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洛杉磯。
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沙發裡,奈奈生重重地嘆了口氣。
一直數著她嘆氣聲的寶積寺蓮華扔下手柄,忍無可忍。
「第二十次了!奈奈生,我好不容易來美國找你,你就這麼不願意跟我一起打游戲嗎?」
「不是啦,只是我室友要回日本了,我很愁而已。」奈奈生無奈地拍了拍氣鼓鼓的女孩子,「冷靜一點。」
宮野志保,奈奈生的室友兼一起長大的青梅,目前正和她一起在洛杉磯留學中。
雖然比她小了整整四歲,這位天才少女卻比她提早大半年修完了大學學分,這兩天已經在辦畢業手續,准備帶著她那金燦燦的雙學位回日本了。
回日本就意味著要回到那個組織,奈奈生不忍心,勸過她很多次,宮野志保卻始終堅決。
「總是逃避不是辦法,而且,不能再讓姐姐一個人留在那邊了。」
她一提到明美,奈奈生頓時無話可說,只得無可奈何地放人,但說到底還是擔心。
而且……志保一回國,下一個就該輪到自己了。
想到這四年在組織管控外的生活即將走到盡頭,奈奈生最近幾天的心情沉重到極點。
蓮華看著她這幅苦大仇深的樣子,眼睛轉了轉,坐下了:「現實這麼苦的話,就去二次元找樂子啊!」
她笑眯眯地說出死宅的標准台詞,同時搶過奈奈生的手機,不由分說地點進app商店,對著排名榜首的游戲點了下載。
「試試這個?」她把手機遞回來,「據說最近很火的一款養成系手游。你又不談戀愛,在虛擬世界裡養個小男友也不錯,四舍五入好歹算有人陪了。」
奈奈生托著腮,根本沒有攔她的意思,睜著半月眼將手機接過:「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你真的知道我比你大嗎?」
「還不是因為某人一天到晚沒個大人樣子。」蓮華叨叨,又忍不住好奇,「所以你為什麼不談?學校裡追你的應該不少吧?」
這麼說不是沒有依據。在蓮華眼裡,今年22歲的奈奈生是一舉一動都讓人移不開視線的漂亮姐姐。
黑發柔順,皮膚白皙,五官小巧又精致,臉上總是帶著溫柔隨和的笑意。
比起交際圈裡的那些富家小姐,蓮華更喜歡和奈奈生相處,因為可以放下一切包袱。不管做什麼,她好像都會笑吟吟地包容自己。
所以她才想不明白,這樣的奈奈生,為什麼從來都沒談過戀愛?
「反正總要分的,到時候糾纏不清太麻煩了……《我的打工男友》?戀愛養成?」奈奈生果斷轉移話題。
目光移到手機上,app已經下載完畢,屏幕最下方多出一個非常有存在感的粉色圖標。
「對呀……」蓮華說著,用自己的手機也打開商城,卻怎麼也找不到剛剛的app了。
她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又捧著臉笑起來:「算了,我有雅君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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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花痴中的蓮華,回到自己那幢就在隔壁的別墅,奈奈生一進門險些被地上的雜物絆一跤。
「小心點……」宮野志保從玄關另一側探出個頭,聲音清冽,干脆地拋下一句,「別踩到我的鞋。」
奈奈生:「……」
奈奈生:「你這個無情的女人!」
回應她的是宮野志保一個冷漠的後腦勺。
奈奈生委屈巴巴地回到自己房間,往床上一撲,打開手機。
想了想,點進了那個粉色圖標。
雖然不像蓮華那麼沉迷,但奈奈生平時也會玩游戲來打發時間。養成類游戲屬於她相當感興趣的一類了。
至於這個戀愛元素……
當然是角色的顏值決定一切了!
游戲很快打開,一陣白光之後,標題出現在屏幕正中央。
——《我的打工男友》。
再然後,白光漸暗,開場畫面相當草率且突兀地結束了。
屏幕上映出奈奈生略顯愕然的臉:竟然連游戲公司的logo都沒有嗎?
這也太隨便了吧?
不給她多想的時間,畫面已經重新出現。
入目是個昏暗狹小的房間。
牆上的鐘表顯示著下午五點,和現實中的時間一致。
在夏天,這個時間距離天黑還早,房間裡之所以昏暗純粹是因為采光不好。窗外的高樓擋住了所有景色,襯得這個不過幾平的房間更逼仄。
屋內擺設不多。一張單人床,一個吃飯用的圓形矮桌,一個立式衣櫃,還有一張木桌和一把配套的椅子,上面零零散散放著幾本書和文具。這些就是她在這個畫面中看到的全部家具了。
地上鋪著榻榻米,顯示著這是個日式房間。
也許是為了增加真實性,游戲內沒有背景音樂,只有環境音。
從很遠的地方隱約傳來了學生放學後打鬧的嬉笑,夾雜母親呼喊孩子的聲音,偶爾,還會突兀地聽到汽車鳴笛。
有了這些喧鬧人聲襯托,這間安靜晦暗的小房間更顯得死氣沉沉了。
奈奈生在心底為這設定贊嘆了聲,迅速掃過背景畫面,目光終於落在坐在床上的小人身上。
小人一直沒抬頭,所以她才沒有第一時間看他。
其實說是小人,看比例應該也有六頭身,算是動畫裡標准的青少年身材。和背景整體偏寫實的畫風融合得很好。
再仔細看,作畫也很精良。
小人坐在床邊,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少年單薄的脊骨一起一伏,金色短發散亂地垂下,露出微彎的脖頸。膚色偏深,是在日本很少見的健康的小麥色。
等了幾秒,小人毫無動靜,奈奈生逐漸沒了耐心。
屏幕上沒有其他明顯的圖標,她於是伸出手指點了點小人。
碰到的一瞬間,小人觸電般猛然抬頭,往四周快速打量了一眼。
奈奈生終於看清了他的臉,腦海中一瞬冒出一個詞。
驚ㆍ為ㆍ天ㆍ人
好吧,可能略有那麼點誇張。
但奈奈生覺得,這個游戲的畫師一定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畫出了一張最帥氣的臉。
小人的眸色是比膚色更少見的灰色,似乎還帶了些淺淡的藍紫色,目光冷冽而警惕,微微下垂的眼角卻給他增添了幾分無辜。
少年身材清瘦,裹在寬大的短袖裡。雖然表情相當警覺的樣子,但怎麼看都毫無威脅性。
優越的畫風和出色的人設瞬間戳中奈奈生心中的某個點。
她帶著粉紅泡泡慈愛地看了一會兒小人,眼見他在房間裡轉了圈,甚至趴下費力地看向了床底下,才恍然意識到他是在找剛剛觸碰自己的人。
居然還有這麼可愛的設定嗎!
奈奈生瞳孔地震。
碰過這一次後,金發小人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放大鏡,應該是可互動的圖標。
奈奈生點上去,屏幕正中出現一個人物面板。
【降谷零】
性別:男
年齡:18
身份:學生
身高:175cm
這應該就是小人的基本信息了。
奈奈生輕聲念了遍他的名字:「零?」
才只有18歲啊,還是長身體的時候,怪不得看著那麼瘦。
往下滑,跳出新的一頁,四行粗體字劃分出四個不同的欄目。
第一欄,基礎屬性,後面跟著一個五邊形。
五邊形的五個角分別標注著屬性的一種:智力、體力、魅力、靈巧、溫柔。
五維的最高級是5級,降谷零目前的五維還都停留在1級。
緊接著的另外三欄簡短得一眼就能掃完。
技能(無)
人際關系諸伏景光(好友)
親密度0
人物面板中的信息一共只有這麼多,奈奈生的目光在諸伏景光這個名字上停留幾秒。
看來這個游戲裡除了小人外還有別的npc,意思是她需要幫助小人和那些npc互動來提高他們之間的羈絆值嗎?
這樣的設定倒是不常見。正常的戀愛養成一般都是提升自己的屬性去攻略男主才對,這個游戲居然反過來了。
將戀愛和養成當成兩個不同的屬性,先養成一個小男友,在這個過程中再順帶攻略他?
奈奈生若有所思地關掉面板,回到主頁面時,屏幕左上角已經多出了三個分別寫著飢餓值、體力值、生命值的長條。
生命值還是滿的,一旁的飢餓值和體力值已經標紅了。
怪不得小人剛剛一動不動!
體力值和飢餓值的條紅得太刺眼,給人一種小人下一刻就要咣當一聲昏過去的感覺。
奈奈生頓時手忙腳亂,手指在屏幕上一通亂點,不一會兒整個房間的可互動物品都被她點了一遍,可惜有效收獲寥寥無幾。
找到最後,她只在書桌上的一攤子教科書下面發現了敞口的半袋薯片。
有總比沒有好。
這麼想著,奈奈生拎起那包薯片,鄭重其事地交到了小人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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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維持著那個一動不動的姿勢已經好一會兒了。
從剛剛開始,房間裡的家具就在不停發出叮鈴哐啷的聲音。
衣櫃的門打開又關上,床上的被褥掀開又鋪平,書桌的抽屜從上到下依次拉開又從下到上依次合起……就宛如有一個鬼魂在他房間裡惡作劇。
降谷零甚至可以想像到ta一邊翻動家具一邊發出幽幽的聲音。
「都藏好了嗎——」
「被找到的小孩子會被吃掉哦——」
打了一天一夜的工,他已經累到極點。雙腿像灌了鉛,胳膊酸痛得抬都抬不起來,憑借這樣的身體八成也跑不掉,干脆認命地看著那個鬼在房間裡折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鬼魂可能有點強迫症。所有家具被翻動之後又很快恢復了原樣。所以一旦房間安靜下來,剛剛的一切就像一場幻覺。
降谷零表面一動不動,大腦卻在飛速轉動著。
有什麼裝置可以實現這一切嗎?
櫃門和抽屜或許還能解釋,可什麼東西能把被褥掀開再鋪平?
從剛剛開始一直坐在床上的他很確定自己沒看到任何類似釣魚線的東西。
從小到大,降谷零一直是這樣的人。危機時刻依然能保持過人的冷靜,甚至在親眼目睹父母經歷事故時,他還能第一時間叫來救護車,又將肇事車輛的車牌一字不差地報告給了警方。
可這些都無濟於事。肇事車主至今仍在逃亡,他也沒能救下他的父母。
想到這裡,降谷零身體顫了下,眼神一瞬變得狠厲。
他不動聲色地靠近床邊矮桌,手伸向了桌上放著的玻璃杯——
如果真出了什麼事,來不及跑到廚房,玻璃杯打破後的碎片也能用來防身。
或許能為他爭取一點時間,逃出去。
他還不能死。
然而就在指尖夠到玻璃杯的同時,書桌上的書忽然向四處移開,那個鬼不知道從中撥拉出什麼玩意,一個黃色的東西被拖曳到半空,晃晃悠悠地向他飛來。
眼睜睜看著那東西越來越近,降谷零屏住呼吸,肌肉緊繃,整個人如一只時刻可能躥起來發動攻擊的獵豹。
然而想像中危險的畫面始終沒有出現,直到最後那東西啪唧一聲落在他懷裡,他低頭看,才發現竟然是半袋放軟了的薯片。
降谷零的表情空了下。
與此同時,屏幕外。
奈奈生看著小人手裡的玻璃杯,若有所思:「崽這次是想喝水了嗎?」
第2章
小人低頭看著懷裡的薯片,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復雜。
完全不知道降谷零此時的心情,奈奈生還在興致勃勃地觀察著他。
她心底雀躍不已:這個游戲居然還能看出小人這麼細微的表情變化,真實性好強!
好耶!未來一段時間就決定用它來打發時間了!
想著小人吃東西大概還要一點時間,奈奈生又探索了一下整個游戲的頁面。
除了剛剛體力條那些東西,頁面邊緣還多了一個小商鋪一樣的符號。
出現了,商城!
奈奈生咂舌。
果然氪金環節還是必不可少的。
點進去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商城裡的東西玲琅滿目,按照日用品、食品、奢侈品等等分類擺放著。
奈奈生隨便點進食品那一欄翻了下,瞬間被各式各樣的美食晃暈了眼。
從便宜一些的各種零食、和果子、西式糕點,到現實中動輒數萬日元的高級料理……從原材料到制作精美的成品,應有盡有。
她眨眨眼,一口氣往下滑,十秒過去,竟然還沒有刷到頭。
這怕不是把全世界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放進來了吧?
而且每種都有栩栩如生的圖標,差點給她看餓了。
這游戲的美工是神!卡密!
就衝著這份誠意,她也願意氪!
商城裡的每種商品都標注著價格,價格用pts做單位。pts是點數(points)的縮寫,作為游戲玩家,奈奈生這點還是知道的。
可問題是這點數要怎麼得?
從剛才探索到現在,她還連1點都沒拿到呢。
商城頁面的右上角顯示著她目前持有的點數:10pts。
奈奈生剛剛沒看到有任何得分的提醒。所以她猜測這10點應該是初始贈送的點數。
她四處尋找著充值頁面,打算先看看價錢,卻沒找到。緊接著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旁邊一個小小的感嘆號圖標。
點開,果然是商城的使用說明。
【注意事項】
1.商城內需用pts點數交易,小型實物會直接出現在房間內,大型實物如電器等會在游戲時間24小時內以快遞方式送達。
2.點數可由日元兌換,兌換比例:1000日元=1pts。無法使用pts兌換日元。
3.第2條中所指的日元可在游戲內通過各種方式(例如,打工。)獲得,無法由玩家自行充值。
4.除直接使用日元兌換點數外,游戲進程中還有諸多獲取點數的方式,請在游玩過程中慢慢探索。
(初始贈送10pts已經到賬。祝您游戲愉快,感情之路進展順利!)
將整個須知逐字逐句讀完之後,奈奈生依然不敢置信。
「無法由玩家自行充值?禁止氪金?」她喃喃,「而且整個頁面連條廣告或者彈窗都沒有,制作組真的是來做慈善的吧?」
許久沒見過這麼良心又實誠的手游,奈奈生被震撼了下,看著這個游戲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關掉商城,她隨意掃了一眼飢餓條和體力條,發現居然還是紅的。
而且剛剛還是淺紅,此時已經變成深紅色了。
明明都給他薯片了,結果飢餓值不增反掉可還行?
奈奈生火急火燎地去查看小人的狀況,才發現那袋薯片已經被他放在了矮桌上,而他正扶著床沿慢慢站起身。
奈奈生頓時急了:站都站不起來了還不吃東西!
她拖動那袋薯片,再一次塞到小人懷裡。
然後就看到小人無動於衷,甚至手都懶得抬,就那麼任由薯片掉在了地上。
奈奈生;「!!」
她不信邪,又塞,薯片又掉,又塞,又掉,再塞……
像一個固執地追著孫子喂飯的老奶奶。
就在奈奈生逐漸火大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清朗略帶沙啞的聲音,「你到底想干什麼?」
奈奈生:「?」
她下意識回了下頭。
房間裡沒人。
畫面裡,降谷零一手插袋,面沉如水。
莫名其妙被薯片袋打了好幾下,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等了半天,沒有回應,他嘆一口氣。
而奈奈生正對著那個突然彈出的提示不知所措。
【為了更好的游戲體驗,是否同意游戲使用麥克風功能?】
【同意拒絕】
她猶豫一會兒,點了同意,然後從床頭櫃拿過一副耳機插上。
雖然不相信真的能和游戲角色對話,但也許會有什麼任務要求語音輸入呢?
插上耳機的同時,游戲內又出現一條提示。
【已檢測到麥克風連接,恭喜您邁出重要一步!請積極與角色進行交流,本提醒將不再出現。】
她有點懵……
積極交流是什麼意思……還真能對話?
奈奈生清了清嗓子,按了下那個在屏幕下方出現的麥克風按鈕,試探性地開口:「喂?」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小人的身體似乎僵住了。
奈奈生立刻來了興致:「喂喂,降谷君?零君……零?」
她試著不同的稱呼,想知道其中有沒有哪個是對話開始的觸發詞。
就在她叫到零這個稱呼時,小人像是忽然反應過來,有了很激烈的反應:「你是誰?」
看來零就是那個觸發詞了。
這句你是誰,是要語音輸入自己的游戲id的意思嗎?
原來這是個聲控游戲。
奈奈生推理了一通,覺得非常合理,於是叫得更歡實:「零,初次見面,我叫奈奈生。」
聽見對方真的正兒八經地進行了個自我介紹,降谷零的臉色很難看。
這是在裝傻嗎?
她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對,都知道住處在哪了,肯定早就調查過他的背景了。
可是……這聲音就那麼直接在腦海中響起,並不像是用了擴音器之類的東西。
對方到目前為止都沒有顯出真身,奈奈生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能提前布置出這些他甚至看不懂的機關,肯定就有把握他沒辦法立刻破解掉。
所以在這個奈奈生展現出敵意之前,他最好不要主動激怒她。再試著能不能從她口中探出她的底細和這麼做的目的。
心中幾番思考,降谷零最終下定決心。他左手狠握了一下右手,讓有些發顫的手停止顫抖,表面依舊不動聲色:「奈奈生?」
「嗯……」
奈奈生歡快地應道,有種真的在和游戲角色聊天的錯覺,不自覺多說了幾句。
「因為我是7月3日生的,就取諧音(nanami)叫奈奈生了。」
這也太不走心了……降谷零在心裡吐槽。
奈奈生:「不說這個,你應該很餓了吧?怎麼不吃我給你的薯片啊?」
說話間她又注意到緩慢下降的飢餓值,聲音急切許多。
奈奈生:「挑食可不行!」
「薯片?」降谷零一愣,彎腰撿起地上黃色的包裝袋,打開,眉頭漸漸皺起,「你剛剛的意思……是要讓我吃這個?」
「對啊!」奈奈生理所當然地點頭,完全忘了游戲裡的零根本看不見這件事。
「這包薯片已經放了一周了……不能吃了。」
降谷零為自己的邋遢感到有些窘迫,說到最後聲音變得含糊,隨即又一頓。
不對,他為什麼要尷尬。
對方都不知道是人是鬼。
不過……原來她剛剛的舉動是出自好心。
這個認知讓他稍微松一口氣,對方看來一時沒有惡意。降谷零一直緊繃著的身體放松些許,再次邁步往廚房走。
走了沒兩步忽然眼前一黑,他下意識扶住牆。
一直盯著屏幕的奈奈生緊張地叫了聲:「零!你沒事吧?」
不行,再這樣下去游戲第一天還沒過,小人就要餓死了。
她急匆匆地打開商城,找到食品那一欄,看了眼價格。
原味薯片一包,1pts。
煮好的泡面一碗(不加料),1pts。
高級和果子一個,1pts。
豪華泡面一碗(加菜、加雞蛋、加火腿腸。),2pts
她看得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槽。
不是說1000日元換1pts嗎?煮好的泡面一碗還有一包薯片,居然值一千塊嗎!
還有那個豪華泡面,居然還特意標注了加菜加火腿腸……那些不應該是標配嗎?
哪裡豪華了!
有這錢她出去叫碗拉面不香嗎!
還有那個高級和果子,怎麼想都不該和一包薯片等值。
她算是明白了。系統給的1000日元=1pts的換算方法應該只是兌換時使用的,和商城裡的物品價值並不能等同。
像薯片泡面這些,在商城內購買其實並不劃算,也許系統是想鼓勵她自己做飯?
奈奈生靈光一閃:不對,系統應該是想鼓勵她讓零做飯。
她恍然大悟。
但看降谷零這個身體狀況,一時半會是不太可能下廚了。何況他沒有烹飪技能,做出來的東西能不能吃還不一定……
奈奈生在普通版和豪華版泡面之間猶豫半天,還是狠下心,花2pts買了一碗豪華泡面。
也許是剛剛耳機裡傳來的降谷零的聲音太好聽,帶著點疲憊的啞,她一時心軟,實在舍不得讓他吃什麼料也不加的方便面。
畢竟他還在長身體嘛……奈奈生心想。
早點長到一米八才好,那樣就達到她心底男友的理想身高了。
而降谷零還靠在牆邊。
眼前的黑暗慢慢褪去,他緩了緩,大腦卻有些遲鈍。
已經很久沒有過了……當他覺得累,快要倒下的時候,會有人急切地在耳邊叫一聲零。
父母死後不久,景光也因為親戚的工作調動搬家,那之後很長時間,甚至沒有人再叫過他的名字。
女孩子明朗的聲音讓這死氣沉沉的房間在那一瞬似乎恢復了幾分活力。
房間內忽然飄出讓人垂涎的香氣。
干癟的腸胃先於大腦做出反應。聽到自己肚子咕地叫了聲時,降谷零的耳朵瞬間紅了。
奈奈生憋著笑,知道青春期的少年最為別扭,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零,快吃吧。」
降谷零回頭,矮桌上放著一碗散發熱氣的面,金黃的荷包蛋旁綴著淺綠色的菜葉,切成段的火腿腸整整齊齊碼在一旁。竟然連營養均衡都考慮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
腦海裡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個念頭:會不會是上帝看他這幾個月過得太辛苦,終於肯給他一些小小的獎勵?
他從來不信鬼神,可在他的認知範圍內,真的找不出任何合理的借口來解釋這一碗忽然出現的面。
也許,真的有位好心的神明,在這一天降臨在了他的房間……
可她憑什麼眷顧我?
降谷零自嘲地笑了下,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軟弱念頭,重新找回幾分警惕。身體卻不自覺朝矮桌靠過去。
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面對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的人來說殺傷力實在太強,他抿唇。
「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些?」
降谷零有些低沉的聲音從耳機裡傳出來,奈奈生一愣,好氣又好笑。
這句話和這個語氣……誰能想到說這話的人正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餓得眼睛都綠了還不忘懷疑她……簡直就像一只難養熟的小狼崽。
奈奈生心底升起幾分逗弄的心思。
【因為我是來攻略你的。】
這麼說是不是不要臉了點?
她勾起唇角,一本正經地換了種更不要臉的說法,「因為你長得好看。姐姐就喜歡長得好看的。」
降谷零:「……」
奈奈生不是神明。
她只是個女流氓。
第3章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頂著那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慢慢坐下來,明明已經餓得站不穩,還習慣性地雙手合十說了一聲我開動了,那種無意識的乖巧讓她眼底笑意快要溢出來。
她越來越感覺這個游戲的畫風在逐漸走偏……
自己現在與其說是在和未來的男朋友培養感情,還不如說是在養崽。
何況仔細想想,她作為一個22歲的成年人,面對著一個才18歲的高中生也確實有點下不去手啊!
奈奈生稍稍有些遺憾。畢竟降谷零的長相確實是她喜歡的類型。
不過,養崽也很好!
降谷零大概是餓狠了,轉眼間就消滅掉大半碗面。只是大概顧慮著還有個人在,他吃相有所收斂,偶爾還能流露出斯文的一面。
奈奈生暗暗驚訝,這個游戲的細節做得真的很不錯,幾個動作就暗示出降谷零家教很好這個設定,背後應該還有更多等待挖掘的地方。
她一會兒要去app商城寫個五星好評才行。
飢餓感終於減輕,降谷零吃面的速度降下來。前額的碎發在他低頭吃面的時候一直掃在眼角,後來又被蒸騰的熱氣打濕,大概是嫌礙事,他抬起頭隨手將前發向後梳。
淺金色的頭發被夾在指間朝後帶去,露出形狀優越的額頭和少年俊秀的眉眼。隔著裊裊霧氣,那雙淺灰色的眼眸看著竟然溫柔了許多。
奈奈生看得怔了好幾秒。
奈奈生:媽媽!他在撩我!
她被一個紙片人撩到了啊啊!
這個游戲裡的角色如果會成長,那好像,攻略他也不是不可以……
奈奈生ㆍ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ㆍ今天也毫不猶豫地向美色屈服了。
奈奈生:Orz
趁著降谷零吃飯的功夫,奈奈生又刷起面板。
從他開始吃飯後就在逐漸上漲的飢餓條和體力條此時已經雙雙變成了綠色,飢餓值幾乎已經滿了,體力條才剛剛恢復到一半。
奈奈生猜測,睡一覺這個體力條應該就滿了。
她不再著急,捧著臉看降谷零將那一碗面快速干掉了。
放下碗的同時,他的腦袋上緩緩升起一個粉色的10。
奈奈生!
終於有點數了嗎?
她激動地打開商城,發現右上角顯示的竟然還是8pts。
不對,不是點數。
剛剛是粉色的字體,難道是好感度?
奈奈生又點進降谷零的個人面板,發現好感度一欄果然有了變化。
親密度10(陌生人)
「啊!!」奈奈生大受打擊。
居然還是陌生人嗎……也是,畢竟他只是吃了她一碗面……
2pts的豪華版,括號加菜加火腿腸還加了荷包蛋的面……
奈奈生:我好悲傷。
她就那麼悲傷地看著零放下筷子,悲傷地看著他雙手合十說了句多謝款待,然後一個激靈,驚奇地發現就在飢餓條和體力條停止增長的同時,兩個小綠條的後面各自冒出了數字。
5
3
屏幕正中浮現出白字提醒:
【完成主線任務飢腸轆轆的一天……初次相識,獎勵5pts……】
【任務條件:使降谷零的飽腹度達到80%以上(1/1);成功溝通並交換姓名(1/1)】
【解鎖:任務面板】
驚喜來得太突然,奈奈生眨眨眼,終於反應過來,火速衝到商城。
右上角的8pts已經變成了21pts。
主頁面上,商城的下面出現了一個記事板一樣的符號,看來就是新解鎖的任務面板了。
游戲進度十分順利,奈奈生攥了攥拳,輕聲說了句Yes。
忘了還連著麥克風,降谷零疑惑抬眼:「什麼?」
奈奈生:「……」
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沒事啦,剛剛發生了件好事,所以很開心。」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跟降谷零說游戲系統的事。或許是這個角色做得太鮮活,她忍不住想要將他當作真人一樣尊重。
「開心的時候說Yes……你是外國人嗎。」降谷零淡淡地吐槽。
奈奈生:「我只是在美國留學了幾年而已!」
這段對話太自然,兩個人說完都愣了一下。
降谷零是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沒戒心了,奈奈生卻是覺得這個游戲的對話系統做得好逼真啊。
她一瞬間還以為在跟真人聊天呢。
她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痛,揉了揉,抬頭才發現不知不覺窗外的天色都暗了。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糟了,晚飯!
房門就在此時被砰地一聲打開,宮野志保圍著圍裙,叉著腰站在門口,看見她手機上發亮的屏幕和房間裡昏暗的光線,立刻明白過來。
「啊……奈奈生,你又玩得忘了時間了吧?」她睜著半月眼,同時啪地按開房間的燈,在驟然亮起的光線中沒什麼好氣地說,「我做了飯,快出來吃。」
奈奈生:「志保,我愛你!」
回應她的是房門重重關上的聲音。
深諳自家青梅的傲嬌屬性的奈奈生毫不在意,將目光重新投到手機屏幕上。
她剛剛在宮野志保進門的同時就關了麥,此時重新打開,歉意道:「抱歉哦,零,我得走了。」
「去哪?」降谷零下意識問,還在收拾碗筷的動作也停下了。
「去吃飯……」奈奈聲摸了摸肚子,果然有些餓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晚點再來找你。」
說完,怕去晚了志保又叨叨自己,她光速下線。
也就沒能聽到過了許久,降谷零重新開始收拾東西時,低低地哦了一聲。
⚹
奈奈生下樓時,看見三個行李箱整整齊齊地擺在樓梯口,腳步一頓。
「愣著干嘛,來吃飯。」
宮野志保已經解了圍裙坐在餐桌旁,桌上是三菜一湯,剛蒸好的米飯飽滿晶亮,散發著誘人的香。
奈奈生走過去,由衷贊嘆:「你的手藝真的很好啊志保,以後咱倆一起開個小飯館去吧,我把老板娘的位子讓給你。」
「我當廚師又當老板娘,你呢?負責吃嗎?」
宮野志保毫不留情地吐槽。可是想到明天就要乘上回國的飛機,回到那個組織,奈奈生口中的未來就像一個美好的幻影。
她眸光暗了暗。
餐廳裡安靜一瞬,她們心知肚明彼此在想什麼。所以也就默契地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奈奈生坐下,拿起筷子:「明天早上我送你去機場。」
「好……」宮野志保沒拒絕。
奈奈生繼續囑咐:「等到了日本第一時間給我發消息。之後也是,每天都要給我發。」
宮野志保聲音低了些:「嗯。」
她沒說讓奈奈生不要擔心這樣無意義的話。在那種地方,怎麼會不擔心。
奈奈生故作輕松地一笑,給宮野志保夾菜:「好了,不會有事的。他們顧慮著我,不會對你們動手的。」
她對著志保眨眨眼:「而且我明年畢業就回去了,到時候叫上明美,我們一起去逛街?」
「呃……」宮野志保有點鼻酸。
奈奈生是boss的女兒。她很早就對自己和明美坦白了這件事。可在那之前,自己和姐姐從來都沒意識到過這一點。
因為奈奈生沒能因為這個身份受到任何優待。
她和宮野志保一樣,從小就在組織長大,所以很小就認識了。
在宮野志保的印像裡,奈奈生的身上永遠有各種各樣的傷疤,手上很早就被槍械磨出了厚厚的繭。
小女孩總喜歡手牽手,用肢體接觸表達親密,可奈奈生從來也不這樣對她。
奈奈生說:「我的手會把你磨疼的。」
奈奈生總是努力訓練。她越來越優秀,終於為自己一點點爭取到話語權。然後果斷地帶著宮野志保逃離了日本。
四年為期,她說,「給我四年的自由,我就願意安下心做你們的繼承人。」
所以才有了在洛杉磯的這四年。像是偷來的時光,在這裡她們可以安心學習,安心玩樂,除了必須住在方便組織監視的boss名下的宅邸裡之外,和普通的同齡人沒有任何區別。
志保和明美不止一次想過她們的存在成為了奈奈生的束縛,因此覺得愧疚不安。
可奈奈生每一次都會認真地否認:「不是啊,你們是我的支撐才對。」
夢總會醒,宮野志保心想。
一切美好都是虛假的,但奈奈生卻有著真實的溫暖。
她是黑暗結出的種子,卻開出了最明亮的花。
⚹
東京,清晨。
安室透穿著一身運動服在河堤邊晨跑,直到確認沒有人跟蹤,他才掉轉方向,繞路到了一座橋下。
陰影中有人開口叫他:「降谷先生。」
安室透單手拽下兜帽,隨意應一聲就算做招呼,「早啊,風見。」
跑了這麼長的路,他依舊不見氣喘。
風見裕也對上司的體能羨慕了兩秒。隨即振作精神,迅速彙報了近期的工作。
接著又問,「那個,降谷先生,組織那邊有新動向嗎?」
「有……」安室透想起最近聽說的傳聞,「據說制藥組會加入一個有力的新人。組織一直注重藥物研發,那人加入之後地位一定不會低。」
風見面色一緊:「知道她的代號和來歷了嗎?我可以去查。」
安室透搖搖頭:「代號還不確定。但據說之前一直在美國留學,可以從各高校相關專業近年來的優秀畢業生入手去查。」
風見行了個禮:「明白。」
風見走後,安室透不方便立刻出去,在橋下獨自等了會兒。
「美國嗎……」他喃喃。
很久以前,曾經有個人跟他說洛杉磯的陽光很好。
那個人消失之後很多年,他都還記得她說過的每句話。
可是總也找不到機會,也再找不到一個人,願意陪他去看看洛杉磯的陽光是不是真的那麼好。
……
十分鐘過去,安室透離開橋下,低垂的眼眸中一瞬流露出懷念,又很快被重新戴上的兜帽掩住。
第4章
宮野志保明天一早就要回國,奈奈生晚上自然沒再登錄游戲。兩人坐在客廳聊了大半夜的天,直到宮野志保困到打起了哈欠。
她用手輕掩著嘴,眼角染上潮氣,奈奈生見狀忍不住笑:「該睡了。」
「嗯……」宮野志保懶懶地應,轉頭看見奈奈生正一眨不眨盯著自己。
宮野志保?
