方躲避的功夫，少女的腳尖擊中了刀柄，騰空而出的日輪刀穿過面前人偶的胸腔，將他釘在了身後的樹上。
在此期間，完全沒有任何動作的童磨眨了眨眼睛，難得地露出了驚異的神色，「哎呀，看來那只討厭的妖怪教了良子不少東西呢。」
「那我也要稍微認真了哦。」
童磨笑意盈盈的聲音幾乎是與血液噴濺的聲音同時落下的，額外被制造出的冰晶人偶來的悄無聲息，它握著良子的日輪刀，鋒利的刀刃輕而易舉地就穿透了少女的腹部。
身體被撕裂開而產生的劇烈的疼痛感在一瞬間占據了大腦，鮮紅色的血從少女捂著傷口的地方流出，溫熱的，粘稠的——只有在這個時候，良子才真正地意識到。
她還活著，只是將要死去。
她從額前散落的發絲間對上了童磨的眼睛。金色的，看不出什麼情緒的，就和母親說的一樣，童磨只要光站在那，什麼也不用說，便能讓人感到他的與眾不同。
不過與母親說的「神明」截然相反，良子總覺得，那是與生俱來的冷淡與傲慢。
「很痛嗎，良子？」他笑吟吟地說道，「沒關系，很快就不痛了哦。」
從很久以前開始，童磨便是這樣的人，現在大概應該說是鬼了。
明明做的是一件無法令人理解又過分的事，卻總能用輕快的，仿佛在哄任性的孩子一般的口吻說出。
「一起回去的話，就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喲。」童磨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稍稍亮起，他看上去有些興致勃勃，眉梢還帶著些孩子般的喜悅，「良子要是寂寞的話，我可以給良子找很多的朋友，大家一定都會很喜歡良子的哦！」
「以前有個叫琴葉的孩子，良子大概會很喜歡她的……唔，不過她似乎很討厭我，所以我只好把她吃掉了。」
【「啊啦，良子小姐看起來似乎是什麼也不懂呢。」】蝴蝶香奈惠笑得溫柔，【「總而言之，鬼在形態上有很大的差別，所以也有善於混入人群中的鬼。但是，唯一一點相似的是——他們是一種以人類為食的生物哦，」】
「所以，以前的惠小姐……是被哥哥吃掉的嗎？」
[警告！警告！宿主進入瀕危狀態，系統將自動動用點數為您修復，期間暫時封鎖感覺功能，也許會造成宿主感覺遲鈍。再重復一邊，警告……]
耳邊的系統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可能是有了自己死到臨頭的覺悟，良子意外地沒有感到任何的恐懼。
惠小姐是曾陪伴在她身邊的侍女的名字。和其他侍女不同，惠小姐和她年齡相仿，是從小被父母送到寺廟裡來，陪著她一起長大的孩子。
很多事情自從良子蘇醒以後都記不清了，但是良子還清晰地記得，惠小姐有著一雙十分好看的藍眼睛，笑起來很溫柔。
【「再過兩年，我就不能再陪著良子小姐啦。」】記憶裡的女孩子眉眼彎彎，幸福地捧住了臉蛋，【「我要嫁人了哦。」】
可是就是這樣的惠小姐，消失在了某一天的晚上。她什麼也沒有留下，除了掉在地上的燈籠和浸透了血的衣服外。
哥哥那天意外地允許她外出，穿著素色和服的良子便垂著眼站在了記憶裡眉眼彎彎的少女的衣冠塚前。
接替她的侍女在良子身側用同情的話這樣陳述道——「聽說是晚上出門的時候遇到了可怕的強盜，應該是遭遇了不測吧。」
「真可憐呀，連屍體也沒找到。」
「是被哥哥吃掉了吧。」
少女的手背上沾著血色，青色的血管卻根根分明。她看上去陷入了極度的悲傷和憤怒之中，聲音也因此而有些沙啞。
似乎不明白良子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的童磨眨了眨眼睛，他看上去好像是稍微動了動腦筋回憶，只是……
「名字的話，我不記得了喲。」
他的表情看上去越無辜，良子就感到越憤怒。
永遠停留在二十歲的童磨，神色與八歲時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他跨過了從死去的母親身上流出來的血液，抬手覆住了她的臉頰。
「又是這種表情……」少女低低地說了一句，嗓音比起平日要沙啞幾分，「別開玩笑了啊，你這家伙。」
童磨手下的人偶停下了動作，以「兄長」身份站在少女面前的他看上去對良子下一步的舉動十分好奇。
「要是那個時候能夠殺掉你就好了。」 她這樣喃喃自語道。
啊，她快要哭出來了。
看著妹妹神色的童磨這樣想道。
可是良子為什麼要哭鼻子呢？明明他的良子很少哭鼻子的呀。生病的時候不會哭，偷偷瞞著他爬樹跑出去摔斷了腿的時候也不會哭。
「像你這樣的家伙……」失去了日輪刀的少女第一次失去了儀態，啞著嗓子喊了出來，「就好好地給我下地獄去啊——！！」
被冰之人偶握著的日輪刀映著血色，在月光下閃著清冷的光。
在親眼見到鬼之前，良子完全不相信鬼的存在。
可就是這樣不可能存在之物，原來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
她的哥哥是會溫柔地摸著她的腦袋，說著「可是我覺得良子是我獨一無二的珍寶哦」的哥哥。
也是會毫不在意扭斷一心一意侍奉他的信徒們脖子的哥哥。
要是哥哥是個普通人就好了啊，這樣的話事情就不會變得那麼復雜，她和哥哥的相處方式就可以一如她四歲前的樣子。
哥哥會在她被關禁閉的時候偷偷溜過來看她，會因為她摔到了地板上而哈哈大笑。開滿花的院子裡，有溫柔的惠小姐，也有在遠處注視著她的母親。
在她尚且叫做神宮寺良子的時候，小小的孩子最崇拜的是哥哥，最喜歡的也是哥哥。她願意把頭發染得色彩斑斕，只要這能讓她看起來像哥哥一點的話。
——這些良子曾在自縊而亡前產生的念頭，在這個時候就想一塊被打碎了的鏡子，破碎的裂片四散開來，沉寂在了綿綿的冰雪裡。
良子本想著，活著死去對她而言都無所謂。如果能活著，她想再回去見見伊之助，鬼殺隊的生活好像也很有趣，蝴蝶小姐和大家都是非常溫柔的人——光是想像，就覺得，這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
可要是死去的話，她好像也沒有什麼遺憾。
但是，當她確確實實地站在記憶裡的男人面前，卻突然就迸發了「絕對要活下去」的念頭。
不僅是要活下去，她要親手面前的這家伙下地獄。
所以，要變強。
童磨緩慢地眨了眨眼，被妹妹發表了「下地獄」的宣言的上弦二似乎並沒有感到憤怒，只是顯露出了幾分困惑，「誒，我被良子討厭了嗎？」
「雖然地獄這個詞聽起來也並不可怕，但是一個人下地獄的話，大概會很無聊吧。」完全沒有任何被討厭的自覺的童磨彎起了眉眼，「良子要陪我一起下地獄嗎？」
「是。」良子的回答比想像中的迅速，甚至使得童磨都稍微愣了愣，「如果有地獄的話，等到哥哥死去之後，我也會陪著哥哥一起下地獄。」
童磨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聽到過良子的這句話。在哪呢……啊，是在良子死前給他留下的那封信裡。
[兄敬啟：
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死去。此時正值冬季，庭院裡的梅還未有動靜，池塘卻是已結了冰。昨天和您交談之後，望著白茫茫的院子，我突然就起了死去的念頭。不是悲傷，我也並未感到害怕，只是無法再流出眼淚的我，實在是個罪惡的人。
我無法改變現實，也無法改變您的決定。只是希望您能在我死後，將我身邊的孩子送走，她已經到了足以婚嫁的年紀，也有了心上人，也許您不記得了，但她被送來的時候便已沒了父母，這令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我給了她一筆錢，算是作以她以後嫁人時的准備，希望您不要生氣。
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愛您，因此我會在母親說的地獄等您。我相信，父親與母親也一定在那裡等我。
抱歉。哥哥。
我只是太累了。]
夜色下的金發男人第一次將發愣的神色展現在了人前，他的眼神有些不明，星輝在他的眸中浮漾。
童磨看上去似乎是在認認真真地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不過過了半晌後，他的表情恢復了常態，再次用那不正經的語調回答道。
「不行哦。」
「要是隨隨便便地就□□掉的話，那位大人大概會很生氣的吧。」
[太宰治]：真可憐啊，良子小姐要被惡趣味的瑪麗蘇哥哥抓回去了呢。
[國木田獨步]：這個時候就不要說這種風涼話了，太宰。
[太宰治]：欸~我可沒有說風涼話哦，國木田君。我可是發自內心地同情良子小姐呢——唔，不過良子小姐這麼嬌弱，一不小心會被童磨君弄死也說不定哦。真可惜啊，我還想邀請良子小姐和我一起殉情呢。
[中島敦]：……請不要說這種可怕的話了，太宰先生。
待在宿舍裡看著直播的中島敦停下了打字的手，想了想，好像太宰治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人是一種很脆弱的生物，更何況他們的主播面對的敵人似乎是完全沒有把人命當回事的童磨。
雖然說是兄妹，但中島敦至今沒有感受到他們之間兄妹的氛圍。
直播間內的世界和他們所處的世界時間流動速度不同，在良子的世界裡也許只過了幾天，而事實上中島敦成為這個直播間的觀眾已經快有一個月了。
對於中島敦來說，「神宮寺」良子並不是陌生人。
他想要救她。
與中島敦的腦回路不同，港口黑手黨內部現在也正在各自思考著如何營救他們的7386號主播。
當然不是因為那點可笑的同情心，港口黑手黨看重的是利益。
就如那個不知道什麼來歷的「白蘭傑索」所說，他們還真的從這個APP裡輕而易舉地獲得了不少情報。
比如前不久讓森鷗外臉色並不好看的那一長串的來自其他組織和異能特務科的臥底名單。
[這樣聽得見嗎，神宮寺。]
狼狽地避過三只人偶中的一只的良子動作微微一頓。
中原先生？
[調整好呼吸。]
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沉穩又低沉，透著隱隱的嚴肅。
因不停地躲避攻擊而急促地穿著氣的良子下意識地便跟著對方所說的那樣做了。
[現在的你還太弱了。]
[屏住呼吸，找准時機逃跑。]
雖然身為觀眾的中原中也並不知道童磨的能力，但他所處的畢竟是上帝視角，年輕的港口黑手黨干部憑著以往的經驗，一眼便看出了對方的打算。
既然能用冰制造出人偶，估計也能在空氣裡制造能被吸入人體肺部的冰晶吧。
不過即使是這樣說的，事實上中原中也覺得良子逃脫的可能性為0%。
[尾崎紅葉]：我記得中也的話，應該是有插手那個世界的特權的吧。
落地窗前的中原中也一頓，疑惑地點開了自己名字旁的艦長勛章。
[艦長特權之一：加密交流頻道]
……
中原中也懶得看這些廢話，他直接把屏幕拉到了最下方。
[艦長特權之十：當艦長與主播親密度達到100的時候，可短暫開啟異世界通道。]
[進度（3/100）。溫馨提示：友善的交流與禮物的往來可快速提高親密值哦~每日提升上線為5]
年輕的港口黑手黨干部再一次因為系統的不要臉陷入了沉默：……哦，所以他一次性氪完還不行，還得每天分開氪嗎？
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的中原中也很快回答了尾崎紅葉的話。
[中原中也]：……好像現在還不行。
[太宰治]：真沒用啊蛞蝓。
港口黑手黨大廈內的中原中也差點就被太宰治氣得捏碎了手機。
[中原中也]：閉嘴，垃圾太宰。
罵完太宰治的中原中也一頓，聯想到自己前不久送的那本用青花魚罵人的書，想起來他似乎在系統商城內看到過什麼保命錦囊。
疑惑的中原中也就這麼點開了商城界面。
[叮咚——系統溫馨提示：您的艦長中原中也通過快捷通道給您贈送了一份禮物，請問宿主是否要立即查收？]
截止到目前完全找不到任何空隙逃跑的良子已經有些呼吸不過來了，雖說系統在修復她的傷勢，但她感到力氣在一點點地流失。少女鬢角的黑發濕漉漉的貼在兩側，她松了松因長時間用力按著傷口而發麻的手，目光不忘警惕著悠閑地將被破壞的人偶復原的童磨。
——是。
[保命錦囊開啟，此錦囊囊括一到五級保命技能卡、一到五級改良附身卡、我也不知道是干什麼用的大概是拿來湊數卡……]
[系統抽取中……恭喜宿主獲得四級附身卡「烏鴉」。]
黑發的少女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不過在系統對此作出解釋之前，她的意識便被接管了。
這在歪了歪腦袋十分不解的童磨眼裡，就變成了這樣一幕——
他可愛的妹妹不知道為什麼腦袋上長了一只眼睛紅紅的烏鴉，連帶著她自己的眼睛也變得紅紅的了。
一改之前的姿態從地上站起來的少女微微眯起了眼，下巴稍揚，似乎是在很努力地做出一副睥睨他的姿態——不過由於身高差距連踮起腳也彌補不了反而顯得有些滑稽了。
伴隨著啪嗒一聲扇子掉在地上的聲音，長相可愛的少女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中二的氣息。
「我愚蠢的哥哥喲。」
萬世極樂的教祖，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之二，此時露出了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怎麼辦！小墮姬說得沒錯！
他的妹妹不僅到了中二叛逆期還得了紅眼病了啦！
*
宇智波鼬覺得自己今天可能諸事不順。就在剛剛，他和自己親愛的弟弟宇智波佐助結束了戰鬥，明白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宇智波鼬看著自己面前的弟弟，正想像小時候那樣戳一戳他的眉心，下一秒就覺得天旋地轉，不僅變成了一只烏鴉，還不受控制地說出了中二的台詞。
不過好歹也是忍者中頂尖的人物，宇智波鼬一下就明白了現狀。他的意志似乎是被困在了這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身體裡，從身體狀況看來似乎不太妙，大概率是面前那個不知道為什麼眼睛比寫輪眼還要花裡胡哨的男人干的。
[哎呀呀，一不小心就把鼬君拉進游戲了呢。]
在宇智波鼬試圖尋找幻術的痕跡的時候，他聽見了一道遙遠的聲音，甜膩又不懷好意，令他下意識地便起了戒心。
[唔，為什麼大家都這麼戒備呢，明明是很有趣的游戲呀~作為參與游戲的回報，我可以讓鼬君在自己的世界裡活下來哦~]
這樣的屁話宇智波鼬一個字都不信。
——你是誰？
宇智波鼬這樣問道。
[啊咧，我嗎？我的名字是白蘭傑索喲。]
宇智波鼬得到答案後並沒有要問下去的打算。他對這個名字沒有印像，估計也從對方嘴裡問不到更多的東西了。
[真傷心啊，我被鼬君當成騙子了嗎？明明鼬君小時候還是個和止水君一起在瀑布那裡扔石子還一不小心一屁股跌到水裡的單純少年啊，怎麼就變成心裡深沉的雙重臥底了呢。]
宇智波鼬：……
[怎麼樣怎麼樣，加入游戲的話我就可以讓鼬君活下去哦。]
宇智波鼬覺得對方的口吻像極了騙子，但是小時候和止水扔石子一屁股坐在水裡的好像的確是他自己。
而且從對方的描述看來，他似乎知道當年宇智波滅門的事。
至於活下去……是像長門那樣的輪回天生之術？
宇智波鼬才不覺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會耗費所有查克拉耗盡生命來救自己，目的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參與一個游戲。
[不，鼬君你的情報也太落後了，復活一個人而已，我才不用死掉呢。]
宇智波鼬從對方的語氣裡聽到了幾分嫌棄的意思。
[我可是好心哦。畢竟鼬君的弟弟現在知道了真相可是恨不得殺光木葉的人呢。]
[啊，對了，偷偷和鼬君劇透一下，你親愛的弟弟不久以後還會和宇智波斑打起來，最後為了贖罪會遠走木葉。哦，差點忘了，幾年後你弟弟可愛的女兒就要降生啦，名字叫佐良娜哦。鼬君看不到不會覺得可惜嗎？]
宇智波鼬十動然拒。
[那套宿命的理論已經被槽爛啦，鼬君你再中二下去是吃不到美味的三色丸子了的哦。]
[欸，算了，本來還可以買一贈一把鼬君的好朋友止水君一起復活的……]
幾分鐘後。
宇智波鼬被江湖騙子白蘭傑索忽悠成功。
他試圖從對方的口中問出對方的目的，不過對方笑眯眯地回答了一句「只是覺得會很有趣而已」，便沒再多說。
宇智波鼬當然不會相信只是因為「有趣」……不過，反正試試也不虧，發現這似乎不是幻術後，他暫時也不知道要怎麼回去。
宇智波鼬再次睜開緊閉的雙眼時，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
發現了妹妹似乎有哪裡不對勁的童磨摸著下巴，俯下了身認認真真地打量著和自己記憶裡一模一樣的良子的臉蛋，微皺的眉頭透出掩飾不住的苦惱。
「欸，小墮姬說要是沒有正確對待叛逆期的孩子的話會變得很麻煩的呢。」這麼自顧自地說著話的童磨用扇子戳了一下良子腦袋上停著的烏鴉，戳倒是沒戳下來，反倒把對方的毛給剃了幾根，「可是小墮姬沒有和我說要怎麼做呀。」
哦。叛逆期啊。
宇智波鼬想起了自己那個曾經發表了「夢想是殺掉那個男人」的自我介紹的弟弟，陷入了沉思。
……他家佐助的叛逆期好像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來著。
「說起來，這只烏鴉好像有點奇怪啊。」童磨饒有所思地說道，「難道良子是沾染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宇智波鼬瞄了一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眼前的藍色面板，上面寫著的任務似乎是要揪掉面前這人的三根頭發。
當了二十一年忍者的宇智波鼬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奇怪的任務，不過秉著一個優秀的忍者應該有的態度，他只要使任務成功完成就行了。
這麼想著的宇智波鼬抬手，在童磨疑惑的目光中……
拔掉了對方腦袋上的三根頭發。
真是神奇地順利啊。
宇智波鼬看著自己手裡的金色頭發想道。
「啊，我就知道~」宇智波鼬聽見面前的人的聲音突然變得興奮了起來，「我才沒有被良子討厭呢！小墮姬果然是想錯了啊~」
宇智波鼬不懂對方的腦回路，不過在對方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自己腦袋的時候，下意識地便用寫輪眼一瞪。
天照的火焰就這麼覆上了面前之人的手臂。
童磨與宇智波鼬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同時展開了攻擊。
在發現這種黑色的火焰似乎無法用冰壓住之後，童磨完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便直接斬斷了自己的手臂。
「火遁·豪火球之術。」
「血鬼術·急凍之雲。」
空地的中央升騰起一陣水汽，少女的眼中萬花筒轉動，一個旋身便踢飛了身後的偷襲。
「果然，良子是被什麼不干淨的東西纏上了啊。」深知自己的妹妹是不可能會這種超越人類極限的花裡胡哨的招數的童磨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可不行，不快點從良子身上走開的話，我會生氣的哦。」
宇智波鼬瞄了一眼面板上的任務完成的字樣，冷漠地抬眸看了一眼對面的童磨，不動聲色地將查克拉聚集在了腳底……
選擇了逃跑。
倒也不是打不過。
只是沒有必要。
宇智波鼬的意志附在這具身體上，自然也能感到這具身體的疼痛。
宇智波鼬自己的身體也就算了，反正他忍得住，用寫輪眼糟蹋自己身體眾所周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欸，你要逃跑嗎？」
纏著藤蔓的冰晶人偶迅速地擋在了宇智波鼬面前，童磨搖著扇子慢吞吞地跟了上來，看上去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態。
宇智波鼬沉默不語，靈巧地避過四面八方襲來的攻擊後，他腳尖一躍，樹葉晃動之間，便輕輕地落在了高高的枝頭上。
有點難纏。似乎是個不錯的對手。
不過也就是局限在不錯而已了。
宇智波鼬微微闔了闔眼。
立在枝頭的少女身形纖細，寂靜的夜裡，除去鳥雀的輕響，只能聽見風的尾音。皎潔的月光一點一點地被吹散開來，少女抬眸之間，背後映著的那輪明月已覆上了血色。
「月讀。」
*
宇智波家作弊良器，你值得擁有——至少系統在給直播間的觀眾介紹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大概沒想到纏上自家妹妹的「奇怪生物」會這種招數的童磨毫無防備地中了招，宇智波鼬當然是當即能跑多遠是多遠。
在能運用查克拉的情況下，在樹林間趕路對於宇智波鼬算不上難事，大概是不知道自己會被困在這個世界多久，宇智波鼬稍稍猶豫了一下，加快了自己的趕路速度。
不過他還沒趕幾分鐘，就發現自己背後多了條小尾巴。
宇智波鼬稍稍側過臉向後看，便看到了身後不遠處跟著的背後插著雙刀臉上還塗著油彩的男人。
在判定了剛才被他揪了頭發的男人似乎並沒有追上來之後，宇智波鼬停住了腳步。他垂眸向下，視線正巧與宇髄天元對上，本以為是另外的敵人的宇智波鼬正打算出手，就聽見對方來了一句「果然是上次吉原的那個啊……聽說你要加入鬼殺隊，你是忍者嗎？」
不過還沒等他回答，對方就自顧自地說道「啊，大概只是姿勢相似吧，也對，畢竟忍者的末裔就只剩下幾個了啊」。
宇智波家的天才忍者，叛忍中的卡麗熙，暗部中的泥石流，行走的人頭收割機，一個沒有感情的弟控機器——此時陷入了沉默。
宇智波鼬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
忍者在這個時代滅絕了？
深感自己責任的重大的宇智波鼬皺起了眉頭，他的寫輪眼轉啊轉，在面前的宇髄天元身上看來看去。
被盯得有些奇怪的宇髄天元下意識地便後退了一步。自從上次他將這個被他差點當做十二鬼月殺掉的女孩子帶去交給[隱]的人之後，他便沒有再見過良子。
聽花柱大人說被他帶回來的少女名叫良子，似乎擁有比他描述的還要不可思議的力量，目前正前往峽霧山，想要拜前任水柱大人為師。
以後他們大概會成為同事，說起來宇髄天元對於自己初次見面的誤會還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想以後找個機會道歉，結果剛結束任務發個呆的功夫就看見渾身是血的對方以忍者趕路的姿態從自己的頭頂上約了過去，宇髓天元估摸著對方大概是在做任務的時候碰到鬼了。
宇髄天元：……
「啊，總之，上次的那件事，真是華麗地……」
「你是最後一個忍者？」宇智波鼬打斷了他的話。
似乎沒想到良子會問這樣的話的宇髄天元：「……倒也不是。」
算上雛鶴她們還有三個呢。
哦，那看來還有救。
宇智波鼬稍稍松了口氣。
「大概五個吧。」宇髄天元奇怪地看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五個……好像和滅族也差不多了。
所以忍者到底是怎麼衰弱到這種地步的。
以為這不過是自己所處世界的另一個時間段的宇智波鼬百思不得其解。
「木葉呢？」
「你說那個傳說中的忍者村啊，現在好像華麗地變成廢墟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一提到木葉，宇智波鼬便認真了起來。
「你沒有查克拉？」沒有感受到對方身上查克拉的宇智波鼬如是問道。
「良子」這麼一問，宇髄天元就知道對方是誤會了什麼了。健壯的男人單手插著腰，另一只手擺了擺，表情裡甚至還透著些無奈，「那都是傳說裡的東西，真正的忍者可不會那個。」
宇智波鼬：……忍者不會的話那我是什麼？
宇智波鼬順著宇髄天元的話接了下去：「所以你也不會忍術嗎？」
聽到這句話的宇髄天元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他看向「良子」的眼神微妙，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喂，你該不會……是忍者狂熱粉的那一派吧？」
哦，看來這個世界的忍者是真的完蛋了。
佐助不到十歲就能使用豪火球了，這這麼大個人了，連個忍術都不會。
七歲就從忍者學校畢業，十一歲就加入暗部的宇智波鼬完全不能理解這個世界的忍者。
不行啊，搞什麼政變，當什麼叛忍，這樣下去不僅木葉沒了，連忍者都要沒了啊。
這樣想的宇智波鼬心態從「死掉的話看不到佐助成家立業似乎有些遺憾」變成了「自己不做些什麼的忍者一族大概馬上就要沒了」。
宇髄天元不明白站在那根細細的樹枝上的少女在想些什麼，不過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還挺可怕的，估計是在認真思考什麼東西。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宇髄天元的對面，這條小徑的另一頭，跟著鎹鴉追了半天也沒追到鬼而返回原路的富岡義勇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藤原？」
[系統提示附身卡「烏鴉」抽離中，30%……100%……歡迎回到主世界，主播良子！]
意識回籠的那一刻，腳下的查克拉撤去，隨著樹枝的一聲哢嚓輕響，眨了眨眼睛的少女甚至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麼，就在宇髄天元和富岡義勇的注視下，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
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殘廢了的良子在接收附身期間的記憶的同時，聽見了系統輕快的聲音。
[獎勵「十天休息時光」已放入主播背包，主播可隨時取用——警告:有開啟異世界通道的可能。]
[世界《火○忍者》已納入直播間擴充範圍，目前進度……47%。]
*
尷尬，別問，問就是尷尬。
知道剛剛發表完「下地獄」宣言的自己揪了童磨一把頭發的良子坐在地上還有些發懵。
她的心髒仍因憤怒而砰砰跳動著，只是情緒已經平息了不少。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是血的衣服，被日輪刀刺穿的傷口已經消失不見了。
童磨的血鬼術對身體造成的損耗被良子用剩下的點數在系統那兌換了修復，大概是對於坑了無數次自家宿主的那麼一丟丟愧疚，系統好心地順帶幫她把剛才摔了一個屁股墩的傷害也一並抹去了。
暫且感受不到疼痛的良子在兩道疑惑的目光下緩緩站了起來。
整理好思緒的少女抬手，撥開沾在唇上的發絲，頗為禮貌地稍稍點頭打了個招呼，「宇髄先生，富岡先生。」
富岡義勇掃了一眼良子滿是血污的衣服，輕輕地嗯了一聲，便算是回復了。
雖然他眼裡的困惑一點也沒有少。
名為良子的少女在富岡義勇眼裡已經成為了一個神奇的存在。
這大概也就是在她剛剛摔下來的時候富岡義勇沒有出手的原因——畢竟在富岡義勇的認知裡，這種高度落地對於她來說是件很容易的事。
至於宇髄天元，他想的是——既然她剛才都能在那麼細的樹枝上穩穩地站那麼久，這種只要稍微調整好角度就能安全落地的事情當然也可以輕巧地做到吧。
所以對方後來真的摔了個屁股墩的事情他的確是沒想到的。
而且還和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方面還是挺有當忍者的潛質的。
「柱怎麼會在這裡？」在確認了良子並無大礙後，宇髓天元轉移了注意力，比起良子在蝶屋時見到的對柱畢恭畢敬的[隱]，宇髓天元對富岡義勇說話的時候語氣並沒有多大的改變，甚至連站姿都放松了些。
「前往白鶴村的隊員失去了聯絡，屍體已經交由隱處理了。」富岡義勇的回答十分簡潔，他移開了對上宇髓天元的視線，垂眸冷聲道，「上弦似乎有所行動。」
聽到上弦兩個字的宇髓天元一頓，「喂喂，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十二鬼月的上弦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自鬼殺隊建立以來，他們便幾乎沒有更替，這一代鬼殺隊對於上弦的了解還是基於前任的記載上的。
即便是柱，孤身對上上弦也是幾乎沒有勝算的。
這大概也就是上次宇髓天元誤會良子是上弦後那麼緊張的原因了。
站在中央的良子左看看宇髓天元，右看看富岡義勇，確認是自己幫不上的忙後，並不打算過多逗留。於是她找了個完美的空隙，正打算和這兩位戰鬥天才告別的時候……
[系統任務開啟！為保證劇情線不被更改，請宿主避免水柱富岡義勇與上弦之二童磨的見面！]
[接受][拒絕]
……哪來的劇情線？
[總之是宿主你不知道的劇情線啦。要是讓他們提前見面的話，關鍵人物富岡義勇有84%的概率會提前折損在這裡。]
就連富岡先生打不過哥哥嗎？
良子對此表示疑惑。
她知道哥哥很強，剛才交手的時候也幾乎是被對方戲弄著打，但是如果是富岡先生的話……
[距離進入劇情線還有六年的時間，關鍵人物富岡義勇目前的戰鬥力為正常劇情線的64%。]
[順帶一提，系統檢測到關鍵人物上弦二童磨剛才的戰鬥力為正常水准的32%。]
……那她是不是得修煉一百年才能實現她剛才說的話。
[請宿主不必過於傷心。根據系統捕捉到的愉悅值推測，對方大概只是覺得宿主您躲避的樣子很可愛，並不是因為您目前太菜。]
[總之！經過千錘百煉，宿主您一定會升級變強的！]
……
謝謝，有被安慰到。
「如果富岡先生指的是拿著把金色扇子穿著奇怪教祖衣服的人的話，他說他先回寺廟去了哦。」
富岡義勇與宇髓天元的談話因為少女的一句而停了下來。
披著羽織的富岡義勇輕皺眉頭，「你碰見他了嗎？」
碰見上弦二的話怎麼可能活得下來，她雖然看起來渾身是血，但是眉間並未顯出虛弱之意。
可是良子所描述的，的確是上一任柱們所述的為數不多的關於上弦二的情報之一，是只有柱們才有資格知道的事情。
「是。他說要帶我一起回寺廟，不過我不想念經就拒絕了他。」良子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自然，「他大概是覺得我很無聊，就自己一個人先走了。」
據說上弦二的脾氣的確有些古怪。
富岡義勇這樣想道。
他的藍眸裡映出少女鎮定自若的模樣，富岡義勇在掃了一眼面前的少女過後，提出了他的問題——
「你的日輪刀呢？」
宇髓天元有些驚訝:「你有日輪刀了？」
良子:「……蝴蝶小姐借給我的。」
然後被她剛才用來釘人偶了。
在那之後她就被附身了，附在她身上的人似乎並不在意小小的一把刀。
要回去拿嗎？
不，按照哥哥的性格，他恢復清醒以後大概會把那把刀拿走。
富岡義勇大概是看出了良子面色的古怪，他很快便對此做出了判斷——她應該是與上弦之二有過交手，日輪刀不是斷了就是沒了。
可是能與上弦二交手後還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這裡——富岡義勇困惑地皺起眉頭。
這個名為藤原良子的少女，究竟強到了怎樣的地步呢？
宇髓天元:「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普通的烏鴉會停在人的腦袋上那麼久。」
良子想了想，覺得他指得應該是附身卡試用期間抓著她腦袋的「宇智波鼬」，她做出了一副對此毫不知情的模樣:「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宇髓天元:「你是要去峽霧山吧，這邊可不是去峽霧山的方向。」
良子:「……一時之間走錯了方向，感謝宇髓先生的提醒。 」
宇髓天元:「不用這麼客氣，反正我們以後大概會經常見到吧。」
良子:？
宇髓天元咧開嘴笑，握拳的手騰出一根大拇指指著自己:「只要再殺一只鬼，我就能華麗地成為柱了。你這家伙的目標也是成為柱吧？既然這樣，我們以後會議上大概會經常碰見。」
良子:不，我的目標是學會呼吸法。
雖然是這樣想的，良子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贊嘆:「原來宇髓先生這麼強啊。」
宇髓天元一點也不謙虛:「那是當然。畢竟我風流倜儻，穿著時尚，行事華麗，還有三位嬌妻。」
富岡義勇:……？
良子:「噗。」
接收到良子疑惑的目光的富岡義勇沉默了一會兒:「隊內對此沒有規定。」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想，娶三位丈夫來也不是不可以。
良子: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宇髓先生說的是不是真的。
事實上也不知道真假的富岡義勇:……哦。
良子小小地呼出一口氣。她本以為從小在棉花糖君先進的教育指導下自己的思想已經是這個時代裡最為開放的了。沒想到還有比她的思想更開放的。
良子:「富岡先生和宇髓先生大概還有任務在身吧，那我就先啟程了。」
富岡義勇點了點頭。
宇髓天元叉著腰應了一聲。
遮住天邊明月的雲散開，風卷著枝頭的落葉而過，失去了水分的葉在地面上摩挲，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不管是良子還是富岡義勇，又或者是宇髓天元，都似乎陷入了一二三木頭人，誰先動誰是豬的游戲。
最先開口的是富岡義勇，他的藍眼睛掃了一眼擋住小徑一個方向的良子:「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們過去？」
良子:「怎麼會，只是我要往這邊走。」
宇髓天元:「那你怎麼不動？」
良子:「我休息一下再出發。」
誰知道她哥哥會不會還在那邊等她。
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知的少女並不想現在回去送死。
宇髓天元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的地方，不過轉眼想到對方是女孩子，估計體力是不如他們後，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邁開了腳步，背對著良子和富岡義勇揮了揮手離開了。
富岡義勇比宇髓天元要慢一拍，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不過最後大概是覺得沒有說的必要，衝面前疑惑的少女點了點頭後，身影便也消失在了月光下的樹林裡。
良子:……富岡先生才是忍者吧
看著二人身影徹底消失的良子這才放下心來。富岡義勇和宇髓天元都是好人，她並不希望他們和她哥哥對上。
良子一想到白鶴村裡滿地的血色，眼神便暗了暗。
[宿主您的決定是正確的。]
啊？
[根據探測信息顯示，上弦之二仍停留在白鶴村內，鬼王鬼舞辻無慘在前一分鐘已到達。]
良子:？？？
[事實上還挺有趣的，宿主您要看看嗎，本系統可以調出那邊的畫面哦。]
為什麼你之前沒有這個功能？
[本系統也是憑借著宿主任務的點數來升級的哦。]
系統話音剛落下，良子面前左側的那塊藍色的小屏幕便鋪開來。
沉靜的月色下，彩眸的男人倒在地上睜大了眼，他似乎是陷入了什麼美夢之中，眸中透著興奮之意，唇角還掛著淺淡的笑。
相比之下，一旁的鬼舞辻無慘臉色就並不好看了。
本來想看看童磨進度的鬼舞辻無慘，一到達白鶴村就看見了自己的上弦二大晚上地躺在地上睡大覺。
睡什麼睡，鬼哪裡需要睡覺。
這麼想的鬼舞辻無慘憤怒又嫌棄地一腳踹飛了童磨的腦袋。
良子被這一幕嚇得稍稍抬起手，不過在她捂住眼之前，便聽到了自家哥哥略帶迷茫的聲音。
童磨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幾圈後停了下來，從月讀世界中蘇醒的男人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認清了現狀。
完全沒有被鬼舞辻無慘又一次踢飛腦袋的自覺，童磨的聲音裡還帶了點可惜。
「誒，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啊……」
鬼舞辻無慘凝神:「你看到了什麼？」
腦袋掉在地上的男人興高采烈:「良子對我撒嬌的一幕哦！」
鬼舞辻無慘:……沒救了，他的上弦沒救了
[請宿主不必露出這樣的表情，畢竟在月讀世界裡是不存在撒嬌這種東西的，說起來宇智波鼬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良子:？
[童磨在月讀世界裡被綁在十字架上，根據時間推測，估計被您捅了三百三十八下。]
聽到這裡的良子看向把鬼舞辻無慘氣得不清的自家哥哥的表情更微妙了。
還說什麼呢……畢竟她哥哥的扭曲也不是一兩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宰一早就想到了商城裡說不定有什麼有用的東西，至於他不做，只是因為他單純地窮，順便還能坑中也
*童磨的腦回路:
(打架的時候)唔，要不把良子的手腳打斷了待會去吧，反正變成鬼了也能變回來→啊，不行，良子這麼弱，萬一失血過多死掉了怎麼辦→咦，不愧是我的妹妹，躲避的害怕樣子也很可愛呢，反正也不急，還是陪良子玩一下吧
(被拖進月讀後)附在良子身上的不干淨的東西不僅把自己拖進了奇怪的世界還害得自己動不了，好氣哦
月讀世界中提著刀笑容燦爛的良子:哥哥~！
童磨:哦，不氣了
至於被捅，童磨表示頭都被打掉了無數次了，毛毛雨毛毛雨啦
【小劇場】
漩渦鳴人:啊，我聽說了，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忍者的末裔吧？聽說你沒有查克拉？
宇髓天元:……
漩渦鳴人:那你也不會用查克拉上樹？
宇髓天元:我會用手上樹
漩渦鳴人:那你也就不能在水面上趕路？
宇髓天元:……
漩渦鳴人:你怎麼比我小時候還菜啊(嫌棄摳鼻)
第22章
大概是因為鬼舞辻無慘的關系, 良子的日輪刀出乎意料地並沒有被拿走。在通過屏幕確認了鬼舞辻無慘把童磨提溜回去了之後, 良子沒有再浪費時間，直接發動了技能「面對疾風吧」，拿回日輪刀後直奔峽霧山。
系統在良子在峽霧山山腳下挺屍期間, 痛心疾首地表示這是對技能的浪費。
成功度過技能僵直時期的良子對此當然是左耳進右耳出。
要拜鱗瀧左近次為師並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對方不知道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早已在上山的路上布滿了機關。
在硬生生地被滾落的巨石逼回原路, 又或許是狼狽地躲過不知道從哪裡射出來的暗箭之後，良子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 像是陷入了沉思。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 本就蜿蜒又不好走, 更別說加上陷阱了。
束著高馬尾的少女小小地吸了一口氣，在頗為好奇的直播間眾人的注視下……
爬上了樹。
[？？？]
[宿主，宿主您冷靜一點啊宿主！不是, 您怎麼就蕩過去了？您是猴子嗎？啊啊啊宿主您的形像要崩壞了啊宿主！]
良子完全沒在聽系統的尖叫, 畢竟全神貫注保證自己不摔下去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說到這裡，她還要感謝教她爬樹的奴良先生，在認識奴良先生短暫的幾年裡，她還曾憑借這項技能瞞著哥哥, 三番四次地偷偷從家裡跑出去過。
[……這就是宿主你哥哥討厭奴良滑瓢的原因吧。]
[請宿主您好好按照少年漫的熱血套路來，哪有主角會繞開艱難險阻的啊！！以弱碰強，在勝利的曙光中沐浴著一身鮮血站起來的主角才是看點啊看點！]
良子選手對於這種說法感到非常的疑惑。
——那不是自討苦吃嗎。
偏頭躲過背後射來的一支箭的良子如是想道。
——而且，雖然不知道少年漫是什麼東西，但是講的應該是男孩子吧？
好像從邏輯上挑不出良子的毛病的系統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它自閉了一會兒, 才伴隨著滋滋的電流聲回答道。
[既然這樣，宿主您走少女漫路線也不是不行。本系統剛才為您演算了一下您與目前登場人物的匹配度，並未發現匹配度在90%以上的對像。正在匹配觀眾欄……]
……少女漫又是什麼？
[就是以戀愛為主的情節展開。啊，順帶一提，匹配結果顯示，宿主您與觀眾太宰治的匹配度出現了驚人的0％。]
太宰先生？
[是，這可絕對不是因為他剛剛又嘲笑了本系統的緣故哦，這是本系統秉著公平公開公正的原則搜索出來的結果——觀眾太宰治，又稱神奇的男人，在眾多的話本裡，他不僅能搶別人的老婆，還能把自己老婆送出去，宿主您要是和他談戀愛，估計他把你送出去的時候還會給你頭上扎朵花。]
系統這段話說得苦口婆心，就像是為了應證自己的話的真實性一樣，末了還補充了一句。
[不信宿主您問您的艦長中原中也。]
突然被cue的中原中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解:[太宰那家伙有話本？]
熱心的系統當即給中原中也打包了一百本太宰治的小說送去，隨便點開了一本的中原中也覺得自己發現了新大陸。
說實話他還挺爽的。
畢竟這樣他就又有嘲笑太宰治的理由了。
就在系統這麼一來二去講著廢話的時間，松開了繞在手腕上的枝條的良子輕巧地落地。
[……啊啊啊宿主您怎麼就這麼到了啊QAQ！]
良子沒有回答系統悲傷的吶喊，事實上她也沒有時間回答。
畢竟就在她落地的一瞬，別在腰間的日落刀被迅速抽出，刀刃擊打之間，手腕一陣發麻的少女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戴著紅色天狗面具的男人並沒有要交手的意圖，他收刀的動作利落，聲音低沉，帶著隱隱的威懾力。
「就是你嗎？和那個鬼舞辻無慘交過手的人。」
……所以她偷了鬼舞辻無慘帽子的事情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嗎？
「沒有交手。」就像是回答產敷屋時那樣，良子糾正了對方的說法，「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我搶走了他的帽子。」
雖然戴著面具，但良子總覺得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變得古怪了起來。
不過古怪也有道理，畢竟誰沒事會去搶別人的帽子。
「聽主公說，你想要學習呼吸法。」
鱗瀧左近次在昨日收到了[隱]送來的產敷屋耀哉的來信，省去一些日常的問候外，產敷屋耀哉簡單地介紹了這個名為「良子」的孩子的情況。
產敷屋耀哉似乎對於這孩子充滿了期待。
他在信中提及，在這孩子身上他感到了些與這個時代不符的東西，那也許是鬼殺隊千年來打敗鬼舞辻無慘的一線曙光。
鱗瀧左近次雖是鬼殺隊的培育師，但也不是誰都會被他收為弟子的。雖然他對於曾任自己主公的產敷屋耀哉十分尊敬，但比起聽說，鱗瀧左近次更想親自來試一試這孩子有沒有能成為鬼殺隊一員的天賦和覺悟。
這也就是他在上山的路上設置那麼多道機關的原因。峽霧山每到夜晚便會起霧，越向上，空氣便越稀薄，面對這樣的情形，斷只有心思堅定的孩子才能抵達。
然而，在聽到面前少女對於她是如何從樹上一路蕩過來的陳述後，鱗瀧左近次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身為培育師可能是遭到了瓶頸。
聰明的確是好事，但他想測的又不是這個。
沒有超乎常人的韌性的話，是無法從那個鬼殺隊考核中活下來的。
鱗瀧左近次並不想再送自己的弟子去白白送死。
於是在完善了機關後，鱗瀧左近次在第二天晚上非常無情地把良子帶到了山頂上，要求對方在太陽升起前抵達遠點。
這件事情就算是放在以後，也足以令良子印像深刻。
畢竟實在是太慘了。
良子這輩子都不能理解系統所說的少年漫的熱血到底在哪裡。
新換上的衣服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少女白皙的臉頰上帶著樹枝劃出來的淺痕，她的眼角沾了些塵土，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
鱗瀧左近次問她:「你為什麼想要成為鬼殺隊的一員？」
不，她不想，完全只是因為系統的任務而已——這個問題如果放在幾天前，良子大概會在心中這麼回答道。
但是。
【「畢竟我是能聽到神明聲音的聖子嘛，所以我是不會死掉的喲。」】
【「要是良子死掉了的話，那就把良子融進我的血與肉裡。這樣良子就能和我一起長命百歲啦。」】
良子發現自己從很久以前就誤會了一件事。
她的哥哥不是在殺人，他是在吃人。
她的哥哥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鬼了的呢。
他之所以喜愛她，是因為她是這個世界上僅剩的他為人時留下的存在嗎？
「我有一個無論如何也想殺掉的鬼。」
抬起頭的少女這麼對鱗瀧左近次回答道，即便是這樣狼狽的姿態，她的眼中也依舊映著粼粼閃耀的清冷星光。
「我從很久以前就應該把他殺掉了。」
良子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百年後活過來，也不明白自己腦子裡那個系統究竟為何物。
但是，假如神明是真的存在的話，他大概是希望由她來親手使哥哥解脫吧？
鱗瀧左近次盯了她許久，才算是認可了她的答案。
不過聽系統所說，鱗瀧左近次不僅誤會了她想殺掉的鬼是鬼舞辻無慘，似乎還誤會了她和鬼舞辻無慘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她就不該去搶鬼舞辻無慘的帽子。
「必需的物品都在屋子裡，從明天開始訓練。」鱗瀧左近次說道，「明天義勇應該也到了。」
「富岡先生？」
良子之前只以為富岡義勇是來峽霧山一帶做任務，沒想到是要來找鱗瀧左近次。
說起來由於作弊技能的存在，她還比富岡先生早了一步……富岡先生要是看見她估計又要露出困惑地表情了。
等等，富岡先生來拜訪鱗瀧先生，聽蝴蝶小姐說鱗瀧先生似乎是前任水柱。
這麼說來……
鱗瀧左近次大概是看出了良子臉上的驚愕，「義勇是我的弟子。」
……那富岡義勇豈不是成了她的師兄？
良子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占了富岡義勇的便宜。
不過到這裡她也沒再多問。
畢竟她忙著抓緊時間去洗漱然後再好好地睡一覺。
[宿主您就不好奇人物富岡義勇來峽霧山是干嘛的嗎？]
探望師父的話是很正常的事吧。
[話雖如此，這可不是人物富岡義勇此行的目的哦，再過幾天就是這一屆的鬼殺隊考核啦，雖然與宿主無關，但是人物富岡義勇的師兄錆兔的忌日就在這幾天呢。]
良子抱著衣服的手一頓。
錆兔……她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是在……啊！前不久老醫生身邊那個小學徒似乎和她提過。
系統稍稍欣慰了一下自家宿主至少在記憶力方面沒有問題後，就開始企圖給她惡補關於關鍵人物錆兔的資料。
可惜它還沒開始就被良子打斷了。
「我記得小學徒說過，錆兔先生似乎是有著一頭粉色的頭發……」
[對對，是的喲。 ]
視線落在了窗外的良子頓了頓，「該不會錆兔先生恰好披著龜甲紋羽織，右側嘴角有一道傷疤，還帶著狐狸面具吧？」
[……宿主您怎麼這麼清楚？]
相比起疑惑的系統，良子的表情稍微有些驚恐。
她黑色的眼眸裡倒映出的粉發少年，正坐在窗外高高的樹上，抱著懷裡的日輪刀，懸著兩條腿看著她。
「那個……我好像能看到錆兔先生？」
第23章
富岡義勇的師兄, 錆兔, 死於幾年前藤襲山鬼殺隊的最終選拔。
他沒留下屍骨，靈魂卻從藤襲山回到了峽霧山，陪伴在鱗瀧左近次身邊——雖然後者看不見他。
幾天前, 鱗瀧左近次從[隱]那接過來自產敷屋耀哉的信時，錆兔就在身邊。因此他自然也是知道最近會有一個名叫良子的孩子將來到峽霧山, 拜入鱗瀧左近次門下，學習呼吸法的。
只是他沒想到, 這個孩子似乎……看得見自己？
不僅是錆兔和良子, 在聽到良子這麼說後, 連一向聒噪的系統都稍稍安靜了一會兒。它在自己的資料庫中翻了兩遍，在確定似乎並沒有這個設定後，按照自己的理解, 有些遲疑地解釋道。
[大概因為宿主您是死而復生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您和現在以靈魂狀態存在的錆兔接近。]
……所以准確地講，她現在還是個死人嗎？
良子在心中小小地吐槽了一句後，注視著從樹上輕巧地跳下的錆兔, 試探著打了個招呼。
「那個……你好？」
錆兔的腳步一頓，稍稍點了點頭，「你好。」
說起來，這孩子似乎剛剛成為了他的師妹。真菰知道的話應該會很開心。
這麼想著的錆兔並沒有再主動開口說話，而抱著衣服的良子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著也就直接地導致了——
氣氛似乎有點尷尬。
「你的傷怎麼樣？」
就在良子飛速在腦子裡搜刮話題的時候, 站在遠處的少年率先開了口。
大概也是沒有想到會有人看到自己的緣故，錆兔今晚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好好地戴上面具。他的狐狸面具壓著發絲戴在耳後方，露出一雙干淨又好看的灰色雙眸。
良子頓了頓，意識到對方指的是自己身上剛才二次通過鱗瀧左近次的陷進時落下的傷口後，輕輕地搖了搖頭，「很快就能好。」
每次完成任務後，她面前那塊只有她能看到的小小的面板上都會多一些點數，按系統的說法是她可以用來轉換成這個時代的貨幣，也可以用來購買系統商城內的一些必需品。
不過良子更樂意拿來修復傷口。
良子：「錆兔先生一個人出來賞月嗎？」
錆兔：……倒也不是賞月，只是有些無聊。
在成為靈魂後，能與錆兔交流的就只剩下了同樣以靈魂狀態存在的真菰。真菰有時候會去找小動物玩，有時候也會花費一下午編花環。
但錆兔不一樣，他對這些事情不大感興趣。倒也不是不喜歡，只是身為男子漢，他更樂意找個地方練劍。
即使這個狀態下，就算他把呼吸法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似乎也沒什麼用。
少年聲音輕輕地「嗯」了一聲，「我不是一個人。」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真菰也在。」
真菰……真菰又是誰？
[是另外一個在鬼殺隊的最終選拔中死掉的孩子，也就是宿主您的師姐哦。]
……原來鬼殺隊的最終選拔死亡率這麼高的嗎？
[是。一般而言，每次舉辦的最終選拔只有幾個人能活著通過。所以請宿主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好好學習呼吸法升級，不要辜負了柱們對你的期待哦！]
良子：……
「聽說你很強。」 錆兔想起了產敷屋耀哉信中的內容。
少年的語氣篤定，仿佛已經認定了這個事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良子總覺得面前看上去溫和又溫柔的少年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氣勢有些稍稍的變化。
「不，您誤會了，錆兔先生。」良子的語氣誠懇，「就是因為我很弱，才會來到這裡。」
良子本想用不死川來舉例，不過後來轉念一想，覺得錆兔大概不認識不死川後，便改口道，「現在的我的話，大概連富岡先生的五六招都接不下。」
雖然她和富岡義勇也沒打過就是了。不過在良子心中富岡義勇的水平約等於不死川實彌。
聽到富岡義勇的名字的錆兔稍稍一頓，隨即眼睛裡流露出了笑意。
他站在月色下，輕笑了一聲，「義勇那小子啊，聽說他已經成為柱了。」
良子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前不久小學徒對她說的「錆兔先生比義勇先生要強」的事。
大抵是發現了面前少女看向自己時眼神的變化，錆兔開口詢問道，「你之前認識我？」
良子一頓，搖了搖頭，「不是的。只是從別人的嘴裡聽說過錆兔先生。」
說話這句話後，良子努力地回憶了一下那個村子叫什麼後，轉述給了面前的錆兔聽。
在聽說老醫生至今還以為他參加的是「劈柴大會」後，錆兔有一瞬間的發愣，隨即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方才初見時顯得沉穩的少年此時看起來距離近了些，聽到故人的事的錆兔似乎起了興致。
在這之後，良子又和錆兔說了關於富岡義勇完全不能理解小百合對自己的愛慕，反而非常無情地指出 「那你還挺弱的」「胡子？」的事。
面前的少年的笑聲清越明朗，長長的眼睫垂下時，剔透的眸底顯得格外溫柔。
錆兔過了一會兒才止住笑，只是他眸底的笑意還未來得及褪去，「的確像是義勇的風格。」
在很久以後，良子回想時，她覺得自己和錆兔熟絡起來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不過現在良子只覺得錆兔和富岡義勇一樣是個好人，看上去溫柔又爽朗，應該很好相處。
良子是在離天亮還有一刻鐘的時候被鱗瀧左近次叫起來的，她被再次帶去了山頂上，按鱗瀧左近次的話說，就是等她的衣服不被這些機關劃破一道時，再進行下一步的訓練。
於是良子持續了一天「快要死掉——用點數修復好傷口——快要死掉」的循環。
峽霧山的晚霞很好看。不知道第幾次穿過機關的良子倒在地上面朝著天空，這樣感慨道。
「看來你說的是真的啊。」
從不遠處傳來的錆兔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倉皇從地上坐起來的少女一轉頭，就看見了抱著劍的少年。
錆兔這次好好地戴上了面具，良子看不見他的表情，倒是聽出了他語氣裡的疑惑。
「錆兔先生見到富岡先生了嗎？」
良子想起鱗瀧左近次昨天和她說的富岡義勇會來峽霧山的事。她在這裡耗了一天自然是沒見到富岡義勇，不過良子覺得作為富岡義勇師兄弟兼好朋友的錆兔應該會去見他一面。
畢竟按照系統所說，富岡義勇應該是來祭拜錆兔先生的衣冠塚的。
錆兔點了點頭，語氣裡帶著點感慨和擔憂，「他看起來比去年要更強了點。」
錆兔大概是最了解富岡義勇的人，他剛才在自己的衣冠塚前站了一會兒，富岡義勇就跪坐在他的面前，一句話也沒說。
富岡義勇很強，但他自己似乎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甚至覺得他自己成為了水柱是一件令他十分羞愧的事。
要是換做錆兔還沒死的時候，錆兔大概會一拳敲在他腦袋上，教訓他道「露出這種喪氣的表情算什麼男子漢」之類的。
可惜這種事情他已經做不到了。
想到這裡的錆兔回過神來，他稍稍垂首，看向面前撐著日輪刀站起來的少女。
產敷屋耀哉在信裡曾說過她擁有著令人瞠目結舌的奇妙力量，錆兔對此還挺好奇的。
說起來，身為師兄，教導一下師妹似乎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於是當著疑惑的少女的面，錆兔提出了鱗瀧左近次不在的時候，可以由他來稍微指點一下她的動作的事。
良子對此感到頗為高興。
然而沒過十分鐘她就高興不起來了。
錆兔在拔劍的時候和沒拔劍的時候，完全就是兩個人。
期間錆兔大概是想要說些什麼，良子看見對方的喉結動了動，不過到最後除了一邊打一邊糾正她動作的漏洞的話，錆兔也沒說什麼。
實在是太可怕了。
無數次感覺到「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死掉」了的良子在看到面前的少年把刀收回去後，才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反應倒是很迅速。」 錆兔對此評價道，「你的日輪刀不合手嗎？」
良子一愣，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那把從蝴蝶小姐那借來的日輪刀。
她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道，「有一點輕。」
「等到順利通過考核後，會有人替你打造專門的日輪刀。」 錆兔頓了頓，「不過在此之前，不好好地適應自己的日輪刀的話，是無法通過最終選拔的。」
良子點了點頭，也許是聽出了錆兔話裡的遲疑，她頗為貼心地開口問道，「錆兔先生想問什麼嗎？」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你是怎麼在搶走鬼舞辻無慘的帽子後全身而退的？」
良子：「……」
良子：「大概是因為我跑得很快。」
錆兔：？
直起身子的少女稍稍猶豫了一會兒，在想通了在指導自己劍術的錆兔面前沒有必要撒謊後，接著補充道，「其他的話，我還有個技能。」
就在前不久，她的技能「面對疾風吧」成功升級了之後，良子發現自己的技能欄裡又多了一項技能。
雖然和前者不一樣，因為是被動技能，所以不用喊出口號，但又是一個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願意在人面前展示的技能。
畢竟這個技能叫做——
沐浴在霞光裡的少女挽起了袖子，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在錆兔震驚的目光下捏緊了拳頭。
伴隨著轟隆的一聲巨響，以少女落拳的樹干為中心，半徑約為兩米的樹搖晃著一並倒下，驚起了一群鳥雀。
——大力出奇跡。
空氣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已經沒有勇氣抬起頭看向少年的良子有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的衝動。
不過在那之前，她聽見了錆兔飽含贊嘆的聲音：「這才像個男人一樣嘛。」
錆兔在說完這句話後大概也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他對上了良子的目光，有些尷尬的解釋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良子點了點頭：「是。錆兔先生的誇獎我明白了。」
[哈哈哈，這可是關鍵人物錆兔最高程度的誇獎了，宿主應該開心才對。]
[順帶一提，剛才人物錆兔在與宿主您對打的時候本來想說「堂堂男子漢這樣的姿態太難看了」，不過在他說出口前考慮到宿主您並不是男子漢後又收了回去。]
良子：……明白了，原來錆兔先生是這個類型。
良子與錆兔的交談終結於從系統的一句[檢測到關鍵人物富岡義勇的氣息]
[人物富岡義勇已經待在宿主您背後的那棵樹上看了您三分鐘了。]
良子：？？？那你怎麼現在才說？
富岡義勇當然是看不見錆兔的，而錆兔剛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良子身上，倒也沒有注意到富岡義勇的到來。
這也就導致了之前的一幕，在富岡義勇的眼裡就變成了——
良子一個人不知道在對著空氣嘀嘀咕咕什麼，最後還惱羞成怒地打倒了一片樹林。
富岡義勇的心情有些復雜。良子的心情更復雜。
她聽見了富岡義勇從樹上跳下來的輕輕的腳步聲，動作遲緩地轉過身去，目光恰好與後者對上。
富岡義勇的表情嚴肅，此時倒是像極了一位關心後輩的長輩。
「藤原。」
「是、是？」
「壓力要是太大了可以去找醫生治療。」
良子和富岡義勇認真的目光對視了半分鐘，才聲音微弱地回答道。
「不，不是您想的那樣，富岡先生。」
「……我並沒有發瘋。」
第24章
良子在峽霧山的修行比預想中的要順利, 這大概要歸功於擔任起陪練一職的錆兔和真菰, 還有偶爾會指點她一下的中原先生。
不過中原先生經常說話只說一半，用系統的話說就是打字打到一半消失了蹤影。
良子猜測大概是因為中原先生很忙的原因。
中原中也的確很忙，年紀輕輕就當上黑手黨干部的中原中也常年被派往各個分部進行武力鎮壓, 作為港口黑手黨的最強戰力，有時候也會被作為橫掃敵對家族的武器。
不過就算是這樣, 中原中也也早就習慣了。
他不習慣的是最近總是能見到的太宰治。
自從系統給他的賬號開啟了防盜號功能以後，能登上中原中也賬號的只有他自己的那部手機, 雖然不用擔心太宰那個家伙用他的賬號說些奇怪的話, 但是……
中原中也的額角抽了抽, 他鈷藍色的藍眸抬起，看向街角反光鏡中映出的自己背後的人影。
藏得好也就算了，偏偏這個跟蹤者還很沒有跟蹤的自覺。
「太.宰。」中原中也從後槽牙中擠出了對方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黑發少年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他鳶色的眸子彎起, 十分親切又熟稔地抬手對著中原中也打了個招呼，「呀，好巧，你也在這裡啊中也。」
中原中也：……我看起來是傻的嗎？
逐漸喪失了耐心的中原中也插在口袋裡握著手機的手並沒有松開, 大概是遭受了名為「太宰治」的陰影，中原中也覺得只有自己把手機握在手裡才能避免被對方偷走的可能性。
中原中也轉過身直面著太宰治，他單手拉高了帽檐，額前的赭色發絲有些散亂，「你這家伙很閑嗎。」
太宰治：「沒有哦，我在好好的工作哦。國木田君讓我來調查最近那個炸/彈客的蹤跡。」
中原中也：「我看起來像炸/彈客嗎？」
太宰治思考了一下：「嘛, 蛞蝓的腦子應該是搞不懂炸/彈的構造的吧。」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不可能聽不懂他的諷刺，太宰治這麼認真思考自己是炸/彈客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他單純地只是想嘲諷自己。
就在中原中也打算發作了的時候，面前的太宰治卻搶先開了口。
穿著米色風衣的黑發少年神色懶散，說出的話卻是使中原中也小小地吃了一驚：「不過中也也在找那家伙吧。」
中原中也：……
「雖然只是猜測而已，不過聽安吾說前幾天異能特務科下落不明的人員裡有名叫中森的家伙……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港口黑手黨在異能特務科的臥底吧。啊，好像還是中也的部下呢。」太宰治的笑容燦爛又純潔，他鳶色的眸中倒映出中原中也的神色：「呀，看來我猜對了。」
「掌握了港口黑手黨和異能特務科的秘密的中森君——我想中也一定有點數兌換關於中森君下落的情報吧~」
作為敵人來講，太宰治實在是個很可怕的存在。
聽到這裡的中原中也皺了皺眉頭，他的表情陰郁，連聲音都沉了幾分，「你這家伙是真以為我不會把身為叛徒的你怎麼樣嗎？」
太宰治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欸，我以為這個話題我們老早以前就已經解決了。」
太宰治指的是中原中也以「內八大小姐」的姿態說「下不為例了哦」的事。
中原中也：……
太宰治：「反正讓我找到港口黑手黨也沒有什麼損失嘛，怎麼樣，中也，要不要做個交易？」
中原中也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盯了太宰治那張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臉一會兒，「你知道交易是什麼意思嗎？」