這個痴漢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說起來,志保你是混血啊。」奈奈生若有所思的。
宮野志保無語:「別告訴我你現在才發現這一點……怎麼突然說這個。」
「沒有……」奈奈生笑了下,捧著臉看她,雙眸清亮,「就是覺得我果然很喜歡混血兒的長相啊。」
「哈?」
宮野志保用一種你又在發什麼神經的表情看她。
留學這些年,那麼多日美混血借著身份便利跑來跟她套近乎,最後表白的時候無一例外都被拒絕掉了。這會兒說自己喜歡人家的長相,良心不會痛嗎?
宮野志保懶得理她,又打了個哈欠,回房間睡覺了。
「明早見……」
奈奈生笑眯眯地送走她,自己也起身准備去洗漱,順手掏出手機刷了下。
竟然有好幾條未讀消息。
【蓮華:嗚啊啊啊,奈奈生那個游戲你玩了嗎?】
【蓮華:不要玩啊,那好像是個垃圾軟件!】
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
奈奈生覺得蓮華這個死宅百分百還沒睡,於是敲字。
【奈奈生:什麼意思?】
果然,回復來得很快。
【蓮華:你走之後我覺得有哪裡不對,自己在家搜了好幾遍,都沒找到給你下的那款游戲,明明當時它就在排行榜第一位的!】
【蓮華:我又去問了朋友,才知道我聽說的那款最近很熱門的戀愛養成根本不是《我的打工男友》。反正那個軟件百分百有問題,千萬不要玩啊啊!】
小姑娘想像力很豐富,手速還快,消息一條一條往外蹦,越說越嚴重。
【蓮華:它可能會竊取你的信息!把你手機黑了,然後下載你的裸ㆍ照!】
【蓮華:如果開了攝像頭,可能還會用你的照片去貸ㆍ款!】
【蓮華:還是裸ㆍ貸!】
【蓮華:(大哭)(大哭)】
【蓮華:奈奈生,你別怕,我家有錢,一定能把你贖回來。】
安靜了一會兒,見奈奈生沒回復,蓮華大概是害怕了。
小心翼翼地又發來一條。
【蓮華:……你不會已經玩了吧?】
奈奈生看著上面那一長串消息,被這位大小姐的腦回路震撼到了。
【奈奈生:玩了。】
對面立刻發過來一排驚恐的表情。
【奈奈生:話說,你為什麼會覺得我的手機裡有我自己的裸ㆍ照……】
【奈奈生:還有,我為什麼會被一個紙片人騙到脫衣服,還讓他拿我的照片去裸ㆍ貸啊。】
雖然那紙片人長得確實很帥氣(劃掉)。
但她怎麼會對一個紙片人脫衣服!
蓮華心裡的她到底是個什麼形像!
【奈奈生:而且……】
她吞吞吐吐的。
【奈奈生:我家別墅就在你家隔壁……】
【奈奈生:你確定我需要你來贖?】
【蓮華:OVO】
【蓮華:那我就放心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本小姐去打游戲了!】
奈奈生好笑地關掉對話框,邊洗漱邊回想了一遍。
那個游戲其實挺正常的,除了開場沒有公司logo,沒有廣告也沒有氪金選項之外,一切都跟普通游戲沒什麼區別,甚至制作還遠遠超過了平均水准……
等等,這麼一想她根本就是撿到寶了啊。
奈奈生衝掉臉上洗面奶的泡沫,心情很輕松,完全沒有一點可能被垃圾軟件竊取信息的恐慌。
硬要說的話,如果真有人打算盜取她的手機信息,那麼該緊張的也該是那個人才對。
奈奈生的手機裡早就被組織裝入了反入侵的程序,美名其曰是為保護她的安全,但其實就是為了監視。
不過表面功能還是有的。一旦真有人駭入,對方的IP地址會被立刻發到琴酒、貝爾摩德、朗姆……或者任何一位剛好有時間的高層手裡。
然後,以組織一貫的作風,等待對方的下場大概率是從這個世界上不留痕跡地永遠消失。
奈奈生嘆了口氣。
算了,還是查查那個軟件吧。萬一真的被動了手腳,惹到組織那裡又是一重麻煩。
事關未來繼承人的信息安全,組織那邊是不可能不重視的。
她回到房間,花了小半宿徹底檢查了一遍《我的打工男友》這個app,最後發現它竟然真的只是個非常單純的游戲軟件。
唯一的異常在於,奈奈生搜遍了全網,居然真如蓮華所說沒能找到和這個游戲相關的任何信息。
甚至沒有第二個人說自己玩過它。
這個游戲真實地存在在她手機裡,卻仿佛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過。
奈奈生有一種自己被命運選中了的錯覺。
如果她生活在二次元的世界,那她肯定能成為自帶主角光環的天選之子。
隨便撿個包裹就剛好是大boss的遺物,去個游樂場都能碰見凶殺案的那一種……
可……這到底怎麼回事?
奈奈生困惑到一宿沒睡。
天蒙蒙亮時,她看了眼時間,覺得自己是徹底不用睡了。干脆再次點開游戲。
頁面迅速加載完畢。
她掃一眼這個已經熟悉了的房間,發現降谷零竟然不在。
才五點半,他已經起床了?
看來這個游戲裡的角色是有自己的作息的。並不只是在玩家出現時他們才開始行動。
奈奈生對這個游戲的好感不知不覺間再次上升。
床上的被褥隨意攤著,看來是還沒來得及收拾。耳畔傳來隱約的水聲,降谷零大概是在洗澡。
奈奈生沒有偷窺人家洗澡的興趣,想了想,手指按住皺成一團的被子,在屏幕上拖拽了下——
被角果然被漸漸拉平。
她受到鼓舞,興致勃勃地幫著降谷零鋪起床來。本著好人做到底的精神,弄完了又跑去收拾起桌面,甚至沒注意到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降谷零擦著頭發上的水珠回到房間,余光注意到床上鋪得平平整整的被褥,腳步猛然一頓。
「奈奈生?」
他僵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開口,邊從牆邊的衣架上扯過一件短袖給自己飛速套上。
沒想到房間裡會有人,他出來時習慣性地只穿了褲子。
奈奈生聽到降谷零的聲音,卻沒找見他人,轉了一大圈視角,這才發現房間另一頭竟然是可以過去的。
那邊有個狹小的走廊。簡易廚房的灶台和內嵌式冰箱在走廊一側,另一側是個半掩著的門,裡面透出暖黃色的光,門口還鋪了張白色毛茸茸的地墊,大概是浴室。
降谷零就站在浴室門口,赤著腳,金色短發濕漉漉的,下身穿著寬松的運動長褲,在她看去時正飛快往身上套一件黑色的T恤。
他動作太快,奈奈生剛看清那一閃而過的腰部線條,黑色布料就已經落下,把一切遮得嚴嚴實實。
奈奈生:「……」
她略顯遺憾地收回視線。
游戲畫風還是不錯的。
至少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好像隱約看到了腹肌。
奈奈生表示:稍等,讓我細細回味一下。
其實並不太明顯。降谷零比這個年紀標准的青少年身材還要略瘦一些,即使曾經有,這些天的過度勞累和飲食不規律也早讓它消減下去了。
她直嘆氣,再下一秒,眼中升起了熊熊燃燒的鬥志。
不,還可以養!
只要從現在開始讓降谷零吃好喝好,把肉長回來,再堅持鍛煉,她相信有朝一日她一定會擁有一個有腹肌的崽!
那些不勞而獲的腹肌摸起來有什麼意思!
當然還是自己養出來的最!好!摸!
奈奈生深情地看著屏幕:這才是養成類游戲的終極魅力啊!
第5章
奈奈生振作精神,心情愉快地跟零打了個招呼:「你怎麼起這麼早?」
「打工……」
降谷零簡短地回答。
奈奈生:「哦……」
想起來了,我的打工男友嘛。
降谷零徑直走進房間,對著自己提前掛起來准備今天外出穿的衣服陷入沉思。
算了,還是不換了。
他糾結片刻就做出決定,拿起桌上的單肩包往裡面裝起東西。
距離奈奈生上一次出現已經過去了四天。
一開始的時候,他心裡記著奈奈生臨走前說的那句我晚點再來,那個晚上明明很困了,卻撐到很晚才睡著。
第二天早上醒來,房間裡雖然毫無變化,他卻總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睡得太沉了,沒有聽見她過來的動靜。
之後幾天奈奈生都沒有出現。降谷零過著和過去沒什麼兩樣的日常,在打工地點和家之間兩點一線地跑,忙到暈頭轉向時,漸漸又會覺得那只是一個荒誕的夢。
其實並沒有那一碗熱騰騰的面,也沒有一個會在第一次見面就直呼他姓名的、莫名其妙的女孩子。
尤其是當夜幕降臨,他空閑下來將那晚的經歷仔仔細細回味許多遍後,便越想越覺得,那還是一個夢比較好。
如果是夢境,他還可以將它當作童話故事看待,至少能從中汲取一點暖意。可如果不是……
那麼就意味著真的有一個對他的住處和身份了如指掌的透明人潛入了他家。
他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甚至看不見對方的長相,只能從聲音判斷奈奈生是個女孩子。
可如果奈奈生用了變聲器呢?如果她撒謊了呢?
有那麼多的如果,每種都指向讓人冷汗淋漓的結論。偏偏這又是個報ㆍ警都不會被相信的故事。
他一度感到絕望。
唯一能帶給他些許希望的,是奈奈生自始至終表現出來的善意。降谷零沒辦法否認,那晚的某些時刻他確實被輕輕觸動到了。
在那麼多的如果裡,有一種最不可能。因此始終被他的理智壓制著,卻又被感性悄悄喚起。
如果,她真的是帶著純粹的善意接近自己……他能不能接受?
降谷零猶豫了。
輾轉反側整整四天的結果是,他的睡眠質量在奈奈生走後有了顯著的退步。
奈奈生看著看著就很快發現不對:「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她又一看左上角,險些昏過去。
體力值和飢餓值又紅了!
這不是才過去了沒多久嗎!
他半夜是不是偷偷搬磚去了啊?睡一覺體力還掉了,這實在很難不讓人多想啊!
「零,那碗面條你這麼快就消化掉了?」奈奈生顫巍巍地問。
剛剛還許下雄心壯志說要把崽喂得白白胖胖再去鍛煉,她這會兒忽然有點沒底了。
畢竟辣麼大一碗面呢!
降谷零:「……」
怎麼個意思。
他相當一言難盡:「我就是吃完還得反芻,四天過去也早就消化完了好嗎?」
四天?
這回輪到奈奈生愣了。
原來手游裡和現實裡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嗎?
看到牆上掛鐘顯示的依然是和她這兒同樣的時間,她還以為……
好吧,就當無事發生。
奈奈生強行忽略了零剛才沒忍住脫口而出的吐槽。
「那你今天早上准備吃什麼?等等,你確定你這個樣子還能出去打工?」
條還紅著呢!她試圖強調。
「必須去……早餐在便利店解決。」降谷零說,把最後一樣要帶的東西裝進包裡,摸了摸頭發,已經半干了。
要不就不吹了吧?
「頭發還是要吹干哦,不然被風吹了會頭痛。」奈奈生非常適時地發出提醒,「還會掉發。」
降谷零依然是一副嫌麻煩的樣子。
「帥哥,你不想英年早禿吧?」
「看你是混血,你混的該不會是英國……」
降谷零:「……?」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差點吐血,忍無可忍地打斷她:「我現在就去吹!」
少年最經不起逗,氣衝衝地跑進了衛生間,奈奈生看得樂不可支。
話說,這游戲互動做得太好了吧?
她甚至開始懷疑這款游戲是不是開發者為了測試某項人工智能技術,才專門做出來的。
所以才只有少數人才能下載到,而且還選擇了需要大量對話的戀愛類型?
這麼一想好像還挺合理的。
奈奈生成功自圓其說,徹底放下了對這個游戲的擔憂。
趁著降谷零吹頭發的時間,奈奈生飛快點開商城逛了一圈。最後在食品欄下單了三樣物品。
【金槍魚飯團⚹3,共計1pts……】
【能量飲料⚹1,1pts……】
【高級燒肉便當⚹1,3pts……】
讓他在店裡買的話應該會更便宜。但那就要花降谷零辛苦打工賺來的錢了,她還是有點舍不得。
崽賺點錢不容易,住的房子都沒她家廁所大,能省還是替他省點好。
如果降谷零能聽見奈奈生內心的os,百分之百不會感謝她。
扣除掉這5pts,奈奈生賬戶裡的余額還剩16pts。她注意到商城裡還有家具欄目,她想用這錢給降谷零換點家具。
畢竟,他住的房子實在太寒磣了……
奈奈生的終極目標其實是讓降谷零早日搬出這個才十幾平的小破公寓。
她之前在商城掃到過升級房型的選項,裡面甚至還有六本木那幢據說住滿了藝人的豪華公寓最頂層。
但她在鼓起勇氣數清楚後面到底跟了多少個0之前,就很有自知之明地匆匆關掉了。
據說這種豪華公寓看房前都要查賬戶余額的,以她目前這可憐的16點,要看它多少還是有點不自量力了。
看不看沒什麼區別,還增加落差感,何必呢。
正住在洛杉磯富人區900平大別墅裡的奈奈生唉聲嘆氣。
發出了貧窮的聲音:「怎麼才能多賺點點數啊!」
她的視角停留在房間裡,聲音也就在房間裡響起了。
還在衛生間的降谷零停下吹風機,疑惑回頭,感覺自己好像聽見了什麼。
錯覺嗎?
吹風機的風聲又響起,奈奈生感慨完,在房間裡瞎轉悠起來。
走廊和衛生間算新開的地圖,她還沒仔細看過呢。
降谷零正占著衛生間,她就只好先看看走廊和廚房了。
視角轉過去,奈奈生沉默兩秒,覺得自己把它稱作廚房屬實是有點高估它了。
為了最大化利用空間,走廊至玄關的這不過兩三米長的距離上,至少有一半面積被各種櫃子占據著。
其中有個冰箱和一個微波爐,還有一小片堪堪夠放下一塊案板的地方。
空間分割得相當不明確,好像各種東西都擠在一起。據奈奈生觀察,那個灶台基本是安置在了鞋櫃上。
奈奈生:「……」
想換點東西都無從下手。這裡的每件家具她都想換,可她手裡只有可憐的16pts啊。
不再看這塊讓人糟心的區域,奈奈生將視角轉回房間裡,轉著轉著忽然發現不對。
走廊和房間之間,還有一小片區域,她剛剛一直沒看到。
那其實算是走廊的延伸,但是沒那麼多櫃子,只冷冷清清地擺著一個神龕。
神龕?
奈奈生表情一凝,鏡頭拉近,看見裡面果然並排放著兩個相框。
一男一女,和降谷零長得有三分相似,臉上皆帶著溫柔笑意。
是零的父母嗎?
游戲設定裡……他們原來是去世了?
戀愛游戲裡主人公一個人住會比較容易展開劇情,處境貧困也方便後續養成元素的開展。所以奈奈生其實一直沒有去追究這個設定背後的情節。
可原來是有一個完整的故事的。
零的雙親全都不在了,所以他才需要打工養活自己。
所以他才會一個人住在這個采光很差又狹小ㆍ逼仄的小房子裡。
所以才會照顧不好自己,還總是不見笑容。
原來如此……
奈奈生對著這兩張相片,心情忽然就沉重了許多。
像發現了一個有點壓抑的小彩蛋,對角色的心疼遠大於驚喜。
她看了會兒才慢慢移開視角,目光落在床下。那底下好像放著個黑色的東西,並不顯眼,很容易就會被忽略。
從房間裡是看不到的,從神龕的角度轉過去才能看到這東西的一角。
奈奈生用手將它拖出來,畫面上很生動地飄起了灰塵,好一會兒才漸漸消失。
那是一個落滿灰的網球包。
第6章
網球包?
奈奈生點了下這個黑色的網球包,耳機裡傳來布料被拍動的聲音,聽聲響裡面確實裝了東西。
她嘗試著用手指點在球包拉鏈處,慢慢往下拖動,拉鏈跟著滑下來,中途還卡了一下,看來確實是很久沒碰過了。
這個游戲做得實在太精致了,即使已經玩了有一會兒了,奈奈生還是會被這些細節震撼到。
手游的完成度居然可以這麼高……
球包裡裝著兩副球拍和用塑料桶裝著的三顆網球,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和這個包本身一樣,散發出陳舊的氣息。
但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球拍的邊緣和握把處並沒有多少磨損或磕碰的痕跡。奈奈生猜測,這個球拍的主人應該一直很小心地在使用它們。
他很愛護自己的拍子,卻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它們了。
奈奈生不忍地想:零會放棄網球,也是因為父母的事情嗎?
雖然不知道零的父母是什麼時候去世的,但奈奈生直覺應該沒過多久,至少是在一年內發生的事。
並不是胡亂猜測。奈奈生掃了眼房間,目光最後落在神龕上。
房間裡明明亂成這樣,裝有他父母照片的相框卻很干淨。這或許可以解釋為零常常擦拭它們,但神龕的新舊程度無法造假。
多虧於游戲建模的精細,奈奈生才能一眼看出那是近一年內購買的東西。
其實猜也猜得到,以零這個幾乎全天體力值飢餓值飄紅的狀態,獨居超過一年恐怕早不成人樣了。而他現在只是比同齡人瘦一些罷了。
衛生間的門打開,降谷零走出來,在看見房間裡那個被拉開的網球包時一愣,皺起眉:「你在做什麼?」
「沒事,只是隨便看看。」奈奈生應道,偷偷翻看別人房間裡的東西被抓了個正著,她居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不對啊,她明明只是在正常地探索游戲劇情而已!
降谷零默不作聲地走過來,視線落在網球拍上時有了細微的凝滯,緊接著就很快拉上了拉鏈,又將球包塞回床下。
塞進去時球包不知道撞到什麼,發出一聲悶響,奈奈生悄悄將視角下移,看到床底下居然還有幾個紙箱。
靠牆擺放著,如果不專門彎下腰去看,是看不到的。
聽聲音,那些箱子裡面應該都塞滿了東西。
奈奈生蠢蠢欲動,有心想把它們都拖出來看看。但見降谷零那一臉隱忍的不爽,想了想還是遺憾地放棄了。
萬一掉親密值了就糟了,不值得。
反正她可以等他走了偷偷拿出來看。
「誒嘿嘿嘿。」
被手機的光映著,奈奈生的臉上露出了反派的邪惡笑容。
玩慣了rpg游戲的人百分百都明白一個道理:npc越是不想讓你看到的東西,越有可能藏著推動劇情的線索。
而且!一定是不能錯過的線索!
這麼想著,奈奈生決定先把零哄好再說。
床下空間狹小,降谷零正在找合適的角度把球包放回原處。
從奈奈生的角度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到一個清瘦的背影。因為不管怎麼塞球包都會露出一個角來,他的動作漸漸暴躁。
嗯……
這家伙絕對不開心了。
未免有點太好懂。
奈奈生雖然確實有那麼丟丟愧疚,但這畢竟只是個游戲。降谷零的反應看起來再真實,也沒辦法讓她產生面對真人的感覺。
比起心虛,她更多還是覺得有趣。
不知道未來降谷零還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她對這個游戲的期待值在不知不覺間越來越高了。
拉動視角,勉強能看到降谷零的正面。但因為他正彎著腰,前發垂下來擋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見向下抿著的的唇角和一段緊繃的下頜線。
怎麼形容呢,總之就是氣鼓鼓的。
加上剛吹干還有些蓬蓬的頭發,在奈奈生眼裡,現在的降谷零看起來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獅子,急需安撫。
「零……」
降谷零動作一停,似乎在等她後文。
奈奈生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餓不餓?」
降谷零:「……」
降谷零:「不餓。」
奈奈生眨眨眼,看了眼左上角紅得發紫的飢餓條,又看了眼依然背對著自己的、降谷零的那個透露出倔強的後腦勺。
大ㆍ騙ㆍ子。
躺床上玩久了覺得胳膊酸,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拽過一個軟枕墊在胸口下面,把手機放在面前。
用手指頭在屏幕上戳了幾下,悄悄把剛剛買來的便當和飯團還有那瓶精力飲料塞進了降谷零的書包。
想像著零發現它們時的表情,她彎起唇角,心情很好。
降谷零終於把球包塞好了,起身抓過書包背上,一言不發地走到玄關去穿鞋。
「零,你打過網球嗎?」奈奈生的聲音響起,依然是帶著點笑意的溫柔聲線。
降谷零低頭系著鞋帶,過一會兒悶悶地嗯了聲。
對對方不算了解的情況下,他不想因為一點小情緒惹得對方不開心。而且……奈奈生的聲音很好聽,其實並不讓人煩躁。
他真正不喜歡的是自己落滿灰塵的過去被人發現。
所有的愛好、夢想,都在那一聲刺耳的剎車和緊隨其後的碰撞聲中戛然而止,如今留給他的只剩狼狽的現實。
為活下去不得不四處奔波的現實。
疲憊不堪的現實。
降谷零手上用力,系緊了鞋帶,卻看著腳上這雙沾滿泥點的運動鞋發起呆。
「為什麼不打了呢?」奈奈生接著問。
沒有回應……
她嘆了口氣。
太陽已經慢慢升起,可整個城市還陷在沉睡裡。她看著降谷零孤零零地坐在玄關口,整個人落在陰影裡,弓著背,不知道看見了什麼而整個人短暫地失了神。奈奈生忽然就有些心疼。
這一刻的零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有著鮮活的情緒,足以讓她產生共情。
降谷零愣怔了半晌,被腦海裡響起的聲音喚醒,對方聲音很輕。
「零,你打開書包看看?」
書包?
他大腦還有些麻木,機械性地跟著奈奈生的話,拉開了拉鏈。看清書包內多出來的東西時,他瞳孔縮了下,呼吸屏住,不敢相信。
「時間來得及的話,要不要在家裡把早飯吃了再走呢?」奈奈生輕聲問。
她的語氣自然得就好像這裡真的是他們共同生活的,一個足以被稱為家的地方。
便當一看就是她准備的午餐,降谷零先從包裡把飯團拿出來了。
三個飯團並排放在一個藍色的保溫盒裡,內壁凝結著極細小的水滴,顯然還溫熱著。降谷零眼睫顫了顫,卸下書包,起身抱著飯盒走回了房間裡。
「謝謝……」
他猶豫片刻,說。
奈奈生正准備說不用客氣,就看到降谷零的頭頂上緩緩蹦出一個粉色的20。
奈奈生:「?!」
20點好感!
她一愣,隨即狂喜。
美滋滋地點開面板確認了一下,果然好感度已經變成了30。
雖然後面括號裡寫的備注還是陌生人,但她總覺得按這個進度,升到下一個階段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情。
好耶!
她高興過後回到主頁,發現降谷零才剛剛開始吃飯,忽然意識到不對。
第一次親密度增加,是在他吃完泡面之後才加的。
降谷零當時心裡的邏輯應該是這樣:飯很好吃-對請我吃飯的人心存感激-好感增加。
但這回,在降谷零吃東西之前好感度就增加了。說明飯團本身並不重要,讓好感增加的原因是她給予飯團的舉動?
還是……因為剛剛那一句家?
第7章
從降谷零的表情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他還是像上次一樣,吃得又快又安靜。
奈奈生捧著臉看他。雖然不知道降谷零過去的性格是什麼樣的,至少就吃相來看,她覺得降谷零一看就像條件優渥的人家養出來的教養很好的小孩。
降谷零的網球包和裡面的球拍看著也不便宜,是現實中存在的知名運動品牌。
奈奈生自己也曾經興致勃勃地想要入坑網球,還專門向鄰居家一個據說抱著網球拍長大的小學生要到了參考意見,最後和零買的是同款的球拍。
記得這副拍子當初花了她不少錢來著。
還有零腳上那雙沾滿泥點的球鞋……
奈奈生忍不住在心裡感嘆。
一身上下都是名牌呢。
父母出事以前,他的家境應該相當不錯。
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如今卻不得不早出晚歸打工來養活自己,這樣的落差看得奈奈生心裡一堵。
游戲細節做得好的話就會這樣,於無聲處動人。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被這個故事代入進去,打從心底裡心疼起這個角色。哪怕他只是個被設定出來的紙片人。
但也有讓她想不明白的地方,零的父母難道沒有給他留下遺產嗎?
還是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
奈奈生想得出了神,反倒是零喝了口精力飲料之後,主動開口說:「我今天一天都會在外面。」
他語速很快地說完,又喝了兩口,表情不太自在。
「啊?」
奈奈生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零是在跟自己彙報去向。
好感度提高了一點就是不一樣啊!
不過這幅別別扭扭的樣子……
她故作遺憾:「誒?那我想見你的時候該怎麼辦啊。」
「噗!」降谷零喝到一半一口飲料差點噴出來,手背掩著唇角,咳得厲害。
邊斷斷續續地重復:「想見我?」
「呃……」奈奈生捂臉。
擦(一種動作)。
太可愛了……
「嗯……」幸好降谷零看不見她這一臉被萌到的表情,「如果不是因為想見你,我為什麼要來啊。還給你帶各種各樣的東西。」
「為什麼?」降谷零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間中央。
奈奈生笑了兩聲,卻沒說話。
降谷零於是心思飛得更遠了。
果然是因為上次她說的……因為他長得好看?
因為覺得他長得好看所以想見他,還給他帶了各種各樣的東西……怎麼好像有哪裡不對?
……
降谷零?
屏幕外面,奈奈生切出去看了眼消息,渾然不知那幾句話能讓這個年紀的男生胡思亂想到什麼程度。
於是等她切回來看清畫面時,臉上殘留的笑意忽然就凝固了。
誒,零的臉上怎麼會出現這麼一言難盡的表情?
奈奈生一整個陷入迷茫。
簡直就像是把她當成了某類……糟糕的成年人。
困惑地回憶了剛剛的對話,奈奈生一個激靈,腦海中浮現出親密度一欄後面跟著的大大的陌生人三個字,忽然覺得自己要糟。
「你別多想……」奈奈生趕在零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發言之前搶先開口,弱弱地試圖為自己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
降谷零:「……」
小人的俊臉上寫著大大的警惕。
「呃……」奈奈生欲哭無淚。
「對了,你那天不是問我,為什麼是你嗎?」她靈機一動,「其實不是我選擇了你……是只有你。」
降谷零豎起耳朵:「什麼意思?」
如果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也很想知道。
奈奈生自然不可能說零是游戲裡的人物,她絞盡腦汁換了種說法:「你可以想像一個裝置連接了你我。我打開裝置時就看見了你。借助這個裝置,我可以實現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這些突然出現的食物。」
「但我沒有辦法跟別人交流,因為只有你可以聽見我的聲音。」
「所以,不是我做出了選擇。」她深吸一口氣,「我別無選擇。」
「零,能夠做出選擇的只有你。」
降谷零心裡一動,但依然安靜地聽著奈奈生說話。
「你可以選擇是不是要繼續讓我留在你身邊,用我的能力幫你做到一些你自己很難完成的事。或者……」
她在降谷零想開口反駁之前就話音一轉,溫聲道。
「或者,你覺得靠你自己就可以做到所有事。但你依然希望有個人陪陪你,像這樣在你吃飯的時候和你說說話……那麼我相信自己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零,我會永遠陪伴你。」
「如果你希望如此。」
降谷零沉默了許久,奈奈生耐心地等待著,邊悄悄觀察他神色。
警惕消失了。
抿了抿唇,嗯,是在猶豫。
睫毛顫得厲害,說明還在糾結。
嘶,好長的睫毛。
奈奈生哢嚓截了張圖,心滿意足。
「如果我拒絕……」降谷零低聲問,「那你會怎樣?」
奈奈生怔了下,覺得零還真是善良。
居然會問她會怎麼樣。
如果他拒絕,那對她來說當然是最糟的結果,游戲結束,game over。
不知道還有沒有換擋重開的機會。不過那就是別的周目和別的降谷零了。
對面前這個零來說……
「我會消失哦。」奈奈生輕聲說。
降谷零整個人一顫。
奈奈生耐心地等著,就見他一副終於下定決心的樣子,可依然別扭,揉著後腦勺的頭發嘟囔。
「好吧……但你不可以突然出現了。」
還有條件?
奈奈生覺得零這幅認認真真談條件的樣子實在太可愛,欣然答應:「可以,以後我只要出現,一定第一時間跟你打招呼。」
「也不可以隨便翻我東西。」
那可不一定。
奈奈生依然微笑:「好。」
「這樣協議就算達成了吧?」她笑眯眯問。
然後就看到降谷零頂著那個擰巴的小表情,點點頭。
與此同時,粉色的20再次從那一頭被他自己揉到翹起一撮的金毛上蹦出。
「Biu-」
屏幕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煙花,伴隨著和以往不同的熱烈音效。
奈奈生提著的心剛剛放下,眼睛一亮,想不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打開人物面板,親密度那一行果然變了。
親密度50(有所了解)
有所了解?
奈奈生摸著下巴:看來長路漫漫啊。
這一行字旁邊多出一個躍動的小禮物盒圖標,像在吸引她快點點開。
這個游戲系統很少有這麼外放的表達,奈奈生毫不猶豫地將手指戳上去,心裡居然有點小興奮。
第一次好感度升級,會給什麼獎勵呢?
點上的一瞬間,小盒子旋轉著放大,轉眼間就占據了大半個屏幕,緊接著上面的蓋子自動彈開,在鼓點激昂的音樂聲中從盒子裡跳出一張泛著金光的紙券。
一張券?
底下寫著備注:
【旅行券】
效果:允許玩家離開房間,跟隨角色一同前往本次外出的目的地。
(注:一張券僅有一次使用機會,再次返回房間後便會立刻失效,請玩家選擇合適的時間使用。)
奈奈生讀完一遍,心中迅速有了數。
先不吐槽旅行券這個非常不走心的名字,這個東西本身似乎對游戲進程確實很重要。
剛好她還沒來得及去玄關試試能不能出去,現在看來是不用試了。
看系統的意思,降谷零的居住地就等於這個游戲的主地圖,她應該只有在這個範圍內才能自由活動。如果想要外出,就必須借助旅行券這種手段。
而外出意味著什麼?
當然是新地圖!新支線!
還有新角色!
奈奈生兩眼放光,已經對外面的世界有了無限美好的想像。
她關掉禮物頁面,看著那張券縮小成一個小光點,彙入了左上角的數值欄裡。
然後在最下方出現一個像征著旅行券的金色點點,後面跟著小小的阿拉伯數字:1。
對著那個1看了又看,奈奈生這才戀戀不舍地將注意力轉回降谷零身上。
他已經擦干衣服,走回矮桌旁坐下,再次吃起飯團來了。
剛剛許下一個似乎很重要的承諾,降谷零如今越想越不自在,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直到余光瞥到牆上的掛鐘,他似乎是嗆了下,速度猛然加快起來。
奈奈生:「零,你趕時間嗎?拿著吃也可以的。」
她看了眼左上角的數值,飢餓值已經回到80%的位置,到中午的時候還有一份盒飯,應該是不用擔心了。
而體力條有了精力飲料的臨時補充,也回復到將近百分之五十,變成了黃色。
這兩個數值的回復分別帶給她2pts和1pts的收益,比第一次的時候少了很多,看來之前的只是對新手玩家的額外獎勵。
奈奈生想要靠投喂發家致富的夢想幻滅了。
降谷零咽下最後一口飯團,接著又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剩下的飲料,這才憋出一句:「你說在家吃早飯的。」
說完,拿起包就往外衝。
竟然是為了她隨意的一句話嗎?奈奈生一愣,目光下意識追隨著降谷零看去。
大門打開的一瞬間,已經升起的朝陽灑滿玄關,少年清瘦的背影模糊在奪目的陽光裡,她想起什麼,脫口而出:「零,一路小心。」
降谷零動作一滯,又回過頭很快地看了一眼。
房間裡依舊空無一人,可那聲音是真實的。
他收回視線,依舊偏著頭,小聲道:「我出門了。」
少年的身影消失,大門順著慣性合上,映在地面上的光帶由寬變窄,最終徹底消失,發出很輕的一聲響。
奈奈生卻覺得那一聲像落在自己心上。
她深呼吸一口氣,發現自己不自覺中有點太沉浸在游戲裡了。
已經六點半了,離約定好的出發時間沒剩下多久,奈奈生本來還想趁著降谷零不在家的機會再探索探索游戲內容,此時也只得無奈放棄。
「對了……」
奈奈生心念一動,退出游戲,點進了相冊。
她記得自己剛剛截了一張降谷零的圖,也許可以發給蓮華看看,省得她總覺得這是個什麼不正經的游戲。
而且,蓮華這家伙沉迷一條雅那個游戲角色太久了,或許給她看看降谷零,能讓她成功移情別戀呢?
奈奈生對零的顏值充滿了自信。
翻到相冊裡的最新一張,奈奈生的表情忽然變了變。
「這……」她輕輕嘶了一聲,「不會吧……」
那張截圖竟然不見了。
第8章
奈奈生翻遍了相冊,甚至還在已刪除的分類裡面找了一遍,都沒發現那張截圖的身影。
「也許是因為有版權保護呢?」她不確定地想。
但手指頭一點一點地,移到了游戲的圖標上,長按,很快出現刪除頁面。
只要點下右上角的叉,她就可以將這個有可能帶來危險的軟件刪掉,再也不用面臨風險。
然而降谷零最後偏過頭說那一句我出門了的畫面始終停留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奈奈生咬咬唇,瞪著手機屏幕三秒,頹然放下。
算了,她心軟了,舍不得她的小崽崽。
奈奈生兩只手拍拍臉頰,振作起精神,從床上爬了起來。
⚹
「不用再送了。」
宮野志保拖著一個小小的登機箱站在安檢口,說。
她身上總是習慣性帶著拒人千裡的清冷氣場,只有面對奈奈生時會多上幾分柔和。
「好吧,明美剛才也給我發消息了,說落地之後會去機場接你。」奈奈生收起手機,大大松一口氣,笑眼彎彎,「這我就放心了,志保,一路順風。」
她一副要目送志保進安檢口再走的樣子:「你快去吧,我馬上就走。」
宮野志保沒有動,手指悄悄攥起衣角。
正猶豫的時候,聽見奈奈生輕嘆了一聲。
她抬眸,看見奈奈生對自己張開雙臂。
烏黑柔順的長發垂在胸前,她整個人看上去漂亮又溫柔,眼裡含著明媚的笑。
「要不要抱一下?」
志保松開箱子,快走兩步上前擁住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我沒事的。」
奈奈生輕輕拍著志保的後背,閉上眼,壓下眸底深深的擔憂。
「一定要等我回來。」她說。
⚹
送走志保,奈奈生走回航站樓旁的停車場,坐上車之後,靠著椅背有幾秒鐘的失神。
心裡空落落的,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了。
宮野志保和明美姐妹倆是她的生活中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因為從小和她們一起長大,奈奈生才沒有在組織那樣堪稱是地獄的地方失掉本心。
尤其是明美,總是笑著,外表看上去纖弱得像輕輕一折就會斷掉,卻有著無比堅韌的內心。
她始終把奈奈生當作親妹妹一樣疼愛。哪怕知道了奈奈生的真實身份,對她的態度也沒有絲毫改變。
所以奈奈生長大一些之後,為了報答明美,才將更多更多的關心加在了志保身上。
在奈奈生的心底裡,宮野志保和宮野明美才是她的親人。
唯一的親人。
奈奈生揉了揉眉心,系上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開出車位之前她看見手機上收到一條新的消息,一手把著方向盤,邊分心點開了聊天頁面。
【冰室辰也:出來打球嗎?】
【冰室辰也:聽說宮野小姐今天回日本,一個人待著會無聊吧。】
【冰室辰也:大我和亞歷克斯也在。】
奈奈生想了想,單手打字,匆匆回了個好。
反正家裡沒人,出去運動放松下心情也好。
⚹
來到約定的球場,三人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冰室辰也和火神大我似乎在練習過人,一攻一守,火神剛好背對她,從奈奈生的角度只能看見冰室。
冰室余光似乎也注意到她,視線轉過來,微微點了下頭。
一如既往地溫和守禮。
至於站在他們身邊的亞歷克斯則是照舊頂著那一頭亂糟糟的金色長發,短裙配長筒靴,穿得讓人看不出季節。但也多虧了這極具辨識度的打扮讓奈奈生遠遠就認出她。
忘了冰室說亞歷克斯也在,奈奈生縮了縮脖子,忽然有點發怵。
她開始後悔了。
可惜來不及了,亞歷克斯一見到奈奈生就熱情地撲過來:「奈!奈!生!」
奈奈生眼見她離自己越來越近,一米八的高個子一路飛奔過來,速度宛如奇行種,簡直眨一下眼睛距離就近幾米,嘟起的烈焰紅唇眼看著下一秒就要印上來——
奈奈生?救命!
太嚇人了啊啊!
哪怕已經認識了兩年多,她還是沒辦法接受亞歷克斯這個奔放的問候方式。
奈奈生在亞歷克斯張著雙臂狂奔來的一瞬間彎下腰,敏捷地躲開,下一秒朝著遠遠看戲的冰室辰也和火神大我撒丫子狂奔。
她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地大吼出聲:「救我啊!」
倆人被吼得一震,火神手裡拍著的籃球骨碌碌滾到一邊,轉頭就看見奈奈生悶頭衝了過來,像一道閃電從他們之間嗖地竄過去,接著毫不猶豫躲在了兩人身後。
奈奈生個子也有將近一米七,在日本女生裡已經算高挑的了。但縮在冰室和火神兩個打籃球的身後還是顯得小小一團。
冰室辰也下意識回頭,奈奈生抬頭就對上他的視線。因為剛剛的奔跑,她白皙的臉上泛起淡粉,那雙烏黑澄澈的大眼睛對著他眨了眨。
「你……」冰室一愣,不自在地撫了下後頸,正想說什麼就被火神猛地一拉。
火神大我在尖叫:「亞歷克斯你別過來啊喂!」
一邊很沒素質地試圖把冰室推到前面去替他擋擋。
冰室還處在愣怔裡就被推到最前。
奈奈生躲在火神大我身後,火神又躲在冰室身後,三人老鷹捉小雞一樣。於是冰室在反應過來之前就被迫成了那個老母雞的角色。
冰室:「……?!」
「救——」
奈奈生和火神同時捂住了臉,又從指縫間露出兩雙滴溜溜的眼睛。
直到看見冰室艱難將亞歷克斯推開,兩人才松了口氣。
冰室:「……」
怎麼感覺聽出了幾分遺憾的味道。
慣例的鬧劇結束,除了冰室辰也看起來累得像跟人打了一架之外,剩余三人都元氣滿滿的。
「誒,辰也你平常不是很擅長對付亞歷克斯嗎?」火神勾住他脖子,「今天突然怎麼了?」
奈奈生聞言也好奇地看過來。
注意到她帶著調侃的表情,冰室非常有衝動讓火神趕緊閉嘴。
「我們來2v2吧!」
亞歷克斯開口,恰到好處地將他從窘迫中救了出來。
火神活力十足地噢了一聲。
亞歷克斯:「老規矩,我和奈奈生一組,辰也大我一組。沒問題吧?」
奈奈生活動了一下四肢,從火神手裡接過球,轉頭看見他身旁的冰室視線似乎落在她身上。
兩人目光相接時冰室辰也笑了笑,右眼下的小痣綴在冷白的肌膚上,漂亮異常。
「加油……」
精致的五官如他的名字一般自帶冷感,笑起來時卻奇異地軟化了那股淡漠,變得溫柔而平易近人起來。
奈奈生點點頭,抬手和他伸出的拳頭相碰:「加油。」
賽前禮儀做得很到位,但奈奈生知道他絕不會放水。
哪怕對方是她這樣的半吊子,冰室辰也也會全力以赴地對待每一場比賽,對勝利的執念強大到可怕。
奈奈生其實很喜歡和他還有火神、亞歷克斯這樣純粹的人相處。
他們簡單得像一眼就能望見底的湖水,深處卻燃燒著一團旺盛的火。
因為熱愛籃球所以聚集在一起,於是生活的全部好像都圍繞著那一顆橘黃色的球體轉動。
奈奈生本來是為了維持體能才開始打街頭籃球。就像她也曾經突發奇想去打網球一樣,直到認識冰室他們之後她才對這項運動稍微認真起來。
大概是被他們的熱情影響到了。
畢竟,她從來也沒有這樣的熱愛。
一場對局結束,四人都出了汗,火神走到球場邊拿了幾瓶礦泉水,丟給奈奈生一瓶。
「謝了……」
奈奈生從亞歷克斯那兒借了條毛巾掛在脖頸。但其實她幾乎沒怎麼出汗,只是有些微喘罷了。
「奈奈生,你雖然籃球打得一般,體力卻很好啊。柔韌度也很強。」火神好奇地看著她,「我早就想問了,你是有在做別的運動嗎?」
「什麼叫打得一般……」奈奈生咬牙切齒,「我明明是吃了身高的虧。」
火神一攤手,對自己的直男程度毫無意識,還在異常欠揍地接話:「嘛,不過畢竟個子高也是天賦的一種啊……唔唔?」
話音未落他就被冰室捂住了嘴。
冰室淡笑著:「所以,奈奈生你還在做別的什麼運動嗎?」
奈奈生:「……」
謝謝你,辰也。
她頓了頓,「我現在體能其實退步不少了,初中高中的時候我每天早上起來還會先跑十公裡的。」
「十公裡!」
三人異口同聲地叫。
「嗯,跑完才能去上課。」
火神大我震驚臉:「你、你原來是什麼鐵人三項的選手嗎!」
「還有柔韌度……」奈奈生若無其事地衝著他笑笑,「讓我想想,我練過十年空手道來著,可能是這個的原因吧。」
火神:「……」
他怎麼感受後背升起了一絲涼意。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他僵硬地回頭,亞歷克斯就站在他身後,幽幽開口:「讓我翻譯一下——太過直男是會挨揍的呦,大我。」
火神:「?!」
你一個美國人給我翻譯什麼日語?
而且……
剛剛那是威脅吧?
絕對是威脅吧!
第9章
打完球,火神和亞歷克斯嚷嚷著要去吃一家日式甜品。奈奈生經不住他們的軟磨硬泡,開車載著三人去了,誰知道沒走到半路兩人就在後座睡得東倒西歪。
奈奈生看了一眼後視鏡,又好氣又好笑,伸手調高了車內空調的溫度。
坐在副駕駛的冰室倒是一直乖乖地在替她看導航,時不時低聲開口指一下路。
「奈奈生,前面路口下高速。」
奈奈生依言變了道,一邊忍不住感慨:「你和大我明明差不多大,但辰也你比這個臭小子成熟多了。」
奈奈生在街頭籃球場認識冰室辰也和火神大我時,兩人還在上初中,個頭甚至沒有她高,這三年奈奈生算是親眼看著這兩人以火箭般的速度抽條拔高,幾乎每次見面個頭都要竄上一截,也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
想起自家清瘦的崽崽,奈奈生心酸地嘆了口氣。
多讓他運動運動會不會長得快一些呢?
不過看零那個樣子,也不像能騰出時間運動。不知道他打的到底是什麼工,能累成那個樣子。
其實一個人簡單生活的話,應該不需要拼死拼活打那麼長時間的工才對。
她崽不會是被騙了吧?
奈奈生神色一凜。
「你怎麼了?」冰室好奇地看過來,「好像在走神。」
「啊,抱歉。」奈奈生回過神,「對了辰也,大我假期結束就又要回日本了吧,你是怎麼想的,有沒有考慮過回去?」
「說不定……」冰室斂下眼睫,「聽說日本的中學裡最近有很厲害的角色出現,我其實有點想和他們打打看……而且我和大我的比賽還沒有分出勝負。」
即使提到日本第一個想到的依舊是籃球嗎?
奈奈生笑笑:「你還真是喜歡籃球啊。」
不知怎的,那個藏在床下的網球包又出現在她腦海裡。
「辰也,如果有一天不能打球了,你會怎麼樣?」奈奈生猶豫一瞬,接著問。
冰室聞言皺起眉,似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但還是認真回答:「會很難過吧。」
「也是……」奈奈生被自己蠢到,失笑,換了個話題,心裡卻總忍不住想起降谷零。
好像把那些讓他難過的事一件件都變成會帶來喜悅和快樂的事。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零重新露出笑容,至少不要像現在一樣壓抑疲憊。
既然不能氪,那她肝還不行嗎?
⚹
回來的一路上都在想著降谷零的事情,奈奈生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徹底沉迷在這個游戲當中,剛到家就直奔房間。
打開中央空調,把從甜品店打包回來的奶昔插好吸管放在床頭櫃上,奈奈生整個人鑽進柔軟的被窩裡,還順手揪了個抱枕在身後靠著。
萬事俱備,充電線也插好了。
她端起手機,兩眼放光,標准的游戲少女姿勢。
「記得志保走之前說冰箱裡留了兩天份的咖喱……之後完全可以靠外賣撐住。」
奈奈生嘟嘟囔囔地盤算著,往被子裡縮了縮,接著點開《我的打工男友》的游戲程序。
完全就是一副三天三夜都不打算出門的架勢。
既然決定靠肝來拯救自家崽崽悲催的處境,當然不能再這麼悠哉下去。
畢竟游戲裡給的指引實在太少——《我的打工男友》雖然只是個規模不大的養成系手游,自由度卻意外得高。
如果不提前規劃好目標的話,上線之後和零聊聊天,逛逛商城,時間很容易就消磨掉了。
奈奈生打定主意,上線發現降谷零不在之後,就先迅速地把整個房間還沒來得及仔細探索的部分都翻了個遍。
真ㆍ掘地三尺。
作為游戲的主地圖,降谷零的房間裡隱藏著不少有用信息。
她在第一天的時候雖然就粗略地翻過一遍,但當時急著找食物,忽略掉了很多重要線索。這次奈奈生一處不落地重新檢查過一遍,收獲頗豐。
她第一個去看的就是床下的那幾個紙箱子。
箱子前面抵著降谷零好不容易調整好角度塞進去的網球包,奈奈生害怕等零回來之後看出球包移動過的痕跡,不敢亂動,最後思來想去,找了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
她把床掀起來了。
多虧游戲系統賦予的怪力,奈奈生在把那三個箱子搬出來之後,看見零的寶貝球包還紋絲不動地立在原處,大大松了口氣。
可惜對紙箱的調查結果讓她有些失望。
點擊紙箱之後,耳機裡傳來嗶一聲音效,屏幕上跟著浮現出數行白字。
【該物件屬於降谷零的私人物品,當前好感度暫時無法解鎖……】
【觸發:主線任務零的過去】
【完成度:0/3】
【任務目標;好感度要求???】
【主線任務已記錄在任務面板當中,玩家可隨時查看詳情……】
那連續的兩個「?」看得她有點懵。
自己這是不小心解鎖了一個大後期的任務嗎?居然連任務條件都看不全。
不過多虧這最後一句話,奈奈生才想起來她之前似乎還解鎖了任務面板這個東西。
任務面板的圖標就在屏幕邊緣,和商城挨在一起。此時圖標右上角多出一個明顯的金色小點,顯示這裡有新增內容。
她點進去。任務面板共兩個欄目,一個主線一個支線。
其中支線任務那一欄灰著,無法點擊,顯然是因為她還未解鎖過任何一個支線。奈奈生只能停留在一進去的主線任務頁面,往下刷了刷。
她之前完成的第一個任務飢腸轆轆的一天……初次相識就在其中,沉在左側的列表底部,一根刪除線劃過整個標題,表示任務已完成。
點開,屏幕右邊出現了達成任務的要求和獎勵,以及一個簡短的任務介紹,大概是為了幫助玩家回顧。
奈奈生的視線停留在屏幕右上方,任務介紹裡有一張截圖,是零正悶著頭吃面的樣子。
半邊腮幫子鼓起來,露出一個飽滿的圓形弧度……像一只嘴裡塞滿了食物的花栗鼠,讓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記得第一次見面,零被她碰到時是有反應的。
也許下次她真的可以戳戳他……
至於剩下那些未完成的主線任務就沒有截圖這樣的小福利了,奈奈生飛快將目前任務欄中所有的主線任務瀏覽一遍。
【主線任務:「獨自生活的底氣」】
【任務目標:為降谷零解鎖三項技能並達到入門水平(0/3)】
【任務獎勵:50pts】
【主線任務:「鼓鼓囊囊的錢包」】
【任務目標:為降谷零找到一份時薪3000日元的兼職(0/1)】
【任務獎勵:70pts】
【主線任務:「更大、更新、更軟!」】
【任務目標:使降谷零的房間舒適度達到100或以上(0/1)】
【任務獎勵:旅行券⚹1】
這三個任務把她未來一段時間的游戲之路安排得明明白白。
先替零換一份新的兼職,最好是錢多還輕松的,等他不像現在這麼忙了,再去發展一些興趣愛好和生活技能,同時用賺來的錢和點數逐步改善居住條件。
奈奈生心裡原本就有個大概的計劃。但看到任務列表時她還是覺得眼前的方向驟然間明晰了。
游戲自由度過高的壞處就是很容易讓玩家陷入混亂,兩眼一抹黑不知道先做什麼好,這幾個任務相當於替代了新手教學,指引她該做什麼的同時還錦上添花地給予了獎勵。
奈奈生恍然大悟:高級啊!
探索過程中奈奈生還翻到了降谷零高二的教科書。其中一多半的內容都做了詳實的筆記,字跡蒼勁有力,批注邏輯清晰,習題冊裡的練習幾乎都是全對,一個個代表正確的紅色圓圈看起來賞心悅目。
「零之前的學習成績一定是名列前茅的那種。」
奈奈生翻著翻著,臉上浮現起微笑。然而到中途某一頁時,笑容戛然而止。
那些教科書的最後一部分是一片干淨的空白。
甚至有一本的其中一頁還被人大力揉皺了,連撫平都做不到。
這個游戲怎麼老在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藏一些虐人的小細節!
一不小心吃到玻璃渣的奈奈生心痛捂胸,忿忿地把零的課本合上了。
以日本高中的教學進度,教到這裡時應該差不多處在高二寒假以前。
游戲裡的時間和現實一樣是七月,也就是說,出事那天大約是在半年多前。
猜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奈奈生決定還是等好感度再提升一些之後,試著跟零本人套話。
畢竟這些很可能關系到那個主線任務零的過去,奈奈生雖然覺得對零很抱歉,但該推動的劇情還是要推的。
把那一沓教科書放回原位時她不小心碰掉了桌上另一本書,厚厚的一大本掉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悶響,嚇得奈奈生手一顫。
該不會碰壞了什麼吧?
「都怪零……桌面上這麼亂,難怪一包薯片放一周都沒發現。」奈奈生嘀嘀咕咕,但還是老老實實伸手去撿書了。
那是本深紅色硬殼包裝的書,奈奈生碰上的一瞬間旁邊竟然跳出小小的文字說明,表明是可互動物品。
【降谷零的相冊】
相冊?
奈奈生心念一動。
點開第一頁,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降谷零臉上貼著一個大大的ok繃,站在另一個黑發小少年身後,側眸瞥向鏡頭。
不知道是被欺負了還是打架了,眼淚汪汪的,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含了淚光就更顯得委屈,讓人忍不住想摸摸他。
可偏偏零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惹人憐愛,小小的少年撅著嘴,滿臉不服氣,那倔強的表情也和現在如出一轍——
奈奈生看得心都要化了。
第10章
奈奈生花十分鐘時間翻完了整個相冊。
看完她發出感慨,如果這個游戲以後要出周邊,她一定第一個跳出來跟制作組土下座,拜托他們務必考慮考慮推出這本相冊的實體版。
生日會上在燭光下閉著眼睛許願的降谷零,吃蛋糕時奶油糊到鼻尖卻一無所知的降谷零,商場裡頂著狗狗眼拽住母親的衣角討要玩具的降谷零,第一次穿上初中制服看起來渾身不自在的降谷零,站在領獎台上一手網球拍一手獎杯笑容燦爛的降谷零……
這本囊括了零從小到大各種可愛時刻的相簿,簡直是寶藏!寶藏!
這麼寶貴的東西,怎麼能再被壓在書桌上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下面!
想到剛剛自己還摔了它一下,她簡直心痛。
原本還在糾結用剩下的19pts買些什麼家具好,奈奈生現在已經迅速有了主意。
點進商城,翻到家具欄,奈奈生花12pts買下了一個白色的三層小書架,又用4pts買了一個電風扇。
最後剩下的3pts,她挑挑揀揀選了三個小玩意,包括一塊抹布,一壺大麥茶,一個新的燈泡。
19pts全部花光,為降谷零的房間舒適度增加了15點,其中有5點是風扇帶來的。
距離任務三那個100點的目標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奈奈生倒不著急。
她先將大麥茶塞進冰箱,電風扇打開放在房間一角,讓夏天滯悶的空氣流動起來。
然後又動手將頂燈裡裝著的那顆昏暗的小燈泡換下,安上她新買的這顆亮度稍高一些的,省得房間裡總因為光線不足而顯得壓抑。
做完這些,奈奈生這才將小書架拖動到牆邊,開始把桌面和地上散亂的書籍本冊一本本擺到書架上。
書架看著不大卻很能裝,零的那些東西占據了最下面兩層,還有一層是空的。
「以後可以再買些書或者漫畫回來。」奈奈生考慮著。
用那塊新買的抹布擦去桌面上殘留的灰塵作為收尾,奈奈生終於是徹底將這張桌子整理干淨,她滿意地打量一眼,覺得連帶著整個房間都清爽了不少。
系統跳出一個提示,房間舒適度再次上升5點。
原來光是打掃也能讓舒適度上升?奈奈生眼睛一亮,感覺自己發現了節省點數的好辦法。
哼哧哼哧地將房間裡每個角落擦過一遍,直到整個屋子都看上去閃閃發亮,奈奈生扔掉那塊剛買來就光榮就義的抹布,假模假式地擦了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
其實說白了,她只是在用手指瘋狂點點點而已。
不過系統依然毫不吝嗇地給予了獎勵:
【房間舒適度10】
「今天一天就刷了30點,看來100點也沒那麼難嘛。」奈奈生大為滿意。
不過這種只是打掃就給予10點舒適度的好處應該只是新手福利。否則玩家豈不是可以無限刷下去。
奈奈生倒不指望靠作弊的方式完成游戲。只要不會因為房間變髒而扣舒適度她就謝天謝地了。
玄關處傳來一聲輕響,她正叼著吸管喝奶昔,聽見聲音時趕忙拉動視角看過去。
降谷零帶著滿臉疲憊走進家門。
那一頭淺金色的短發被汗水打濕,黏在了臉和脖頸上。頂著烈日一路走回來,他疲倦得連手都不想抬,站在玄關緩了好一會兒。
然後就聽見一道溫軟的聲音響起,「零,你回來啦?」
奈奈生?
降谷零抬起頭,勉強伸手把燈打開,在看清房間內煥然一新的景像時,他緩慢地眨了眨眼。
「這……怎麼會?」
廚房水槽閃閃發亮,房間收拾得井井有條,連角落都看不見一絲灰塵。
簡直就像家裡進了一個田螺姑娘……
降谷零打起精神越過走廊,進入房間時臉上震驚的表情更明顯了。
連那些他始終提不起勁頭整理的書都不見了,角落多出一個嶄新的漂漂亮亮的小書架,那些課本就整整齊齊地擺在上面。
書架旁邊,一個正在運作的電風扇立在角落,左右搖擺,為整個房間帶來一絲徐徐的涼風。
涼意滲進毛孔,驅散了一身倦意,汗水帶來的黏膩感也減輕不少,舒爽得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奈奈生微笑看著他,從冰箱裡拿出冰好的大麥茶。
「要喝嗎?」
降谷零聞聲轉過頭,剛偏過來,側臉就貼上一個冰涼還帶著潮氣的堅硬物體,驚得他猛然往後縮。
手支在身後,降谷零仰著身子,看見半空漂浮著一個玻璃杯,還在抖啊抖,裡面的液體跟著一起晃蕩。
「不要笑啊。」降谷零不滿地摸了把臉,「正常人都會被嚇到吧?」
奈奈生:「啊,你能看出來我在笑?」
她隨即意識到是杯子暴露了自己,笑著遞過去:「給,提前冰過了。」
商城裡的東西似乎最低數額都是1pts,對應成日元就是1000日元,一壺大麥茶或者一個抹布的價值都遠遠沒有達到這個數額。
但奈奈生一想到降谷零回來的時候能喝到冰好的麥茶,還能住進收拾得干干淨淨的房間,就一點都不覺得虧了。
降谷零乖乖接過,腦袋上飄起一個粉色的5,奈奈生已經漸漸習慣了他只要拿到食物就會加好感的設定(?)不是很驚詫,笑眼彎彎地看著他一口氣喝掉了一整杯麥茶。
不過話說回來,好感度其實很方便她推斷降谷零此時的心情好壞誒。
比如他現在心情就一定不錯。
奈奈生細細看他眉宇,比起第一次見面時少了很多防備,甚至像現在這樣放松下來時,還會不自覺向她展露之前難見的一面。
降谷零已經放下杯子,大咧咧坐在風扇前。因為被風吹得舒服而眯起了眼睛,整個人像一只懶洋洋的貓。
他今天回來得比平時早,體力值照舊見紅了。但飢餓值還是黃色的,奈奈生於是不再那麼著急。看著他一邊吹風一邊休息,體力值也因此緩慢地恢復過來。
1pts
夏日午後的時光總是漫長又愜意,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奈奈生的臥室裡有扇明淨的大落地窗,她放松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抬頭就看見洛杉磯燦爛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室內,心情忽然很好。
以後要給零也換一個景觀很好、有落地窗的大房子才行。
決定了!目標——六本木的高級公寓!
「奈奈生,謝謝你。」降谷零閉著眼睛,忽然開口。
奈奈生聽到少年用清澈的嗓音叫出自己的名字,頭一回沒有任何別扭,而是直白真摯地表達著謝意,她眼底的光彩都更盛。
「我們都是互相稱呼名字的關系了,就不用這麼客氣了吧?」
降谷零一愣:「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全名是什麼。」
對方一下安靜。
降谷零等了一會兒,才發現這異樣的沉默不是自己的錯覺。
「怎麼了嗎?」他小心問道。
「沒事……」奈奈生說,「零,可以就叫我奈奈生嗎?」
降谷零有些遲疑:「奈奈生……」
「我沒有姓,只是奈奈生。」
聽出她語氣中隱約夾雜著的冷淡,降谷零微微一怔,識趣地沒去詢問理由。
「零,你平時都在打什麼工?怎麼每次見你都好累的樣子。」奈奈生自己轉移了話題。
降谷零想了想:「白天在便利店,晚上去道路施工或者工廠。不過那個工廠最近被查了,說是因為雇用了非法滯留的外國人,我還沒找到新的。」
工地?工廠?
奈奈生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降谷零居然真的在搬磚!
還是打ㆍ黑工!
她苦命的崽……
奈奈生皺了皺眉:「你一個月生活,即使加上房租和水電,一個月也不會超過15萬吧?白天便利店的打工費不夠嗎?」
降谷零的表情讓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一個糟糕的問題。
他收起散漫的坐姿,低頭看著地面,好半晌才開口:「不夠。」
沒想到能得到他的回答,奈奈生心裡一跳,沒敢出聲,就聽見降谷零停頓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了下去。
「我父母,欠了一些錢……我用他們剩下的錢和房子抵掉了大部分,但還欠著接近一百萬。」
似乎是覺得難以啟齒,他聲音很悶。
「晚上打工有深夜補貼,但我是在校的高中生,絕大部分地方都規定在校生即使年滿十八歲也只能每天工作八小時,一周不超過四十小時,所以不肯讓我多干……超出的部分都算是黑工,時薪比最低時薪低。」
奈奈生腦袋裡嗡嗡的。
在校生?