和太宰治曾經做過一段時間搭檔的中原中也熟知對方的秉性，在太宰治的字典裡，完全就沒有「交易」這種詞的存在，太宰治口中的「交易」，一般指的都是「白/嫖」。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中原中也感到了手上的手機的振動。
和太宰治拉開了一定的距離的中原中也遲疑了一會兒，從口袋裡抽出手，垂眸掃了一眼界面上的新消息。
不是什麼重要的話，在艦長加密的專屬對話頻道裡，良子像往常一樣回了他一模一樣的消息——
[早上好，中原先生。]
為了攢夠觀看時長兌換點數，中原中也和大多數人一樣，一般沒什麼事的時候也開著直播界面，雖然調的是靜音。
他也是前不久才發現，和普通觀眾的實時制度不同，艦長專屬頻道更像是一款聊天軟件，即使他沒有及時看到，消息也不會像發出去的彈幕一樣立即消失。
按照紅葉大姐的建議，中原中也每天都會定時在這個頻道裡發消息以提高那什麼「親密度」。畢竟在他如實地告訴森鷗外似乎能開啟去異世界的通道後，港口黑手黨似乎有探索異世界的打算。
就中原中也來說，他對那些奇怪的「呼吸法」的戰鬥方式還挺好奇。
還有「鬼」這種生物。
港口黑手黨的科技研發部門還隱晦地向他暗示，如果他能去一趟異世界的話，務必抓一只回來給他們研究。
「這也太無聊了啊，中也。這樣是追不到女孩子的哦。」太宰治拉長了語調，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什麼啊，只有早上好晚上好嗎——欸，怪不得22歲了交往經驗還是0啊。」
中原中也：「你怎麼知……喂，我的手機什麼時候到你手裡了？！！」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真是個有毒的存在。
他就是把手機放進口袋裡才過了一分鐘，他就松開手了一分鐘。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以後要是被武裝偵探社開除了，去當個小偷大概也不會被餓死。
完全沒有自己要被揍的自覺的太宰治手指不知道在屏幕上點了什麼，雖然是低垂著視線，但仿佛腦袋上也長了眼睛的少年以滑稽的姿態靈巧地避過了氣急的中原中也的攻擊。
大概是知道中原中也的底線在哪裡，在對方打算動真格前，太宰治停下了動作，舉起手表示投降。
中原中也奪回了手機，他看也沒看就塞回了口袋裡，轉身就准備離開。
就如太宰治所說的，他的確是兌換了關於中森下落的情報。畢竟所有的線索都被一場爆炸毀得殘缺不全，要憑借他自己找大概需要花很長時間。
中森可不一定能活到那個時候。
中原中也並不打算在這裡陪太宰治耗，反正太宰這家伙什麼時候都能揍。
使用了異能力的中原中也從地面上一躍而起，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太宰治的視野裡。
中原中也覺得太宰治剛才大概是從他的手機裡翻到了關於那個炸/彈客的情報。不過講道理，他對於這一點其實不太在意，畢竟森鷗外下達的任務是營救中森，至於那個炸彈客的存在，雖然順手解決對於中原中也來說是件很容易的事。
不過……
【「既然異能特務科和偵探社這麼積極。」】辦公桌前的森鷗外撐著下巴，彎起了唇角，【「交給他們來做的話，大概公眾會對這樣的結果更滿意吧。」】
認真起來的中原中也效率奇高，畢竟除了太宰治外在這個世界裡他並沒有什麼克星。
毫發無損地在炸/彈余波中立著的赭發少年嘖了一聲，一把揪住半死不活還剩一口氣的中森的領子，順帶把不知道在喊些什麼報復社會的話語的炸/彈客踹進了牆裡。
中原中也估摸著太宰治待會來的時候應該能把他摳出來。
期間中森還回光返照般地抬起頭看了一眼被踹進牆裡的人，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用光了最後的力氣對中原中也說了一句「我沒有泄露秘密」後就昏了過去。
中原中也看著被自己揪著的部下心情復雜。
……他看上去是會對自己部下下手的人嗎？
總而言之，在中原中也將自己的部下待會港口黑手黨交接後，他暫時得以空閑。
舒出一口氣的中原中也這才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屏幕上是良子發來的未讀消息，轉換成語音後還能從少女的語氣裡聽出小小的遲疑。
[您是認真的嗎，中原先生？]
啊，什麼認不認真的？他不就今天早上發了句打招呼的話嗎？
中原中也疑惑地調出了聊天記錄。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在聊天記錄的框裡，中原中也看著自己發出去的色彩斑斕的視頻，臉色也變得色彩斑斕了起來。
[系統提示您的艦長中原中也向您發送了一段視頻，請問您是否要觀看？]
說實話，當良子練劍，聽到系統這樣的提示音的時候，的確是有些疑惑的。
而就在她看完發來的視頻的時候，就更疑惑了。
視頻上的女孩子穿著亮色的衣服，還戴著同樣亮色的假發。期間良子還退出看了看，在確定了視頻封面上寫的的確是「猛男必看，武功秘籍」後，又遲疑地取消了暫停。
雖然但是……視頻裡除了跳舞的可愛女孩子外，良子實在沒有看出其他東西。
而且她們跳的舞也是她從來沒見過的。
可就在她疑惑的時候，中原中也再次發來了消息。
[中原中也]：上次你問我的要點，學會這個就可以。
這條消息只是普通彈幕，倒是沒有轉成語音，要說語氣其實也沒有什麼奇怪，但疑惑的少女又重新看了一遍視頻……
實際上動作還挺簡單，即使她從來沒見過這種類型的舞蹈，看一遍差不到也就能重復出來。
但是，以防萬一。
良子沒忍住還是通過系統給中原中也留了言。
「您是認真的嗎，中原先生？」
當然不是認真的，誰會看這種東西啊，太宰那家伙到底是從哪裡搜索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視頻的。
在腳下的地板裂開的聲音裡，中原中也忍住了把手機捏碎的衝動，沉默地在辦公室裡關掉了視頻。
距離良子發送這條消息已經有了一段時間，就在中原中也打算解釋清這個誤會的時候，他看著屏幕裡的少女擺出了和視頻開頭的女孩子一樣的動作。
雖然良子只是做個動作而已，中原中也的腦子還是不由自主地給她配上了剛才視頻裡女孩子稚嫩的聲音。
「舞法天女——朵蜜變身！」
中原中也懸在回車鍵上的手突然就按不下去了。
怎麼辦，解不解釋他好像都變成了變態。
作者有話要說： 磨磨頭:？？？？不行哦，三天之內殺了你哦小中也
太宰:深藏功與名
*到學校啦，打掃下寢室，評論晚點回
*關於評論區提出的宰宰的問題，宰宰其實每次出任務像「拿走鬼舞辻無慘」的帽子和「贈送升級禮包」這種都是有意義的啦，就有點類似於「找小姐姐殉情的時候還能從對方口中順便搜集目標人物資料，還不會引起對方疑心」這種，當然，也不排除宰宰有時候只是單純地想要看熱鬧，剩下的就不說啦，後面會提
第25章
良子從峽霧山離開, 前往鬼殺隊的最終選拔, 是在兩年後。
雖然有些不可置信，但十八歲的少女終於也成為了像當年被她吐槽的不死川實彌那樣一劍劈開石頭的人。
對此她的師兄錆兔頗感欣慰，暖融融的陽光落在少年纖長的睫羽上, 坐在樹上的錆兔那雙銀灰色的眸子裡倒映出和真菰一起慶祝的黑發少女，他輕輕垂了垂眼, 腳尖落到地上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峽霧山修行期間，良子收到了[隱]帶回來的伊之助和孝治的回信, 孝治在信中簡單地述說完近況後, 聲淚俱下地控訴了伊之助的暴行, 小小年紀的孩子不知道從哪裡叼回來了兩把刀，逮兔子吃的時候就握著兩把刀毫無章法地跟在兔子背後開始豬兔賽跑。
至於伊之助的回信……良子把皺巴巴的信紙換了四個方向，把腦袋擰成了九十度也沒看懂對方寫的是什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良子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伊之助不會寫字。
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這一點的少女沉思了一會兒, 將伊之助的信疊好收進了袖子裡，決定等以後有機會再遇見伊之助再問問他寫了什麼。
在聽完鱗瀧左近次的叮囑後，良子接過前者遞來的狐狸面具，在次日天剛亮的時候下了山。錆兔和真菰一直送了她到山腳, 戴著狐狸面具的嬌小少女抱了抱她。
真菰：「要是在最終選拔裡發呆的話，是會死掉的哦。」
真菰指的是良子和系統對話的時候，由於真菰聽不見系統的聲音，在她的眼裡自然就變成了「小師妹總是奇怪地動不動出神」。
良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擺出小師姐嚴肅模樣的真菰這才松了口氣。
「錆兔先生呢，需要我幫你向富岡先生帶話嗎？」
被迫戴上了真菰做的花環的錆兔先是一愣, 隨即抱著劍大笑起來，「這樣的話，義勇那小子大概會更加覺得你走火入魔了吧。」
自從兩年前被富岡義勇撞見和錆兔說話，就一直被富岡義勇判定為「練劍練得腦袋壞掉了」的良子：……
生活真是太苦了。
不多待在峽霧山的兩年，良子倒是從錆兔的口中聽到了很多富岡義勇以前的趣事，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現世手握富岡義勇黑歷史最多的存在。
[根據路線與速度推測，前方五千米處有個村莊，宿主可以在那裡稍作歇息，傍晚五點，預計抵達百川鄉。]
[請宿主打消在晚上在樹上睡覺的不符合您人設的念頭哦。]
良子：……
硬要說十八歲的良子與兩年前剛死而復生時有什麼不同的話，用系統的話來說，就是她畫風逐漸走偏，且黑了不止兩個色號。
系統對此感到痛心疾首，它把一部分的罪過歸功於直播間內名叫[太宰治]的一位觀眾。
自從良子在峽霧山期間升級到五級以後，她那塊只有技能的面板上就接通了直播間，除了可以當鏡子用以外，還能看到觀眾發的彈幕。
年紀輕輕的人工智能第一次看到比它的創造者還要黑心眼的存在。
不過還是有值得它欣慰的事——至少它的宿主武力值從13提高到了63，四舍五入離滿值一百也不遠了。
這樣的結果倒也情有可原，畢竟它家宿主的老師不僅有統帥百鬼的奴良組大將、前任水柱鱗瀧左近次，還有港黑重力使中原中也。
樂呵呵的系統把自己的實績上報給白蘭傑索的同時，還不忘再接再厲地制造假行蹤送給兩年來始終沒有放棄尋找自家妹妹的童磨，力爭不脫離劇本。
它就不信了，童磨上次歐了一次，這還能歐第二次。
不過系統這麼翹著腦袋向良子炫耀的時候，它的宿主非常無情地回了一句——
「可是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直播間內太宰治發出了無情的嘲笑聲。
「說起來，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了……」趕路中的少女稍稍放慢了腳步，「上次提到我和棉花糖君的那本日記，你的語氣好像有些奇怪。」
「在我死後，哥哥是發現了它的用途了嗎？」
十六歲的冬天，良子決定自殺之前，並沒有毀掉那本日記。那是她在世時唯一珍愛的東西了，也因著墨跡干後會自動消失的關系，當時的良子不覺得會有人發現那本日記奇怪的地方。
而且誰會在作為別人的遺物的日記上寫字啊。
可惜童磨不是一般人。
白蘭傑索也不是一般人。
知道自家設計者在聯系不上良子後干了什麼好事的系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太宰治]：我知道哦我知道哦，我不僅知道良子小姐的哥哥發現了那本日記，還知道使得良子小姐死而復生的家伙就是……
[系統提示玩家太宰治疑似企圖泄露直播機密，禁言一分鐘。]
[江戶川亂步]：這麼簡單的事情就由亂步大人……
[系統提示玩家江戶川亂步疑似企圖泄露直播機密，禁言一分鐘。]
[中原中也]：喂，你……
[系統提示玩家中原中也疑……不好意思搞錯了，您繼續說。]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有被冒犯到。可惜他沒有證據。
知道白蘭傑索的存在的中原中也，當然也能推理出良子的死而復生和白蘭傑索脫不了干系。從他這兩年聽到的情報看來，白蘭傑索大概率也就是良子所說的日記本裡的「棉花糖君」。
畢竟他每次打開軟件都得忍受那個棉花糖蹦來蹦去的動畫。
不過中原中也並沒有要說的打算，畢竟對於他們觀眾來說，直播系統的規則只有一條。
——不許透露設計者信息。
用點數兌換白蘭傑索的資料倒是可以。
港口黑手黨的資料庫裡，白蘭傑索的資料甚至都已經詳細到了他什麼時候去密魯菲奧雷的幾層上廁所。
然而他們並不能拿這個黑進他們系統的家伙怎麼辦——畢竟他又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這樣自大的家伙有時候也會使得中原中也有些惱火。
[太宰治]：欸，看來就算是人工智能也覺得小矮子是想不出答案的呢。
頭也不抬直接踹飛了敵人的中原中也迅速地在聊天框裡敲下幾個字。
[中原中也]：你覺得這樣我就會被你激得違反規則了嗎，太宰。
[太宰治]：中也是黑手黨吧，黑手黨怎麼會在意規則。
中原中也一時之間想不到什麼話反駁他。
[太宰治]：而且給良子小姐發變態視頻的中也到現在竟然也沒有被銷號，真是奇跡啊。
太宰治指的是那段《猛男必看 舞○天女》的視頻。
地面從男人站立處裂開了蛛網般的裂隙，身形覆著紅光的赭發男人看上去咬牙切齒，打字時恨不得把屏幕戳破的氣勢使得躲在兩棟樓外的狙擊手都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
[中原中也]：那還不是你這家……
[系統提示觀眾太宰治使用禁言卡，指定對像為觀眾中原中也，效果不可逆，持續時間達三十分鐘。]
[中島敦]：……太宰先生，就是因為這樣你的點數才會總是清零的。
[太宰治]：這你就不懂了哦敦君，錢要花在有用的地方才行。
[國木田獨步]：你給我清醒點啊太宰！！
[太宰治]：什麼嘛，國木田君總是生氣的話會長皺紋的哦。我的話可是沒有一點問題的，對吧，芥川君？
背後的殺氣席卷而來，羅生門下意識地便呼嘯而出——而後被身後的赭發男人吧唧一腳踩在了腳底下。
碰巧和中原中也出同一趟任務的芥川龍之介僵了僵後背，難得地沒有立刻回答太宰治的話，陷入了詭異的兩難境地之中。
良子對於直播間內的情況毫不知情，她一般只在晚上沒事的時候才會點開看一看。
畢竟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臉實在是很奇怪。
峽霧山到鬼殺隊最終選拔的地點只需要三天，她在出發前便預留了充足的時間，倒也不急著趕路。
從霞光處露到正午時的驕陽當空，路過系統指示的村莊的少女決定去買點東西吃。
就如同系統所說，百年後的這個名為大正的時代實在有些奇怪。
良子截止到目前倒是沒有看到會跑的名為「汽車」的事物，倒是在茶館裡看到了人們穿著的名為「西裝」的奇怪衣物。
茶館內坐著的旅人也因此很明顯地分為了兩派——一派是穿著熨帖得當的西裝的商人，一派是穿著寬松浴衣的文人。
隨便找了張凳子坐下的良子悄悄地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後，便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等我找回我的東西，我會賠給您的。」
身後少年帶著隱忍的怒意，可他的聲音太過虛弱與飄忽不定，一下子便被店主的嚷嚷聲給覆蓋了。
「我的店裡可沒有小偷，小小年紀的可別亂說！吃霸王餐就是吃霸王餐！」
[怎麼樣，宿主，你要不要去英雄救美？]
良子微微側過了頭，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看向身後似乎和她一般年紀的少年。他穿著棕褐色的浴衣，眉宇之間稍顯稚嫩，似乎是沒有遇到過這樣不講道理的人，一時之間氣得漲紅了臉，不知道如何反駁才是。
[就是個普通的少年哦。]
——如果是個普通的少年的話你根本就不會和我提吧。
收到了宿主無情的反駁的系統體會到了心肌梗塞的感覺。
怎麼說兩年過去，良子也差不多摸清了腦子裡那個系統的套路，不過……
「門口那位先生，穿著小一號的西裝的話，在口袋裡塞太多東西很容易就會被發現了。」
嘈雜的茶館中，少女的聲音並不明顯，不過卻足以使得眾人的目光從吵架的店主和少年身上轉移。
一只腿剛剛踏出茶館的男人一頓，他嘁了一聲，將口袋裡的錢袋扔在了地上，在暗罵了一句什麼後，似乎想要找良子的麻煩。
不過他凶惡的目光在接觸到擺在少女身側的日輪刀後又收了回去。
撿回了自己的錢袋的少年小小地舒了一口氣，他數了數錢，抽出兩張按在了面色尷尬的店主面前，局促的神色這才平靜下來。
木屐的聲音清脆，察覺到自己身邊站了人的良子一抬頭，就被少年一鞠躬的動作嚇了一跳。
「十分感謝您的幫助。在下芥川龍之介，若小姐有什麼需要報答的請盡管開口。」
……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
異世界的另一頭，窮凶極惡的黑手黨，面無表情的芥川龍之介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少年。
[芥川龍之介]：……
竟然敢當著太宰大人的面冒充他！不可饒恕！
第26章
面前的少年看上去身體似乎不太好, 他的皮膚白得像張紙, 眼底泛出青黑，清澈的目光中帶著寫疑惑，好像不明白疑似浪人的少女為什麼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努力在腦中回憶著這個名字的良子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少年的異樣, 她尷尬地笑了笑，「不, 我只是在想似乎在哪裡聽過你的名字……」
握著劍的少女話音剛一落下，她就記起了自己對[芥川龍之介]幾個大字的記憶由來。
好像是她剛看得見彈幕的時候見過, 對方不太愛說話, 只是因為太宰治的提問才回了六個點, 從此之後一直活在別人的對話裡。
[太宰治]：哈哈哈哈哈原來芥川君一直活在我們的對話裡嗎？
芥川龍之介凝視著手機上的直播間的眼神就仿佛恨不得把屏幕瞪出個洞來。他和屏幕裡那人長得有六七分相似，不過仔細一看便能分辨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畢竟他們身上的氣質完全不相同，硬要說的話, 撇去外貌外唯一相似之處就是他們兩個看上去都身體不太好。
自稱「港口黑手黨的走狗」的芥川龍之介小小地吸了一口氣, 他現在不比兩年前，有中島敦的一部分原因在，性格比起以前沉穩了不少。
同名，同名而已, 不值得為了這家伙在太宰大人面前丟……
[好吧，我就不騙宿主了。人物芥川龍之介是未來日本文壇的瑰寶哦，雖然現在只有十八歲，不過他十歲的時候就創辦了雜志《日出界》，再過七年就會發表他的代表作《羅生門》啦。]
系統的聲音使得直播間內刷著「哈哈哈」的彈幕短暫地消失了一會兒，和芥川龍之介待在同一棟廢墟裡的中原中也暗戳戳地撤去了異能力, 抬起了踩著芥川的羅生門的腳。
[尾崎紅葉]：日本文壇？芥川？
[國木田獨步]：說起來，同名也就算了，羅生門是不是有些巧合？
[森鷗外]：原來芥川還有寫小說的天賦嗎，是我忽略了。
[人物芥川龍之介現在應該剛保送畢業，猜測應該是為搜集素材出來游歷的。說起來，人物芥川龍之介能成為文豪大能，也要多虧了中學期間閱讀「尾崎紅葉」「森鷗外」「樋口一葉」「泉鏡花」等文豪的著作的影響。]
突然笑不出來的尾崎紅葉：……
曾經被芥川用羅生門打過的泉鏡花：？
在辦公室裡一下子從椅子上跌到了地上的樋口一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總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
[太宰治]：欸，說起來系統說的「文豪」全都在港口黑手黨待過呢。
[中島敦]：原來如此，這是港口黑手黨的副業嗎？
[阪口安吾]：……大概只是不同世界裡的同一個人吧。
[太宰治]：安吾太老實了啊，這樣下去以後會吃虧的哦。
阪口·老實人·三重臥底·安吾：……
[太宰治]：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世界的芥川君還真是沒用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屏幕裡的「未來文豪」芥川龍之介就站在他面前的話，芥川龍之介打算用羅生門把對方捅個對對穿。別說是不同世界裡的同一個人，就算是他自己，芥川龍之介狠起來連自己都打。
可惜芥川龍之介打不到對方，按照套路，他現在應該罵人。
然而芥川龍之介並不會罵人，他罵人的話只有一句「殺了你」。
太弱了！他還太弱了！
想到這裡的芥川龍之介堅定了要變強的決心，氣勢堪比當年看到太宰大人和人虎待在一起的時候。
[啊對啦對啦，成長為文豪的芥川龍之介對於宿主您熟悉的名字，也就是未來昭和時代的文豪太宰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哦。]
安靜的直播間裡響起良子遲疑的聲音：「太宰先生？可是中也先生好像說過，芥川先生曾經是太宰先生的部下。」
[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上是反過來的哦。比如人物太宰治中學時代的筆記上就寫滿了「芥川龍之介」的名字。]
芥川龍之介背後燃燒的鬥志突然就不見了，殺氣凜冽的少年看著屏幕裡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家伙突然順眼了起來。
太、太宰大人他……
[太宰治]：安吾說得對，完全就是不同世界裡的人呢。
[與謝野晶子]：變臉速度太快了，太宰。
[尾崎紅葉]：不過話說回來，實在是想像不出太宰像戀愛期的孩子一樣在紙上寫滿芥川的名字啊。
換做平時，中原中也現在一定會好好地嘲笑太宰治一頓，不過現在，年輕的港口黑手黨干部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眼睛也不抬就把狙擊手的子/彈揮開的芥川龍之介。
……要不要和紅葉大姐說一下。
芥川他冒粉紅色泡泡了。
與糾結的中原中也不同，聽完系統的話後，良子看向面前少年的眼神裡不禁流露出了幾分欽慕。
受到小時候的教書先生的影響，良子讀過《萬葉集》等書，因為自己寫不出這些東西，所以覺得所謂的文豪都十分的了不起。
不過系統說的森鷗外那些人她都沒有聽過，似乎是她死之後才誕生的人了。
……這麼一想，她似乎比歷史上的文豪還要年長？
落在自己身上的欽慕般的目光使得少年顯露出了幾分惶恐。
芥川龍之介不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人，也不覺得在這種地方會有人聽過自己的名字。不過面前的小姐看上去似乎和他同歲，也正是應該上中學的年紀……
就在芥川龍之介快要得出結論的同時，良子率先開了口：「我在朋友的校報上看過您發表的文章。」
芥川龍之介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他謙遜地搖了搖頭，「不過是不成熟的東西。」
他抿唇頓了頓，「我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剛才……」
良子：「不不不，我也沒做什麼。」
店主將打包好的丸子遞到了少女面前，沒抬眼看向剛才被自己誤會的芥川龍之介。不過後者好像對此也並不在意，他疑惑地看著良子拎著袋子站起了身，似乎就要告別。
雖說在大正時代到來之後，女性的地位就改變了許多。但是芥川龍之介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年輕的女武士。他聯想到前些日子友人和自己提及的百川鄉內的一位大名招募武士討伐擄走失蹤的女兒的不明生物的事。
芥川龍之介：「您是要去百川鄉嗎？」
聽到熟悉的地名的良子有些微微訝異，「只是會路過那裡。」
少年輕輕抿了抿唇，有些遲疑地開口道：「聽說最近那邊接連有些怪事發生，您若是要在那裡停留，還是小心一些好。」
「怪事？」
「是，只是傳聞，走在路上的少女會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之類的。」他說到這裡又頓了頓，「大家都說那是妖怪干的。」
聽到這裡的良子差不多已經能把「鬼」和這些事情聯系上了，聯想到系統今天早上和她說的讓她去百川鄉休息……好了，99%的可能性就是鬼干的。
聒噪的系統此刻因為心虛而閉了麥。
不過在良子眼裡「鬼」和「妖怪」的存在並沒有什麼區別，她倒也沒有糾正面前少年的話。
良子的目光落在了芥川龍之介綁在身上的小小行囊上，「既然是這樣說的……您也要去那裡嗎？」
似乎沒想到會被良子看穿的芥川龍之介頓了頓，隨後誠實地點了點頭：「是。」
良子：「那些失蹤的少女說不定都被妖怪吃掉了，芥川先生不害怕嗎？」
聽到這句話的芥川龍之介顯露出了稍稍的迷茫，他擰起了眉頭，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眼中又流露出了分漠然來：「世上一切的存在都是必要的，並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少年就好像認定了自己心中所想：「而且，目前還沒有男性失蹤的消息。」
良子一時語塞，看著面前少年一本正經的表情，突然覺得他和富岡義勇有幾分相似。
雖說按照對方的描述，這只鬼可能有自己的特殊癖好，但是萬一……
良子試探性地開口問道：「你是要去那裡搜集素材嗎？」
芥川龍之介點了點頭：「是為了驗證傳聞的真實性。」
……哪有這麼一個驗證法，要是真的碰到鬼的話可是會被吃掉的啊。
[宿主您大概是忘了您小時候為了驗證鑽木取火搓了一天小木棍的事了。]
良子：……
[而且，宿主您要是擔心的話，可以與人物芥川龍之介同行嘛。]
良子：或許你忘了，我要去參加最終選拔
[就一個晚上的事情而已，反正宿主晚上也要去那裡落腳的。]
良子：……可是這種事情不是都有鬼殺隊的成員做的嗎，我擅自插手不會造成麻煩嗎？
拜在鱗瀧左近次門下的兩年，身為前水柱的鱗瀧左近次和良子講了不少鬼殺隊的規則，比如每個鬼殺隊隊員的鎹鴉會傳達主公的指令，前往不同的地方執行任務，不同等級的成員任務的難度也不同。
[有哦，三天前，十名辛級隊員和兩名戊級隊員被派往了那裡，不過暫時沒有檢測到他們的氣息，應該是□□掉了。]
聽到這裡的良子眼神下意識地就變了。
[畢竟那裡除了那只鬼以外，還有一個下弦的存在哦。]
短暫的沉默裡，良子思考了一下系統說的話的可行性，決定待會向這個名為芥川龍之介的少年請求同行。
畢竟按照她對系統的了解，待會它就會發布任務，她猜無非就是護送[人物芥川龍之介]，鏟除隱藏在百川鄉裡的鬼。
就如良子所料，系統發布任務的提示音接踵而來。
[當當——主播良子，以下是您的112次任務！請忽悠隱匿在百川鄉的下弦購買998円紫藤花，拒絕任務視為失敗，將即刻抹殺。]
[接受][拒絕]
這輩子也沒想過[下弦][買紫藤花]這兩個詞彙聯系在一起的良子：……失策。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三次元的太宰遇到三次的芥川老師大概會很有趣，不過這個時間線宰宰現在只有一歲啦！不過要是一歲的宰宰繼承了他的記憶，他倒是可以仗著自己身為小嬰兒穿著個尿不濕(？)爬上三次的芥川老師的腦袋，然後大概要幸福的死掉了。同理，直播屏幕前的芥川大概也要幸福地死掉了(bushi)hhhhhhhh
第27章
下弦之三病葉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倒霉。事實上也不是他自己一個人倒霉, 十二鬼月中除了上弦一以外都挺倒霉的。
畢竟無慘大人近兩年來心情十分不好, 據下弦之中流傳的小道消息說，是因為童磨大人放跑了無慘大人之前一直想要找的那個冒犯他的人類女子。
病葉覺得上弦二童磨放跑了人類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雖然他認為只要童磨大人認真起來區區人類, 連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睜大就會屍首分離。病葉好奇的是那個惹怒了無慘大人又被童磨大人放跑的人類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下弦之中流傳著關於那個人類的許多傳言，諸如[那個人類女子長得太醜了所以冒犯到了無慘大人][因為能熟練背誦佛經而使得童磨大人起了興趣一不留神就放跑了]之類的, 病葉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總之他覺得這個身為區區人類的家伙十分神奇就是了。
當然, 在下弦們八卦的時候, 總是避免不了被偶爾路過無限城的上弦聽見的。上弦三猗窩座對此不感興趣, 他們倒也不是很擔心被猗窩座聽見。
但是身為事件中心人物的童磨就不一樣了。
那位笑眯眯的極樂教主第一次發現他們那點無聊鬼生中的樂趣時，病葉半跪在他面前頭也不敢抬。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這裡了，不過他可不想死在這裡, 用他的血鬼術高速移動逃跑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我的良子可不是醜八怪哦。」
男人的聲音裡帶著理所當然的成分, 病葉一愣，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金色的瞳孔中就倒映出童磨那張笑眯眯的臉。
完全沒有因為剛被鬼舞辻無慘訓過話而惱怒的模樣，童磨看起來似乎還挺疑惑面前大概算得上是自己同事的鬼為什麼要這麼害怕。
病葉：「……您、您的？」
童磨愉悅地點了點頭：「良子是我的妹妹嘛。」
病葉：「……」
病葉：「童磨大人說笑了。」
向來對什麼事情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的童磨在這點上意外地十分較勁：「是真的哦。」
仍然覺得童磨大概是因為今天沒禍害猗窩座大人而捉弄自己的病葉：「可是童磨大人已經活了一百多年了吧, 人類能活到這麼久嗎？」
童磨：「欸，可是良子就是良子嘛，因為還說要送我下地獄，所以肯定是我的良子。」
病葉：完蛋了，童磨大人腦子壞掉了，為什麼聽到別人對他說下地獄還會這麼開心……等等, 原來童磨大人是這個屬性嗎！
覺得自己可能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的病葉決定把事情爛在肚子裡，生怕面前的上弦二看出自己知道了他的笑眯眯的病葉趕忙順著童磨的話轉移話題：「所以那個人……童磨大人的妹妹也和童磨大人一樣有著七彩的眼睛？」
童磨：「沒有哦，良子的眼睛是黑色的，就像黑寶石一樣好看。」
病葉：「……那性格一定和童磨大人很像。」
童磨疑惑地眨了眨眼：「原來是這樣的嗎？可是良子似乎不喜歡開玩笑，我說不記得被我吃掉的女人的名字的時候，良子似乎很生氣。」
病葉：……原來這是玩笑嗎？
童磨：「雖然我的確也不記得那女人的名字了。」
病葉：打擾了，不愧是童磨大人。
接下來的時間，病葉聽著看上去無所事事的童磨把自家妹妹從頭到腳描述了一遍，。雖然他一個字也不信，畢竟關於「無慘大人想要抓的是十六七八歲的人類少女」這一點十分明確，如果那個人類是童磨大人的妹妹的話，現在大概已經是個老妖婆了。
「果然都是那本奇怪的日記的錯吧，明明良子以前可是最喜歡我了的呀。」
病葉聽見童磨這樣自言自語地說道，他沒聽懂什麼奇怪的日記，也沒打算主動開口問。知道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情，要是童磨大人以後一時興起，說不定□□掉的那個就是自己。
和心驚膽戰的病葉不同，童磨完全沒有發現自己面前的半個同事的情緒，別說發現了，他甚至都不記得這個下弦三的名字。畢竟下弦更新得太快，記住也沒用。
童磨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疑惑裡。
和大部分鬼不同，即使變為鬼後，童磨也依然記得許多之前身為人類時的事。
比如良子三歲的時候，又傻又調皮，還愛對他做鬼臉。
不過童磨對此倒是不介意，他十分享受母親告訴他的名為「妹妹」的這種小小的生物。她看起來矮矮的，弱小得就像是冬天那只掉在樹下僵硬了身軀的鳥兒。可是和那只童磨不放在眼裡的鳥不同，童磨並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死掉。
他的妹妹和那只嘰嘰喳喳的鳥不同，抱起來軟軟的，頭發也有很好聞的氣味。大概因為從良子誕生之初，童磨就總是愛逗著她玩，所以小姑娘第一句學會說的話是「哥哥」，學會走路後，也總愛赤著腳撲進他的懷裡。
雖然時機總是不太好。
童磨不太懂人類的感情，鬼舞辻無慘將他變成鬼時，也說從他身上看到了區別於普通人類的東西。童磨早就不記得他為人類時的母親的名字了，只記得那愚蠢的女人說他是「最接近神明的聖子」，這大概也就是他不能明白人類的感情的原因吧。
那些匍匐在地乞求神明原諒他們的過去的人類，童磨完全不能感同身受，他只覺得他們可憐。
就是因為可憐，他才為他們落下了淚水。
哪有什麼神明呀。
他的良子就不一樣，他的良子才兩歲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揪著他的衣服下擺歪了歪腦袋，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可是神明要是存在的話，他們根本就不會遭遇不幸呀。」
雖然良子這麼說完，就被母親責罵了一通，因為委屈地被關了三天禁閉，所以以後再也沒當著大家的面說過神明的一句不是。
不過雖說童磨並不認可「自己是能聽到神明旨意的聖子」這點，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特殊的。拋開他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外，他似乎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把這些東西稱為「妖怪」。
起初是偶爾見到，隨著良子年齡的長大，越來越多的妖怪似乎都偷偷溜到了他的家裡。
那個時候的童磨尚是人類，不過他剛好有一把某個教徒上供的妖刀，對付這些小妖怪也是綽綽有余了。
直到童磨發現了奴良滑瓢的存在。
接著他就遇到了鬼舞辻無慘。
童磨與病葉的對話在某個瞬間頓住，在病葉疑惑目光的注視下，童磨無辜地眨了眨眼。聽完腦子裡出現的鬼舞辻無慘咬牙切齒的熟悉的聲音後，他用一種輕松自在的語氣陳述道：「那位大人似乎在叫我。」
病葉：「童磨大人再見，童磨大人走好，童磨大人我先走了。」
病葉發誓，這絕對是他說話最快的一次了。
鬼舞辻無慘每次召見十二鬼月都沒好事，生怕被鬼舞辻無慘注意到的病葉下意識地就准備動用血鬼術逃跑。
然而他晚了一步。
鬼舞辻無慘在他腦子裡非常無情地說道：「你也一起。」
病葉：……童磨大人害我
鬼舞辻無慘這次召見無限城內的十二鬼月事實上並沒有什麼事，他單純地只是有氣沒地發。
無數次覺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的病葉在聽完鬼舞辻無慘洗腦包式的「與其在這裡偷懶不如多吃幾個人提升實力」「那邊那個，你已經很久沒有長進了，我看你是想被換掉」的發言後，病葉發誓自己沒事再也不要來無限城逛了。
不過既然鬼舞辻無慘都這麼說了，他要是回去摸魚肯定是不行的。剛出無限城的病葉下定了決心，要多吃幾個人提升實力，不能讓他後面幾個超過他。
正巧，他路過了百川鄉，發現這裡有一個稍微入得了眼的鬼，雖然醜了點，但是好歹也有血鬼術，似乎還很怕自己，天天抓人類少女來給自己上供。
病葉覺得自己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這條捷徑，他覺得自己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下次換位戰，他一定能把下弦二踢下去，讓無慘大人對他刮目……算了，無慘大人不把他殺掉就好了，如果能分他一滴血就更好。
不過，世事常不如人意，這個道理放在鬼身上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晚上，占據了不知道哪戶人家的屋子的病葉看著自己面前那只醜陋的鬼和雖然是被綁著但是面色出奇平靜的人類少女，面色一時有些復雜。
……你別說，這個人類少女長得還挺像童磨大人和他開玩笑時描述的夢想中的妹妹的模樣，就連眼角那顆痣都惟妙惟肖。
「病葉大人，這人類少女是跟著一個少年一起來的，我聽那個少年喊她良子小姐什麼的，總……」
月光下，少女黑色的眼眸中神情寧靜，恍若三月的春，拂柳之間揚起漫天飛揚的柳絮。
這樣美麗的少女，連聲音也十分好聽。
「……買紫藤花嗎？只要九九八円哦，這位……下弦？」
【「我的良子可不是醜八怪喲。」】
雖然是鬼，但是下弦之三，病葉今天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做心肌梗塞的感覺。
病葉：完了，看來童磨大人說的是真的。夭壽了，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第28章
病葉覺得自己要完。雖然是下弦之三, 算得上是童磨的半個同事, 但他至今也不能明白童磨的思維，更不會把自己的實力拿來跟前者比。他沒見過童磨認真起來的時候，上次上弦的換位戰他也沒看過, 只是聽說童磨大人一舉從上弦之六躍遷到了上弦之二，並帶回來了新的上弦六墮姬和妓夫太郎。
如果無慘大人想要抓到的那個人類女人就是童磨大人的妹妹的話, 童磨大人究竟是故意放跑的還是故意放跑的呢？總不會是面前這個人類女人打敗了童磨大人吧？不會吧，不會吧, 這他不能接受的。
畢竟還有另外一只鬼在場, 怎麼也不能丟了下線三的面子, 病葉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正常一些：「你和童磨大人的妹妹長得很像。」
良子看起來有些驚訝：「你認識哥哥？」
不過少女這麼一說完就反應了過來：「也對，既然你和哥哥都是十二鬼月，應該互相之間是認識的。」
病葉：不不不, 童磨大人到現在都不記得他的名字。
病葉：「所以你現在一百一十八歲？」
良子：「我十八歲。」
病葉：「一百一十八歲。」
面前的少女表情看起來十分認真, 她耐心地糾正道，「是十八歲。」
病葉到現在已經差不多能接受[明明一個一百多歲的人類看起來卻和普通少女一樣]的玄幻設定了，雖然聽上去有些不科學，不過一聯想到這是那位童磨大人的妹妹……大概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吧。
等等, 這就是無慘大人的命令是把這個「活的」人類女人帶回去的原因嗎？
雖然「鬼」能夠長生，但卻受到無法行走在陽光下的詛咒……
想到這裡的病葉堅定了將面前名為「良子」的人類少女帶回去的決心。畢竟在「一定會惹怒無慘大人」和「童磨大人可能會生氣」之間，病葉還是選擇了後者。
說起來他還沒見過童磨大人生氣的樣子……不過聽下弦裡的幾個「女性」說，一般童磨大人這種平時不生氣的人一認真生氣起來也許會比無慘大人還可怕。
病葉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端坐在面前，被繩子綁著的，看上去毫無反抗之力的面容精致的少女。
在無法猜測童磨的心思的情況下, 病葉做出了鬼生第一次毫無志氣的決定——
他准備把這個人類少女打暈了帶回去。
至於一旁不知名的將良子抓回來的鬼，仍在非常沒眼色勁地用那張不成形的臉威脅良子道，「這可是偉大的下弦三病葉，怎麼樣，果然被嚇得連表情都做不出來了吧，待會這位大人就會把你的胳膊扯下來……哈哈哈，恐懼的人的血肉可是最美味的食物。」
知道這家伙是在打著討好自己的主意的病葉此時並開心不起來：……你閉嘴
聽著身邊的鬼碎碎念的威脅論的良子不為所動。
她是故意被綁到這裡來的，畢竟這大概是最快找到任務裡所說的「下弦」的捷徑，至於她的日輪刀，在傍晚入住的時候就交給了一臉茫然的芥川龍之介保管。雖說按照系統所說，這個村莊裡的鬼應該只有兩只，芥川先生現在應該是安全的……但以防萬一，還是留個有用的武器給他好。
跪坐著的少女終於有了動作，當著面前心思各異的兩只鬼的面，良子再一次提出了她的問題——
「請問買紫藤花嗎，只要九九八円，真的很便宜。」
說完這句話後少女還頓了頓，「聽別人說拿來泡茶對身體也有好處。」
病葉：……
良子：看來是不買了。
少女的臉微微側向一側，盈亮的藍色屏幕在夜中格外顯眼，只有她看得見的界面上，標有名字的彈幕飛速閃過。
[廣津柳浪]：雖然說是良子小姐，但這個任務果然還是……
[尾崎紅葉]：但是，這個任務說明裡，並沒有說明對方購買時是否自願吧。
[中島敦]：……你們的意思難道是？
[太宰治]：看起來強買強賣也是不錯的選擇呢。
[國木田獨步]：你還記得你現在是偵探社的成員嗎，太宰。
[太宰治]：我只是把紅葉姐的話轉述出來哦，並不是我的意思哦。
[中原中也]：呵。
「出去。」坐在上位的病葉語氣裡透著些威脅與冷意，他的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內心卻是劈裡啪啦地打起了小算盤。
——只要自己能將這個人類送到無慘大人面前，無慘大人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童磨大人看到自己「毫.發.無.損」的妹妹也一定會很開心，說不定還會在無慘大人面前誇他幾句，無慘大人一開心，他說不定不用經過換位戰就能榮升下弦一了。
——啊，不愧是他，簡直完美。
良子：「是我嗎？」
病葉：「……不是你。」
正在碎碎念的某不知名的鬼這才反應過來病葉似乎指的是自己，它心想著病葉大人大概是不願意讓自己看到他進食時的模樣，於是在短暫地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後，便站起身，准備離開。
瞥見對方有所動作的良子頓了頓，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遲疑，不過也就是一會兒而已。
落滿月光的窗前，黑色的虹膜中星光浮漾，她張了張唇，像是嘆了口氣，又似是想要說些什麼話，不過病葉倒是什麼都沒聽見。
掛著下弦三頭銜的鬼，那縮小的金色瞳仁裡，倒映出少女毫不費力地掙脫掉身上的繩索的動作。她只不過是抬起了一只手，就單手按住了身邊那只鬼的腦袋，而後者像是受到了萬鈞壓力一般，腳下的木板裂開，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腦袋便被砰地一聲按進了地裡。
緊接著，整棟房子都開始搖晃了起來，這樣劇烈的整棟在病葉覺得這房子估計要散了的前一秒才停了下來。
頂著對方[不會吧，這是人類嗎]的震驚目光，良子頗為好心地解釋道：「這叫大力出奇跡。」
病葉：哦，謝謝……不對！！誰想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啊！這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範圍了吧！
身為下弦之鬼的病葉在內心怒吼完這麼一長串話後，不緊不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童磨大人的妹妹果然不是普通人……但是！他下弦三的名號也不是白來的！
他和那個叫累的被無慘大人帶回來的小鬼不同！他可是從一個弱小的家伙一步一步爬到這個位置的！區區人類而……
然而接下來的五分鐘內，病葉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絕望。
雖然病葉完全不明白這女人嘴裡喊的「空手接白刃」「unbelievable」是什麼東西，但病葉發現了她每次一喊完自己就會莫名其妙地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病葉決定速戰速決。他的血鬼術類似於高速移動，比速度他可是沒在怕的，只要在這個女人反應過來之前……
寬敞的內室裡刮起一道風，四處的牆壁上時不時凹進去一塊，在明白了這位下弦之鬼的血鬼術似乎是高速移動後，良子猜測對方大概是在尋找一個機會給她一擊致命。
……畢竟她兩年前第一次碰到宇髄先生的時候也是這麼做的。
[太宰治]：說起來，良子小姐剛才的戰鬥方式好像有點眼熟。
[中島敦]：似乎和中也先生有點像？
[尾崎紅葉]：畢竟中也也算是小良子的老師了吧，對吧，中也？
[中原中也]:……不，我只是教了她怎麼控制能力而已。
[太宰治]：不不不，良子小姐的畫風就是被蛞蝓帶歪了，系統君會哭出來的哦，中.也。
[中原中也]：哈？最該好好反省的不是太宰你這家伙嗎？
[太宰治]：不是哦，只要我沒有良心，良心就追不上我。
[中原中也]：……
[廣津柳浪]：高速移動的確是個棘手的能力啊。
[尾崎紅葉]：橫濱似乎沒有這樣的異能者，暫且不用擔心。話說回來……這樣的技能，對於良子小姐應該沒有用吧。
事實上良子已經很久沒有用過技能「面對疾風吧」了，畢竟在峽霧山的兩年她也沒什麼機會用，加上中原先生所說的，一味地依賴系統技能會失去上進的動力，所以即便是技能欄的數目與日俱增，在與錆兔和真菰對打的時候，良子也沒想過用它們。
不過在除去對打練習外的空閑時間，中原先生倒是偶爾會教她怎麼正確應用這些技能，例如將兩三個技能組合在一起，又或者是如何控制好「大力出奇跡」的力道，免得折斷日輪刀。
當時聽著中原中也的指導的良子越聽便越覺得「中原先生是個十分厲害的人」，不過在她這麼說完後，中原中也便像是被嗆了一口水一樣，咳嗽了幾聲才平穩下聲音。
中原中也：「不，只是從某種角度說，我的能力和你有些像。」
良子：「所以中原先生的力氣也很大嗎？」
中原中也：「……你也可以這麼理解。」
看出站在房間中央的少女似乎有些稍稍走神的病葉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他在天花板一腳用力一蹬，便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向垂眼的少女衝去，他抬起手，指甲伸長，只需要短短的一瞬，他便能毫不費力地切斷少女纖細脖頸上的大動脈。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少女嘟囔了一聲不知道什麼。方才害站立在房間中央看上去毫無防備的少女，便以一種肉眼甚至難以捕捉到的速度來到了他的身後。
在被按進地裡之前，病葉滿腦子的只有「究竟她是鬼還是自己是鬼」的想法。
艱難地把臉從地裡拔出來的病葉微微側過頭，便看見自己腦袋邊上擺著的一束良子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的紫藤花。
病葉：「……九九八円是吧。」
「我買。」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加更√快誇我快誇我(驕傲叉腰)
*推推我的原創→《綠茶女配准備改行》(仙俠文)
唐七七，人送外號綠茶界的戰鬥機，白蓮花中的泥石流，沒有感情的捅刀機器，在二十歲那年，終於遭到了致命性地打擊——
被她打折了腿丟到垃圾堆裡的瘦弱少年成了劍君，
被她嘲笑癩□□想吃天鵝肉的小乞丐成了當朝國師，
至於那個被她扯進凡塵又無情拋棄的小和尚，最近似乎飛升成了仙。
面對兩年後自己即將慘死的現實，唐七七痛定思痛，她的手腕翻轉，本該落在面前跪倒在她面前的髒兮兮的青年身上的那一鞭子便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疼得齜牙咧嘴的唐七七把話說得沒羞沒臊:「嗨呀，不好意思，我認錯了人。你看你長得這麼好看，就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青年的雙眸如墨，眼睫半垂之間，眼尾的弧度冷淡又矜傲。
——
很久很久以後，成為帝君的顧淵回憶道:「我第一次見她就知道她在撒謊，她庸俗又勢利，智謀不足，跋扈倒是有余。」
他頓了頓，「不過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喜歡她。」
「倘若這樣她便能更加依賴我，再笨些也無妨。」
第29章
「良子小姐？」
和室內的油燈微亮, 身後的障子門拉開時發出輕微的聲響。這樣小小的聲音使得桌前的少年執筆的手一頓, 披著一件寬松的褐色浴衣的芥川龍之介轉過頭來就看見了門前立著的少女。
她看上去沒有什麼異樣，只是額前的發絲有些凌亂。
在將日輪刀交由面前的少女的時候，芥川龍之介還頗為疑惑地問了一句, 「不過晚上不能帶著刀出門是您家鄉的習俗嗎？聽上去有些奇怪。」
良子接過刀：「……倒也不是習俗，只是怕嚇到人。」
芥川龍之介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色, 眼睛裡的墨色卻並未掀起波瀾，連帶著他的語氣也十分平靜, 「我以為您是想要一個人去尋找傳聞裡的妖怪, 打消我的疑心才留下的。」
被發現了真相的良子：……
說的也是, 不被發現才怪。
她與芥川龍之介剛到百川鄉的時候，腦子裡的系統便發出了檢測到鬼的氣息的警報，由於過於匆忙, 良子便胡謅了一個理由順便將日輪刀塞到了滿臉不明所以的少年懷中。
那個時候的芥川龍之介張了張唇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不過在看到她借物跳上屋頂之後又突然噤了聲。
[所以說，芥川少年要是看到宿主您剛才干了什麼的話，大概是要被宿主您嚇一跳。不過這樣宿主說不定還能成為芥川少年日後寫的著作裡的某個殘暴的原型，也算是名傳青史？]
……這個詞是這麼用的嗎？
[……本系統可是在費盡心思美化宿主剛才殘暴的行為。]
良子：……
「芥川先生在寫小說嗎？」沒有再理會系統的少女抬眼間瞥見芥川龍之介身前的一摞紙, 她看上去有些興奮，連聲音也不由地提高了幾分。
十八歲的芥川龍之介似乎並沒有料到良子的反應，他先是頓了一瞬，才側了側身，大大方方地將桌子上的東西展現在了人前，「不過要發表在校報上的短篇而已……」
燭火映得少年的側臉清瘦, 他的黑發柔軟，看向良子的眼神稍顯疑惑，「您感興趣嗎？只是一個很無聊的故事而已。」
然而提前從系統那得知了芥川龍之介日後的成就的良子，已經在對方頭頂上打上了金燦燦的的「文豪」兩個字的標簽：「怎麼會，您是對自己的要求太嚴格啦。」
芥川龍之介低垂著眼，扭頭看向自己的手稿，「不，畢竟是有提前規定的議題，無非是老套的生與死，只是我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故事來詮釋。」
良子在這方面插不上話，不過倒是在芥川龍之介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不滿意的情緒。
「果然，妖怪是真的存在的嗎？」
芥川龍之介突如其來的問題使得良子退出房間的動作一頓，大概是從良子的眼睛裡捕捉到了稍許的慌亂，黑發的少年表情十分無辜：「從茶館裡我和您提及妖怪的事後您的表現就十分奇怪，而且……您的衣擺破了一道」
沒有想到一路上一句話也沒說的少年觀察得如此細致的良子一時有些語塞，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索性就說出了真相：「在百川鄉裡的是名為鬼的生物，並非是芥川先生所說的妖怪。」
芥川龍之介一頓，他皺著眉，似乎思索了一會這兩者的區別:「所以，您剛才將名為鬼的生物殺掉了嗎？」
良子不知道日輪刀的事情能不能說，於是便模糊地回答道:「我沒有，但是我的同伴應該已經將它們鏟除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少年發出了一聲喟嘆:「……真想見見啊。」
「不，芥川先生還是不要見到的好。」握著劍的少女刻意擺出了嚴肅的表情，她的影子被燭火拉長，「鬼是以人類為食的生物，要是見到的話，是會被吃掉的哦。」
芥川龍之介的神色裡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他擰著眉，目光在良子的臉上停留了許久，才動了動嘴唇道，「您看起來很難過。」
良子沒想到芥川龍之介會說出這樣的話，在悄悄地愣了一下後，她搖了搖頭：「不，並沒有這種事。」
芥川龍之介顯然是不相信的表情，於是良子小小地嘆了口氣，補充道：「只是突然覺得，要是有吃人的妖怪混跡在人群中，而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卻對此毫不知情的話，實在是很可憐。」
「可憐？」
「是。」她回答得有些猶豫，「不過，不管知不知情，要是有那樣的妖怪存在，果然都無法逃掉吧。」
芥川龍之介：「您的意思是還是不知情的好嗎？」
「因為比起每日惴惴不安的活著，果然還是在某個瞬間直接死去比較好吧。」
「但是……那樣是不對的。」
良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裡顯露出幾分固執，她似乎在正確和錯誤這方面格外執著。
她的下巴略收，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連眸中的神色也被垂下的睫羽遮掩住了。芥川龍之介聽到她又小聲地重復了一遍。
「那樣是不對的。」
——要是她那個時候能更早知道就好了。
——早一點，再早一點，在哥哥還未成長之前就殺掉他。
——那樣的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去了。
「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芥川龍之介的聲音清澈卻堅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良子似乎在那一瞬間，從十八歲的少年眼中看見了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冷靜的絕望，「惡也好，同惡鬥爭也好，都屬於人生的必要。①」
良子驚異於芥川龍之介在說這話時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才露出笑容來，「芥川先生說的也是。」
「不過，您剛剛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在思念某個人。」芥川龍之介的語氣真誠，黑眸中瀲灩出茫然。
良子握著日輪刀的手險些一松，她眨了眨眼睛，用玩笑的語氣糊弄了過去，「我思念的那個人已經死掉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可思念的。」
芥川龍之介一頓，他看向面前少女的眼神多了一分愧疚，「抱歉。」
良子搖了搖頭表示不用在意，隨後便抬手拉動了障子門，「已經很晚了，芥川先生您先休息吧。」
在門徹底關上的那一刻，良子小小地舒出了一口氣。她和芥川龍之介並不相求熟，但卻忍不住好奇起擁有剛才那樣的眼神的芥川龍之介是個怎樣的人。
她記得來到百川鄉的路上，途徑的田地裡有一對爭吵的母女，那位被穿著麻布你衣的小女孩喚作母親的女人，眉間顯露出幾分呆滯與瘋狂，聽路邊的人講，那位母親似乎是在女孩兩歲的時候發了瘋，現在仍舊沒有要好起來的跡像。
十八歲的芥川龍之介站在路邊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個女人，眼神非常非常的冷漠，又好像非常非常的悲傷。②
不過就在良子思考著這件事的時候，她的耳邊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您不需要去看看被宿主您打暈的兩只鬼有沒有被人物富岡義勇殺掉嗎？]
[還可以趁此機會和宿主您的師兄多交流一下感情哦。]
良子:……
關於她打暈了鬼還遇到了富岡義勇這件事，還得從幾十分鐘前說起。
病葉身上並沒有人類使用的貨幣，十幾分鐘前，殘破的屋子裡，借著道月光，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三在身上摸了半天才發現了這個悲傷的事實。
暫且算得上是鬼中的佼佼者的病葉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他哽了一下，試探著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或、或許……賒賬？……不不不，您先別生氣，等、等價的東西我也有。」
病葉從袖子裡掏出一枚珠子，暗戳戳地推到了蹲在他面前的少女面前。
在聽到系統[任務完成]的提示音後，良子小小地舒了口氣。
技能的使用後遺症還沒有過，她現在完完全全動不了。不過在她在峽霧山刷級的那幾年，隨著等級的提升，僵直狀態下倒是不妨礙說話。
只要拖過這幾分鐘。
「雖然我沒有生氣……」
少女的嗓音十分好聽，眉目秀麗又溫柔，說出去的話卻是讓病葉嚇了一跳。
「聽說鬼碰到陽光就會死掉。」
病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聽蝴蝶小姐說好像吃紫藤花效果也是一樣。」良子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不過生吞似乎有些殘忍。」
病葉：你是不是想讓我曬日光浴？你是不是就想讓我曬日光浴？你清醒一點啊明明哪個都很殘忍！！！
病葉記不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了，但這的的確確是他第一次在人類面前流露出恐懼的神色。他下意識地想要發動血鬼術逃跑，又想起面前這個童磨大人的妹妹似乎跑得比自己還要快一些。
絕望之中的下弦三開始套近乎：「人類……不，你，只要你放過我，我就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
他之前也是這麼忽悠那些想要得到無慘大人的血液的鬼的，只不過是他需要他們為自己辦事，至於願望？他當然不會替他們實現。
他是踩著他們的腦袋，靠吞食他們的屍體變強的。
「所以你能幫我送哥哥下地獄嗎？」
病葉：「當……」
不對，這個人類的哥哥似乎是童磨大人。
病葉的眼珠子動了動，他稍微想像了一下自己和那位看起來不沾塵世的笑眯眯的上弦二動手的畫面。
病葉：……要不還是死了算了吧。
病葉在心中稍微這麼自暴自棄了一秒鐘，正准備忽悠面前的人類少女，一直沒有動作的良子卻緩緩站了起來。
病葉眼睜睜地看著她從內陷的地板裡提溜出那只暈過去的鬼，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根繩子，小心又仔細地……把他吊在了窗口。
病葉：不是，怎麼會有正常的人類少女隨身攜帶繩子？？？
[哈！本系統可是應有盡有，俗稱哆啦A夢的口袋……等等，說起來「哆啦A夢」這個名字也不錯，比1086號那個「大賢者」的名字好聽多了。決定了！本系統正式更名為哆啦……算了，本系統付不起版權費。]
聽到熟悉的「哆啦A夢」四個字的良子一頓，她記得棉花糖君和她講過這只被老鼠咬掉耳朵的可憐的貓。
正打算把病葉也吊起來扔到窗外等太陽升起來的良子這下頓住了動作。
——你和棉花糖君是什麼關系？
[……]
——你一直說的設計者，就是棉花糖君嗎？
一向聒噪的系統陷入了詭譎的沉默，與之相對的，直播間內倒是出現了空前的熱鬧景像。
[中島敦]：太宰先生為什麼要用手帕擦眼角。
[太宰治]:這你就不懂了，敦君。這是看到女兒學會走路後因喜悅而落下的眼淚哦。
[國木田獨步]:說這話之前先擠出點眼淚來吧，太宰。
[太宰治]:真是無趣啊，國木田。太過認真的話是會被當成無趣的老頭子嫌棄的。
[與謝野晶子]：說起來，上次和國木田打架的時候，是受了傷吧，太宰？
[太宰治]:……我不是，我沒有，是污蔑，一定是嫉妒我看起來過於健康的人傳的謠言。
[中原中也]：你也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嗎？
[太宰治]：中也身為黑手黨一定也經常受傷吧，看在前兩年港口黑手黨幫過我們的份上，可以讓與謝野小姐給你治病哦。
[中原中也]:……你以為我會上當嗎？
直播間內因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互嗆而吵得不可開交，這頭病葉在發覺面前的人類少女似乎在發呆後，眨了眨眼睛，就准備一股氣逃跑。
然而還沒等他發動血鬼術，就被少女從地上撿起來的木板砸中了腦袋。
雖然這種程度的疼痛對於他來說不足以使他昏過去，但病葉飛快地在腦子裡衡量了一下，決定假裝暈過去。
畢竟醒著的話還不知道這個和童磨大人一樣黑心的少女會用什麼方式折磨他，假裝暈過去的話，等她離開後，憑他的力氣，掙脫個繩子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心動不如行動。病葉兩眼一閉，兩腿一蹬，砰地倒在了地上准備裝死。
良子看了看自己手中碎都沒碎的木板，又看了看地上緊閉著眼的下弦三：？
現在的鬼怎麼比她還嬌弱。
鱗瀧先生和她對打的時候，把她腦袋敲起包了她都沒暈。
不過，等窗口隨風飄蕩的病葉睜開眼睛後發現這並不是普通的繩子，他越掙扎就綁越緊的殘酷現實之類的——這些都是後話了。
從「施暴現場」離開的少女，在回去找芥川龍之介的路上，並沒有放棄對系統的質問。
——你為什麼不說話？
[……本系統只是單純地出現了點小故障哦，哈、哈哈。]
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害怕。
良子有些疑惑地皺起眉頭。
你為什麼要害怕？棉花糖君不想讓我知道這些嗎？
[……倒也不是，無論是哪個系統，設計者並沒有設置保密程序。]
系統的語氣帶著些自暴自棄。說起來，它也已經很久沒有和設計者講過話了，不，應該說它從誕生以後就沒和他的頂頭上司講過話，只有正一大人偶爾會在檢測漏洞的時候和它聊幾句。
7386號其實是朵交際花，它和每個系統的關系都很好，除了1086號。
它從別的系統也聽過告訴宿主關於設計者身份的例子，但是它的宿主有些特殊……
它的資料庫顯示，它的宿主似乎在參與這個游戲之前，便與設計者認識了。完全摸不透自家設計者個性的7386號不知道應不應該對此保密。
——所以，我死而復生這件事，也是棉花糖君做的嗎？
少女的聲音平穩，隱約可以聽出幾分生氣的意思，但更多的是疑惑。
棉花糖君是她幼年時期為數不多的朋友，也是唯一可以無話不談的對像。雖然不知道對方長得什麼樣子，但是良子一直以為，對方不過是與她一樣的普通人罷了。
可能做到「死而復生」這件事，即便是在擁有呼吸法和鬼的這個百年後的世界，她依然感到不可思議。