「零,你還有在上學嗎?」
降谷零大概是開始覺得她可以信任了,而且已經說了這麼多,索性一口氣回答了,「父母出事之後,我休學了半年。」
「那如果正常上課的話,明年春天你就該上大學了吧?」奈奈生算著時間。
降谷零輕輕吐了一口氣,「對。」
全部說出來居然讓他覺得輕松了一些。
「那暑假結束,你就該回學校了呢。」
聽見奈奈生這麼說時,降谷零微微睜大了眼睛,「可我……」
「不過是一百萬而已,我們還有一整個暑假呢。即使這期間沒還完,也可以邊上學邊打工,總有辦法的。」奈奈生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零,暑假結束你一定能回去上課的。」
怕零不相信,她補充,「相信我,我可是大人啊。」
大人?
降谷零一動不動,感覺大腦也跟著停止了轉動。
他覺得她在開玩笑,可奈奈生的語氣那樣認真。
「你會上大學的吧?有想過去什麼學校嗎?零的學習一看就很好,也許連東大都考得上。」
他真的有資格談論未來和夢想嗎?
「零,放輕松一點,不要總是緊緊繃著自己,再堅韌的弦也是會斷的。」奈奈生輕輕嘆氣,「高中生也有很多種類的工可以打,其中也有時薪很高的,我陪你慢慢找,不要再去打ㆍ黑工了。」
生活的出路很多,她的小少年這麼優秀,不該走在荊棘叢生不見光明的那一條上。
屬於他的該是條坦蕩通途才對。
降谷零低垂著腦袋,習慣性地雙手抱住膝蓋坐著,脊背彎曲。那是一個最能帶給自己安全感的姿勢。
奈奈生看著,心裡更難受。
降谷零因為奈奈生的話而短暫地愣了神,忽然感覺到有人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用像她的聲音一樣溫柔的力道。
不知怎的,眼淚像是要掉出來一樣。
第11章
奈奈生被降谷零頭上驟然跳出來的巨大的50砸懵了。
50?
親密度?
就因為摸了下腦袋?
她顫巍巍地又摸了一把。
畫面紋絲不動。
剛剛因為50而直接突破100大關,系統給奈奈生放了個大大的煙花。
親密度105(朋友)
在兩次親密度升級之後,系統也終於對這個體系做出了提示:
【恭喜您與降谷零的關系來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Tips:請注意,玩家與角色達到朋友等級後,簡單地滿足生存需求將不再給予大量親密值。但您依然可以通過巧妙地與角色溝通或互動來提升親密度。】
【心與心的距離,有時候只需要一句話就可以拉近-(愛心)】
奈奈生:「?」
那個波浪號和後面跟著的小心心未免有些惡趣味了。
不過她大概理解了系統的意思。
其實和現實中的人際交往一樣。還不熟悉的時候,一點簡單的善意就足夠拉近兩人間的距離。但等到關系漸深,人們也會開始渴求更多。
比如精神上的慰藉、情感的撫慰。
到這個階段以後,親密度的提升應該會變得更難了。
奈奈生若有所思。
但不得不說,看見零一點點從警覺到對自己敞開心扉,並且在心底將她當作了可以信任的朋友,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她再次得到一張旅行券,收入左上角數值欄中,金色點點後的數字變成了2。
關閉頁面,重新看向房間裡抱膝坐著的少年。
等了好半晌,降谷零才抬起頭。
他眼尾泛著點紅,但看不見眼淚。
「呃……」降谷零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麼。
奈奈生沒聽清:「什麼?」
因為心疼,她聲音還是很柔和,就見到降谷零低下頭,下巴抵在膝蓋上,小聲:「我餓了。」
少年的聲音嗡嗡的,奈奈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降谷零忿忿地抬頭,大概是想要瞪她,但沒找到目標。
笑歸笑,奈奈生看了一眼左上角那降到谷底的飢餓值,發了愁。
她手頭只有1pts,大概只能買個飯團或者泡面。但零還在長身體的時候,總吃那些不太好吧?
靈機一動,她忽然想起那兩張旅行券。
商城裡的東西那麼多,說不定有……
這麼想著,奈奈生飛快打開商城搜索,找到想要的東西之後眼也不眨地點了購買。
剛剛因為降谷零體力回復了一部分而賺來的1pts轉瞬間被花掉,余額又一次變回可憐巴巴的0點。
「零,你身上有錢嗎?」奈奈生的聲音裡透出興奮,「我們出去吃吧!」
「誒?」
降谷零明顯是猶豫了一下,但沒有拒絕奈奈生,「也行,隨便吃點。」
顯然是怕貴。
「別怕,我給你贊助。」奈奈生豪氣衝天,「我剛剛斥巨資給你買了禮物。」
巨資=身上僅有的最後1pts。
並不知道真相的降谷零聞言眼睛亮了亮,但非常禮貌地沒有表現出迫切。
雖然肢體動作早就暴露了他心裡的想法。
奈奈生看一眼無意間挺直腰杆的降谷零,感覺他就像一只眼巴巴等待投喂的小金毛犬。
她沒忍住又呼嚕了一把他的發頂。
柔軟的金發被揉亂,降谷零大概是沒想到會被碰到,不自覺地跟著那力道晃晃腦袋,抬手將翹起的頭發撫平了。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摸我……」降谷零的語氣不像抱怨,只是有些別扭,「總覺得有點奇怪。」
他畢竟都十八歲了。
雖然關系已經熟了一些了,奈奈生好像年齡也比他大。但上了初中之後連父母都不會摸他頭。
第一次被碰到之後確實挺感動,結果她好像摸上癮了,回過神來,降谷零開始覺得哪裡怪怪的。
稱不上討厭,就是覺得……
男女有別?
青春期的少年最容易在這些事情上想東想西,降谷零自顧自陷入糾結。
「抱歉抱歉,這個給你。」
另一邊,奈奈生摸到了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看著屏幕上的小人被碰到之後東倒西歪,她光顧著覺得可愛,根本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降谷零的態度似乎又軟和了一些。
奈奈生慷慨地拿出自己的豪華贊助。
降谷零看著半空中忽然出現的東西,眼睛一亮,接過來才發現是一張券。
難道是自助餐的免費券之類的?
降谷零腦海裡飄過很多電視劇裡的情節,又聯想到奈奈生剛才牛氣哄哄的樣子,心中默默升起期盼。
翻到正面,他看清上面印著的字。
【優惠券:王福記餐廳開業酬賓,持券來店者一律七折。】
降谷零:「……」
奈奈生:「OvO……」
降谷零:「王福記?」
奈奈生:「大概是某家中餐廳吧OvO。」
從天堂吧唧掉回人間,降谷零一時語塞。
奈奈生:「去試試嘛。」
奈奈生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只搖著尾巴的狗狗,讓人完全無法拒絕。
降谷零拿著券,半晌無奈地說,「好吧……不過我想先洗個澡。」
打工回來,他一身都是汗。
「你去就好啦。」
奈奈生說著,就看見降谷零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復雜的表情。
奈奈生:「?」
奈奈生:「怎麼了嗎?」
「你在房間裡等我嗎?」降谷零問。
他說得很隱晦,奈奈生困惑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因為她在這裡,零看不見她,不好意思去洗澡。
害,說白了就是怕她偷看。
奈奈生get到他的意思,頓時覺得零這副別扭的樣子也很真實。
如果是她的話,房間裡多出一個看不見的透明人,一定也會覺得束手束腳。
她就是喜歡游戲設定中的這份真實,於是爽快地說:「那你去洗,我剛好也給自己弄點吃的。」
「好……」
降谷零這才放松下來。
玩了兩天,奈奈生差不多琢磨清楚了這個游戲的時間系統。
每次下線之後再上線,游戲時間都會跳轉,一般是現實中一天約等於游戲中十天的對應關系。
但只要把程序一直開著,那麼游戲內的時間和現實時間的流速就會趨於一致。
也就是說,開著游戲時,降谷零的一天和她的一天是一樣的。
而且每次打開時,游戲裡的時間和現實中一定相符。她這裡是晚上時,零那裡一定也是晚上。
奈奈生很喜歡這樣的設定,會讓陪伴感更加強烈。
拔下手機充電線和耳機,她帶著手機下樓,從冰箱裡把咖喱拿出來。
准備加熱時她才發現已經沒有剩下的米飯了,只得又趕忙淘米煮飯。
好不容易等到米飯煮好,奈奈生剛准備盛飯,就聽見放在餐桌上的手機裡傳來降谷零的聲音:「奈奈生?」
「啊,零,稍等一下!」奈奈生頓時手忙腳亂,一不留神被熱氣熏到,「好燙!」
降谷零已經換好衣服,聽著她略顯慌張的聲音,直皺眉:「你沒事吧?」
奈奈生終於端著盤子走回餐桌旁,坐下,長舒一口氣。
「沒事,我有點事耽誤了……我們出門吧?」
她舀起一勺咖喱塞到嘴裡,另一只手拿著手機看。
降谷零換了件寬大的圓領T恤,左腕上戴著塊電子表,少年氣十足,長直的腿裹在剪裁合體的黑色休閑褲裡,看起來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楊。
小黑楊……
奈奈生一口飯含在嘴裡忘了咽下。
她崽可真好看啊……
降谷零已經走到門口,打開門的同時回了下頭,「你能跟上嗎?」
「嗯……」奈奈生回過神。
她點上半邊身體已經在門外的降谷零的背影,系統自動跳出一行提示。
【是否使用旅行券?】
【是/否】
她毫不猶豫點下是。
金屬防盜門在她眼前敞開,一片刺目的白,她點進白光,眼前場景倏然轉換,光芒漸黯,她終於看清門外的一切。
那是沐浴在黃昏下的街區。
降谷零的公寓在一幢二層小樓的二層,只要打開門,面前的街景便一覽無余。
右邊是僻靜的居民區,正是晚飯時間,家家戶戶亮著暖黃的燈,燈下人影攢動,仿佛能聞到飯菜的香氣。
左邊燈紅酒綠,各色看板和霓虹燈擁擠在一起,人聲鼎沸,是最為常見的日式美食街的模樣。
奈奈生震驚了。
這街景做得真好啊!
出門之後她的視角便固定在了降谷零身上,有點像第三人稱視角的RPG游戲,從這個默認角度她只能看到零的背影。
奈奈生調了調,發現她雖然不能自由探索,但還是可以移動視角的,只是只能在零身邊約半徑兩米的範圍移動。
大概是怕她拜托降谷零帶著她到處亂轉悠,系統同時做出提示:
【Tips:旅行券只能前往固定目的地,若超出路線過遠且沒有及時返回,玩家將被強制遣返。】
奈奈生瞪著那一句提示,剛想拜托零帶著她鑽游戲漏洞的心思頓時打消。
強制遣返,好狠一系統。
打折券的背面寫著店鋪地址,很巧,就在降谷零的小公寓附近那條街上。
剛剛過了晚上七點,正是上班族勾肩搭背去喝酒應酬的時候,步行街上熙熙攘攘的。奈奈生看著這熱鬧的人間煙火氣,心中升起幾分懷念。
她已經四年沒有回過日本了。
「那個王福記應該就在這附近。」
雖然住了一段時間了,但降谷零看起來對這裡其實並不熟悉。他雙手拿著券,費力地辨認方向,走到一個拐角時,篤定地說。
就在此時路過了一個醉醺醺的中年大叔。
「王福記?」他很熱情地搭話,「噢,我知道那家新開的中餐館,離這裡還有一百多米呢小伙子,再走兩個路口就行了。」
降谷零:「……」
奈奈生:「噗嗤……」
認錯路還被當場揭穿的降谷零惱羞成怒。
他跟好心的大叔道了謝,綠著臉,往一旁的小巷子裡靠了靠,免得別人看見他在大街上自言自語覺得奇怪。
進去之後,他正想開口跟奈奈生解釋,余光就注意到似乎有兩個人在小巷子裡互相拉扯。
巷子裡光線很暗,降谷零微眯起眼,也只能辨認出是一男一女,「情侶吵架?」
「不對,不是情侶吵架。」
奈奈生也在仔細看著屏幕,借助巷子那一頭照過來的一點點光線,她看清那個男人高高揚起的手上有寒光一閃。
她猛地一激靈。
與此同時,耳機裡傳來一聲女人充滿驚懼的尖叫。
系統冷冰冰地彈出提示。
【觸發:支線任務小巷裡的惡魔】
【任務目標1:確保女子存活(0/1),達成獎勵20pts……】
【任務目標2:向警方提供線索(0/1),達成獎勵自助餐券⚹1】
第12章
巷子裡的女人被刺了一刀,已經呻ㆍ吟著倒下了。
而那男人彎腰揪住她衣領,舉刀作勢還要再捅。
場面凶險萬分。
這還是奈奈生第一次碰見支線任務,她對著這畫面,一時有些驚住了。
任務當然是要完成的,但零又沒有技能又沒有體力,還空著肚子,相當於一個狀態大殘的Lv.1菜鳥,貿然上去真的不會幫倒忙嗎?
那人手裡可還拿著刀呢!
她想起來左上角數值欄裡的血條,更擔心了。
既然有血條,就說明這個游戲裡小人是會死的。
左思右想,奈奈生覺得還是應該先苟一苟,觀察一下情況再上——
「零,你聽我說……」
話說到一半,她揉了揉眼睛,覺得眼前畫面不對。
降谷零彎著腰在干嘛?
他好像撿了塊板磚?
……
板磚?
菜鳥他氣勢洶洶地拎著板磚剛上去了!
奈奈生看清之後差點昏過去。
她嚇到丟掉勺子,雙手捧著手機大叫:「零,你冷靜一點,對方手裡有刀!」
她聽見降谷零吼了一聲住手,刻意壓低了嗓音,語氣狠厲,在這小巷子裡驟然聽到時威懾力十足。
男人的動作明顯頓住了。
奈奈生的心提到嗓子眼,從她這裡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個黑影。
她拼命調高手機亮度,卻還是看不清那男人的神態和表情,完全無法推斷對方下一步的舉動。
降谷零還在大踏步地朝對方靠近。
他背後就是光源,男人應當看得清他手裡的磚塊才對。
凶手身後的巷子人煙稀少,而零背後則是繁華的商業街,隨時都有可能有人因為聽到尖叫而趕過來。
除非對方想魚死網破,否則這會兒對那個凶手來說,和零交ㆍ纏是極不明智的選擇。
奈奈生感覺自己心跳越來越快,不斷祈禱這個游戲裡的NPC舉止能符合常理一些,千萬別無腦地衝過來和零拼命啊……
一秒,兩秒。
降谷零已經走到巷子中段,離女人倒地的位置不過兩三米距離,奈奈生手心都開始出汗了,就聽見男人終於啞著嗓子罵了句可惡,猛然起身朝著巷子另一頭跑去。
奈奈生虛脫地靠在椅背上,無力地笑笑:「零,看你這氣勢,過去沒少打架吧?」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降谷零接話的聲音也有點脫力。
緊繃的身體倏然放松,他眼神有些恍惚,深呼吸兩下強迫自己振作起來。隨即丟下板磚朝著蜷縮在地的女人跑去。
「喂,你還好嗎?振作一點!我現在就叫救護車,你堅持住!」
他單膝跪在女人身旁,不斷叫著,右手忽然摸到一片濡濕。
光線晦暗,他看不見手上的液體是什麼。但充斥鼻腔的濃重血腥味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奈奈生,她出了好多血,而且沒有回應。」降谷零嘴唇有些顫抖。
他下意識向著身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求助。
奈奈生又急又氣,這破系統,給她展現的畫面就是一坨亂晃的陰影,唯一能勉強看清的是零淡金色的頭發,可她看見零的後腦勺有什麼用?
這裡不是繁華的商店街嗎?怎麼尖叫聲過去這麼半天了都沒個人過來幫忙?
想到降谷零一個高中生竟然是唯一一個毫不猶豫地拎著板磚衝進去的,奈奈生心情復雜。
她聽出降谷零聲音裡壓抑的慌亂,盡力鎮靜地安撫他:「別怕,不要亂動她,先出去叫救護車,然後找人幫忙照明。」
降谷零點頭,走到巷口時才發現那裡竟然圍了幾個看熱鬧的人,探頭探腦的,見他出來時齊刷刷倒退一步,都是一聲驚呼。
降谷零低頭看見自己身上不知何時沾上的血點,再看一眼面前的人群,氣血驟然湧上頭。
「那裡有人在呼救,你們就這樣站著!准備等她死了過去收屍嗎!」
圍在最前的幾個上班族似乎是被他吼懵了,連奈奈生也沒想到他會忽然升起這麼大火氣,連忙提醒:「零,先叫救護車。再去旁邊店家要幾塊干淨毛巾、繃帶或者膠布、一個碗,和毯子坐墊一類的東西,還有照明。」
她語速很快,因為沒辦法判斷現場狀況,干脆一口氣說了很多可能用得到的東西,也不知道降谷零記住沒有。
這裡是步行街,街道狹小,而且路邊招牌、自行車一類的障礙物極多,救護車要開進來怕還需要一段時間,在這之前降谷零必須對女子做現場急救。否則任務是沒辦法完成的。
降谷零頷首,冷著臉推開擋在面前的人,邊拿出自己的翻蓋手機飛快按下數字。
「等等,我,我報警了,也叫救護車了。」人群後面有個穿初中校服的女孩子舉起手機,弱弱地說,「你需要幫忙嗎?」
降谷零啪地合上手機,看她一眼,語氣好了些:「拜托你去找照明,巷子裡太黑了。」
「好、好的!」
女孩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降谷零轉頭進了最近的一家居酒屋,從店家那裡借來了好幾條干淨的毛巾,又照奈奈生說的,要了一條毛毯和幾個坐墊,還有一個碗。
對這個碗,他雖然有些莫名,但還是憑借直覺選擇了相信奈奈生。
跑回巷子的時候,就看到女孩提著一個應急燈,已經站在那個女人身邊了,滿臉眼淚,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難過的。
她身旁還圍著那幾個上班族,大概是被降谷零罵得愧疚了,都沒好意思走,但也幫不上忙,站在旁邊手足無措。
女人平躺在小巷裡,身下一灘血,還在不斷蔓延著。
這次奈奈生終於能看清她的狀況,臉色變了變。
這麼血腥的場景……真的是戀愛養成游戲裡面會出現的嗎?
降谷零一步步靠近,眼前的景像越來越清晰。
女人的呼吸很微弱,臉色蒼白,似乎已經意識不清了。
「奈奈生,我該怎麼做?」降谷零用氣音問,同時飛快趕到女子身邊,看清她的傷勢時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女子的傷口在腹部,刀已經被凶手拔出帶走,從傷口處滲出一團紅色柔軟的東西。
「腸子都被刀帶出來了啊……」其中一個上班族掩住口鼻,不忍地說。
「要不要幫她塞回去?」另一個道。
降谷零眨了眨眼,沒有亂動。
奈奈生反應很大:「絕對不行!別聽他們胡說,零,你的濕毛巾呢?拿它輕輕蓋在露出來的腸管上,可以保護腸管,避免水分流失……可以做到嗎?」
周圍人太多,降谷零只是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擠進人群按奈奈生說的話一步步行動起來。
「對,蓋好了就用那個干淨的碗扣住,限制腸管晃動。」
原來碗是這個作用。
「現在裹兩圈繃帶,再固定一遍,只要確保急救人員到來之前外溢的腸道不會受到二次損傷就可以了。」
奈奈生盡可能放輕聲音,見到降谷零額角雖然滲出冷汗,但雙手依然保持穩定地完成了全部步驟。
「很好……」
她長長松一口氣,毫不吝嗇贊美之情,眼底流露出笑意。
但很快又收起。
女人的狀況看起來不太好。
傷口雖然暫時處理完畢,但她已經失血過多,再這樣下去會陷入休克。幸好下一步的處理要簡單得多。
「她的體溫在下降。」
降谷零摸了摸女人的手腕,臉色很差。
「失血會伴隨熱量流失,導致傷員體溫降低。零,把剛剛借的毛毯替她蓋上,小心避開傷口。低體溫會降低人體的止血能力,對失血過多的傷員一定要注意維持體溫和保暖。」
「毛毯裹好之後,用那些墊子把她雙腿墊高一些。嗯,抬高十幾度到二十度就夠了,這樣可以減少流向雙腳的血液,增加心髒周圍血液循環。」
奈奈生不斷給出指引,聲音溫和平靜,同時伴隨著簡單的解釋,很容易便讓人心悅誠服。
降谷零聽著她的聲音在耳畔回響,漸漸也不再慌亂了,神色沉穩下來,照著她說的話迅速完成了剩余的急救處理。
直到聽見奈奈生說好了之後,他才猛然松一口氣。
衣服早已被汗浸透,降谷零拽了下領口,感覺涼意隨著湧入巷子的晚風一起滲進皮膚。
遠處響起了警笛聲。
圍觀的那幾人從剛剛開始便一直屏著呼吸,一言不發,幾乎看呆了。
直到確定急救處理已經做完,他們才慢慢回過神。
「太強了……」
「你是醫學生嗎?哪個大學的?」
「回家要讓我兒子也學學急救知識,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像這樣派上用場。」
「小伙子,你救了一條命啊!」
激動的聲音從四處響起,降谷零在反應過來之前就被猛烈的誇獎包圍了。
空氣仿佛直到此時才重新開始流動,血腥氣也漸漸消散。
救護車比警車先一步趕到,熱心群眾將他們帶到巷子裡,急救人員在看到被妥善處置的傷者之後同樣大大贊美了一番降谷零。
今天一天接收到的誇獎頻率過高,誇得他都有些懵了。
⚹
「什麼?你說是一個少年阻止了凶案的發生,還對傷者進行了現場急救?」
胖胖的警官從警車上下來,聽見下屬的彙報時詫異地重復了一遍。
救護車在兩三分鐘前已經駛離現場,他進到巷子,第一眼就看見了應急燈的燈光下那一攤尚未干涸的血跡。
目光移到旁邊,金發、深色皮膚的俊秀少年倚牆站著,似乎在輕聲說著什麼。余光瞥見他們進來時,少年立刻站直了。
他的表情有些緊張,但考慮到這裡剛剛發生了什麼,他的反應和同齡人相比其實已經足夠鎮定了。
目暮迅速做出判斷,眼前的人應該就是下屬口中見義勇為的那個不可思議的高中生了。
「第一時間發現案情,阻止了犯人進一步的過激行為,並且異常冷靜地為傷者做出了堪稱完美的現場急救……」
目暮頓了頓,為了緩解降谷零的緊張,開了個飽含敬佩之意的小玩笑,「同學,你有沒有考慮過以後讀警校,畢業了來我們搜查一課試試?」
降谷零知道是玩笑,但心情還是稍微放松一些。他看著向自己走來的矮胖的警官,和他身後跟著的高瘦的警官,覺得這對組合實在很有辨識度。
高瘦的警官看起來不到三十歲,前額有一小撮頭發垂下,五官在他見過的刑警裡屬於相當帥氣的了。
「哦,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搜查一課的目暮,這位是我的部下毛利。」
胖胖的警官介紹道,語氣不算太嚴肅。但帽檐下犀利的目光還是讓降谷零不自覺挺直了腰。
刑警給人的感覺果然和普通警察不一樣……
那位叫毛利的警官,應該也是個很厲害的人吧?
降谷零心想。
第13章
「降谷同學,你可以描述一下事情的經過嗎?」
記下他的名字和聯系方式之後,目暮正式開始了詢問。
「好的……」降谷零有些緊張。
正在組織語言,一直沒說話的奈奈生那邊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隱約還能聽見她似乎在吃東西。
「呃……」降谷零把剛想好的話忘了個一干二淨。
「警官,我能先去打個電話嗎?」
「可以,你去吧。」目暮大方地一揮手。
降谷零拿出手機貼在臉上,做出撥通電話的樣子,走到小巷另一邊才開口,「奈奈生,你那邊是什麼聲音?」
奈奈生正在艱難地和咖喱裡燉的牛肉做鬥爭,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忘閉麥了。
糟糕,有點尷尬。
「吃到牛筋了。」她只能老實交代,愁眉苦臉的,「好難嚼。」
降谷零:「……?」
你在凶案現場吧唧吧唧吃東西真的合適麼?
不過聽她這麼一說,他忽然想起被自己遺忘在腦後的晚飯。
頓時感覺各個飲食店裡飄出來的香氣爭先恐後地往鼻子裡湊,餓到麻木的胃又開始抗議了。
降谷零下意識揉了下肚子。
奈奈生終於咽下那口牛肉,低頭正好看到這一幕。
沒想到一個難嚼的板筋都能給他饞成這樣,她怪心疼的:這得給她崽餓成什麼樣了啊。
「趕緊跟警方彙報一下情況,我們去吃自助餐。」她說,「應該花不了多久,後續他們還會叫你去警視廳做筆錄的。」
降谷零還是第一次遇見刑事案件,對這些流程一頭霧水,聞言一愣:「你還了解這個啊。」
「嗯……因為我是成年人啊!」
奈奈生試圖蒙混過關。
她總不能說她還在日本的時候,就受過不少來自組織的這方面的知識普及吧。
「老說成年人成年人的……你到底比我大幾歲啊?」
奈奈生:「嗯,不到四歲?」
「那就是二十一、二?」降谷零沉默兩秒,反應很大,「話說,這不是大學都沒畢業嗎!」
「對啊!」奈奈生理直氣壯,「我之前說了我在美國留學啊。難道我的聲音聽起來很老嗎?」
「誰叫你每次說話語氣好像比我大了好多一樣。」降谷零嘀咕,心底卻忍不住想像起奈奈生的模樣。
奈奈生怒:「你瞧不起我多活的那四年嗎!」
「不是……」
降谷零沒忍住,笑了出來。
少年笑起來時眼裡閃著明亮的光,一直圍繞他的壓抑氛圍也被驅散不少。
奈奈生看著他的笑臉,唇角跟著上揚,「不緊張了嗎?」
「嗯,跟你說說話好多了。」降谷零深呼吸。
也許有一天等他和奈奈生的關系更親近一些,他可以問問奈奈生的模樣。
現在問的話好像有點失禮。
15
粉色數字的光效在灰暗的小巷裡格外顯眼。
「零,你今天救了一條命誒。」奈奈生想了想,說,「我沒想到你會衝上去的。」
後來急救的時候,他也比她想像中冷靜得多。
奈奈生見到過很多人第一次目睹凶案現場時的場景,大多慌亂得連話都聽不進去,或者像那些上班族一樣。因為恐懼而下意識想要遠離,再或是干脆事不關己地看起熱鬧。
能像零一樣鼓起勇氣去救人的少之又少。
「不然難道要眼睜睜看她被殺嗎?」降谷零莫名地說,似乎覺得第一時間去救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奈奈生啞然,好一會兒才反問:「你就沒想過自己的安全嗎?」
「如果我可以阻止一場凶案的發生,卻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全而沒有出手,那我會覺得那個人是因我而死。」
降谷零說得很決絕。
奈奈生看著他,想起剛才降谷零看到圍觀人群時的憤怒,感覺明白了什麼。
或許那個胖胖的警部說的是對的,零真的很適合做警ㆍ察呢。
但這樣的正義感,也有可能給他帶來比常人更多的危險。
奈奈生嘆一口氣,默默將學習防身術加入了零未來的日程裡。
「不過,如果當時不是你教我怎麼急救,我根本沒辦法救下那個人。即使趕走了歹徒,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掉。」
「幸好有你在,奈奈生。」降谷零說,「是我們一起救下她的。」
一起?
她感覺心跳快了幾分。
小巷另一頭,叫目暮的警部還在等著,很有耐心地沒有催促他。
倒是他那位叫毛利的部下往這邊看了好幾回,都被目暮低聲呵斥回去了。
降谷零感覺到對方的不耐,壓低聲音問奈奈生:「他們真的聽不見你說話吧?」
得到肯定答復之後,他這才合上手機,邁步往回走,同時賠給毛利警官一個歉意的微笑。
「可以開始問話了。」他說。
目暮要他介紹當時的情況,降谷零快速整理了下語言。
「因為步行街上太吵了,我當時是想進到這條巷子裡打電話的,結果進來就看見有一男一女在互相拉扯。
巷子裡太黑,我沒能看清那個男人的長相。但能感覺到對方比女孩子高了半個頭,所以身高應該是一米七左右。」
毛利在警ㆍ察手冊上飛快記下關鍵點,目暮則是問:「在發現你過來之後,那個男人朝巷子的反方向跑了對吧?」
「對。他和我大概對峙了兩秒,大概是怕有人趕過來幫忙,就從那頭離開了。」
降谷零回頭看了眼小巷另一側的出口。雖然和步行街僅隔了十幾米的距離,但那條路上多是店鋪後門,僻靜昏暗,行人也少得多。
犯人從那邊逃走的話,被目擊的幾率很小。
「我當時急著去察看被襲擊的女人的情況,沒顧得上去追那個犯人。」他有點懊悔。
目暮立刻搖頭:「那不是你的問題,而且我們警方是絕對不贊成高中生獨身一人去追捕嫌犯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不過你再仔細想想,還能不能提供更多有用的線索?」他試探著問。
「警方到現在還沒有獲取任何目擊證詞嗎?」奈奈生忽然開口,「不應該啊,那個女人的出血量很大,犯人身上一定沾了很多血的。」
降谷零也覺得奇怪。
他蹙起眉頭,思考時余光瞥見小巷旁的圍觀人群。他們大多是下班之後來喝酒的上班族,在平常的一天裡竟然遇上了凶殺案,一個個都圍在警方的封鎖膠帶外,精神振奮地看著熱鬧。
夏日傍晚,白天的暑氣還未消散,多數人身上都起了一層汗,邊用帕子或者紙巾擦臉,邊還依依不舍地站在擁擠的人群裡。
一眼望去,大部分人都是典型的上班族打扮,一身被汗水浸到半濕的西裝襯衫,脫下的外套搭在小臂上,另一手持著公文包。像是一個模子裡量產出來的小人,幾乎看不出區別。
等等,外套?
降谷零忽然有些心跳加速。
「警官,我覺得犯人應該是個上班族。」他脫口而出。
目暮一愣,旁邊的毛利哈了一聲,「為什麼這麼說?」
「那個女子的出血量很大,一定在犯人身上留下了血跡。但是事發過後已經半小時了,居然還是沒有目擊證詞,說明他要麼脫下了血衣,要麼用其他東西把血跡掩蓋起來了。」
目暮:「這些我們也知道,但我們並沒有找到血衣和凶器……」
「所以我在思考原因。」
降谷零定了定神,盡可能清晰地表述著自己的思路。
「現在是夏天最熱的時節,即使入夜也有三十多攝氏度,絕大部分人出門穿的都是短袖,根本不會帶額外的衣物。只有一種常見的人群例外——那就是因為工作要求必須著全套西裝的上班族。」
目暮十三和毛利小五郎將目光投向圍觀人群。
「就像他們一樣……這些上班族下班之後就會將外套脫下,犯人應該也是如此。逃跑時為了掩蓋襯衫上留下的血跡,才將外套又穿上了。甚至可能還重新打了領帶來遮掩衣領下的部分。」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混入人群,但恰恰相反,在烈日下衣冠楚楚的樣子反而會讓他變得更加引人注目。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裡還全副武裝、不肯脫下外套的人,應該就是最有嫌疑的那個。」
降谷零語氣越來越從容,帶著幾分篤定。
「我不敢保證這個猜測是對的,但也許能成為搜查的一個方向。」
直到他說完最後一句話,目暮警官和毛利才回過神,前者沉思片刻便立刻吩咐起不遠處的部下:「按他說的,叫周圍的人搜集證詞時多留意一下身高一米七左右、出了很多汗但依然穿著西裝外套、行為詭異的上班族。發現符合描述的目標記得重點詢問!」
降谷零松了一口氣,這位叫目暮的警部看來是很善於聽取別人意見並加以總結的那類人。
「你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方向,降谷同學。」
目暮看著他的視線滿含贊賞。
「沒有別的事的話,你就可以先走了,等那位小姐清醒之後我們會再聯絡你,後續可能還要拜托你去警視廳做個正式的筆錄,可以嗎?」
降谷零點點頭,目暮於是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上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降谷同學,你今天救了一條命啊,我代表警方感謝你見義勇為的行為。」
這似乎只是一句普通的感慨,對刑事課的警官來說,類似這樣的事件再正常不過,目暮說完就去忙著指揮部下了,降谷零卻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邁步。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聽到這句話了。
他真的,救了一個人啊。
「喂,小子。」
旁邊的毛利警官忽然叫住他。
降谷零聞聲回頭,看見他站在巷子裡,兩手插袋,看著腳下的磚頭:「這條巷子裡只有這一塊磚,它是你從別的地方拿過來的吧?你剛才就是拎著它跑來救人的嗎?」
「對……」降谷零有些遲疑。
年輕的警官表情復雜,大概是不知道該評價他魯莽好還是勇敢好。
「沒有空手來是不錯。但以後還是學點什麼防身技比較好。」毛利小五郎想了想,做了個過肩摔的姿勢,動作相當俐落,「比如柔道空手道之類的。」
「沒別的事了,走的時候注意安全。」
降谷零眨眨眼,然後才說了聲謝謝,轉身離開小巷。
重新走入步行街的喧囂裡,將被封鎖的現場和圍觀人群漸漸拋在身後,他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而同時間,奈奈生被不斷跳出的提示刷了屏。
【完成支線任務小巷裡的惡魔】
【任務目標:確保女子存活(1/1),向警方提供線索(1/1)】
【獲得獎勵20pts,自助餐券⚹1。】
【隱藏目標:提供破案關鍵線索(1/1)】
【屬性獎勵:「智力」上升至2級】
【獲得技能:急救(入門)】
【解鎖:打工系統】
第14章
信息量太大,奈奈生將自助餐的招待券先交給零之後,一個個看過去。
原來支線任務除了一開始給的目標之外還有隱藏目標,完成之後會有額外獎勵。
這次任務的隱藏目標是推理相關,最終獎勵的就是五維屬性中智力的上升,想想也挺合理。
只是……犯人是上班族這件事純粹是零自己推理出來的,自己好像沒幫一點忙啊?
奈奈生感動了。
她崽都會自己賺錢了!
關掉任務結算頁,她將目光移到新解鎖的打工系統上。
直覺告訴奈奈生這個系統相當重要——畢竟這個游戲就叫《我的打工男友》嘛。
打工系統的標志是一個小小的錘子,和商城還有任務系統並排放在屏幕邊緣,整個游戲的頁面終於充實而完整起來。
奈奈生估計這個游戲的功能應該差不多解鎖完了。
點開小錘子,彈出的頁面讓她恍然間以為自己打開了某些招聘網站。
【家庭餐館服務生——】
【薪資:日結,時給1100日元……】
【要求:五官端正】
【游樂場布偶裝(周末限定)——】
【薪資:日結,時給1300日元夏日補貼700日元……】
【要求:無】
【水上樂園臨時救生員——】
【薪資:15000日元(4小時)】
【要求:游泳(嫻熟)】
【男公關——】
【薪資:日結,基礎薪資時給1500日元提成……】
【要求:20歲以上,五官優越,魅力(3級)】
【地下偶像——】
【薪資?】
【要求:唱歌(入門),長相姣好,接受女裝……】
……
奈奈生:槽點太多不知道從哪裡下口。
一開始還挺正經的,怎麼感覺越往後翻畫風就變得越奇怪了?
男公關也就算了,地下偶像算怎麼回事?
唱歌只用入門,卻需要接受女裝!
女裝!
奈奈生打了個寒顫,果斷拋棄這條。
可應聘的打工種類很多,但大多數都有技能和屬性要求。比如水上樂園的救生員,4小時就可以賺到一萬五。但是需要游泳技能達到嫻熟級別才行。
奈奈生對著那薪資直眼饞,但也只能暫時無奈放棄。
最終可以選擇的似乎只剩了游樂場布偶裝和家庭餐廳的服務生。
她分別點擊這兩條應聘消息,降谷零的手機跟著響了兩聲,他拿起看了眼,低聲叫奈奈生,「你幫我找了新的打工?」
奈奈生沒想到通知是直接發給降谷零的,「嗯啊,你看看可以嗎?只有家庭餐廳這個有一點要求,不過約等於沒有。」
五官端正什麼的,降谷零遠超標准了。
「那我把便利店那份工作辭了吧,那個是按照最低時薪1000給的,家庭餐廳這份確實要好一些。」降谷零迅速做出衡量,「游樂場時給高得多,可惜只能周末做。」
奈奈生想像了下他在大太陽底下穿著布偶裝的樣子,忽然心疼了。
沒有技能就是這樣,只能靠賣苦力賺錢,必須早點把零的技能和屬性刷上去才行。
「你現在手頭不寬裕,布偶裝那個雖然累一些,但至少比打ㆍ黑工好。先做一段時間,我再找找別的。」她安慰零。
但降谷零似乎完全不認為那是份苦差事,看著工資介紹,很高興地應下了。
之前他麻煩纏身,又是債務又是父母死後遺留的各種問題,選擇打工時根本沒去做太多衡量。
一方面是覺得只要能賺錢其他都無所謂,另一方面大概潛意識裡也是想靠肢體的疲憊麻痹自己。
反正靠著最低時薪也能活下去,欠的債務可以靠省吃儉用來還,現在的打工做習慣之後,他就一直沒有想著換工作。
但奈奈生的出現讓他又升起了幾分渴望。
也許他的生活還可以回到正常的軌跡。
奈奈生看著這樣的零,更覺得心疼。
兩人說著話,降谷零已經走到那家自助餐門口。
他停下腳步,左右看看,最終緩緩抬頭看向眼前富麗堂皇的建築。
「你確定是這裡?」降谷零不敢置信。
奈奈生拿到券之後第一時間就給了他,沒來得及看上面的介紹,此時跟著降谷零一起二臉懵逼。
「這,這也太好了吧!」
她看看自己面前才吃了一半,已經冷掉的隔夜咖喱,忽然感覺到了心酸。
不對,她跟紙片人比這些干什麼。
她吃什麼重要嗎?不重要!
重要的是讓她崽吃好喝好才行!
奈奈生又支棱起來了!
她抖擻精神,大手一揮:「就這兒,放開了吃!吃回本了再走!」
降谷零莫名被她的激ㆍ情感染,用力攥了攥手中的餐券。
奈奈生欣慰地看著畫面中小人一臉嚴肅地踏進了餐廳的大門。
提供了免費券之後,降谷零拿著餐盤去轉了一圈,很矜持地在一開始只拿了一些開胃菜過來。准備等吃完再起身拿。
還沒坐下,就看見一個炸雞腿晃悠悠地飄到了他的餐盤裡。
「零,那邊還有牛排,你要嗎?我可以幫你拿。」奈奈生的聲音聽起來鬼鬼祟祟,像在做賊,「放心,沒人看到。」
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火速移了盤刺身過來。
降谷零:「……」
他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是一個果盤飛了過來。
服務生正好走到附近,降谷零飛速托住還在空中的盤子,對著疑惑轉頭望過來的服務生小哥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小哥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位帥氣的客人,想了想,彬彬有禮地對著他鞠了個躬。
「我可以自己拿的。」好不容易等服務生走遠了,降谷零把一桌子的餐盤擺好,低聲和奈奈生說。
「好吧……」
奈奈生遺憾地放棄了這個避開服務生視線偷偷移動餐盤的小游戲。
吃到一半時降谷零接了通電話。
奈奈生聽到他嗯了幾聲,突然愣住似的,反應過來後眼睛都亮了,「真的嗎?太好了。」
「誰打來的?」
等他掛斷電話,奈奈生托腮問。
「目暮警官。」降谷零低頭,像要遮掩卻還是沒忍住笑意,「被襲擊的女人的手術好像很成功,他還說犯人已經逮捕歸案了,和我的推理結果一致,真的是一個上班族做的。」
奈奈生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裡暗潮湧動,慢慢笑了:「恭喜你,零。」
⚹
游戲裡降谷零還在吃飯,游戲外,奈奈生自己也終於將晚餐解決。
她起身衝了一下碗碟,送進洗碗機,擦干淨手之後拿起手機,看見上面彈出一條聊天軟件的提醒。
【志保:落地了,剛取完行李出來。】
【志保:在找姐姐。】
奈奈生回她一個好耶的表情包,宮野志保那邊過一會兒又發來幾條消息,這次打字的手速莫名快了很多。
【志保:看見她了。】
【志保:旁邊好像有個男的。】
奈奈生瞬間警惕。
【奈奈生:不是那個誰吧?】
【志保:不是。】
她震驚……
繼兩年前某個渣男獨自逃離組織之後,明美的身邊就再沒有出現過任何雄性生物。
不管她和志保勸了多少次,明美似乎都鐵了心的要等那個FBI,這次是吹的什麼風?
連為妹妹接機時都帶上他,應該已經是很親密的關系了吧?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和志保確認:
【奈奈生:帥嗎?】
【志保:……帥。】
下一秒,宮野明美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從聊天軟件直接撥通的通話提醒,並不展示來電者的姓名。
她站在機場停車場裡,僵硬地攥著手機,身體緊繃,不知該不該接。
一旁的男人看出明美的不自在,慢悠悠地開口,「宮野小姐不用這麼緊張。」
「上面只是怕出現什麼意外才會派我來接。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姐妹重逢的。」
他抱臂倚著身後的白色轎跑,長腿交疊,一派閑適,和宮野明美顯而易見的緊張形成鮮明對比。
雖然對這位同大君異常不對付的組織成員早有耳聞。但今晚還是她第一次和波本正式碰面。
見面時明美還覺得對方似乎有幾分眼熟,甚至讓她莫名升起親近感。但說了沒兩句話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波本和組織中其他成員一樣,身上總帶著陰鷙狠戾的氣息。如果見過的話,她不可能對他沒有印像。
組織派他過來,是為了監視志保嗎?
還是因為自己作為黑麥威士忌前女友的身份,被他們重點關注了?
宮野明美心裡一沉,電光火石般想到諸多可能性,脊背發涼。
男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淺色眸子裡含著刺探和警示,只是站在那裡就足夠讓她感受到強烈的壓迫。
如果不接電話,會惹他懷疑吧。
她穩了穩心神,表面裝得讓人看不出異樣,鎮定自若地接起電話。
結果剛接通就被那頭奈奈生歡天喜地的叫喊嚇得差點神經衰弱。
「明美!你終於決定放棄諸星大那個死渣男了嗎?恭喜你!」
宮野明美:「……??」
她面色急變,在看到拖著行李箱向自己走來的宮野志保時,終於想明白這之間的誤會。
奈奈生的聲音被擴音器的粗糲質感模糊,傳到旁人耳朵裡直接變了個音色。
但多虧了她激動之下忘記控制的分貝,那幾句話倒是被聽了個清清楚楚。
「死渣男?」
波本並沒有掩飾自己聽到對方通話的事實,甚至還意味深長地重復一遍。
宮野明美的心一瞬間狠狠揪起,她面無表情看著波本,聲音壓低,掩住顫抖,對奈奈生快速道:「是誤會,我晚點再給你打回去。」
波本聳了聳肩,「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電話那頭的小姐和我的想法很相合。」
他似乎心情很愉快。
波本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奈奈生耳朵裡,和諸星大低沉磁性的嗓音不同,多了幾分少年感。
但那不緊不慢還帶著點挑釁意味的語氣,總讓人覺得……很ㆍ不ㆍ爽!
奈奈生一愣,隨即恨恨。
又是一個渣男嗓!
第15章
奈奈生憂心忡忡地掛了電話,打算等一會兒明美打回來再問問情況。
為了打發時間,她又打開游戲。
剛剛打電話的時候,游戲程序一直在後台掛著,所以時間沒有跳轉。降谷零已經從餐廳出來,大概是吃撐了,慢吞吞走在回家路上。
耳機裡偶爾能聽見悠長蟬鳴,還有和他擦肩而過的路人的說笑聲,奈奈生調了調視角,看見降谷零頭頂的滿天繁星。
因為對明美的擔憂而升起的煩躁被安撫,她打開麥:「零?」
「你回來了?」
「嗯,剛剛打了個電話。」
奈奈生把手機放到一旁,戴著耳機收拾起餐桌。
降谷零聽出她情緒不高,想了想,「我剛剛路過步行街,警車已經撤走了,只剩下幾個警員在看守。」
「然後呢?」
奈奈生擦著桌子,心裡還在想著剛剛待在明美身邊的那個男人,心不在焉地應。
然後……
「步行街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降谷零心中唾棄自己糟糕的語言組織能力,明明有很多想和她說的,到嘴邊怎麼就變成了這些蒼白干癟的話?
「那很好啊。」奈奈生卻溫柔地笑笑,像是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多虧了你,否則那裡會成為凶案現場,可能很長時間都變不回原來的樣子了。」
「凶手也許會逃走,也許很長時間找不到破案的線索,人心惶惶,大家路過那裡都要繞道走,小孩子放學要家長來接,附近的店家也會被影響生意。」
「零,是你避免了這一切的發生,守護了那條街的和平。」
降谷零本來是想安慰奈奈生的,結果反而是她越說越多。降谷零於是安靜下來,邊聽她說話邊踏上公寓的樓梯。
最後一階已經老朽,邁上去時發出吱呀一聲。
他像被那一聲喚回神,回頭看向不遠處燈火輝煌的步行街。
閃爍的霓虹燈照亮半邊夜空,襲擊案造成的惶然已經過去,步行街重新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他平時還會嫌它吵鬧,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份喧囂背後的可貴。
奈奈生重新拿起手機時,正好看到降谷零一手扶住欄杆,在望著遠處的燈火出神。
小人的背後是老舊的公寓,到了晚上只有一盞接觸不良、忽明忽暗的燈。
因為沒感應到移動,燈光過了半晌自動熄滅,零整個人融在黑暗裡,眸光卻亮得像天上星。
奈奈生沒有出聲,看著這樣的降谷零,覺得他眼底的光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
或許是在黑暗中呆久了,看到光芒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反應竟然是瑟縮畏懼。
奈奈生在心底嘲笑自己,忽然又想起從電話裡聽到的男聲。
對比一下,會小心地講自己看到的街景來哄她開心的降谷零顯得更可愛了。
降谷零看了會兒才收回視線,打開房門走進去。
剛剛的話似乎對他確實有影響,粉色的10從小人的腦袋上冒起。
奈奈生被這數字提醒了。
「零,你稍等一會兒,我幫你換幾件家具。」
她想起剛剛完成任務時拿到的20pts,打開商城,發現余額竟然是23pts。
對了,吃自助餐將飢餓值回滿了,有系統額外獎勵來著。
「換家具?你要花錢嗎?」降谷零蹙起眉頭,連說,「有這個風扇就夠了,你真的不用為我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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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被她懂事的崽崽感動得眼淚汪汪。
「不用花錢的,我用來買家具的這些點數都是你自己賺來的。」奈奈生突然想起另一茬,「所以你如果有什麼特別想要的,也可以跟我說。」
降谷零有點懵,大概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好事:「真的嗎?」
「嗯,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暫時沒有。」降谷零在奈奈生失望地欸一聲之前就搶先說,「有的話我會告訴你。」
「好吧,那我先幫你選。」
奈奈生捏著下巴,在商城裡挑挑揀揀。先是狠狠心花8pts換了一個描述裡寫著超級柔軟、可以讓你一秒睡著的高級床墊,接著又花5pts將那個木凳子換成稍好一些的辦公椅,最後用3pts買了一盞小台燈放在收拾干淨的書桌上。
【房間舒適度20】
買完家具,她在衣服和廚具欄糾結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廚具。
奈奈生之前收拾房間的時候檢查過廚房,降谷零的小公寓裡只有簡單的餐具和一個小小的雪平鍋,一看就是完全不下廚,最多自己煮個泡面的那種年輕人。
奈奈生自己做飯雖然也一般,日常基本靠志保投喂,但好歹一個人住不會把自己餓死。所以對降谷零空蕩蕩的廚房感到相當痛心。
「不會做飯就算了,連餐具都不准備,這就有點不思進取了吧!」
奈奈生表示強烈譴責,並且一不小心說出了口。
正聽奈奈生的話乖乖坐在房間角落,免得被突然出現的家具砸到腦袋的降谷零疑惑抬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挨罵。
奈奈生一邊絮叨,一邊花3pts購入了一個含有菜刀、湯勺、鍋鏟的廚具套裝,最後4pts買了一個電飯煲。
系統提示;
【房間舒適度5】
看來這類型的工具給舒適度的增長不多。
也對,畢竟菜刀這些不像床墊,如果不會做飯的話就是個擺設。
又一次把賺來的點數花光,她有點心虛。
剛剛還讓降谷零如果有想買的就跟她說呢,結果購物欲一上來她就把這件事忘得干干淨淨了。
幸好降谷零不知道自己總共有多少點數。
奈奈生把那些東西一個個放進房間,除了床墊需要用快遞配送以外,其他都是小件物品,可以直接挪進來。
她把它們放到各自的位置上,最後擰亮台燈,看著那柔和的光線,很滿意。
「零,現在你可以學習了。」
一轉頭,看見降谷零抱膝坐在那個角落,睜大眼睛,已經呆住了。
他旁邊的電風扇還在盡職盡責地旋轉,時不時吹起一縷發絲,像是撮呆毛。配合著降谷零呆滯的表情,有種異常的萌感。
也對,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備,看見半空中驟然變出這麼多物品還是會被嚇到的。
奈奈生已經習慣了這個游戲超乎尋常的真實感,只是感慨兩聲,就伸手碰了碰他。
「醒醒?」奈奈生好笑地輕輕推他,順手把那撮呆毛撫平了。
降谷零這才走到書桌前,試探性地在新換的椅子上坐下。
「明天還會有一個床墊送到,你記得收快遞哦。」奈奈生提醒道。
「那把舊椅子呢?」降谷零剛才親眼看著它消失,被嚇了一跳。
奈奈生:「噢,那個啊,我直接處理掉啦。」
這個系統還挺方便,自帶一個回收站,剩得降谷零得自己將那些不要的舊物拖到垃圾處理廠了。
降谷零懵懵懂懂,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總之先捧個場:「好厲害。」
「哪裡哪裡。」奈奈生毫不謙虛,「對了,我買了廚具,你回頭可以從商店買點菜嗎?我下次來我們可以一起學做飯。」
「好,你下次什麼時候來?」降谷零問。
奈奈生算著時間,睡一覺起來直接上游戲的話,大概需要八九個小時?
「三四天後吧,我早上來。」
「這麼久……」降谷零下意識道。
說完覺得不對,臉上露出糟糕的表情,就聽見奈奈生果然笑了起來,「舍不得我嗎?那我早點起床。」
收斂了一天,終於能逗逗他,奈奈生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才不是……」
降谷零迅速否認,沒注意到她之後說的那句早點起床。
謔,傲嬌屬性都出來了,說明關系真的親近了不少。
奈奈生相當樂觀。
「零,既然決定假期結束以後就回學校,你是不是該寫寫暑假作業了?」
降谷零正懶懶地趴在書桌上,感受著桌面的涼意,聞言抬眸,「你真的覺得我能回學校嗎?」
「不是能不能,是必須回。」奈奈生很固執。
「好吧……」
降谷零直起身,伸長手臂從旁邊的小書架上拿下一本數學的習題冊。翻了兩頁,蹙起眉心。
「很多不會的。」他挫敗道,「下半學期我都沒去。」
奈奈生鼓勵他:「沒事,慢慢學就好了,還有一整個暑假的時間呢。」
「你不能教我麼?」降谷零納悶地抬頭,「你不是大學生嗎?」
奈奈生:「……」
她顫抖:「學習這方面……」
降谷零一臉無辜。
奈奈生:「……」
算了,崽都這麼說了,如果不教豈不是顯得她很沒出息。
她硬著頭皮上了。
抱著僥幸心理看了一眼,差點落淚。
居然!真的是!高中的!練習冊!
即使你拿小學的數學題來冒充高中課本,我也不會有意見的啊!
可是你怎麼能拿一本玩家做不出來的練習冊出來,再讓她去輔導小人呢!
奈奈生QAQ:能不能給玩家一點成就感!
被打擊得太慘烈,再一看,那邊降谷零還坐得端端正正地在等她的輔導。
奈奈生:「……」
她決定下線遁。
「零,時間不早了,今天又發生了那麼多事,你要不早點睡吧,作業可以明天再寫嘛。」
降谷零懂了,「你是不是不會?」
奈奈生:「?!」
怎麼能直接說出來呢?她不要面子的嗎!
「沒關系,我可以自己琢磨。」降谷零緊接著體貼地補充了一句,「應該不難的。」
很好,這很直男。
奈奈生想起他五維裡還停留在1級的溫柔和魅力,咬牙切齒。
第16章
奈奈生心裡還惦記著宮野明美和宮野志保,跟降谷零又說了幾句,就真的准備下線了。
時間也不早了,降谷零第二天還有打工,說是提前排好的班,哪怕要辭職也得先把這兩天的工打完才行。
睡前他翻著看了兩眼練習冊,認認真真列出了一個學習計劃表。
奈奈生就在旁邊興致盎然地看著。
「零,你把筆借我用用好不好?」她看著看著,忽然問。
「好啊……」降谷零松開筆,又把本子翻到空白一頁,攤平擺在面前,「你要寫字嗎?」
「我試試……」
奈奈生用指尖捏起那支筆,在本子上鄭重其事地劃下第一筆。
在手機屏幕上寫字相當困難,奈奈生費了老大力氣,才歪歪扭扭寫下一個零。
沒辦法寫小字,她那一個零字占據了A6本子整整一頁,頂天立地,視覺效果相當震撼。
奈奈生對著自己的狗爬字體左看右看,又翻回前一頁看了眼降谷零瘦勁漂亮的字體,忽然覺得她好像有點自曝短處了。
奈奈生:「……」
她破罐子破摔,小聲抱怨:「零,你的名字太難寫了。」
降谷零憋出一句:「其實寫得不錯。」
他提筆在那一頁的另外半邊寫下漢字的奈奈生三個字,為了配合那一個巨大無比的零,他把這三個字也寫得很大,最後把本子立在前面,給奈奈生展示:「你看,這樣就是一對了。」
奈奈生不明所以:「啊?」
降谷零的突然脫線讓她懵了會兒,然後沒忍住笑出聲。
「哈哈哈你是在安慰我嗎?」
讓她的字不要醜得太孤單?
這也太可愛了,救命,這是什麼腦回路!
她笑得停不下來。
「該睡了!」降谷零惱羞成怒,尷尬地合起本子,起身往盥洗室走,奈奈生眼看著小人越走越快,背影帶著怨氣,顯然是不打算理她了。
她終於止住,「那我也去洗漱了。下次見,零。」
降谷零留給她一個憤怒的後腦勺。
奈奈生吐了吐舌頭,准備退出游戲,切出去之前想起自己忘記一件事,又開口。
「零,晚安。」
話裡還帶著笑音。
降谷零的步伐終於頓住,垂眸,別扭又僵硬地回她:「晚安,奈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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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洗漱完畢,躺到床上時終於接到宮野明美的回電。
「喂,明美你還好吧?」她立刻接起,話音急促。
「奈奈生?我剛把志保送到她住的地方,組織給她單獨安排了一間房子。」宮野明美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但仍強打起精神和奈奈生說話。
「今天到底怎麼回事?組織派人跟你去機場了嗎?」奈奈生很歉疚,「是我和志保誤會了,對不起啊,我還以為他們不至於提防到這個地步,連接機都要跟著……」
之前打電話時她從明美的語氣裡就聽出端倪。
明美和身邊人說話時總是帶笑的,只有以組織成員這個身份和別人相處時,才會用那樣冷靜克制的語氣。
「已經沒事了,是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麼看重志保。」
宮野明美走進自己租的小公寓,看見玄關口她提前買來並排擺放好的兩雙拖鞋時,眼神一黯。
奈奈生試圖安慰她:「往好裡想,志保的地位越高,她會越安全。對以後也有好處……」
她頓了頓,知道明美明白自己的意思。
組織時刻可能有人在監聽通話,只要不是當面交談,她們說話時總要保留幾分。
「嗯……」明美強顏歡笑,「說的也是。」
「今天跟著你的是誰?聲音很陌生。」奈奈生小心問道。
「波本……」明美說,「我只知道他的代號,還是之前從大君那裡聽來的,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碰面。」
「我知道他,他應該是四年多以前加入組織的吧?剛好在我出國前後,所以我沒見過他。聽說那人只做了半年多的基層就迅速取得了代號,升遷速度快和你們家渣……不是,諸星差不多了。」
明美無奈:「奈奈生!」
奈奈生陪笑:「抱歉抱歉,叫順口了。」
明美:「……」
明美:「大君他真的對我很好的。」
她知道志保和奈奈生只是出於姐妹和朋友的立場,才會對當初諸星大的利用耿耿於懷,但她其實不在意那些。
諸星大在交往期間對她真的很好,最後也冒著被她背叛的風險將真實身份告訴了她,明美能感受到諸星的真心。
可一直困在這組織裡,她要什麼時候才能和大君重逢?
宮野明美有些走神,聽見奈奈生接上了剛才的話題。
「總之,波本這個人需要注意,聽說他和Rye之間關系很差,說不定會找你們麻煩。」
奈奈生向來都是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組織內的同僚,她不敢讓明美冒任何危險。
她想了想,又分析:「不過幸好這種人和基層交集不會太多,制藥組那邊是單獨的機構,行動組招惹不到志保頭上,只要你離他遠一點應該就沒事。」
「我知道……」宮野明美點頭,緩過來之後,她甚至反過來安慰起奈奈生,「你不用擔心我們,專心上課,我還想和志保一起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呢。」
明美知道奈奈生一直渴望像她一樣過普通的四年大學生活,當初也是她勸說奈奈生出國的。
聽她這樣說,奈奈生也笑了:「好啊,到時候我要穿著學士服拍照的,你記得給我拍——」
她只有對著明美才會撒嬌。
兩人軟聲軟語又聊了幾句,互道晚安之後才掛斷電話。
奈奈生長吁一口氣,縮進被窩,閉上眼睛前腦海裡浮現出諸星大的臉。
那時她和志保也見過諸星幾面。不苟言笑的男人站在溫柔的明美身邊,就像一只收起獠牙利爪的獅子。甚至偶爾還會流露出和他那副冷峻外表不符的柔和。
奈奈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危險氣息,也沒有錯過諸星趁她移開視線時向她投來的審視的目光。
但人人都有秘密,既然明美全心全意信任對方,她也就沒有干涉,甚至還答應了將諸星介紹給組織高層的請求。
她離開日本之前,諸星已經以火箭般的速度在組織站穩腳跟,他和明美的關系也日益穩定。
正是因為覺得以諸星的能力完全可以護好明美,奈奈生才能放心地帶著志保離開。
卻沒想到那一切只是一個FBI臥底精心偽裝的騙局。
兩年前接到明美哭著打來的電話時,奈奈生險些捏碎手機。
她不恨諸星大背叛了組織,她恨的是他逃走時沒有選擇將明美一起帶走。
諸星大給了明美一場虛幻的夢,利用過她,卻又將她拋在原地。
奈奈生不明白,他怎麼能這麼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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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輾轉反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但還是在早上鬧鐘響之前就睜開了眼睛。
多年堅持晨練的後果就是早起對她而言幾乎成了一種肌肉記憶,奈奈生痛苦地翻了個身,想起和降谷零的約定,還是掙扎著上了游戲。
降谷零房間的畫面加載出來時,奈奈生整個人還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裡,閉著眼睛打開麥,迷迷糊糊叫了聲。
「零,早安。」
等了半晌沒聽見回應,奈奈生勉強撐起身去看。
零的房間裡靜悄悄的,窗簾掩著,本就沒有多少光照,這一下更是完全陷進了昏暗。她不太清醒地四處劃了劃,沒聽見動靜也沒找到人。
「出門了嗎……」
奈奈生撲通倒回床上。
趴在枕頭上,她支著眼皮側過頭看手機,正想摁滅屏幕再睡會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角落的床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動。
奈奈生眯起眼睛,看不太清。
她找到電燈開關按下,房間頓時大亮。
床上鼓著一個包,在燈光打開的同時下意識動了動,然後又靜止了。
奈奈生忍俊不禁,用手指在那個包上戳了戳。
「喂,別賴床了,醒醒,零?」
一片安靜……
有人在裝死。
她很有耐心,慢悠悠的,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
戳到第十三下,終於從被子裡傳來悶悶的一聲,「我醒了,別戳了。」
話音落下,降谷零不情不願地探出一個腦袋,下巴抵在枕頭上,眼睛還闔著。
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掃出一片陰影。
「你是烏龜嗎?」
奈奈生看著他這個姿勢,忍不住吐槽。
降谷零艱難地坐起身,頂著睡亂的頭發打個哈欠,「新床墊到了,很好睡。」直接導致他這兩天賴床時間顯著增加。
幸好換了份打工,家庭餐館開始營業時間比便利店晚,他也終於可以在柔軟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
少年晨起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啞,奈奈生心裡一動,覺得她崽剛起床的樣子居然有點撩。
系統提示:
【床墊附加影響:體力恢復速度提升】
【3pts】
第二條是提示她降谷零體力徹底回滿後的獎勵。
奈奈生看了眼左上角飽滿的體力條,心情大好。
以後應該再也不會出現睡一覺起來體力值依舊停留在黃色的事了吧?