神明？不，神明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存……
「是存在的喲。」
灑向無人的街道中的月光又柔又細，就如同是沸騰的水霧。呼嘯而過的風留下長長的尾音，攜同男人刻意拉長的甜膩的嗓音一起，落進了瞪大眼睛的少女耳裡。
這樣漆黑的夜裡，驟然亮起一陣白光，她的眼前浮出一道虛幻的影子，隨著兩側閃閃滅滅的燈，愈發清晰明亮。
擁有著紫羅蘭般的雙眸的男人就這樣憑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他的眼角下有著一道紫色的刺青，睫毛下垂之際，小片的陰影便落在了它的鼻尖之上。
白蘭傑索一如既往地穿著白魔咒的衣服，他笑得眯起了眼睛，身後張開的白色翅膀中散出七彩的流光。
「有沒有想念我呢，良子……」
最後一個「醬」字還沒說出口，映在少女眸中的虛幻身影便被劈開，明亮的月光中，富岡義勇的雙眸淡漠，他手中的日輪刀刀鋒一轉，虛影消散之間，少年利落的收刀動作甚至帶起了小小的一陣風。
良子聽見富岡義勇用古板又嚴肅的聲音教訓道——
「不要發呆，藤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原味鵝飯][豆豆龍]的營養液！
*我覺得我有進步，以前寫文的時候一章最少只有九百字，三千我都能憋好久，我現在竟然能寫到五千(痛哭)
白蘭：裝神弄鬼我最在行……？？？誰！誰用刀砍我！！！
富岡義勇：4月23日，藤原又在對著鬼發呆，這樣下去怎麼通過最終選拔（擔心，憂慮）
——
①出自芥川龍之介致恆藤恭書簡。
②三次元的芥川老師出生九個月後母親發了瘋，後被收為養子，與瘋母相伴10年。芥川認為他的「人生悲劇的第一幕是從成為母子開始的」。在《點鬼簿》中，他說「一次也沒有從自己的母親那裡感受到那種像母親似的愛」，這大概也是芥川龍之介一生裡的陰影。
第30章
富岡義勇似乎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的語調古井無波, 一雙藍眸映著寧靜溫淡的月光。這樣長輩教訓晚輩般的口吻，使得面前的少女嘴唇動了動，沉默了片刻, 也只憋出一個「好」字。
緩緩而過的夜風吹起了掛在街道兩邊的紅燈籠，富岡義勇單手握著日輪刀, 在確認剛才那樣奇怪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後，眉間的小山丘才平了些。
富岡義勇對於被自己一劍劈沒了的「白蘭傑索」並不感到奇怪, 他下意識地就把那判定為了奇怪的血鬼術。不過既然沒有感受到鬼的氣息, 鬼的本體大概是藏在了很遠的地方。
鬼殺隊年輕的水柱從鎹鴉口中聽說了這個村莊裡夜晚的少女奇怪地消失的事情, 他本就為此而來，現下更是將剛才那奇怪的影子和「專拐騙少女的鬼」劃上了等號。
只不過令他感到些驚訝的是，兩年前能與不死川一戰的少女, 竟然也被這樣的鬼迷惑了, 瞪大了眼睛，連日輪刀都不知所蹤。
富岡義勇不由地想道今早剛收到的鱗瀧左近次送給他的信，信中的內容很短，只是大致闡述了良子學會了呼吸法, 已經離開了峽霧山，正前往藤襲山參加最終選拔的事。鱗瀧左近次在信中提及十八歲的少女表現有時略微有些奇怪，不過進步倒是出乎意料地快。
富岡義勇對於自己的同門的印像，還停留在兩年前他所見的少女自言自語打倒一片樹林的一幕。
「藤原。」
「是……？」
「不必過於緊張。」
面前的青年雙眸清澈，雖然語調沒有什麼起伏，但是語氣聽起來十分真誠。
……雖然不知道富岡先生在說什麼, 但是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變得緊張起來了。
沒聽到良子回應的富岡義勇頓了頓，他並不是個擅長安慰別人的人，不過既然師出同門，主公對對方寄予了期待，富岡義勇覺得有必要開導一下兩年了還沒「康復」的少女。
鬼殺隊的制服勾勒出月色下立著的青年的腰線，富岡義勇的眼神看起來就如水般平淡，說出的話卻是認真又沉重：「既然擁有能與不死川對抗的劍術，即便呼吸法掌握不好，也能夠通過最終選拔。」
聽到富岡義勇的話的良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來富岡先生說的是最終選拔的事啊。不過她本來對此也並不緊……不知為何好像突然緊張了起來。
雖然已經過去了兩年，但良子還記得那個被蝴蝶小姐尊稱為「主公」的男人的眼神。
街道中央的少女小小地吸了口氣，「謝謝您，富岡先生。」
富岡義勇點了點頭，算是對於良子的話的回應。他的視線動了動，最後落定在少女空蕩蕩的右手上。
「日輪刀的話，我放在和我同齡的一位少年那裡了。」猜出了富岡義勇大概是在想什麼的良子，在對方問出[你的日輪刀又丟了嗎]之前搶答道。
富岡義勇的眸子微動，他看起來對於這種做法並不贊同，「離開劍的劍士……」
「富岡先生不必擔心我。」良子毫不避諱地直直地對上了對方的目光，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了黑了兩個色號的手臂，「我力氣很大的，所以就算是碰到鬼，也沒有問題。」
富岡義勇想起良子一拳打倒一片樹的非人類行為，短暫地沉默了一會。
「不過沒有日輪刀的話的確無法給予致命一擊，我把剛才遇到的兩只鬼打暈後用繩子綁住了，富岡先生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良子禮貌地對於面前的青年欠了欠身，「就麻煩富岡先生了。」
這句意想不到的話倒是讓富岡義勇的的確確地愣了一會兒。不過他很快地便恢復了平靜，稍稍點了點頭表示告別。
不過就在富岡義勇便從良子身側而過的時候，他稍稍頓了頓腳步。
「帶子，掉出來了。」
富岡義勇沒什麼表情地說完這句話後，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中。
帶子？什麼帶子？
良子選手疑惑地低下了頭。
……
……
良子選手決定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假裝鎮定地攏了攏散開的領口。
系統倒是難得地沒有嘲笑她。
小小地吸了一口氣的少女整理了下思緒，她剛想向腦子裡的系統問剛才那些事的時候，系統卻是比她先一步開口了。
[是的剛才那個就是宿主您的筆友「棉花糖君」也就是我的頂頭上司本名白蘭傑索身高183體重73kg生日是三月十四……]
……你真的不用加個標點符號嗎？
系統的聲音又急又激動，像是憋了很久似的，這使得良子的表情稍稍裂開了一瞬。
[抱歉，畢竟我也很久沒有見過設計者了，嘿嘿……]
你平常不能和棉花糖君說話嗎？
[直接和設計者進行通話的權限只有入江大人才有，不過設計者有時候無聊的時候也會隨機抽個代碼找我們玩啦。]
入江。當年棉花糖君也和她提過這個名字。
良子在腦中想了想，將系統剛才提到的「白蘭傑索」這個名字暗中記住。
原來棉花糖君是叫白蘭傑索。這聽起來並不像日本人的名字，雖然有些奇怪，不過意外地很好記。
——所以，現在我也不能和棉花糖君說話嗎？
[唔，能不能和您說話是設計者決定的哦，不過宿主可以給設計者留言，雖然本系統沒有權限查詢設計者登錄信息，但是要是設計者還在這個直播間內的話，應該也是聽得見的。]
雖然話是這麼說的，但是7386號覺得白蘭傑索一定還在直播間內，從他剛才突然現身的舉動就可以看出，設計者一定是觀看它的直播間很久了！
7386號覺得自己綁定這位宿主的決定實在是太英明了，它接下來一定要好好表現，說不定哪個時候白蘭傑索覺得它十分有潛力，就親自動手給它小.小地升個級，再小.小地超越1086號。
什麼？你說它走後門可恥？tui——這是成熟的系統的世界！就應該用成熟的方式（走後門）來一決勝負！
在這方面，7386號毫無廉恥之心。
得意的7386號不知道的是，它那點小心思早就暴露在了白蘭傑索眼中。穿著白魔咒制服的男人坐在柔軟的沙發裡，單手撐著下巴，懷中還抱著一袋剛拆封的點心。
位於密魯菲奧雷最頂層的會客廳內，傳出了少女輕輕柔柔的聲音。
「如果能聽得到的話……棉花糖君，為什麼要將我復活呢？」
白蘭傑索笑得彎起了眉眼，他看起來並不准備回答少女的疑惑，反而是像小孩子炫耀寶貴的玩具一般，稍稍提高了音調，對著投影在牆上的另一塊屏幕裡的青年說道，「啊，好險，差點就被富岡君發現了呢……怎麼樣，這就是我和綱吉君說的孩子哦~怎麼樣，很可愛吧。」
「綱吉君~」
屏幕裡的棕發青年戴著刻有X標志的手套，他的額間澄澈又透明的金紅色火炎搖曳。彭格列十代目沢田綱吉，即便是坐在那裡什麼也不說，便給人以莊嚴肅穆之感。
「你想要做什麼，白蘭？」
青年的聲音清冽，隱著不易察覺的怒氣。沢田綱吉那雙橙紅色的眼睛透過屏幕，與白蘭傑索睜開的眸徑直對上。
白蘭傑索調笑的語氣並未因此而產生變化，「不要擺出這樣可怕的表情嘛，綱吉君。」
他搭著臉頰的手指點了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做一個夢。我夢見綱吉君把彭格列戒指毀掉了，小正倒戈去了彭格列的陣營，連我心愛的尤尼醬都拋棄了我。」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我竟然被十年前的綱吉君殺掉了呢。」
沢田綱吉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掃過，似乎是想在白蘭傑索臉上找到是否撒謊的痕跡。
「被十幾歲的小鬼干掉的話也太遜了。」白蘭的語氣帶著幾分苦惱，「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找到了良子醬。」
「所以說，神這種東西果然是存在的吧。在我最煩惱的時候，把良子醬送給了我哦。」
沢田綱吉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為白蘭傑索費盡心思地制造「游戲」就是為了使他的筆友死而復生。他隱約有白蘭傑索想要做些什麼可怕的事的預感，只是這樣的預感還未找到證據得以證實。
「那孩子不是你的所有物。」年輕的黑手黨教父語氣沉穩，許是意大利正值傍晚時分的緣故，繾綣彌散的霞光穿透青年長長的睫毛的時候，也映得青年那雙眸子愈發透亮。
白蘭傑索彎起了唇角，切斷了通話。
沢田綱吉真是古板又無趣——明明聽說十年前的彭格列十代目還是個為了心愛的女孩子拔光了情敵頭發的人呢。
白蘭傑索這樣在心中假意惋惜道。
再次懶洋洋地掀起眼的白發青年抬眸看向屏幕中的少女，她從名為芥川龍之介的少年手中接回了日輪刀，借口回房間，倒是一轉身就躍上了樹。
她抬頭看著月亮，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白蘭傑索歪了歪腦袋，覺得大致和身為少女哥哥的童磨脫不了干系。
白蘭傑索眨了眨眼，他不緊不慢地坐正了身體，抬手從桌子上抽出壓在厚厚的一疊文件下的日記本。
說起來……要是告訴童磨君，良子醬要去參加鬼殺隊的最終選拔的話。
童磨君的表情一定會很有趣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富岡·正人君子·義勇
昨天查了下百度真實震撼，雖然明治維新的時候內衣就從西方傳進日本了，但是1932年以前日本古代女子穿和服的時候一般都是不穿內衣內褲的，我？？？？？？？
第31章
「感謝各位今夜來參加鬼殺隊的最終選拔。」
孩童的聲音稚嫩卻響亮, 夜晚的藤襲山中, 借著盈盈的月光，四處栽種的紫藤花竟顯出幾分光亮。
良子記得這兩個說話的孩子，她似乎在兩年前的柱合會議上見過, 應該是產敷屋家的孩子，但是她已經不記得名字了。
良子是在百川鄉的朝霞升起的時候與芥川龍之介分開的, 背著行囊的少年向她欠了欠身表示告別。按照系統所言，他似乎和府立三中的同學一同約定去游歷完某地後, 就要為開學做打算了。
[請宿主放心, 您與芥川少年不久以後還會再見面的哦。]
……不, 我並沒有擔心這個。
[說不定所有任務都結束後，宿主您還可以和芥川少年一起讀高中呢。]
良子頓了頓，她對百年後的學校長什麼樣頗有興趣, 畢竟以前都是哥哥請了先生來寺裡教她, 稍微一走神就能被發現——要是很多人一起上課的話，大概會很有趣。
不過現在大概不是好奇那個的時候。
走進藤襲山的時候，良子專門戴上了鱗瀧左近次交給她的狐狸面具。那好像是他親手雕刻的，良子便頗為感激地收下了。
披著淺藍色羽織的少女抬眸掃了一眼四周, 紫藤花下的人群嚴肅，甚至有不少人身上已經帶了些大大小小的傷。
[宿主，我聽見了哦，請拋掉您腦子裡不走尋常路的想法。]
[——既然一年到頭山麓到山腰都綻放著鬼所厭惡的紫藤花的話，為什麼往前走之前不折幾只帶進去這樣鬼就會繞道走了。]
[這是什麼歪門邪道的想法啊你清醒一點啊宿主！！！！]
良子：……可是你之前還讓我向下弦兜售紫藤花
[……這是兩回事哦兩回事。]
「……在裡面活過七天，那就是最終選拔的條件。」就在良子和系統在腦子裡爭吵的時候, 產敷屋的孩子已經垂下了腦袋，她們手中的燈籠晃動，暖黃色的微光映亮了道路。
「那麼，一路順風。」
在來參加最終選拔的人裡，良子是最後一個動身的，比起其他人，她的神色要稍稍輕松一些，這大概要歸功於她在腦子裡和系統的對話。
——所以說藤襲山裡的鬼都是被鬼殺隊的劍士們活捉來的，那山裡面的動物應該都已經被吃光了吧。
[您是不是又有了不好的想法，宿主。]
——不，我只是在想我沒有讀過野外生存的書，萬一吃到有毒的漿果或蘑菇死掉的話就太丟人了。
[您放心，本系統的資料庫裡囊括了本世界的所有可實用生物，一定不會讓宿主因為這個英年早逝的。]
大概是覺得自己身為人工智能的尊嚴受到了損害，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前要堅定了些。
[啊，對啦，關於宿主您向下弦兜售紫藤花的任務，獎勵正在結算中，預計十五分鐘能就發放到您的背包啦。這次的獎勵宿主您一定會很開心哦。]
——我還記得你上次說這句話的時候。
穿梭在樹林間的少女腳步沉穩，她的大拇指抵住了刀鍔，稍一用力，蒙著一層淡藍色的刀身便顯露了出來。
——然後你就送了我一把紫藤花，還在上個任務裡用掉了。
粘稠的血液在月下散開，最後稀稀拉拉地落在了地上，滲進了腳下的泥土裡。道路的中央，失去腦袋的鬼轟然倒地，身體一點一點地泛出焦黑，最後連什麼痕跡也沒留下，便消失在了空氣裡。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擊。
[哈……哈哈，總、總而言之，這次宿主肯定會很高興的啦。]
良子沒有將刀收回去，她盯著鬼的屍體消失的地方看了一會兒，才感嘆般地在腦子裡對系統說道。
——不管用幾次，揮刀的時候出現海浪一樣的東西都很神奇啊。
[檢測到宿主愉悅值有所提高……您怎麼總是在奇怪的地方高興。話說回來，明明兩年前宿主第一次殺鬼的時候還吐了好久呢。您現在不怕了嗎？]
良子對於兩年前第一次殺鬼的事情還有些印像，那好像是她剛離開蝶屋的時候。
不過那個時候她害怕的就不是殺鬼這件事，至於現在就更不怕了。
[剩余時間還有六天二十三小時四十分，請宿主合理安排時間。啊，對了，您背包裡的召喚卡已經快要積灰了，宿主您可以用一用哦，雖然召喚成功率只有1.3%。但要是剛好抽到火○忍者系列的，您就可以成功擴充直播間啦。]
系統在推銷的時候總是格外殷勤，然而不出意料地是，良子對此總是回憶堅定的「不要」兩個字。
她對此給出的理由是雖然不知道召喚卡是干什麼用的，但是總覺得萬一召喚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後會和使用附身卡一樣很丟人，就像那次和不死川先生比試的時候一樣。
良子永遠忘不了在峽霧山進行徒手爬懸崖訓練的時候。她一不小心從懸崖上掉了下去，在飛速墜落期間隨手選了張附身卡，手裡就突然出現了對著山底biubiubiu的兩把槍——至於她為什麼反重力地就飛起來了，良子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剛剛落地時眯著眼睛對著錆兔先生說了句「渣滓」後對方一言難盡的表情。
雖然她之後對此有所解釋，但錆兔先生從那以後和她對打的時候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她的腦袋。
……至少沒被富岡先生看見。
她可以苦中作樂地這麼想。
[警告！警告！前方兩百米檢測到關鍵npc「手鬼」，請宿主及時避讓。]
良子對於系統這樣的警告感到些稍稍的訝異，不過她還是這麼照做了。
——手鬼是很強的鬼嗎？
[在藤襲山的鬼中算強了。不過在宿主能使用系統技能的情況下，它遠遠比不過宿主前兩天遇到的那個十二鬼月哦。]
大概是感受到了良子困惑的表情，系統接著解釋道。
[由於「手鬼」的存在特殊，宿主您要是提前斬殺掉它的話，主角人物「灶門炭治郎」在四年後的成長速度會有所改變。為防止蝴蝶效應，這裡不建議您在這個時間點對上它。]
雖然不知道灶門炭治郎是誰，但良子大致聽懂了系統的意思。趁著對方似乎也沒有發現她的存在，握著刀的少女稍稍加快了腳步。
[說起來，這只「手鬼」還和宿主您所認識的三個關鍵人物都挺有淵源的。]
？
[剛才藤襲山內生存的鬼的正常水准宿主應該體會過了，當年您的師兄錆兔一個人就砍完了整座山的鬼。不過最後和手鬼決鬥的時候，因為日輪刀斷了而葬送了命。]
良子停下了腳步，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並沒有多余的動作。
——真菰師姐也是因為這件事死掉的嗎？
[那倒不是，人物真菰是由於「手鬼」說了一些話，導致……不，不對，宿主您怎麼停下來了，「手鬼」已經察覺到宿主您的氣息了，這樣下去您會……]
和系統焦急的語氣截然相反，良子似乎並沒有要逃跑的打算，她抬起了握著日輪刀的手，將刀收回了刀鞘裡。
——真菰師姐看上去不像是會因為一些話就亂了分寸的人，所以，它說了……
「哈哈哈，出現了，又出現了！」遮擋住月光的樹被撥開，從頭灑下的陰影遮蔽住少女的身形，良子一抬頭，便對上了那雙可怖金色的眼睛，手鬼本身就與它的名字一般，身形由無數只手組成，連脖子和半張臉都被長出的兩只手纏繞得嚴嚴實實。
它的瞳孔動了動，用刺耳的聲音發出一陣詭異的笑，「狐狸面具——！1、2……12個，你是第12個！」
由於一直仰著臉太累的緣故，良子索性轉了個身，後退了幾步看它。她皺了皺眉頭，似乎並不明白面前的這只鬼為什麼突然變得興奮了起來。
「就是這個面具——那個鱗瀧左近次大概想不到，被他捉來這裡的我已經吃掉了他的十一個弟子了！」
「啊……真想看看他知道這件事後臉上的表情呢，嘻、嘻嘻——上次我這麼說的時候，那個穿著櫻花和服的女孩子還哭著發了火，所以，我就扯掉了她的四肢……」
砰——
數十棵樹木被攔腰截斷，激起的塵土裡帶著鳥雀的驚鳴。
在緩緩散去的煙塵裡，良子緩緩地收回了手。
「……這個技能還挺好用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宿主您在干什麼啊？！！]
——因為只要不用日輪刀鬼就不會被殺死吧。
少女黑色的眸裡倒映出穿透了煙塵飛速向自己襲來的兩只手。
——所以，就算用拳頭碾碎也沒有關系。
[雖然宿主您終於走上了少年漫主角的正道我很高興，但是您的人設！！人設崩了啊人設！！就算您不出手再過四年鱗瀧左近次的第十四個徒弟灶門炭治郎也會把它干掉的，沒事的，為您師兄師姐報仇的任務就交給灶門少……]
十四。
[……？]
你的意思是接下來的四年裡我不僅會有個小師妹，而且小師妹還會因為這只鬼死掉嗎。
[……不一定是小師妹哦，也有可能是小師弟哦。]
系統自暴自棄地掙扎了一下，然後她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宿主拔出了刀。
「我改變主意了。」
它聽見良子這麼說道。
少女握著刀的手骨節分明，大概是過於用力的緣故，平日裡泛著些粉色的指甲蓋都變成了蒼白的顏色。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綠色的龐然大物在她眼前轟然倒塌，她聽到了一聲錚鳴，她手中的日輪刀便斷成了兩截。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飛濺到了她的臉上，良子下意識地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臉頰。
血。
不是她的血。
手鬼被殺死了，就在那麼一瞬間，連帶著她的日輪刀也折斷了。
——而她之前甚至對此毫無察覺。
這究竟是怎樣可怕的存在……
一只簪子從少女的發間穿過。那是一只木制的簪，簪頭別著一朵紅色的小花，花蕊中央嵌著的白寶石透亮又美麗，映出了男人上揚的唇角。
有一只手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頭頂上。
就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似的，良子整個人都僵住了，她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很漂亮哦，良子。」
那是童磨。
作者有話要說： 太宰治:碾碎這個詞是不是有些耳熟
中島敦:啊！這麼一說，中原先生好像經常說這句話？
太宰治:(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搖搖頭)果然良子小姐是被中也帶歪的啊
第32章
風停了下來。懸在天邊的上弦月掛得高高, 一切鳥雀與樹葉的聲音在某個瞬間也隨著消失的風遠去了。空氣裡彌漫的是鮮血的味道，少女握著半截短刀的手安靜地躺在地上，她身上淺藍色的羽織斷成兩截, 右手袖口處空蕩蕩的一片。
至於被尊稱為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二的童磨，他臉上孩童般純真的笑意仍未卸去，右胸口處濡開一陣鮮紅，脖頸上帶著一道淺痕。可不過幾秒鐘，就算是這樣的淺痕也消失不見了, 連帶著本被半截日輪刀沒入的胸口處的傷口也很快愈合。
[警告！警告！劇情線發生漏洞, 無法修復！再重復一邊, 警告！警告！劇情線發生漏洞, 無法修復！請宿主盡快逃離！]
良子知道現在應該是要逃跑的時候了，從她剛才第一眼見到童磨的時候便產生了這樣的念頭。早在她從峽霧山出發的時候, 她就曾經問過系統關於要是她與她的哥哥童磨對上時勝率的問題。
當時系統給出的回答是——
[在人物童磨並未認真的情況下，結合宿主現有技能, 勝率約為32.77%。]
[但是, 要是在對方認真的情況下……宿主的勝率為0.1%哦。]
也許是看穿了少女的心思，明明上一秒還溫柔地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下一秒童磨就打開了扇子。
他的扇子是用被他殺死的鬼殺隊成員的日輪刀熔成的, 童磨不記得上面究竟沾了多少血腥，也對此不甚在意。
初為鬼的那年, 正逢童磨二十歲的生日。那時候的良子送了他一把親手繪制的紙扇，童磨也便笑眯眯地收下了，卻並未像對對待良子四歲時送他的畫那樣認真。
雖然小墮姬說那副畫毫無可以誇贊的地方, 但童磨還是固執地當成寶貝。良子十六歲那年送他的扇子上，沒有他也沒有太陽，只有一棵庭院裡彎曲著枝干的梅花，四處都是雪，讓童磨記起了他剛發現良子的屍體的時候。
「妹妹」這種柔弱的生物飼養起來可真是麻煩啊。童磨曾不止一次抱怨過——即使是在良子死後。
不過在那之後不久，童磨遇到了名為琴葉的人類。雖然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但童磨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琴葉的時候，美麗又弱小，明明渾身是傷，卻倔強地產生了保護懷中無用之物的念頭。
就像他的良子一樣。
不是十分聰慧的孩子，笑起來的時候卻很好看。
只是可惜的是，她也先自己一步去往極樂了。
明明如果是琴葉的話，他都產生了破例將她留在身邊直至她死亡的念頭。
「童磨大人，童磨大人！」美麗溫婉的黑發女人抱著懷中名為伊之助的孩子，她就站在剛回過神來的童磨面前，以往明澈的笑容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眉間蹙起了道小山丘，「按您剛才說的，良子小姐當然會生您的氣啦。」
童磨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良子小姐十六歲的話，正應該是要交好朋友的年紀。」大概是由於母親的身份，琴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帶上了幾分生氣的口吻，「哪有因為擔心良子小姐會被奇怪的人拐走就禁止良子小姐出門的啊。」
童磨對於琴葉的話並未感到生氣，他的眼神裡帶著迷茫，讓琴葉一下子就生不起氣來。
「但是，要是讓良子出去的話，良子哪天不會回來了也說不定呢。」童磨這樣苦惱地抱怨道。
孩子氣的口吻使得琴葉輕笑了一聲，她抱緊了懷裡的伊之助，眼神溫柔如水：「良子小姐是童磨大人的妹妹，即便是生童磨大人的氣，也永遠不會拋下童磨大人的哦。」
「就像我永遠也不會拋下伊之助一樣。」
她笑起來真好看呀——童磨這樣想道——就像是良子畫的太陽一樣。
「因為是親人呀，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拋下彼此的哦。」
童磨拿扇子抵住了下巴，他看了看琴葉，又看了看伊之助，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眉眼倏地舒展開來，「原來是這樣嗎。」
「是的喲。」
「但是，良子似乎很討厭我。」
「那大概是童磨大人您又惹良子小姐生氣了吧。」
童磨流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怎麼會，我每天都有和良子說『我最喜歡良子了』的哦。」
「有些東西不是言語能夠表達的。」琴葉的眉眼彎彎，「就像我愛著伊之助一樣，不管說多少遍都不嫌夠。」
愛？
童磨在心中重復了一遍這個字，他聲音低低地隨著琴葉的話念了一遍，像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至於琴葉後來問的[不過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良子小姐]之後的話全都被他忽略了。
童磨不明白什麼叫愛。他只是很想揉一揉良子的頭發，他記得那是暖融融的感覺，個子矮矮的少女，身上有著太陽的味道。
他經常看見良子在陽光下毫無儀態地提起和服的裙擺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的樣子，他覺得那個時候的良子閃閃發光，就和懸在天邊的金色的太陽一樣，卻不像太陽那樣惹他討厭。
「雖然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苦惱，「但是我總是會想到良子。前天有人進貢了簪子的時候，我也想到了良子。我的良子要是戴起來一定很好看。」
「這算是愛嗎？」
琴葉被座上的人逗笑了，「當然。」
「良子小姐是被您愛著的。」
聽到這裡的童磨也跟著笑起來，他像是松了一口氣，那雙絢爛的眸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溢出來了，又好像什麼也沒有。
「原來我是愛著良子的呀。」
但是。琴葉是個騙子。
他的良子拋棄了他，就連琴葉她自己也拋棄了伊之助。
所以，琴葉所說的他愛著良子也應當是假的。
童磨還記得，在他親手殺死琴葉之前，這個一向溫婉的孩子是如何滿面淚水啞著嗓子對他喊出「像你這樣的怪物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您說去往了極樂的良子小姐、良子小姐也是被你吃掉的嗎」的。
「不是哦。」懷中的屍體已經沒了聲息，在將琴葉吸收了的時候，童磨垂下了眼眸回答道，「良子是去往極樂了的。」
明明做的是這樣不可饒恕的事，即便是臉上還帶著殺死琴葉時飛濺出來的鮮血，月下的男人卻像是那盛開於池中不染雲泥的蓮。
他的表情悲憫，低頭看著高高的懸崖，湍急的水流之中，早已尋不到伊之助的身影。
「還是個孩子，這樣一定活不下去了吧。」
真可憐。
是被母親拋棄了呢。
良子也好，琴葉也好，似乎在知道他是吃人的鬼後，看向他的眼神裡就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厭惡。
只不過令童磨感到疑惑的是，良子明明和他是同一類人，為什麼卻無法理解他呢？
他是看到過良子見到滿地的血的時候的表情的，與驚慌恐懼的琴葉不同，他的良子表情平靜，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裡看不出什麼情緒。
只是第二天，她看上去更加疏遠了他幾分，連帶著甚至開始厭惡她自己。
所以說，他實在是無法理解人類的想法。
雖然他曾經也是人類這樣的生物。
「我可是求了鳴女好久，她才願意把我送到這裡來的。」藤襲山裡，童磨對著面前的少女說道，他溫涼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斷臂上，那裡已經流不出血液了，傷口也慢慢地開始愈合。
良子沒有理會童磨的話，她在心中計算著，倘若這個時候發動技能「面對疾風吧」，她有幾分在藤襲山中活下來的可能。她的身上帶著血的味道，即使用系統點數將她斷掉的胳膊接回去，血的味道也依舊會吸引藤襲山中的鬼。雖然比起童磨那些鬼似乎並不值得一提，但重要的是——她發動「面對疾風吧」之後，有一段時間的僵直期。
就算是一分鐘，也足夠要命了。
[這、這次真的不是我做的哦！你要相信我啊宿主！本系統對於人物童磨為什麼在這裡毫不知情，不過似乎有人篡改了本系統的資料庫，現在正在排查中……啊，好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驚慌失措的系統連聲音也變得有些斷斷續續了起來，它看起來比良子要更加迷茫。
[不過，宿主您還是將斷掉的手臂撿回來吧，十分鐘內本系統都可以為您接上哦。]
良子覺得事到如今也沒有和童磨掩飾的必要了。
看到良子動作的童磨並沒有要阻止的打算，他一副期待了很久的樣子，在看見良子的手臂完好無損地接回去後，便笑意盈盈地說道：「呀，我猜對了呢！良子的身上果然是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啊！果然，是和那本日記有關吧？」
所以說她的日記本果然是落在了哥哥的手裡。
「唔，不過這樣也好。」童磨輕輕地用扇子敲了敲下巴，他的眉間舒展開，神色也柔和下來，「這樣的話，我就不用擔心一不小心會把良子殺掉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溫柔繾綣，這讓良子產生了一瞬間的錯覺——就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尚且在搖籃中睡覺，而四歲的童磨便在一邊輕輕搖晃著搖籃，嘴裡哼著悠揚的不知名的古調。
可這樣的錯覺也只有一瞬，良子從童磨的眼睛裡看到了和上次見面時不一樣的情緒。
他要認真了啊。
月下的少女余光落在地上那把斷了的日輪刀上，眼神有些不明。
[宿主宿主，您的任務報酬結算已經完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系統歡快的聲音落下的同時，漫天的金光四起，無數的光點包裹在她的身側，它們浮動著，纏繞著她的手臂，最後在她的掌心處凝聚。
它變成了一把刀。
有人輕輕地從身後握住了她的手。
那是一個穿著輕甲的男人。
「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呢？手刃家臣？火攻寺廟？只要是主公的命令，無論什麼我都為您完成。」
這是……
——壓切長谷部。
第33章
身為付喪神的壓切長谷部一直沉眠於刀中,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擁有意識的，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蘇醒的時候。
「禮物的話……可以把那把刀送給我嗎？」
這是壓切長谷部擁有了意識後聽見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明澈的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未脫的稚嫩, 像極了夏日本丸中的雀，它穿過晾衣場上被風帶起的各色床單，輕巧地躍上了枝頭。
可是本丸沒有了，從它們成為無主之刃開始，萬葉櫻便不再開放, 飄揚著溫溫柔柔的絮的柳也變得干枯又難看。
壓切長谷部是最後一個陷入沉眠的付喪神。他記得第一個閉上眼睛的是歌仙, 在那之後, 鶴丸便時常開玩笑地說「要是歌仙看到了一定會大發雷霆」之類的話。壓切長谷部陷入沉眠之前, 便沒有做蘇醒的打算，這種無妄的希望早已在他安頓好一個個同僚後就泯滅得一干二淨了。
所以, 當他一睜開眼睛，看到抱著他的本體的少女時, 實在是嚇了一跳。
壓切長谷部記得第一次看見他的主公時的樣子——少女著了件粉色的單衣, 眉目含俏，明明是笑著的, 身上卻散發著快要哭出來的氣息。
於是壓切長谷部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上座的男人。萬世極樂的教祖, 沾染了一身討厭的血腥味的男人，他從主公的嘴裡聽到了他的名字——童磨。
壓切長谷部把童磨當作是一生的宿敵, 他早就想好了，要是哪一天主公能聽到他的聲音，抑或是能在現世現身, 一定要手刃那個名為童磨的家伙。
「要是長谷部能和我說話就好了。」早春的庭院裡，池塘的周圍抽出了新綠，壓切長谷部回過神來，便看見他的主公赤著腳坐在廊上，晃著腿看著牆外霧蒙蒙的遠山，「惠小姐不在了，新來的孩子似乎很討厭我，所以不願意和我說話。」
十五歲的良子頓了頓，「不過她好像很喜歡哥哥。」
壓切長谷部抿了抿唇，他跪坐在容貌昳麗的少女身邊，握緊了戴著白色手套的手。
「有時候我想，索性死去一了百了，便不用過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明明是這樣一件悲傷的事，壓切長谷部卻並未從良子的聲音裡聽到壓抑的顫抖。少女述說這句話的口吻，就好像是一件無比尋常的事，像人餓了要吃飯，累了要睡覺。
「但是要是我死掉的話，就沒有人能阻止哥哥了。」她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來，「這樣是不對的，我得阻止哥哥才行。」
良子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悄悄練劍的，她練劍的時候，壓切長谷部便站在身邊看她，距離不遠也不近，只是幾次都有上去阻止的打算。
壓切長谷部已經不記得了自己死去的上任是個怎樣的人了，他不知道是時間太久了忘記了，還是時政刻意抹去了他的記憶。
但是，他總覺得他的現任主公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又親切。
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許久。
這大概也是壓切長谷部無比想要將名為良子的少女帶離這個寺廟的原因之一——他的主公活得實在是太累了。
要是和泉守他們也醒過來的話，也一定會責備他的失職的。
不過在那之後不久，壓切長谷部就遇到了令他第二討厭的存在。奴良滑瓢，他光是站在他身邊就能感受到從前者身上散發出來的妖氣。
壓切長谷部覺得這一定是一個活了很久的妖怪了，不過他的主公好像一點提防心都沒有。
壓切長谷部的煩惱在身為大妖怪的奴良滑瓢提出「要不要做我的女人」後達到了巔峰，他手中的刀刃刺穿了對方的頭顱，然而卻沒有一點用處。
後來回想起來，要是那個時候他能夠與主公對話的話，他說不定可以一本正經地教育一天他的主公和陌生人應該保持的距離。
「什麼這種刀！壓切長谷部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那是壓切長谷部第一次聽到他的主公失了儀態，緊緊抱著劍的少女在吼出這句話後臉頰有些微微地發紅，她似乎有些因自己的失態而惱怒，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不過到最後也絲毫沒有退縮。
壓切長谷部就是在那個時候決定的。
——如果是眼前的這個人的話。
——即便不是他的主命，他也願意豁上性命。
畢竟壓切長谷部清醒地認識到，就算是他負傷，抑或是死去，也不會被拋棄。
枝頭的綠色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春天變成了夏天，夏天又轉成了秋天。
壓切長谷部從別人口中聽到了他的主公是在冬天出生的消息，美麗又純白的季節，不過他的主公似乎對此格外討厭。
「雖然冬天也很好，但是總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讓人不自主地產生了連身體裡的血液都結了冰的錯覺。」
——這是他的主公在日記本上寫下的話。
那本日記本上的墨跡一干就散了，壓切長谷部覺得頗為神奇。不過更為神奇的是，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攤開的日記本上又浮現了其他的字樣。
[欸，可是良子醬就是冬天出生的嘛，是連自己都討厭了嗎？]
他的主公當時並沒有回復這句話。
但是，當夜色沉寂的時候，將打刀擺在被褥旁的少女從被子裡鑽出了個腦袋。
壓切長谷部到現在都記得，他的主公盯著他的本體看了許久，最後才伸出了手，用溫熱的指尖碰了碰他的刀鍔。
這種溫溫柔柔的觸感同時也傳達到了壓切長谷部的臉上，一向認真嚴肅的付喪神忍不住為此紅了耳朵。
壓切長谷部記得那是個極為復雜的眼神，他說不清，只隱約覺得那好像是充滿了希冀，又好像充滿了絕望。
那時候的壓切長谷部不明白為什麼，不過第二天便了然了。
十六歲的良子用劍指向了蓮花座上的男人。
——不可能打的贏的。
感受到童磨身上氣息的變化的壓切長谷部皺起了眉頭，他的表情陰郁，目光之下滿是沉重。
——畢竟對手已經不是人了。
壓切長谷部對於自己的本體被童磨斬斷並沒有什麼遺憾，雖然在那一瞬間劇烈的痛感同時傳達到了他的心髒，但硬要說的話，壓切長谷部只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厭惡。
他應當是守衛主公之刃。
壓切長谷部清晰地記得，他的主公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再掩飾自己的絕望的。在他的本體被少女細心地用布包好放進櫃子裡的時候，她再一次垂下了眼摩挲過他斷了的刀身。
「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降生於這個世上的呢。」
那是壓切長谷部第一次看到他的主公哭泣，也是最後一次。
「我是個和哥哥一樣的怪物。」
——不，您不是。
「那些死於哥哥之手的不知道名字的人們，明明很可憐，在短暫的驚訝後，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悲傷。」
「再到後來，連驚訝也沒有了。」
——請不要再否定您自己了。
「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但好像也沒有什麼用了。」
壓切長谷部看著十六歲的少女將信紙工工整整地疊好，放置在吹滅的油燈下。
他看著她換上了繁重的和服，在漫天飛揚的大雪裡，一步一步地向干枯的大樹走去。
「無用之人，便也該死去罷。」
付喪神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的主公沒了聲息。但奇怪的是，再一次成為無主之刃的他並未陷入沉眠。
壓切長谷部覺得這大概是對於他的懲罰。
——若您是無用之人，那身為壓切長谷部的我又是什麼呢。
壓切長谷部闔了闔眼。
在那之後的數十天，也許是數個月，在逝去的少女的房間裡，闔著眼的壓切長谷部被一陣光芒刺醒。
已經十分虛弱的付喪神聽見了白蘭傑索的聲音。
「嗯~這不是長谷部君嘛。」他的聲音裡帶著故作的驚訝，目光掃過蒙塵的房間，「欸，果然，良子醬是死去了嗎？」
白蘭傑索對於這件事並未顯露出悲傷，他只是露出了一瞬苦惱的神色，「真是任性的孩子啊。」
陷在面前這個人竟然能看得到自己的驚訝中的壓切長谷部一瞬間便想要發怒，不過在那之前，白蘭傑索就笑眯眯地打斷了他的話。
「想要再次見到良子醬嗎，長谷部君？」
壓切長谷部的記憶到這裡就截止了。他到現在也不知道白蘭傑索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神明也好，妖怪也罷，至少在一百年後，那個男人的話真的成為了現實。
穿著紫色神父服的男人垂眼之間目光柔和又寧靜。
他的主公和百年前相比，頭發似乎削短了些，眼神卻仍明澈又干淨。
在十八歲的良子疑惑的目光的注視下，壓切長谷部終於說出了他百年之前便很想要說的台詞。
「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呢？手刃家臣？火攻寺廟？只要是主公的命令，無論什麼我都為您完成。」
握住刀刃的付喪神眼底，沉穩之下掀起狂犬般的不甘與渴望。
遮天蔽日的櫻吹雪飄落，泛著銀光的刀刃將冰之人偶攔腰截斷，與此同時，廢棄了許久的本丸中明月升起。
大廣間內，沉眠了百年的付喪神們再次睜開了眼睛。
第34章
夜晚的藤襲山十分安靜——至少在良子這一塊是如此。
按照系統說的, 大概是由於藤襲山內其他的鬼嗅到了身為上弦二的童磨的氣息，而有意地避開了這裡。
月下的付喪神身姿挺拔，回過神來的少女睫毛輕顫。
雖然清醒地知道自己應當是從來沒有見過面前的這個喚她為「主公」的人的, 但是，良子總覺得——他們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了。
少女的手背上還帶著些溫熱，那是剛才穿著紫色神父服的男人顯現時，握住她的手斬開突然襲來的冰之人偶時留下的。並非用了很大的力道，刀刃的切入點卻十分具有技巧, 看上去堅不可摧的冰之人偶便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攔腰截斷, 切口處平整得連一點冰渣都沒落下。
良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自己手上那把突然出現的刀。紅色柄繩, 飛燒刃紋, 極具安土風格的刀拵……
良子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當當！相信宿主您已經認出來了呢！這是百年前您使用的打刀壓切長谷部哦，因為當時斷得有些徹底, 重鍛的時候加入了特別的鋼，在殺鬼方面也可以達到和鬼殺隊使用的日輪刀一個效果呢！]
雖然但是——良子震驚得連站在面前饒有所思的自家哥哥的存在都忘了, 她再次揚起臉, 看了看身側穿著輕甲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她的壓切長谷部怎麼成精了！
「壓、壓切……？」
聽到自己的名字的壓切長谷部有一瞬間的出神, 不過他僵滯的神色很快地就再次柔和了下來, 「您要這麼叫也無妨。」
織豐時代，傳言道織田信長因無法原諒茶道坊主的過錯, 便將茶道坊主藏身的棚子一刀斬斷，其刀因此而得名「壓切」。
突然回憶起百年前拜托先生教授的歷史的良子一頓，她就像是做了一件令自己感到羞愧到無地自容的事, 臉頰微紅，連帶著道歉時的聲音也高了幾分。
「名字的事對於我而言已經無所謂了。」相比起良子，壓切長谷部對於這件過去常常引得他不滿的事好像現下並不是十分在意，「您和那個男人是不同的。」
「啊，我明白了。」在良子開口之前，站在不遠處的童磨率先開了口，他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般的神色，打開的扇子刷得一手，輕輕地敲了敲下巴，「上次纏在良子身上的奇怪的東西就是你嗎？」
[不，那是另一個劇場的宇智波鼬。]
系統在良子腦子裡無情地反駁道。
[話說宿主您哥哥真的是出了名的健忘啊，明明「壓切長谷部」是他送給你的禮物吧。]
……說起來那大概是她哥哥干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糟糕。小墮姬說的話成真了。」良子察覺到童磨身上剛才那種要認真起來的氣勢已經消失得一干二淨了，他又恢復了孩童般胡鬧的性格，苦惱地皺起了眉，「良子果然是因為找到了心上人才要拋棄我的嗎？」
「不過，說起來，壓切長谷部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唔。」童磨用扇子敲了敲腦袋，似乎是真的難得在認真思索，「啊，想起來了，你和那把被我斬斷的沒用的刀是一個名字呢。」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擊！
藍色的浪隨著刀刃掀起，童磨所站之地除了被攔腰切斷的幾棵樹外便再無人跡。金發的男人蹲在高高的樹頂，他一副慵懶自得的模樣，含笑地看著樹下沉著眸子的少女。
「生氣了啊，良子。」
凜冽的清風拂過，帶起了少女散在鬢角的一縷黑發，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像是在調整自己的呼吸。
壓切長谷部似乎並沒有料到自己的主公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她的動作太快了，快到甚至連身為付喪神的他都沒有察覺。
「這並不是什麼有趣的玩笑，哥哥。」
壓切長谷部聽見他的主公這麼向立在樹上的鬼緩緩說道。
他的主公似乎在他未陪伴在身邊時變強了不少。
壓切長谷部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感到欣慰還是遺憾。
不過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面前的少女卻身形倏地一頓，她就好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一樣，轉過頭來看他，「長谷部和……長谷部，是一體的嗎？」
壓切長谷部稍稍思索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主公問的是他和他的本體的事。
他點了點頭：「是，付喪神……不，我是附身於刀刃中的存在。」
壓切長谷部看到自家主公的表情逐漸從[遲疑]轉向了[完蛋了]。
「也就是說，它要是斷掉的話……長谷部也會痛嗎？」
壓切長谷部一頓，他搖了搖頭，露出讓人放松的笑來，「並沒有那樣的事，請主公您放心。」
男人溫柔的紫色眼眸裡映出少女如釋重負的神色，她回過了頭沒再看他，認認真真地抵抗著來自童磨的攻擊。
付喪神與刀劍是一體的，若是寄生的刀劍斷了，寄宿其中的付喪神們便也將消失。
至於作為壓切長谷部的他當時沒有消失，他至今也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來解釋。
男人低下頭看了眼自己攤開的手。
——「也就是說，它要是斷掉的話……長谷部也會痛嗎？」
當然是會痛的，即便是付喪神，在這方面也和人類無異。
那是一種撕裂了內髒的感覺，血液在一瞬間抽離了身體，意識卻意外地清晰。那時候的壓切長谷部的手腳冰涼，如同溺亡之人一般眼睜睜地看著水面上的最後一縷浮光消失。
但壓切長谷部經歷過另外一種更加絕望的痛意。
他是一把看著自家主公在面前一點一點的死去的刀。
在這方面，壓切長谷部不吝於對良子撒謊。
他不想要再聽到寒冬裡十六歲的少女說的那些話了。所以，倘若一定要說當年的斷刀有誰的錯，那一定是他壓切長谷部的錯。
要說為什麼的話，那就是因為他是壓切長谷部。對於壓切長谷部而言，主的一切便是無需改變的正確。
闔上眼的付喪神身影漸漸變得虛幻起來，他的身體碎裂成無數個光點，隨著凜冽的空氣一同覆在了少女手中的刀上。銀色的刀刃在一瞬間變得明亮，又在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良子被這樣神奇的事情嚇了一跳，也就是在這個空檔，突然浮現在身後的冰之人偶舉起了扇子。
來不及了。
即便是余光掃到了這樣的一幕，即便是手臂已經努力地努力的揮起……
鐺——
手中的刀就像是有了意識一般，在掙脫了良子的掌控的同時，落進了男人戴著白手套的修長的手裡。
壓切長谷部的身上帶著淺淡的櫻花的香味，他單手接住了來自童磨的攻擊，另一只手輕而易舉地接住了險些摔倒的少女。
「請安心交給我。」壓切長谷部垂眸望向懷中少女之際，表情虔誠又恭敬。
也許是因著付喪神的表情，也許是因著他的動作，就在壓切長谷部將良子的身影擋得徹徹底底的時候，良子的耳邊響起了系統激動的聲音。
[哦哦哦，檢測到人物童磨不悅度達到73%！]
……不，為什麼你要這麼激動？
血鬼術·蓮葉冰！
童磨的表情看上去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他的唇在月光下顯得顏色極淡，彩色的虹膜中映出漫天散落的蓮花狀的冰晶。它們揮開一陣凜冽的凍氣，使得偶然路過天際的烏鴉僵直了身體，了無生息地落在了泥地裡。
良子想到上次和哥哥交手的時候，中原先生似乎和她說過要屏住呼吸。
[因為宿主哥哥的招式可以釋放出冰霧嘛，要是宿主您吸進去的話，您肺部的空氣大概很快就會凍結了，大概不出半分鐘，您的肺部就將被撕裂。]
聽到這裡的良子張了張唇，她正想將系統無意間提供的信息告訴壓切長谷部，卻驚訝地看見對方像個沒事人一樣地便穿過了冰霧，舉刀切斷了冰蓮。
[不過對於身為付喪神的壓切長谷部來說這種血鬼術並沒有什麼用處哦。當然啦，血鬼術造成的其他的物理傷害還是在的。]
系統的話音剛落下，良子就看見細碎的冰花劃破了壓切長谷部的臉頰，蔓蓮華造成的冰藤蔓束縛住了男人握刀的右手。
對於壓切長谷部來說，在一只手被束縛的情況下揮開身後的攻擊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
冰之人偶的頭部被斷掉的日輪刀刺進，人偶拿著的那把鐵扇因著良子合住的雙手而無法再前進分毫。
「這叫空手接白刃。」良子非常不情願地報出了招式名。
童磨歪了歪腦袋，眼睛裡流露出了幾分疑惑。
冰屑一點點地從空中掉落，冰制成的鐵扇上出現了裂紋，在它徹底泯滅的那一刻，握緊了拳頭的良子一拳打中了人偶的腹部。
和童磨長得一模一樣的冰之人偶幾乎是凌空飛出，它撞在了十米遠的那棵樹上，碎成了粉末。
「這叫大力出奇跡。」
童磨的表情逐漸開始變得呆滯。
「還有。」在童磨裂開的表情裡，長相可愛的少女敲了敲其中一個冰之人偶的腦袋，「雖然還沒用過，不過這叫人格修正拳。」
童磨側身躲過了自己制造的冰之人偶的攻擊。
「也許您不知道。」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哥哥。」
立在林間的少女神色如常，說出的話卻使得童磨的心跳漏了一拍。
當然，如果他有心跳的話。
壓切長谷部為自家主公的成長感動得熱淚盈眶，與此同時，他也聽見了來自本丸內他蘇醒了的同僚的聲音。
「為什麼本丸裡有這麼多灰塵？！！鶴丸——！不許再做那種不風雅的事了！！」
「哈哈哈，茶梗立起來了。看來是個好日子啊。」
「一期哥一期哥！粟田口的兄弟們都到齊了！」
即便是在這樣吵鬧的聲音裡，壓切長谷部也仍清晰地捕捉到了藥研沉靜冷淡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嗎，長谷部？」剛剛從沉睡中蘇醒的付喪神語氣中帶著些遲疑，「是大將她……回來了嗎？」
壓切長谷部想了想。他已經忘了藥研口中的大將，也就是他的前任主公是誰了，不過他們有了新的主公倒是真的。
不過……要是讓大家知道了。
那麼能在早上看主公梳妝的人就不止他一個了，能和主公說話的人也就不止他一個了，本丸裡的孩子那麼多，粟田口的小短刀們尤其愛撒嬌，主公說不定還會因此而被搶走……
想到這裡的壓切長谷部用一種扭曲的，極力掩飾自己的歡愉的語氣回答道：「沒有。」
「我也是剛醒。」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加更√
*感謝[神咲暴躁子][哀傷的黑貓][喵嘰][今夕是何年][瓔珞雨晴][蒹葭][昭華][豆豆龍]的營養液！
*藥研藤四郎：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長谷部覺得用這種語氣能騙過我，但總之等大將靈力恢復大家能出去後大家大概會暗殺他(bushi)
*雖然知道大家很想看刀刀們爆打磨磨頭，不過良子現在的力量還召喚不出這麼多刀啦，而且現在就把刀刀們全拉出來磨磨頭大概也沒活路了(望天)(不過刀刀們是真實家人，前面有伏筆不知道大家發現沒)，等到刀刀們爆打磨磨頭大概要在過幾章的戰國副本結束之後，剛好良子還能找緣一學習砍無慘(bushi)
*接連看到陌生男人握住了自家妹妹的手還抱了自家妹妹的童磨：……我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
*這章後面刪了一段描寫本丸內部聽到藥研說長谷部找到大將了的大家的反應，想了想感覺不放出來好像比較好笑？
*當我問室友長谷部身上的味道的時候
我：你覺得長谷部身上的氣味應該是怎樣的？
室友1：大概是讓人安心的味道？……喇叭花！
室友2：蚊、蚊香……？
室友3：麝香！天竺葵！讓我看看日本的國花……哦，菊花
我：……算了，還是櫻花吧，反正前面都櫻吹雪了(趴下)
第35章
良子和童磨的戰鬥持續了三十分鐘。僅僅只有三十分鐘——
不論是藤襲山內的鬼還是正在參加選拔的鬼殺隊預備成員, 都不由自主地向藤襲山的南方望去。郁郁蔥蔥的樹木已經消失不見，站在樹頂望去，便可以看到覆著冰霜的泥地, 還有那難以忽略的拔地而起的巨大的菩薩狀的冰人。它雙手合十，頂上肉髻如缽頭摩花①，肩上纏繞數朵盛開的冰蓮。
而其中一朵冰蓮的中央，身著血紅色上衣的金發男人盤腿坐著，刻有蓮華紋的扇子遮掩住了他的半張臉, 只露出那雙區別於常人的七彩的眸來。
不過, 只要仔細看的話, 便能發現男人的右臂空蕩蕩的一片, 倒也並沒有再生的趨勢。
換句話說，童磨似乎並不著急將自己掉在睡蓮菩薩腳下的那只手臂撿回來。
「結束了哦, 良子。」和剛才的語氣不同，盤腿坐於蓮花中央的男人的聲音溫柔又穩重, 虹膜裡倒映出渾身是血的良子。
握著長刃的少女閉著一只眼睛, 長長的一道血痕從她的額角一直劃到耳後。大概是由於周圍氣溫驟降的緣故，她呼出一口氣時, 小小的白霧便飄散在了林間。
在巨大的冰蓮菩薩之前, 她根本毫無下手之處。
她已經把技能都用了個遍了，可就算她在冰蓮菩薩的身上砸出一個坑, 哥哥也能很快地將它彌補。
差一點，就差一點。
少女溫涼的目光落在了冰蓮菩薩腳邊的那只男人的手臂上——那是她剛剛趁著哥哥發呆的時候砍下的，後者似乎被他嚇一跳, 不過倒是像絲毫沒感到痛覺一樣，不僅連眉頭也沒皺，反而還笑了起來。
「要逃跑了嗎，良子？」
「……」
「雖然我也很喜歡陪良子玩捉迷藏，但是……」坐在冰蓮菩薩上的童磨緩緩站起了身，他輕巧地落到了地上，用僅存的一只手朝抿唇不語的良子招了招手，「要是良子再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的話，那位大人又要大發雷霆了。」
童磨笑得彎起眉眼來，語氣裡還帶著孩子氣的抱怨，「小墮姬上次還因為我放跑了良子的事情而生了好久的氣。」
「所以。不能逃跑哦。」
隨著童磨一步一步前進的動作，跟在他身後的冰蓮菩薩也動了起來，被遮蔽的視野再次打開，被藤蔓纏住的握著日輪刀的少年懸在半空之中。
「開、開什麼玩笑啊……」不知名的少年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的眼睛睜大，眼白裡滿是血絲，「傳說中的上弦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就像是溺水之人最後的掙扎，他崩潰地嘶吼出聲。被冰藤蔓纏繞住的脖頸已經泛出了青紫色，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扔掉了手中的日輪刀，他用蒼白的手緊緊地抓住脖頸住的藤蔓，雙腿在空中不住地亂蹬著。
「我不想死、不想死……」溫熱的淚水落在了藤蔓上，很快得便消失了蹤跡，「救、救救我——！！！」
「我很高興哦，良子。」就像是絲毫沒有受到身後崩潰大哭的少年的影響，童磨最後在半張臉都是血的少女面前站定，他抬手按了按毫無動作的少女額角的傷口，垂眼看向沾染上鮮紅色的指尖，「要是良子變成鬼的話，一定不會被其他鬼欺負啦。」
[警告！警告！您的點數已清零！下一次造成的實體傷害將無法使用點數彌補！]
在良子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童磨的時候，系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可即便是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她也依舊沒有任何的動作。
壓切長谷部沒能從面前的冰蓮菩薩上找到弱點，但是，倘若鶴丸他們也能出來的話……不，主公身上的靈力並不足以召喚他們。
壓切長谷部短暫地思考了一下，剛打起了由他自己拖住童磨爭取讓主公逃跑的念頭，就被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的良子的舉動打斷了。
少女抬起大拇指，輕輕敲了敲刀鍔。
「如果是良子的話，說不定也能和小墮姬合得來。」
「……您很希望我變成鬼嗎？」
握在手中的長刀發出一聲錚鳴。
「為什麼？」
壓切長谷部聽見他的主公這樣問道。
「唔，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良子在的話會很有趣呀。」童磨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完全沒有一點猶豫，「看到小墮姬他們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良子呢，所以，我把他們也變成鬼啦。」
童磨說這句話的口吻像極了討要誇獎的孩子，「那些低下腦袋求我引導他們去往極樂的人總是說著令我哈欠連天的事，雖然偶爾也有些有趣的孩子，但是果然日子一久就會很無聊了。」
「是這樣啊。」回答著童磨的話的良子眼神裡卻未沾染上溫度，「要是連我也變得無趣的話，哥哥也會把我殺掉嗎？」
【「要快點長大哦，良子。你可不能無趣太久呀。」】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使得童磨惱地皺起了眉，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松開了抿著的唇，「那樣是不對的，哥哥要保護妹妹才行。」
他頓了頓，又加上了一句，「就像那時候的妓夫和小墮姬一樣。」
良子猜測童磨口中的妓夫和小墮姬就是童磨口中被他變成鬼的兄妹。不過這樣的理由實在是有些可笑。
少女抬起的目光在懸在空中的少年身上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了童磨身後遮蔽了明月的冰蓮菩薩上。
明明是應當肩負著拯救的職責，卻絲毫沒有感情的神明——這樣的血鬼術，還真是和她的哥哥相似。
不過，現在倒也不是想著這個的時候……
[戰鬥形式分析中……共得出327條方案……]
[參考宿主現下無法使用點數恢復身體的狀況，加入「召喚卡」的不穩定因素……果然，本系統還是建議宿主您使用技能逃跑。假設跑出藤襲山，僵直時間內碰到鬼的概率即降至18%，宿主您可以明年再來參加最終選拔。]
逃跑對於良子來說實在是很容易，即使是身為鬼的童磨，在她使用技能「面對疾風吧」的時候也無法追上她。
但是……
會被殺掉的吧。
那個人。
良子已經聽不到那個不知名的，倒霉地路過這裡的少年的聲音了。
「那哥哥也把我變成鬼吧。」
少女出乎意料的回答不僅使得童磨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連她腦袋裡聒噪的系統也安靜了下來，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刀。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穿著繁重的和服的八歲的孩子佯裝出的模樣。②
良子朝著金發的男人笑起來，「我最喜歡哥哥啦。」
弱小的蝴蝶煽動了翅膀，它穿過明與暗的交界處，落在了一簇簇沾著露水的紫藤花上。
朦朧的光如沸騰的水霧，童磨的右臂依舊沒有恢復的跡像，他在寂靜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上弦之二便就這樣抬起了僅存的一只左手來，將面前笑容明媚得毫無雜質的少女摟進了懷裡。
清冽的，像雪一樣的氣息。這便是童磨身上的味道。
「我也最喜歡良子了哦。」
心猛的頓了一下。
可即便是這樣，少女依舊抬起了握著壓切長谷部的手。
她毫無預兆地削掉了擁抱著她的男人的腦袋，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她連握著刀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溫熱的血濺上了她的臉頰，垂著眼的少女抿著唇一言不發。
她沉默地看著睜著眼睛的男人的腦袋掉到了地上，抱著她的身子也轟然倒塌，連帶著巨大的冰蓮菩薩也消散了身形。
明明受傷的不是她，良子卻有一種被撕裂的感覺。
死了嗎。死了吧。
拜托了，就這樣死去吧。
混雜著血液的水珠落到了地上，一點點，一點點地滲進了土壤的縫隙裡。
「撤退——」棲息於樹梢的烏鴉撲閃著翅膀飛起，從第一只開始，第二只、第三只……騰空的鎹鴉沙啞又刺耳的聲音吸引了藤襲山中參加選拔的人們的注意，「藤襲山內出現十二鬼月！選拔中止！選拔中止！八柱正在趕來的途中！再重復一遍……」
黑色的羽毛在空中打著轉兒落下，它輕輕柔柔地劃過少女的眼睫，落在地上的時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剛才被冰藤蔓束縛住的少年在落地的一瞬早已沒了身形，良子就這樣保持著站著的動作了許久，才晃過神來。
什麼啊，原來是她在哭嗎？
奇怪，眼淚怎麼就自己掉了下來。
【「我會親手送哥哥下地獄。」】
【「然後，我也會來地獄陪著哥哥的。」】
死了吧。