趁降谷零洗漱的功夫,奈奈生飛快下床洗臉刷牙,泡了點麥片當早餐,坐在餐廳刷手機。
「零,你買菜了嗎?」
她舀一勺麥片,很有禮貌地將視角停留在衛生間外面,問。
降谷零大概是在刷牙,隔著一扇門傳來他含含糊糊的回答,「買了,你自己看冰箱。」
奈奈生於是跑去打開冰箱,裡面終於不再像之前那樣空蕩,塞了些新鮮蔬菜西紅柿之類的,還有培根、白面包片、牛奶和一打雞蛋。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父母之中哪一位的影響,降谷零的口味看起來挺西式的。
奈奈生捏著下巴觀察廚房。
雖然確實是聽她話買菜回來了,但看一眼這些依舊嶄新、上次走的時候什麼樣現在依舊什麼樣的廚具就知道,降谷零這幾天估計完全沒有下廚。
「零,你會做飯嗎?冰箱裡的東西剛好可以做個早餐。」
降谷零正從衛生間出來,整個人清爽多了。但大概是還不夠清醒,反應也慢半拍。
「做飯有什麼難的。」他下意識回。
掃了眼奈奈生買回來的廚具,目光頓頓,略感心虛地移開了。
雖然沒做過就是了。
不過,做飯這種事不是應該很簡單嗎?
下泡面從不失手的小零如是想。
奈奈生想起降谷零人物面板裡完全不存在的烹飪技能,笑了笑。
「好啊,那要不要先做做看?」
第17章
十五分鐘後。
自信小零圍著他新買的黑圍裙,一手鍋鏟一手盤子,和鍋裡兩個烏漆麻黑圓乎乎的物體大眼瞪小眼。
奈奈生閉了麥在旁邊捶桌爆笑。
降谷零用鍋鏟試探性地掀了掀他的煎蛋。
紋絲不動……
降谷零:「……」
他沉默著端起鍋,走到垃圾桶旁邊倒過來,敲了敲。
五秒鐘過去,無事發生。
降谷零艱難維持的表情終於裂開了。
很難相信他剛剛煎蛋的時候放的居然不是502而是食用油。
「油放少了,油溫太高了吧。」奈奈生捂著肚子,「而且你中間不是還去樓下丟了趟垃圾?糊了也正常。」
「可我來回只花了四五分鐘。」降谷零用鍋鏟使勁鏟下那兩坨怪東西,郁悶地小聲抗議。
奈奈生:「……」
不愧是烹飪技巧為0的零醬!
「重來吧……」她好笑地說,「剛好這次把培根一起煎了,再切點西紅柿做三明治……對了,家裡有胡椒粉嗎?」
她不等降谷零回答,自顧自找起來,幾天下來,她對降谷零家裡的構造已經很熟悉了。
降谷零就在旁邊看她一會兒翻翻這個一會兒碰碰那個,各種物件在空中飛來飛去,很快就將需要的材料找齊了。熟稔地就像在自己家一樣。
明明才認識了半個多月,奈奈生卻好像已經漸漸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哪怕朝夕相處也不會覺得別扭,這種感覺實在很奇妙。
再過一段日子,他們的關系會更親近,更像家人一點嗎?
降谷零心裡想著,完全不知道自己頭頂上緩緩跳出來了一個粉色的5。
奈奈生注意到時,那行粉字已經淡下,她揉揉眼睛,不明白親密值怎麼趁自己不注意偷偷漲了。
她看一眼平靜站在一旁等待的降谷零。
從表情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心裡卻偷偷變得更喜歡她了一點?
擦,她崽是什麼絕世小可愛。
降谷零倚牆站著,黑色圍裙的系帶在腰上松松扎了一圈,襯出窄腰長腿的優越比例,配上俊逸的五官,一看就是高中時代會在情人節收到一大堆巧克力的那種男生。
不知道再過幾年等他徹底褪去少年人的青澀,會長成怎樣的妖孽。
這個游戲的劇情能堅持到讓她看見那時候的降谷零嗎?
奈奈生心裡想著,手上不停,將材料准備好了才叫降谷零過來做。
剛才的煎蛋會糊純粹是因為倒垃圾的那五分鐘,這次兩人一起看著,輕輕松松將雞蛋和培根煎好,放到了提前切掉面包邊的白面包上。
降谷零操作的時候,奈奈生就在旁邊嚴肅地傳授成年人的生活經驗:「新手學做飯最重要的就是學會方便面、三明治和咖喱飯這三樣東西。不僅簡單好上手,最重要的是什麼都能往裡面放,只要學會了就不會餓死。」
降谷零對她的生活經驗無動於衷。
甚至還淡聲接了句吐槽:「所以你就是靠這三樣活到今天的嗎?」
「沒錯……」
奈奈生昂首挺胸,十分驕傲。
好誠實的成年人。
降谷零想笑,切好兩片西紅柿擺上去,又往上面壓了一層,左看右看,對自己的擺盤很滿意。
屏幕上,系統慢吞吞地彈出一條:
【獲得技能:烹飪(入門)】
奈奈生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那行字居然又被系統猶猶豫豫地撤回了。
奈奈生:「?!」
居然還帶撤回的!
怎麼個意思,這是嫌棄學會一個三明治不算會做飯了嗎?
她閉麥對系統的不干不脆表示憤怒:「你瞧不起三明治嗎!把我的技能吐出來!」
奈奈生據理力爭,好不容易將零的烹飪技能加回來,回來就看到降谷零默默地將那盤三明治擺在了灶台上一個非常顯眼的位置。
准備好等待一個誇獎。
可惜奈奈生沒懂。
她歪了歪頭:「你在做什麼?不吃嗎?」
降谷零僵硬一秒,鎮定地回答:「太燙了,讓它涼涼。」說完,端著盤子走了。
奈奈生跟過去。
「零,你今天有打工嗎?」
「嗯,今天周六,要去游樂場……」
降谷零咬了口三明治,話音一頓。
煎蛋的鹽好像放多了……
他瞪著手裡的三明治,心想幸好奈奈生不會知道味道,不動聲色地順著剛才的話說了下去。
「游樂場十點開門,昨天發信息,說是工作人員九點要到。」
降谷零吃掉半個三明治,木著臉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上方的飢餓值獎勵勉強1pts,離滿格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看懂一切的奈奈生:「不吃完嗎?」
「已經飽了。」
降谷零放下水杯,欲蓋彌彰般強調,「早上起來沒那麼餓。」
奈奈生:「……」
如果以後讓降谷零知道了她能看見那些數值,她會不會被某人滅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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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說要坐電車去主題樂園,出門前奈奈生用了剩下那一張旅行券,讓視角自動跟隨,然後趁他通勤的這段時間出去跑了個步。
來美國之後不再有人日夜盯著,她放下了很多過去的習慣,包括晨練和射擊訓練之類的,幾乎算徹底切斷自己和過去的關聯,過上了普通大學生的生活。
但這兩天在家窩太久了,她覺得還是有必要動一動,舒展下筋骨。
跑完一圈回來,進門時她習慣性叫了聲我回來了,卻沒聽見回應,皺了皺眉。
對哦,忘記志保不在了。
昨天幾乎一整天都泡在游戲裡,今早起床也第一時間上線了,一直有零陪著,她幾乎快忘了自己已經變成一個人住這件事。
游戲的陪伴感太強,和零的對話也流暢到完全不像是在和游戲角色交談,她偶爾晃神,會真的以為她和零住在一起。
她拿起放在桌子上充電的手機:降谷零正坐在電車上,拿了本書垂眸在讀。
奈奈生調整視角想觀察窗外景色,卻不小心瞥見對面一個穿制服的女孩子舉著手機在偷偷拍他。
女孩的手機是個很小的板機,甚至還是按鍵式的,奈奈生看了一眼,心底疑惑:現在還有人在用這麼老式的手機嗎?
車廂人很多,吵吵鬧鬧,但女孩子拍照時發出的聲響還是傳進了降谷零耳朵裡。
他抬頭,淺色眸子淡淡地掃了一眼對方,把女孩嚇得立刻不知所措地低下頭。
奈奈生眨眨眼。
在別人眼裡,零是不是其實氣場挺強的?
降谷零不知道她在,又低下頭去看書,奈奈生也沒提醒他,把手機繼續放著充電,自己去衝澡了。
再回來時發現降谷零終於到了他打工的那個主題樂園。
奈奈生在東京時從沒去過游樂場,也不知道游戲裡做得還不還原。
但至少能看出眼前的場景一如既往地繼承了《我的打工男友》華麗震撼的美工風格——
審美在線,畫風一流,細節豐富,最恐怖的是連過路人都有配音!
奈奈生根本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獨立手游能做出來的內容。
這得多大的工作量啊?
感動,又是想給游戲公司打錢的一天。
降谷零從員工通道進去,被帶到一個休息室,負責人指著坐在長椅上的男生說:「他是今天和你一起做兼職的,讓他來帶你吧。」
開園前的准備很多,負責人說了沒兩句就趕著去別的地方,走之前又強調:「游樂場的玩偶是帶給孩子們夢想的存在,要讓小孩子認為你們就是玩偶本身,而不是被某人扮演的才行,一定記得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在公共場合摘下頭套或者發出聲音。」
見降谷零點頭答應了,他這才放心地離開。
降谷零朝那個男生走去。
少年看著和降谷零差不多大,應該也是高中生來打工。一頭利落的棕色短發,五官英挺,有種和年齡不符的成熟沉穩。
「你好,我叫降谷。」
「木之本桃矢。」男生起身迎接他,同時自我介紹。
他身材修長,降谷零175的個子已經不算低了,而木之本居然比他還高了半個頭。
奈奈生眼睛亮了:這就是她找男朋友的理想身高啊!
「你們倆去穿玩偶裝也太浪費了,讓你們去跑個舞台劇龍套也好啊。」奈奈生很惋惜,「可惜了這麼帥的臉。」
降谷零:「……」
你,們?
他頂了下腮幫,就聽見木之本不疾不徐地開口。
語氣公事公辦,帶著些許距離感,「布偶裝在那裡,你挑一個喜歡的吧,穿上之後再說注意事項。」
降谷零順著木之本手指的方向,看到疊起放在沙發上的兩套衣服,和上面擺著的圓滾滾的巨大頭套。
一只是打領結的棕色小熊,另一只是戴高禮帽的黃色小貓。
降谷零懶得選,「就按發色來吧,剛剛好。」
男生沒什麼異議。
厚實的毛絨裝扮幾乎在穿上的一瞬間就感覺到悶熱,厚重且行動不便,戴上頭套之後大概連呼吸都會變得困難。
降谷零挪動了兩下步子,鞋套也是毛茸茸的爪子形狀,走路時發出的聲音相當奇妙。
不知道鞋底是不是用了特殊的材質,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動畫片裡小動物走路時那種啪嘰啪嘰的腳步聲。
奈奈生瞳孔地震。
這未免有點可愛過頭了吧!
她被狠狠萌到,捂著胸口痛心疾首:這游戲到底為什麼不能截圖!
一旁的木之本桃矢依然淡定,不知道是已經習慣了還是他本來就是那樣的性格,降谷零看著這位帥氣的同學啪嘰啪嘰地走到他身邊,表情漸漸復雜。
「工作時間是上午十點到十二點,中午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然後再從一點工作到下午五點。時薪是1300日元加上夏日補貼每小時700日元,這些招聘簡介上應該都有寫。」
木之本介紹道。
「中間如果太熱可以回來休息,休息間備有水,自己注意不要休息太久就好。另外,在休息室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可以摘頭套,也不可以說話。大概就這些。」
「好……」
快到開園時間了,木之本將頭套戴上,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什麼,回頭。
「對了……」
「嗯?」降谷零疑惑看向他。
從打著藍色領結,憨態可掬的棕色小熊下傳出木之本桃矢冷靜的聲音:「往返的交通費可以找負責人報銷,別忘了。」
「啊,好,謝謝。」
木之本頷首——小熊的腦袋往下微微一點,隨即轉身頭重腳輕地走了出去。
「誒……」奈奈生若有所思,「木之本同學意外的是個溫柔的好人嘛。」
降谷零呵了一聲。
第18章
今天是個萬裡無雲的大晴天,陽光毒辣,對於游園的乘客來說或許還算個有些炎熱的好天氣。但對於身著厚重玩偶裝的工作人員卻堪稱最糟糕的天氣。
降谷零光是走到游樂場門口身上就已經出了層薄汗,玩偶裝密不透氣,視線範圍又小,奈奈生看著都覺得痛苦。
降谷零倒是完全沒有抱怨,畢竟如果不是這樣的天氣,就賺不到那700日元的夏日補貼了。
他在路旁找了片蔭涼處站著,盡職盡責地對著路過的每個小朋友招手。
奈奈生怕他無聊,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甚至還提議要不要給他來首動感的搖滾樂。
降谷零沒法說話,好笑又無奈地聽著她在耳邊叭叭,心情好了不少。
木之本桃矢就站在他對面,一會兒揮手,一會兒護住撲上來要抱抱的小朋友,搭著小朋友的肩膀利索地將他翻個個兒。然後在小朋友反應過來之前對著他父母的鏡頭比出一個耶。
一臉懵的小朋友:「??」
哢嚓一聲拍照結束,木之本拍拍他的背,讓心滿意足的父母過來把他牽走了。
效率堪比流水線,打發走一個熱情的小朋友只需要十秒鐘。
不經意間瞟到他這全套流程的降谷零呆若木雞。
屏幕外的奈奈生和他帶著同款表情。
顫抖……
這就是王者嗎?
降谷零正呆滯著,忽然感覺有個小東西撞在他身上,迅速抱住了他的大腿試圖充當掛件。
「是貓貓!蘭,快過來!」
小孩子高高興興地叫。
降谷零低頭,透過頭套窺孔看見一個光亮的額頭。
嗯?
仔細看,才發現抱著他的小女孩留著齊短發,用發箍將劉海整整齊齊地別了上去,露出額頭和圓圓的一雙眼睛。
身高才到他大腿根,大概五六歲的樣子。
注意到貓貓彎腰在看自己,女孩抬眸和他四目相對,發出驚喜的一聲哇,然後回頭瘋狂招起手。
「蘭!」她又叫了一遍朋友的名字,「我抱住它了,你快來!」
園區門口,另一個留著稍長一些的黑色直發的小女孩松開媽媽的手,快步跑了過來。
女孩穿著淺白色的小裙子,棕色小皮鞋,跑起步來裙擺一晃一晃,柔軟的發絲也跟著飛起來,可愛得像個人偶娃娃。
被喚作蘭的女孩一直跑到他身前才停下,短發女孩見她過來,挪到一邊,十分慷慨,「蘭!另一條腿分給你!不給新一那個家伙。」
降谷零:「……」
這個說法是不是有點驚悚了……
小蘭沒有立刻湊上來,揪著裙角,有點猶豫。
「園子,這是貓咪先生嗎?」
「先生?」依然在做他腿部掛件的短發女孩仰著小臉,觀察半晌,迷茫地問她的小伙伴,「為什麼?」
「因為他的禮帽是藍色的。」小蘭認認真真地說,同時上來拉園子的手,「不要抱著他了園子,我們站在旁邊跟他合影吧?」
「誒!可是貓貓抱起來很軟!」園子不肯撒手,堅持不懈地賣著安利,「你摸摸看嘛,毛茸茸的,超級舒服。」
「可是如果他是男生的話,女生就不應該離他這麼近。」小蘭回頭看一眼身後,小小聲,「媽媽會凶我的,我之前要跟新一牽手她都不讓。」
「那肯定是新一那家伙的錯啦。」
園子終於松開手,小姑娘氣勢洶洶地一叉腰,轉過身:「新一,你不是很聰明嗎,你來說這只貓貓是男生還是女生!」
降谷零無奈,帶她們過來的是兩位相當漂亮的女士,大概是覺得這樣幼稚的討論很可愛,並沒有第一時間上來把小姑娘拉開。
他找不到人求救,只好先跟著園子一起看向那個新一。
一個和兩個女孩差不多大,看起來甚至還沒有上小學的男孩子雙手插兜站在路中央,睜著半月眼。
「首先園子,他是人,不是貓貓。」
清脆的童聲響起,語氣篤定。
而且相當欠揍。
旁邊一個牽著媽媽的手蹦蹦跳跳路過這裡的小孩子似乎也聽到了這句話,一臉震驚地看過來,像是被顛覆了三觀,臉色幾番變化,眼看著下一秒就要放聲大哭。
降谷零:「!」
關鍵時刻木之本桃矢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把那個淚汪汪的小孩抱到路對面,遠離了這個危險的地方,然後從旁邊的一大捆氣球裡拿了一個遞給他。
勉強算守護住了一個無辜的小朋友岌岌可危的夢想。
「木之本同學真可靠!」奈奈生贊嘆。
奈奈生完全站在一個玩家的立場上,對每個出場的,尤其是好看的路人角色抱有同樣的好感。
忘了某人並非傳統的游戲角色,而且他還能聽見她說話這件事。
貓咪先生無聲地舉起了拳頭。
小蘭注意到,趕緊過去拉新一,小心翼翼湊在他耳邊:「你別說啦,貓咪先生都生氣了。」
「笨蛋,我又沒說錯。」
長相清秀的小男孩斜睨一眼靠在他臉側,距離很近的小姑娘,耳尖泛起緋紅。
他握拳在嘴邊,輕輕咳嗽一聲。
像要論證自己的觀點,新一走到降谷零身邊,小短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摸了摸他的肚子:「裡面明顯是空的,而且你見過能直立走路的貓嗎?這肯定是人。」
最後一句說得擲地有聲,把小蘭和園子一起說懵了。
奈奈生跟著震驚:「現在的幼兒園小孩都這麼現實了嗎!」
降谷零的布偶生涯在開始的第二十分鐘。因為偶遇了一位叫工藤新一的小朋友而慘遭滑鐵盧。
幸好他的兩位小伙伴似乎已經習慣了他日常的語出驚人。
「胡說,貓貓肯定只是肚子餓了。」園子反應過來,大聲反駁,「而且它不是普通的貓,是游樂園的貓貓!當然會走路!你不要搞錯了。」
「誒,貓咪先生,你肚子餓了嗎?」小蘭的關注點好像有些偏差,聞言回頭和降谷零對視,擔心地問。
降谷零對上小女孩干淨清澈的大眼睛,想起負責人再三叮囑的話,點頭。
讓她相信是貓咪先生肚子餓了,總比讓她知道布偶裝裡有個人要好。
小蘭歪歪腦袋,思考片刻,右手攥拳在左手上一拍,似乎是想出一個好主意。
秀氣的小臉上浮現出燦爛微笑。
「那你等等我哦。」
她噠噠噠跑到抱臂微笑看戲的兩個女人身旁,拉了拉其中留著馬尾的那位的衣角,「媽媽,可不可以把我們帶的飯團分給貓咪先生兩個?」
「可以啊……」年輕女人彎下腰看著女兒,笑了笑,真的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份塑料盒,「剛好,你爸爸早上出門前忘記帶他的那一份了,你就把這個送給貓咪先生好不好?」
她把東西交給女兒,直起身之後對著降谷零輕輕鞠了一躬。
「是想讓你不要介意那麼多,收下就好嗎?」奈奈生感慨,「這位媽媽對女兒真好,這個叫小蘭的孩子長大之後肯定也會很善良。」
雖然現在就已經足夠可愛了。
她語氣裡有淡淡的羨慕。
降谷零下意識想對那位媽媽回禮,又記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於是抬起貓爪憨憨地摸了摸後腦。
奈奈生:「!!」
她被擊沉……
小蘭已經蹦蹦跳跳地帶著那個飯盒回來了,走到近前她忽然想起什麼,腳步一滯,回頭小小聲問她媽媽:「對了,這是媽媽你今天早上說親自下廚做的那份便當嗎?」
她媽媽在她身後笑了笑,「對啊。」
不知道是不是降谷零的錯覺,小女孩好像一瞬間僵硬了,再把便當遞過來時,那張粉白柔軟的小臉上表情變得很糾結。
好像還隱隱摻雜了幾分愧疚。
毛利蘭忽然覺得她爸爸不一定是忘帶了這份便當。
應該,大概,也許,是故意的吧?
但現在反悔把便當拿回去的話,媽媽會傷心的。
「貓咪先生,給你……」她聲音越來越小,良心不安地補充一句,「希望你其實沒有那麼餓。」
「蛤?」被忽略的新一看著小蘭將便當親手交給那個貓咪先生,不知道為什麼不太高興的樣子,鼓著臉頰站在一邊。
「就說你錯了嘛,貓咪先生都說他只是肚子餓了呀。」園子還在火上澆油。
證實了自己的觀點,小女孩得意得額頭都更亮了。
「笨蛋……」新一睜著半月眼,還要再說,「書裡明明都有寫,游樂園的玩偶裡面都是工作人員,不信你看他們背後,肯定有拉li……唔?」
貓咪先生面無表情地用它軟乎乎的肉墊捂住了小鬼的嘴。
還是閉嘴吧你。
新一:「??」
工藤有希子看夠了熱鬧,這才走過來。新一睜大圓圓的眼睛,感覺到隨著自己老媽靠近,那只毛爪子終於猶豫著松了松,他立刻開口:「你干什……」
話音戛然而止。
貓咪先生捏住了他的臉頰。
新一:「……」
見到兒子有難,有希子渾身一震,連忙舉起相機。
「小新,看鏡頭!一二三,茄子!」
漂亮的前女演員對著自家兒子生無可戀的表情笑開了花。
小新一的眼神死了。
如果他知道這張照片日後會被永遠擺在工藤宅的書架上,大概此時的表情還會更絕望一點。
一分鐘後,拍了個夠的有希子終於心花怒放地牽走了自家兒子,小蘭和園子也依依不舍地跟友善的貓咪先生道了別。
「新一,你開心一點嘛,今天可是為了慶祝我們馬上要上同一所小學了才來的游樂園誒。」
臨走前,小蘭還在溫言軟語地哄著氣鼓鼓的新一。
大概是安慰不奏效,小女孩想了想,一邊一個牽起園子和新一的手。
上一秒還別著臉看向另一側的小少年猛然轉頭。
園子則完全沒覺得有任何不對,高高興興地抓著蘭的手前後擺:「對哦,牽手是好朋友的像征!」
在兩位媽媽反應過來之前,兩個女生就笑呵呵地拉著新一跑走了。
後者還在試圖擺出不情願的態度。但很快就裝不下去,紅著耳朵毫無抵抗地被拉著越跑越遠。
「青梅竹馬啊,真好。」
三個小孩長得都很可愛,奈奈生姨母笑,順口問,「零,你有青梅竹馬嗎?」
「有……」
暫時沒人靠近,降谷零很小聲地答。
頓了頓……
「他叫諸伏景光。」
第19章
諸伏景光……
奈奈生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翻了翻降谷零的人物面板,終於在人際關系那一欄找到:
【諸伏景光(好友)】
看來真的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不過這個人現在去哪了呢?
「他搬家了。」降谷零下一句就解釋了奈奈生的疑惑,「半年前搬的。」
又有小朋友跑過來要合影,降谷零於是不再開口。奈奈生看不見他頭套下的表情,但直覺降谷零似乎心情有些低落。
「真正要好的朋友即使一段時間不見,關系也不會淡的,放心,你們肯定還會再走到一起。」
奈奈生說,不自覺想起志保,「我也有個很好很好的朋友,之前我們一直住在一起,最近幾天她剛剛回日本。」
「我明年春天才能畢業,算一算的話,我和她也有大半年不能碰面呢。」
輕撫小孩頭頂的貓爪停了一下。
「幸好有零陪我,不然這幾天肯定會寂寞的。」奈奈生語氣輕快,末了笑笑,「謝謝你。」
尾音輕軟,像一根羽毛在心尖輕輕搔了下。
降谷零心想,該說謝謝的是他才對。
奈奈生怎麼能這麼大方地承認會感到寂寞這件事?
反觀自己,總在別扭,覺得一個人也能活下去,可事實上這半年他過得一點也不好……是奈奈生將他的生活推上了另一條軌道。
像灰暗世界裡照進來的一束光。
強硬地、不容拒絕地,將他從孤獨的深淵裡拉了出來,讓他再次站在日光下,推著他去努力生活。
有她的聲音在,有人會跟他說晚安,和他聊天說笑,互相吐槽,日子終於不再那麼死氣沉沉。
「零,我會永遠陪伴你……如果你希望如此。」
他好像確實,希望如此。
……
「貓貓在發呆!」
小孩子的高聲叫喊讓他回過神。
忘了還在打工,看見面前不知什麼時候圍了一圈的小孩子,降谷零慌亂中差點絆到。
另一邊,對著屏幕上粉色的10,奈奈生驚訝一瞬。
怎麼又漲了?
降谷零一天天的,腦子裡該不會都在想她吧……
「貓貓在發呆。」
她模範小孩子的語氣,明知故問。
「貓貓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麼?」
然後就看到降谷零的身體明顯一僵。
奈奈生簡直要被他笑死——
每日一逗降谷零的目標今天也圓滿完成!
她翻了翻面板,加上早上的5點,現在總親密值已經達到145。也不知道滿點是多少。
和降谷零相處的每一天都很有趣,奈奈生其實一點也不著急推感情線的進度。
主要是這個親密度加得也很玄學,她就是想努力都暫時摸不清方向。
就……隨緣吧……
降谷零在哄小孩,奈奈生百無聊賴,干脆將視角拉高,欣賞起園區風景。
「話說回來,我來了洛杉磯之後才知道全球第一家迪士尼居然就在這裡,我一直想去來著。但那個朋友嫌幼稚,都不肯陪我。」
奈奈生小聲抱怨。
但很快又笑,「其實我們倆都沒去過游樂場,我覺得那家伙應該只是不好意思。等回了日本,一定要纏她陪我去一次。」
降谷零不能出聲,就默默聽著。
原來她喜歡游樂場啊。
意外的小孩子氣。
不過,怎麼會從來沒去過呢?
小的時候,至少也應該被父母帶著去過一兩次吧……
降谷零心底疑惑。
⚹
早上只需要站兩個小時,奈奈生一開始還一直盯著屏幕,後來就跑去拿了本書讀,偶爾分心和降谷零閑聊兩句。
不像在玩游戲,倒更像在和朋友連麥。
到十二點,她立刻合上書,催促著降谷零趕緊回去。
他中間去喝過一次水,但那之後又被太陽曝曬將近一小時,奈奈生實在擔心他會不會中暑。
降谷零一進休息室就脫下頭套,水洗過一般,頭發濕透了,走路都晃悠。
將布偶裝脫到半身,他勉強挪到座位上,靠著椅背一動也不想動。
累到癱瘓……
奈奈生心疼得臉都皺了,「這兩千賺得也太不值了。」
木之本桃矢跟在他身後進來,似乎在打電話,順手丟了條干燥的毛巾給降谷零。
零接下,做了個謝謝的口型,木之本點點頭,打著電話出去了。
奈奈生翻了翻商城。余額還有4pts,算不上多,但好歹可以買些飲料食物。
這個游戲好就好在每次飢餓值和體力值的回復都能帶來一定點數獎勵,少是少了點,但也足夠填補每次購買食物的支出了。算下來,至少在買食物上約等於不用花錢。
雖然吃的不算特別好就是了。
奈奈生盤算了一下,等以後降谷零烹飪技能提升上去,她完全可以用這些點數來買菜,讓降谷零自己做成便當之類的。原材料比起現成的食物要更便宜,這樣還能節省更多。
降谷零那邊打工賺錢,她這邊用點數幫他節省生活費,還完那100萬好像也不是件特別遙遠的事情。
好耶,未來可期!
降谷零正在拆小蘭給的那份便當,感覺有什麼東西啪嗒掉了下來。
他定睛,面前的桌面上多出兩根雪糕。
「零,請你吃雪糕!」奈奈生興衝衝的。
「為什麼有兩根。」降谷零拿起一根巧克力味的,拆開咬一口,對著剩下的雪糕微眯起眼睛,「給木之本的嗎?」
「對啊……」
奈奈生理所當然地點頭。
呵呵……
降谷零悶頭吃雪糕,哢嚓哢嚓咬外面的脆皮,懶得理她。
奈奈生沒聽見他問為什麼,過一會兒自己慢慢吞吞解釋了句:「要謝謝他照顧我們家零零。」
「零零!」
什麼鬼!
降谷零猝不及防聽到這麼一句,猛然被嗆到,咳得臉紅。
木之本剛好在這會兒進來,降谷零不知道奈奈生還會說出什麼驚悚的話,趕緊把雪糕遞給他。
「謝謝,我可以給我妹妹嗎?」木之本桃矢想了想,問。
「妹妹?」
降谷零偏頭去看,才發現他身後跟了一堆人。
一個高中男生,還有兩個看上去還在上小學的女孩子。
雪糕好像不夠分。
「啊,抱歉,我沒想到人這麼多。」降谷零尷尬。
「沒關系!」留著棕色短發,扎了兩個可愛小辮子的女孩立刻說,跳起來從她哥手裡不太客氣地搶過雪糕,對著降谷零笑笑,「我跟知世可以分一根,對吧?」
旁邊叫知世的女生點了點頭,聲音很溫柔,禮貌道謝:「謝謝哥哥。」
「櫻,你是不是忘了說謝謝?」木之本桃矢按住妹妹的腦袋,強迫她轉個身面對零。
下壓,鞠躬。
「我只是忘了……謝謝哥哥。」
小櫻乖乖道謝,在木之本桃矢松手的同時偷偷踩他一腳,然後拉著知世跑開了。
「真的是怪獸吧你。」
木之本表情扭曲。
好像很痛的樣子。
好一副兄友妹恭的和諧場面。
和妹妹在一起的木之本桃矢比剛才多了很多生動表情。
「那是我妹妹木之本櫻和她的朋友知世,我早上沒帶便當,她們幫我送過來,順便來游樂場玩。」
木之本忍痛介紹,手裡拎著一個便當盒,側過身露出身後的男生,「來游樂場要坐很久的車,所以我朋友也跟著過來了,可以讓他們一起在休息室吃午飯嗎?」
膚色冷白,戴著細框眼鏡的清秀男生笑起來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我叫月城雪兔,你好。」
這個游戲裡的路人角色都這麼帥的嗎!
奈奈生看著三人同框的畫面,幸福得狂冒泡泡。
降谷零有小蘭給的便當,午餐不需要她管,奈奈生起身去給自己弄了些吃的。
回來發現降谷零手裡拿著咬了一口的飯團,整個人失去顏色。
奈奈生大驚——
崽!你怎麼了我的崽!
她戰戰兢兢地碰碰魂飛天外的降谷零,晃了兩下對方才終於清醒過來,丟下飯團衝進了洗手間。
左上角的血條自她玩游戲這幾天以來,第一次緩緩下降了些許。
奈奈生:「??」
食物中毒!
三分鐘後,好不容易緩過勁的降谷零坐在了木之本他們那一桌,合掌:「感謝你們的收留。」
「沒關系的。」木之本櫻像個小大人似地給他遞了雙筷子,「因為雪兔哥哥的飯量很大,所以我們每次都會多准備一點。」
奈奈生遠遠地對著那一盒便當心有余悸。
想不到這個游戲裡還藏著這樣的陷阱……真是好危險的世界……
第20章
木之本櫻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整個房間都因為她而熱鬧起來。
一小時的休息時間很快過去,體力恢復過來的兩人再次穿起玩偶裝,小櫻三人就坐在沙發上等,准備和他們一起出去。
誰知道穿到一半,室外卻忽然傳來喧嘩。
「有沒有人啊!誰來幫幫我!」女人叫聲凄厲。
休息室裡的眾人同時一震,屏幕前的奈奈生也一個激靈。和眾人的緊張不同,她純粹是興奮的——
尖叫說明什麼?
說明有!支!線!啊!
降谷零和木之本桃矢剛剛穿好衣服,聽到聲音時幾乎是同時跳起來朝門外奔去,小櫻跟在後面,被察覺到的木之本桃矢回頭攔下了。
「你不准去!」
他語氣嚴厲,小櫻一縮脖子,停在了走廊上,委屈,「哥哥……」
「小孩子還是待在這裡吧。」降谷零跑得快,回頭安慰她一句。
兩人情急之下衣服換到一半就跑出來,手裡還抱著頭套,臨到門口看見外面聚集的三三兩兩的人時才反應過來。桃矢一拉降谷零,眼神示意他把頭套戴上。
一只熊熊和一只貓貓嚴肅地走到了人群中,聽見從裡面傳來哭聲。
靠到一定距離,奈奈生的屏幕上終於彈出熟悉的提示:
【觸發:支線任務孩子們的夢想由我來守護】
【任務目標1:找到隱藏在游樂場裡的搶劫犯(0/1),達成獎勵冷氣(永久)⚹1】
【任務目標2:在不傷害游客的前提下成功抓捕搶劫犯(0/1),達成獎勵30pts……】
哦豁,這次是搶劫犯。
奈奈生摸著下巴:游戲裡的日本好像不太和平啊?
不過她轉念又想起自己的老本行,干笑一聲。
這麼說也不太對,有組織在的日本好像還要更恐怖一些。
看熱鬧的人總是來得很快,何況這裡是人來人往的游樂場。
被人們圍著坐在地上的女人嚇得不停顫抖,話都說不利索,拉著身邊的人斷斷續續地講述事情經過。
「有個男的剛剛搶了我的背包!他有刀,我不敢追。」
「是個戴著面具的男人……還披了披風,遮得嚴嚴實實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哦對,他往那邊跑了!」
降谷零看一眼,發現她身上沒有傷,松了一口氣。看女人似乎嚇到沒力氣了,他伸出毛爪子給她搭了把手,讓她扶著自己站起身。
轉頭看向女人手指的方向,早就沒了人影,對方事先買了面具和披風做遮掩,恐怕一逃出眾人視野就會立刻將那些東西取下藏起來。
現在去追大概率找不到人,還可能打草驚蛇。
「我們人手不足,貿然去追犯人不是好主意,還不如先從這個女人口中套出更多信息再說。」奈奈生恰好在此時開口,和他心裡想的不謀而合。
降谷零勾了下唇角。
心有靈犀總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圍過來的群眾聽完女人的描述,義憤填膺地討論開了。
「游樂場裡怎麼還能有搶劫犯呢?這大中午的,他也太大膽了。」
「而且還隨身帶刀,這裡的安檢怎麼回事啊!」
「小優我們今天別玩了吧?媽媽帶你去逛商場好不好?」
不少家長擔心孩子的安全,已經決定提前帶孩子回家了。剩下的人見狀,更加群情激憤,商量著要去找樂園負責人要個說法。
「門票錢總得退吧!」
「以後再也不帶孩子來這裡了,又遠又貴,還不安全。」
這時終於有聽到聲音的工作人員出來維護秩序,群眾們一見到他就圍上去抱怨起來。
一會兒說要將這件事發到網上去,一會兒又說要舉報樂園安全檢查不到位,急得那工作人員焦頭爛額,只能先留下來安撫著這些群眾,同時小聲拜托降谷零和木之本將女人安置在休息室。
兩人帶她到一個單獨的會議室裡,木之本桃矢說要出去幫忙安撫小朋友,最後只留降谷零一個人陪著還處在驚嚇狀態中的女人待在房間。
這是詢問案件經過的好機會。
降谷零正想開口,奈奈生小聲提醒:「零,要不要先給她倒杯水?」
「她現在太慌了,說話都不太有邏輯,先讓她喝口水鎮定一下吧。」
降谷零也意識到自己太著急了,點頭,去給女人拿一瓶礦泉水擰開遞過去。
「謝謝……」
女人感激地看向面前帥氣的男生,細心的舉動讓她對降谷零的好感提升了不少。
等女人喝水的期間降谷零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似乎想從她身上獲取更多事件相關的細節。奈奈生見狀,暗松一口氣。
她本來還在思考怎麼才能讓零去幫忙抓捕犯人,現在看來是不用苦惱了。
降谷零對這種發生在眼前的案件似乎有一種天生的責任感,根本沒辦法置之不理。
雖然他的問詢和偵查等手段都還很青澀,但在奈奈生眼裡,這些技術層面的東西都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而他天性中的正義感,那些從他骨血裡帶出來的正直良善,才是降谷零身上最難能可貴的部分。
等女人喝過水,降谷零問:「能不能請你詳細描述一下剛才的事情?」
「啊,好。」
她想了想就立刻答:「中午太曬了,游樂場裡人少,我吃完飯之後本來想去找個飲料吧坐一會兒,沒想到那個人突然從路邊躥出來了。他拽著我的包就要跑,我想攔,結果那個人居然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刀!」
她看來被嚇得不輕,講述時依舊難掩驚恐。
「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對,我朋友他們下午才要來跟我彙合。不過發生這樣的事,我也沒心思再玩了。」
「那你還記得那個男人的外表嗎?」
「記得!我當時想著警方肯定會問,他逃跑時就仔細看了眼。他應該有一米七五,戴著白色面具和黑色披風,就是暗夜男爵那一套,主題公園的周邊店裡就有賣的,我上午還看到了。因為披風遮住了上半身,我只能看見他下身穿了一件白色中褲和黑色運動鞋。」
「等一下……」奈奈生忽然插話,「對方包得這麼嚴實,她是怎麼知道那人是男人的?」
降谷零直接問了,對方愣了下,很快答:「因為他中間跟我說了句放手!聲音很啞,一聽就知道是個男人,而且他腿毛很多!」
「呃……」奈奈生對她這樣擠牙膏式的回答方式有點頭疼。
回答提煉不出重點,又常常忽略重要細節,這也太考驗詢問人的能力了。
「零,她一定還看到或者聽到了什麼,只是忘了提,你再多問問?」
奈奈生說得沒錯,女人提供的有效信息依然太少,降谷零斟酌著,「沒辦法回想起更多細節了嗎?什麼都行。」
他語氣誠懇,又是以工作人員的身份,女人一見他這麼熱心替自己找劫匪,頓時也感動了。
她仔細回憶片刻,「對了!我記得那個人抬手搶我的包的時候,我從鬥篷底下看到了他的袖口……是綠色的長袖!」
綠色長袖?
降谷零深深蹙起眉心,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這樣的衣服。
奈奈生也相當疑惑:「綠色長袖配白色中褲?好奇怪的組合。顏色太鮮艷了,不像一般男人會穿的,而且上下身都不是一個季節。」
「警方說十五分鐘就到。」這時終於有去報警的工作人員趕過來報告情況,氣喘吁吁,「樂園太偏了,他們得從市區開過來。」
「該不會又是上次那一對胖瘦組合吧?」奈奈生笑。
降谷零裝作在思考的樣子,走到房間角落,低聲,「不是,這裡嚴格算已經不在東京了,應該是從就近的警署派人過來。」
「不在東京?可這裡不是叫東京まま主題樂園嗎?」
「就像東京迪士尼也不在東京啊……你不知道嗎?」降谷零無奈反問。
奈奈生:「??」
東京迪士尼居然不在東京!
奈奈生陷入大震驚。
三觀被震撼到的程度堪比剛剛聽新一說玩偶裡其實是人而失去夢想的那位小朋友。
「還是分析一下事件吧。」降谷零試圖將跑偏的話題帶回來。
奈奈生還渾渾噩噩:「哦……」
降谷零:「……」
這人是徹底懵了麼。
他在房間一角自言自語半天,為了不讓人懷疑,目光始終打量著周遭,在掃到某件東西時忽然頓住。
「這是誰的衣服?」
他拎起那件衣服,大聲問。
報警回來的那個工作人員聞言看向他,「哦,那是樂園統一發給工作人員的防曬服,樣式都一樣,這件可能是誰忘在這兒的。」
降谷零一個箭步走到女人身邊,將衣服遞在她面前,「你看到的綠色袖子,是長這樣嗎?」
「對!就是這個樣子的!」女人一下跳起。
降谷零看著手中衣服,眼裡光彩熠熠:「果然,這樣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游樂園的商標是以白色和綠色為主打色。因此員工服也全部都是白綠配色,這就是為什麼他會覺得熟悉。
而且,如果是制式服裝,那麼綠色長袖白色中褲這樣的顏色組合也就不再奇怪了。
奈奈生疑惑的上下半身不在同一季節也因此得到了解釋:如果那件長袖是防曬服,那麼夏天穿就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另外,游樂場面對員工的安檢比對游客要寬松很多,內部員工很容易就可以帶刀進入園區,想要從餐廳之類的地方偷一把水果刀出來也會比游客容易。
現在的問題是,即使他們已經基本將犯人的身份鎖定在工作人員身上,可這裡是家大型主題樂園,整個園區內少說有數百名員工——範圍依舊太廣闊了。
不管是身高、性別、還是鞋子樣式,這些寬泛的證詞都不足以讓他們鎖定具體嫌犯。
「這位游客的包應該還在那人身上吧?我可以組織員工互相搜查。」
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負責人沉著臉插話。他剛被激動的游客圍著追問了半天,衣服皺皺巴巴,看起來實在有些狼狽。
「這次事件對園區的負面影響太大了,外面的游客都快吵翻了,必須立刻解決才行。而且如果讓他們知道是我們的員工犯的案,外面輿論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行,園區沒有權利搜查員工的私人物品。」降谷零立刻否認,「而且對方還有刀,萬一刺激到他,他衝動之下不知道會做出什麼。」
「而且你搜不出什麼的。」木之本桃矢從屋外走進來,補充零的話,「我剛剛試著找了下,在不遠處的垃圾桶裡看到了那位女士的包。應該是把錢取出來之後將剩下的東西一股腦丟掉了。包我暫時留在那裡,拜托了一個人看著。等警方到了再處理。」
最後一句話他是看著那位女士說的。
負責人聽到這話更加頭疼,煩躁地揉了揉頭發,在房間裡踱步一圈,像是想到什麼,忽然猛地轉身看向降谷零。
後者一怔,就看見負責人三步並兩步走到他身前,兩手重重地搭在了他布偶服的肩膀上——
嚴肅開口,「降谷同學,能不能拜托你在警方來之前把那個人揪出來?」
降谷零:「哈?」
奈奈生忍不住吐槽:「這種事也能隨便拜托給高中生嗎?」
這人病急亂投醫也就罷了,怎麼不考慮考慮零的安全問題?
她很是不滿。
「為什麼要拜托我?我又不是偵探。」降谷零也很不知所措。
負責人不假思索地答:「因為你看起來就很聰明的樣子!」
降谷零:「……」
幫忙是一回事,要保證抓到犯人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不敢做這樣的承諾。
「拜托了!游樂場的員工是搶劫犯什麼的,太影響我們的聲譽了!但如果是另一個員工抓到了他的話,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大概是看出他想拒絕,負責人哀求,「我保證,如果你能成功的話,園區肯定會重重獎賞你的!」
重重獎賞……
降谷零的耳朵動動,正要出口的話又收了回去。
下一秒他慢慢移開視線,故作若無其事:「那好吧,我試試。」
第21章
奈奈生:「……」
她重重咳嗽一聲。
某位表情倔強但身體很誠實的同學紅著耳朵,一本正經地打量四周,甚至研究起牆上的地圖來了,就是裝作沒聽見她的話。
奈奈生:「……」
她看著降谷零裝模作樣的小動作,有點想笑。
指尖輕輕點點屏幕。
「啊!」降谷零下意識抬手捂住後腦,感覺自己像被彈了個腦瓜崩。
奈奈生:「零,幫忙是可以,但找到嫌犯之後就交給警方處理,不要再像上次一樣貿然衝上去了,行嗎?不然我會很擔心。」
任務條件裡沒有寫明一定要降谷零親手抓住那個搶劫犯,奈奈生鑽系統漏洞,想盡可能避免零去冒險。
「我知道……」降谷零答應得很快。
他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耳機裡傳來少年低低的嗓音,奈奈生揉了揉耳朵。
「你最好真的知道。」她嘟囔。
負責人的眼光很准,降谷零是真的很聰明,之前就能單靠推理為警方提供重要的破案線索,這次他同樣很快分析出了嫌犯的身份。
奈奈生想起五維中的智力,覺得降谷零分明該是天生滿級才對。
不過智力提升到2級之後似乎也確實為他帶來了一些改變:這次降谷零再推理時看起來自信多了,聯想和提取重要信息的速度也明顯加快。
「你說他剛剛是往那個方向走了?」
降谷零思考時對著牆上的游樂場地圖看了會兒,指著一個點,轉頭問那個女人,「是不是這裡?」
「對,魔法世界。」她肯定地說,「我當時遠遠看到那邊的城堡尖頂了。」
「魔法世界在樂園最東邊,是新開辟的一個單獨的、以動物為主題的夢幻園區……地圖上顯示能通往那裡的只有他剛剛走的這一條路。」降谷零想起自己入職前讀到的樂園簡介,若有所思。
那裡沒有員工餐廳,也沒辦法通往其他園區。換句話說,犯人大概率就是在魔法世界裡工作的員工。
如果不是,那麼等他摘下偽裝之後就勢必要再順原路返回自己的工作崗位,那樣一定會激起旁人的疑心。
而戴著面具、自信不會被看出真實身份的犯人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繞路。
範圍再度縮小了。
但還不夠……
降谷零的大腦飛速轉動著。
就算減去沒有員工制服的臨時工,魔法世界裡至少也有六七十名員工,其中男性少說占三分之一,在這二三十人裡,可能符合條件的依然很多。
還有別的被他忽略了的細節嗎?
負責人焦躁不安,見降谷零始終停留原地,動也不動,低頭不知在思考些什麼,他忍不住催促:「要不我們先去魔法世界看看吧?在這待著能有進展嗎?警ㆍ察可馬上就要來了。」
這人怎麼回事?奈奈生聞言有些惱。
怕警ㆍ察怕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犯案的是他呢。
為了維護樂園聲譽,把零一個來打工的高中生推出去找犯人,他腦子沒問題吧?
「對方手裡有利刃,而且我們在明,搶劫犯在暗,你貿然衝過去找人,是巴不得趕緊提醒他逃跑嗎?」降谷零頭也不回地開口。
負責人被懟得一愣,三十多歲的人了,對著少年的氣勢居然有點虛。
「聽你的還不行嗎……」他嘀咕。
降谷零定下心神,正想接上剛剛被打斷的思路,忽然聽見歡快的掌聲。
降谷零:「……」
剛剛還一臉冷靜的小人表情染上幾分迷茫。
頭頂緩緩升起一個問號。
某人又在搞什麼?
奈奈生擱屏幕那頭叭叭鼓掌,外加熱情打call:「不愧是清醒理智又迷人的零醬!千萬別被壞人騙了!」
「別鬧……」他無奈。
而且零醬又是什麼鬼……她到底哪來這麼多花裡胡哨的稱呼?
奈奈生笑嘻嘻的,「就這樣,千萬別被那家伙唬了啊,抓犯人這事是警ㆍ察的活,不歸你管的。」
她說完就安靜下來,不再打擾他。
降谷零重新集中注意力,盯著魔法世界地圖上畫的那個戴巫師帽的可愛小兔子,淺色瞳仁暗下。
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女人剛才的證詞,降谷零一字一句回想著兩人剛才的對話。
「你是怎麼知道那人是個男人的……」
「他中間跟我說了句放手……」
「聲音很啞,一聽就知道是個男人……」
降谷零腦海中像有細線穿過,驟然反應過來。
他猛地回頭看向園區負責人,「我記得魔法世界是完全面向小孩子開放的新園區,以夢幻和會魔法的小動物為主題,那招聘時對那裡的員工的長相聲音之類沒有要求嗎?」
「肯定是需要溫柔一點,畢竟經常要哄小孩子,而且也得符合園區風格才行。魔法世界的女性員工比例也是所有園區中最高的。」負責人說,忍不住問,「你想到什麼了嗎?」
「那麼嗓音特別粗啞的男人,你有印像嗎?」
「我不記得有這樣的人。」負責人想也不想就否認。
不記得……
降谷零在心裡默念一遍。
聲線是可以刻意壓低的,喑啞的嗓音卻無法被裝出來。對方如果不是天生那樣,就說明一定有什麼因素讓他嗓子啞了。
終於抓住關鍵線索,降谷零精神一振。
「會不會是感冒了?」木之本桃矢問。
他不像是會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人,降谷零訝異地看過去,木之本抱臂靠在門框邊,注意到他的視線後言簡意駭地解釋:「我妹妹他們也在園裡,這件事早點解決比較好。」
負責人搖頭:「肯定不是感冒。」
「木之本同學你一直負責玩偶裝可能不知道,園區裡所有感冒的員工都會被要求提前報備,我們會分配他們暫時到後勤崗位去。
樂園之前就被擔心員工將感冒傳染給小孩的家長投訴過,所以才有了這樣的規定。而這兩天我們沒有接到魔法世界裡有員工感冒的報告。」
負責人一直在否定兩人的提問,說完有些擔心,轉頭一看,降谷零眼底的光彩卻越來越盛。
「如果不是感冒,那就應該是因為某些原因喊啞的。」
「喊啞的?」
負責人很懵,「游樂場裡需要大喊的地方……」
「對游客來說當然是過山車這類型的項目。但員工不會乘坐,所以可以排除。」降谷零指向牆上的大地圖,「可疑的地方有三處。」
「第一,過山車這類大型游樂設施旁邊。因為有游客尖叫和機器運作聲,所以員工很可能需要大聲說話才能被聽到。而魔法樂園裡的大型游樂設施只有穿越仙境這一個。」
「第二,小孩子單獨聚集,沒有家長陪同所以需要員工來維持秩序的地方。這種地方不多,但魔法樂園恰好就有。」
降谷零頓了頓,指尖點點園區南側一棟有小嬰兒頭像標志的建築,「托兒所。」
「因為1米4以下的兒童有很多項目不能乘坐。所以樂園建立了托兒所,方便家長把小孩暫時寄放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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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出樂園介紹冊上的內容。
很少有人在入職前會真的仔細閱讀這些東西。但降谷零恰好就是這麼一位,甚至還能一字不差地記住。
「我記得托兒所裡有兔子之類的小動物,還有繪本,很受孩子歡迎。聚集的小孩多的話,一天光是讀繪本都是件費嗓子的事吧?」
「是,是沒錯。」負責人眨眨眼,不由自主地問,「還有一個地方呢?」
「第三,保安亭。保安負責維持園區秩序,某一天剛好把嗓子喊啞了也是有可能的。不過保安應該不會穿員工制服,基本可以排除。」
降谷零說完,似乎對自己的推理不太放心,又補充:「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斷……不一定准確,最多只能算一個參考方向。」
「不,我覺得降谷同學你說得很對!」負責人撲上來想抓住降谷零的手,被他下意識躲開了也不惱,兩眼發光,崇拜得五體投地,「找你真是找對了!我這就派人去……我一定叫他們偷偷找。」
「不行……」
降谷零側耳聽著遠處傳來的警笛聲。
「警方已經趕到樂園了。對方現在神經一定緊繃著,任何疑點都可能刺激到他……不過我剛剛想到一個方法。」
「什麼?」
降谷零走到沙發旁,抱起自己的貓貓頭套,勾唇淺淺笑了下。
「可以讓我和木之本去找。」
「確實……」木之本桃矢沉吟,「穿著布偶裝的人隔著頭套打量對方,應該不容易被發現。」
降谷零:「嗯,一共兩個地方,我們分頭行動,找到可疑目標之後報告給警方就行了。剩下的讓他們來調查。」
「那我去托兒所,穿越仙境就拜托你了。」木之本桃矢當機立斷。
「好……」
兩個少年行動力驚人,迅速達成共識,然後抱起各自的頭套就出門了。門一關,留負責人和那個女人在房間裡面面相覷。
女人從剛才零的推理開始之後就一直懵著,現在才反應過來。
「現在的高中生好恐怖……」她喃喃。
……
降谷零拿著一把氣球做掩飾,一路走到魔法樂園。他雖然看過地圖,但還沒來過這裡,正發愁怎麼找,還是奈奈生眼尖,上下亂劃視角,終於從某個角度發現了藏在城堡後面的過山車軌道。
「零,那裡!」她叫了聲。
降谷零只能透過窺孔看外面,視野範圍很小,聞言迷茫:「那裡是哪裡?」
奈奈生:「……」
對哦,說了那裡他也看不到。
降谷零正想再找找園區地圖,忽然聽到奈奈生的叫喊:「零,你看天上。」
他下意識抬頭,發現被自己攥在手中的一個紅氣球不知什麼時候飛了起來,飄飄忽忽,像被風吹著,朝城堡的方向飛去。
在湛藍的天空上格外顯眼,仿佛天然的引路標。
「氣球飛走了!」路過的小孩用稚嫩聲音叫。
路人紛紛抬頭。
以精致的城堡做背景,紅氣球綴在蔚藍天空上,緩緩升起,是與游樂場再相襯不過的、夢幻般的場景。
有游客舉起手機捕捉這個畫面,不自覺帶上笑。
搶劫犯的事情還未傳開,大部分人仍沉浸在游樂場歡樂輕松的氛圍裡,渾然不知持刃歹徒正虎視眈眈地隱藏在他們身邊。
降谷零目光追隨著氣球,終於在某個時刻看見那之後的軌道,眸子一凜。
他聽著耳畔游人的歡笑,毫不猶豫地朝那方向快步走去。
第22章
過山車向來是游樂場中最受歡迎的項目,今天又是周末,穿越仙境從開園時就排起了長龍。
「這位游客,請在黃線後排隊!」
「不要插隊!」
「麻煩管好您的小孩!這裡很危險!」
山田和人穿著員工服,感覺領口被汗水洇濕,防曬服也被陽光曬到溫熱,黏在小臂上,讓他煩躁不堪。
這時又有不守秩序的小孩試圖穿過護欄,頭頂過山車轟隆隆地經過,乘客們驚聲尖叫壓過了他的聲音,他只能清清嗓子,再度提高音量:「請不要讓小孩翻越圍欄!」
不,讓他翻吧,最好是出些什麼意外才好。
這樣就能讓大家的注意力從搶劫犯的事情上移開了。
山田和人心裡默念。焦躁在翻湧,自從聽到遠處隱約的警笛聲後,他就變得如驚弓之鳥,感覺隨時都可能有警察走過來抓他。
他喜歡賭ㆍ博,之前因為被四處追債,已經丟了一份穩定的工作。
游樂場的這份工作是他好不容易托關系找來的,辛苦是辛苦了點,但收入足夠維持他生活了。
如果他沒有手癢又去賭的話。
追債的短信在今早發到了他手機裡,如果今天沒有籌到錢,等待他的不知會是什麼下場。
決定搶劫是臨時起意,但山田自覺在動手前做好了完全准備。
暗夜男爵最近很火,他的面具、鬥篷、手套都是園區內的熱銷商品,即使他有也不足以構成嫌疑。最幸運的是他更衣櫃裡剛好還放著一雙新買的黑色球鞋。
只要事後將那些東西都藏起來,再把最引人注意的鞋子換下,警方一定查不到他。
他趁著午休時間溜出去,搶了一位打扮時髦的年輕小姐,而且運氣夠好,竟然在她的錢包裡發現了十萬元的現金,足夠將討債的人暫時打發走了。
山田和人注視著面前緩緩移動的長龍,手摸了摸衣袋,匕首的觸感讓他有些憂慮。
只要今晚能順利出園,就可以將這些東西順利處理掉了。警方在沒有足夠證據之前不能對每個員工搜身,他一定不會被發現。
山田和人安慰自己。
排隊的人群旁晃晃悠悠走來一只戴著禮帽穿小西服的黃色貓咪玩偶,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山田和人也跟著看向他。
是游樂場的其中一個吉祥物。
玩偶身體圓乎乎的,腦袋很大,是標准的三頭身,優雅的舉止和小動物毛茸茸的模樣形成反差,是游樂場裡極受歡迎的治愈系萌物。
見他從這裡路過,小孩子們驚喜地哇哇亂叫,好幾個直接就撲上去了。
貓貓被他們團團圍住,停在不遠處。一會兒摸摸這個的腦袋,一會兒摸摸那個的,一副營業中,很忙的樣子。
山田和人看了會兒就覺得沒意思,移開視線,繼續觀察周圍的動靜。
這時肩膀上忽然搭了一只手,他汗毛炸起,警覺地回頭。
身後女孩被嚇了一跳:「不、不好意思,衛生間怎麼走?」
山田和人見是個瘦弱的女生,慢慢放下警惕,擠出笑容:「您好,從這邊出去,左轉就到了。」
「好、好的。」
降谷零彎腰安撫小孩子們,腦袋看似低垂著,實際卻透過窺孔在默默打量不遠處的山田和人。
身高約莫一米七五的男性,著員工制服,腿毛旺盛,開口前經常需要清嗓子,而且神情緊張、四處張望,被人搭話時還一驚一乍的……
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犯人嗎?
「百分百是他了。」
奈奈生不知道什麼時候給自己泡了杯茶,啜一口,涼涼地嘲諷。
「就這心理素質還搶劫呢……」
降谷零掃了一眼男人腳上的鞋。
那是和證詞唯一不符的地方。
白球鞋……也許是帶了雙替換的?
不敢忽略這疑點,他還是決定先去找木之本問問他那邊的情況。
從山田和人的視角,就見到那貓貓在這邊待了一會兒,將手中氣球發完之後就揮著手搖搖擺擺地離開了,留下依依不舍的小孩子們站在原地,還在跟他大聲說拜拜。
休息室……
警方聽負責人講了降谷零的推理之後,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們去看過之後,發現可疑人員了嗎?」
見降谷零和木之本桃矢回到休息室,領頭的警ㆍ察問。
「托兒所基本都是女員工,沒有符合要求的人。」木之本桃矢搖頭。
負責人頗為失望地嘆了口氣,又眼巴巴看向零。
「我這兒倒是有一個。」
降谷零講了自己對山田和人的觀察,交給警方判斷。
那警ㆍ察沉吟半晌,「聽起來確實嫌疑很大。如果真是他的話,降谷同學,你就立大功了。」
降谷零心裡一松。
負責人站在警ㆍ察身後,興高采烈地比了兩個大拇指,看著比他還激動。
「但他負責的項目周圍游客太多了,如果便衣引開他時出現什麼意外,很可能會傷到無辜市民。而且聽降谷同學的描述,對方精神似乎很緊張,必須立刻將他控制住才行……這可難辦了。」
那位警ㆍ察看起來很頭疼,「你們員工有休息時間嗎?我們或許可以派人埋伏在休息室。」
「有是有,但忙起來的話幾小時不回去也是正常的。」負責人為難地說。
一時陷入僵局。
降谷零也低頭沉思著,奈奈生總覺得不對,「零,你該不會又想自己……」
她其實知道此時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卻一直沒有提醒降谷零,可此時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大概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警官,可以讓我試試嗎?」
果然,下一秒降谷零就果斷開口。
「游樂園規定穿布偶裝的人不能說話,也不可以當眾摘下頭套。所以如果穿著布偶裝的工作人員需要尋求幫助,就必須將對方帶到一個沒有游客在的地方才行。我可以試試將他引到就近的休息室。」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幾個警ㆍ察一聽眼睛就亮了。
只有為首那人還有些猶豫:「但如果中途被懷疑,很可能會有危險,要不讓我們的人換上你的布偶裝?」
「不,我十幾分鐘前才在他面前出現過,忽然換個人說不定會被發現。」降谷零搖頭,「涉及到游客安全,還是不要冒險比較好吧?」
「讓我去的話被懷疑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我只需要將他帶進休息室就好了。我相信你們會保護好我的。」
「當然!」幾個警ㆍ察以為他害怕,挺起胸膛保證。轉念一想,這個高中生明明害怕卻還是願意挺身而出,更感動了,胸脯拍得啪啪響。
降谷零笑了笑。他根本不是因為害怕。
在場人太多了,沒辦法直接和奈奈生講話,多說那麼幾句只是想安撫她。
她應該聽到了吧?
奈奈生緊緊攥著茶杯,指尖被杯壁燙得泛起紅。
她怎麼會聽不明白那些話其實是說給自己的,可心裡還是升起煩躁。
再三叮囑過之後,警方送降谷零到了魔法世界園區,隨後兩撥人分道揚鑣。
幾個便衣鑽進魔法世界裡的一個休息室,迅速做起部署。同時也派人囑咐了同建築內其他房間內的人暫時不要出門活動,以免出現意外。
⚹
那只貓貓不知道為什麼又出現了。
可能是在魔法世界裡逛了一圈,他這次從另一條路轉過來,被已經換了一批的小孩子再次圍住。
山田和人擦了下滴到鼻尖的汗珠,看什麼都覺得可疑,不由得將懷疑的目光投到貓貓吉祥物身上。
吉祥物走路一搖一擺,是員工習慣性裝可愛的方式,裡面應該不是警ㆍ察。
他慢慢放下疑慮,就見到那只吉祥物沒站穩一樣突然晃了下,引起小孩的一片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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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貓是不是中暑了!」
不會吧?