她緩緩地蹲下了身，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倒在地上屍首分離的童磨。
似乎比想像中的要順利，既然這樣的話，那她活著的願望就已經達成了。
這麼想著的少女試圖舉起刀，而就在察覺出良子想要做些什麼的壓切長谷部正打算阻止的時候……
「唔，良子是哭了嗎？」
明明應該是就此死去的男人，倒在地上的身體卻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
不、不可能……
「良子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會撒謊呀。」
「僅僅是用日輪刀的話，是殺不死我的哦。」
童磨將自己的腦袋安回了身體上，他高大的身形瞬間就將蹲著的少女籠罩。
這個時候的童磨，大概是最像他親手所制造出的冰蓮菩薩的時候。不像是生氣，也沒有喜悅的情緒。
那雙眼睛裡什麼也沒有。
他抬起了手，似乎是想像小時候那樣揉揉妹妹的腦袋。
可就是在這一瞬。
「水之呼吸·捌之型……」
「滝壺！」
自上而下的巨大斬擊使得童磨被迫收回了伸出的手，熟悉的半色羽織遮蔽了少女的視野。
「藤原。」
黑發青年並未回頭，聲音裡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富岡義勇的日輪刀指向了上弦之二。
「站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今夕是何年][豆豆龍]的營養液！
漫畫裡上一和上三砍了頭也不會死，不知道磨磨頭可不可以，就當他可以了(抱頭)
①:出自《大般若經卷》
②:出自第十二章【八歲的良子會意，隨後表現出了小孩子一般的嬌縱任性，「可我已經是個大人了，哥哥。要是再賴著哥哥的話，以後的夫君聽說了會嘲笑我的。」
童磨撐著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般地笑起來，「呀，我的良子已經長大了呢。」】
(其實那個時候的磨磨頭也看出來了良子在撒謊)
第36章
「站起來, 藤原。」
青年藍色的虹膜中映著無聲的夜，富岡義勇握著刀柄的手一動，刻有惡鬼減滅的水藍色的刀刃便轉了個方向。
「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地面上化開的冰一點一點地透出寒氣, 富岡義勇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他的神色清冷，灼灼的目光中卻隱著緊張與認真的情緒。
富岡義勇收到來自鎹鴉的訊息的時候，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他的本意是想問一問良子百川鄉中的那只下弦的事，於是便跟著鎹鴉從百川鄉趕到了藤襲山。不過富岡義勇剛遠遠地看到藤襲山, 就突然記起鱗瀧左近次似乎和他提過, 良子參加的鬼殺隊的最終選拔似乎是在今年……
富岡義勇對此倒不覺得尷尬, 他只是站在原地迷茫了一陣, 連帶著跟在他身後的鎹鴉也歪了歪腦袋地迷茫地「嘎？」了一聲。
不過就在富岡義勇做出「反正以後應該經常會見面，下次問也可以」就打算離開的時候, 他就收到了「藤襲山中出現上弦」的消息。
那可不是參加選拔的任意一個隊員能夠對抗的水准。
完全沒有任何猶豫便跑了起來的富岡義勇眸底的情緒暗了暗。
——倘若那只上弦有所預謀的話，大概在他趕到之前, 藤襲山內參加選拔的所有隊員就已經喪了命。
這樣的認知使得富岡義勇下意識地便加快了速度,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戴著狐狸面具的人的背影，不過那道背影又很快地像風一樣散了去。再到後來, 那裡便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形成了一片什麼也沒有的荒蕪。
富岡義勇甚至都看不清站在那個黑黢黢的世界裡的自己。
披著羽織的青年用力握緊了日輪刀的刀柄，力度之大使得他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鼓起, 指關節泛出蒼白的顏色。
「僅僅是用日輪刀的話，是殺不死我的哦。」
從樹林中躍出的一瞬，富岡義勇看見那個眼睛裡刻有「貳」的字樣的鬼向那道熟悉的身影伸出了手。
富岡義勇不明白良子為什麼沒有動作, 不過他也沒有時間思考那些。
直接使出了水之呼吸的富岡義勇在與蹲在地上的少女擦身而過的那一瞬，才發現後者似乎瞪大了眼睛在哭。
只聽見了童磨對良子說的最後一句話的富岡義勇沉默了幾秒鐘，想當然地理解成了——
良子被眼前的這只上弦嚇哭了。
不過這如果拋開上弦的身份的話，富岡義勇其實並未從對方身上感到壓迫感，換句話說，這只排在上弦中的第二位的鬼身上，連鬼的氣息都淡淡的。
是因為他做了什麼嗎？
「哇，你剛才的那招很快呢。」毫發無損的童磨用扇子抵著下巴發出了一聲驚嘆，他好奇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富岡義勇，「唔，說起來，這樣的衣服我似乎在哪裡見到過……」
金發的教祖露出了苦惱的神色，他用合著的扇子敲了敲腦袋，不過在努力思考了幾秒鐘後就飛快地放棄了，「算了。」
「真抱歉，我已經沒有時間陪你玩下去了~」童磨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便打開了扇子笑了起來，他似乎完全沒有將面前用日輪刀指向自己的富岡義勇放在眼裡的意思。在稍稍側過了臉之後，童磨的目光便越過黑發的青年，徑直落在了已經握著刀站起身來的良子身上。
「要回去了哦，良子~」
童磨的聲音裡帶著小小的雀躍，他著著黑與紅的上衣，連邁出的步子也變得輕快。
不過童磨這樣的動作很快地便被富岡義勇打斷了，黑發的青年擰著眉，臉上浮現了一瞬[原來如此]的表情，「不會把藤原交給你的。」
雖然這句話的每個字都沒有什麼問題，但若是被眼神中帶著敵意的富岡義勇以一種過分果斷的口吻說出來就有些奇怪了。
更別說在富岡義勇說完這句話後，他還微微挪動了腳步，將身後的少女掩得徹徹底底。
童磨：……啊咧？
[檢測到距離600米處有一位柱接近，氣息分析中……判定接近人員為風柱不死川實彌，周圍一千米內其余人員已撤離完畢。目前劇情線偏離度已達99%，在無法修正的情況下，請宿主保證水柱富岡義勇和風柱不死川實彌存活確認。]
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自暴自棄的問道，從極度的悲傷和震驚中剛努力平復下心情的良子聽見它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誰給我種了病毒」之類的話。
「富岡先生。」
聽見了自己名字的富岡義勇用余光看了一眼提起了刀的少女，他很快地便收回了視線，「還有力氣嗎？」
富岡義勇記得兩年前和良子遇到的時候，對方似乎就因為走不動路而選擇了原地休息。不過那似乎是在她碰到一只上弦的鬼之後了。上弦……上弦二？
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
心中的數字與面前身形高大的鬼眼中的數字對上的那一刻，富岡義勇更加堅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是。」良子深吸了一口氣，她的操作面板上點數依舊在可憐的零上停留，雖說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就要拼死戰鬥的覺悟了……
[噗，人物富岡義勇似乎認為宿主您幾年來的「經常發呆」的舉動是因為自兩年前遇到上弦二後，不堪其擾而精神緊張。啊，宿主您哥哥被當做變態跟蹤男了啊……不過這樣說好像也沒有問題？]
這個時候的良子沒有心情理會系統說的話，冷靜下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濡濕了一片，至於那是汗還是血，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
動動腦子，動動腦子……咬著牙的少女開始不斷地在腦中思考對策。
雖說現在藤襲山內其他的隊員都已經撤退了，但是身為柱的富岡先生和系統剛才說的不死川先生大概是絕對不會逃跑的……不過如果有富岡先生和不死川先生在的話，再加上她的技能，即便她在劍術方面遠遠不及富岡先生和不死川先生，但在壓切長谷部的幫助下……
[經計算得出，宿主的方案可行性為0%。]
[距離原著劇情線還有四年時間，現在的人物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實力大不如四年後，也暫時毫無默契可言，合力砍下您哥哥腦袋的可能性為38%，不過按照宿主您哥哥的執著程度，在那之後您哥哥死去的概率為0%。]
是了，只用日輪刀砍下腦袋的話是無法殺死哥哥的——這一點她剛剛就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究竟怎樣才能殺死哥哥呢？
[原著裡您哥哥的死法目前您暫時無法實行，除非宿主您當場吃下一噸紫藤花再被您哥哥吃了。]
……
[我、我只是看氣氛太沉重了開個玩笑哦！人類是無法當場吃下一噸的紫藤花的……當然，本系統也不希望宿主您被您哥哥吃掉。]
良子沒來得及搭話，因為在那之前。
風之呼吸·三之型 晴嵐風樹！
三道風刃席卷過地面，良子和富岡義勇早已在不死川實彌的聲音出現的那一瞬間便跳了開來，只留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的童磨。
劇烈的風帶起了一陣嗆人的塵土，連帶著原本清明的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良子聽見了不死川實彌的聲音。
「喂喂喂，這可真是讓我好找啊！」
男人的衣擺被風輕輕吹起，不死川實彌因為興奮而睜大了眼睛。他的語氣囂張，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的味道。
不死川實彌的目光輕飄飄地從富岡義勇身上掃了過去，最後在看到良子時卻猛地一滯。
不死川實彌的語氣似乎有點崩潰：「為什麼你這女人會在這裡啊？！！！」
良子：？
在不死川實彌的認知裡良子應該是早早地就通過了鬼殺隊的最終選拔的，畢竟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對方和自己打了個平手還召喚出了一只會飛的奇行種鯊魚。
完全沒有料到後者墨跡墨跡墨到了兩年後的不死川實彌也沒有要聽對方解釋的打算，他捏了捏拳頭，「不過也好，我們就通過誰先殺了這只鬼來一決勝負吧！！」
良子：雖然不知道不死川先生為什麼把話說得這麼輕巧……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擊！
掀起的浪花沾染上了揚起的塵土，在視線恢復清晰的一瞬，空中懸著的兩朵冰蓮也緩緩地向兩側移開。蓮花的中央是冰制的闔著眼的女人的腦袋，其中一個碎了一半，約莫是剛才擋下了不死川先生的攻擊的原因。
至於童磨。
「嗯——都說了不能再陪你們玩下去了哦。」展開的扇面上出現了四個小巧的冰之人偶，「玩得太過火的話，我可是會被訓得很慘的呢。」
「誰理你啊——」白發的男人不知何時騰了空，已經接近了睜著眼睛的童磨面前，「風之呼吸·二之型……」
「等等！不死川先生！」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站在扇子上抬起頭來的冰之人偶的身後出現了騰空的冰柱，不死川實彌略微睜大了眼，他嘁了一聲，硬生生地在空中將將要使出的二之型轉變成了五之型，偏過腦袋躲開刺來的冰柱。借著巨大的後力，不死川實彌落地時已經與童磨拉開了數十米的距離，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覆上了寒霜的手，面色有些陰沉。
那奇怪的人偶竟然也可以使用血鬼術嗎……好險，差一點就被凍住了。
不過即便是這樣，不死川實彌的右臉還是擦開了一道血痕。
正打算正經地用兩把扇子戰鬥的童磨吸了吸鼻子，他對著不死川實彌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道：「呀，是稀血的孩子呢。」
不死川實彌站直了身體，他扯開了唇角，眉宇間帶著的神色像是驕傲又像是憤怒，只不過他才剛剛說出一個「你」字，就被面露遺憾的童磨打斷了。
「真可惜，我只吃女孩子哦。」
……
不死川實彌額角青筋暴起，好像是被激起了奇怪的自尊心。
富岡義勇頓了頓，抬眼看向身側的良子。
「你先走。」
[警告！警告！藤襲山內突然出現強大的鬼的氣息！請宿主盡快撤……]
「你在磨蹭什麼，童磨？」
說這句話的男人，不，鬼——良子再熟悉不過了。
仿佛浸在酒中的有毒的紅櫻桃，幾乎是在對上那雙紅色的眼睛的一瞬，良子就下定了決心——
富岡先生和不死川先生事後打死她也好，親自向那位產敷屋大人請罪也好。
良子打算揪著他們兩個的領子用技能直接逃跑。
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只不過在她發動技能的一瞬，剛剛捉住富岡義勇的一只手的時候，鬼舞辻無慘也發動了血鬼術。
原本棲息在藤襲山中，隱匿於四周的鬼在同一時間發出凄厲的尖叫。他們的身體膨脹著，膨脹著，最後化作蠕動的肉泥，在空地的四周築成一道活的牆。
良子默默地松開了抓住富岡義勇的手，而後者只是垂下睫看了他一眼，對於這樣的舉動並沒有多大的在意，畢竟他還有更需要在意的事情——
「是被你的血引來了嗎，不死川？」
「……我的血才沒有讓他們變成這樣的功效啊！」不死川實彌對著木著臉的富岡義勇煩躁地吼了回去，他纏著繃帶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目光最後落在了站在童磨身邊的鬼舞辻無慘身上。
那是鬼。即便和人類長得完全一模一樣，不死川實彌也認出了那是鬼。
畢竟他的身上有著濃郁的鬼的味道。
「那是……」
「又見面了，鬼舞辻先生。」良子接上了不死川實彌的話，即便是藏得很好，她的聲音裡也依舊透出隱隱的顫抖。
……
不死川實彌和富岡義勇睜大了眼睛。
鬼舞辻。鬼舞辻無慘。
是那個鬼舞辻無慘啊！！！
他們鬼殺隊存在的意義，犧牲了數不清的人才換來的脆弱的鬼與人類的平衡——全都是拜鬼舞辻無慘所賜！！
不死川實彌的表情猙獰。
要不是他，要不是他的話……他的母親根本就不會變成鬼，他的弟弟們也就根本不會被母親吃掉——
「風之呼吸·八之型 初烈風斬——！！」
螺旋狀的風刃在一瞬間便被拍散，方才還安安靜靜地站著的「男人」右臂已經化為了怪物，它徑直向瘋狂的不死川實彌衝去，在將後者按進樹干的同時，也橫掃開了周圍高大的樹木。
不死川實彌瞪著眼吐出了一口血，不過他很快又強撐著身體重新站了起來。
月下高高揚起的藍色刀刃映出富岡義勇的半張臉，對於身後的黑發青年，鬼舞辻無慘似乎懶得回頭。
因為趁著不死川實彌進攻的空擋打算偷襲的富岡義勇，下一秒就被童磨的冰之人偶硬生生地逼退了。
鬼舞辻無慘的目光從一開始就沒從良子身上移開。
「我找了你很久。」
他這樣說道。
「……您的帽子我可以賠給您。」
少女在說這樣的話的時候，眼神不忘從周圍掃過。
她在尋找著變得微乎其微的逃跑的可能性。
大概不是她的錯覺，在她提到帽子的時候，鬼舞辻無慘的表情似乎變得愈發冰冷了起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這明明是設定在四年後的地獄難度的任務，怎麼就提前到了今天。一定是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漏洞的錯。]
可能是因為系統的聲音比她還要絕望的緣故，良子這個時候反倒冷靜了下來。
她剛剛抓住富岡先生的時候發動了技能。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在默默地倒計時。
十分鐘，她還可以和鬼舞辻無慘纏十分鐘，只要在這十分鐘內，找到帶著富岡先生和不死川先生出去的方法……
不，等、等等。
她記得兩年前和哥哥相遇後，系統似乎給她發放了「十天休息時光」的獎勵，不過在那時候就一直堆在背包的最底層……
她記得那時候系統似乎警告了她什麼來著？當時就對此沒放在心上的良子這個時候已經完完全全地記不起來了。
她沒去想，時間也容不得她去想，就在不死川實彌再次對鬼舞辻無慘發動攻擊的那一瞬，良子也有了動作，她以一種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捉住了不死川實彌，又捉住了富岡義勇。
黑色的夜空迸發出一道劇烈的光，它實在是太絢爛，太過於刺目，甚至使得鬼舞辻無慘都閉上了眼睛。
明治四十一年的夜就這樣轉為了戰國時代的白天。
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後，鬼殺隊解散了之後，不死川實彌和富岡義勇也不願提及他們是以一種怎樣的姿勢降落的。
畢竟那實在是太丟人了。
不過他們倒是很願意提及另一件故事，故事的中心，全都關乎於一個扎著紅棕色馬尾的男人。
「你……」
紅發的武士握著刀，站在了不明所以的少女面前。
那是一種非常、非常悲傷的眼神。即便是明朗的陽光，在觸及那雙眸子的時候，也一瞬間便分崩離析，宛若融進湖裡的太陽的灰燼。
他便這樣垂下了眼睫，用一種慶幸般地口吻重復道。
「你還活著啊……」
第37章
扎著馬尾的青年名叫繼國緣一, 按照對方的陳述來看，他們降落的地方應當是戰國尾張。提到尾張，最先想到的便是後來尾張的守護代織田信長——不過現在的織田信長暫且不過是世人眼裡不懂禮數、冠以「織田家長子」名號的毛頭小子罷了。
「你又換了一把刀嗎。」
青年的語氣十分平淡, 繼國緣一的目光落在了良子手中的壓切長谷部上。雖然是個疑問句，但是從繼國緣一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卻像是在闡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礙於其他人的存在，身為付喪神的壓切長谷部並不能隨意顯形。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在本體裡將面前這個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很強。
這是壓切長谷部得出的唯一的結論。
至於青年握在手中的那把刀也是把好刀，只是他覺得血腥味有些過於沉重, 刀身也有些奇怪。
「那個……」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好的良子有些遲疑地開口道, 「您大概是認錯人了, 先生。」
如果這真的是戰國年代的話, 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不可能認識面前這位名叫繼國緣一的先生的。畢竟她生於江戶年代，出生的時候已距戰國約莫有兩百年。
不過, 繼國緣一這個名字她好像的確是在哪裡聽過。
聽到這裡的不死川實彌已經回過了神來，和被路過的一群年輕女孩紅著臉偷偷盯著的富岡義勇不同, 表情凶惡的不死川實彌裡連頭發絲都散發著殺氣。
「喂,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你說這是戰……」
「不死川。」
富岡義勇的聲音打斷了不死川實彌的話，後者剛想暴躁地回過頭去瞪富岡義勇一眼, 卻碰巧順著富岡義勇的目光看到了路過的武士。
茶筅髻。
的確是戰國時代才流行的發型。
不死川實彌：……
[這是真實的嗎][老子大概是在做夢][不, 是中了血鬼術也說不定][是那個鬼舞辻做的？不，要是他做的根本不用這麼麻煩]——諸如此類的想法在不死川實彌的腦袋中飛速閃過的同時, 不死川實彌突然意識到……
這好像和面前那個曾經召喚出奇行種還跑得飛快，目前似乎不敢看他的少女有關。
不死川實彌磨了磨牙，他的心跳加快, 被迫逃跑的屈辱使得血液湧上了他的大腦，「你知道老子等著殺掉那……」
不死川實彌的滿腔怒火被富岡義勇所打斷。
「這也是你的能力嗎，藤原？」在環顧了一圈四周，確定了沒有隱藏的危險因素後，富岡義勇皺著眉問道。
他完全沒有理會身邊暴跳如雷的不死川，甚至連一個目光也懶得分享。黑發劍士的聲音裡並沒有透露太多的情緒，那雙藍色的眸子裡的光卻比平日裡要愈發深沉了幾分。
「……是。」
「因為你覺得我和不死川會被殺死。」
富岡義勇的目光裡帶著幾分灼人的冷光，他的唇角輕輕抿起，似乎是有了生氣的預兆。
「鬼殺隊追尋鬼舞辻的蹤跡已經有幾百年了。」
實力的差距，富岡義勇幾乎是在看到鬼舞辻無慘出手的那一瞬間便感受到了。他根本沒有看到鬼舞辻無慘揮開不死川的動作，那太快了，用眼睛根本無法捕捉。
在壓倒性的差距面前，最明智的方法當然是撤退——
但是柱不行。
柱是為了殺死鬼舞辻無慘而存在的，可就在第一任的柱之後，再也沒有柱遇到過鬼舞辻無慘。
只要能夠殺掉鬼舞辻無慘的話，這個世界的錯誤就能從根源上被糾正。
所以，倘若連柱都退縮了的話……
「我無法認同這樣的行為。」
「所以……」良子頓了頓，「富岡先生的意思是，就算是知道會被殺死，也要和鬼舞辻先生……不，鬼舞辻對抗嗎？」
「可是，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啊。如果能夠活下來，以後說不定……」
「你知道一天之內有多少人因為鬼而死去嗎！」
一樣內斂沉穩的黑發劍士提高了聲調，仿佛是忍耐了很久，又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富岡義勇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了憤怒的情緒。
「回答我！藤原！」
青年的胸膛微微起伏著，他的半色羽織剛才因為將他攔下的童磨而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不死川實彌被這樣的富岡義勇嚇了一跳，被搶了台詞的男人感受到了寂靜的空氣裡彌漫開的尷尬氣氛。大概是因為見到了和記憶裡完全不一樣的富岡義勇，不死川實彌的怒火莫名其妙地便消散了。
——喂喂，不是吧，總不能讓他來□□臉吧？
「……抱歉。」穿著淺藍色羽織的少女垂下了頭，垂下的黑發遮掩住了她眼睛裡的情緒。良子並未抬起頭來，便一直以這樣的姿態繼續說道，「但是，我現在無法將富岡先生送回去。」
她將剛剛從地上站起來時系統對她說的話轉述給了富岡義勇:「藤襲山內的時間停止了，如果十天後富岡先生還想這麼做的話，可以再和鬼舞辻交手。」
富岡義勇沒說話，但是呼吸平穩了下來。年輕的劍士抿起了唇角，並未有再開口說話的打算，連目光都轉向了路邊來來往往的人群。
繼國緣一從剛才起便一直聽著富岡義勇與良子間的對話，只是除了聽到「鬼殺隊」三個字以外時稍稍皺了皺眉外，繼國緣一的表情就再未有所變化。
「不一樣了。」紅發劍士的話使得面前的三人同時向他投去了目光，「你看起來和以前不一樣了。」
不明白面前的劍士在說些什麼的良子稍稍後退了一步，「您認……」
「為什麼我看得到你？」繼國緣一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十分的茫然。
繼國緣一天生便擁有通透世界的本領，只要關閉多余的感官，生物的身體在年輕的劍士眼裡便仿佛變得透明。不管是肌肉收縮的狀態，還是肺部血管內流動的血液，繼國緣一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不死川實彌和富岡義勇在內，繼國緣一第一眼便察覺到了二人是使用呼吸法的劍士。
可是，他應該是看不到……
「你這家伙在自說自話什麼啊？」繼國緣一這麼一說話，不死川實彌才注意到了這裡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人的存在——並且對方似乎還一副莫名其妙的和藤原那家伙很熟的樣子。
不死川實彌的語氣算不上好，「都說了是認錯人……」
「喂——！緣一！你在那裡做什麼啊！」
不死川實彌的話被充滿了朝氣的青年的聲音打斷了，那聲音十分地明朗，光是聽聽，就仿佛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力。
不過讓不死川來描述的話，他只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
金色的貓頭鷹發型映入了不死川實彌的眼睛。
「……這到底是。」
什麼鬼。
*
繼國家在戰國稱得上是大家，因而在境內的許多地方都有分支。可身為本家的雙生子之一的繼國緣一在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繼國家，他在山中生活了許久，也是在那個時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與眾不同。
那時候的繼國緣一還並未加入鬼殺隊。僅憑四招就擊敗了父親的部下的天才劍士在山中過起了平凡的生活。
倘若不是在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被鬼殺死後遇到了煉獄家的先祖的話，後來傳說裡能殺死鬼舞辻無慘的「日之呼吸」大概也就不會存在了。
繼國緣一是在加入鬼殺隊之後遇到和良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的。
那其實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了，只不過對方似乎並沒有記起他。繼國緣一張了張唇，最後並沒有將這件事說出口。
只是令繼國緣一感到無法理解的是，面前之人的身形幾乎和繼國緣一記憶裡蹲下來摸了摸他腦袋的少女的身影完完全全地重疊在了一起。
【「緣一哦。」】
繼國緣一記得她身上陽光的味道。
仲夏和煦的風，灌木叢中升起的點點螢火，還有遠處飄蕩的叮咚作響的風鈴。
【「總是偷偷跑出來的話，你的母親會擔心的哦。」】
繼國緣一記憶裡的少女離開的那一天，正巧也是他母親逝去的日子。
十幾年過去，她什麼也沒有變——除了那頭垂至雙肩的黑發有些參差不齊外。繼國緣一聽煉獄門太郎說，那似乎是她因為和其他人比試的時候被揪住了辮子，一氣之下當晚便用剪刀自己剪了。
——是認錯了嗎？
繼國緣一這樣的念頭在他加入鬼殺隊的第三天得以打消。
【「你當是屠鬼之人。」】
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是出嫁的年紀，繼國緣一單手挑起一個漂亮的刀花，斬殺鬼的動作凌厲又干淨。他微微偏過頭，看向身後不遠處穿梭在鬼之間的少女——那樣老練的劍術，完全不像是只活了十五六歲，倒像是出入戰場六十載的武士。
「那我就當繼國君是在誇贊我了。」握著名為「加州清光」的刀的少女在稍稍一愣後便露出了爽朗的笑來，「畢竟我已經活了幾百年了，要是劍術只有十五六歲的水准的話，藥研大概又要催我去參加安定的魔鬼速成班了。」
繼國緣一聽見她嘟囔了一聲「為什麼我的藥研和別人的不一樣」之類的話，再接下來的，他便沒聽清了。
他只看見碎碎念抱怨完了的少女將刀收回了刀鞘之中，忽地抬起頭來看他，「啊，對了，稱呼的話，繼國君喊我……」
「神宮寺。」繼國緣一抬眼看向她。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你是鬼嗎？」
繼國緣一並沒有回答女孩子的問題，他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卻使得准備跟上大部隊去吃飯的少女成功頓住了腳步。
「我看不穿你的身體。這很奇怪。」
只有鬼才會看起來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但是，明明即使是鬼，他應該也能看得穿才對。
名為神宮寺的少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繼國緣一不知為何，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比剛才還要雀躍，「你就是門太郎說的那個可以看穿別人身體結構的人啊？」
「誒~真羨慕啊。為什麼人類可以擁有這樣的本領啊？」
「等等，那你平時看得到別人長什麼樣嗎？……不，不對，這樣問好像有些不禮貌……不過應該是看得到的吧？不然大晚上走在路上也太可怕了。」
繼國緣一發現名為神宮寺的少女非常愛自說自話。不過他也沒有要打斷的意思，就真的一直站在原地聽著對方說完。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繼國緣一聽見了對方的一句「真不公平，究竟你是神還是我是神啊。」
「……神？」
「是。我是神哦。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
「不，等等——」
寬敞的房間內，在疑似煉獄先生先祖的人面前，良子對著繼國緣一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您是說，在戰國年代，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自稱神明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良子總覺得在她說完這句話後，不死川實彌看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那是一種[如果是真的話這個世界就完蛋了]的眼神。
「哈哈哈，那大概是那孩子的玩笑吧。」煉獄門太郎大笑出聲，替繼國緣一回答了良子的這個問題，「不過那孩子的劍術的確是出神入化。」
「只是可惜，那孩子十六歲的時候被鬼殺死了。」
「真是諷刺啊。明明都殺了那麼多強大的鬼了。」
煉獄門太郎這樣感慨道。
「要是真是神明的話。」
「是不會被一只甚至都不會說話的鬼殺死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瓔珞雨晴][今夕是何年]的營養液！
*關於義勇會不會發火這一點因為怕ooc其實和基友探討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寫成這版，參考義勇和炭治郎第一集 的對話那裡，感jio在鬼舞辻無慘這個點上，義勇不會在意別人逃跑，但是如果讓他被迫逃跑的話，他會覺得辜負了鬼殺隊的使命，聯想到最終選拔他醒來後通過了考試而兔兔卻死了那裡，義勇大概會覺得自己更加沒用，所以在這個點上寫成了他把感情宣泄了出來。
第38章
藏身於本體中的壓切長谷部聽到這裡便已經覺得不對勁了。他對於煉獄門太郎口中的和自家主公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本來毫無頭緒。
但是, 當他聽到熟悉的「加州清光」的名字，再聯系上繼國緣一所說的「你又換了一把刀嗎」後，壓切長谷部便斷定——那個和主公長得一模一樣的名為「神宮寺」的孩子, 一定是個審神者，既然活了幾百年，那大概也不是人類。
至於是不是神壓切長谷部就不知道了。雖然他自從從沉眠中醒來後許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是壓切長谷部還隱約記得，他們隔壁本丸的審神者就是個幾百歲的妖怪, 再隔壁也是個不老不死的巫女。
時之政府在選擇審神者方面的標准實在很寬泛。
想到這裡的壓切長谷部突然就有了個不得了的猜測。
壓切長谷部還記得, 百年前主公將他從沉眠中喚醒時, 給他帶來的那種莫名的熟悉感。
付喪神當下便決定, 待到主公周圍的環境穩定下來，他便回一趟本丸問問加州他們——如果他們的記憶還在的話。
「雖然長得的確很像, 不過從性格看完全就是兩個人。」煉獄門太郎這麼點點頭說道，「當時發現那孩子死去的也是緣一,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所以緣一他才會第一眼將你和那孩子認錯了吧。」
煉獄門太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未將身後的障子門合上。良子只要抬起眼, 視線便能越過面前端坐的男人, 瞧見透藍的天空和從煉獄宅頂上傳出的幾枝葉。
不死川實彌剛才在明白了他遇到的似乎是鬼殺隊歷史上最強的一代後，便興致勃勃地和正巧在煉獄宅中的風柱切磋去了。富岡義勇對此倒是沒有什麼興趣, 他抱著劍坐在房間照不見光的一角，身邊是同樣不怎麼說話的繼國緣一。
紅發的劍士並未承認自己認錯了人這一點，卻也沒有否認。他看上去十分的茫然, 和良子記憶裡的富岡義勇有幾分相似。
不過現在的富岡先生貌似還在生她的氣。
「不過不管怎麼說，從三百多年後而來的這一點還是有些使我感到驚訝。」煉獄門太郎的聲音明朗，他哈哈地笑了幾聲，「果然這世上神奇的事情很多。」
大概是因為方才一見面，繼國緣一便對他說了這三個人似乎習得了呼吸法這件事，煉獄門太郎對於良子後來所說的他們是後時代的鬼殺隊成員這件事很快地就相信了。畢竟他們也是前不久才在繼國緣一的日之呼吸的基礎上衍生出了自己的呼吸法——煉獄門太郎確信，除了現下尚未發展壯大的鬼殺隊寥寥無幾的幾個人外，其他人應當是連呼吸法這種聽上去不可思議的事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更別提他剛才還聽到從訓練場回來的下屬說，那個自稱不死川的青年已經使出了八之型了。
「沒有認錯。」
本和富岡義勇一道坐在角落的繼國緣一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少女的背後，年輕劍士用那雙紅色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被少女放在身側的刀。
「它剛才動了。」
聽聞這句話的良子下意識地便握住了纏著紅革的刀柄，連帶著連附身其中的壓切長谷部也屏住了氣。
壓切長谷部對於普通人發現自己的存在這件事倒不是十分在意，事實上他恨不得所有接近主公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這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趕走所有對主公有所圖謀的家伙。
不過既然主公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的存在，那壓切長谷部自然是順從良子的意願。
不過事實上良子不願意讓人發現她的壓切長谷部成了精的原因很簡單。
她已經夠奇怪了，要是連她的刀也成了精，那她就離人類的範疇更遠了。
「是這樣嗎？」煉獄門太郎對於繼國緣一的話有些疑惑，他剛才就正對著面前的少女坐著，倒也沒發現擺在她身側的刀有所動靜，「說起來，似乎那個孩子在的時候，你就總說這種話。」
「但是哪有刀會自己動的啊。」
說到這裡的煉獄門太郎表示一定是繼國最近太累了才出現了幻覺，可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就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擰起了眉：「不過說起來……那孩子的身邊的確也總是出現莫名其妙的聲音。」
聽到這句話的壓切長谷部覺得那位被發現的審神者的付喪神實在是太過於失職。
煉獄門太郎一邊抬起眼努力回憶，一邊轉述道，「之前和那孩子一起斬鬼的時候，我好像也聽見了類似於『哦啦哦啦哦啦』『殺了你哦小貓咪』之類的話……哈哈哈，不過那大概是當時的一起的哪個隊員說的吧。」
壓切長谷部：……不，這一聽就是大和守說的話。
煉獄門太郎：「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懷念呢哈哈哈，要是那孩子沒死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和她的心上人結婚了吧。」
心上人？
「似乎是個叫歌仙的人？雖然我從來沒見過，不過我偶爾聽到過那孩子房間裡傳來的那個男人的聲音。唔……好像是『請您好好地穿衣服啊主公！！！』『您究竟是在哪裡學會的這種不風雅的姿勢』之類的。」
壓切長谷部：……平常心，平常心，歌仙那家伙現在大概還待在本丸裡，他壓切長谷部一點也不嫉妒，畢竟主公一定是最喜愛他的。
「但是說來也奇怪。」煉獄門太郎臉上爽朗的笑容淡了下去，他垂下了眼睛，露出了懷念故人的神色，「那孩子明明擁有那麼多把刀，死後身邊卻一把也沒留下。要是她最為喜愛的那把名為三日月近宗在的話，一起葬在衣冠塚倒也算是安慰。」
壓切長谷部：……
繼國緣一敏銳的觀察力在這個時候就顯得非常無情：「它又動了。」
這回連富岡義勇也發現了。
一瞬間身上便多了三道探究的視線的良子下意識地便繃直了身體，她握著刀柄的手松了松，這把沉寂了百年的名刀便同不堪盈握之物一般，無聲地碎成了耀眼的光點，在空氣中四散開來。
壓切長谷部幾乎是在顯形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冰涼的刀刃。
那是一把打磨得很好的刀，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樣，泛著干淨又凜冽的水藍色。
壓切長谷部不用回頭，他光用余光瞄了一眼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便知道了出手的是誰。
「等、等等，這是我的刀，富岡先生。」
大概是擔心富岡義勇像前幾天一樣砍了白蘭傑索的能量體一樣砍了壓切長谷部，良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間甚至都沒有了剛剛才與面前的黑發青年吵過架的尷尬。
富岡義勇：「？」
黑發的劍士緩緩地看了一眼神色緊張的少女，又緩緩地看了一眼對於他的敵意似乎要具現化了的壓切長谷部，稍稍迷茫了一瞬，才皺著眉收回了日輪刀。
富岡義勇：「原來刀是活的嗎？」
富岡義勇一副[奇怪的知識增加了]的困惑神色，他擰著的眉松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握在手裡的日輪刀。
富岡義勇：……
日輪刀：……
富岡義勇：……(盯——)
日輪刀：雖然我沒有意識所以接下來的話您也聽不見……但是您再怎麼盯著我我也是不會變成人的啊！
在盯著自己的日輪刀看了約莫半分鐘，確定它的確不會突然變成人，也不會在地上蹦蹦跳跳以後，富岡義勇才重新抬起了眼。
並露出了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壓切長谷部：……所以你究竟是想到了什麼。
看到這樣神奇的一幕的煉獄門太郎睜大了眼，大概是沒想到刀真的擁有了自我意識還變成了人類模樣，時任炎柱的煉獄門太郎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良子覺得自己大概是要被從人類的範疇中劃出去了。
不過……
「您看起來非常執著，繼國先生。」在壓切長谷部現身的那一瞬，良子察覺到了紅發劍士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
他的眉目稍稍舒展開，紅色的眸中在一瞬間掀起小小的波瀾，又在一瞬間平靜了下去。與其說繼國緣一非常執著，倒不如說繼國緣一認定了她便是煉獄先生口中死去的那個女孩子，並且非常迫切地需要證實這一點。
良子頓了頓，「您是想要確認什麼嗎？」
繼國緣一對此倒也並不避諱，他點了點頭：「您死之前對我說的那些話，我至今也沒有想明白。」
聽到繼國緣一的問題的良子一哽，雖然他們口中的那個少女和自己實在有太多的巧合，比如都叫神宮寺，比如都擁有可以變成人形的刀，但即便是這樣——良子也十分確定自己和那個少女的不同。
神明？轉世？不，倘若是神明的話，怎麼會轉世成她這樣的人。
「我並沒有那樣的記憶。非常抱歉，繼國先生。」淺藍色的羽織隨著少女的動作而微微掀起，她的禮數得當，頗為熟稔地行了一個禮，「不過若您堅持的話，或許您可以說給我聽聽。」
繼國緣一抿起了唇，他下意識地便握緊了手中的刀，再抬起眼來時，對上少女眼神的目光中已不見掙扎。
「您說……」
遍布著蛛網般的裂隙的牆上是四濺開的血跡，紅色的花便這樣從少女的身下綻開。躺在昏暗的房間中央的少女只在聽見了腳步聲的時候，才一點一點地側過了臉。
「……我看上去是不是要死了？」
繼國緣一半跪在了面色蒼白的少女面前，他的喉結動了動，遲疑了幾秒，才用干澀的聲音說出一聲「抱歉。」
「你的表情看起來真可怕啊，緣一。」她這麼說著的時候，便大笑起來，不過說是大笑，其實她也就是笑了一聲罷了，畢竟在那之後，她便邊咳嗽著，邊吐出了粉紅色的泡沫，連聲音都變得像是破了的鼓風機。
「……算了。」
在繼國緣一的那雙熾熱的、太陽般的紅色眼眸裡，少女別過了臉不再看他。她用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
繼國緣一不明白她在看些什麼，卻覺得那樣的眼神仿佛看的是非常遙遠的東西。
「太陽和月亮是不能共存的。」
那是繼國緣一聽見的，自稱神明的女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的眼珠子動了動，最後落在了他的胸口處——那是繼國緣一放置著他極為珍視的東西的地方。
「就算是為了您自己也好。」
「……請您殺掉他吧。」
第39章
戰國的夜晚比想像中的要平靜。聽煉獄先生說, 北方似乎起了戰爭，身為尾張的守護代的織田氏已出了征。率領織田軍的是被稱為「尾張之虎」的織田信秀，也就是後來的織田信長的父親。
雖然煉獄先生說尾張境內十分安全, 但從他眉頭緊鎖的表情看來，戰事似乎是不太妙。
良子並未經歷過戰爭，從高高的樹上向煉獄家的牆外望去，尾張境內亮著融融的燈——她實在無法想像數萬人在一起打戰的場合，不過即便是無法想像, 她也知道那一定是十分殘酷的畫面。
——「……請您殺掉他吧。繼國君。」
雖說繼國緣一完完整整地向她轉述了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子死前說的話, 但良子果然還是一點都不明白。她理解得甚至都不如繼國緣一要多, 充其量只是明白那個希望由繼國緣一殺掉的對像大概是個男性。
在得到了「毫無頭緒」的繼國緣一並未流露出失望的情緒, 他甚至看起來更加平靜了，平靜得在那雙眼睛裡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情緒起伏。
煉獄門太郎從某種意義上講和煉獄杏壽郎非常得相似——至少是在接受新事物這方面出乎意料得快這方面。
尤其是在聽聞了他的同僚竟和不死川打了個平手後, 煉獄門太郎便露出了興致勃勃的神色。雖說煉獄門太郎研究的是炎之呼吸，但尚未完善前十二式的他尚且想親眼看一看後人所用的呼吸法。
這正中了不死川的心意。大概是一想到十天後就能和鬼舞辻無慘決一死戰的緣故, 不死川實彌保持著興奮的狀態, 幾乎整天都泡在了訓練場裡提高劍技。
就算是晚上，良子也沒見到對方的人影。
不過當夜幕降臨, 剛剛得空的少女一調出直播間的界面, 便被滿屏的彈幕嚇了一跳。
[太宰治]：所以都是費奧多爾君的錯吧，明明是費奧多爾君挑起的事情, 卻逃得比老鼠還要快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_^
[太宰治]：沒想到那種情況下竟然都能讓費奧多爾君逃走，早知道還不如將費奧多爾君交給小矮子呢，異能特務科真是越來越沒用了啊~
明明是抱怨般的話語, 從太宰治的嘴巴裡說出來，卻是變得明朗又愉悅。
不過愉悅倒是在他發現良子終於打開了直播界面之後的事了。
就像是找到了比挖苦阪口安吾更加有趣的事，太宰治飛快地摒棄了上個話題，轉而親切地和良子打了聲招呼。
[太宰治]：呀，晚上好呀良子小姐。請問今天要和我一起殉……
[中島敦]：請不要發表這樣危險的言論了啊太宰先生！良子小姐是會當真的！
然而事實上，良子從頭到尾都沒明白太宰治在說些什麼。
不過她倒是第一次在直播間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這個名字。對於良子來說，這樣的名字實在是有些奇怪，即便是看了好幾眼，她也沒能立刻記住。
[太宰治]：小姐身後的建築變了呢，果然在我努力工作的時候是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嗎？
良子點了點頭，「這是戰國年代。」
直播間空前地安靜了兩分鐘，就在良子正打算關掉屏幕的時候，屏幕上一條條的彈幕卻又同時冒了出來。
[中島敦]：等、等等！良子小姐又遇到您哥哥了嗎？
用兩分鐘時間飛快地拉了一下回放的中島敦雖然沒來得及搞明白前因後果，但他看到了良子的手臂被童磨砍斷的畫面。再到後來，中島敦就看到了憑空出現的比樹還要高的冰蓮菩薩。
這樣的實力是真實存在的嗎？
中島敦想了想，倘若自己遇到的對手是回放中的童磨……
大概會被打得很慘吧。
就算他有再生的能力也一樣。
不過太宰先生的能力倘若對於那樣的血鬼術有用的話，……
[太宰治]：那麼，良子小姐十天後打算怎麼辦呢？
和中島敦不同，即便只有兩分鐘的時間，抓住了每個關鍵點的太宰治很快地就將起因發展和現在身處戰國的結果串聯到了一起。
在保住同伴的情況下，這種結果的確算得上是最優解了。
面對太宰治的提問，月下的少女皺起了眉。她沒有說話，卻是將「毫無頭緒」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太宰治]：身為艦長的中也小矮子和良子小姐的親密度已經達到92%了吧，只要在十天內提升8%，良子小姐可以選擇讓中也來幫忙哦。
說完這句話的太宰治還補充了一句。
[太宰治]：雖然蛞蝓的腦袋不太好，但是打架方面還是很在行的。
……中原先生？
[太宰治]：不過托費奧多爾君的福，中也現在大概還在忙著收拾爛攤子吧。
「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了嗎？」覺得有些不對勁的良子這樣開口問道。
[太宰治]：唔，倒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要不是安吾君被費奧多爾君騙得團團轉的話，大概很早之前就解決了。
[阪口安吾]：……
察覺到太宰治似乎並不想告訴自己發生了什麼後，良子便也沒再多問。
不過如果讓中原先生來對付鬼舞辻無慘和哥哥的話……
那樣的話富岡先生會生氣嗎？
良子隱隱約約地明白了富岡義勇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生氣，但仔細一想，她好像又完全不能猜透富岡義勇的心思。
不，果然還是算了。
在走投無路之前，先努力想想別的辦法吧。
不過，她好像還沒好好地和富岡先生道過歉。
一想到這裡，少女便露出了十分為難的表情。
——她不知道應當怎樣道歉。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富岡先生這麼生氣。明明平日裡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富岡先生永遠都沒有什麼表情，又或者是永遠慢半拍才做出表情。
她察覺到富岡義勇大概一開始是並不打算將情緒表達出來的，只是因為她說了什麼才……
是因為她說了那句「要是能活下去」嗎？
對於富岡義勇的認知僅局限於幾面的良子在這方面完全想不通。
不過果然還是好好地道個歉吧。
說到這裡，良子還得好好地感謝一下好心的繼國先生——也就是繼國緣一。
在她剛才坐在這裡的時候，紅發的劍士正巧路過。似乎看出了她在煩惱些什麼的繼國緣一在詢問過後，便給她提出了建議。
「富岡先生喜歡的東西嗎？」良子低聲重復了一遍繼國緣一說的話，她思考了幾秒鐘，抬起眸來看向面前神色平靜的繼國緣一，「我明白了。謝謝您，繼國先生。」
「不過您剛剛說的兄長……您有兄弟嗎？」
繼國緣一點了點頭，他猶豫了一下，目光從旁邊的樹上移開。紅發劍士抬手從衣襟內拿出用白色的布好好的包裹著的短笛，「這就是那次之後兄長送給我的。」
良子便就此感嘆道：「聽上去繼國先生和兄弟的關系很好啊。」
她笑起來：「從小一起長大的話，一定有很多幸福的回憶。」
聽到這句話的繼國緣一頓住了，他的視線在少女的臉上落了許久，才緩緩地收回。
紅發劍士用那雙握劍的、纖長的手，小心翼翼地將短笛包了起來，塞回了衣服裡。
「嗯。」
繼國緣一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風一吹便再也找不回來了。
良子對於富岡義勇的了解，幾乎全都是從錆兔和系統口中得知的。至於對方喜歡什麼……她記得系統在兩年前提過一嘴，富岡義勇喜歡鮭魚蘿蔔。
但是她身上攜帶的錢在戰國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用場，鮭魚說不定還能從河裡捉，但是……
「蘿蔔的話……」
良子一句完整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面前從樹上突然跳下來的黑影嚇得咽了回去。
富岡義勇還是白天裡那副打扮，只不過羽織上的劃開的那道似乎更拉大了些。
「富、富岡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不，您在這裡多久了？」
富岡義勇似乎認真想了想：「在你來之前。」
良子：……那她剛才和繼國先生的對話豈不是被聽得一清二楚？等等，剛才繼國先生一直在盯著旁邊的樹看，原來是在看富岡先生嗎？
覺得自己大概是丟人丟到了一定境界的良子已經有了自暴自棄的打算。她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她打算鞠個標准的九十度的躬時，富岡義勇卻率先開了口。
「抱歉。」
青年的聲音就同他的表情那般冷淡。
良子抬起頭來，恰逢富岡義勇也十分認真地盯著她看。
「我並不是因為你而生氣。如果你因為這點在困擾的話，抱歉。」
也許是因為富岡義勇毫不避諱的坦誠的關系，這個時候的良子反而更加慌亂了。
「可是……」
「倘若一定要說的話，單憑我無法殺死鬼舞辻。」富岡義勇停頓了一下，他的眸中星光粼粼，深藍之下瀲灩開一層無法描述的情緒，「我是因為這點而生氣。」
「……」
良子沉默了一會兒，「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將交手留到以後，對於富岡先生來說不是更好嗎？」
聽到這句話的富岡義勇眼底的情緒愈發得幽深。
富岡義勇很久沒有說話。
是真的很久，良子數了數，頭頂上的樹一共掉了八片葉子下來。
「什麼也不做的話，就和那個時候一樣了。」
那個時候？
聽到富岡義勇的聲音的良子將落在從頭頂飄落的葉子上的目光收了回來，可便是這麼一收，她就頓在了原地。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呢？憤怒、恐懼、無力、後悔……所有的所有交織在了一起，最後化為的不過是黑發青年眼尾清冷的弧度。
「為什麼死去的不是我——」
少女的聲音使得富岡義勇成功地抬起了頭。
「——是夢吧，拜托了，如果是夢的話請醒過來吧。」
「像我這種弱小的家伙究竟能做些什麼呢？明明像我這樣無用的家伙才更應該死去吧，將我留到最後，這是上天的懲罰嗎？」
「要是她/他從來就不認識我就好了，這種看起來荒唐可笑的假設，在這一刻卻成了我唯一的願望。」
富岡義勇在少女那雙黑漆漆的眼眸之中看到了自己錯愕的神色。
「富岡先生想表達的……是這些嗎？」
第40章
良子六歲的時候, 侍從為她請來的老師是少見的一位女先生。先生負責教授她茶道與插畫，偶爾也為她講些天馬行空的見聞，再到後來, 先生也會教她寫一些俳句，給她講一些歷史。
那是為非常令她尊敬的老師，完全不像後來的老師那般古板嚴肅, 倒是更像……更像她日記本裡的棉花糖君。
不, 先生甚至比棉花糖君要更為博學。
雖然有的時候先生的用詞有些奇怪，也經常說「如果在我的世界裡的話……」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但這並不妨礙良子對於那位女性的仰慕。
「秋來到，芒上露珠……」面容精致的女孩子抱著本《萬葉集》, 她哽了許久, 卻始終沒有想出下一句話, 局促得臉頰都起了緋紅。
先生每到這個時候, 就會哈哈哈地放聲大笑，然後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彎著眼睛溫柔地說——「沒關系。再來一遍，良子醬。」
那是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覺，暖融融的感覺穿過女孩子柔軟的黑發，從頭頂的神經蔓延開來, 使得良子下意識地揪緊了書頁，低著頭不敢看向對方。
先生是讓白天開始的人。
六歲的女孩子起得甚至比太陽還要早, 在飛快地梳妝打扮後, 晨間清涼的風裡, 良子便抱著一本薄薄的詩集, 蹲在寺院的門口, 緊緊地盯著那條通向寺院外面的, 栽種著密密麻麻的竹子的小路。
這樣的舉動很快地就吸引了童磨的注意。
「要是哥哥的話，也一定會很喜歡先生的。」
看到妹妹亮晶晶的表情的童磨歪了歪腦袋，他似乎不明白良子為什麼這麼開心，不過倒是十分享受這樣的神色。
反正閑來無事，金發的少年便也遣散了隨從，大早上地跟著妹妹一起扒拉在寺院的門口。
事情就是從那裡開始不對勁的。
滿目溫柔的霞光之中，先生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拍拍撲進她懷裡的良子的腦袋——女人的身體僵住了，她的脊背挺得筆直，連手心裡都冒出了冷汗。
良子順著女人的目光看去，寺院的門口只有十歲的童磨一個人站著。小小的少年一臉無辜地看著她，迷茫地朝她眨了眨眼。
那個時候的良子便就此疑惑地抬起頭向先生問道，「您生病了嗎？」
但先生卻露出了一副十分驚恐的神色，她就好像是被這樣普普通通的問話嚇了一跳，抬手想將撲進自己的懷裡孩童推出去。
女人細白的手落在了六歲的良子的肩膀上，她停頓了一下，卻是順著少女的肩胛骨移下。
先生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沒有。」她小小地吸了口氣，像往常那樣對著懷中的孩童笑起來，「只是有些累罷了。」
先生是在撒謊——霞光下垂著眉眼的女人明明是在笑著的，卻一副好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在跟著先生走進寺院之前，良子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台階上撐著下巴若有所思的童磨。臉上稚氣未脫的少年長得十分好看，單單是一皺眉，便惹得人動容。他癟了癟嘴，以一副[我被討厭了嗎]的委屈的目光看向良子，像是一只亟待摸摸頭的纏在她身後的金色小狗。
這還是良子第一次看到不喜歡哥哥的人。
自那以後，先生給她上課時也變得有些奇怪。先生總是警惕著門外的動靜，光是障子門上映出的人影，便能嚇得她睜大眼睛。
「哥哥在這個時候是不會過來的哦。」孩童稚嫩的聲音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力，在女人那雙睜大的藍色眼睛裡，六歲的良子疑惑地放下了手中的書，「先生是在害怕哥哥嗎？」
「可是，明明先生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吧？」
女人因為孩童純真的話語哽了一下，她捏了捏手骨，局促的神色因深吸氣而平靜了下來。
「良子醬的哥哥……」就像是在確認什麼東西似的，「是叫童磨嗎？」
良子對於先生知道自己哥哥的名字有些驚訝。不過這樣的驚訝很快就被理所當然的情緒抹去了。
哥哥在這一帶一向很有名，甚至也有不少人從遙遠的南方趕來投奔極樂教。
先生知道哥哥的名字倒也不算奇怪。
「是。」
在聽到了良子這樣的回答後，女人的神色反而陷入了平靜。不，與其說那是平靜，倒不如說是……
「明晚有燈會，良子醬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良子記不清那是哪一天了。在她伏在書案上認認真地練字的時候，先生突然這樣對她說道。
「聽說到時候他們會放煙花，良子醬不是一直都想看煙花嗎？」
「我看過煙花的。」黑發的孩童歪著腦袋想了想，掰著手指頭說道，「三歲的時候，是哥哥帶我去的。我還帶回來一條紅色的金魚。」
聽到這裡的女人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睛，她的手揪得精致的和服有些發皺。可空氣不過是安靜了幾秒，小孩子帶著些嬰兒肥的手便捉住了她的衣角。
「不過，要是和先生一起看的話，大概會有所不同吧？」
六歲的孩子不明白那個時候的先生為什麼哭了出來。良子甚至連手裡的毛筆都沒來得及放下，女人便伸手將她摟進了懷裡。濕潤的、溫熱的，有什麼東西浸濕了她脖頸處的衣服。現在的良子回憶起來，甚至有些分不清，那時候壓得她喘不過氣的，究竟是先生的力道，還是那平靜之下快要溢出來的絕望。
先生是在夏日的燈會那天消失不見的。良子問了好久，也沒有人知道先生去了哪裡，短短的一個晚上，一個人存在的痕跡便就這樣被抹去了。
只是聽人說，在先生的家裡發現了收拾好的行囊，她似乎要離開去向很遠很遠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她說要去哪裡，再到後來，大家便說她一定是出了什麼意外。
良子寧願相信先生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旅行。
那是良子記憶裡，第一個消失的所愛之人。
【秋來到，芒上露珠消去；想到，我也離人世】
這是先生唯一給她留下的東西。
「我那個時候只有六歲。」良子沒有和富岡義勇說故事，眉宇之間卻流露出了懷念般的神色，「我甚至都是在很久之後，才意識到她已經死掉的事實的。」
「她想要救我，甚至在我意識到這一點之前，她便死去了。」
「多諷刺啊，富岡先生。」
富岡義勇沒有說話，不過比起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他更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在剛當上柱的那一年，富岡義勇有些睡不好覺。一方面是因為身上的舊傷，雖然表面上已經愈合了，但每當他陷入淺眠之時，便會泛起蟻食般的痛。
至於另一方面……
富岡義勇在那段時間裡總是做噩夢。不管是在他尚為年幼之時死去的姐姐，還是後來在藤襲山中將他托付給別人，孤身一人悲慘地死去的錆兔。
明明像他這樣弱小的人都活下來了，錆兔為什麼會死去呢？
不管富岡義勇這樣問了自己多少遍，答案都只有一個——
錆兔是因為他死去的。
都是因為他太弱小的緣故。
姐姐也是，學會呼吸法後也是，弱者沒有任何權利和選擇，只能苟延殘喘在強者的力量之下。
他富岡義勇從來就保護不了任何人。
像他這樣的人，不配成為……
「不過，雖然不知道富岡先生為什麼露出那樣的表情……」少女的聲音打斷了富岡義勇的思路，黑發劍士抬起頭來，正巧看見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但富岡先生可比我好多了。」
富岡義勇:？
「錆兔說富岡先生很強啊，在去參加最終選拔的路上就救了不少人。」良子掰著手指一件一件仔細數道，「像賣草莓的老婆婆，還有和母親走丟的小孩子……」
少女數完後垂下手來，「我來到這個世上之後，還沒有救下過任何人。不管是學習呼吸法前還是學習呼吸法後，總之實在是很丟人。」
富岡義勇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良子所說的名字上，他的目光裡帶著幾分疑惑，「錆兔？」
這還是富岡義勇在成為柱後，第一次從別人的嘴裡聽到錆兔的名字。
耳邊響起少年帶著爽朗笑意的一聲「那義勇大概會更加覺得你腦子壞掉了吧」。雖然錆兔說沒有什麼需要她轉達給富岡義勇的，但良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這些話都是錆兔先生告訴我的。錆兔先生的靈魂就在藤襲山內，上次富岡先生去祭奠錆兔先生的時候，錆兔先生還去看了您。」
富岡義勇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是真的。」努力想要證實這一點的良子在腦子裡搜刮了一下，「富岡先生每次來藤襲山的時候，腦袋不是總被掉落的果子打中嗎？」
富岡義勇低頭看向揚起臉來，面色嚴肅又目光炯炯的少女。
就像是為了應證自己的話的可信度一樣，良子還認真地點了點頭，「那是錆兔先生干的。」
溫涼的夜色裡，黑發劍士沉默了許久。就在良子以為富岡義勇已經被自己說服了的時候，富岡義勇卻緩緩地抬起了手。
然後精准地覆在了她的腦袋上。
不過比起用「覆」這個詞，大概「敲」更合適，畢竟實在是有些痛。
完全不懂力道的富岡義勇之前也完全沒有安慰過人，良子看著對方努力地扯開僵硬的嘴角，最後露出了一個暫且稱得上笑的詭異表情。
良子:……
良子:「沒關系的富岡先生，請不要將我當作小孩子來安慰，況且我也沒有因為感到難過而精神錯亂胡言亂語。」
富岡義勇:「……」
黑發劍士詭異的表情在一瞬間隨著他收回的手歸於平靜，然後才放松般地緩緩地舒出一口氣。
這個時候的富岡義勇尚未知道——也就是因為他這種毫無自覺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舉動，才造成了日後令他震驚的便當裡的蘿蔔鮭魚神秘消失事件。
至於富岡義勇心愛的蘿蔔鮭魚去哪了。
良子總覺得她的壓切長谷部身上帶了一股蘿蔔的清香。
第41章
來到戰國的第二天, 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早早地便不知所蹤，聽一大早來給她送換洗的衣物的女孩子說，他們兩個人是和現任炎柱煉獄門太郎一起出的門。
良子想了想, 既然是和煉獄先生一起出了門，大概便是一起去調查鬼的蹤跡去了。
良子沒有換上女孩子送來的衣服，畢竟裡裡外外裹三層對於揮劍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挽起黑發的少女在系統面板上點了點 ，面前便出現了當時在離開百川鄉時順便買的衣服——雖然這樣的衣服在戰國來說有些奇怪, 但到底還是實用些。
可就在良子換好衣服, 准備去煉獄家的訓練場練劍的時候, 她發現——她的長谷部不見了。
十八歲的少女一瞬間便僵在了原地。
等等, 她的長谷部是被偷了嗎？……不，按照那天和哥哥對戰時的情況來看, 長谷部應該是能按照自身的意願現出原形的……也就是說……
「您已經醒了嗎，主公？」障子門被輕輕推開, 廊上跪坐著的穿著紫色神父服的男人在看見良子慌張的神色後一頓, 隨後又很快地恢復了平和的神色，雙手搭在膝蓋上方, 恭敬地微微低下了頭, 「今日有雨，請您小心著涼。」
壓切長谷部這麼一說, 良子才注意到庭院裡的確傳來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可即便是下著雨，天氣依舊很好，金黃色的日光寧靜恬淡, 偶爾還能聽見幾聲蛙鳴。
良子的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面前的壓切長谷部身上，「你受傷了嗎？」
自從死而復生後，良子的體溫便比常人要低些，連帶指尖也是溫溫涼涼的。在壓切長谷部驚異地抬眸指尖，少女泛著淺淡的粉紅色的指尖便這麼蹭過付喪神的額角。壓切長谷部只覺得自己的額角一涼，阿路基似乎是在上面貼了什麼東西，那點隱約的微不足道的疼痛感便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您……」
做完這樣的舉動的少女很快地便拉開了禮貌的距離，她的眼裡含笑，表情卻是一本正經：「看來哆啦A夢的口袋還是有點用處的嘛。」
系統在良子的腦袋裡驕傲地哼哼了一聲。
壓切長谷部昨晚在良子睡著後便以付喪神的姿態顯現，他先是在煉獄宅中走了一圈，確定將危險因素統統排除後，才回了趟本丸。
壓切長谷部回本丸的目的本是告訴他的同僚們關於他對於主公的疑惑，結果壓切長谷部剛一落地，就被繩索套住了腳，孤獨地頭向下在空中蕩來蕩去。
壓切長谷部用頭發絲想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感慨鶴丸那家伙睡了一百年這麼快就恢復了精神好，還是待會拎著對方耳朵咆哮好。
不過壓切長谷部很快地就沒有了這個煩惱。
畢竟他被從天而降的掃把打中了腦袋——劃個關鍵詞，從天而降。
壓切長谷部覺得這一定是有人故意的。但是姍姍來遲的三日月一副笑呵呵的模樣，說是清掃庭院的時候去看了看被迫被派去打理馬廄的鶯丸，結果似乎並不和他對頭的馬兒搶了他的掃把，還給他拋出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
——你可是五花太刀啊！！！怎麼可能被一只馬搶了掃把！！！
可偏偏三日月一副無辜又疑惑的模樣，還非常具有誠意地說了一聲「抱歉」。
壓切長谷部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還是算了。
大概是他運氣不好吧。應該不是大家針對他。
壓切長谷部這樣貼心的想法在一個小時後便迅速的終結。經歷了被山伏國廣莫名其妙地半夜拉去瀑布修行，又被和泉守塞了一把劍說好久沒活動筋骨比試比試的壓切長谷部顯露出了滿臉的疲憊。
注意到本丸的付喪神們從一開始便沒有問過他他去了哪裡的壓切長谷部很快地便推測出了原因。
理了理出陣服的壓切長谷部在大廣間內，眾多付喪神熾熱的目光的注視下，終於說出了事實——
「我的確是和阿路基在一起。」
即便是當場最小的孩子，也就是三百歲的和泉守也早已猜出了真相，但這並不妨礙他們——
「太過分了長谷部！！我們在辛辛苦苦的大掃除的時候你竟然狡猾地陪在主公身邊！！」
「主公她長什麼樣？唔，我猜主公身上一定香香的，還會給我好多糖。」
「那主公她人呢？為什麼沒有和長谷部一起回來？主公是不要我們了嗎？」
空氣倏地寂靜了下來，熱鬧的本丸裡彌漫開一種尷尬又詭異的氛圍，這使得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一言不發的鶴丸國永都掀開了眼睛。一向性格跳脫的白發青年身上溢出清冷的氣息，連帶那雙耀眼的金色眸子裡都透出了快要令人窒息的疏離。
大概是鶴丸平日裡總是給大家帶來了過多的驚嚇的緣故，若不是今天見到這一面，壓切長谷部幾乎要忘了，鶴丸國永和三日月宗近一樣，是誕生於平安時代的名刀，骨子裡便透著疏離的貴氣。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那樣的。」
鶴丸國永的聲音和壓切長谷部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後者偏過頭去看向同樣在看自己的鶴丸國永，抿著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一種非常不贊同的口吻反駁道。
「主公的消失並不代表拋棄了我們。」壓切長谷部在這一方面非常地執著，「而且……我總覺得，現在的主公就是以前的主公。」
他頓了頓，「我一個也就算了……大家對於沉睡之前的記憶都模糊不清了，這種事不是很蹊蹺嗎？」
本丸內再次因為壓切長谷部的話而陷入了壓抑的沉默之中。大概是受不了這樣的氣氛，第一個拔出刀的是大和守安定。
披著新選組羽織的青年在經歷了極化後顯得更加黑心了：「既然如此，如果主公目前的力量只能召喚一個的話，干掉長谷部後，大家就能輪著出去了吧。」
壓切長谷部頓時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數十道熾熱的視線。
壓切長谷部：……？？！！你們清醒一點啊我們不是暗墮本丸是相親相愛的本丸啊！！！
總而言之，本丸裡的混戰持續了一個晚上。壓切長谷部在天剛亮的時候暫且得以脫身。然後？然後他便到了這裡。
回憶到現在的壓切長谷部疑惑地側過臉，目光恰巧對上少女房間裡擺著的那面鏡子。鏡子中的男人神色迷茫，下頜線條有著相當完美的弧度，只是那掩在額前碎發的額角，貼著一張印著粉紅色的兔子圖案的方塊。
從來和「可愛」無緣的壓切長谷部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頓了一下，他搭在腿上的手握緊，耳垂沾染上緋紅的色彩，連帶語氣中都帶了些羞澀的窘迫：「阿、阿路基 ——！」
這是壓切長谷部第一次聽見良子笑出聲來。少女的手松松握著，食指關節抵住上唇，明明因為剛睡醒而發型凌亂得不行，此時的女孩子卻顯出一種頗具朝氣的美感。
壓切長谷部微微睜大了眼。面前少女的影子與百年前在寺院的廊上晃著腳丫的孩子重疊在了一起。
壓切長谷部的出神使得良子的目光變得有些疑惑起來，她剛想張嘴問些什麼，就被面前壓切長谷部感動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嚇了一跳。
「從您十五歲那年的冬天開始，我便沒有這樣看您笑過了。」
「是這樣的嗎？那大概是因為他不在這裡的原……不，等等。」突然意識到什麼的良子緊張了起來，「原來長谷部那麼早就擁有了意識了嗎？」
壓切長谷部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可承認的，於是便點了點頭。
「那我一開始練劍的時候不小心平地摔的事……」
壓切·廢嬸制造機·長谷部理直氣壯：「就算阿路基平地摔那也是平地摔中最優秀的！」
良子：……
就在良子打算尷尬地捂住臉冷靜一下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來自中原中也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與倦意，連帶著聲線也比平日裡要低幾分。
中原中也說的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只是和以往一樣，為了提升系統所說的親密值而例行發的一句「早上好。」
——早上好，中原先生。
她這樣回道。
——您的事情已經忙完了嗎？
[中原中也]：……是太宰那家伙和你說的嗎？
是。太宰先生好像還說都是阪口先生的錯。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那家伙還真敢說啊，明明都是托太宰那家伙的福。
中原中也一提到太宰治便語氣不善。不過坐在辦公室內揉了揉額角的赭發青年很快地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稍稍沉默了一下，繼續用手指點過屏幕。
[中原中也]：抱歉，剛剛語氣不太好。聽紅葉大姐說，你們現在在戰國？
是。
在少女回答完這個問題後，聲音的那頭又沉默了一陣。
中原中也草草地查略了一些回放，暫且弄清了前因後果。
[中原中也]：九天後……需要我幫忙嗎？
中原中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實際上這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中原中也粗略地掃了一眼良子和童磨的戰鬥，最後只在看到鬼舞辻無慘時點著桌面的手指才頓了頓。身為港口黑手黨最強戰力的中原中也對於打敗鬼舞辻無慘並非沒有信心，他的遲疑只是來自於——
沒有人在此之前探索過異世界，在白蘭傑索之前，他們甚至都無法證實異世界的存在。
要是港口黑手黨在他不在的期間受到了襲擊……
——謝謝您的好意，中原先生。
少女的聲音十分真誠。
——不過在到那一步之前，我還是想找找其他辦法。
——而且……您很累了，不是嗎？
沒想到提議會遭到拒絕的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他沒有顯出尷尬的神色，反倒是心情頗為愉悅地翹起了唇角，輕笑出聲。
中原中也只回了一個「嗯」字。
從對話中回到現實來的良子小小地舒了口氣，她正准備好好地查閱一下系統的面板，順便思索一下九天後的方案，就突然回憶起了——她究竟是為什麼會覺得[繼國緣一]這個名字耳熟。
那天搶完鬼舞辻無慘的帽子離開武藤宅後，系統曾和她說，鬼舞辻無慘看見了十個名叫「繼國緣一」的男人拿著喇叭對著他喊你死了的畫面。
良子清楚地記得，那時候的鬼舞辻無慘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這也就是說，繼國先生也許有殺掉鬼舞辻無慘的辦法？
獲得了驚人的發現的少女眼睛亮了起來，她稍稍一抬手，壓切長谷部便會意，化為了刀劍被少女握在手裡。
良子准備去找那個名為繼國緣一的紅發劍士問問。
繞了煉獄宅一圈也絲毫沒有收獲的良子，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看見回到煉獄宅的繼國緣一的。
她正想抬手打個招呼，便看見了從繼國緣一的背後走出來的，和繼國緣一頗為相似的青年。
不，不是頗為相似，除了那位青年身上散發出來的隱隱的涼意外，他簡直與繼國緣一一模一樣。
「兄長。」
她聽到繼國緣一這麼喊道。
戰國四十八年，夏，良子見到了初代鬼殺隊的月之呼吸使用者，繼國緣一的兄長。
——繼國嚴勝。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金木][今夕是何年]的營養液！
【當晚回了趟本丸的長谷部】
因為貼著小兔子冰貼被大家好好地嘲笑了一頓，然後……
翹著尾巴的壓切長谷部挺直了腰板:就算是粉紅兔子，那也是主公給我的！怎麼樣，你們有嗎？
大和守不安定:……你有病，你找死
第42章
良子從煉獄門太郎那裡聽說了繼國緣一與繼國嚴勝是孿生子的事——這對於身為名為的繼國家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畢竟繼承人只有一個, 雖為兄弟，到最後還是免不了一起被扯進爭奪權力的漩渦之中。
不過這樣的事在繼國兄弟的身上似乎並沒有實現。畢竟按照煉獄先生所說，繼國緣一加入鬼殺隊的時候已經脫離了繼國家十余年了, 按照常理來說，身為兄長的繼國嚴勝應當成為了繼國本家的家主。
可就在繼國緣一加入鬼殺隊後的不久——他帶回了繼國嚴勝。
煉獄先生不記得具體的日子了，約莫是在上個月。
即便是剛剛加入鬼殺隊的成員，繼國嚴勝的身上卻很快顯露出了與緣一一樣的天賦——煉獄門太郎是這樣笑哈哈地說的。
「雖然他也沒有學會緣一的日之呼吸，但是卻自己從中悟出了月之呼吸。」
太陽與月亮, 日之呼吸與月之呼吸, 對於孿生子來說倒是挺恰當。
但是……
【「太陽和月亮是無法共存的。」】
【「……請您殺掉他吧, 繼國君。」】
良子的耳邊響起了前不久繼國緣一所轉述的話。
……是巧合嗎？
良子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幾秒鐘, 便輕輕地搖了搖頭，企圖將這種麻煩的事情甩出思緒外去。
告訴繼國先生的這句話是誰都與她沒有關系。再過九天, 她就要回到藤襲山中去了。
一想到即將面對哥哥和鬼舞辻無慘，十八歲的少女便整個晚上都睡不著覺。
「我沒有見過。」聽到從良子口中說出的[鬼舞辻無慘]幾個字的繼國緣一回答得迅速, 他的眉間皺起, 清澈又干淨的眸中因疑惑而泛起幾分波瀾，「為什麼這麼問？」
本想把系統供出來將前因後果講清楚的良子還沒開口的時候就收到了一陣陣的警報聲, 刺耳的聲音幾乎要使得她抬手捂住耳朵——不過她知道那樣無濟於事。
在稍稍遲疑了一會兒後, 良子換了種方式回答道，「因為他聽見您的名字後就露出了十分恐懼的表情。所以我想, 繼國先生是不是與他交過手。」
空氣安靜了一瞬。簌簌搖曳的樹影下，拂過的微風裹挾著枝頭的花而落。煉獄宅栽種在庭院中的花是純白色的，星星點點地點綴著綠葉, 看上去賞心悅目。但這樣的花卻難得地不是一瓣一瓣落下，而是在還未舒張開身體時，便整個花苞一同離開了棲息之地。
落在身上的目光使得少女後背生寒，良子剛追尋著這樣的目光而側過臉時，站在繼國緣一身邊的繼國嚴勝便已收回了目光。
良子並未等到繼國緣一的再次回答，畢竟在那之前，後腳回到煉獄宅的煉獄先生一行人便發出了驚呼聲。
「等等，那個鬼舞辻竟然怕緣一嗎？！」
不止是煉獄先生，良子注意到平日裡連余光都懶得施舍給別人的不死川實彌都向院中站得挺拔的紅發劍士看去。
面對著幾乎要把自己包圍了的一眾人，繼國緣一倒沒有什麼大的情緒波動。他額前的碎發被溫涼的夜風吹開，顯露出光潔的額與濃墨得當的眉：「我並沒有那樣的記憶。」
繼國緣一這樣說道，他停頓了一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眉間的神色愈發認真了幾分。
「所以，那大概是之後的事了。」
——繼國緣一在不久的未來即將與鬼舞辻無慘交手。
這樣的爆炸性消息幾乎不到十分鐘就被煉獄先生在時任的五柱中傳開了。良子覺得自己可是是不小心干了什麼不好的事，尤其是在聽到繼國嚴勝與繼國緣一的對話之後。
繼國嚴勝應當是與繼國緣一說了些如何殺掉鬼舞辻無慘的事，而在那之後，繼國緣一便以一種十分淡然的口吻回答道——
「是。如果有兄長大人在的話一定可以的。」
年輕的劍士的語氣篤定，充斥著對於面前之人的信任。不過可能是繼國緣一的聲線過於平靜的原因，這句話的重點似乎從[鬼舞辻無慘]移到了[兄長很強所以沒有問題]上，就好像殺掉鬼舞辻無慘並不是什麼值得費心的大事一樣。
雖然知道繼國緣一並不是這個意思，但是……
良子總覺得繼國嚴勝的眼神開始變得可怕了起來。有什麼陰沉的情緒在他的眸底翻湧了一瞬，又很快地沉寂了下去。
「不過，既然百年後的世界裡鬼殺隊仍然存在，我應當是失敗了。」繼國緣一的語氣仍舊沒有什麼起伏，他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同自己有著六七分相似的黑發劍士，「抱歉，兄長大人。」
良子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繼國緣一是在為什麼而道歉。
從結果來看，他無法殺掉鬼舞辻無慘。他在為繼國嚴勝剛剛與他提的殺掉鬼舞辻無慘的那件事而道歉。
繼國緣一認為自己是辜負了期待的無用之人。
[真惡心。]
誰、誰在說話？
突然響起來的聲音使得良子一頓，她的視線倉皇地從四周掃過，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明明擁有這樣的力量。]
隱在陰影裡的，不被發現的存在——
繼國嚴勝就這樣握著劍看著正與煉獄門太郎交談的繼國緣一的背影。有什麼東西正被一片一片地剝離開來。
良子就是在這個時候意識到，她聽到的應當是繼國嚴勝的聲音。
這樣的認知使得良子忍不住在腦子裡呼喚沉寂了許久的系統，然而這一次系統並沒有給出回應。
——是出什麼事了嗎？
「你。」男人略帶煩躁的聲音將良子的思緒扯回了現實，扎著黑發的少女這才注意到繼國嚴勝與繼國緣一已經走遠了，原地只剩下了似乎在等她的不死川實彌和富岡義勇。
不死川實彌當然是不會單單憑著好心特地停下來等她發完呆的。
「那家伙和那個混蛋的事情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不死川實彌稱呼不喜歡的生物的時候便不愛喊名字，這樣的習慣造成了在他說話時良子總要在腦子裡想一想才能明白不死川實彌的意思。
翻譯一下，不死川實彌說的大概是「繼國緣一和鬼舞辻無慘的事情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良子剛想回答是在她上次搶鬼舞辻無慘帽子的時候，可就在她剛張開嘴的時候，又突然想到了……
按照道理來說，一百年後甚至沒有加入鬼殺隊的她應該是不知道繼國緣一的存在的。
就算是加入了鬼殺隊的人也不一定知道——比如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即便身為柱，他們也是在聽說了他們的呼吸法是從繼國緣一的日之呼吸中衍生出來的事情後，才將「繼國緣一」和「呼吸法創始人」劃上等號的。
……糟糕。
面對良子的沉默，不死川實彌逐漸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喂，該不會真的和那個叫煉獄的說的一樣吧。這家伙戰國時代就已經加入鬼殺隊了？
不死川實彌一想起煉獄門太郎說的「良子幾乎與初代鬼殺隊中自稱「神」的天才劍士長得一模一樣」這件事，就覺得心情有些微妙。
話說回來，這家伙的確總是做出奇怪的舉動。那把燃燒著藍色火焰的劍也好，與鬼舞辻無慘戰鬥時突然爆發出來的他都無法捕捉到的速度也好——總之都不是人能做到的。
但是，要說是神？
不死川實彌這個世界上最不相信的就是神。
「算了，反正你這家伙本來就很奇怪。」想到討厭的事情了的不死川實彌喪失了追究的興趣，他小聲地嘁了一聲，抬起了握著日輪刀的手，用裝著刀的刀鞘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啊——對了，明天你這家伙也一起來。」
不死川實彌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倦意。
「反正你這家伙閑在這裡也沒事干吧，煉獄那家伙堅持說人手不夠。」
聯系到今天一大早不死川實彌就和煉獄先生一起出門追尋鬼的蹤跡，良子猜測應當是明晚鬼殺隊有所行動。
差不多聽懂了七八分不死川實彌的意思的良子點了點頭，得到了答復的不死川實彌眯著眼睛最後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哼了一聲，離開的時候似乎非常生氣。
都說女孩子的心思難猜，良子覺得不死川先生的心思更難猜。
黑發的少女十分茫然地回過頭向富岡義勇問道：「我又哪裡惹不死川先生生氣了嗎？」
明明這次她也沒有誇不死川先生彩虹屁。
[就是因為宿主您沒有誇人物不死川實彌彩虹屁所以才使得後者心生不滿的。根據實時監控顯示，人物不死川實彌似乎認為您在經歷兩年的修行後更強了，所以連彩虹屁也懶得誇了。]
[綜上所述——人物不死川實彌似乎認為宿主您看不起他。]
良子：……不死川先生可真復雜。
吐槽完這一點的良子頓了頓，又在腦子裡問道。
——你剛才消失了嗎？
[不是消失哦。只是因為劇情線的漏洞太大了，所以本系統剛剛去查閱了一下事件列表和時間線。]
？
[非常不幸地通知宿主您，根據推算的結果，本系統已強制進入拯救宿主模式，在將宿主的存活可能提升至50%之前，本系統將暫時收回由觀眾確定任務類型的權利。]
……等等，什麼叫存活可能？
[請宿主在接下來的九天內將人物不死川實彌或富岡義勇的好感度提升至43以上，任務完成將獲得點數與經驗值。]
[接受][拒絕]
這還是良子第一次聽到系統用這麼正經的語氣發布任務，她剛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聽見系統繼續補充道。
[請宿主對於此次任務務必認真對待。如果在九天後見到您哥哥前，您未達成目標。]
少女睜大的眸中映出了富岡義勇的臉。
[您將被人物不死川實彌殺死。]
作者有話要說： 磨磨頭即將在不死川面前將對於仇恨度拉滿√
第43章
鮮紅的血液順著刀尖滴落, 夜中最後一只鬼倒在了地上。少女握著刀柄的手緊了緊，她的手腕翻轉之間，殘留在刀身上的血液便悉數被甩去。
利落地將壓切長谷部收回刀鞘的良子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她的身影恰巧被搖曳的樹影悉數遮蓋，連帶著望向遠處的不死川實彌時虹膜的顏色也更深了幾分。
——被不死川先生殺死是什麼意思？
昨天在系統說出那樣的話後，良子便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畢竟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二是您的哥哥。宿主您知道要成為上弦需要吃掉多少人嗎？在人物風柱不死川實彌之前，鬼殺隊中也曾有兩位柱被您哥哥以吸收的方式吞噬了。]
……
[雖然您哥哥的行為與宿主您無關，但身為十二鬼月的您哥哥對於即將加入鬼殺隊、甚至打入柱中的您非常執著——光是這件事, 就足以令人物不死川實彌對宿主您產生不信任的情愫了。]
[再加上, 等宿主您回到藤襲山中, 您哥哥有99%的概率會……]
會什麼？
[……不, 宿主您現在還是專心於眼前好。]
即使是這樣說的，但是……
少女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映出正與帶隊的煉獄門太郎交流的白發青年的側臉。
但是, 不管怎麼想，不死川先生都不至於會因為這個而殺掉她吧？
兀自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怪圈中的良子並沒有發現身後富岡義勇的目光。
黑發的劍士順著少女的目光看向了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是笑容十分囂張的不死川實彌, 在稍稍地停頓後, 又移回了良子的臉上。
從昨晚良子問出那句「我又惹不死川先生生氣了嗎」開始，富岡義勇就察覺到她似乎有些不對勁。雖然富岡義勇在感受別人的情緒這方面一向有些遲鈍, 但這個時候卻又突然變得敏銳起來。
不過敏銳歸敏銳, 富岡義勇暫時並沒有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兀自陷入了困惑之中的富岡義勇自然也就因此沒有發現離自己不遠處的繼國緣一也正在打量著自己。
戴著日輪耳飾的紅發劍士順著富岡義勇的目光看到了良子，又順著良子的目光又看到了不死川實彌。換作平時, 繼國緣一對於這種事並不太感興趣，他甚至到現在都沒和富岡義勇與不死川實彌說過幾句話。
但事件的中心有良子在。
「Yori……Yoriichi（緣一）？」
記憶裡的少女在八歲的繼國緣一面前蹲了下來，她的手肘搭在膝蓋上, 用單只手掌托住下巴。
「是個好名字呢。」
八歲的繼國緣一注意到面前的少女拿著一把很好看的刀，即便在此之前繼國緣一從未接觸過刀劍，他第一眼也就覺得那應當是把精致得該放在家中供奉起來的名刀。
紅發的孩童眨了眨眼睛，視線緩緩地移到了女人用來別著額前碎發的粉色的櫻花發卡上。
似乎注意到了面前孩子的目光，少女抬起手摸了摸額角，在指尖觸及冰冷的金屬的一瞬，她便會意地彎起眉眼笑起來，「你在看這個嗎？這是清光做的哦，很漂亮吧？」
「和安定是同款呢。不過安定戴起來可比我好看多了。」
繼國緣一不知道面前的少女口中的「清光」和「安定」是誰，不過他倒也不在意這些。
「你是入侵者嗎？」
孩童用稚嫩清澈的嗓音問出了這樣的話，他抓緊了手中的笛子，神色頗為緊張地後退了一步。
在此期間，八歲的孩童隱約聽見了類似於「都說了既然門口寫著繼國兩個大字不可能是今川宅啦，大將你又要被當成誘拐小孩子的變態了吧」「明明繼上次被當成變態而被一歲的綠眼鏡小嬰兒石化才過去三個月」的話。
在那之後，繼國緣一便發現面前的少女臉上的笑意變得僵硬起來。
「不，我只是有些迷路。」她頓了頓，似乎頗為不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額前的碎發，「你知道這是什麼時代嗎？」
少女在講這句話的時候，繼國緣一已經跑到了這個狹小的，不到三疊的房間裡唯一的櫃子後面，紅發的孩童只露出一個腦袋來看她，雖然神色帶著些戒備，但模樣十分可愛。
「永正十一年。」
在稍稍的沉默過後，紅色的小腦袋這樣回答道。
「你沒救了，大將。」
繼國緣一再一次聽到了這樣奇怪的聲音。
而在這樣的奇怪的聲音之後，映在紅發孩童眼中的少女便痛苦地抱著腦袋蹲了下來。她的表情有幾分猙獰，但並不嚇人，反而顯出了幾分滑稽。
「居然提前了兩百年嗎……」
「一定是柱間的錯，都是因為柱間老是拉我去賭場通宵，所以我才一不小心弄混的。」
「別罵了別罵了，再罵人傻了。這個時候你們不應該安慰我嗎？」
「你在和誰說話？」
紅發孩童抓著櫃子邊緣的手緊了緊，繼國緣一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似乎並不能理解現下的狀況。
小孩子稚嫩的聲音打斷了少女自顧自的碎碎念，她的身形一頓，抬起頭來的時候猙獰的表情已經恢復了正常。她看了一眼躲在櫃子後面似乎有些不安的繼國緣一，露出了頗為尷尬的笑意。
「你不用這麼怕我啦，雖然有些丟人，但我真的只是迷路。」她用頗為真誠的眼神注視著八歲的繼國緣一，「畢竟這間屋子實在很可疑，我以為我要找的東西……」
「等等。」似乎發現了什麼的少女松開了抱著腦袋的手，她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視線通過旁邊那扇還未拉攏的紙門，看見了折得整整齊齊的被褥，「這是你的房間嗎？」
繼國緣一不明白面前的少女為什麼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腦袋，一頭披肩的紅發也因此晃了晃。
而下一秒，明明遠隔五六米的女人便直接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她蹲在了紅發孩童的面前，視線與後者平齊。
「你被綁架了嗎？虐待？囚禁？是不是要撕票？沒關系，已經沒事了。」
肩膀處傳來溫熱的感覺，繼國緣一疑惑地側過臉看向少女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我這就救……」
「給我適可而止吧，大將。」嚴厲的男聲在空中響起，這樣的語氣嚇得面前的少女一個激靈，握著面前孩童肩膀的手便加重了幾分力道。
「您在來的路上不是看到了一個和這孩子十分相似的孩子嗎？……請您停止您腦中奇怪的陰謀論，您現世奇怪的小說看太多了。」
「戰國時代裡，武士家族的雙胞胎因為在成年後會相互爭奪繼承人的位置而被視為不祥之兆。雖然聽上去有些不可理喻，但這個孩子大概就是被放棄的那個吧。」
「……可是柱間和扉間的關系就很好呀，明明去千手家的時候，我感覺扉間的地位甚至比柱間還要高一點。」
一想到那對「閉嘴，大哥！」「哈、哈哈……扉間你來了啊」的千手兄弟，藥研藤四郎就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才好。
大概是接受到了面前孩童愈發疑惑的目光的原因，少女並未再與那個奇怪的聲音說話，她松開了握著面前孩童的肩膀，解釋道：「我在和我的刀說話。」
「刀？」
「是。他叫藥研藤四郎。」舉起了手中的短刀的少女彎唇笑了笑，「原身是一把非常溫柔的刀，但最近似乎有一些暴躁……雖然大概是被我氣的。」
繼國緣一視線便就這樣黏在了少女手中的短刀上。
眨了眨眼睛的少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她向前遞了遞，「你喜歡刀嗎？」
八歲的繼國緣一倒是沒有被這樣的舉動嚇到，卻也沒有想要抬手的念頭，在短暫地沉默了片刻後，紅發的孩童揚起臉搖了搖腦袋，「不喜歡。」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使得面前的少女露出了稍稍訝異的神色。
明明只是個小孩子而已，附身於刀劍中的藥研藤四郎卻聽見繼國緣一說道——
「這會傷到別人。」
「……我不喜歡那樣的感覺。」
在兄長面前立誓說要成為「這個國家第二強的武士」的繼國緣一，在與父親的部下交手後卻再也沒說過想要成為武士這樣的話。
在面前的紅發孩童身上似乎發現了一些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情緒的少女頓了頓。
「不是哦。」
「刀劍一開始便是為了守護所愛之人而存在的。」
聽到了這樣的話的繼國緣一怔愣片刻，他孩童清澈的眼眸裡盛滿了不解，抬起眸來時，那雙紅色的眼睛便被從門縫漏進的晨光照亮。
「不過，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你一定能成為了不起的武士的。」
有什麼東西覆在了他的腦袋上。
暖融融的觸感在頭頂上蔓延開來，女人的手穿過孩童柔軟的發絲。
溫暖的，像母親一樣的感覺。
那個時候的繼國緣一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掌心。
「緣一先生，你在看什麼？」
大概是發現了繼國緣一已經保持著一個姿勢在原地站了許久，覺得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的鬼殺隊的一個劍士湊上前來，他追尋著繼國緣一的目光看了看，在紅發劍士尚未作出答復之前，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啊，您是在看那位小姐和一起來的兩位劍士嗎？我們昨天晚上就在討論他們呢。」
繼國緣一側過臉，垂首看向不知名的同伴，難得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良子一行人來自於未來的事情除了柱外沒有其他人知道，煉獄門太郎對於隊員們宣稱這是新加入的同伴。
來歷不明的突然冒出來的三人很快地就成為了鬼殺隊隊員們的話題。
「他們果然是三角戀的關系吧。您看那位小姐一直在盯著不死川先生看，而富岡先生一直在盯著那位小姐看。」
「而且啊，那位小姐似乎對於不死川先生一直是十分恭敬的態度，但不死川先生看起來卻十分不喜歡那位小姐。」
「沒有錯的！那是看著求而不得之人的眼神！」
鬼殺隊的劍士信誓旦旦地這樣說道。
「不，這怎麼都不可能相……」
聽見了動靜的另一名鬼殺隊劍士B走了過來，他正想無情地打斷這神奇又微妙的思維……
「是這樣嗎。」繼國緣一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B:不，繼國先生您怎麼還相信了……不過仔細一想好像是有些道理。
在正確的思路上越走越歪的小B便這樣摸著下巴也開始打量起了分散著站開的三人上。
「這麼一說，昨天和煉獄先生一起出去的時候，似乎有人看到了不死川先生買了送給女子的東西……」
「等等！那位先生已經有心上人了嗎！」
「原來如此，那對於這位小姐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繼國緣一的背後，不知何時收工的鬼殺隊劍士都聚集了過來。
突然感到背後一陣惡寒的不死川實彌一轉頭，就對上了無數雙盯著自己的眼睛。
不死川實彌:……
不死川實彌:雖然但是，這些家伙為什麼要用這種惡心地角度盯著他？……他沒洗澡嗎？不對吧，他昨晚洗了吧？……等等，他昨晚洗了嗎？
不死川實彌遲疑地抬起手，聞了聞自己的袖子。
然後他就看見了更加微妙的目光。
不死川實彌:「……看什麼看！再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盯著我看小心我宰了你們啊！」
繼國緣一背後的鬼殺隊隊員因著這句話一下子便散去。
只有繼國緣一，他向前走了幾步，最後在回過頭來看她的良子疑惑的目光下停住。
紅發劍士的聲音淡漠，說出的話卻十分驚人。
「你想握劍守護的人……是這種類型嗎？」
良子:……啊？
第44章
「想守護的人……您是指是什麼？」
即便是良子迷茫地這樣問了, 但是繼國緣一似乎並沒有解釋的打算，畢竟在後者眼中看來，這個答案已經十分顯而易見了。
握著壓切長谷部的少女並沒有在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上糾結太久, 她頓了頓，收斂了放在遠處不死川實彌身上的目光，回想到剛才戰鬥時瞄見的繼國緣一使用的呼吸法。按照煉獄先生來說的話，那是一切呼吸法的起源，之後的呼吸法便是由於無人能學會繼國緣一的日之呼吸才衍生出來的——即便是這樣聽說了, 但良子對此並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在良子所知道的產屋敷耀哉所帶領的鬼殺隊裡並沒有人使用日之呼吸, 想必一定是因為太難了才失傳的。
可直到剛剛, 良子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如果是普通的鬼的話, 只有砍掉鬼的腦袋才能阻止其再生——可繼國緣一在使用日之呼吸的時候，被砍掉手臂的鬼卻露出了驚愕又恐懼的神色。
它的手臂再也沒能長出來。
和她砍掉哥哥的手臂不一樣, 系統說那純粹是那個時候哥哥沒有再生的念頭罷了。
[沒錯！恭喜宿主發現了本世界最強的呼吸法！只要擁有了日之呼吸，和鬼作戰時就可以搶占先機哦！]
[當當——支線任務啟動, 為了在打倒本世界最強BOSS鬼舞辻無慘的路上邁出重要的一步, 請宿主您向繼國緣一學習日之呼吸，並在七天後藤襲山一戰中達成「你裂開了」成就。]
[接受]
什麼叫做你裂開了？
[考慮到即便是現在開始學也只有七天的時間, 綜合宿主目前的等級和各項加成, 宿主您大概只能學成個四不像。]
……
[不過不用擔心！只要宿主您使用呼吸法的時候以假亂真喊一聲日之呼吸，再學著繼國緣一的口吻說一句「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對方大概就會因為過於震驚而相信您學會了日之呼吸甚至認識人物繼國緣一的這件事。]
[不過僅僅是這種程度的話，人物鬼舞辻無慘大概並不會被嚇得分裂成一千塊逃生。所以宿主您在接下來的七天裡大概會任重而道遠。]
……不，怎麼想花了兩年才學會水之呼吸的她都不可能在七天內學會日之呼吸的吧。而且, 現在鬼殺隊這麼忙，也不一定願意教她日之呼吸吧？
[不，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人物繼國緣一似乎認識宿主您，但根據檢測到的繼國緣一對於宿主您的各項好感度，如果宿主您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對方有98.93%的概率不會拒絕。]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好感度的情況，人物繼國緣一似乎將宿主您當成了敬愛的長輩。]
良子：……
腦袋上刻著金光閃閃的「敬愛」和「長輩」四個字的良子：一定是你壞掉了吧。
「你又在和刀說話嗎？」紅色的虹膜中倒映出少女變了又變的表情，繼國緣一想到了以前的事，卻又並未聽到壓切長谷部的聲音，於是便這樣有些疑惑地皺眉問道。
「不……」回過神來的良子平復了神色，「雖然這麼問有些唐突，但是繼國先生您……您能教我日之呼吸嗎？」
正在做著掃尾工作的吵吵鬧鬧的初代鬼殺隊一下子便陷入了寂靜之中，連帶著氣急敗壞地揪著其中一名隊員問他剛剛在看什麼的不死川實彌都松開了揪著對方領子的手。
「我沒有聽說過能掌握兩種呼吸法的劍士。」
最先開口的是富岡義勇，他的語調沒有波瀾，聲音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件既定的事實。
黑發劍士的目光緩緩地從繼國緣一的臉上移到了良子的臉上，青年那雙寒夜般的黑色的眼眸，此時沾上了認真的情緒。
「呼吸法需要調動全身的力量，呼吸和心跳的頻率，還有血流的速度……」富岡義勇頓了頓，揚著眼睫繼續說明道，「倘若在戰鬥的途中強行轉變呼吸法……」
「肺會炸掉的吧。」不死川實彌接上了富岡義勇的話，他的手還保持著剛才揪著鬼殺隊隊員的動作，頭卻已經轉了過來。
不死川實彌眯起了眼睛，這使得他本就帶著兩道深深的刀疤的臉更加可怖了，「你找死嗎？」
雖然是第一次聽到呼吸法原來還有這樣的理論，但良子想了想，既然系統給她發布了這樣的任務，那她應該不會像不死川實彌說的那樣……炸掉吧。
十八歲的少女稍稍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風似乎有打起來的趨勢。
注意到這一點的富岡義勇皺了皺眉，他上前了一步，將身上披著的羽織摘下，遞給了面前的黑發少女。
良子是在下意識地接過還帶著些溫度的羽織後，才明白過來富岡義勇究竟誤會了什麼的。
良子：「那個……不，算了，總之謝謝您，富岡先生。」
富岡義勇表情不變：「不用。」
他看了一眼披上羽織的少女，猶豫了一會兒又頗為認真地加了一句。
「要還的。」
良子：「……是，當然。」
富岡義勇的羽織上還殘有兩天前因童磨的冰之人偶而劃破的一道口子，良子垂眼瞄了一眼，決定晚上補好清洗後再還給富岡義勇。
「你想要學嗎？」
繼國緣一的話使得眾人逐漸渙散的注意力又轉移了回來。
「可是我以前教過你。」
良子：？
「這麼說起來，那孩子以前的確也拜托過緣一教她日之呼吸。」聽到這裡的煉獄門太郎將日輪刀別在腰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過即使那孩子在用劍方面很有天分，最後也還是失敗了。」
所以系統是給她找了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嗎？
「唔，不過大概和那孩子第二天就借口[我剛剛經歷了被兔子眼刺蝟追著打的慘無人道的折磨，所以已經沒有力氣練劍了]來逃避訓練也有關系。」
煉獄門太郎說完這句話後，良子便收到了不死川實彌的「原來你是這種家伙嗎」和富岡義勇「為什麼刺蝟會長兔子眼」的目光注視。
「哈哈哈，不過應該是緣一又搞錯了，小姐您和那孩子是兩個……」
「剛學習呼吸法的時候很容易傷到自己。」
——明明繼國緣一的眼底並沒有掀起什麼波瀾。
「所以那個時候我削了一把木刀給你。」
——但良子卻微妙地從對方的眼神裡感受到了……
委屈？
察覺到系統並沒有壞掉，自己大概是真的被當成了敬愛的長輩的良子一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
「我大致明白了繼國先生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和繼國先生您說的應該是兩個人。」
繼國緣一選手聽見了。
繼國緣一選手完全沒有遲疑地當做了耳旁風。
繼國緣一選手顯然不相信良子說的話。
在發現繼國緣一的眼神並未因此而有所變化之後，良子選手絕望地放棄了掙扎。
明明繼國先生看起來並不像是個不懂變通的人，為什麼在這方面這麼執著？
她們難道是真的長得很像嗎？……應該是了，畢竟連「神宮寺」的姓氏都一樣。
在小小地嘆了口氣後，良子決定暫且按照繼國緣一的話說下去，「所以在那之後，她……不，我，把繼國先生送我的刀弄丟了嗎？」
「沒有用過。」繼國緣一這樣說道。
良子：那就應該是弄丟了吧
「但是沒有弄丟。」
良子：？
疑惑的少女抬眸看向面前的紅發劍士的時候，後者並沒有避開目光。
又出現了。
剛見面時，露出的那種悲傷的神色。
「啊！等等！」煉獄門太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摸著下巴的手稍稍停頓後便垂下，用一種吃驚的目光看向扎著馬尾的繼國緣一，「原來那孩子死的時候唯一帶著的那把木劍，是緣一你送的嗎？」
雖然繼國緣一還沒有來得及答復，不過煉獄門太郎似乎已經認定了這件事，他右手握拳敲在了掌心裡，「既然這樣的話，那也就能夠解釋為什麼那孩子的木劍上完全沒有一點戰鬥痕跡的事情了吧。」
「什麼叫做完全沒有戰鬥痕跡？」豎起耳朵偷聽到現在的其中一名鬼殺隊成員試探著問道。
當然，問的是煉獄門太郎，畢竟在場的只有這位初代炎柱看起來親切友善。
「意思就是，在那孩子被鬼殺掉之前，似乎完全沒有想過反抗。」煉獄門太郎想了想，「畢竟如果是劍士的話，即使拿的是木劍，遇到鬼也會奮力一搏的吧。」
「那孩子說不定是因為怕弄壞緣一送的禮物所以才……」
「她不是那樣的人。」繼國緣一難得地打斷了煉獄門太郎的話。
【「向神明禱告吧，緣一。」】
【「神明是能聽見你的聲音的哦。」】
記憶中的女人蹲下身，捧住了他的臉。
【「生老病死是世界的規則，不過如果緣一想要讓母親活下去的話，神明偶爾也是可以破壞那麼一點點的規則的。」】
【「雖然這樣聽起來有些自私……但是，如果是我的話，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要死去的。」】
【「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活下來——所以，如果神明聽見了緣一的聲音，也一定會理解緣一的心情。」】
「僅僅只是這樣的理由的話。是不值得她那樣死去的。」
繼國緣一非常地執著。
又或許說。親眼見證了又一個所愛之人死去的繼國緣一，必須要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
第45章
繼國緣一到最後還是答應了教導黑發少女日之呼吸, 煉獄門太郎笑聲爽朗地拍了拍良子的肩膀，說了些加油之類的話，眼神之中卻並未抱有太大的期待。
畢竟除了繼國緣一外無人能學會日之呼吸——這是事實。
清理完這一帶鬼的痕跡之後, 鬼殺隊的眾人便分成了幾隊分別向不同的方向探索。用煉獄先生的話來說，便是雖然減滅的鬼的數目與事先調查的大致能對得上，但還是確保一些才好，正好夜深人靜，鬼殺隊的行蹤大部分已經陷入沉睡的普通人也不會發現。
「雖然是這麼說的……」和黑發青年並肩走著的少女放慢了腳步, 「為什麼不將鬼殺隊的存在公之於眾呢？」
富岡義勇頓了頓, 「這是主公的決定。」
良子沉默著想了想, 覺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鬼殺隊在戰國年代就已經建立, 而生於江戶時代的她卻對於「鬼」的存在毫不知情——這種聽起來可怕的，只存在於傳說裡的存在, 要是被大家知道了的話，大家大概都會生活在惴惴不安的情緒之中的吧。
只是, 這麼做, 對於鬼殺隊來說似乎有些不公平。
啊，也不能說不公平……更確切的說, 難道不會不甘心嗎？
良子小的時候, 光是背下了一首詩，就會翹著小腦袋渴求得到先生和哥哥的贊美——希望得到誇獎和贊揚, 這應當是人類的天性。
良子十六年的生涯裡，接觸到外界的人的機會光用一只手就能數完，關於那些無私的、死於戰場的、沒有留下名字的武士, 她只在書裡念到過。
[宿主您要是想的話，若您能活著通過藤襲山副本，就可以去找人物芥川龍之介約稿哦。對方大概會很樂意聽您講述鬼與鬼殺隊的故事。]
[若是由人物芥川龍之介執筆，鬼殺隊的存在即便是被當做虛構的傳說，有99%的可能也會傳承到後世的。]
什麼叫做約稿？
[大致就是約請特定的坐著撰寫某一特定內容的稿件的意思，根據對方稿件的價值，需要宿主您支付等價的回報。]
良子在腦子裡重復了一遍系統的話，猜測這個「回報」大概就是「錢」的意思。
瞄了一眼自己面板上清零的點數和差不多也清零的錢，曾經從來不為這些事情擔憂的良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果然還是……
「鬼殺隊的成員在加入鬼殺隊之前，大多都直面過鬼。」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的樣子，富岡義勇突然冒出來的話使得良子抬起頭看向他。
黑發劍士的目光並未從前方的路上移開，雖然這條不知道通向哪裡的路上寂靜地聽不見一點聲音，富岡義勇也似乎並未放松警惕。
【「大家是為了和平與正義而光榮地死去的。」】
良子突然就想起了在峽霧山修行期間，蝴蝶香奈惠與她互通的幾封信裡的一句話。
【「如果良子小姐有這樣的覺悟的話，您便一定能夠通過鬼殺隊的考核。」】
【「請您無需擔心。」】
即便聽不見對方的聲音，良子也能夠想像出，女人在紙面上落下這工整秀麗的字體時溫柔的神色。
蝴蝶香奈惠身上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吸引人的魅力，那是一種內斂的、使人不由地按下躁郁之心的魅力，像是淌過指尖的靜水，又像是落在冬日朔雪上的陽。
不過不死川實彌似乎與對方十分不對頭。良子聽到過不死川實彌說過蝴蝶香奈惠[實在太過於天真，遲早會死在她自己的信念上]之類的話。
說到不死川實彌……
良子收回了看向富岡義勇的目光，稍稍點了點頭，算是表達了「我知道了」的意思。
實際上剛才煉獄先生分組的時候，想到系統所發布的任務，良子便向不死川實彌發出了邀請。
然而白發青年似乎對於少女這個舉動感到非常地吃驚，他一副被氣到的模樣，對著身後嘰嘰喳喳的似乎在討論些什麼的總之偶爾還能聽見他自己名字的初代鬼殺隊成員小A小B吼了聲「閉嘴」。
良子不知道不死川實彌為什麼生氣，不過他應該是非常生氣，畢竟即使是在沉沉的夜色下，她也能清楚地看見對方漲紅的脖子和微紅的耳垂。
不死川實彌毫不意外地以「他要單獨行動」的理由拒絕了良子的邀請，到最後甚至還不知為何演變成了看看他和良子誰先砍了「都不一定存在的鬼」的比賽。
良子一直無法理解不死川實彌的腦回路，就如同富岡義勇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一直盯著不死川實彌看一樣。
富岡義勇企圖用「推己及人」的方法來理解對方的思維——如果是在富岡義勇身上，他盯著對方看的原因大概只有一種。
上次他看到蝴蝶香奈惠身邊似乎是名叫「蝴蝶忍」的女孩子的時候，他就一直盯著對方看，可他也不過就是看著，倒也沒開口說話。最後還是名叫蝴蝶忍的女孩子一邊額角冒著十字路口一邊試圖禮貌地問「怎麼了」，富岡義勇才開口解釋的。
富岡義勇十分好心地告訴對方頭發上沾了顆米飯，不過鬼殺隊的水柱並不能理解當時為什麼周圍熱熱鬧鬧的柱們為什麼都安靜了下來，也不能理解明明第一次見面的蝴蝶忍為什麼要面無表情地拔出日輪刀。
可是富岡義勇確信，這次不死川實彌的頭上絕對沒有飯粒！——即使夜色昏暗，對方的頭發還是白色的，但富岡義勇確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在試圖理解對方的思維這條路上一歪不復返的富岡義勇還是聽到鬼殺隊的成員們議論的時候，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的。
「不死川很強。」
「啊？」
對於身側之人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良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富岡義勇卻停下了腳步，黑發青年細不可聞地皺起了眉，連帶著他那雙向來沒有什麼波瀾的清冷的眸中都泛起了幾分微波。
富岡義勇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似乎是在腦袋裡努力地搜索著詞彙。
「聽說他喜歡荻餅。」他微微頓了頓，「你可以送他荻餅。」
意外地收獲到了對於任務有利的情報的良子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色，她的眉眼舒展開來，連帶著聲音也變得明麗了幾分，「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中原中也]：不，藤原。他應該不是那個意……
突然聽到了中原中也聲音的良子一頓，隨後便打起了精神。
[中原中也]：……沒什麼，還是算了。
對於唯一能聽得見聲音的中原中也的話滿頭問號的少女並未看到直播間內的彈幕。
[谷崎直美]：沒救了，這對沒救了。
[廣津柳浪]：從某種角度來說，良子小姐的性格倒是和富岡先生很配。
[太宰治]：你在指望兩個笨蛋負負得正嗎？不過說到笨蛋的話，沒想到中也竟然都看出來了不對勁的地方。
[中原中也]：喂，這種事情沒有人看不出來吧？
[樋口一葉]：太宰大人他們討論的是關於富岡先生誤會了良子小姐喜歡不死川先生這一點。
[樋口一葉]：……不好意思發錯了。
[太宰治]：雖然芥川君已經不是我的部下了，不過中也你這樣說芥川君不是人的話，芥川可是會傷心的哦。
中原中也完全不相信芥川龍之介會傷心這一點。不過感覺自己跳進了太宰治的圈套的中原中也在短暫的沉默後，還是禮貌地打出了一句「抱歉」。
當然不是對太宰治說的，這是對芥川龍之介說的。雖然中原中也與後者也不太熟，不過好歹也是並肩作戰過的同事。
[芥川龍之介]：……
[太宰治]：不過真可惜啊，要是良子小姐能夠到這邊的世界來的話，我還想把敦君介紹給良子小姐呢。
[中島敦]：？？！！
[中原中也]：反正你這家伙只是看中了藤原身上附帶的價值吧。
[太宰治]：別這麼說嘛，前幾天紅葉大姐還說了差不多的話呢。類似於十分希望良子小姐加入港口黑手黨之類的。
[廣津柳浪]：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如果那位小姐一定要選擇一邊的話，還是港口黑手的幾率比較大吧。
[廣津柳浪]：畢竟中原大人在這邊。
[太宰治]：欸！論女人緣的話明明我比中也要好很多哦！（震驚臉）
[江戶川亂步]：唔，被路邊的女孩子扇巴掌也算是女人緣嗎？
[國木田獨步]：並不是那樣的亂步先生，請您不要誤解。至於太宰，你有點被討厭的覺悟吧。
[太宰治]：什麼嘛，怎麼連亂步先生也。
[太宰治]：我可是有好好地搜集情報哦，要不是我提出了那樣的任務，大家都還不知道鬼舞辻君的實力深淺呢。
中原中也懶得理會太宰治，事實上他十分希望系統出一個自動屏蔽討厭的用戶的功能。那樣他一定第一個把太宰治加進去。
赭發男人鈷藍色的眸子動了動，回到公寓內的中原中也抬起手扯開了領口的第一顆扣子。他隨手將自己的帽子掛在了架子上，遠處的窗口在男人走至之前便已打開。微涼的風吹動了獨身站在微開的窗前的中原中也搭在肩上的赭發，月色順著男人扯開的領口溜進，映亮了黑色choker下男人分明的鎖骨。
垂眸看向盈盈發亮的手機屏幕的中原中也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的，這大概與直播間的其他人正在忙著與太宰治爭論也有所關系。
「富岡先生？富岡先生！」屏幕對著富岡義勇的背部，中原中也看不見富岡義勇的神色，卻能清晰地看到已然站在富岡義勇面前的，伸手在黑發劍士面前晃了晃的良子的表情。
十八歲的少女看上去十分疑惑，她努力地提高了音調，呼喚著後者的名字——但後者卻仿佛什麼也沒聽見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中原中也皺起了眉，他的目光捕捉到了少女背後有些不合時宜晃動的樹叢。
中原中也的聲音和系統的警告聲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中原中也]：看後面，藤原！
水之呼吸肆之型·打潮！
壓切長谷部在一瞬間便已出鞘，連續揮出的不間斷的斬擊將黑色的藤蔓悉數斬落。良子下意識地便擋在了並未有所動作的富岡義勇身前，可就在她擺出戒備的戰鬥姿態的下一秒，她聽見了從背後破空而來的嗡鳴聲。
斜挎一步向後揮刀的速度跟不上只距富岡義勇兩米的藤蔓的動作。
「空手接白刃。」
皮肉刺透的聲音響起，黑色的藤蔓終究還是在半空中停下。
鮮紅的血液從少女的指縫間落進腳下松軟的泥土裡，微蹙起眉的少女掌心的肉陷入黑刺之中。
良子用那只被藤蔓貫穿的左手，生生地阻擋住了這突如其來的血鬼術。
第46章
富岡義勇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中了血鬼術, 不過在中了血鬼術後，富岡義勇便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
穿著鬼殺隊制服的黑發劍士握著日輪刀，緩緩地蹲下了身。
他的黑眸之中微慟, 垂下的目光直直地對上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的、已經沒了聲息的女人的眼睛。她穿著像征著幸福與神聖的白無垢，而破碎的布料卻已沾染上腥臭的黑紅。
富岡義勇緩緩地眨了眨眼睛，視線掃過周圍散落的斷肢殘臂。它們原本歸屬於誰——這些都已經分不清了，只有那些還尚未完整地留著腦袋的人，富岡義勇才能勉強分辨出他們是誰。
這是富岡義勇的姐姐結婚的那天。也是富岡一家遭到鬼的襲擊的那天。
富岡義勇記不得這是他幾歲的事情了, 只是清清楚楚地記得, 他因為被姐姐藏了起來而躲過了一劫。
只有他一個人活著。
青年握著刀鞘的手泛白, 垂下頭的富岡義勇咬著牙關, 力度之大使得他的整張臉都變得有些猙獰了起來。
他發出了一聲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從干澀的喉嚨裡冒出的滋滋聲。
在那一瞬間，對於鬼和自己的弱小的痛恨幾乎啃噬了富岡義勇的理智。不過幾秒之後, 富岡義勇便很快地冷靜了下來。
這不是他現在應該做的事情。
富岡義勇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他中了血鬼術的話，也就意味著藤原現在應該遭遇了鬼。
富岡義勇知道良子使用日輪刀的水平, 但是並不知道外面的那只鬼的強弱。
又是這種情況……
他什麼也做不了, 只能依靠著別人的保護。
得快掉找到解決血鬼術的方法才行。
這麼想著的富岡義勇站起了身，抬起腳向門外走去。可就在踏出門檻的那一瞬, 他的身體又微微頓了頓, 富岡義勇抿起了唇角，轉身再次在這間充滿了血腥味的屋內折返。
黑發劍士用散在地上, 尚未沾染上血跡的一塊布，遮擋住了已然死去的女人的臉。
在做完這些事後，富岡義勇便加快了走出屋子的腳步。
富岡義勇對於小的時候生活的地方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可當他脫離那些沉重的、充滿了屍體的腐爛的味道的空氣時，那些沉寂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便再次被翻起。
山川與湖泊，幾乎是在他踏出屋子的一瞬間，便構建出了顏色。
而在這之後，低矮的樹木拔地而起，郁郁蔥蔥的葉遮蔽了明亮的月光，藤襲山內的景色撲面而來。
富岡義勇看到了錆兔的背影。
他的眼睛在一瞬間倏地睜大，又在一瞬間恢復了平靜。在短暫的猶豫過後，富岡義勇向錆兔的所在地走去。
「能幫我照顧一下這家伙嗎？」粉發的少年戴著記憶中的狐狸面具，雖然臉頰處有著一道長長的疤，但沐浴在散落的月光下少年卻並不因此而顯得可怖。他彎著眉眼，溫柔又爽朗地笑著，灰紫色的眸中，映出跪倒在地上的陌生少年的臉。
至於那陌生少年的身邊，是陷入了昏迷的富岡義勇。
就在剛剛，錆兔斬殺了兩只鬼，救下了這個陌生的少年。
「可、可是……」雖然是救命恩人的請求，但少年的臉上仍浮現出了些許的苦惱之色。
「往那邊走吧，那邊已經沒有鬼了。」 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心思，錆兔站直了身子，他的目光向看不見底的左方看去，那是他剛剛過來的方向。
陌生的少年頓時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在表示了一定會好好地實現照顧「富岡義勇」後，便支著昏迷的後者一瘸一拐地走了。
錆兔將目光投向了森林裡更深的地方。
富岡義勇一眼便看出了對方的想法——錆兔打算把藤襲山中的鬼殺光。
還有幾天呢。錆兔將在這座山中死去。甚至連屍體都沒留下。
富岡義勇至今也不敢相信錆兔死無全屍，被鬼吞噬了這件事——不過按照其他幸存者的描述，錆兔似乎憑借一個人殺光了整座山的鬼。
得知錆兔死亡的鱗瀧左近次很久沒有說話，他同富岡義勇一樣，看著錆兔那把磨損嚴重的，斷成兩截的日輪刀。
富岡義勇握緊了拳頭，他的臉上並未表露出情緒，緊緊地跟隨著錆兔的目光卻依然暴露他的想法。
阻止他——阻止他——
明明腦袋裡是叫囂著這樣的想法的，已然成為柱的富岡義勇卻又一次地眼睜睜地看著錆兔死去。
染著血的狐狸面具落在了地上，在寂靜的森林中發出了一聲輕響。它一點點地、一點點地滾落到了富岡義勇的腳底下，富岡義勇垂首注視了它一會兒，才緩緩地蹲下身，用手將它緩緩拿起。
黑發青年用手掌的下半部分按住了眉骨，他的眼睛因額前散落的黑發而被遮擋，下半張臉的肌肉因按捺住的悲慟與憤怒而微微抽動。
富岡義勇握著日輪刀的那只手垂下，似乎有要松開的跡像。
【「你還是老樣子，什麼也守護不了。」】
虛影在他面前堪堪會聚，錆兔的聲音聽起來熟悉又陌生。粉發少年的眸中不復明澈的紫，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紅。
即便知道這是假的，富岡義勇還是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馬上就要死了。」】
富岡義勇抬起了頭。
【「是因為你而死去的。看吧，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一樣的沒……」】
將要松開日輪刀的手在一瞬間握緊，富岡義勇在籠罩住他的陰影之中抽出了刀。
干淨又利落，浪花之間挑起漂亮的刀花。
水之呼吸柒之型·雫波紋突！
映在富岡義勇清澈的水色虹膜之中的，是被他一招取下的，鬼的首級。
世界像玻璃一般破碎開來，連同被青年握在手中的沾著溫度的狐狸面具也一並崩解破壞。
富岡義勇破解了血鬼術。
*
富岡義勇回過神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
黑發劍士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才重新恢復清明。臉上似乎殘留著什麼溫度，富岡義勇抬手用指尖觸了觸，垂眸之間卻看見一抹暈開的殷紅。
是血。
富岡義勇胸腔內的心開始劇烈跳動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可能性的富岡義勇開始尋找起暫且算得上他未來同僚的身影。
良子就站在不遠處。
壓切長谷部的刀尖觸及地面，她就好像是沒有力氣再提住劍一樣，連呼吸的起伏都弱到看不出。
她渾身都是血。不管是臉頰還是衣服，甚至是那頭柔順的黑發。
像高榕上附著的神明一樣美麗的少女仰著臉盯著月亮，似是在想些什麼，又似是沒了意識。
【「她就要死了。」】
想到了某個可能性的富岡義勇感到握刀的手臂一陣發麻，他幾乎喪失了握刀的力氣，日輪刀險些從他的手中落到了地上。
而完全不知道身後的人已經清醒過來的良子也並不知道富岡義勇在想些什麼，她還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在受到襲擊之後，良子很快地便用壓切長谷部斬斷了藤蔓，但對於穿透了自己掌心的那一截，良子並未有所動作。
她的點數是零，沒有辦法再依靠系統修補身體。憑借著幼時先生教導的那一些嘗試，為了防止失血過多，良子決定還是等解決了不知道躲在哪裡的鬼之後再處理傷口為好。
貫穿手掌的傷口並沒有想像中的痛——只要她不動它的話。
不過還好傷的是左手，對於揮刀的影響並不大。
雖說良子並沒有要放棄戰鬥的意思，但是本來正應付著本丸內嘰嘰喳喳的聲音的壓切長谷部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付喪神的注意力一收回來，便看到了自家主公手掌滴血的這一幕。
壓切長谷部當即決定切腹謝罪。
不過切腹謝罪也得等到他手刃攻擊主公的敵人後才行。
這麼想著的付喪神當即准備現身，把躲在暗處的敵人打爛。然而一秒過去，兩秒過去……
壓切長谷部驚覺主公目前的靈力似乎不再能夠支持他現身了。
「外面出事了嗎，長谷部？」
大概是察覺到壓切長谷部的聲音消失得有些碰巧，本和壓切長谷部談論「昨天監察使來到了本丸」的藥研藤四郎頗為敏銳地提問道。
沉默了一會的壓切長谷部將看到的現狀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藥研藤四郎。
藥研藤四郎一頓：「……雖然是晚上，不過干掉對方對你來說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壓切長谷部：……那問題可大了。
倒不是太刀們祖傳的不適合夜戰的原因，壓切長谷部將自己無法現身的事情告訴了藥研藤四郎。
短暫的沉默過後便是失態的爆發。
一向是教訓別人的壓切長谷部第一次被別人教訓得狗血淋頭。有好幾次壓切長谷部甚至都不知道藥研藤四郎用的詞是什麼意思。
付喪神們的對話良子聽不見，但若是她聽得見，她估計也沒有空理會了。
——等等，和鬼舞辻無慘一樣的氣息是什麼意思？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什麼但內心十分驚恐的少女這麼向系統問道。
[意思就是經過氣息比較，對宿主您出手的鬼與藤襲山中的人物「鬼舞辻無慘」重合度達99.99%。]
……那0.01%呢？
[是為了統計學中嚴謹的科學態度。……哦不對，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宿主您每次都能造成時間線前移，但本系統建議您使用技能「面對疾風吧」即刻帶著人物富岡義勇逃跑。畢竟除了鬼舞辻無慘外，還有另外兩只較弱一些的鬼的存在。]
[不過根據計算，一旦宿主您展現出這樣的能力，他們估計會循著宿主您逃跑的痕跡追到人物煉獄門太郎的宅邸。分析得出，現下最好的解決方法便是您往人物繼國緣一那邊跑。]
繼、繼國先生？
她記得繼國先生剛才離開的方向應當是……
[等等等，本系統話還沒說完。]
[根據資料庫檢索，人物富岡義勇喪失意識的原因似乎是中了人物鬼舞辻無慘身邊一只鬼的血鬼術，除自行解開別無他發。順帶一提，若是離開施術的鬼百米距離血鬼術便無法再解除。]
[綜上，重新計算可行路線得出——宿主您可以扯開嗓子大叫，除了把繼國緣一引來外，似乎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了。]
良子氣得覺得左手手掌都不是那麼痛了。
不過按照系統所說的，好像的確也是只有那麼一條辦法。
「就是你嗎。據說從百年後而來的武士。」黑暗中的人影顯現，除了鬼舞辻無慘熟悉的那張臉外，良子還看見了他身後人類模樣的兩只鬼。
其中一只面容可怖，另外一只看上去與普通女人無異，她與鬼舞辻無慘間的距離拉得有些遠，靜雅的臉上隱約閃過幾分厭惡。
鬼舞辻無慘的視線落在了良子手中的刀上，「使用呼吸法的武士，我已經看膩了。」
良子小小地吸了一口氣。她緩緩地提起了刀，映著月亮的刀尖指向鬼舞辻無慘。
對於自己的實力頗有自知之明的良子覺得自己大概是沒救了，她是不可能將富岡先生扔在這種地方的，也不希望富岡先生死去。
雖然辦法看上去有些傻，但良子還是決定試一試。
……萬一繼國先生就在附近呢。
就在少女張開唇的同時，黑色的藤蔓再次襲來。與初次的試探有所不同，這次的速度快到肉眼幾乎無法捕捉。
可就是這樣幾乎無法捕捉到的速度，下一秒卻再一次被打斷。
細沙與碎石飛揚，夜間泛起與皎潔的月格格不入的紅光。男人單手壓著帽子，赭發的發梢因著降落的動作而微微掀起。中原中也的動作簡潔又迅速，他用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單手拽住了藤蔓，以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道將尚未反應過來的鬼舞辻無慘拉近。而下一秒，後者便被他踹進了黑暗的樹林裡，力度之大甚至使得五六棵樹也一並攔腰倒下。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的中原中也稍稍側過臉，看向身後的少女。
「抱歉。雖然你說了不用幫忙。」
他的聲音醇厚得如同搖漾的紅酒，使人不由自主地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中原中也的藍眼睛裡映出了遠處緩緩地站起來的鬼舞辻無慘。
「暫且有些看不下去了。」
第47章
雖然良子一直從系統口中聽說中原中也很強、非常強、特別強, 她也一直覺得總是能挑出她戰鬥時的錯誤並加以糾正的中原中也很厲害……
但覺得和親眼見到是兩回事。
本站在鬼舞辻無慘身後的那只面容姣好的女性的鬼似乎並沒有動手的打算，在良子與另外一只鬼戰鬥的時候，她忍不住瞄了幾眼遠處鬼舞辻無慘與中原中也的戰鬥。
縱然已經接受了[血鬼術]和[呼吸法]這樣不符合科學的神奇的定律, 但當良子看到鬼舞辻無慘與中原中也的戰鬥方式的時候，良子的腦子裡還是忍不住飄起了「這是真實的嗎」幾個大字。
男人披在肩上的黑色風衣落在了地上，中原中也側身躲過由鬼舞辻無慘的手臂轉化而來的巨型肉塊生物。眸中的余光掃到從背後轉了個方向變襲來、甚至還長出了巨口的生物，中原中也嘖了一聲，他身上的紅光明明滅滅。在單手按著帽子高高躍起的下一秒, 這樣看上去攻擊力十分強勁的生物便被中原中也踩在了腳底上, 完全無法動彈分毫。
鬼舞辻無慘眸光一冷,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便選擇了斷臂。
[中島敦]:……這招似乎有些眼熟？
[與謝野晶子]：說起來, 這個叫鬼舞辻的能力好像和港口黑手黨的人有些像？
[泉鏡花]：芥川？
彈幕安靜了幾秒鐘。突然湧進了直播間的一批人以樋口一葉為首刷起了彈幕。
[樋口一葉]：芥川大人的羅生門可要比這優雅許多！
[中島敦]：……認真的嗎？竟然用優雅這個詞？
見識過羅生門有多殘暴的中島敦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短暫的喧鬧過後，直播間內的彈幕又很快地轉移了話題。
[尾崎紅葉]：沒想到中也這麼快就出手了嗎。
[廣津柳浪]：應該說不愧是中原大人嗎。不過中原大人這樣出手, 首領他……
[愛麗絲醬]：林太郎同意了哦。中也剛才打了個電話給林太郎。
[中島敦]：等、等等，愛麗絲不是那位的異能嗎？怎麼會也有直播間的賬號？
[尾崎紅葉]：是首領用點數換的, 愛麗絲最近有些無聊。
[國木田獨步]：將點數用在這種地方, 簡直和太宰一樣胡……等等，太宰那家伙人呢？
突然意識到直播間內最聒噪的成員從中原中也出現在屏幕內的那一刻便沒有再說過話後, 國木田獨步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
該不會大半夜的又去找女孩子殉情了？也不對, 按照那家伙被拒絕的速度，應該被打了一巴掌後很快就會注意到了手機的動靜。
想到這裡的國木田獨步重新穿上了外套, 去太宰治的住所走了一趟。
不出意料地敲門也沒有人應。
應該是不在了。
「太宰？」和鬼舞辻無慘展開了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戰鬥的中原中也抽空聽了聽直播間的聲音，這種聲音直接從腦子裡傳來的感覺使得他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不過即使是這樣, 中原中也還是很快地捕捉到了關鍵詞，「那家伙不見了嗎？」
[國木田獨步]：谷崎在找了，電話似乎不在服務區內，也不知道被那家伙扔到哪裡去了。
中原中也撇唇，他在一瞬間拉近了與鬼舞辻無慘的距離，壓低了身體，單手撐著地面，右腳踹碎了對方的下巴。
巨大的衝擊力使得鬼舞辻無慘騰空飛出去了五六米，中原中也口吻隨意地對國木田獨步回答道，「不必太過擔心，那家伙不管什麼情況都能活得下來。」
說得好聽點叫命大幸運，說得難聽點，中原中也有時候甚至覺得太宰治就像一種煩人又打不死的節肢動物。
在太宰治尚未離開港口黑手黨，他們還是搭檔的時候，太宰治曾被敵方綁架過一次——雖然中原中也覺得他是故意的。
簡而言之，當中原中也帶著部下趕到的時候，本該被綁在椅子上凄凄慘慘戚戚的太宰治卻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黑發少年看見他便拍了拍手掌的灰塵，少年側過了身，心情愉悅地揚起了唇角，給中原中也展示被他纏了炸彈綁在椅子上痛哭流涕的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精神衝擊的敵人。
受害者完全沒有受害者的樣子也就算了，偏偏太宰治還頂著親切友善的笑容，殘酷無情地在對方身上從頭到腳澆了一桶汽油。
太宰治:「相信身為我親愛的搭檔的中也一定不介意借我一個打火機的吧。」
中原中也:「……」
比起中原中也，良子與鬼的戰鬥就要平淡得許多。
多虧了在峽霧山期間，鱗瀧左近次對她進行的只有一只手的情況下如何發揮最大的實力的訓練，在調整呼吸減輕左手的痛苦的同時，良子在使用呼吸法時也十分順暢。
這只鬼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強——
不過說到底，她交過手的鬼，除了兩年前她還不會呼吸法的時候那兩只來自「升級套餐」的鬼外，基本不是上弦就是下弦，又或者是鬼舞辻無慘。
這麼一想覺得對方弱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每每將對方逼入死角的少女並未忘記觀察那只毫無動靜的鬼，大概也就是無法預測她接下來會不會行動的原因，良子並未與富岡義勇的距離拉得太遠。
她確保了自己與富岡義勇的距離保持在三之型·流流舞的範圍內。
「珠世！你在干什麼！」良子聽見與她纏鬥的鬼這樣憤怒地喊了一聲。
可惜被喊作珠世的鬼並未做出回應，她只是皺了皺眉，目光稍稍在與中原中也打鬥的鬼舞辻無慘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嘁，這膽小的家伙，也不知道無慘大人把她留在身邊有什麼用。」
就在不知道名字的鬼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他因為分神而被面前的少女削下了一只手臂。
從肩關節處完完整整地砍斷，血肉與骨骼翻出，鮮紅的血液濺上了少女的半張臉。
也許是因為紅與黑之間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良子黑色的眸中飛快地閃過不屬於她的幾分情緒——不過這樣的情緒甚至在她自己都尚未發現的時候，便消失了去。
「請解除富岡先生的血鬼術。」
鬼聽見人類少女這樣對自己說道。
這個時候還用敬語實在是可笑，不過比起可笑，他此時更多的是手臂被削下的憤怒。
他不比鬼舞辻無慘，甚至比不上珠世，在被削掉手臂後並不能很快地重新長出來。
區區人類、區區人類竟然敢！
憤怒驅使著他的心，這只本尚且可以稱之為人形的鬼，身軀開始不住地膨脹扭曲——
他變成了巨大的怪物。
顯然是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的中原中也壓低了眉頭，他企圖甩開鬼舞辻無慘向這邊趕來，奈何鬼舞辻無慘簡直比中原中也見過的生命力最頑強的太宰治還要煩人。
看著面前突然變得巨大又醜陋的生物，良子抿了抿唇沒說話。她驚奇地發現——
她竟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設定了。
中原中也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這一點。
將壓切長谷部收回腰間的刀鞘的少女跳起來，一拳打穿了怪物的腹部。
她的衣擺因此沾染上了黏糊糊的血液。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心情就有些復雜
[尾崎紅葉]:看來這孩子已經完全掌握了格鬥的精髓了。
良子的格鬥是中原中也教的。大致是在看到良子被鱗瀧左近次的摔跤訓練摔得毫無還手之力之後。
算得上是半個老師的中原中也當然知道尾崎紅葉的意思。對於格鬥的技巧這些，良子已經完全已經拋在了腦後。
這麼說倒也不准確。
應當說在壓倒性的力量之前，技巧根本無需派上用場。
但一味這樣依賴力量也是不行的，她似乎是走進了個理所當然的誤區。
意識到自己的教育方法似乎出了問題的中原中也決定等這次結束之後，要是他還沒被傳送回原世界的話，就親自上手指導一下藤原的動作。
畢竟之前一直都是口頭指導，藤原的異能有些奇怪，不過他的異能恰好可以壓制。
[太宰治]:啊，看起來中也也到了奇怪的地方啊。
……
[中島敦]:太、太宰先生！！您去哪裡了！！……不對，等等，這個也字是什麼意思。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的中原中也攻擊的動作一滯，鬼舞辻無慘的攻擊擦著臉而過，擦破了黑色的馬甲下白色襯衫的領子。
中原中也:「你這家伙該不會是……」
[太宰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似乎我也到了戰國呢。
中原中也:「……你在哪？」
[太宰治]:唔，周圍似乎並沒有人。不過有些話我想要問問系統君。
中原中也:「？」
[太宰治]:雖然對著水面不太看得清，但我似乎變成了鬼。
……
？？？！！！
短暫的沉默與震驚過後，不知道該說什麼的中原中也一開口就是——
「你終於不當人了嗎？」
第48章
不知為何暫時變成鬼的太宰治並沒有要打算和中原中也會和的打算, 從他翹著愉悅的尾音的話裡中原中也提煉到了關鍵的信息——
他打算去當鬼舞辻無慘的狗頭軍師。
當然，太宰治的原話並不是這麼說的，不過到中原中也耳裡後就只剩下這幾個字了。
想到這裡的中原中也看著面前的鬼舞辻無慘的眼神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甚至還帶上了那麼一點點的同情。
至於關於太宰那家伙會不會暴露，然後死在鬼舞辻無慘手下這件事，中原中也完全也不擔心。
畢竟太宰治就是太宰治，白的也能說成黑的，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中原中也完全猜不透對方的思維。
再加上……
[經檢測觀眾太宰治的亂入是由於本直播間艦長「中原中也」開啟時空通道時的能量混亂, 通道似乎自動選定了直播間互動率最高的太宰治傳送了過來。]
[本系統已啟動001號觀眾保護條策, 在本世界活動期間, 觀眾太宰治的人身安全受系統保護。至於變成鬼這一方面請您放心，您只是外表和氣味像鬼而已, 其他並無變化。]
[順帶一提，觀眾太宰治的異能「人間失格」對於血鬼術無效。]
太宰治：「欸~那豈不是怎樣都不會死掉了？」
太宰治的語氣裡滿是惋惜之意, 在尾音落下之後, 隱約還聽得見咕嚕咕嚕的冒泡聲。雖然直播間內未連通太宰治那邊的情況，但中島敦大致也能想像得出太宰治是在干嘛。
黑發青年的聲音裡充滿了孩童般的驚嘆：「水下竟然能呼吸嗎, 看來系統君的確是在竭盡全力保護我的人身安全呢。」
[……為什麼話從你嘴裡說出來這麼奇怪。]
鬼舞辻無慘與中原中也的戰鬥終結於十分鐘後。鬼舞辻無慘的眼中那一開始傲慢的不屑在過了第一招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瑰麗的紅眸中暗潮湧動，昏暗的月色下, 一時之間分不清那是滔天的憤怒還是隱藏的恐懼。
是人類的味道——但是，鬼舞辻無慘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擁有這樣媲美鬼的力量的人類的存在。
既然身為人類已經這麼強了，那麼, 如果變成鬼為他所用的話……
[森鷗外]：哎，挖牆腳可不行哦。
就在中原中也聽見森鷗外的聲音的下一秒，鬼舞辻無慘有了動作。
中原中也沒有日輪刀，不論怎樣，身為鬼的鬼舞辻無慘都不會死去——大概是仰仗著這一點，鬼舞辻無慘破開了橫空飛來的覆著紅光的兩棵大樹，徑直地向站在零零碎碎的樹的陰影下的赭發青年襲去。
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的中原中也稍稍露出了些訝異的神色，不過他很快地明晰了對方的意圖回過神來。
雖然只有二十四歲，但身為港口黑手黨最強戰力的中原中也經歷過的戰鬥已經數不清了，面對過的強大的敵人也數不清了。在了解對方能力的情況下，要是還能中招，不用太宰治開口，就算是中原中也自己也要嘲笑自己了。
中原中也不躲也不避，將指關節按得微微作響。
[尾崎紅葉]：真可憐啊。
[廣津柳浪]：可惜中原大人不能使用全力。
[尾崎紅葉]：畢竟在這種地方使用全力，太宰不趕過來的話，會出大事的吧。
[廣津柳浪]：雖然對方看上去也謹慎得沒有使用全力的打算，但如果仍然只有這種程度的話，中原大人一個人便綽綽有余了。
中島敦完全聽不懂港口黑手黨的人在說些什麼，他滿頭霧水地把腦袋歪了六十度，也沒看出什麼「可憐」的地方。
不過很快，「年少無知」的中島敦就知道為什麼了。
單手捏住對方腦袋將對方提在半空中的中原中也神色無異，就在剛剛，從鬼舞辻無慘背後長出的黑色藤蔓一瞬間就被加速的碎石切碎。中原中也一收緊手上的力道，中島敦就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真的是看著就疼。
雖說中原中也也不是毫發無傷，但若比起鬼舞辻無慘來，那實在是要好得太多了。
「好歹也換個攻擊方式。」中原中也忍不住蹙起了眉，「雖然你用什麼方式我都無所謂，但就憑這種程度是無法打敗我的。」
鬼舞辻無慘：「……」
「攻擊的意圖一眼就能看穿，速度也不夠快。」
和良子纏鬥的鬼：……這是什麼，現場教學嗎？
良子：速度不夠快是真實的嗎，明明在她眼裡就是一道殘影過去了……
憤怒灼燒了鬼舞辻無慘的神經。本不打算在這種地方用盡全力的鬼舞辻無慘改變了主意。
而就在這時候，鬼舞辻無慘敏銳地察覺到了向這邊飛快靠近的一群人類的氣息。
——鬼殺隊。
雖然鬼殺隊的劍士鬼舞辻無慘已經看膩了，但……
被禁錮在赭發青年手下的鬼舞辻無慘身形突然爆開。鮮紅色的血液四濺，連帶著數不清的肉塊落進了泥土與草叢裡。
中原中也足足花了兩秒鐘才接受了眼下這個事實。
他漂亮的藍寶石般的眼睛動了動，低下頭看向自己被血染紅的襯衫和馬甲。
黑著一張臉的赭發青年看上去非常、非常地生氣，連帶著一向收斂的殺氣也壓不住了。
中原中也稍稍抬起腳，在地面上蠕動的肉塊便在一陣巨響後化為了碎末。從男人名貴的皮鞋的後跟處，地面呈現出了蛛網般的裂縫。
太宰治活潑明朗的聲音不恰適宜地響起：「怎麼了怎麼了，那邊發生了什麼了嗎？」
中島敦撿著重點將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太宰治難得地沒有嘲笑中原中也，反倒是以一種驚嘆的口吻揚著聲調道：「做得很不錯嘛，中也。這也算是收集到了新的情報了哦。」
中原中也差點沒把牙咬碎。
在稍稍深吸了一口氣後，暫且按捺住把身上的衣服從頭到腳換下來的衝動的中原中也將目光投向了一側的草叢。
那裡本該站著名為「珠世」的鬼，但就在鬼舞辻無慘自爆的那一刻，她的蹤影也跟著一並消失了。
至於那只正在和良子纏鬥的鬼。
雖然看上去是藤原占了上風，繼續下去贏只是時間的問題，但是……
中原中也微蹙起眉，清澈的虹膜裡映出少女被貫穿的手掌。
聽到了身後細微的動靜的少女攻擊的動作微微一頓，良子還沒來得及回頭，便感到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緊接著，中原中也從她的身側走過，單手接住了五六米高的怪物揮出的拳頭，而另一只手上，顯然是拿著本被少女別在腰間的壓切長谷部。
「你已經失血過多了，藤原。」
蔚藍的眸子和赭色的長發，中原中也不做表情的時候，便透出骨子裡的冷淡與疏離。可就當他微微側過臉，看向身後的少女時，這樣的冷淡就像晨間的霧氣一般被驅散。
「總之用劍把這家伙的腦袋砍下來就可以了吧。」
中原中也收回了視線。
「到旁邊去。」
良子跳不起五六米高砍到鬼的脖子，但對於無視重力的中原中也來說卻是十分輕松。
腦中緊繃的神經松下的那刻，良子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已經沒了知覺，連帶著支撐著身體的力氣都仿佛在一瞬間被抽空了般。
中原中也的插手使得這場戰鬥結束得毫無懸念。雖然在此之前完全沒用過劍，但在把對方一頓胖揍過後，砍下對方脖子的動作中原中也還是會的。
可就在他這麼做的前一秒，那只鬼便痛苦地捂住了脖子，瞪著一雙血紅色的眼睛，身體一點一點地泛出焦黑，就連存在的痕跡都消失在了這片月夜之中。
中原中也有些措手不及。他的余光瞄見仍然毫無動作的富岡義勇，很快就猜到大致是與富岡義勇有關。
將刀收入鞘後，中原中也將壓切長谷部還給了良子。
[人物富岡義勇已成功脫離血鬼術，將於兩分鐘後蘇醒。]
良子聽見系統這樣的聲音。
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險些因為支撐不住身體而摔在地上。
中原中也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臂。
「……還好嗎？」
雖然是問了這樣的話，但中原中也一眼就看出對方的情況不太妙。
他剛剛拖得太久了。
「鬼殺隊裡應該有醫生吧？」
之前一直待在直播間裡的中原中也自然也看到了煉獄門太郎帶著一眾隊員出來剿鬼的一幕。稍稍回憶了一下後，中原中也略微停頓了一會兒說道，「我很快回來。」
他沒有等良子回答，便動用了異能力，身影消失在視野裡。
少女剛張開的唇又默默地閉上。
同行的鬼殺隊的人裡的確是有醫生。但是……
中原先生打算直接把對方帶過來嗎？
良子稍微想像了一下渾身是血的中原中也從天而降揪住對方領子的一幕。
……絕對會被當作敵人的吧。
[宿主您現在可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
？
[您再不動一動，您身後的人物富岡義勇就要認為您死了哦。]
啊？
緩緩地轉過身的少女鼻尖擦過溫熱的布料。她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眸中倒映出富岡義勇懸在半空中的手。
「富岡先生？」
黑發劍士停滯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動，驚恐的情緒就像退潮般湧落。
「你沒死。」
——富岡義勇的神色明明就像往日般平靜。
「是、是？」
懸在空中的手落下，在良子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柔軟的黑發便擦過她的耳畔。
是紫藤花的味道。
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少女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太好了。」
——可這樣垂眸間的平靜，卻仿佛要讓人落下淚來。
第49章
「富、富岡先生？」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舉措的良子試著壓低音量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呼喚道富岡義勇的名字。雖然不知道富岡義勇在血鬼術造成的幻覺中看到了什麼, 但既然能讓一向穩重的富岡義勇用這種聲音說話，良子覺得富岡義勇應當是看到了什麼非常悲傷的東西。
【「鬼殺隊的大家，在加入鬼殺隊之前, 大多都直面過鬼。」】
之前富岡義勇的話在耳畔響起，不知所措的少女頓了頓。
富岡先生……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人嗎？
這麼想著的良子忍不住皺起了眉，她想要抬起手，但除了握著壓切長谷部的那只手外，她的左手已經沒有知覺了。
四肢滲出絲絲濕冷的涼意, 剛才打鬥中造成的持久的失血使得她的心跳加速, 連呼吸也變得有些費力。緩緩地眨了眨眼的少女微微晃了晃腦袋, 想要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的神志清醒起來。
「……你們在干什麼？」
就在身後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的同時, 良子最後一絲殘存的意志被系統強制性抽離。
[檢測到宿主進入一級危機狀態，將強制進入休眠狀態。]
[倒計時五時十八分]
*
良子的意識是在第二天清晨的時候蘇醒的。庭院外天氣正好, 湛藍的天空中尋不到一片雲的痕跡，霞光是淡淡的金黃色, 微潮的空氣裡蕩著竹筒敲擊池塘的聲響。
[早上好宿主！歡迎回到游戲中！距離您回到藤襲山還有倒計時六天十八時, 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繼續努力哦！]
……
神色中還帶著幾分倦意的少女微微垂下腦袋，看向自己抬起的被包得嚴嚴實實的左手。
她沒什麼表情地上下晃了晃手。
完全沒有任何的痛感, 仿佛缺少了一點真實性, 要不是她的身上仍舊是昨天那件滿是血的衣服，良子甚至要懷疑自己昨天究竟有沒有受傷。
[哼哼, 為了宿主您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能夠好好地練習劍術，本系統在宿主您昏迷的時候遞交了申請書，破例將宿主您的痛覺關閉了。]
申請書？
[是, 畢竟按照宿主您現在零點數的情況，是正常無法使用凍結痛覺的功能的。]
良子想了想，有些遲疑地問道：……交給棉花糖君嗎？
[不，一般處理這些事物的是入江大人。]
7386號很快地糾正道。事實上它還挺慶幸處理這些事務的是入江正一，畢竟比起白蘭傑索來說，前者的效率實在要快很多。
最重要的是——入江正一他有同情心。
所以7386號賣慘了一個晚上就從待處理事項的一萬多號直接躍居到了最前列。
良子本還想要問些什麼，不過在她開口之前，便聽見了門外傳來的熟悉的聲音。
「醒了嗎，藤原？」
「是。」
就著昨日的衣服，良子從被褥中站起了身。她長長的黑發微卷，發頂處略微蓬松。
除此之外，便沒有不妥之處了。
隔扇被拉了開來。
突然漏進房間內的陽光使得少女一時之間有些睜不開眼睛。而逐漸適應了光亮後，視線自然也就變得明朗了起來。
「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模糊地應了一聲，「紅葉大姐讓我來看你。」
赭發青年在說完這句話後頓了頓，他的視線稍稍移向了別處，神色似乎有些不自在，「順便有些事要和你說。」
中原中也身上的裝扮和昨天有些不一樣了。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浴衣，腰線由一條松松地扎著的帶子勾勒出。中原中也脖子上的choker並未取下，倒是難得地沒有帶帽子，一頭赭發濕漉漉地披在肩上，還帶著些水珠。
「……很奇怪嗎？」中原中也又將移回的視線收回，他壓低了眉，唇角略為緊張地抿起。
中原中也很少穿這樣的衣服。這位港口黑手黨年輕的干部的衣櫃裡，清一色地是西裝馬甲三件套，款式上的差別不大，要是不仔細看的話，甚至都不會分辨出他換了衣服。
長期奔波於武力鎮壓抑或是參加黑手黨之間的無聊宴會的中原中也，幾乎沒有穿浴衣的機會。
可惜他現在所在的年代是戰國，鬼殺隊裡能給他穿衣服也只有這麼一件。
從中島敦嘴裡聽說了這件事的太宰治當時嘲笑得自然又無情：「畢竟初代鬼殺隊的大家也沒有一米六以下的呢。」
順帶一提，聽說了沒有其他款式的衣服後，中原中也自加入港口黑手黨後，第一次經歷了自己親自動手洗衣服。
雖然由於沒控制好力道，使得現在晾衣場內掛著的衣物顯得有些慘不忍睹。
「不。」擺了擺手的少女彎起眉眼笑道，「很合適您。」
中原中也眉間掩著的小小的局促之意這才散去，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舒出一口氣，腦子裡就響起了太宰治的聲音
太宰治：「畢竟良子小姐的時代裡根本沒有中也那樣的衣服嘛，所以就算中也只穿個兜襠布，良子小姐大概都會覺得比中也你昨天的裝扮要合適。」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閉嘴……不，不是說你，藤原。」
良子：？
反應過來良子似乎還不知道太宰也來到了這個世界的中原中也決定暫時不和太宰治計較，只是將太宰治目前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面前的少女。
思想受到了衝擊的良子：「不，等等，太宰先生已經混進鬼舞辻無慘的身邊了？」
明明按照中原中也的敘述，才過了一個晚上而已。
「那家伙好像是忽悠了鬼舞辻手下的哪只鬼。」中原中也抬手按了按眉心。要是換做別人，中原中也覺得這種過□□速的做法只能激起鬼舞辻無慘的懷疑心。
但那是太宰治。
雖然不知道他用了怎樣的手段，但中原中也下意識地就覺得，如果是太宰的話應該就沒有什麼大問題。
對於太宰治的了解只局限於直播間內他的彈幕的良子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直到聽到系統說明太宰治在這個世界裡受到系統保護後才放下心來。
「我明白了。」在腦子裡整理了一遍信息的良子點了點頭，「中原先生是來和我說這些的嗎？」
「不……」停頓了幾秒的中原中也頗為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他似乎是遲疑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開口說道：「雖然不知道太宰那家伙是什麼意思，但是他讓我這樣轉告你。」
「——雖然通過之前得到的信息就有些懷疑了，但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就更加確信白蘭君想要做些什麼了。」
中原中也沒有模仿太宰治的口吻，只是一字一句地回憶著復述道，「總之那家伙是這麼說的。」
太宰治：「真卑鄙啊，中也，我也想要直接和良子小姐說話。」
中原中也氣到額角青筋暴起：「不是你這家伙讓我說的嗎？」
太宰治：「唔，雖然是這樣說的……但果然我還是會嫉妒呢。」
中原中也對於太宰治會嫉妒這件事一個音節都不相信。
「所以中原先生現在能和太宰先生說話嗎？」一直默默地觀察著中原中也的表情變化的良子開口問道。
中原中也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自說自話的不妥之處，他眉間的情緒恢復平靜，「啊。畢竟自從那家伙來到這裡後手機就沒了用場，所以只能直接說話。」
良子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手機」這個詞彙，但是她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了。
少女的語氣裡充滿了疑惑：「我不是很明白太宰先生說的話。」
事實上也不明白太宰治什麼意思的中原中也在接受到面前少女的視線後也有些梗住了。
不過他很快就聽到了太宰治的聲音：「還只是模糊的猜測啦。等良子小姐回到藤襲山後，我大致就能搞清楚了。」
「但是。不覺得奇怪嗎，雖然很多事情看起來都像是巧合一樣，但良子小姐似乎每次都能碰巧地加速了時間線呢。」
直播間外哢嚓哢嚓咬著薯片的江戶川亂步稍稍睜開了眼睛。
「就像是白蘭君提前設置好的一樣。嘛，不過也有可能是良子小姐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
太宰治的聲音透著幾分慵懶的愉悅，即便是看不見對方，中原中也的眼前也仿佛出現了太宰治那雙看不透底的鳶色眼睛。
「也不知道白蘭君現在有沒有在看呢。唔，要是我誤會了白蘭君的話……」
太宰治的聲音戛然而止。中原中也猜測應當是太宰治那邊的環境已經不適宜他們再這樣對話了。
「您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好。」良子的聲音打斷了中原中也飄散的思維，中原中也抬起眼，恰好對上前者清澈的雙眸，「是太宰先生說了什麼嗎？」
中原中也頓了頓，將太宰治的話再一次轉述給了面前的少女。
良子沒能從其中提煉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她從白蘭傑索將她復活開始，就不明白白蘭傑索要做些什麼。
她是自願死去的，帶著強烈地不再醒來的願望。關於這一點，時常與她通信的棉花糖君應該最為清楚才對。
棉花糖君是朋友。但是良子始終無法將他當成壞人，也無法將他與好人劃上等號。
倘若一定要說的話，對於幼時陪伴著她長大，甚至是唯一精神的寄托的「棉花糖君」，她其實感到了幾分惱怒。
不過就當下這種甚至連話都說不上的情況來說，似乎生氣也沒有什麼用。
良子從小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忍耐。
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神色和平時看不出有什麼區別，她微微低下頭，「總之，給您和太宰先生造成麻煩了。」
中原中也沒料到良子會是這種反應，他皺著眉頭盯了面前的少女好一會兒，才放棄般地回應道，「不，不是你的錯。」
他的口吻浸著些無奈，神色卻像長輩教訓小輩時那樣認真。在短暫地停頓後，中原中也張開唇，應當是想再說些什麼。
可是他並沒有那樣的機會。
側身躲過背後的攻擊的中原中也緩緩轉過腦袋，他藍色的虹膜中倒映出同良子一樣，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不死川實彌。
只是他昏迷的理由不在於鬼，而在於一招把他打暈後拎著隊醫就跑的中原中也。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中也干部期間會不會自己洗衣服，就當他穿一件扔一件了(bushi)(上上本以前寫中也洗衣服的時候大家是這麼和我說的)
第50章
關於中原中也是如何一招打暈不死川實彌還搶走了隊醫的——這件事情不死川實彌並不是很想回憶。
雖然他在聽說了良子遇險的事情後大致能推測出前因後果,但這並不妨礙不死川實彌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提上日輪刀找中原中也報仇。
不過到最後二者也沒打起來。
這要多虧了稍遲趕來的富岡義勇和繼國緣一。
「不死川。」富岡義勇面色平靜地看了一眼障門上留下的三道刀痕,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不死川實彌的風之呼吸造成的，「隊員在隊內造成的破壞需由隊員自己承擔。」
言下之意就是「你帶錢了嗎」。
鬼殺隊給予柱的報酬豐厚,但來到戰國年代的不死川實彌當然沒有帶錢這種東西。畢竟他當時是在旁邊的村子裡休息時接到鎹鴉的緊急通知才剛到趕到藤襲山的。
就算他帶了錢,他所用的貨幣和戰國時代也好像不一樣。
於是白吃白喝還搞破壞的不死川收到了正直的富岡義勇的目光譴責。
不死川實彌：……看什麼看，你不也白吃白喝到現在了嗎？
「繼國先生現在是要去演習場嗎？」良子並沒有注意到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之間的眼神交流,在看到繼國緣一稍稍點了點頭後,她很快地站起了身,用那只完好無損的手握住了壓切長谷部，「請等等我,我很快就來。」
繼國緣一的寢間到演習場的路並不經過這裡，而繼國緣一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也只有一個——
他實踐了關於要教良子日之呼吸的承諾。
從剛才就保持沉默到現在的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良子包著紗布的手掌,他的唇角抿了抿，最後還是沒打算開口。
帶傷訓練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中原中也訓練部下時也是這樣做的。
不過中原中也無法將良子與自己的部下劃上等號。他以旁觀者的角度注視了良子許久,也知道她過去不過是寺廟深院裡和刀劍無緣的孩子而已。
對於她來說有些勉強了。
不過的確也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尾崎紅葉]：良子小姐是個好孩子呢。
接下來的幾天裡，中原中也時常在演習場參觀繼國緣一教學日之呼吸,偶爾也會指正一下良子在格鬥方面的技巧。
[廣津柳浪]：啊,對了。太宰大人那邊有消息了嗎？
披著藏青色浴衣的中原中也稍稍抬起了眼：「那家伙最近好像把鬼舞辻忽悠瘸了。」
[中島敦]：咦、等等,瘸了？
「鬼舞辻大人剛剛恢復好身體要注意好好保養哦,比如兩條腿換著走路會比較好呢。——那家伙的原話是這樣的。」用中原中也的聲音復述出太宰治的話聽起來有些奇怪，不過中島敦勉強也可以想像太宰治說這話時無辜又真誠的目光了,「那天那只叫珠世的鬼似乎和太宰那家伙是一路人。」
中原中也本以為太宰治這種蹩腳的謊言一下子就會被鬼舞辻無慘拆穿,然後被單方面毆打送回原世界。
結果他接下來就聽見了太宰那家伙說了一句——「珠世小姐也非常贊同我的觀點哦,所以鬼舞辻君馬上就相信了。」
[谷崎直美]：不過說起來，良子醬明天就要回去了吧。
[國木田獨步]：啊。雖然很不想提這一點……比起那個鬼舞辻和極樂的家伙，還是沒有什麼勝算吧。
[中島敦]：欸，可是我記得那時候系統君說其他柱也在趕來的路上，如果大家一起的話……
[國木田獨步]：說到這點，我記得鬼中似乎也有能瞬間將其他鬼移動的存在。
藏青色的浴衣上紋路精美，映照著金黃色的黃昏的光。天邊的雲依然在悠悠然地飄著，而中原中也已經從檐廊下站了起來。
「神宮寺。」
男人的聲音略帶著些沙啞，中原中也稍稍張開了唇，向演練場中央獨自揮刀的少女喊道。
良子停下了動作，她黑色的發絲因汗水而濕漉漉地沾成一縷一縷的。
少女回過頭，神色略顯疑惑，「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不太擅長這麼面對面地和女孩子說話，尤其是直面著少女那雙亮晶晶的、澄澈的眼睛的時候。
於是中原中也拐了個彎問道：「已經學會日之呼吸了嗎？」
良子臉上露出了小時候被老師抽查到作業一般的神色，她先是稍稍一頓，隨後目光無聲地岔開了一會兒，最後連帶著腦袋也幅度微小地低了下去，「日之呼吸……我學會的日之呼吸似乎和繼國先生的不太一樣。」
映在中原中也虹膜中的少女唇角勾起尷尬的弧度，「但是也和煉獄先生的炎之呼吸不太一樣。繼國先生也說不出奇怪在哪。」
果然幾天之內學會新的呼吸法是不現實的。
何況還是至今為止除了繼國緣一以外無人學會的日之呼吸。
中原中也從一開始就沒在良子用日之呼吸打敗鬼舞辻無慘上抱太大的期望，畢竟就算後者真的學會了日之呼吸，那也只是個半吊子水平。
達不到繼國緣一那樣的高度就沒有意義。
「欸，關於良子醬的事情嗎？」
中原中也想起一天前和太宰治的對話。
「如果指的是藤襲山那件事的話，良子醬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贏的哦。」
太宰治的語調輕快，和闡述[亂步先生似乎又迷路了呢]時別無二致，「畢竟這是白蘭君的游戲嘛，要是白蘭君不想讓良子醬贏的話，良子醬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贏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按這個說法的話那系統的存在……」
太宰治：「嘛，誰知道呢。也許是白蘭君故意要給良子醬希望也說不定哦。」
中原中也一頓。他似乎聽懂了太宰治藏在話中的意思。
「拼了命地努力過，結果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這才是最令人絕望的。」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太宰治揚起了唇角，「白蘭君還真是惡趣味啊。」
這只是個猜測而已，並沒有什麼證據。
但即便只是猜測，因為是從太宰治的嘴裡說出來的，中原中也下意識地便選擇了相信。
他討厭太宰治這個人的存在，但並不否認對方聰明的頭腦幾乎沒有出過錯這一點。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中原中也看著面前汗水浸濕了衣服的少女，一時之間心情有些微妙。
——要不要告訴神宮寺呢？
「您看起來比我還要緊張，中原先生。」在中原中也開口之前，良子倒是率先說了話。
她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大概是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因而故意用了調笑般的語氣。
「請您放心，中原先生。」良子垂下了握著壓切長谷部的手，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來調整呼吸，「除了我以外還有富岡先生和不死川先生，堅持一下的話煉獄先生和蝴蝶小姐他們也許也馬上就會趕到。」
「富岡先生說，大家已經等待這個機會很久了。」她頓了頓，彎起溫柔的眉眼來，「大家一定會贏的。」
中原中也沒有見過其他幾個上弦，不過據太宰治的情報來看，其他的幾個上弦水平也與柱不相上下——不，甚至比起這些還是少年的柱們要高出不少。
再過個幾年也許還難說，但是現在……
中原中也從來就不相信什麼「正義會戰勝邪惡」的鬼話。說到底，看的還是實力罷了。
這樣的道理在中原中也十五歲，還是「羊之王」的時候就看穿了。
[尾崎紅葉]：不過，換個角度看的話，鬼舞辻的目標其實只是良子小姐罷了。只要沒抓住良子小姐的話，就算是鬼殺隊的勝利了吧。
[尾崎紅葉]：不叮囑一下這孩子嗎，中也？
……不，現在這種情況這家伙怎麼都不可能一個人逃跑的吧。
別說是中原中也，就算是良子也看得出，她一個人逃跑後，柱們大概要換代了。
鬼舞辻無慘可不是什麼只對目標下手的好人。
「……不害怕嗎？」中原中也沉默了半晌，還是沒有將原本打算說的話說出口。
「害怕。」
良子在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地坦誠，雖然她的眉宇之間完全看不出害怕這種情緒。
「不過我好像很擅長和這種情緒和平相處。」
——這家伙倒是還挺樂觀。
「富岡先生說鬼殺隊的大家都是不懼死亡的存在。雖然還沒有通過考核……但我也不能拖後腿。」
——不，富岡的話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吧。
雖然也不是他的戰鬥，說到底神宮寺對於他來說也就是利益相關的稍稍多關照一下的存在而已。但不知為何，中原中也總有種挫敗的感覺。
簡直比太宰那家伙炸了他的愛車時還挫敗。
「而且啊。」
檐廊拐角處的富岡義勇停下了腳步。他穿著二趾襪，剔透的虹膜中倒映出霞光包裹的少女。
「一想到明天的太陽還會照常升起來。」
「好像不管是哥哥，還是鬼舞辻君——都沒有那麼可怕了。」
明治四十一年春，一如她來時那樣，好像什麼也沒有變。
藤襲山外紫藤花盛開，金發的鬼睜開了眼睛。他的雙眸流光溢彩，映著璀璨的、被樹葉遮蔽的星空。他一如既往地笑著，在白光散去，熟悉的人影顯現之時，連眉梢都泛起了溫柔的漣漪。
「看起來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間呢。」
「良子。」
第51章
藤襲山的時間似乎在某個節點停滯了——關於這一點,童磨是知曉的。
良子身上的氣味變了。身為鬼的童磨在良子的身影還未徹底顯明之時便已辨認出了這一點。
討人厭的陌生味道混雜在了一起,童磨卻並未因此而惱怒。他手中的雙扇沒有要打開的跡像，只是在月下悠悠然地立著,很難讓人猜測出他下一步將要做些什麼。
「童磨。」鬼舞辻無慘側過臉,淡淡地掃了一眼身後之人。他的紅眸冰冷，語氣裡盡是警告。
於是教祖打扮的男人這才收起了敘舊的心思。
「鬼舞辻就交給我和不死川解決。」拇指推動刀鍔,富岡義勇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裡要低上幾分,「可以嗎,藤原？」
富岡義勇指的是由良子一個人對住童磨的事情。
對於這樣的安排，良子並不覺得意外。畢竟按照不死川說的,柱們希望親手砍下鬼舞辻無慘的腦袋已經很久了。
「請您放心，富岡先生。」
少女的聲音堅定,她深吸了一口氣，胸腔內的心髒劇烈跳動著。
而幾乎是在她的聲音落下的下一秒,不死川實彌就率先出了手,水浪攜著刀光而起，富岡義勇緊隨著不死川實彌而去。
「這個表情。」童磨歪了歪腦袋,他用扇子敲了敲下巴,欣慰般地笑起來,「似乎是學到了新的東西呢。」
良子沒來得及回應,她的腳尖一點，在高高躍起之際,腰間的壓切長谷部出鞘。裹挾著水之呼吸的刀將地面中倏地拔地而起的冰藤斬斷,黑發的少女落在了距離童磨不遠的地方。
【「日之呼吸裡蘊含的是太陽的力量。」】紅發的劍士立在演習場中央,垂眸看向撐著劍半跪著的呼吸急促的良子，【「關於你說的想要殺掉的鬼，應該不是鬼舞辻無慘吧。」】
【「……是。」】
呼吸、呼吸應該是怎樣的呢？
握住刀柄的手收緊，繼國緣一使用日之呼吸時的身影在腦海中浮現。
「日之呼吸……」
她的右腳後退了一步。
童磨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良子手中的壓切長谷部身上，泛著淡藍色的刀身在這一瞬間被熾熱的紅色一點一點地吞噬。
有些刺眼。童磨這樣想道。
他的雙眸抬起，視線恰好與少女那雙黑眸對上。
雖然他的確也很想好好看看良子學會了什麼新的東西，不過放水的話……
童磨苦惱地看向被不死川和富岡義勇包圍的鬼舞辻無慘。
「炎舞！」
就在童磨這麼想著的時候，熾熱的溫度已經映紅了他的虹膜。揚起的黑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跟前，帶著火炎的刀刃從上斬下，與童磨的扇子碰撞間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而就在童磨以為這一擊已然結束的時候，他敏銳地察覺到少女身側的氣流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二連擊。
藤襲山中歸於寂靜。後退了數步與良子拉開距離的童磨看了一眼落在自家妹妹旁邊的自己的手臂，又看了一眼自己肩膀處整齊的切口。
沒有流血，也沒有手臂要重新長出來的跡像。
他就這樣待在原地，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後，溫柔地笑了起來。
童磨用他那特有的聲線緩緩地說道，「良子又變強了啊。」
寬容的、就像真正為妹妹的成長而感到驕傲的兄長一般。
可童磨越是這樣笑，良子便越感覺憤怒的火焰在血管中燃燒。
——有什麼好笑的。
她剛想這麼質問出口，便聽見了鬼舞辻無慘的聲音。
「這個招式……」鬼舞辻無慘揮開不死川實彌的一擊，銳利的目光落在了良子的身上，他小小地吸了口氣，藤襲山中的氣味便悉數進入他的鼻腔。
鬼舞辻無慘從剛才起邊覺得有一種熟悉又令人作嘔的氣味隱隱存在，只不過那實在太弱了。
而現在他倒是確認了那樣的氣味的來源。
[溫馨提示距離達成成就「你裂開了」進度（11/100）]
[宿主可以把我們之間排練的話說出來哦！]
系統雀躍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一瞬間將良子從這緊張的氛圍中拉出。
一下子沒跟上系統說的話的良子停頓了幾秒鐘，才回憶起系統所說的「排練」是什麼東西。
「看起來你沒有忘記繼國緣一先生啊。」良子努力地繃住臉，用一種盡量冷靜的、沒有起伏的聲線陳述道。
聽到「繼國緣一」這個名字的鬼舞辻無慘瞪大了眼睛。
「繼國先生非常期待與您的再次相見。」
「……不可能！！」不管是不死川還是富岡，甚至是童磨，對於鬼舞辻無慘突然的失態都有些不明所以。
鬼舞辻無慘後退了一步，「那家伙已經……」
「您想說繼國先生已經死了嗎？」良子收起了攻擊的姿態，立直了身子，「可日之呼吸就是繼國先生前不久教我的。」
雖然只學會了一式，而且威力比起繼國緣一要差了許多。
這下不僅是鬼舞辻無慘，甚至連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死川實彌：……這家伙在說什麼啊，明明就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去了戰國時代的緣故吧。
「繼國先生會殺掉您的。」
良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透過鬼舞辻無慘，與他身後的富岡義勇對上。
——就是現在！
似乎比不死川實彌更先一步明白了良子的意思的富岡義勇一頓，他手中的日輪刀刀身一轉，奔跑的時候沒有帶起任何的聲音。
水之呼吸·柒之型·波紋滴刺！
淡藍色的刀尖在鬼舞辻無慘回眸之際便已逼近後者的脖頸，反應過來的不死川實彌將鬼舞辻無慘操縱的藤蔓悉數斬盡。鬼舞辻無慘的神色明顯變了，他的身體開始膨大，良子認得出，這是上次他和中也先生交手時要裂開的跡像。
但是，還是富岡先生更快一點。
就差一點，富岡義勇就能砍下鬼舞辻無慘的頭顱。
就差那麼一點。
鬼舞辻無慘站著的位置，兩個小巧的冰之人偶碎成了粉末。
……什麼時候？
良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遠處的童磨。
「良子撒謊的樣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的可愛啊。」童磨的眼睛彎成了一道月牙，他的睫毛垂下，淺淡的陰影落在他蒼白的面頰上，「只有這一點，良子一點也沒有變呢~」
他用單手捧著臉，睜開的眼眸下，皮膚泛出淡淡的粉色，「明明緊張得快要哭出來了，卻還是會笑著對我撒嬌。」
「呀，一想到那樣的良子，我就想將良子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呢~」
【「我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要是再像以前那樣向哥哥撒嬌的話，以後的夫君一定會嘲笑我的。」】
八歲。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不，也許是更早也說不定。
「喂，你這家伙在說什麼啊？」不死川實彌是第一個打破童磨與良子之間詭異的氛圍的人，他看向童磨，低了眉頭，皺起的眉峰間盡是警惕與不悅之意，「一副和那個令人火大的家伙很熟的樣……」
「神宮寺良子。」黑發的少女打斷了不死川的話，「我不姓藤原，這才是我的名字，不死川先生。」
即便是沒有回頭看，但良子還是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視線。
溫涼的，如芒在背般。
不光是不死川實彌，富岡義勇也在望著她。
「童磨是我的兄長。」
一直以來不敢說出口的話，不敢擺出來的事實，就這樣被少女用狀似輕巧的語調說出。
空氣沉寂了一瞬。
鬼舞辻無慘淡淡地瞥了笑著的童磨一眼。
「你這家伙……」像是從後槽牙中擠出來的聲音，微微的顫抖中無不體現了說話之人的憤怒。不死川實彌的雙眼瞪大，眼白中混雜著血絲，「是在耍我嗎？！！」
「不死川。」富岡義勇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麼變化，除了一開始的驚訝與困惑以外，披著半色羽織的黑發劍士的表情十分冷靜。他抬手握住了不死川實彌的肩膀，稍一施力，示意後者注意現下的情況。
他們的敵人是鬼。是鬼舞辻無慘。
無論良子是什麼身份，和上弦二有什麼關系，都不是現在最重要的。
「原來如此。」打開的金色扇面上映著月光，童磨的目光從不死川實彌的表情上掃過，「這就是良子討厭我的原因嗎？」
「和我有關系的話，良子的朋友就會生氣之類的。」
「無慘大人。」
鬼舞辻無慘的背後，黑暗的森林裡，逐漸走出桃紅色短發的男人。他先是向鬼舞辻無慘稍稍低下了頭，隨後金色的瞳眸抬起，漠然的掃過回過頭看他的童磨。
良子聽見童磨頗為興奮地喊了一句「猗窩座」。
「什麼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可不行。」沒有絲毫猗窩座完全不想理會他的自覺，童磨孩子氣般地搖了搖腦袋，「我只是一個苦口婆心地在教導妹妹如何正確地交朋友的哥哥而已哦。」
這次猗窩座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至於富岡義勇和不死川，他們在視線捕捉到猗窩座金色瞳孔中的數字後，便清晰地知曉了後者上弦三的身份。
有些不妙。
「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多虧了猗窩座才能做到。」
聲音，從後面……？
被突如其來的敵人吸引了視線的少女睜大了眼睛。握在手中的壓切長谷部發出了劇烈的振動，化身為付喪神的刀刃竭盡全力揮刀向身後之刃斬去。
而即便是這樣，童磨依舊也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他迎著壓切長谷部的攻擊而上，半個腦袋的皮肉分離，而尖銳的指甲卻穿透了披著淺藍色羽織的少女的肩胛骨。
他將自己的血液注入了面前之人的體內。
銳利的風刮過她的臉頰。在血液沸騰之際，她最後看見的是憤怒地向她舉起了刀的不死川、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的富岡義勇，還有焦急地將她抱在懷裡的壓切長谷部。
「撲通——撲通——」
心髒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弱，童磨含笑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回到我身邊來吧，良子。」
第52章
「童磨大人帶回來的那位小姐已經睡了三天了。」
「童磨大人今天早上好像又被無慘大人召去無限城了。」
「啊,是那群自稱鬼殺隊的事嗎？還真是命大啊，明明都被上三大人打成那樣了,竟然還沒有死。」
「估計童磨大人又要因此收到責罰了吧。聽下二說，似乎是因為童磨大人之前沒有認真而耗費了太多時間的緣故，上六他們才沒來得及把那群自稱柱的家伙吃掉。」
「說起來，童磨大人似乎很在意這個人類的樣子,連那位無……」
「你瘋了嗎？竟敢在這裡提那位大人的名字。」
空氣中是淡淡的桔梗花的味道，良子睜不開眼睛,卻能清晰地聽見外界議論的聲音。
自稱柱的家伙……富岡先生和不死川先生受了重傷嗎？她記得那時候的確有個應當是上弦三的鬼出現,上弦六……是在她失去意識以後出現的嗎？
等、等等,她現在是變成鬼了嗎？
[當當！恭喜宿主您恢復意識，這已經是據您哥哥將您帶到寺廟後的第76個小時了。]
[檢測到障門的對面正連通著無限城，經計算得出宿主目前最好的脫困方法是繼續裝睡。以及——關於宿主您變成鬼的這件事情請無需擔心,您哥哥的實踐似乎失敗了,您目前依舊是人類。]
失敗……她記得蝴蝶小姐說過,如果失敗的話，應該會立即死掉才對。
[宿主您是死而復生的人,許多事情無法用常理解釋。不過經推測得出,大概與您能看見死去的人的靈魂是同一個道理。]
良子意識到系統指的是她能看見錆兔師兄這件事。
[不過,需要提醒宿主您的是，雖然宿主並未變成鬼，但是您哥哥的血正導致您的身體急速衰竭。請宿主盡快獲取點數以修復。]
良子沉默了一會兒,並未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
——長谷部呢？
囿於黑暗中的少女這樣對著系統提問道。她的語氣頗為緊張,就如同她最後看到的化為付喪神的刀刃那雙充滿了擔憂的眼睛一樣。
[壓切長谷部被您哥哥擺在隔壁的房間。]
良子聽到這裡才松了一口氣。
[不過宿主您在失去意識後,除了壓切長谷部之外，短暫地出現了第二把刀刃。這並不在本系統的設定之內，大概與宿主您本身的能力有關。]
第二把刀刃？
[是，似乎名叫加州清光，同壓切長谷部一樣，是能化作付喪神的刀。]
良子平穩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她掩在厚重被褥中的手緩緩收緊。
與其說與她本身的能力有關，良子更相信那應當是壓切長谷部做的。長谷部一定竭盡了全力來阻止她被哥哥帶走吧。
都是她的錯。
[唔，宿主您不用過於自責啦，您的壓切長谷部並無大礙，雖然您的哥哥一開始的確是有將它再次折斷的打算的。]
亞麻色的發絲散亂，穿著神父服的男人渾身浸著血。他半跪在地上，身為本體的半截刀刃沒入泥土裡。他沾著融化的冰雪的睫微微揚起，淺紫色的眸像極了朔冬的寒夜。
壓切長谷部便以這樣狼狽的姿態，一點一點地支起身子。他將半截刀劍從泥中拔出，再一次擺出戰鬥的姿態。
在他的身後，是被加州清光單手護著的昏迷的少女；而在他的身前，是身為上弦二的童磨和上弦六的墮姬。
「我記得你。」童磨輕搖著扇子笑道，即便是喪失了一條手臂，他也依然是一副優雅從容的姿態，「你是良子第一次主動向我要的東西。」
東西。毫無價值的死物。
在童磨的眼中，壓切長谷部便是這樣的存在。
和童磨不同，墮姬顯然是懶得與面前的付喪神廢話。她趕著快點處理掉這兩人，好向鬼舞辻無慘邀功。
無慘大人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的。
而就在墮姬這麼想著，打算出手的時候，握著扇子的纖長手指卻落在了她的眼前。
「看起來要像以前一樣把你折斷，才能把良子帶走呢。」童磨慢悠悠地收回了阻攔住墮姬的手，他的臉上短暫地浮現了一瞬孩子般天真的殘忍，卻又很快地被皎潔的、纖塵不染的月光所籠罩。
「但是，你看起來對良子很重要。」
震動的胸腔發出笑意，童磨向前踏出了一步。
「稍微有些麻煩了呢。」
[總而言之，您哥哥騙人的時候還挺得心應手的。在轉移了加州清光的視線將宿主您搶到以後，壓切長谷部就心甘情願地跟著您來到這裡了。]
……
「欸，什麼嘛，良子小姐已經醒了啊~」
陌生的聲音使得少女的脊背下意識的一僵。
[是來自您的艦長中原中也的賬號的通訊哦。]
中原先生？可是這不是中原先生的聲音。不……這個語氣似乎有些熟悉……
——太宰先生？
「是是~我就說良子小姐能認出我的嘛，中也。」
太宰治用這般雀躍又輕快的語氣說道。
良子雖然看不到太宰那邊的世界的情況，但從太宰治的話中也不難猜測出，中原中也現在應當是與太宰治在一起，而太宰治顯然是借用了中原中也的賬號。
「雖然我一直很期待能親口邀請良子小姐和我一起殉情，但是似乎我這麼說的話國木田君和中也又要發火了，真是一點也沒有幽默細胞啊，所以中也和國木田君才會沒有女人緣的嘛。」
在太宰治這麼說完之後，他的聲音沉寂了一瞬，隨即響起的是□□搏擊的沉悶響聲。
……您還好嗎，太宰先生？
「良子小姐在擔心我嗎？」不知為何，在太宰治說這句話的時候，良子的眼前就仿佛浮現了幼時一直跟在身後搖尾巴的小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沒等良子回答，太宰治便咳嗽了兩聲，他的聲線平穩了幾分，玩鬧般的語調再不復所蹤，「嘛，這次借用中也的賬號，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良子小姐的。」
「良子小姐大概不久就能見到白蘭君了呢。」
棉花糖君？
「是~！雖然之前只是猜測，但經過這次鬼舞辻君的事情過後，不管是我還是亂步先生都已經能夠確定了。」
良子顯然是沒有明白太宰治的意思。
「在猗窩座君出現的時候，中也小矮子本來是想要來幫良子小姐的。」太宰治哼哼道，「不過很可惜，那個時候白蘭君送了我們一份大禮。」
——等等，太宰君的意思是……
「是的喲，良子小姐也已經猜到了吧。」
「不管良子小姐怎麼努力，藤襲山裡和鬼舞辻君的一戰都是不會成功的。」
另一個世界內，太宰治用指尖輕輕按住了玻璃杯中的冰球。
浮浮沉沉的冰就這樣沒入了杯底。
「因為啊。白蘭君根本就不想要良子小姐贏嘛。」
「童磨大人。」
是紙門被拉開的聲音，良子甚至還沒來得及問更多東西，通訊那頭的太宰治的聲音便在一瞬間消散。
——來了。
僅僅是聽到童磨兩個字，良子的背後便生理性地冒出冷汗。她握緊的手松開，努力地使呼吸保持平穩。
「這位小姐還沒有醒來的跡像。」
良子聽見有人這麼向童磨稟報道。
空氣沉寂了半晌，隨即是耳邊傳來的衣料摩挲的聲響。
童磨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一直睡著可不行，不吃東西的話是會餓壞肚子的哦，良子。」
童磨的身上帶著和這個房間內一樣的桔梗花的味道。良子感到冰涼的指尖從她的臉邊劃過，最後將她散在頰邊的碎發別到了耳後。
「聽醫生說，良子的身體狀況似乎很糟糕。真可惜，要是良子能夠變成鬼的話，就沒有這樣的煩惱了。」
「不過沒有關系，我會一直陪著良子的，不會讓良子死去的。」
「所以，在我找到讓良子一直陪在我身邊的方法之前，良子要打起精神來才行哦。」
那只手最後落在了她的發頂上，童磨似乎將什麼東西別在了她的腦袋上。
是什麼呢？
「啊，對了，無慘大人昨天找到了一位名叫武藤的小姐，據說她知道無慘大人一直在找的東西的下落。不過真可惜，她就算是親眼看著女兒死去，也不肯開口說呢。」
良子的手指動了動。
「真可憐啊，明明是那麼好看的一位小姐。」童磨垂下眼，撐著下巴用悲憫般的口吻說道，「估計馬上就要死掉了吧。」
「聽說良子的頭飾也是那位小姐送的，要是良子現在醒來的話說不定還能見到那位小姐最後一面呢。」
少女的手握成了拳頭。
「唔，不過良子的頭飾在我和加州君戰鬥的時候一不小心被我弄壞了……」
童磨嘟囔著說道，他垂下的眼眸中流露出幾分惋惜之意，不過很快又被亮起來的情緒所掩蓋了。
「但是，沒關系，我找到了和那位小姐送給良子的一模一樣的頭飾。」
一模一樣的頭飾……
一模一樣……
被褥中的少女倏地睜開了眼睛，她沒有武器，只能用雙手死死地掐住床邊之人的脖頸。
恐懼與憤怒在她的胸腔內急速的地膨脹，就像個脆弱的、一碰就要爆炸的氣球。
[等、等等宿主，請您……]
「你把蝴蝶小姐怎麼樣了？」
童磨眨了眨眼睛，似乎對於良子這樣的舉動並不奇怪。
「是嗎，原來那孩子叫蝴蝶嗎。」
恰在他脖頸間的手一點一點地收緊，童磨卻仿佛無事般地揚起唇角來。
同良子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童磨那雙剔透的眼眸中落下淚來。
「真可憐啊，那孩子。」
「沒能將她送往極樂，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一定很孤獨吧。」
真可憐啊。
真可憐啊。
蝴蝶香奈惠在太陽升起之際迎來了死亡。
是誰在哭呢？絕望的、刺耳的尖叫聲。
一拳又一拳的，當顫抖的手脫力般地垂下時，向來端莊沉靜的少女才發現自己染了血的拳頭和童磨那正在恢復的、血肉模糊的臉。
她在童磨的虹膜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猙獰的，披散著頭發，白皙的臉上血與淚融合為一體。
啊……原來如此。
那刺耳的哭聲，是她自己發出的啊。
第53章
「您該梳妝了, 小姐。」
紙門被拉開，門外跪坐著的侍女始終未抬起頭，她們的手上捧著用精致又名貴的布匹制成的和服, 冷漠的神色中又透著幾分厭惡與嫉妒。
嫉妒。
「我明白了。」
有什麼好嫉妒的呢。
萬世極樂教於四日前迎來了聖女——至少童磨是這麼對著他的教徒們說的。
「良子是我重要的妹妹哦, 所以是聖女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蓮花座上的男人語調輕快, 他直起了身子, 長長的影子投落腳底。童磨便以這樣的姿態一步一步地從台階上走落，越過一眾匍匐在地的教徒，最後站在了和室中最末尾的少女面前。
「但、但是，童磨大人。」略為膽大的一個教徒抬起了頭, 他扭著脖子向後望, 目光在童磨的背影上停留了一會兒，最後落在半個身子被童磨的影子所籠罩的少女身上。
她的頭上戴著蝴蝶頭飾，仔細看的話紫色的邊沿還濺著發黑的血跡。明明是一副精致又可愛的模樣，可那雙眼睛裡透露出的卻是……
「她、她看起來……」
想殺掉您。
「看起來和我很像對吧~！畢竟良子的體內流淌著和我一樣的血呢。」在一眾教徒的目光下，童磨便孩子氣般地將嬌小的少女攏入了懷中，他的下巴在少女的發頂上蹭了蹭, 毗盧帽上垂下來的帶子在少女頰邊劃過, 「不過良子是個怕生的孩子。」
他彎起的眉眼便是在這時睜開的，那雙純澈剔透的眸中, 笑意沉寂下來, 冷漠得近乎可怕, 「大家要好好相處哦。」
於是眾人便又這麼恭順地低下了頭顱。
真可憐啊。
不管是因童磨親近她而產生妒忌之情的侍女，還是因她企圖殺掉童磨而表露出不安甚至憎恨的教徒。
這樣的人們, 死掉也無所謂吧。
這樣可怕的想法幾乎是在產生的一瞬便不由地使立著的少女脊背僵硬, 她的渾身發涼, 隨即開始的是止不住的顫抖。
在從寺廟裡蘇醒的第二日夜晚, 良子見到了鬼舞辻無慘。他身上穿著的還是那套西裝，酒紅色的眼眸中映出枝頭啄著羽毛的灰喜鵲，它在枝頭舒展著身體，興許是發現了他人窺視的目光，下一秒便拍打著美麗的藍色羽毛，尖銳的喙中發出驅逐敵人的聲響。
它不出意料地被鬼舞辻無慘殺死了。
甚至都沒來得及逃跑。
檐廊盡頭少女的氣息早已被捕捉，鬼舞辻無慘在干完這一系列事後，才不緊不慢地偏過臉看向緩緩走來的少女。
「青色彼岸花在哪裡。」
「我沒有見過那樣的花。」
「你以為你能騙過我嗎？」
「您在我這裡是找不到答案的，鬼舞辻君。」
興許是最後一句話惹怒了鬼舞辻無慘，他單手箍住了少女的頭，尖銳的指甲刺進她的太陽穴間。
出乎意料地，良子並未感受到多少疼痛——畢竟鬼舞辻無慘很快就打消了殺掉她的念頭。
他的左臂一掃，便將手中的少女像死物一般地甩了出去。
良子猜測他大概是想把她扔到旁邊的柱子上的，不過很可惜，在她撞到柱子之前她就停了下來。
沒想到中原先生的特訓是在這個時候派上成果的。
早在前一天晚上子時，良子就從童磨口中得到了武藤和子已死的消息，鬼舞辻無慘的本意是將她變成鬼，再從她口中得到青色彼岸花的消息。
說起來幸也不幸，武藤和子並未變成鬼。她的身體因鬼舞辻無慘的血而膨脹，最後化作了四濺的血肉。
於是鬼舞辻無慘便認定了，武藤和子將青色彼岸花的消息告訴了良子。
明明是活了千年的鬼，卻似乎總愛自說自話。
在鬼舞辻無慘的眼裡，良子是特殊的存在。
這樣的特殊和童磨眼中的特殊不同，鬼舞辻無慘只是希望從良子身上得到她作為人卻活了百年的秘密，抑或是她並未變成鬼卻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原因。
大概也是因為這些，即便她惹怒了鬼舞辻無慘，鬼舞辻無慘也一而再地放過了她。
除此以外，良子也遇到了名為墮姬的上弦之六。她似乎誤解了鬼舞辻無慘與她之間的關系，叫囂著她是賤女人，無慘大人怎麼會被你這樣的家伙蒙騙了雙眼之類的話，揚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不過，在墮姬身後的妓夫太郎阻止她之前，良子便就已經牢牢地握住了那蒼白又纖細的手腕，生生地捏碎了它，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反正是鬼的話，很快就可以恢復了吧。
墮姬氣得發狂，徹徹底底地拋棄了偽裝而成的人類的姿態，以鬼的形態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不過在她出手之前，就被童磨趕了回去。一向沉默不語的妓夫太郎替任性的妹妹對著童磨表達了歉意。
「良子已經成長到不需要我擔心就能保護好自己的地步了呢。」童磨露出了佯裝而成的誇大了的感動般的神色，「而且良子最近都沒有要逃跑的心思，果然是想通了要待在我的身邊了嗎。」
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童磨還是頗為開心地伏下身來看她。
「我很高興哦，良子。」
良子沒有拒絕童磨自己頭發的手，她的目光透過微掩的門，看向庭院中的生機勃勃之景。
逃跑嗎……
擁有技能[面對疾風吧]和[大力出奇跡]這一系列技能，從寺廟中逃出去對於良子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她又可以逃去哪裡呢？
倒不是對於不死川實彌那次的舉到有什麼芥蒂，讓她在為人的時候死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甚至還有些欽佩不死川實彌在那種情況下果斷的舉動。
而如今，即便她沒有變成鬼，要是回到鬼殺隊，也會給大家添麻煩的吧。
不，不只是添麻煩。
少女微微側過頭，看向鏡子中的蝴蝶頭飾。
她已經無法面對鬼殺隊的人了。
「生氣？」蝶屋內的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啊，是指不死川先生今早說的話嗎？」
蝴蝶香奈惠溫柔地笑起來，她手中為昏迷的鬼殺隊隊員包扎的動作並未停止，垂下的眼睫上跳躍著午後細碎又溫暖的光。
「不死川先生就是那樣的人，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而已，但是並不是壞人哦。」
那時候的良子不由地感慨蝴蝶香奈惠真是個令人欽佩的溫柔的人。
明明不死川實彌當著她的面對著她說出了[你這種家伙遲早會被鬼殺死]之類的話。
一旁的蝴蝶忍忍不住哼了一聲，似乎在為姐姐的「不爭氣」而惱怒。
「說起來，今天早上良子小姐又去與主公會面了吧。」在打完一個完美的結後，蝴蝶香奈惠轉過頭來看她，「您回來的時候看上去很有壓力的樣子。」
興許是看到了少女臉上的[竟然有那麼明顯嗎]的吃驚神色，蝴蝶香奈惠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沒關系，不用擔心。」
女人的手從她的發中穿過，和童磨不同，蝴蝶香奈惠身上帶著令人安心的氣息。
良子不由地便在暖融融的陽光下眯起了眼。
「不會讓良子小姐一個人戰鬥的。」
「鬼殺隊的大家，是互幫互助的存在。」
陽光下那道溫柔的影子一點一點地模糊起來，她的身影與背後蔚藍的天際融為了一體，在蝴蝶忍賭氣般的抗議聲裡，砰地一聲消散開來。
「良子小姐就像我的妹妹一樣。」
這樣的蝴蝶香奈惠卻死去了。
假如真的有神明的話，那神明一定是瞎了眼睛。
不過，再過不了多久，她馬上也要死掉了吧？
良子記起醒來的第一天，系統和她說的話。
[您的身體正因您哥哥的血液而迅速衰竭，請宿主您盡快完成任務獲得點數來進行修復。]
自從系統接管了觀眾發布任務的權利之後，她的任務列表裡剩下的任務就變成了全與鬼殺隊眾人有關的任務——至少現下是無法完成的了。
反正任務時限一到，出現「任務失敗」四個字的時候她就會死；拿不到點數修復身體也會死。
還不如留在這個地方。
如果光砍下腦袋無法殺掉哥哥和鬼舞辻無慘的話，陽光和紫藤花應該可以吧。
「已經夠了，神宮寺。」
帶著教訓般口吻的厲聲打斷了良子的思路，她的表情微怔，連帶著看向庭院中景色的目光也收了回來。
「……中原先生？」
「就這樣死去不會覺得遺憾嗎？不是說想到這邊的世界來看看嗎？別開玩笑了，你這家伙，要耍英雄主義也給我適可而止。就這樣死去的話，那群家伙可不會因此而感激你的啊！」
世界的另一頭，中原中也的表情陰沉，他單手拿著手機，站在高高的圓塔屋頂上。慘叫聲和爆炸聲彙合成了一片，火光燒紅了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
中原中也一抬起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那只手，身後的部下便用黑漆漆的槍口對准了四散的人群。
「聽清楚了嗎，神宮寺！」
「……是。」
空蕩蕩的和室內，少女的黑發散亂，她用力握緊了手中的蝴蝶頭飾，將頭埋進雙膝裡。
「……這很可怕，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握著手機的手收緊，他像是一點也不在意少女曾親口對他說的「並不會感到害怕」的謊言一樣，唇角的笑肆意且溫柔，「那是當然的。」
「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啊。」
第54章
自那次和中原中也的談話後, 已經過去了三年。春去又秋來，她身邊的侍女換了一批又一批，鬼舞辻無慘依舊在努力地尋找「青色彼岸花」這種虛無縹緲的物種。除了寺廟內，童磨偶爾也會帶著良子去到花街, 他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閨蜜」這種詞語, 打定了主意要讓墮姬和良子成為好朋友。
然而事實上, 只要等到童磨的氣息一消失, 京極屋內就會爆發出墮姬單方面的爭吵聲, 到最後又演變成了一場沒有結果的戰鬥。
系統一向聒噪的聲音已經一年沒有出現了，這似乎是從它那句[您本來就是我選中的人, 所以，如果宿主您想要活下來的話，7386號會竭盡全力讓您活下來的]開始的。
自那以後，除了偶爾跳出來的提前設定好般的任務提醒, 7386號就一直保持著沉默。
除此以外，直播間的一切依舊照常運營著，似乎什麼也沒有變。
前不久, 良子從蘇醒的壓切長谷部口中得知了她的精神世界裡存在著一座本丸的消息，那裡的時間與她的時間相同，春後是夏，夏後是秋，唯有萬葉櫻一直未有開放的跡像。
「鶴丸和山伏的比試一直從演練場延續到了晾衣場, 結果一不小心劈開了晾衣服的架子，山姥切迫不得已晚上只能裹著他的披風睡覺。」
「昨天五虎退的幾只老虎走丟了, 三日月和鶯丸幫忙出了本丸尋找, 結果日落的時候三日月那家伙還沒回來。大家找到他的時候, 別的審神者似乎在忽悠他去隔壁本丸。」
「今日上午我去了一趟萬屋補充物資, 聽山姥切說監察使似乎來了本丸一趟，他似乎在本子上記了什麼，目前暫時什麼也沒有發生，請主不必擔憂。」
像這樣的彙報，壓切長谷部每日會與良子說上兩次。
「加州君上次受的傷好了嗎？」大概是受了壓切長谷部的影響，下意識地正襟危坐的黑發少女這樣問道。
「那家伙好得比我還要快些，除了一開始略有些消沉以外，現在已經能夠像鶴丸那家伙一樣活蹦亂跳了。」
壓切長谷部所用的這個比喻帶著些賭氣般的成分在，聽到加州清光的名字，他就想起前幾天在本丸裡見到加州清光的時候，那家伙正坐在敞開的房門後，心情頗為愉悅地塗著指甲油。
【「安定你要是不打扮得可愛一些的話，主公可不會喜歡你的哦。」】
加州清光抬眸看了一眼執刀的壓切長谷部，話卻是對著撐著下巴半夢半醒的大和守安定說的。
壓切長谷部百分之百確定，加州清光是在內涵自己。
呵，那家伙就是嫉妒他能夠陪伴在主公左右，想取代他的位置這種事，壓切長谷部是絕對不會讓他得逞……
「對了，冬天要到了。」良子倏地變得明朗起來的聲音打斷了壓切長谷部的思路，「聽長谷部說加州君脖子上總是圍著圍巾，雖然我沒有見過加州君……」
少女將從抽屜中拿出之物擺到了壓切長谷部面前，「我總覺得紅色應當與加州君很配。可以拜托長谷部交給加州君嗎？畢竟上次那件事後，我還沒有當面向加州君表示過感謝。」
壓切長谷部：「……」
壓切長谷部：「當然。」
壓切長谷部內心極不情願地收下了由良子親手編織的、擺在桌子上的紅圍巾。
可惡！加州那家伙……明明主公都沒有送過他圍巾！
就在壓切長谷部這麼磨著牙想著晚上把加州清光拉去演練場的時候，他的思緒驟然回爐，暫且算是想起了正事。
「太宰先生之前所說的……」
「是。我已經准備好了。」
檐廊底下叢生的雜草中有幾道紅光閃過，和室內的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彎唇笑了起來，柔和的眉間透出幾分尷尬之意。
「雖然偌不是我學得太慢的話，應當要更早一些才對。」
壓切長谷部立即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您已經盡力了。」
良子笑了笑，並未再開口推托。
三年前，就如太宰治所言，良子在不久之後遇見了白蘭傑索。
就像她在百川鄉時一般，白蘭傑索出現得突然，他幾乎是一現身，壓切長谷部便化形為了付喪神擋在了剛從淺眠中蘇醒的良子面前。
「呀~這不是長谷部君嘛。」白蘭傑索用他標志性的甜膩聲調說道，「上次見面的時候，應該還是江戶時代吧~」
那時候的壓切長谷部抿著唇並未回應，倒是良子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唔，我以為長谷部君已經和良子醬說過了呢。是在良子醬死掉之後哦，長谷部君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待在良子醬的房間裡……」
白蘭傑索的話終止於觸及咽喉的刀刃，穿著貼身的白魔咒制服的男人對此不懼也不惱，反倒是露出了惡劣的笑意，「看起來對我十分有敵意呢，長谷部君。」
「你想要說什麼，白蘭君。」
出乎意料地，這一次打斷白蘭傑索的發言的是良子。她披著素白色的浴衣，從被褥中站起，避開壓切長谷部的遮擋，徑直地走到了白蘭傑索的面前。
白蘭傑索歪了歪腦袋，在短暫的驚異之後神色便很快恢復了往常，「連稱呼都變了——果然，在我不在的時候，太宰君和良子醬說了什麼吧。」
雖然是這樣說的，但白蘭傑索舒展的眉眼間並未透露出分毫難過的情緒，他就像是早就料到了這種事一般，連語氣都如閑然自得般，「不過也沒有關系，反正良子醬遲早都要知道的。」
「要和我一起創立新世界嗎，良子？」
這個名為白蘭傑索的男人，就這樣站在點燃的燭火之下。與夜幕中無處不在的黑暗不同，他背後溢著流光的翅膀綻放出聖潔的白光，恍惚之間，倒是與傳說中的神邸別無二致。
「不要露出這麼戒備的表情嘛，只要是和良子一起的話，我是做得到的哦。」
一步、兩步……白蘭傑索拉近了與黑發少女之間的距離，他伏下身，被燭火拉長的影子罩住少女素白色的外衣。
白蘭傑索睜開了那雙紫羅蘭般的眼睛。
「說起來，尤尼醬和小正會背叛我投奔彭格列這件事，也是多虧了良子醬我才能知道的呢。」
聽到並不是十分熟悉的名字的良子擰起了眉頭，不過她並未在這點上糾結太久。
「我幫不了您，白蘭君。」
「欸，在新世界裡的話，童磨君只是個普通人，良子醬喜歡的蝴蝶小姐和武藤小姐也會在的哦。」
「我幫不了您。」她又重復了一遍這樣的話，「說到底，令我感到生氣和奇怪的是，白蘭君為什麼認為我幫得了您呢。」
「當然是因為我們是一路人呀。」白蘭傑索紫色的雙眸中映出少女毫無感情波瀾的臉頰，他低笑了一聲，熾熱的鼻息灑在良子的面頰上。
白蘭傑索又湊近了些，「雖然良子醬不記得了，但是在其他的世界裡，我和良子醬是好朋友哦~良子醬救過我一次，所以作為交換，我會履行承諾幫良子醬恢復力量。」
「……力量？」
白蘭傑索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在面前少女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他沉默了半晌，卻倏地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之物一樣，用手捂著眼睛，直起身子大笑起來。
他並未回答良子的話，只是抬眸看向一旁的壓切長谷部。
「說起來，長谷部君已經不記得自己的上一任主公是誰了吧。」
在銀色的刀光裡，白蘭傑索虛幻的身形散成了兩半。
他睜開的眸子又再次緩緩地合攏，如同友人般，親切地抬手向良子揮了揮手。
「看起來良子醬對於這個世界還是抱有無妄的期待呢。但是，沒關系——」
「等到良子醬記起來的那一天，我們就一起建立新世界吧。」
良子沒有要阻止白蘭傑索身形消散的意思，她也阻止不了。身形單薄的少女就這樣站在原地，表情淡漠地看到白蘭傑索所帶來的最後一縷光亮湮沒，在昏黃的燭光下，神經緊繃的壓切長谷部這才嗅見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
少女的指甲不知什麼時候嵌入了掌心的肉裡，鮮紅色的血液順著她的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
那時壓切長谷部第一次看到良子這般隱忍的、憤怒的神色。
壓切長谷部隱隱地感到不安。
自那以後，壓切長谷部便經常見到他的主公收到奇怪的包裹。裡面是一些金屬制的零件，還有具有刺激氣味的化學制品。
據主公所說，這似乎是名叫[太宰治]的家伙寄來的。
壓切長谷部並未見過「太宰治」這個人，更不知道他和主公什麼時候成了朋友。
大概與情報的缺失有關，壓切長谷部的理智告訴他應當要相信主公的決策，而心中的不安卻急劇擴大。
而三年後的今天，端坐著的壓切長谷部抬眸看向面前神色嚴肅的少女。
她用那纖細的指尖，將一封折疊完好的信推到了他的面前。
「有一件事，我想拜托長谷部幫我完成。」
「請幫我將這封信，交給產敷屋家的家主。」
鬼殺隊的領袖。產敷屋耀哉。
第55章
[產敷屋君敬啟]
暗黃色的信紙上, 少女的字體雋永端正。
[距離上次見您，已是三年前。非常遺憾無法將這封信親手交給您, 也不知您身體是否依舊康健。聽聞今年的冬要比往年更冷一些，希望您保重身體。]
產敷屋天音念信的聲音和緩，她的身邊，披散著黑發的產敷屋耀哉眉眼柔和，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彎起了唇角。
三年前，鬼殺隊在藤襲山中與鬼舞辻無慘的一戰中遭受重創。身為柱的富岡義勇與不死川實彌險些隕落於此。他們由遲到一步的蝴蝶香奈惠與悲鳴嶼行冥救回，在那之後昏迷了三日才轉而蘇醒。
令人惋惜的是，在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醒來之前, 蝴蝶香奈惠便死於上弦之二童磨之手。
聽說了這件事的不死川實彌在那以後發了瘋般地殺鬼, 執著地尋找鬼舞辻無慘的蹤跡。
至於富岡義勇, 他看起來比以前更加沉默了。產敷屋耀哉就是從富岡義勇口中得知了良子與童磨的關系, 以及良子可能變成了鬼這件事。
雖說童磨將血液注入良子的體內這件事是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親眼所見，但產敷屋耀哉卻下意識地覺得那與眾不同的孩子身上應當會發生又一個奇跡才對。
現在說起來, 這封信大概就是證明吧。
蝴蝶香奈惠的遺體在次日由她的妹妹蝴蝶忍帶回, 她下葬後不久，產敷屋耀哉在柱合會議上宣布蝴蝶忍為蟲柱。
明明是柱的上任儀式, 氣氛比起平日卻要緊張許多。沒有人忘記蝴蝶香奈惠的犧牲，柱的交接實在是件悲傷的事情。
良子的名字就是在這個時候徹底成為了禁詞。
「但是，那孩子也一直在努力著吧。」
那時的產敷屋耀哉坐在屋內，收攏了鱗瀧左近次的回信, 看向半跪在庭院中的富岡義勇。
他的語氣溫和，像極了親吻指縫的水。
「這一點, 你應該看到了才對。」
富岡義勇握著刀的手一頓, 他的睫毛顫了顫, 藍眸中的情緒因著額前發絲灑下的陰影而有些看不透徹。
半晌之後，富岡義勇收緊了握著日輪刀的手。
庭院中的鵲振了振翅膀，產敷屋耀哉收回了思緒。他抬手攏了攏滑落的外衣，注意力重新聚焦於妻子一字一句復述的信上。
[寒暄的話便不再多說，此次拜托長谷部替我將信送給產敷屋君，是有事想與您說。]
[以下，是關於上弦的情報。]
產敷屋天音的聲音一頓，她下意識地抬眼看向自己身側的丈夫，在得到後者的肯定後，才繼續念道。
[十分可惜的是，我並未見到傳說中的上弦之一。不過據上弦之六墮姬所說，他與鬼舞辻無慘的關系有些奇怪，我猜測那應當是強大到連鬼舞辻無慘都無法完全控制的鬼。]
產敷屋耀哉仔細地聽著，除了上弦之一以外，良子將所有上弦的血鬼術與應對之法都寫在了這封信上。
[值得一提的是。鬼舞辻無慘身邊有一位叫鳴女的近侍，雖然現在並未得到重用，但從她能將散落各地的上弦召集到鬼舞辻無慘身邊這點看，我認為她即是打敗鬼舞辻無慘的關鍵。]
[鬼舞辻無慘對於我似乎已經喪失了耐心。因此，我決定於三日後向鬼舞辻無慘開戰。]
信中的少女用無比平淡的口吻說出了這樣令人瞠目結舌的計劃。
[另外，我已經聯系上了百年前的友人，雖然我仍不確定他是否會助我一臂之力，但我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活下去，請產敷屋君不必擔心。]
[最後，請替我向鬼殺隊的大家問好。]
[抱歉]
「百年前……」
「大概是和那孩子一樣，擁有神奇力量的人吧。」產敷屋耀哉一在妻子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庭院內的[隱]便立即垂下了頭顱。
「既然要替這孩子問好……」
布滿猙獰疤痕的半張臉下，男人淡紫色的瞳孔動了動，他從妻子的手中接過了良子的來信，指尖拂過顯然比之前要深上許多的[抱歉]兩個字的字跡。
產敷屋耀哉抬起眸，落於他眼中的事物皆為模糊，唯有陽光分明到抬手便可觸及。
「召開柱合會議吧。」
*
「請讓我陪您一同前往。」
少女的黑發盤成高高的發髻，帶著奇特香味的木簪橫貫其中。
二十一歲是個美好的年紀，即便沒有過多的裝扮，少女的眉眼依舊清澈動人。
良子微微側過臉，便看到了鏡子內端坐於身後的壓切長谷部擔憂的神色。
「我不會出事的，長谷部。」她用手撐著地緩緩轉過身，壓切長谷部看見自家主公安慰般地對自己笑道，「而且，那樣的場合，帶著長谷部才會奇怪吧。」
一個小時以前，新來的侍女為良子捧來的新的和服，以通知般的口吻告知良子晚飯過後童磨會帶她出去逛逛的事情。
雖然沒有說明地點，但良子猜測大概又是花街之類的地方。
她聽說今天童磨被召去了無限城，依照對自家哥哥一貫惡劣的秉性的了解，良子想他一定是又纏著鳴女說話拜托後者把能力用在奇怪的地方了。
倒不是對於去花街這種事有多少抵抗，良子只是不想再見到墮姬而已。
打架是真的會打出感情的。
「聽童磨那家伙說，你最近身體很差？」
記憶裡美麗嬌艷的女子自上往下打量著她，她的神色有些古怪，唇色比起以往還要紅上幾分。
大概是意識到了面前的少女並沒有說話的打算，花魁打扮的墮姬惱羞成怒地揚手打掉了良子手中的杯子，熱茶從茶杯中飛濺而出，燙紅了後者的一片手背。
墮姬的動作有一瞬間僵住了，不過她很快又像往常那樣尖叫起來。
「弱小又可惡的人類！白痴！廢柴！我就應該一開始吃掉你！」
就是在這個時候，良子意外地發現，盡管是鬼，情緒激動的時候胸脯也會起伏得厲害。
「就是因為你總是露出這種令人惱火的表情，所以無慘大人才會打算把你殺死！」
「墮姬。」暗處的妓夫太郎開口，打斷了墮姬尖銳的喊聲。
然而後者依舊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美艷的花魁就這樣憤怒地睜著杏眼看她，「沒錯！這次就算是童磨那家伙也保不住你了！去死吧醜八怪醜八怪醜八怪！」
明明一連被罵了這麼多句，良子的臉上卻並未顯露出任何生氣的跡像。她只是擰起眉，奇怪地盯著墮姬的臉看了許久。
墮姬後退了一步，短暫地偏過臉避開良子的目光，又逞強般地扭過頭，挺起胸脯，自戀又驕傲地諷刺道：「看什麼看，你已經被無慘大人厭棄了，無慘大人現在是最喜歡我的哼哼哼。」
良子笑著附和了兩聲，顯然是不想與墮姬爭「鬼舞辻無慘最喜歡的」這個頭銜。
張揚、耀眼。
如果不是鬼的話，墮姬一定會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她們會成為好朋友嗎？她們會成為好朋友吧。
良子一直很想要一個這樣的朋友。
只是可惜，鬼和人類是無法成為朋友的。
「但是……」壓切長谷部似乎還想要反駁些什麼，卻被紙門唰地拉開的聲音打斷了。
童磨十分嫻熟又親切地對著壓切長谷部打招呼道：「今天看起來也很精神呢，長谷部君。」
壓切長谷部立即在心裡將童磨殺了一千遍。
「時間到要到了哦，良子。」
「是。」良子撫平了衣服的褶皺，緩緩站起了身。
興許是這幾年在中原中也的指導術又進步了的原因，現在的少女走起路來和鬼一般聽不見一點聲音。
良子告別了壓切長谷部，卻在走近童磨身邊的時候稍稍一頓。
即便似乎是用什麼香味竭力掩蓋過了，童磨的身上依舊可以聞見淡淡的血腥味。
剛剛是又去進食了吧。
「怎麼了？」明知故問般地，童磨擺出了一副無辜的神色。
良子彎起了眉眼很快地回答道：「不，什麼也沒有。」
不知道是哪個地方逗樂了童磨，他的唇角彎起，身上帶著的最後一分凜冽的寒意也逐漸散去。
在良子疑惑的目光下，童磨用布條蒙住了她的眼睛。
視野的突然喪失有些令人難以適應，而掌心傳來的溫度卻使得少女的脊背明顯一僵。
「小墮姬說要有神秘感哦。」
童磨用這樣孩子似的口吻耍賴道。
良子在這個方面懶得與童磨爭執，只是視野的喪失造成了其他感官的異常靈敏，空氣不知從何時變得甜膩起來，隨即又混雜進了燒烤的香氣。
良子立即意識到了童磨究竟帶她起了哪裡。
在蒙著眼的布條被摘下的瞬間，沉沉的暮色因炸裂的煙花一瞬間變為了白晝。
繽紛的、轉瞬即逝的美麗之物。
良子不由地後退了一步，卻又因童磨握著她的手而無處逃避。
「是冬天前的最後一場廟會哦。」
「我記得良子小時候一直想要到這種地方來玩。」
熱鬧的人群和喧囂的氛圍，明明沒有什麼可悲傷的，良子的聲音卻有些干澀。
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笑聲，用自嘲般地口吻對著笑著的童磨說道，「你表現得像我馬上就要死了一樣，哥哥。」
童磨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似是沒有聽出良子的言外之意，「怎麼會，好不容易良子才打起了精神，我是不會讓良子死掉的哦。」
這樣的話童磨至少說了有一百遍。就連良子也開始逐漸不明白童磨為什麼會在這點上這麼執著。
「是檀香的味道。」良子沒有在這點上再與童磨浪費時間，她臉上的笑意褪去了，一雙黑眸在燈光下直直地望向童磨，「哥哥用來掩飾血腥味的，是檀香吧。」
「是的喲。」童磨松開了握著良子的手，轉而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墮姬說我和這個味道一點也不配。」
「墮姬的品味一向很好。」
「欸？！！良子也覺得我不適合這種味道嗎。」童磨苦惱地皺起了眉頭，「明明他們和我這樣的味道會顯得我更像個可靠的大人的。」
「哥哥的話，身上本來就帶有雪的氣息。」
雪的氣息和檀香的氣息本來就是兩個極端，混雜在一起頗為奇怪。
童磨停住了腳步。就在良子疑惑地回過身看他的時候，後者卻像小時候那樣將她擁入了懷裡。
……這算是撒嬌嗎？
良子努力地思考道。
因為她說他身上的味道不好聞？
「良子發現了嗎？」
「？」
「我的血鬼術是為了良子而存在的哦！」
頭頂上傳來童磨驕傲的聲音。
「在良子死去的那天，我覺醒了血鬼術呢。」
「……」
「雖然我還是不太懂人類的感情，但是我知道良子是良子哦。」
「唔，不過我這麼和小墮姬說的時候，小墮姬一臉嫌棄地說我總是說廢話。」
少女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童磨很快地松開了懷住良子的手。他冰涼的指尖先是落在少女的額角，又是劃過少女的眉骨。在那雙看不出什麼情緒的黑眸邊，童磨摩挲了許久。
他的動作很輕，輕得就像是落在花瓣上的蝴蝶。
「所以，無論良子想要做什麼……」
「我都會幫良子實現的哦。」
第56章
三天的時間不過是轉瞬即逝, 許是時間掐得剛剛好，在第三日的夜晚，子時來臨之際, 良子就接到了鬼舞辻無慘要見她的消息。
說來可笑, 鬼舞辻無慘這次派了半天狗與墮姬親自來作為她去無限城的引路人。
「我應該感到高興嗎。」無限城內的街道上, 良子跟在半天狗和墮姬的身後，神色與往常看不出什麼差別，「鬼舞辻君在某種意義上還真是看得起我。」
雖然是這麼說的, 但鬼舞辻無慘派墮姬和半天狗來實際防的是童磨這件事良子一清二楚。
畢竟她已經一天沒有見到童磨了。
「閉嘴！不准直呼無慘大人的名字！」
鬼化的墮姬呈現出不同於人類的姿態。她憤怒地回頭之時，銀白色的頭發便因風而拂起，她搶在半天狗前對著身後的人類少女教訓道, 翠色的虹膜中已見不到半點方才在寺廟中初見良子時的驚愕，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要溢出來的憤怒。
——明明她，明明她都說到了那個份上。
——她竟然因為一個人類……
仿佛被耍了一遭的屈辱感使得墮姬恨不得在見到鬼舞辻無慘前就將面前的人類少女撕碎。她身上的衣帶飄舞, 卻是在出手之前便被半天狗攔了下來。
「你要違背那位大人的命令嗎，墮姬？」
鬼舞辻無慘的名字在鬼中的確非常好用，至少在墮姬這是這樣。在短暫地僵持過後, 她收回了自己的血鬼術, 還不忘斜眼罵一句身側的半天狗「醜八怪」。
老者形態的半天狗對此不氣也不惱, 但二人之間本就不融洽的氣氛倒是的確又更冷了幾分。
[太宰治]：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系統君了呢, 沒有系統君的直播間果然要沉悶許多啊。
[中島敦]：……現在是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嗎太宰先生！！！
[太宰治]：不要緊張嘛敦君, 計劃的話之前不是就已經和良子小姐對過一遍了嗎。
[國木田獨步]：話雖然是這樣, 但無限城內現在究竟有幾個上弦在還是不確定的事情吧。
在太宰治與良子所制定的計劃裡, 要殺掉鬼舞辻無慘的第一步, 就是在眾上弦與下弦的眼前首先減滅鳴女。在太宰治當鬼舞辻無慘的狗頭軍師的那段時間裡, 太宰治得出了實力強大的鬼倘若有很強的活下去的欲望的話即便砍掉腦袋也不會死的結論。
雖然良子只在童磨身上見過他將腦袋安回腦袋上這樣的舉動, 不過按童磨排在上弦中的第二位看來，上弦之一與鬼舞辻無慘大概也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也就是說，殺掉鬼舞辻無慘與上弦之一的方法僅有日光。
[太宰治]：唔，但是如果良子小姐能拖到日出的時候再殺掉鳴女小姐的話，不管這裡有幾個上弦都無所謂了吧。
屏幕前的中島敦剛覺得太宰治說的很有道理，就看見後者又飛快地發了條消息。
[太宰治]：不過對於良子小姐來說，再拖六個小時的可能性大約為零。
[中島敦]:……
[廣津柳浪]：畢竟以神宮寺現在的水平看來，要一擊擊殺鳴女，必須要在鬼舞辻動手之前。
[尾崎紅葉]：雖然是這麼說的，但這還是這孩子第一次做這種事，即便換做是我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尾崎紅葉]：要是失敗了的話，這孩子根本就無法活著走出無限城。
鳴女的血鬼術是能操控其所在的空間，即便是良子動用技能[面對疾風吧]，在不知出口的迷宮前，速度根本就失去了意義。
[中原中也]：不要太小看這家伙了，紅葉大姐。
盈亮的屏幕上，握著壓切長谷部的少女在寬敞的露台上停下了腳步，她的神色未變，卻在轉瞬之間抽刀削斷了鬼舞辻無慘手臂化作的荊條。黑色的荊條在直取她咽喉之前便斷在了她的腳邊，在鬼舞辻無慘再次出手之前，掃了一眼露台周圍的少女小聲默念了一遍「空手接白刃」。
鳴女抱著琵琶就坐在鬼舞辻無慘的背後十米處，除了鬼舞辻無慘外，離她最近的就是上線之三猗窩座。至於童磨與良子未見過的上弦一黑死牟，不出意料地並未出現在無限城內。
這對於她的計劃來說似乎是好事。
「好久不見了鬼舞辻君。」良子似乎沒有要收回刀的打算，她抬眸徑直地望進鬼舞辻無慘的那雙眼睛，「沒想到您還有女裝的癖好。」
鬼舞辻無慘稍稍眯起了眼睛，她冷笑了一聲：「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想要做什麼了。」
「青色彼岸花在哪裡？」
鬼舞辻無慘顯然是沒有浪費時間的打算，她輕巧地從高高的屋頂上躍至露台，一步一步向執刀的少女逼近。毫不掩飾的殺意就這樣從鬼舞辻無慘的身上迸發開來，大概是因為身體裡流淌著鬼舞辻無慘的血液的緣故，比起沒什麼動作的良子，分散地站在四周的上弦與下弦幾乎是同時垂著腦袋跪了下來。
十五米、二十米……不，還不夠。
良子仔細地估算著鬼舞辻無慘與鳴女之間的距離。她抿了抿唇，握著刀柄的手稍稍收緊，出乎鬼舞辻無慘預料地選擇了後退。
鬼舞辻無慘就這樣理所當然地把良子的舉動理解為了害怕。他微微揚起下巴，居高臨下地露出了嘲諷般的姿態：「我最後問一遍，青色彼岸花在哪裡？」
良子一邊後退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回答道：「不知道，不過既然鬼舞辻君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那大概長在鬼舞辻君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也說不定。」
少女的腳跟觸及到了露台上的木樁，她微微側過臉，看了一眼背後大概距離有十米的地面，「說起來，我還想問問鬼舞辻君這三年來從我身上取走的血液到了哪裡。」
良子生活在童磨的寺廟裡的三年，鬼舞辻無慘每隔一個月便會從她的身上取走幾管的血液，良子猜測那大概是鬼舞辻無慘拿來研究她身上的秘密用的。
但是鬼舞辻無慘一定是研究不出什麼東西的——畢竟拋開腦中的系統外，就她本身而言實在沒有什麼特殊的。
「連著三年一無所獲，看來鬼舞辻君與永生這件事沒有緣分。您還是盡快放棄得好。」
這句話顯然是激怒了鬼舞辻無慘。良子瞥見跪在遠處的墮姬稍稍抬起了頭，她美麗的臉上除了恐懼外幾乎寫滿了「你瘋了嗎」這幾個字。
「說起來，安享晚年這件事也不錯，鬼舞辻君可以搬個椅子去院子裡曬曬太陽，喝喝紫藤花茶之類的，健康的作息說不定還可以讓鬼舞辻君活得久一點。」
「啊，不對，我忘記了——」
握在少女手中的長刀微微一轉。
「——鬼舞辻君是做不了這種事情的可憐的鬼呢。」
帶有骨刺的觸手從鬼舞辻無慘的身後一瞬間便從四面八方向退無可退的少女襲來，而因鬼舞辻無慘的殺意跪在地上的鬼們仍不敢抬起頭。
「去死吧。」
良子看見鬼舞辻無慘的嘴唇一張一合，連帶那張頗為好看的臉也變得扭曲而猙獰。
而幾乎是在鬼舞辻無慘開口的同時，在鬼舞辻無慘眼中只不過用一只手就能捏死的人類少女的身形暴起，她以肉眼無法企及的速度躲過了鬼舞辻無慘的攻擊，借著露台周圍樹立的木樁高高躍起。
日之呼吸·炎舞！
琴弦崩斷的錚鳴聲響起，帶著腥臭味的血液濺落在少女的臉頰上。在鳴女的腦袋落地的同時，還未從刀刃上熄滅的紅色火焰幾乎灼燒了鬼舞辻無慘的眼睛。
鳴女一死，不知在何處的童磨與上弦一便無法立即趕到鬼舞辻無慘的身邊，而無限城也開始不受控制地飛速衝向地面。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鬼舞辻君三年裡給了我無數次來無限城的機會。」
良子又往後躍了一步，她看了一眼倏地出現在自己原來所站之處地猗窩座，最後目光在憤怒的鬼舞辻無慘臉上落定。
「雖然並不能殺掉鬼舞辻君，不過看鬼舞辻君四肢斷裂的模樣也挺有趣。」
鬼舞辻無慘並不明白良子的意思，他也不想明白，他現在滿腦子裡充斥的都是將面前之人殺掉的想法。
根本不需要鬼舞辻無慘開口，已經明白了鬼舞辻無慘的意思的上弦皆向屋頂上的少女襲去。
良子在心中默數著時間，距離她的技能面對疾風吧結束還有三分鐘……
足夠了。
在無限城出現在地面的那一刻，驚天而起的爆炸分散了上弦，在巨大的火光和飛散的建築物中，只能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靈巧地穿梭。她擦著火焰而過，身影消失在了鬼舞辻無慘的視線之內。
良子聽見了鬼舞辻無慘憤怒的吼叫聲。
鬼舞辻無慘一定想不到，不過短短的幾分鐘，無限城便化為了灰燼。
在爆炸聲平息的那一瞬，散落在地上的焦黑的肉塊緩緩地挪動，鬼舞辻無慘的身形殘缺，以一種十分可怖的姿態立在了夜色之中。
良子就藏身於距離鬼舞辻無慘五百米的地方，倒不是來不及跑遠，只是她現在逃走，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沒有了意義。
一分鐘。她解除面對疾風吧的副作用只需要一分鐘。
她賭的就是鬼舞辻無慘無法在這一分鐘內無法找到自己。
然而令良子沒有想到的是，因爆炸帶起的衝擊而四散的上弦恰好就有一位在她的周圍。
殘破、美麗。
墮姬便以殘缺了半個身子的姿態從樹梢上站了起來，她的背後映著皎潔的明月，血從她撕裂的肩膀處一點一點流了下來，在她的襟口出蔓開一層薄薄的紅。
良子沉默地與她對視了半晌，那雙寫著「陸」的翠色虹膜透得一眼便能望到底。
「他來了。」
女人嫣色的唇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墮姬的意志在她成為鬼的那一刻便變得無關緊要，鬼舞辻無慘透過她的眼睛徑直看到了良子的所在。
壓切長谷部再一次化形為了付喪神，他的身形完完全全地將動彈不得的少女所籠罩，在確認墮姬暫時並無攻擊的意圖後，看向一步一步走來的鬼舞辻無慘的神色肅穆。
是時候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壓切長谷部對他自己說。
這把輾轉於織田信長與黑田如水之手的歷史之刃並不畏懼死亡。
「回來，長谷部。」僵直狀態下的少女的聲音有些沙啞，她默數著時間，一雙黑眸中的情緒並不分明。
「但是……」
「碎刀是會痛的吧。」
壓切長谷部一頓，「您怎麼……」
「果然如此。」
背靠著樹的少女露出了了然的笑意，這讓壓切長谷部一下子明白過來剛才自己驚訝的神色似乎出賣了自己之前撒下的謊言。
「理所當然地送長谷部去送死，這種事情我做不到。」
「而且，我想賭一把。」
黝黑的雙眸之中，鬼舞辻無慘身上最後一塊散落的肉已完成歸位，被稱作鬼王的男人的手化作荊棘，他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衝向了這裡。
「這是命令。」
漫天的金光散開，壓切長谷部化為刀刃，回到了少女的手中。
[中島敦]:欸、等、等等，良子小姐是打算做什麼？
[太宰治]：唔，大概是賭在鬼舞辻無慘殺掉她之前會有人阻止鬼舞辻無慘吧。
[中島敦]：但是之前的計劃裡，即便那位先生願意趕來，應該也是在幾個小時之後……
[太宰治]:是，所以良子小姐大概只是為了不讓長谷部君白白送死吧，畢竟已經害怕地嘴唇都發抖了呢。
太宰治的這句話一發出去，他的房間門就被捏著手機中島敦匆匆忙忙地撞開了。坐在窗台上的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笑著抬起手，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呀，下午好啊敦君。」
中島敦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敦君。」太宰治抬起一根手指，輕輕地戳了戳手機屏幕，「女人的直覺可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哦。」
中島敦選手並未反應過來。
中島敦選手原地疑惑了。
中島敦選手有些不敢看自己的手機屏幕。
快要哭出來的小老虎就這樣僵硬地低下了腦袋，看向自己手機屏幕上的畫面。
短刀出鞘，銀白色的短刃削斷了鬼舞辻無慘的手臂，停在他的喉口。
「欺負女孩子可不行。」
肩上趴著的白狐的皮毛被夜風微微吹動，奴良滑瓢的金發在夜中格外顯眼。
「你是？」
鬼舞辻無慘眯起了紅眸。
「這位是奴良組的總帥——滑頭鬼！」不等奴良滑瓢開口，扒開他垂在臉頰兩側的黑發的納豆小僧便扯著嗓子嚷嚷道。
納、納豆說話了？！
屏幕前的中島敦因驚訝而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無趣。」鬼舞辻無慘冷聲道，「墮姬，解……」
「你說得是這位嗎？」
沉沉的夜色之中，略微慵懶的女聲響起。鬼舞辻無慘一怔，視線越過面前之人，望向黑暗中閃起的無數雙眼睛。
墮姬不知何時已被包裹在了冰塊之中，雪女站在她面前，以一副打量般的姿態彎下了腰，「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呢，鬼。」
「招惹了鬼，奴良組接下來可有的忙了。」擁有著一頭微卷的水色長發女人慢悠悠地跳下了樹梢，眼瞼掀起，看向遠處的奴良滑瓢，「這可都是你的錯。」
金發的妖怪因此而大笑，「妖怪可不能怕了別人。」
在鬼舞辻無慘的注視下，奴良滑瓢以一種狂傲的姿態掀起了唇角。
「正好也想試試看我的『畏』和傳聞中的血鬼術究竟哪個厲害，不過輸了的話似乎挺沒面子。」黑色的火焰包裹住了奴良滑瓢手中的短刃。
「所以，就麻煩你這家伙下地獄吧。」
第57章
這是良子第一次看見奴良滑瓢以妖怪之姿戰鬥, 雖然早就從系統口中聽說過奴良滑瓢是統帥百鬼的大妖怪，但截至兩年前，良子才接受了原來自己百年前認識的好友中只有白蘭傑索勉強算個人類的事實。
說起來這還要得益於現在正從奴良滑瓢的肩膀上跳下來的納豆小僧。
只不過她隨手抓起來的納豆長著兩只眼睛這件事良子偶爾夢到的時候還會嚇一跳。
逐漸感受到身體能夠受自己支配後的少女很快地便站起了身子, 她的余光瞥見墮姬憤怒地打破了雪女所制造的堅冰, 抬眸便能看見聚集而來的上弦。
包括剛才一直未見的童磨。
「你看起來濕漉漉的呢, 小墮姬。」寬大的褲管在男人從高處躍下時獵獵作響, 童磨用合攏的扇子輕輕敲了敲下巴, 眼睛裡帶著好奇的笑意, 「唔, 似乎是對面的妖怪小姐做的呢。需要幫忙嗎, 小墮姬？」
回答童磨的是墮姬飛舞的衣帶，它很快地從微微偏了偏腦袋的童磨邊飛過, 在後者的右臉處留下淡淡的血痕。
「你這家伙, 竟然敢害我在無慘大人面前丟臉。」墮姬美麗的臉上浮現出了猙獰的憤怒, 在她身後的黑暗之中, 妓夫太郎無聲地立著,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她便這樣尖叫著向雪女襲去。
良子收回了看向墮姬與雪女的視線, 她瞥見猗窩座斜眼看向童磨, 難得地主動搭話道, 「黑死牟呢？」
童磨拍了拍自己右手空蕩蕩的袖管上的灰塵，那裡自從三年前被良子在藤襲山中削下後便再也沒長出來過，他的長睫垂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不知道，大概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吧。小鳴女死掉的話, 估計要花很長的時間呢。」
這麼說完後, 他的睫羽顫了顫, 抬眸看向樹影下的良子，「說起來，要不是良子把我的寺廟也炸掉了的話，我現在應該在進食吧。」
童磨彎唇笑起來，「真是挑了個好時候啊，良子。」
面色蒼白的少女不動聲色地握緊了刀柄，她的目光從擴大的戰場上掃過，開始迅速地分析形勢。
想要插手戰場的半天狗被拿著禪杖的鴉天狗擋住了去路，他們看上去都沒有什麼動作，顯然是在等著對方先出手。
而剩下小鬼們似乎有向藏身於罐中的玉壺靠近的打算，只不過他們還未完全接近，就被壺中衝出的章魚腳給打散了。
「抱歉。」刀光亮起，少女輕盈地落在了納豆小僧的面前，明明腳下是還在扭動的章魚腳，她卻回過頭看向身後爬起來地一眾形態各異的小鬼們，「可以幫我先托住那邊那個家伙嗎？」
被稱之為[那個家伙]的童磨微微歪了歪腦袋，似乎不明白一直執著於殺掉自己的妹妹在這個時候為什麼選擇了和玉壺對戰。
不過他很快地就重新彎起了眼睛，唰地一下打開了扇子。
「就是你吧，偷偷溜進良子房間的家伙。」
沒有再看向與玉壺纏鬥在一起的良子，童磨看向了自己腳下聚集起來的小鬼。
明明是笑著的，納豆小僧卻感到了背後凜冽的寒意。它縮了縮脖子，後退了一步，而後又想到自己現在似乎代表的是奴良組，作為跟隨奴良滑瓢最久的鬼之一，納豆小僧強撐著上前了一步，「你，你怎麼發現的？」
童磨指向了遠處神出鬼沒時不時砍鬼舞辻無慘一刀的奴良滑瓢：「因為你身上有那家伙討厭的味道嘛。」
說完這句話後，仿佛沒將面前的威脅放在眼底，童磨盯著與鬼舞辻無慘纏鬥在一起的奴良滑瓢感嘆道：「看起來又變強了呢，明明以前奴良君和我過了幾招就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納豆小僧對於童磨的形容十分不服：「那是因為鴉……不對！總之我們總大將是有事才離開的！」
童磨耐心地拖長語調糾正道，「是逃走了喲。」
小鬼們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正打算不和面前這只鬼廢話衝上去打架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困難，繼而一個接一個地掐住了脖子緩緩地跪倒在了地上。
納豆小僧迷茫地眨了眨眼，開始發現情況不太妙，他蹲下身扶了扶自己的同伴：「喂、喂喂喂，不是吧？你們怎麼了？不會只有我一個……可惡，就算只有我一個……」
與急得開始胡言亂語的納豆小僧不同，童磨露出了誇張的驚訝的神情：「為什麼你沒有事呢？」
納豆小僧：「？」
童磨：「按道理來說，你的肺應該和這些家伙一樣壞死了才對。」
納豆小僧頓時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挺直了腰板，插著腰驕傲起來：「哈！你想不到吧！納豆是沒有肺的！所以你這卑鄙的家伙用這種卑鄙的招數是對付不了我的！」
童磨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於是下一秒，納豆小僧的身後就出現了一個和他一樣高的冰晶人偶。怎麼說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妖怪，納豆小僧抱著腦袋避開了它的攻擊，他的身體裡迸出納豆形成的黏糊糊的線，束縛住了冰晶人偶的行動。
童磨在一旁鼓了鼓掌。
納豆小僧：「啊，謝……不！等等！你這家伙在嘲諷我嗎？！！」
穿著教祖服的童磨悠悠地笑了一下：「不是哦，畢竟那位大人在看著，我有認真和你戰鬥哦。」
納豆小僧正迷茫地眨了眨眼，他剛想問些什麼，卻感受到了來自身後傾瀉的殺意。在這只僵硬地轉過腦袋的妖怪眼底，倒映出自己背後的五只冰晶人偶。
納豆小僧：……呀啊啊啊啊啊啊——！！
垂眸看向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的小妖怪們的童磨面色未變，他的眼尾微揚，帶著些雪一般清冷的味道。
他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意味不明的笑。童磨在看了一眼在猗窩座加入後明顯走向下風地奴良滑瓢後，目光又在躲過良子攻擊的玉壺身上落定。
「我已經好多年沒看到玉壺這個形態了啊~」
他這樣感嘆道。
激烈的戰場中，只有童磨兀自地站著。夜風將他的金發拂起，毫不費力地便越過他微突的眉骨，薄薄的唇。他紅色的外袍上鑲著紫邊，剔透的虹膜中映出與墮姬並肩作戰的妓夫太郎的身影。
「真羨慕啊。」
他一啟一合的唇被金色的扇面掩蓋，一想起自己那被良子炸得連渣都不剩的寺廟，童磨便苦惱地皺起了眉。
今夜是他難得的進食時刻，明明為了防止被人看見再出現像以前叫琴葉那個女孩一樣的麻煩，他還特地驅散了侍從呢。
結果不僅連一口女孩子都沒吃到，童磨光拼湊自己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身體就花了不少時間。
「再拖下去可就要完蛋了呢。」
童磨自顧自地說道，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笑聲如玉般清越爽朗，彎眸之際倒是的確像極了天邊皎潔的上弦月。
「黑死牟大概已經發現自己被騙了吧。真可憐啊。」
他搖了搖扇子，在鬼舞辻無慘怒吼的一聲「童磨」中向夜色中堅韌的黑發少女踏出了第一步。
「我可是已經盡力了哦。」
他兀自點了點頭，分不清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憤怒的鬼舞辻無慘說的。
抑或是對著他曾經承諾「良子不論有什麼願望我都可以幫你實現哦」的少女說的。
就在刀尖即將觸及第一形態的玉壺的脖頸之時，少女的手腕被冰制的藤蔓纏住，倒刺扎進了她的皮肉裡，血順著少女潔白的手腕一點一點地流了下來，順著玉壺造成的地上的一灘一灘水流入了草叢裡。
不過是毫秒之間，良子就已經做出了決斷。
從冰之人偶身上長出的藤蔓並沒有阻止少女的動作，它們反倒是被默念了一句「大力出奇跡」的良子往前拉扯了幾分。
童磨溫和地注視著少女的背影，僅僅是在玉壺的腦袋落地時才露出了故作的驚異的神色。
「真可憐啊。」
他為著死去的玉壺流下了一滴眼淚。
「已經握不住劍了吧，良子。」纏在少女手腕上的藤蔓並沒有松開的跡像，卻是能清楚地看到與雪白的骨分離的皮肉。
童磨並不意外這次良子的傷並未像他們再見時第一次交手那樣復原，他靜靜地看著流淌下的鮮紅的血，被染紅的冰晶在月下竟彰顯出獨特的美感。
童磨笑了一下，纏繞在少女腕上的冰藤便再次收緊，「這樣的你是殺不掉我的哦。」
「……」
少女沉默地松開了握著壓切長谷部的右手，又穩穩地用左手接住了墜落的長刀。她高高地舉起劍，在冰塊碎裂的清脆聲響裡，毫不費力地斬斷了冰藤。
「沒關系，我已經沒有那麼執著了。」良子松開了緊抿的唇角，她的目光灼灼，聲音因皮肉撕裂之痛而有些不穩，「就算我殺不掉哥哥，也總會有人殺掉哥哥的。」
雖然系統從未告訴過她，不過她總從系統的嘴裡聽到「宿主您又破壞劇情了」「您把這家伙殺掉那四年後您就要扮鬼給炭治郎少年漲經驗了啊！」之類的話。
仔細想想的話，大概就能推測出這個道理。
——沒有鬼的和平世界。
即便在此之前還需要無數人的犧牲。
童磨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真意外呢。良子又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交到了什麼朋友嗎？」
良子對此毫不避諱：「是，中原先生和太宰先生教會了我很多人生的道理。」
屏幕前的中島敦看了一眼剛被國木田打撈回來的濕漉漉的太宰治：……不，太宰先生還是算了吧。
童磨燦然地彎起了唇角，就像是一位普通地為妹妹交到朋友而高興的兄長一樣。
如果忽略掉從少女頭上墜落的無數冰柱的話。
童磨沒有再給良子任何喘息的機會，冰蓮上的花瓣散開，在周圍的樹干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劃痕，它們從四面八方向良子襲去，割斷了少女的黑發，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傷痕。
太密集了。
附身於刀劍的壓切長谷部想道。
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避開，更何況……
擊碎了迎面而來的花瓣的良子高高躍起，她避過了腳下旋轉的冰蓮的攻擊，在落地時卻因避開背後襲來的冰晶人偶而狼狽地摔了一跤。
她的全身都是泥與血，只有那雙黑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閃亮。
從戰場上脫身對於良子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即使現在逃跑，在殺掉鳴女與玉壺的情況下倒也不虧。
只是。
再等等。
從地上緩緩地站直身子的少女小小地吸了一口氣，這樣對自己說道。
再等等。
說不定，說不定……
【「這就是良子小姐的想法嗎？」】
在開戰的前一天，縮在被窩裡的少女聽見太宰治的聲音。
【「但是，良子小姐的哥哥可是親手殺掉了蝴蝶小姐哦。鬼殺隊的那些家伙現在大概恨透了良子小姐吧。」】
被窩裡的少女又縮了縮。
【「唔，不過這是鏟除鬼舞辻君的好機會。就算是出於這一點，鬼殺隊的那些家伙也會來吧。」】
就如同太宰說的那樣，這是鏟除鬼舞辻無慘的好機會。
在良子交予產敷屋耀哉的書信中，已經寫明了所有鬼的血鬼術與弱點。
她沒有任何的鬼殺隊會因為她而前來的希冀，她賭的便是富岡義勇曾對她說的鬼殺隊的使命。
所以，良子十分肯定鬼殺隊的柱們會到場。
只是，在那之前……
少女調整了呼吸，重新擺好了戰鬥的姿態。
不能死掉。
童磨眨了眨眼睛，操控的冰晶人偶攻勢更加迅猛。
他站在月光之下，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擊退了他的攻擊的少女一次次地倒下，又一次次地站了起來。
完全想不明白良子在想些什麼啊。
童磨在心中苦惱地思考道。
一定很痛苦吧。良子只是個弱小的人類，人類流了這麼多血的話，一定很痛苦吧。
童磨想起那些在臨死前不斷地哭喊慘叫的女人，她們匍匐在他的腳下，一點一點地爬向關閉的紙門。她們的血在地板上留下長長的一道痕跡，就像童磨記憶中揮著斧子砍向他與良子的母親的血那樣令人作嘔。
那時候的良子還是個小不點呢。
幼小的，需要藏身於他的羽翼之下地雛鳥。
稍一不慎便會死去。
明明是那樣弱小的存在，真是出乎意料啊。
童磨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反正遲早都要死去的，那位大人前不久也打定了殺掉良子的主意。
要是良子能變成鬼就好了啊，那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童磨那雙蒼白的、骨節分明的手掐住了面前之人的脖子，他的神色悲戚，看向良子的目光與看向那些教徒地目光似乎有什麼相似，又似乎有什麼不同。
寒烈之白姬擋住了化形的壓切長谷部的攻擊，童磨毫不費力地便將面色痛苦的少女提起。
「真可憐啊。」
這是他第三次說這句話了。
與之不同的是，童磨始終未為良子流下眼淚。
「沒關系，我很快就會來陪良子的。」
童磨很想用另一只手胡亂地揉揉失去血色的少女的頭發，可惜他的另一只手臂已經消失了。
「好孩子。」
童磨再一次收緊了手中的力道，只要他再稍稍用力一分，少女纖細的脖頸便能被折斷，她的世界便將回歸於寂靜。
良子抬起了浸滿鮮血的手，她已然沒什麼力氣了，連掙扎一下都費盡。
「大力出……」
被掐住的喉嚨很難發出聲音，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微弱地難以讓人聽清。
而就在少女說出最後一個字之際，阻礙少女呼吸的壓力驟然減輕。童磨握住良子的那只手墜地，在夜中濺開一片紅色的血。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擊！」
掀起的羽織落下，劍士柔軟的黑發被風掀起。富岡義勇像是趕了很久的路，額間布了層薄汗。
「抱歉。」
這是他對身後的少女說的第一句話。
他抬起了手，就像在夜時的百川鄉那樣，笨拙地拍了拍黑發少女的腦袋。
富岡義勇那木訥、古板地沒有什麼起伏地聲音，先天便帶著使人安心的力量。
他的藍眸之中映出紅了眼眶的少女。
「沒事了。」
第58章
富岡義勇是個淺眠的人, 他自三年前起便很少睡覺，除了意識到自己與鬼舞辻無慘的差距而加緊訓練的原因在，更為主要的是……
他一閉上眼睛, 就是那道渾身是血的影子。
十八歲的少女擋在他的面前, 手掌因被黑色的荊棘貫穿而留下了可怖的傷痕。潔白的月光繾綣彌散, 富岡義勇一時之間有些看不分明。
【「她就要死了。」】
在富岡義勇所中的血鬼術中，錆兔的身體被手鬼吞噬，少年那雙向來神采奕奕的眸子裡已經沒有了光彩, 嘴唇翕動之間，卻對著愣在原地的富岡義勇說出了這樣的話。
她就要死了。
蝴蝶香奈惠還活著的時候，富岡義勇便經常看到她溫和地笑著, 注視著黑發挽得高高的少女。富岡義勇不太理解這樣的行為。
「因為良子小姐長得很可愛嘛，富岡先生不這樣覺得嗎？」
那是富岡義勇第一次仔細看了看自己將來的師妹長得什麼樣。
她的鼻尖上帶著布著小小的汗珠，長長的黑發因著少女的動作而高高揚起。蝶屋的演練場中, 良子被不死川打得上躥下跳，少女嬌嫩的皮膚透出充滿生氣的粉紅，長長的睫羽下, 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就如同寶石般閃耀。
的確比一般人要看好一些。
默默地將目光轉移到腳下爬過的螞蟻上的富岡義勇在心中想道。
不過他對此並不感興趣。
富岡義勇較為感興趣的是良子身上的秘密。不過比起用「感興趣」這個詞, 也許「提防」更為恰當。
良子不同時刻的戰鬥的風格差太多了, 就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一樣。
「親眼來看看吧，義勇。」
在鱗瀧左近次寫給富岡義勇的信中, 只寫了這樣一段簡潔的話。
於是年輕的劍士便啟程去了峽霧山, 他比良子意識到時要更早到一些, 在後者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目睹了她被瀑布衝走數次的全程。
雖然富岡義勇至今也不明白, 良子為什麼要在峽霧山種蘿蔔。
「主公似乎對她寄予了厚望。」
這是富岡義勇對鱗瀧左近次說的話, 也是他那時關注良子唯一的理由。
不過大概也是因為受到了太多地關注的原因, 富岡義勇偶然看到了樹林中的少女大吼著打倒一片數木的畫面, 她像是在和誰說著話，在富岡義勇判定了周圍除了自己的確沒有別的人後，他得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
藤原良子有精神疾病。
雖然在他作為師兄委婉地勸誡後者壓力不要太大時，後者短暫地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出乎富岡義勇意料的是，這個叫做「藤原良子」的少女進步神速。
倒不是在呼吸法方面。
她本就力氣大得驚人，在從不知道哪裡學會了格鬥的技巧後，在富岡義勇震驚的目光裡一拳敲碎了綁著麻繩巨石。
站在富岡義勇身邊的鱗瀧左近次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在微妙的氣氛中委婉地告知面前的少女只有用日輪刀切碎巨石才算數。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富岡義勇總覺得自己那時好像聽見了錆兔的笑聲。
「鱗瀧老師其實還挺擔心富岡先生的。」單手拿著樹枝烤魚的少女坐在矮矮的石頭上，她被水淋濕的衣服已經差不多被燃起的篝火烘干了，抬起眸時，一雙黑眼睛中便映出背對著瀑布坐著的富岡義勇。
「蝴蝶小姐也是，啊，上次和產敷屋君聊天的時候產敷屋君也提過。」
富岡義勇：？
「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但從富岡先生對於小百合的態度來看，富岡先生再這樣繼續下去是討不了女孩子喜歡的。」
講道理，富岡義勇還想了一會小百合是誰才反應過來。
富岡義勇擰著眉頭沉吟了半晌，最後才硬邦邦地憋出一句「是嗎」。
黑發少女晃了晃手中的烤魚，十分自然地回答道：「不管怎麼說對著女孩子露出[那你的確挺弱的]的表情都是會被討厭的吧。不過小百合就算了。」
富岡義勇：「……我沒有被討厭。」
富岡義勇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面前的少女在聽到自己的這句話後就好像看到什麼驚奇的事一般愣住了，她就這樣在富岡義勇困惑的眼神中僵了片刻，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大概也算是富岡先生的一種天賦吧。」她想了想這樣說道，「不過富岡先生的臉長得很好看，被臉長得好看的人誇獎，隨便一句話女孩子都會很開心。」
富岡義勇完全一句話都聽不懂。不過他想到良子最近壓力很大甚至開始胡言亂語的事……
黑發劍士突然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這樣的舉動使得良子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就在良子即將抬手摸摸看自己是不是把烤魚吃到鼻子上去了的時候，就聽見少年用清朗的聲音緩緩說道：「你長得很像河豚。」
良子：「？」
富岡義勇再接再厲：「臉和河豚一樣圓。」
良子：「……富岡先生。」
富岡義勇：「？」
良子：「您以後遇到喜歡的女孩子，還是不要講話好了。」
「請努力地讓她愛上您這張臉吧。」
富岡義勇就像小動物那樣迷茫地眨了眨眼。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理解範圍內，比如在他偶爾和蝴蝶香奈惠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後者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富岡義勇覺得大概是因為自己長得很好笑。
奇怪又神秘，明明看上去像是大家養出來的小姐，卻努力堅韌地使不死川都多看了兩眼。
這是好事。富岡義勇想道。
畢竟她看上去似乎喜歡不死川實彌。
「你喜歡藤原吧。」
「噗。」
一口湯還沒咽下去就差點從鼻子裡噴出來的不死川實彌被富岡義勇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句話嚇了一跳。
「你找死嗎，富岡。」
不死川實彌的額角暴出兩條青筋，他磨著牙，一副看上去很生氣的樣子。
不過富岡義勇並沒有被此嚇到，他十分冷靜地繼續分析道，「你對待藤原的方式和花柱不同。」
不死川實彌覺得富岡義勇似乎有在嘲諷自己的嫌疑。事實上在不死川實彌的眼中藤原良子和蝴蝶香奈惠沒有什麼不同，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前者因為在某些方面意外地沒有羞恥心而更難對付一點。
他剛要發怒，就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喂。」不死川實彌的聲音降了兩個調，他的肌肉抽動著，滿臉陰沉得可怕，「那家伙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地給我送荻餅，該不會就是你這家伙害的吧。」
富岡義勇緩慢地眨了眨眼，並沒有發現哪裡不對勁：「我只是和藤原說你好像喜歡吃荻餅。」
至少在做師兄這方面，富岡義勇覺得自己十分稱職。
不死川實彌雖然脾氣差了點，但實力強勁，的確算得上是個好對像。
雖然富岡義勇不明白不死川實彌為什麼要提著日輪刀追著他跑了半個煉獄宅，邊跑還邊喊：「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每次送來之後都說了些什麼惡心人的東西啊混蛋——！！！！！」
嗯，大概是因為不死川害羞了吧。
腦袋被不死川實彌打了一拳的富岡義勇心如止水地想道。
不過不死川和藤原在一起的話，大概還要解決那個上弦二的麻煩。
不知道為什麼，上弦之二童磨似乎對於後者十分執著。
「童磨是我的哥哥。」
富岡義勇很快就得到了這個令他震驚的答案，雖然場合有些不恰適宜，直接地導致了不死川實彌短暫的失態。
那時候的富岡義勇握住了不死川實彌的肩膀，他的藍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少女蒼白的側臉，她似乎不敢看向自己，富岡義勇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生出膽怯。
原來她指的有無論如何想要殺掉的人不是鬼舞辻無慘。
出乎意料地，富岡義勇倒沒有像不死川實彌那樣因被欺騙而生氣。
藤原，不，應該叫神宮寺了，某種角度來說的的確確從未騙過他們。只是他們自己搜集的情報出了錯。
就在富岡義勇這麼想著的時候，他眼睜睜地看著黑發的少女倒入了神明般突然出現的人的懷裡。
她馬上就要變成鬼了。
不死川實彌怒吼著向她揮起了刀。
沒有人類能夠在變成鬼後能保持理智。
神宮寺良子將會變成殘忍的、靠吞食人類為生的令人作嘔的怪物。
不死川實彌沒有錯，出於對於同僚的尊重，他們應該在她變成鬼之前就殺掉她。
富岡義勇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知道是這樣的道理，可他的心卻像是被誰擰起，就如同當日在夜晚的戰國時，富岡義勇難得地感到了驚恐這樣的情緒。
她就要死了。
當日那個掌心斷了一截荊棘，滿臉血污地喊他「富岡先生」的孩子就要死了。
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並未將昏迷的少女殺死，這直接導致了三年來富岡義勇在出任務的過程中都保持著高度戒備的姿態。
富岡義勇並不確定自己能否認出變為鬼的良子。
他能夠確定的是不過是斬鬼是他的使命罷了。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的矛盾心理，富岡義勇在從產屋敷耀哉口中得知良子以人類的姿態在鬼中待了三年時，震驚之余又感到了小小的慶幸。
「也不知道那孩子會不會害怕呢……」
富岡義勇聽見半跪在自己身側的甘露寺這樣小聲地說道。
「那家伙能有什麼事啊。」不死川實彌別過臉去哼了一聲，「那家伙的哥哥不是上弦嗎。」
所有人似乎都理所當然地這麼認為。
這令富岡義勇時隔許久第一次因慍怒而皺起了眉頭。他什麼沒說，眉眼間卻流露開一股漠然的冷意，挺拔的鼻梁下，薄薄的唇抿起。
他是第一個啟程趕向少女心中所述之地的人。
說不清是負罪感還是無力感，一股油然而生的懼意使得富岡義勇一刻也不敢停歇。這連富岡義勇自己都感到了微微的錯愕。
這樣的錯愕很快地就在目光觸及被掐住脖子的少女時化作了憤怒，找到了宣泄口。
「呀，怎麼又是你。」
被削下的手臂很快就完成了再生，童磨臉上方才的悲戚消散地一干二淨，他眨了眨眼睛笑起來，似乎並沒有因為意外到來的富岡義勇的插手而感到惱怒。
「破壞別人兄妹團聚是會遭報應的哦。」
他說著就打開了扇子，寒烈之白姬聚集回了他的身邊。
「雖然勇氣可嘉，但即便再加一個人也沒有什麼意……」
「誰說就一個人了。」
「哈哈哈，時機掌握得不錯呢富岡少年！」
「喂，再用那樣的眼神看我老子殺了你啊！」
「好久不見了——！良子小姐！！」
甘露寺站在高高的樹干上，滿面笑意踮起腳向富岡義勇背後的少女招了招手，動作幅度之大差點讓她從樹上摔下來，這使得她不遠處沉默的小芭內嚇了一跳。
「啊咧……」
童磨歪了歪腦袋裝模做樣地後退了一步，並不像是害怕，他反倒溫和地笑了起來。
「看來的確是交到好朋友了呢。」
巨大的冰蓮菩薩拔地而起，端坐於掌心的童磨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戰場。
「來吧。」
第59章
與鬼舞辻無慘的一戰因鬼殺隊的到來而戰局扭轉, 興許是受到了鬼舞辻無慘的命令，猗窩座脫離了與奴良滑瓢的戰鬥，而以一挑三擋在了悲鳴嶼行冥等人面前, 期間坐在高高的睡蓮菩薩上的童磨露出了一副感動的神情, 對著猗窩座發表了一系列「好朋友」的言論, 結果完全沒有得到後者的回應。
「從剛才起就很想問了。」甘露寺的手中握著她造型獨特的日輪刀，眼睛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雪女和鴉天狗，「那些就是良子小姐信中說的朋友嗎？」
不死川實彌對此沒有什麼興趣, 他淡淡地瞟了一眼，「哼，什麼時候鬼也開始內訌了。」
良子用撕下的衣服的布條包住了鮮血淋漓的手腕, 「奴良先生他們是妖怪，和鬼是兩種生物。」
不死川實彌完全沒有聽說過妖怪這種說法，「總之就是和鬼差不……」
刀鞘毫不留情地敲在了白發男人的後腦勺上, 在不死川實彌不可置信和氣得快要殺人的眼神中，黑發少女繼續耐心地糾正道：「是妖怪。」
甘露寺被不死川實彌和良子之間的交流逗得笑出了聲，不過顯然, 這樣令人發笑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 圍剿上弦之二童磨的柱們很快地便因睡蓮菩薩的一擊而四散躍開。
「雖然看著大家聊天也很有趣, 但是拋下我的話我可是會很傷心的哦。」童磨特有的輕快聲調傳來，他似乎都沒有要站起身的打算, 只用金色的蓮華扇遮住半張臉。
他那雙漂亮的眸子先是落在執刀相向的柱們身上, 最後又在黑發少女纖細脖頸上礙眼的紫色瘀斑上停留了片刻, 童磨合上眸子笑起來, 「如果連靠近我都做不到的話可是殺不掉我的哦。」
富岡義勇的神色冷了半分, 他握著刀柄的手收緊, 似乎是在思考著對策。
與其他柱們纏鬥的猗窩座不同, 童磨所制造的睡蓮菩薩能夠釋放出大量冰霧，倘若吸入便會造成肺的壞死。
這就需要柱們在高強度的戰鬥過程中時刻調整好呼吸。
「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富岡先生。」良子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比起平日還要平靜幾分，她額前的碎發因風掀起，在略微遲疑了一會兒後，她又繼續開口說道，「和普通的鬼不同，光砍下哥哥的腦袋，哥哥是不會死的。」
富岡義勇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震驚的情緒，而甘露寺就像是受到了驚嚇的兔子一般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欸，等，等等，良子小姐是怎麼……」
「在藤襲山裡的時候，富岡先生和不死川先生趕到之前，我曾經削下過哥哥的腦袋。」
良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抬眸看向百無聊賴般撐著下巴的童磨，恰好童磨也在看著她，像是為了回應少女的目光一樣，他頗為興奮地揮了揮手。
「雖然不太清楚猗窩座先生，但是既然哥哥能夠做到，那上一和鬼舞辻君一定也能做到。」
因此，要打贏這場戰鬥，就必須拖到太陽升起。
在良子說完這句話後，富岡義勇等人短暫地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啰啰嗦嗦的煩死了。」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不死川實彌，他煩躁地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將刀背架在肩上，臉上露出囂張的笑來，「總之打就行了吧。」
不死川實彌一向是行動派，幾乎是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他便向巨大的睡蓮菩薩衝去。
像是驚異於不死川實彌這樣的行為一般，盤腿坐在睡蓮菩薩掌心的童磨向前傾了傾身子，看上去像是有些好奇不死川實彌會做出怎樣的舉動。
形態嬌小的冰之人偶被不死川實彌揮出的一刀斬斷，他急速奔跑著，越過旋轉的冰蓮，直直地向睡蓮菩薩壓下來的巨大手掌衝去。
風之呼吸·壹之型·塵旋風……
風刃掀起了急速的氣流，吹散了睡蓮菩薩周圍濃厚的冰霧，不死川實彌的雙目血紅，眉眼間帶著勢不可擋的戾氣。
削斬！
想像中的畫面並未出現，不死川實彌的日輪刀卡在了睡蓮菩薩的掌間。這道能夠撕裂開堅硬的大理石的風刃僅在全盛時期的童磨所制造出的睡蓮菩薩上造成了半道裂痕，並且還有飛速地再生的跡像。
不死川實彌壓低了眉頭，頗為不甘心地嘁了一聲。
「欸，你們這群小鬼比想像中的要強嘛。」說不清是嘲諷還是真的感嘆，童磨笑眯眯地彎起了唇角。
水之呼吸·壹之型·水面斬擊！
嵌著日輪刀的裂痕擴大，在睡蓮菩薩將不死川實彌按進地裡的前一秒，不死川實彌終於拔出了自己的日輪刀。
至於從富岡義勇和不死川實彌背後襲來的冰蓮花瓣，悉數被甘露寺接下，梳著三條麻花辮的女孩子神色緊張，手上的動作倒是沒有絲毫懈怠。
童磨驚訝的「哦」了一聲，他似乎本是想要為此鼓掌，不過礙於右臂的缺失，他只能拉長語調贊嘆道——
「你看起來很好吃。」
這句對於甘露寺說的話在鬼殺隊眾人前顯然是挑釁，這使得接下猗窩座的一擊的伊黑小芭內動作一頓，而生生地被猗窩座一腳踢到了樹干上。
「伊黑先生！」
甘露寺驚叫了一聲，不過在看到煉獄杏壽郎擋住猗窩座接下來的一擊後又很快平靜了下來。
她重新將目光聚集到了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童磨身上，發出了頗為認真的宣言。
「我生氣了哦。」
童磨眨了眨眼睛，並沒有將此放在心上。他握著扇子的左手抬至頭上，接下了身後的偷襲。
童磨愉悅地轉頭看向月下握著壓切長谷部的少女，「看來良子已經克服恐高的缺點了呢。」
黑發少女一頓，刀刃往前一送，借力躍回了原地。由於巨大的衝力，她不由地後退了幾步才穩住了身形。
富岡義勇抬手扶住了良子的肘部，他皺著眉看了一眼少女重新被鮮血浸透的右手，抿了抿唇最後倒是什麼也沒說。
「說起來，倒是沒有看見那個同樣戴著蝴蝶頭飾的孩子呢。」童磨的目光淡淡地從戰場上掃過，發出了一聲疑惑的鼻音。
聽見童磨的話的良子一頓，她當然知道童磨指的是蝴蝶忍，至於童磨是什麼時候見到後者的，應該就是他殺掉蝴蝶香奈惠的時候。
良子與蝴蝶忍的關系在蝶屋時本就說不上好壞，但是，那是那位蝴蝶小姐的妹妹。
良子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用怎樣的表情面對後者才好。
大概是看出了良子神色的變化，富岡義勇壓低了聲音，語氣平靜地解釋道，「是主公的命令，蟲柱和一個叫時透的孩子帶領著其他隊員包圍了這裡，大約在三公裡外。」
「時透？」
「是前不久新加入的隊員，在劍術方面很有天賦。」
良子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後者是誰，不過既然能讓富岡義勇稱贊有天賦，那大概就是很厲害的人了。
「唔，雖然不知道你們偷偷摸摸地在說什麼，不過再過一會黑死牟就要回來了哦。」童磨在說完這句話後，興致高漲地注視著柱們神色的變化，「呀，該不會是為了防止我逃跑，所以讓那孩子埋伏在了周圍吧。」
「……」
「真可憐啊，黑死牟那家伙可不會憐香惜玉。」即便是說著這樣的話，童磨臉上的笑意也沒有缺少半分，「會被切碎的吧。」
富岡義勇不能判斷童磨說的話的真實性，他擰眉看向面色算不上好看的黑發少女，「你怎麼想，神宮寺？」
良子盯著童磨的臉看了許久，「……不像是撒謊。」
甘露寺後退了半步，「我去告訴悲鳴嶼先生。」
兩個小時。
和夜間樹林中緊張的氛圍相同，遙遠的世界內，入江正一因為白蘭傑索的話而後退了半步。
「尤尼醬嗎？尤尼醬今天早上就由獄寺君接回彭格列了哦。」
「小正要是想要離開的話，我也不會勉強小正的。」
入江正一一頓，他張了張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不過在此之前便被白蘭傑索打斷了。
「小正早就想起來了吧——畢竟平行世界的小正可是見證我毀滅世界的好朋友呢。」
白蘭傑索的語調輕松，而入江正一的神色卻變得更加戒備。
入江正一有些胃疼，他的手撐在了桌角，緊抿的唇松開：「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呢，這還要多虧了良子醬送給平行世界的我的夢……哎呀呀，不用露出這麼緊張的表情嘛，我可沒有想殺掉小正。」白蘭傑索一臉無辜地坐直了身子，「雖然小正總是自作主張行事這點令我有些頭疼。」
「明明是我創造的7386號，可那孩子卻企圖篡改我的權限呢。讓良子醬去到戰國也是，讓中原君來幫良子醬也是，阻止斑君和柱間君進入直播間也是——這些都是小正的主意吧。」
「我可是全心全意地信賴著小正哦，但是要是沒有小正的話，良子醬現在早就已經記起所有平行世界的事了吧。」
白蘭傑索睜開了眯起的眼睛，他的兩根手指將柔軟的棉花糖捏扁，目光落在房間中央的投影上。
「真沒辦法，算了，就算違背游戲規則讓良子醬強制記起來的話也沒關系吧。」
「你和那位小姐不是朋友嗎？」
大概是已經有了自己不可能逃跑的覺悟，入江正一緊抿的唇松開，他的目光如炬，終於忍不住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
白蘭傑索露出了[你在說什麼啊]的神色，「我和良子醬當然是好朋友。所以，良子醬是不可能怪罪我的嘛。」
「畢竟啊~」
白蘭傑索輕笑了一聲。
「神明是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的嘛。」
第60章
「鬼還真是麻煩啊。」
躲過鬼舞辻無慘的攻擊的奴良滑瓢向後一躍, 拉開了與鬼舞辻無慘的距離。月下的妖怪胸膛半露，燦然的金色眸子下留著一道淡淡的血痕。
奴良滑瓢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他半眯著眼看向鬼舞辻無慘再一次長出來的手臂, 微微揚起了下巴。
背後傳來輕輕的力道, 雪女不知何時退到了奴良滑瓢的身後, 她在妓夫太郎和墮姬的聯合攻擊下顯得頗有些狼狽，本就凌亂的長發又更亂了幾分。
奴良滑瓢饒有興致地「嗯」了一聲，側過臉看向向雪女走來的妓夫太郎和站在枝頭上的墮姬, 「怎麼樣，不行了嗎，雪女？」
雪女輕輕地哼了一聲, 沒有回答奴良滑瓢的話，倒是傲慢地回敬了剛剛企圖用衣帶將她纏死的墮姬，「六的意思就是在鬼裡第六強的吧, 結果不過就是跟在哥哥屁股後面的跟屁蟲而已。」
墮姬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猙獰了幾分，她尖叫著向雪女衝來，結果才剛拉近了距離, 眼睛就因為雪女突然吹出的凍氣而無法睜開, 她揮著手後退了幾步, 倒是因地上的樹枝而倏地絆了一跤。
雪女斜眼看向身後的奴良滑瓢，下巴高傲地揚起, 「我才不會輸給這種貨色。」
然而她這樣的表情很快地就因為墮姬的一聲「醜八怪」裂開, 金發的妖怪好奇地看著自己的部下突然改變了神色, 以恨不得將墮姬凍成冰塊再打碎的姿態重新投入了戰鬥。
奴良滑瓢眨了眨眼睛, 突然意識到這大概就是納豆小僧以前和他說的女人的戰鬥。
四十分鐘。
奴良滑瓢注意到現在的戰場和剛才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剛才趕來的良子的朋友們有幾個一個小時前從戰場離開了, 這就直接導致了本來略微平衡的局面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向鬼中傾斜。
當然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身為一個狡猾的大妖怪在長時間的戰鬥下都有些疲憊了，更別說人類了。
「插手部下的戰鬥可不行，鬼舞辻君。」就在鬼舞辻無慘的黑色藤蔓向伊黑小芭內襲去的下一瞬，奴良滑瓢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鬼舞辻無慘的身後。
鬼舞辻無慘一頓，藤蔓下意識地便向身後揮去。然而除了落地的櫻花外，他的背後已然是空無一物了。
奴良滑瓢的「畏」名叫「鏡花水月」，滑頭鬼本就是迷惑人的妖怪，在鬼這裡也不例外。
打又打不中，脫又脫不了身，就像煩人的蒼蠅一樣。
鬼舞辻無慘對於這樣的戰鬥感到厭煩。
「為什麼妖怪要插手鬼的事情。」
鬼舞辻無慘的語氣冰冷，滿是血的眉間盡是寒意。
身為唯一活了近千年的鬼，鬼舞辻無慘自然是聽過妖怪的存在，倒也偶爾見過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妖怪。
與以人類為食的鬼不同，妖怪之間除了分為好幾個組以外，還分為兩派，以人類為食的妖怪和天真地與人類和平共處的妖怪，不管是哪派，鬼舞辻無慘都不以為意。
鬼與妖怪之間維持了近千年的和平。
而這個自稱奴良組的家伙輕易地就打破了這一點。
「啊，這個啊。」奴良滑瓢用短刀的刀背輕輕地敲了敲肩膀，他以一種完全沒有將鬼舞辻無慘放在眼裡的目光睨著他，語氣倒是顯出了幾分欠揍的成分，「我早就想和你交手試試了，不過你總是藏在人類中間，還挺難找的。」
不難聽出，奴良滑瓢在嘲笑鬼舞辻無慘是膽小鬼。
「而且你想吃掉的那位小姐可是我重要的故人，坐視不管的話奴良組可是要淪為妖怪間的笑柄的。」
奴良滑瓢微微眯起了眼睛，感受到自己發梢處傳來的牽引力後，他抬手托住了企圖爬到自己肩膀上而差點掉下來的納豆小僧。
「哦，你這家伙還活著啊。」
納豆小僧立刻表示等回到奴良組後要和瓔姬夫人告狀。
奴良滑瓢不出意料地笑容一僵，他兩根手指捏著納豆小僧的腦袋提在了半空中晃了晃，「既然你沒事的話，就去幫雪女吧。」
他話音剛落作勢就要把納豆小僧丟出去。
「不不不，雪女現在已經被那邊那個女鬼氣瘋了，我現在過去她肯定連著我一起打。」納豆小僧撲棱著腿掙扎了一下，「說起來，總大將您這次要是不能將那位小姐帶回去，您騙鯉伴少爺他還有個姐姐的事情就穿幫了。」
奴良滑瓢沉默了片刻，毫不留情地捏著納豆小僧的腦袋將他往雪女的方向擲去。在納豆小僧的尖叫聲中，他毫不意外地被雪女凍成了冰塊。
奴良滑瓢是兩年前才得知良子還活著的消息的，他從小妖怪的口中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還有些意外，尤其是聽說她的容貌與百年前比起來一點也沒有變之後。
要不是奴良滑瓢確定良子是人類，他就要以為她是個妖怪了。
對於自己百年前調戲了人類小姑娘的事，他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自己現在的夫人瓔姬，善解人意的瓔姬倒並未因此而生氣，甚至在聽說了良子被囚於鬼中的事情之後，還提出了要不要將她納入奴良組的庇護。
「鯉伴的話，應該會很開心有個玩伴吧。」
這大概也是奴良滑瓢率領奴良組的大將前來應戰的原因之一。
不過現在的形式好像有些不妙。
「呀。」伴隨著童磨的一陣驚呼，睡蓮菩薩的一只手因不死川實彌而斷裂開來，童磨發出了一聲充滿贊嘆的感慨，「你進步得很快呢，白頭發小鬼。」
不死川實彌渾身是血，他越打招式便越加狠厲，連一頭白發也因干涸的血跡而在夜下泛出了幾分黑。
而富岡義勇和良子顯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黑發劍士渾身上下皆是密密麻麻的傷口，那是剛才他在空中硬生生地接下襲來的冰蓮的花瓣造成的。
至於良子。
要不是少女的胸脯仍在微弱地起伏著，富岡義勇幾乎要以為她喪失了生命的跡像了。
在傷口的疼痛感麻木了過後，接踵而來的是失血的無力感。雖然知道童磨的招數，但良子多多少少在使用呼吸法的過程中也吸入了冰霧。
每一次呼吸帶來的都是一陣劇痛，這樣的疼痛幾乎要使得少女將自己的肺剜出。
——再堅持一下。
她將插入泥中的壓切長谷部拔出。
——好不容易就要贏了，在這裡死掉可不行。
她閉上了右眼，任由溫熱的血液從額頭流下。
——中原先生可是好不容易才答應你，等戰鬥結束後就好好地帶你見證百年後的日本的。
她緩慢地重新架起了戰鬥的姿態。
「請放心吧，富岡先生。」在富岡義勇開口之前，良子便已經回答了前者的問題。她的神色隱忍又堅韌，黑色的眸子中映出重新修復好的睡蓮菩薩揮來的手掌。
富岡義勇擰著眉點了點頭，與不死川實彌同時衝出。他們巧妙地避開了其他的攻擊，借著睡蓮菩薩曲起來的一只腳一躍向上，向端坐的童磨襲去。而睡蓮菩薩揮向二人的手掌還未接近他們便已被攔住。壓切長谷部卡進了它的掌心內，黑發的少女憑著蠻力硬生生地阻止了它的動作。
而接著，良子松開了握刀的一只手，她滿是血污的手握成了拳頭，轟地一聲打在了睡蓮菩薩巨大的手掌上。
在冰碎成粉末的一刻，難以呼吸的少女難受地像是被誰掐住了喉嚨，她咳嗽了一聲，鮮紅色的血便噴濺在了泥土裡。
她抬起眼，透過模糊不清的視線，她望見富岡義勇與不死川實彌的身影接近了童磨。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耳邊響起了系統的警告聲。
[一級警告！一級警告！7386號系統正被攻擊中……系統啟動緊急自我保護程序……程序啟動失敗……]
腦中突然傳來的劇痛使得少女的瞳孔有些渙散，她撐著身體的力氣被抽離，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有什麼片段突然在她的眼前閃過，一些不屬於她的記憶悉數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穿著團扇圖案的上衣嬉笑打鬧的孩子們。
蹲在溪邊百無聊賴地打著水漂的蘑菇頭少年。
「拜托你。」
是誰，誰在和她講話？
被挖去了雙眼、毫無血色的少年抬手拂過她的臉頰，玉石般細膩冰冷的觸感使得良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大哥就拜托你了……」
少年臨死前還在溫潤地笑著。
「千萬不要讓大哥被千手那些家伙給騙了啊……」
這樣悲傷的氛圍使得良子幾乎忘記了呼吸，眼前記憶的碎片很快地便閃過，取而代之的是與俊秀的少年的死去毫不相襯的畫面。
她聽見了「千手」和「宇智波」這樣的字眼，還有身側熙熙攘攘的人群慶賀的「從今以後就沒有戰爭了」之類的話。
「斑哦。」
就像繼國緣一描述的那樣，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半跪在被鮮血染紅的水中，她的身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瀑布。
她伸手覆住了與那個死去的少年有幾分相似的男人的額頭。
在水中彌漫開的血液停滯住，就像時間倒流般，男人的傷口開始愈合，蒼白的臉上重新恢復了生命的光彩。
就在良子睜大了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些的時候，這樣的畫面卻想被雲霧遮蔽了一般，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而接下來的，便是良子從未看到過的畫面。
[天明五年冬]
[聽寺廟裡的教徒說，母親前些日子為我誕下了一個妹妹。她看上去有些醜兮兮的，像是只小猴子。我聽見母親與父親商量道要為她取名雪子，我本來對此不感興趣，不過小猴子一見到我就笑著握住了我的手指。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我改變主意了。]
[就叫良子吧，我這麼對母親說道。我戳了戳妹妹這種生物的臉蛋，她看起來實在太弱了，如果做個好孩子的話，我勉為其難可以庇佑她。]
穿著寬大的教祖服的孩子看上去不過四歲出頭，但筆跡已然成熟地像個大人了。
[天明六年四月三日]
[我的良子今天學會走路了，她看上去像只可愛的小鳥，在跑著撲向我的時候摔了一跤，淚眼婆娑地看著我，有些可憐兮兮。]
[天明八年七月二日]
[今天和我在院子裡玩傳球的時候被球砸中了腦袋，她癟了癟嘴坐在了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不太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不過似乎又把她弄哭了。後來侍者對我說，良子這是向我撒嬌的意思。]
[妹妹真是種脆弱的生物呀，真沒辦法，下次就拍拍良子的腦袋吧。唔，也不知道良子會不會因此長不高呢。]
[寬政一年五月十三日]
[母親今天用斧頭砍死了父親，據說是因為父親喜歡上了別的女人的緣故。真可憐啊。]
[寬政一年五月二十四日]
[良子似乎因為母親的事討厭了我，可是為什麼呢？明明那個愚蠢的女人一直很討厭她，甚至在臨死之前還向她舉起了染著父親的血的斧頭。]
[真是奇怪啊，人類。明明那個女人輕而易舉地就可以將良子殺死，最後卻像是記起了什麼一樣，一副恐懼的神色扔掉了斧頭，哭著對良子說對不起。]
[寬政三年春]
[良子的老師看向我的眼神總有些奇怪，不過既然是良子喜歡的家伙，那我就稍稍忍耐一下吧。]
[寬政三年夏]
[良子的老師似乎想要將良子偷偷地從我身邊帶走，我有些生氣，明明是一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家伙，怎麼能把我的良子帶走呢。]
[在教徒的幫助下，我偷偷地見到了這個家伙，她一見到我就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和母親臨死前的表情很像。我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害怕我，明明我只是想給她一筆錢把她從良子身邊趕走而已。]
[她感激涕零地接受了。]
[寬政七年冬]
[良子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呢，我的良子已經長成了全天下最好看的孩子啦！再過幾年，等良子有喜歡的人後，我就要送良子出嫁啦！]
[唔，也不知道良子未來的夫君會不會欺負良子，畢竟良子是個被球砸到腦袋就會哭哭唧唧的小姑娘呀。]
[寬政十二年春]
[良子向我要了一把名叫壓切長谷部的刀，她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我很久都沒有看到良子這樣笑過啦。聽上供的人說他還有一把名叫不動行光的短刀，要是良子喜歡的話，就讓他也送給良子吧。]
[寬政十二年春]
[今天良子用壓切長谷部襲擊了我，雖然有些生氣，不過良子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讓我想到了小時候可憐兮兮的小家伙。]
[啊，我知道了，這也是撒嬌吧。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之類的，最近的確因為那群討厭的家伙而忽略了良子呢，今天的事情結束之後，就帶良子出去逛逛吧。]
[寬政十三年春]
[我發現最近有一只自稱妖怪的家伙總是偷偷摸摸地來找良子，既然是妖怪，那一定是壞家伙吧。身為哥哥要保護妹妹的安全才對。]
[寬政十三年春]
[聽侍從說，良子最近很少吃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要給良子請個醫生才行。]
[寬政十三年夏]
[醫生說良子得了不治之症，我沒有告訴良子這件事情，畢竟她最近好像振作了精神。]
[寬政十三年秋]
[醫生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名叫鬼的生物存在，似乎只要良子變成鬼了的話病就能治好了。]
[寬政十三年秋]
[我見到了名叫鬼舞辻無慘的家伙，他看上去脾氣很差，不過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答應了將我變成鬼。唔，大概是因為我長得很好看吧？良子總說我長得很好看。]
[寬政十三年冬]
[良子的食欲越來越差了，雖然我最近做的幾個變鬼的實驗都失敗了，但是，如果是良子的話，一定能成功的吧。]
[唔，要是失敗了的話……我就和良子一起看日出吧，良子小時候總是喜歡拉著我看日出]
[和良子一起死去好像也不錯。]
[寬政十三年冬]
[良子去往極樂了。]
皚皚的白雪中，穿著教祖服的高大男人在她的屍體旁邊蹲了下來。他一遍又一遍地仔細梳理著少女的黑發，雪花落在他垂下的長睫上化為了雪水，滴落在毫無生氣的少女的臉頰上。
以旁觀者的姿態注視著這一切的少女後退了一步。她有些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就像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麼而呼吸不過來一樣。
[大正三年春]
[今天我向那個叫琴葉的孩子述說了我的煩惱，琴葉說我大概是被良子討厭了。我果然還是不懂人類的感情啊，就像我不明白我是否愛著良子一樣。愛是什麼東西呢？想要被良子喜歡算是愛嗎？]
[我問琴葉，如果我將整顆心都獻給良子的話，良子還會喜歡我嗎？]
有什麼東西從背後纏住了她，良子拼命地想甩來這樣奇怪的感覺，可她越是掙扎，這奇怪的東西就越快鑽進了她的身體裡。
她的血液，她的心髒，她的思想，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不屬於她了起來。
「這個世界總是不盡人意，泉奈。」
「我憎恨、厭惡、詛咒這個世界。」
這樣的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
渾身是血的少女與她的刀一同被溫柔的金光所包裹，在富岡義勇握住她的肩膀的那一刻，她的身體消散成了無數飛散的光點。
她就好像從未存在，從未來過。
在鬼痛苦地嘶吼聲裡，隱在山後的太陽終於升起。
名為神宮寺良子的少女，死於黎明前的黑暗。
第61章
「啊, 說起這個。白澤大人你聽說了嗎？」
「嗯？」
「那位神宮寺大人昨天歸位後，提著一堆奇怪的家伙去了地獄，還和鬼燈大人打了一架。」
「噗——」綁著白色頭巾的男人將還未咽下去的一口水噴出, 他咳嗽了兩聲，用袖子擦干自己手機屏幕上的水跡，描著嫣色的眼尾有些抽搐, 「那家伙啊, 算了, 反正只要不來麻煩我……」
白澤的聲音因木制的大門被踹開的聲響而打斷, 這位身為上古神獸勉強稱得上是神明的家伙狼狽地蹲在了地上, 才免去被四散的零件砸中的悲慘結局。
始作俑者鬼燈就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抬手打了個招呼, 「喲。」
白澤：……
「啊，鬼燈大人，早上好。」和氣憤的白澤不同，正在熬藥的桃太郎熱情地對著黑眼圈濃重的地獄副官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我和白澤大人剛剛談到神宮寺大人的事呢。」
大概不是錯覺, 白澤敏銳地察覺到鬼燈周圍的氣場在桃太郎提到「神宮寺」三個字的時候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話說那家伙難道不是一百年前就應該歸位了嗎。」把金屬軸輪從身後的牆上摳下來後，白澤撐著下巴半倚在台上。
「據說是有人類將她的人身復活了。」鬼燈熟練地坐在了小板凳上，在等待桃太郎將藥做好的過程中, 暫且算是回答了白澤的問題。
「欸——等等, 人類中還有這種家伙存在嗎。」突然覺得自己身為一個上古神獸非常沒有排面的白澤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不，不對, 復活那家伙的人類該不會是知道那家伙是神明想要利用她吧？」
鬼燈毫無感情地抬起眼看了白澤一眼, 在短暫的沉默之中, 白澤得到了答案。
「真是想不開啊。雖然那家伙去玩了幾圈後對人類的世界沒有什麼期待了, 但好不容易恢復了記憶後又強制被人拉進沉睡中……」白澤搖了搖頭，對於那個不知名的人類表示同情，「真可憐啊。」
神宮寺，日本神明中最游手好閑的一位，在白澤的記憶裡，她和天照大神打過麻將，在八岐大蛇頭上綁過小花，擁有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和一拳砸穿十八層地獄的力量。
神明的生命沒有盡頭，時間久了生活就會變得枯燥又乏味。大概是對於神界拆遷這件事失去了興趣，她開始下到各個人類世界中游歷。
雖然那家伙完全沒有要掩飾自己是神明的身份的打算，不過人類之中也完全沒有人相信她。
當然，神明混進人類之中不是沒有先例，也沒有規則明確禁止神明這樣無聊的舉動，當然，前提是——
不干涉人類世界的正常秩序。
由於曾經有打賭輸了被當做坐騎騎的凄慘經歷，白澤刻意地與神宮寺保持了距離。所以以下事情他也是聽說的。
神宮寺所到的第一個世界，養了一個名叫「白蘭傑索」的可能會得糖尿病的幼崽，據神宮寺所說，這個人類幼崽比伊邪納岐要聰明一百倍。不過在窺視了對方的命運後，出於神明那點錯誤的憐憫心，她告訴了對方失敗與死去的未來。
於是神宮寺被罰了一百年的俸祿。
神宮寺所到的第二個世界，人類們熱衷於尋找「ONE PIECE」的寶藏。她在一個叫「黑桃」的海賊團裡做起了海賊，後來又和她的船長一起歸順了「白胡子」，就在白澤喝醉了還和桃太郎嘲笑她竟然肯屈居人下的時候，那家伙因為一個叫「艾斯」的家伙的死去打爆了人家的海軍基地。
於是神宮寺被關了一百年禁閉。
神宮寺所到的第三個世界，白澤覺得他們的世界觀有些奇怪。和第一個世界相似，她在一個叫「幻影旅團」的組織裡當起了搬磚工。吸取了第一個世界的教訓，她這次沒有因為友人的死去而暴打一群人類。神明違反了世界的規則，復活了一個本該死去的叫「俠客」的家伙。
於是神宮寺在被關了一百年禁閉的基礎上還寫了一百年的檢討。
神宮寺所到的第四個世界，是個人類能噴水吹火自稱忍者的世界。她這次倒是很長時間沒有闖禍，不過自稱在人類世界認了個叫「泉奈」的弟弟，還交到了兩個叫「柱間」和「斑」的好朋友。在此期間，神宮寺回神界干了點正事，而在回去的路上弄錯了坐標出了點錯誤。
於是白澤聽說神宮寺的弟弟裡又多了一個叫「緣一」的家伙。
俗話說得好，狗改不了吃屎，這次神宮寺倒是沒有復活一個人類。
她直接復活了三個。
光榮地獲得了由鬼燈親自執行的油鍋百年體驗套餐，在刑期滿後，被其他神明抹去了記憶，投入轉生道，要她體驗人間百味後再歸位。
那次白澤難得地去送了送她，他覺得神宮寺的眼神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但是又描述不出來。據來找他聊天的客人們的小道消息稱，神宮寺是因為對人類世界徹底失望而有了滅世重來的危險思想，才被神明們抹去記憶送去人間的。
白澤想神明們的本意大概是想要用人類世界美好的事物來感化她。
可惜就投錯了胎。
「神宮寺大人這次又復活了人類嗎？」桃太郎打斷了白澤的回憶，他搗藥的動作停下，兔子們聚集在他的身邊，似乎也十分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啊，是叫蝴蝶香奈惠和武藤和子的兩個家伙。」鬼燈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回答道，「不過那家伙也算是干了點好事。」
鬼燈回憶起昨天晚上來到地獄的一群長得奇形怪狀的家伙，就有些頭痛。
不過相信最頭疼的大概不是他。
本丸內。
「所以也就是說。」黑發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面前哆哆嗦嗦的監察使，「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你們不僅沒有遵照約定好好照顧我的寶貝刀們，還讓他們餓肚子沉睡了一百年。」
「不，那個……我們的工作人員離職後，可能交接方面……」在少女的目光的注視下，監察使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從前輩那裡聽說了面前的這位神明砸穿十八層地獄的光輝事跡，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看她。
所以說好端端的一個神干嘛要來時政兼職啊！！！
「我和隔壁那個九條尾巴的審神者討論了一下，倒也不是為難你們。」大概是神明的天賦，在監察使的眼中，勾著淡淡的笑的少女精致的眉眼間蒙著一層柔和的光。
不過監察使很快就從這樣的假像中清醒了過來。
「這是我拜托博多計算的這一百年來你們漏發的小判。」
監察使甚至數不清這張長長的單子上有幾個零了。
在他絕望的目光中，這位壞心眼的神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哦，我希望在這次我的審判出來之前，能夠到賬哦。」
威脅！！
這根本就是威脅！！
監察使一邊流著面條淚，一邊走回了時政。
本丸內恢復記憶的付喪神們很快就迎來了春天。在壓切長谷部宣布他們一夜暴富了以後，閑不住的付喪神們掃蕩了萬屋。其中以鶴丸國永為甚，他買了小葵花墨鏡、大葵花墨鏡、大大葵花墨鏡……總之數不清的根本派不上用場的東西。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藥研。」
萬葉櫻下，嬉鬧的付喪神們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而遠處和黑發少年緩步而來的少女卻倏地頓住了腳步。
「我不會有事的了。」
黑發的少年側過臉看向身側的審神者，他抬起戴著手套的手，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不過在意識到如今是出陣的裝扮後，又默不作聲地收回了手。
他的審神者實在不像個神明。倒是和隔壁本丸內那只妖怪有點相像。
魯莽、肆意，總之不讓人省心。
藥研說不出自己的記憶恢復之時是什麼感受。
「我不會再離開這的了。」
笑著向遠處發現了自己的壓切長谷部揮手的少女語氣堅定。藥研很少聽見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對不起。」
頭上傳來的溫熱觸感使得藥研藤四郎不由地一頓，他下意識地抬起眼看向垂眸注視自己的付喪神，剔透的眸中有什麼東西在明明滅滅。
「沉睡在百年的黑暗裡，一定很害怕吧。」
沉睡什麼的。
大將你不也一樣嗎。
藥研藤四郎未能將這句話說出口。
「大將又從一期哥那裡學到新東西了嗎。」藥研藤四郎微微後仰，抬眼看向搭在自己頭上的手。
不出所料地，身為神明的少女訕訕地收回了手，尷尬地笑了幾聲，「……很奇怪嗎？」
「是。」藥研藤四郎毫不留情地打擊道，他的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目光注視著蹲在地上陷入自閉的審神者和完全沒有為什麼自家主公遭受了打擊的頭緒而忙得團團轉的壓切長谷部。
他們的本丸比起其他人的要幸運許多。
他們曾經是個被審神者拋棄的本丸，沒有人願意接手，也沒有人願意接近。甚至連其他的付喪神，在注視著他們的時候，眼神裡也充滿了同情。
藥研藤四郎討厭那樣的眼神。
「又沒有規定神明不能做審神者。」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神宮寺大人您看，這個是個二手本……」
「我勸你謹言慎行，鬼燈和我說最近地獄人手緊缺。」
熱烈、耀眼，像一朵肆意開放的玫瑰，在陽光下驕傲地舒展開了身軀。
這是藥研藤四郎見到這位身份特殊的審神者的第一個感受。
「您會永遠陪著我們嗎？」
在從時政回本丸的路上，藥研忍不住向身側的審神者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永遠的定義好像有些可怕。人類最多只能活一百多年吧。」審神者想了想回答道，「不過我好像是死不掉的存在。」
「如果藥研願意永遠陪著我的話，我當然願意永遠陪著藥研啦。」
等待對於藥研藤四郎在內的付喪神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他們經歷過瀕臨銷毀的絕望，怎麼會怕時間這種東西。
只是藥研藤四郎不想再看他們的審神者受苦了。
即便理智上能理解審神者這麼做是為了她的人類「朋友」，但他始終無法在情感上釋懷。
神宮寺的審判在三日後釋出。
「你們不是已經試過一次了嗎？」貴為神明的少女面無表情地看向上座的同僚們，「我現在又不打算毀滅世界，當然沒有必要體會人類的……美好感情？」
「你就撒謊吧，神宮寺。」天照大神無情地反駁道，「你現在不想毀滅世界，只是因為你想和那個企圖讓你毀滅世界結果被你送給鬼燈當苦力的叫白蘭的家伙對著干而已。」
「嘿。」少女不滿意的皺起了眉，「我那是為了解決地獄人口緊張的問題，說起來閻羅應該感謝我。」
「總之，這是我們做出的決定。」天照大神咳嗽了一聲，挺直了腰板，「不過我們這次吸取了教訓，為了保證你的人身不再被耍得團團轉，我們決定保留你的神格。」
「你上次打麻將輸給我的錢還沒給。」
天照大神：「還有你的本丸和能力。」
「我說的上次是指一千年前到現在。」
天照大神：「看在你這次誤打誤撞拯救人類世界有功的份上，我們決定送你回那個叫鬼滅的世界。」
大概是為了保留一點身為上位神明的尊嚴，天照大神繼續補充道：「不過這是有條件的，你必須輔佐那個世界的主角，灶門炭治郎達成滅鬼的任務。」
「……怎麼，他們還沒死絕嗎？」
天照大神：「似乎那個叫鬼舞辻無慘的臨死之前分裂了身體，有幾塊潛入了地下逃脫了。」
「……聽起來怎麼比我還頑強。」
「總、總之。」
天照大神抬起了手，太陽的光輝包裹住了站在神明中央的少女。
「一路順風。」
……
這是神宮寺良子死後的第三年。
除了鬼殺隊的柱們，已經很少有人記得她的名字了。
她沒有留下屍體，唯一留下的遺物便是本屬於蝴蝶香奈惠的蝴蝶頭飾。蝴蝶香奈惠親手將它埋進了土裡，甘露寺在上面種滿了鮮花。
神宮寺良子的葬禮只有柱們和遠道而來的武藤和子出席，溫柔的婦人牽著她的女兒，在那抔小小的土堆前說了很久的話。
在甘露寺的花中，武藤和子栽下了一株青色的彼岸花。
「這花只向陽開放，一開僅開幾個小時，來的無影，去的無蹤，倒是和您很像。」
婦人溫和地笑著，為逝去的少女流下了眼淚。
在那之後，大概是出於默契，鬼殺隊之中便沒有人提起神宮寺良子的名字。
產屋敷耀哉將她寫入了鬼殺隊的名冊之中，放在了櫃子的最底下。
她是第一個未通過考核卻加入了鬼殺隊的隊員。
「香奈惠已經出發去找那個帶著鬼一同殺鬼的少年了。」柱合會議上，產屋敷耀哉對著眾人這麼說道，「鬼舞辻無慘最近在西邊又有了行蹤，他似乎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上弦。」
不死川實彌哼了一聲，他咬緊了牙關，即便是只聽到這個名字，他還是充滿了滿腔的憤怒。
「除此以外，我想給你們介紹一個人。」
半跪在庭院內的柱們皆好奇地抬起了頭。
「她想要加入鬼殺隊，向義勇學習水之呼吸。」
富岡義勇皺起了眉，他緊抿的唇松開，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拒絕，然而他的話剛到嘴邊又立即咽下，富岡義勇因那道出現在產屋敷耀哉身後的人影而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她看起來只有十八歲，唇色粉紅，精致的眉眼間帶著些怯意。
「那個……」
在她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鬼殺隊的柱們幾乎就要忘記了呼吸。
也許是感受到了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黑發的少女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壓切長谷部，她小小地後退了一步，小聲地和腦子裡的聲音說道：「就沒有其他的任務了嗎？」
「唔，我也沒有辦法呢，不過良子快點完成任務的話，就能快點解放了哦。」腦中的聲音這麼回答她道。
「喂，你這家伙……」不死川實彌的聲音因過度的震驚而顯得有些沙啞，他倏地站起了身，肩膀卻被富岡義勇握住。
「那、那個，有件事情希望大家不要介意。」精致可愛的少女露出了罕見的認真神色，「我有時候會聽見奇怪的聲音，所以要是自言自語的話請大家不要在意。」
「奇怪的聲音？」
「是，是一個叫童磨的家伙，他說我是她的妹妹，總說做完任務的話就可以回家和他團聚了之類的話。」她點了點頭，「雖然前面的話很可疑，不過後面的話大概是真的。」
她舉起了手中的壓切長谷部，「上次他說會幫我讓壓切長谷部化形，壓切長谷部就化形了。」
「……」
「嗚嗚嗚果然是良子小姐啊——」甘露寺是第一個打破了沉默的，她三步並兩步地便跳上前，抱住了毫無防備的少女。她哭得肆意又生動，帶著女孩子的純粹與美好，一時之間讓良子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個，你怎麼知道……不，算了。」良子抬手拍了拍懷中女孩子的背，繼而看向身側跪坐的產屋敷耀哉。
在得到產屋敷耀哉肯定的眼神後，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般，用那雙純澈的黑眼睛望向富岡義勇。
「我、我前段時間去拜訪了峽霧山的鱗瀧先生，鱗瀧先生說如果想要學呼吸法的話就來找富岡先生。」大抵是因為緊張，黑發少女白皙的面頰上升起可愛的緋紅，「雖然之前沒有見過富岡先生，但我看到富岡先生的第一眼就覺得富岡先生是個非常了不起的男人，即使富岡先生還沒有和我交手，但從富岡先生……」
聽到熟悉的台詞的不死川實彌沒忍住笑了出來。
「總、總之——！您願意教我呼吸法嗎？」
面前的少女鞠了一個標准的九十度的躬，富岡義勇一時之間有些愣神。
他的世界好像變得虛幻又不真實，好像所有的悲傷與喜悅，恩怨與糾葛都被揉碎，灑進沒有什麼波瀾的平靜池塘。
他就這樣躺在池塘的底部，伸手便能觸及池面的浮光。
雲在悠悠然地前行，魚也悠悠然地探出水面。
富岡義勇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喉嚨突然就變得干澀起來。
「好。」
「要是富岡先生不願意的話我可以……咦，等等……？」
富岡義勇看著愣神的少女，她的身影被溫柔的日光所包裹，像是搖曳的葉那般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富岡義勇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下來。
「我說好。」
第62章 番外一
「只吃這麼一點的話是長不高的哦。」
「唔, 今天良子想聽什麼睡前故事呢~」
「良子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講話了呢，這樣下去的話即使是我也會傷心的哦。」
雖然良子完全沒有見過腦子裡那個自稱「童磨」的家伙長什麼樣，但每次在對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的時候, 她的眼前就會浮現一雙如琉璃般溢彩的眼睛。
「忍小姐說和變態講話的話我也會變得變態的。」
「欸——但是良子小時候可是說過最喜歡我了的哦。」
「……這句話聽起來更可疑了吧。」
自從在蝶屋住下後, 良子覺得大家看向她的眼神總有些不對勁。不死川實彌看向她時目光總是躲躲閃閃, 不過倒是很熱衷於和她切磋。煉獄杏壽郎每次和她打招呼的時候都是一副認識了很久的模樣，爽朗的聲音裡甚至帶了幾分不明來源的欽佩。至於將她接到蝶屋的蟲柱蝴蝶忍，良子至今都不明白她的那句「謝謝」是什麼意思。
有些奇怪。
「難道！」月下的少女一垂手, 她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身邊化為付喪神的壓切長谷部和藥研藤四郎，「這就是小說裡經常出現的情節——」
「我被當成了誰的替身了嗎？！」
「噗——」
「不，那個, 大將……」
比起一口茶還沒咽下去就從鼻子裡噴出來現在咳嗽個不停的壓切長谷部，藥研藤四郎只是短暫地被青團噎了一下。
分明知道真相卻不能透露的付喪神們短暫地對視了一眼，心虛地沒有回應自家主公熾熱的視線。
藥研藤四郎：都是你去萬屋給主公買那些奇怪的小說的錯, 長谷部。
壓切長谷部：怎麼，你難道想讓阿路基看中原先生送的那本《如何用青花魚罵人的一百種方法》嗎？！
沒有得到自家付喪神回應的少女自顧自地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果然如此！」
壓切長谷部看著黑發少女突然亮起來的眼睛，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而壓切長谷部也不愧於他自稱的「最了解阿路基的存在」, 在那之後, 受到了不該看的小說精神污染的少女開始了調查真相之旅。
「您為什麼要問這個呢？」挽著發髻的婦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您是我和美裡的救命恩人這點，的確沒有錯哦。沒有和您長得像的人, 您就是您而已。」
武藤和子笑了笑：「說起來, 您當初就是用[面對疾風吧]那招將我從鬼舞辻無慘手中救下的。」
良子對此完全沒有記憶, 不過武藤和子是她在蝶屋裡最親近的一個人了。她也說不出來為什麼, 這位溫婉的和子夫人總是給她以母親的感覺。
和鬼殺隊裡的其他人不同, 和子夫人不是戰鬥人員, 也不算後勤人員。聽甘露寺小姐說, 和子夫人是被主公請人接過來的，似乎是由於和子夫人的家族世代守護著鬼舞辻無慘想要得到的青色彼岸花的秘密，所以才對前者實行了這樣的保護策略。
然而令良子感到奇怪的是，甘露寺和她說武藤和子曾經死於鬼舞辻無慘的手下。
「據說是死也不肯說出青色彼岸花的下落呢。」甘露寺捧著臉露出了敬佩的神色，「那位夫人真是了不起啊。」
「……等等，甘露寺的確是能夠看得到和子夫人的對吧？」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的良子神色緊張，「就最近，在蝶屋裡？」
甘露寺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嗯，良子小姐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良子：「……不。」
就是確定了自己看見的不是鬼魂罷了。
「但是，怎麼想人死而復生這件事都很奇怪吧。」似乎是疑惑於甘露寺理所當然的態度，黑發的少女不禁皺起了眉頭。
甘露寺眨了眨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神明的眷顧哦。」
唯物主義論良子並不相信她的這套說辭。
不過良子的調查真相之旅並沒有持續多久。在富岡義勇高強度的教學下，良子已經失去了一心兩用的力氣。
畢竟不能用她本身的能力，也不依靠壓切長谷部自身的意志，但論她的劍術水平——良子覺得鬼殺隊裡最菜的一個人都能把她打趴下。
「富岡先生的確不是一個會放水的人呢。」
蝴蝶香奈惠在為良子包扎時，聽著良子的小聲抱怨忍不住笑道。
「不過下次良子小姐要是實在撐不住的話，可以和富岡先生提出來哦。雖然富岡先生的表情有時候看起來有些可怕，但如果是良子小姐說的話，富岡先生一定會聽的。」
良子對此抱以懷疑的態度。
按照好心的蝴蝶忍提供的情報，為了討好富岡義勇而讓他手下留情一些，良子曾經抱著蘿蔔鮭魚去了演練場。
為此童磨還在她腦子裡用惡心的語氣感慨道「我的良子長大了呀」之類的話。
「不行。」
富岡義勇這麼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即使他的嘴裡還叼著一塊魚。
「不是要殺掉鬼舞辻嗎，以你現在的水平完全沒有勝算。」
良子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雖然但是，我學習呼吸法的目的並不是鬼舞辻無慘。」
富岡義勇頓住了。
富岡義勇困惑了。
「我只是為了一個叫灶門炭治郎的少年而已。就是前幾天被隱帶來的那個少年哦。富岡先生見過嗎？」
富岡義勇不太明白學習呼吸法和灶門炭治郎中間有什麼關聯，不過他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炭治郎很可愛吧！說出來富岡先生可能不信——畢竟炭治郎應該也沒見過我。不過炭治郎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哦！和炭治郎學習一樣的呼吸法的話以後大概也會比較好接近吧。」
說這話的少女神采奕奕，連眉梢間都戴上了喜悅。
富岡義勇微微地皺起了眉。
富岡義勇覺得自己手裡的蘿蔔突然不香了。
「我的使命就是為了讓炭治郎成長為能夠殺掉鬼舞辻無慘的男人！所以——」黑發的少女在陽光下微微揚起了臉，她向富岡義勇湊近了些，這使得後者有些微微愣神，「——我要去藤襲山中扮鬼嚇炭治郎！」
啪嗒。
富岡義勇筷子上的蘿蔔掉回了碗裡。
「富岡先生要一起來嗎？」
扮鬼嚇師弟的這種事，富岡義勇當然是不會做……
「一路順風哦！良子小姐，富岡先生！」
蝴蝶香奈惠溫柔地向踏上前往藤襲山的路的二人招了招手。
富岡義勇面無表情地開始反思，自己究竟是怎麼答應的這件事。
「既然良子小姐向富岡先生發出了邀請，富岡先生為什麼不答應呢？」
蝴蝶香奈惠一邊將搗碎的草藥敷在昏迷不醒的傷員身上，一邊對身後的富岡義勇說道。
「藤襲山是那孩子死去的地方，那孩子會記起什麼來也說不定哦。」
富岡義勇抿了抿唇，並不是很想回憶那段記憶。
「記憶的突然反饋是個十分痛苦的過程，雖然良子小姐很強，但被鬼偷襲的話也是會受傷的。」
富岡義勇沉吟了一會兒：「手鬼三年前已死，藤襲山中所剩的其他鬼對於她的刀來說沒有什麼威脅。」
一直安靜地撐著下巴看著姐姐和富岡義勇的交流的蝴蝶忍忍不住笑了一聲，蝴蝶香奈惠對此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但卻是吸引了富岡義勇的目光。
「富岡先生這樣下去大概就只能和劍過一輩子了吧。」已經成為蟲柱的蝴蝶忍笑得溫柔，說出的話卻冒著黑氣，「以後被良子小姐討厭也不奇怪呢。」
富岡義勇在這方面異常地執著：「我沒有被討厭。」
蝴蝶忍：「所以我說的是以後嘛。隊裡喜歡良子小姐的家伙可不少呢，尤其是以前知道良子小姐存在的人。」
披著蝴蝶羽織的少女一錘手，「啊，聽說幾天前還有幾個大膽的家伙送那位小姐首飾的。再過個幾年，那位小姐也到成親的年紀了吧。」
富岡義勇不明白蝴蝶忍說的這些話有什麼意義，不過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皺起了眉頭。
做完手頭的工作的蝴蝶香奈惠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又看了一眼唇角緊抿的富岡義勇，彎著眼睛笑了笑：「富岡先生喜歡那位小姐吧。」
富岡義勇這次的回答倒是很快：「神宮寺是我重要的同伴。」
蝴蝶香奈惠輕輕地嗯了一聲，轉移了話題：「那麼，富岡先生這次找我是有哪裡受傷了嗎？」
富岡義勇點了點頭。
然而並沒有主動開口的打算。
蝴蝶香奈惠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完好無損的自己的同僚，好脾氣地開口詢問道，「富岡先生傷在哪裡呢？」
富岡義勇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可能是中了血鬼術。」
蝴蝶香奈惠：「？」
富岡義勇：「最近出任務的時候耳邊總是響起神宮寺的聲音，殺鬼的時候注意力也無法集中。」
末了富岡義勇覺得自己說的問題還挺嚴重，於是他認真嚴肅地自己點了點頭：「妨礙了完成任務的效率。」
蝴蝶香奈惠臉上的笑容一點也沒變：「啊，富岡先生是笨蛋呢。」
蝴蝶忍在一旁附和道：「是，是笨蛋呢。」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罵的富岡義勇：
「富岡先生？富岡先生！您在發呆嗎富岡先生？」
少女的嗓音清麗，很快地便將黑發劍士飄遠了的思緒拉了回來。
靜靜地注視著自己面前湊近了的臉，富岡義勇後退了一步，覺得今天的天氣有些悶熱，「不，在想事情。」
良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繼而貼心地詢問道：「是有什麼煩惱的事嗎？富岡先生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說哦。」
富岡義勇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他的下頜繃得緊緊的，側臉的輪廓清秀俊朗，耳垂沾上了點粉紅。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這樣啊。」
「只是我可能喜歡你而已。」
「是嗎，原來……咦，等等等，咦——？！！不，抱歉，我可能又把現實和腦子裡奇怪的聲音弄混了，請不要在意，總、總之……」
「沒有聽錯。」
天邊鳥雀飛過，翻滾的夕陽染紅了富岡義勇一貫清冷的面龐。
「我喜歡你。神宮寺。」
第63章 番外二
「怎麼樣, 良子小姐也很適合現代裝吧。」
武裝偵探社的大門被打開，與謝野晶子往斜後方跨了一步，她含笑著將面前的少女向前推了一步, 單手插著腰，對於自己的選擇十分滿意。
少女長長的黑發編成了兩條辮子，白色的鏤空罩衫裡是一件單薄的吊帶。也許是畫了淡妝的緣故, 十八歲的女孩子的眉眼在陽光下顯得愈發動人。
坐在辦公桌上的太宰治發出了一聲短暫的驚嘆, 他輕巧地跳到了地上, 以和偷懶時完全不同的速度衝到門口握住了有些不安的黑發少女的手。
太宰治的背後有粉紅色的小花花在旋轉：「要和我一起殉情嗎, 良子小姐？」
與謝野晶子連插腰的姿勢都沒有變, 「國木田。」
太宰治身後的國木田推了推眼鏡, 然後動作熟練又毫不留情地用江戶川亂步剛買的《福爾摩斯探案集》敲在了前者的腦袋上。
對於自己抱著腦袋假裝哭泣的搭檔, 國木田獨步沒有絲毫的同情心。
「什麼嘛，我是認真的哦。今天早上聽說了良子小姐過來的事後，我就立馬去給良子小姐買了衣服呢。」太宰治擁有一雙無辜又濕漉漉的眼睛，可惜知曉太宰治一貫行徑的國木田獨步完全沒有上當的打算。
國木田獨步的聲音就像他的表情一樣無情：「我已經燒掉了, 太宰。」
太宰治露出了一副可惜的表情：「欸——我還想著良子小姐不穿的話可以送給小矮子呢。」
一旁的中島敦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那樣會被中原先生殺掉的吧。」
對於面前吵吵嚷嚷的二人, 良子完全沒有頭緒，她偏過頭看向與謝野晶子，而後者只是以耐人尋味的表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很快地轉移了話題。
「下午有什麼打算嗎？」
良子點了點頭：「中原先生邀請我去港口黑手黨的總部。」
存在於大正年代的少女出現在這個世界完全是個意外, 她記得昨天晚上還在教導伊之助打同伴腦袋的時候要注意分寸, 結果一睜眼就到了這個高樓大廈的年代。
奇裝異服還拿著劍站在馬路中央的少女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不過那時候與謝野小姐恰好在旁邊的蛋糕店買東西, 就將她帶回武裝偵探社了。
「唔, 我也不知道呢。」從童磨的聲音來看, 他大概是有認真思考的樣子, 「可能是我找小墮姬玩的時候白蘭君偷偷溜進了控制室？」
「呀！」童磨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他對於這件事表現得十分興奮，「看來讓芥子小姐多多鞭笞白蘭君才行。決定了，今天下午被熬湯的時候就和芥子小姐說！」
……不，為什麼你對於下午要受地獄刑法的事情這麼興奮啊。而且你這個語氣總覺得有點公報私仇的意味。
雖然良子不知道童磨口中總是提到的「今天白蘭君的腦袋又被芥子小姐打掉了」的白蘭傑索是干嘛的，不過聽說她腦子裡的這個系統原本是他開發的。
「所以為什麼又變成你了呢？」
「因為白蘭君不僅在自己的世界裡做壞事被發現了，還企圖轉移視線偷偷聯合毛絨帽子君想要毀滅更多的世界，所以鬼燈君沒收了他的所有東西嘛。」童磨說的理直氣壯，「而且而且，因為良子最喜歡我了，所以大家就派我來兼職了哦。」
……好可疑。
「欸——為什麼是小矮子啊，明明是我先來的哦。」太宰治就像小孩子一樣鼓起了腮幫子耍賴道，「況且自從系統重啟後，以前和良子小姐好不容易培養的感情就都清空了，我還想好好抓住機會呢。」
良子：「感情？」
太宰治：「是喲，以前我和良子小姐可是……」
「太宰。」與謝野晶子提起了她的手提箱，「說謊也是一種病，要治嗎？」
太宰治：「……」
俗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太宰治很快地便重整旗鼓，裝作沒事人一樣挺直了身板，「說起來，我准備了禮物給良子小姐帶回去哦。」
太宰治在風衣的口袋裡掏了掏，就在國木田獨步以為太宰治又准備了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污染大家眼睛准備阻止的時候，太宰治卻只是掏出了一沓相片。
對於國木田獨步的行為，太宰治搖頭嘆息著表示道：「總是這麼緊張的話會提前衰長皺紋的哦，國木田君。到時候你就要被可愛的女孩子們嫌棄孤獨終老了。」
國木田獨步：「……」
「這是……」少女的視線落在了太宰治手中的相片上，她頓了頓，有些遲疑地啟唇問道，「中原先生？」
於是武裝偵探社的眾人就這麼聚了過來。
江戶川亂步難得地睜開了眼睛，發出了「哦——」的一聲驚嘆。
「這次真的會被中原先生殺掉的吧。」
「啊，會被殺掉呢。」
「要是在這裡打起來要很多維修費吧。」
「反正太宰最近也很閑，不如今天就先扔出去。」
武裝偵探社眾人的統一戰線的形成並不是沒有理由。
畢竟太宰治手上的照片裡，不是一般的中原中也。
而是……
看上去喝醉了酒在一片廢墟中抱著不知道哪裡搶來的粉色布娃娃睡覺的中原中也。
看到自己的愛車被炸了表情崩壞得像最近流行的JOJO畫風的中原中也。
手中拿著個應該是太宰治送的驚嚇人偶（畢竟就是人偶上太宰治嘲笑的表情）不幸被打中了腦袋而咬牙切齒的中原中也。
良子沉默了一會兒，覺得這似乎和最近指導自己體術的一本正經的中原先生有些不太一樣。
不過她的關注點很快就轉移到了——
「為什麼太宰先生會有這種東西？」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雖然中也矮了點，笨了點，脾氣暴躁了點……但是在女孩子中意外地有市場哦。」
國木田獨步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你最近裝修公寓的錢……」
太宰治笑容燦爛，爽朗地回答道：「怎麼樣，是個天才的賺錢想法吧。」
男人在說完這句話後，又往黑發少女身邊湊了湊，他的眼睛亮亮的，毫不掩飾自己的期盼之情，「怎麼樣怎麼樣，和小矮子這麼遜的男人一起出門的話也會變遜的哦，所以良子小姐下午和我一起去游樂園吧~」
良子微微向後仰了仰：「那、那個……」
太宰治繼續努力道：「別看中也長得好看，但他實際上是個欺騙感情的魔鬼哦。他一定是對良子小姐您心懷不軌……」
良子打斷了太宰治的話：「太宰先生。」
太宰治迷茫地歪了歪腦袋：「嗯？」
良子抬起手，指了指太宰治身後的門，「中原先生在那裡。」
太宰治：「……啊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良子覺得太宰治好像有一瞬間石化了。他一頓一頓地扭過脖子，目光在觸及門口那個面色陰沉殺氣幾乎可以具現化的赭發男人時，抬起手打了個招呼：「呀，中……」
「抱歉，神宮寺。」中原中也打斷了太宰治的話，他的指關節捏的咯咯作響，腳下的地板已經出現了裂縫，「暫時閉下眼睛。」
雖然已經差不多知道會發生什麼了的良子覺得閉上眼睛也沒有什麼必要，不過她還是照做了。貼心的與謝野小姐還幫她捂住了耳朵。
然而這也阻止不了她聽見大樓轟然倒地的聲音。
「與謝野小姐。」在中原中也憤怒的「太宰——」的吼聲裡，良子小聲地對身後的女人說道，「那個照片，是照相機拍的嗎？」
與謝野晶子一頓，隨後溫柔地笑起來：「嗯。」
良子偷偷地睜開了眼睛，她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與謝野晶子，神色有些局促與緊張，「我可以和大家拍照嗎？」
「當然可以啦。」與謝野晶子松開了捂住少女耳朵的手，她轉而在良子的頭上揉了揉，她循循善誘道，「不過良子小姐為什麼想和我們拍照呢？」
「因為腦子裡的系統很可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消失了。」
黑發的少女彎眉笑起來，她的眼睛明澈又干淨，頰上沾了點粉紅。這使得與謝野晶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蛋。
「想和大家留下美好的回憶。」
那是良子唯一帶回大正年代的東西，它被少女存放在鬼殺隊隊服內的胸口處，和萬葉櫻下她和付喪神們的合照一起。
上面有總會一本正經地糾正她的錯誤卻意外地容易害羞的中原中也，有帶她去吃了小蛋糕的中島敦，有和她一起做了發卡飾品的泉鏡花，有大姐姐一般照顧人卻十分帥氣的與謝野晶子，還有港口黑手黨的眾人……
啊，值得一提的是。
還有腦袋被中原中也踩進了地裡看上去快死掉了的太宰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