山田和人看了眼頭頂的艷陽,正是午後最熱的時候,中暑似乎也很正常。
他嫌麻煩般嘖了聲。
周圍沒有別的員工,他只能走上前,擺出關切的樣子,「貓貓可能是覺得太熱了,小朋友們先讓開一下好不好?」
不想被懷疑,他只能盡心盡力扶著貓貓玩偶人起身,感覺對方將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大概是真的沒力氣了。
他更煩,煩到忘了警惕,壓著火低聲問:「能走嗎?能走就走快點,我還有工作。」
貓貓果然費力地支撐起自己。
中暑了還得戴著頭套,這些人的工作也挺辛苦的。
山田和人撇撇嘴。
扶著他走到休息室所在建築裡,剛進一樓走廊,空調的涼風就撲面而來。
「休息室就在裡面,你自己走過去吧。」
山田和人想松手,發現對方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似乎又沉了。
「喂喂,你怎麼……」
走廊另一側走失兒童中心的門就在此時猛然打開,從裡面風風火火地跑出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邊跑邊大叫,「我要去找媽媽!」
他身後,走失兒童中心的工作人員慌裡慌張地想追出來。
「小朋友,現在不能出去,外面很危險!」
在看到走廊口的兩人時,她整個人明顯僵住了,面露驚恐。
警方提前叮囑過他們會有逮捕行動,這個時間段在外面的,只能是那個歹徒了吧?
她目光移到那個小孩身上,張了張嘴,想去攔他,可雙腿顫抖,怎麼也邁不出步子。
這個反應……
山田和人驟然驚醒,在降谷零反應過來伸手去攔之前就從衣袋裡掏出匕首,整張臉都扭曲:「你騙我!」
他面目猙獰,氣血上湧,巨大憤怒之下朝著那貓咪布偶狠狠捅了過去。
誰也沒料到會橫生這樣的變故,降谷零大腦一空,聽見耳邊奈奈生的聲音。
「零,躲開!」
她還是第一次用這樣大的音量衝著他吼。
休息室的門砰地打開,警ㆍ察從裡面撲出來,為首的人見到眼前情景,目眥欲裂,「你瘋了嗎!還不住手!」
太慢了……
休息室離這裡隔了一整條走廊,跑過來最快也需要三四秒。而怒極的山田和人已經聽不進去警方的制止了。
奈奈生死死瞪著面前的屏幕,感覺心髒都快停止跳動,手指不斷劃著,試圖拉扯山田和人……可游戲設定裡,其他NPC她是無法觸碰的。
她又想去拽降谷零,讓他閃得快一些,可游戲為了防止玩家傷害主角,允許她做的互動最多只停留在觸碰。根本沒辦法做到推開降谷零這種事。
奈奈生想罵這破系統。
她像一個幽魂,拼命而徒勞地想要阻止這一切,卻無濟於事。
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持冰冷利刃朝她的小少年捅去。
降谷零腦海裡嗡嗡的,扭轉身體,本能地要躲,余光卻瞥見身後的小男生。
男孩被眼前一幕嚇傻了,完全忘了反應。
「我……」他暗罵,硬生生停下動作,極快地推了一把小孩,低喝,「跑!」
做完這個舉動,他再沒有抵抗和躲開的時間。
奈奈生幾乎忘了這是個游戲。她臉色一白,在最危急時反而冷靜下來,目光凝在那還差幾釐米便要刺入降谷零身體的匕首上。
【除主要角色外,玩家無法觸碰游戲中其他NPC……】
【玩家可與場景內物體自由互動……】
她想也不想,按住匕首,狠狠向著反方向劃去。
第23章
一股巨力讓山田和人的手腕幾乎脫臼,匕首咣當掉在地上,他發出一聲慘呼。
下一秒他被蜂擁而上的警ㆍ察們撞倒在地,瞬間被制服。
眼見山田和人被拷走,降谷零這時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穿著玩偶服本來就熱,直起身時他眼前黑了黑,下意識就想摘下頭套。
手已經扶上貓貓頭套的臉側,他忽然聽見稚嫩的童聲:「貓貓,原來你會說話。」
他動作一頓,低頭。
小孩子眼睛大大的,眼裡蒙了一層水汽,顯然是還沒緩過勁。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了,攥住衣角,神情扭捏:「謝謝你救了我,貓貓哥哥。」
降谷零剛才那一聲快跑聽來年紀也不大,小朋友再三思考,謹慎措辭,喊了聲哥哥。
那麼緊急的時刻,他早就忘了不能說話這件事,余光見到負責人往這個方向走,有點心虛。
可無論是負責人還是小孩似乎都沒在意這件事。
從小孩的視角看,就見到貓貓托著臉頰,對他歪了歪腦袋,忽然豎起食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像是要拜托他保密。
小男孩一愣,覺得這是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猛地點頭。
貓咪哥哥於是用那軟軟的毛爪子在他頭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好溫柔好溫柔。
「小朋友,剛剛真的太危險了,以後一定要聽大人的話,不要亂跑才行。」負責人走到小男孩身前,蹲下來,平視著他,「樂園的貓貓其實是不會說話的哦,只是因為這裡是魔法世界,小動物們都有了魔法,他才能開口。」
他其實剛剛也嚇了一大跳,但六七歲的小孩本來就不懂那麼多,知道自己犯錯了還乖乖道歉,負責人就沒忍心責怪。
小男孩聽到他的話,又想起這個園區的名字,睜大眼睛。
「原來是這樣!」他眼裡亮亮的,「那以後我再來還能聽見貓貓說話對嗎?」
負責人搖了搖頭,依然笑著。
「這是一日限定的魔法哦。」
降谷零站在他身後,第一次感覺這個負責人原來這麼可靠。
游樂場工作的大部分人,除了山田和人這樣的渣滓,其實大多有一顆未泯的童心吧。
和這些努力守護孩子們的夢想的同僚做對比,山田和人選擇在游樂園這樣童話般的世界犯案,顯得更加不可饒恕。
【完成支線任務孩子們的夢想由我來守護】
【任務目標:找到隱藏在游樂場裡的搶劫犯(1/1),在不傷害游客的前提下成功抓捕搶劫犯(1/1)】
【獲得獎勵冷氣(永久)⚹1,30pts……】
【隱藏目標:在不暴露玩偶人身份的前提下完成任務(1/1)】
【屬性獎勵:「溫柔」上升至2級】
奈奈生看著屏幕上彈出的提醒,耳畔是任務達成之後系統自動播放的歡快音效,半晌沒有出聲。
她捻了捻冰涼的指尖,才發現自己剛才握手機握得太緊,手心都出了層薄汗。
心髒跳得很快,到現在都沒有平復下來。
過去總覺得蓮華那樣沉溺於一個二次元的虛擬人物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真的看見降谷零遇見危險時,她才發現自己比蓮華分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認真的,有些生氣了。
奈奈生隨手關掉任務結算頁面,根本沒心思去看獎勵,但系統自動彈出一句:
【是否立即使用冷氣?】
【是/否】
【注:「冷氣」為游樂場玩偶裝工作限定,可以附加在玩偶裝內部。】
原來還有這樣的好東西。
奈奈生猶豫下,點了是。
小男孩還在,降谷零不敢摘下頭套,陪著負責人站在那兒等他媽媽過來。建築裡空調開得很足,卻半點傳不進厚重的布偶服內。
木之本桃矢走過來,想換他進休息室休息。但小男孩剛才被降谷零救了,這會兒纏著他不肯放手,對靠近過來的熊熊呲牙咧嘴。
堅決拒絕熊熊過來替換。
木之本桃矢:「……」
降谷零無奈。
就在這時從布偶服內側忽然漸漸升起涼意,溫度恰好,並不會讓人覺得冷,甚至似乎還帶上了空氣循環的效果,窒悶的空氣頓時一掃而空。
明明穿著布偶服,卻宛如站在空氣流通良好的空調房裡,降谷零驚訝地四處看了看。
第一反應是他衣服該不會漏風了……
「怎麼了嗎?」
小男孩抱著他,看著貓貓艱難地轉過圓圓的腦袋,回身好像在看背後。
「貓貓在看自己的尾巴嗎?」
小男孩想起媽媽說貓貓和自己的尾巴向來是各過各的,以為貓貓哥哥是在確認自己的尾巴還在不在。
於是他噔噔噔跑到他身後轉了一圈,回來,嚴肅:「它還在哦。」
降谷零:「……」
不是,他其實是想確認後面的拉鏈是不是開了……
應該是奈奈生做的吧?
還有剛剛山田和人的匕首之所以會突然被人拽開,應該也是她的手筆,看山田和人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恐怕還以為撞到鬼了。
簡直就像一個小小的守護神……溫柔又可靠。
降谷零心跳得有些快。
回過神,忽然很想聽她聲音。
警方剛剛繞開山田和人和降谷零的視線,在不少通道都安排了人手阻攔游客經過,小男孩的父母也被攔在了外面。此時終於匆匆趕到。
他們聽說了剛剛的事,對降谷零道過歉之後又再三感謝。
小男孩被拉走之後,走失兒童中心的女工作人員也跑來一臉歉疚地連連道歉,降谷零好不容易將這兩撥人都打發走,匆匆回到休息室。
負責人和警方看起來都有話要跟他談,被降谷零用自己想休息一會兒推托了,剛剛那一幕實在太驚險,警方和負責人都挺愧疚,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關上休息室的門,降谷零開口,「奈奈生?」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聲音裡含著的微微的急切。
可等了會兒,也沒聽到回答。
降谷零一怔。
「降谷,忘了跟你說,下午五點的時候園區裡有表演,需要我們跟著花車游行的……」
木之本桃矢推開門,看到他時愣了下,「你怎麼了?」
金發少年站在房間正中央出神,聞言緩慢地眨了眨眼,才心不在焉地低聲回應,「表演?我知道了。」
「呃……」木之本桃矢挑了挑眉,沒有追問。
一整個下午,耳邊都靜悄悄的,再也沒有響起女孩柔軟的嗓音。
降谷零有些無措。
奈奈生不見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不告而別。
她生氣了嗎?
⚹
另一頭,奈奈生瞪著手機的黑屏。
她剛剛為了喝茶跑來客廳,後來支線任務劇情越來越緊張,她一直盯著手機,就忘了再將充電線連上。
差不多就在小男孩的父母趕到的同時,電量耗盡,直接自動關機了。
幸好沒在降谷零快要被刺中的時候沒電,不然她哭都沒地方哭。
奈奈生回到房間連上充電線,撲在了床上,一頭埋在柔軟的枕頭上,悶悶不樂地嘆口氣。
沒來得及跟零告別啊。
她扯過床上一個宮野志保送她的布偶,摁在懷裡揉了揉發現不對,定睛一看,剛好是只橘貓的造型。頓時聯想起降谷零穿著貓咪玩偶套的樣子。
崽崽哪裡都好,帥氣又可愛,就是不聽話。
還騙人!
她想起降谷零前一秒還答應她不會冒險,後一秒又說要自己去將山田和人引到休息室的事,有點火大地揪起小橘貓的臉頰,扯啊扯。
過一會兒又給撫平了。
幽幽嘆一口氣。她跟游戲角色置什麼氣。
手機沒電關機這件事剛好將她從沉迷游戲的狀態裡拉了出來,奈奈生這才注意到已經兩點多了。
她這一天除了早上出門跑了個步,幾乎都在看手機,奈奈生覺得自己這個狀態有點頹。
剛好做完一個支線,不如暫時不玩了吧?
玩游戲本來就是為了開心,既然心情有點憋悶,不如放下手機出門走走。奈奈生果斷下決定。
梳洗了一下,她換套衣服,拿著充了百分之二十多電的手機出門了。
開著車晃悠一圈,也不知道做什麼好。
常去的街頭籃球場沒人,亞力克斯和冰室他們也不是天天都出來,蓮華常年日夜顛倒打游戲,這會兒估計還沒起床……
奈奈生苦惱地思考半晌,終於下定決心,一打方向盤朝著另一個方向開去。
她開到了一家戶外靶場。
填好資料進去,挑選槍支的時候教練湊上來,見是個亞洲面孔的年輕小姐,相當熱心地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甚至還推薦了她一把槍。
「這把後坐力小,而且我們還提供粉色版本哦。」那五大三粗的教練說著,當真翻出一把槍柄是粉色的手ㆍ槍。
還是死亡芭比粉。
奈奈生:「……」
這是哪個營銷鬼才想出來的主意?能吸引到女性顧客才有鬼了。
她委婉地拒絕了教練幫忙挑選的請求,自己拿了把趁手的。
靶場規定打靶時必須有教練陪同,憨厚的白人叔叔帶著她往室外走,先介紹自己叫Tom。然後跟她巴拉巴拉地講了一路握槍的基本姿勢之類的。
奈奈生記得自己在單子上填的是有經驗者,不知道這位湯姆叔叔是沒看見還是怎樣,見他這麼熱情,也不好意思再說,只能耐心地聽著他的教學。
「好了,大概就這些,奈奈生小姐,你試試?」
Tom講完,看著奈奈生扛起她非要選的那把狙擊步ㆍ槍,並且按照他剛剛教的方法裝上子彈,上膛,檢查瞄准鏡,覺得這個學員還是很有悟性的。
但這麼瘦弱的一個亞洲女孩,一上來就玩大狙,總覺得還是讓人不太放心啊!
「要不我們還是先從手ㆍ槍……」
Tom話音未落,就看見奈奈生站姿持槍,脊背挺直,短暫瞄准之後便利落地打出了第一顆子彈。
強大的後坐力被她穩穩撐住,子彈呼嘯而過,准准釘入700碼外的靶子。
「開始……」
他用望遠鏡看著遠處山頭上人形靶頭部的孔洞,僵硬地吐出最後兩個字。
奈奈生砰砰砰連著爆了三槍頭,摘下耳罩,迷茫轉身:「啊?你剛剛說什麼?」
Tom:「Nothing……」
第24章
這家靶場很大,既有近千碼的遠距離靶也有近距離的靶子。所以不管何時都有不少射擊愛好者在這裡。
他們很快注意到這個英姿颯爽的亞洲女孩,一開始是覺得她姿勢標准,而且射擊時的動作干脆利落,再緊接著注意到遠處的靶子時,才紛紛震驚了。
彈無虛發可還行!
人形靶的十環在胸口偏上的部位,如果真要計算環數的話,奈奈生其實成績並不高。因為她槍槍瞄准的都是靶子的頭顱。
再准確一點,那個地方剛好是鼻梁。
熱愛射擊的人都知道,被爆頭搶救後依然活下來的人是有的。
但兩眼中間到鼻梁的這一片T形區一旦被擊穿,就再沒有生存可能了。
從鼻梁處射ㆍ入的子彈可以直接擊穿腦干,被打中的人連反應機會都不會有就會瞬間斃命。
像一些案件中要拯救被劫持的人質時,警方的狙擊手也會瞄准這個部位,以免劫匪死亡前傷害人質。
不追求環數而是直接瞄准全身上下最致命的要害,奈奈生打靶根本不像在打靶。
她像是想殺人。
圍觀群眾咽口唾沫,集體默默地退遠了一點。
奈奈生對身後眾人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打空一個彈匣,她放下槍活動了下手腕,表情輕松。
Tom已經很自然地和圍觀群眾站在了一起,見狀,嘴角抽搐了下。
遠程狙擊有很多種姿勢。臥姿、坐姿、蹲姿,都是常用的姿勢,而站姿看著輕松,其實卻算是其中最累的一種。
因為需要穩定全身不要晃動,精准度遠遠比不上大面積支撐在地面上的臥姿或仰姿。
而奈奈生全程幾乎一動不動,站得筆直,像是在射擊游戲裡開了鎖頭外掛,一槍一個小朋友,精准得恐怖。
他看著這個長相漂亮柔美的日本女孩隨手挽起長發,大概是嫌礙事,用手腕上的皮筋將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扎成馬尾,看著更加英氣十足。
眉眼淡下來,眼裡隱隱露出鋒芒。
放下手時,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女孩掌心和指側的白繭。
Tom:「……」
好家伙,比他手上的繭還明顯。
她這得是抱著槍長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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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的魔鬼式射擊訓練早就讓奈奈生形成了肌肉記憶,幾年沒碰槍,准度倒沒下降多少。
也不知道該不該開心。
在靶場泡了一下午,臨走時湯姆大叔盡職地將她送到門口,忍不住問:「姑娘,你是職業射擊運動員嗎?」
她看著這麼年輕。業余愛好者根本做不到這個地步。
奈奈生笑容滯了下,「那確實是我的職業。」
「原來如此。」大叔恍然,「難怪呢。」
門外就是停車場,Tom停下,習慣性對著奈奈生伸出手,奈奈生看了眼,笑著和他碰了下拳。
「今天謝謝你,我會推薦對射擊感興趣的朋友來這裡找你的。」
剛剛射擊時那個眉眼冷冽、氣勢逼人的姑娘仿佛換了個人,又變回來時那副溫柔和善的模樣。
Tom眨眨眼,望著奈奈生纖細的背影漸漸隱入停車場的陰影裡,發了會兒呆。
不握手,是不想讓他摸到手上的繭嗎?
還真是位……不可思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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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順便在外面吃了個晚飯,再回家時已經八點多了。
在外面晃蕩一圈,心情好了不少,她一到家就興衝衝打開游戲。
算算時間,游戲裡應該過去了兩天多,變成了周內。
降谷零應該是在家庭餐館打工,白天不在家,她特意算著這個時間上線,也是趕他下班時間。
降谷零剩下的周六下午和周天的玩偶裝打工有了冷氣,不會太辛苦,不用她陪著應該也沒事。奈奈生覺得自己考慮得還是挺周到的。
頁面加載完畢,跳出昏暗的房間。
家庭餐館的打工看來還沒結束,降谷零不在家。
奈奈生頓時覺得有些無聊,想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收拾的,打開燈,看清屋內景像時卻陡然間怔住了。
房間收拾得很干淨,卻算不上整齊,因為桌上灶台上牆上……到處都是鋪平展開貼好的紙。
她挪動視角到降谷零的書桌上,那裡也並排擺著寫滿字的A4紙,和她上次在本子上的寫法一模一樣,頂天立地,一個字就占據一整張紙,甚至不用放大就可以輕易讀出來。
【對】
【不】
【起】
她微微出神。
反應過來,她又去看其他地方的。
灶台上、牆上、洗面台上、冰箱門上……一切足夠引人注目的地方都有降谷零留下的痕跡。
「謝謝你救我。」
「那天對不起。」
「沒有遵守承諾,是我錯了。」
「呃……」
「你去哪了?」
……
一旦奈奈生單方面離開游戲,降谷零便再也沒有辦法找到她。
他第一次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聯系原來是這樣脆弱不堪。
周六那天降谷零等了整整一天,周天時他又試著做了早餐,這次的煎蛋沒有糊,擺盤也更好看了,但奈奈生還是沒有出現。
周一早上出門前,他終於忍不住在房間裡留下信息。
有那麼幾個瞬間,降谷零真的以為奈奈生再也不會出現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道謝……也沒來得及道歉。
奈奈生不知道降谷零的心路歷程。但看著這一張張寫得認認真真又仔細貼好的紙,她大概也能猜到他是怎麼想的。
零居然能猜到她生氣了,而且似乎還為此感到有些慌亂。
這當真是一個游戲角色可以做出來的反應嗎?
玩家在游戲過程中因為有事突然下線,應該是件很正常的事吧。奈奈生以為零最多迷茫一會兒,從來沒想過他居然會這麼慌張。
她啞然……
這個游戲還真是真實啊。
其實在手機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之前,她確實是有點生氣的。
生氣之余,更多是後怕。
她不想失去降谷零,哪怕游戲可以換檔重開,可她遇見的不會再是眼前的這個他。
山田和人拔刀時,奈奈生想到有可能眼睜睜看著降谷零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一瞬間嚇得手腳都冰涼了。
像是面對很喜歡很喜歡的動畫或電影角色,他受的每一道傷和面對的危險,都有牽動人心的力量。
如果降谷零真的出什麼意外,奈奈生覺得自己估計要抑郁好久,還能不能有那個心思重玩一遍都不一定。
也正是因此,見到降谷零在她再三叮嚀之後依然違背承諾去冒險,她才會不由自主生起氣。
但在看到眼前這一幕之後,心裡剩下的那一點點別扭也消失殆盡了。
奈奈生在屋裡轉了兩圈,才替他一張張將紙揭下來收好。望著那一沓紙,露出痴漢笑容……
她崽果然全世界最最可愛!
仔細想想,降谷零學習又好,長相又帥氣,明明是認真倔強的性格,卻又會在不經意間露出脫線又可愛的一面,學東西很快就上手,關鍵時刻總能表現出遠超同齡人的冷靜,善良又可靠……
奈奈生捧著臉一條條數她崽的優點,忍不住感慨——
這樣的降谷零放在現實中分明是可遇不可求的完美男友人選。
最重要的是,在意識到她生氣的時候,還會用這麼笨拙又可愛的方式來哄她,也不知道那個別扭的小人在做這些事之前糾結了多久。
這樣的降谷零,誰會不喜歡!
奈奈生假惺惺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淚水,手機切到後台聊天軟件,打字:
【奈奈生:謝謝你,蓮華。(眼淚汪汪)】
【寶積寺蓮華?】
沒去理會這位大小姐的追問,奈奈生切回游戲,在降谷零回來之前確認了一遍各面板。
兩次支線任務結束,降谷零的五維終於不再是可憐巴巴的全部1級,智力和溫柔提升到2級,剩下的大概很快也會有其他支線任務幫忙升級。
看到這裡時奈奈生忽然反應過來:降谷零寫字道歉,會不會就是溫柔度提升的表現?
……
還是智力提升的表現啊?
奈奈生被自己的猜測震到:「……」
算了,無論如何,崽沒那麼直男了總歸是好事!
如果像火神大我一樣,以後百分百找不到女朋友。
遠處的籃球場。
火神大我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他對面正在防守的冰室直起身,挑眉:「大我,是不是有人在想……」
話還沒說完,就見到火神警惕抬頭:「誰在罵我?」
冰室辰也:「……」
冰室辰也:「你的腦袋裡是不是不存在任何浪漫的選項?」
火神苦思冥想著可能罵他的人,而罪魁禍首奈某還在快樂劃手機。
商城裡顯示目前的余額有32pts,數目相當可觀,奈奈生感覺自己像個小富婆,對著商城裡琳琅滿目的物件激動地搓手手。
她花10pts買了套運動服和一雙柔軟且十分有設計感的跑鞋,這是她早就計劃好的——
零現在換了不忙的打工,那麼提升體能和學習防身術這些也該提上日程了。
畢竟五維裡面可還有一項體力呢。
而且連著兩次支線都是刑事案件,這一次更是差點被匕首刺中,不讓降谷零學點防身技巧什麼的奈奈生實在不放心。
剩下的22pts她沒有亂花,打算等降谷零回來之後讓他自己挑一些想要的東西。
讓零擔心了好幾天,算是給他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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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結束打工,從暗淡的小巷走到公寓樓下,無意間仰頭看到自家窗戶,一愣。
家裡亮著燈。
橘黃色的燈光透過窗簾映出來,就像有人在等他回家……父母不在之後,每天回家燈都是黑的,他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這樣溫馨的場景了。
是他出門時忘了關,還是……
房門被猛然推開,發出重重一聲響,奈奈生悚然回頭,還以為家裡進賊了。
回頭才發現降谷零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框,胸膛起伏,喘得厲害,大概是一路跑上來的。
他稍微平穩呼吸便慢慢走進來,燈光映在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裡,向來顯得冷淡的眸色也籠上一層暖意。
他神情裡有淡淡的緊張,奈奈生一下讀懂他的微表情,失笑,搶在降谷零開口前——
「零,歡迎回家。」
驟然升起的20像炸開的絢爛煙花。降谷零整個人放松下來,關門走進房間,看到桌上放著的那一沓紙時才又局促起來。
「你看到了?」
「嗯,看到了。」
她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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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眨眨眼,沒忍住誒了聲。
降谷零:「怎麼了?」
奈奈生:「沒事……」
奈奈生:「其實我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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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訝然。
奈奈生:「那天我只是突然有點事情。」
降谷零點點頭,怕她覺得敷衍,又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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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
她顫巍巍:「以後我不會再這樣突然離開了,走之前會跟你說的……」
降谷零不動聲色,表情還挺淡然。
5
……
「呃……」奈奈生說不下去了。
她對著降谷零頭上不停跳出來的粉色數字,驚恐。
救命,她家崽崽好像出Bug了啊啊啊QAQ!
第25章
奈奈生攥著手機,一時不知道是應該叫醫生還是叫程序員。
慌得一批……
親密度的增長最終停留在190。
距離下一個階段還差臨門一腳。
奈奈生直到它停下才突然反應過來,她應該趁著bug多刷一刷親密度的!
可惡!
她懊悔得呲牙咧嘴,關掉好感度面板,發現降谷零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冰箱。大概是還沒吃晚飯。
零糾結片刻,抿了抿唇,從裡面拿出一個雞蛋、一袋面包、一個番茄和一袋培根,然後遮遮掩掩地把門合上了。
奈奈生看著這熟悉的配方:「……」
三天過去了,她崽的廚藝還是只停留在能做三明治的程度嗎?
誒,等等?
奈奈生突然想到什麼,衝過去,拉開冰箱門——
好家伙,一冰箱的雞蛋番茄生菜培根。
奈奈生繃不住想笑,又死命忍住。
她崽這是好不容易學會一道菜所以准備把它吃到天荒地老嗎!
「呃……」降谷零沒來得及攔她,站在旁邊,看著敞開的冰箱,眼神死了。
「零……」一不小心發現了崽的小秘密,奈奈生對手指,對著降谷零木然的表情,小心翼翼賠禮道歉,「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降谷零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材料,「好。」
「想吃什麼?」
「什麼都行。」
這孩子太好養活了,奈奈生感動得不行,擼起袖子,衝向商城:「那你等等我哈!」
降谷零聽出她語氣裡的興奮。
怎麼會有人請別人吃飯還這麼高興?
他摸了摸後頸,沒忍住笑了下。
奈奈生打開商城,翻到美食欄。
她手裡還剩22pts,得留一部分給降谷零買東西,不能亂花,最後決定拿出5pts的預算買一些家常菜。
降谷零在他平常當作餐桌的小矮桌邊坐了一會兒,手伸向奈奈生收在一旁的那沓紙,翻了翻,忽然意識到什麼,一僵。
「奈奈生?」他試探地叫。
「等一下哦,我在忙。」
奈奈生心不在焉地應,聽起來似乎真的很忙。
商城打開之後的頁面並不是占據了整個屏幕,她還能從邊角看到房間裡的場景。
奈奈生正在思考晚飯的主菜,余光注意到降谷零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起身了。
背影還鬼鬼祟祟的。
奈奈生:「?」
她把商城關掉了。
降谷零走到走廊上,打開廚房的櫥櫃,動作迅速地揭下一張紙,還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把紙收進口袋之前,他自己低頭看了一眼。
於是奈奈生也悄咪ㆍ咪湊過去看了一眼……
上面是一個簡筆畫的小人,用鉛筆把臉塗黑了,頭發用黃色彩鉛上了色,嘴巴長得圓圓的,像個鬼臉。
旁邊是一把……桃木劍?
虛空中有一把手抓著劍,對小人揮舞著。
奈奈生斟酌片刻:「零,這是用來驅魔的嗎?」
還專門供奉在櫥櫃裡,大概是有什麼講究吧!
降谷零:「??」
他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表情變得古怪:「你看不懂嗎?」
奈奈生茫然:「我看懂了啊。」
降谷零:「……」
她還試圖安慰零:「放心,我不會覺得你迷信的。我包裡放了七個學業御守呢。」
「你是想召喚神龍嗎?」
「召喚學神,保佑我不要掛科。」奈奈生虔誠地拍了拍手,合掌,「這對大學生很重要的,你不懂。」
降谷零沉默兩秒,不想再聽她滿嘴跑火車,指著那張畫上的小人,「這是……」
「這是鬼……」
奈奈生自信搶答。
「這是我……」
奈奈生:「……」
「那這把桃木劍……」
「這是上次山田和人那把匕首。」
奈奈生:「……」
降谷零又點了點畫中小人的表情,皮笑肉不笑:「所以你剛剛覺得這是什麼?」
奈奈生謹慎開口:「鬼很害怕。」
降谷零臉部肌肉抽了抽,「是我很感動。」
奈奈生:「?!」
他指著那只抓住匕首的手,言簡意駭,「這是你,你幫我拖開了那把匕首。」
緊接著,降谷零啪地把自己的大作拍在灶台上,奈奈生在屏幕外面跟著一顫,有點慫。
小人板起臉,嚴肅總結:「我畫的是你上次救我的時候,想跟你道謝的,你怎麼能看不懂?」
「不是,你聽我解釋。」奈奈生小聲,「是因為你長得比畫裡好看一萬倍,所以我沒認出來。」
這怎麼能怪她呢。
她也沒想到崽崽的字寫得那麼好看,畫畫能這麼……啊!
降谷零一言難盡:「你這是在誇我嗎?」
奈奈生強行轉移話題:「要不我們還是吃飯吧?」
她火速打開商城,邊暗下決心:決定了,下一個就去提升繪畫技巧……
因為有點走神,奈奈生一不留神點多了。
降谷零已經把畫的事拋在腦後,坐在桌邊乖乖等上菜,眼見一盤又一盤菜被端上來,眼睛越睜越大。
炸豬扒、燴菜、味增湯、蛋羹……擺盤精致,豬扒被炸得剛剛好,金黃色還冒著熱氣,看著十分誘人。
一整桌都是典型的日式家常菜色,不算豪華,但就是很有家的感覺。
飯菜的香味彌漫在整個房間,降谷零吸了吸鼻子。
「這些是你做的嗎?」
奈奈生一愣,也對,降谷零並不知道商城裡還賣吃的。
她想了想,大言不慚地點頭:「對!」
在游戲裡吹個牛也沒什麼吧!
「這麼一會兒就做了這麼多?」
降谷零對著這一桌豐盛的菜肴,不敢相信。
但一想奈奈生甚至還能在布偶裝裡憑空添加一個制冷裝置,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不可能。
原來奈奈生廚藝這麼好……他得努力才行了。
那一桌子菜裡其實有部分是一個套餐。所以數量雖然看起來多,其實價格不算貴。
奈奈生最後剛剛好花了5pts,她猶豫片刻,又花2pts買了半個西瓜。
偶爾也要奢侈一把嘛。
看著降谷零低頭吃飯的樣子,奈奈生撫了下他發頂。
降谷零頓了下,沒開口攔她,表情也沒有之前那麼不自在了。
接受程度日漸提高。
奈奈生很滿意。
「零,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她問,「什麼都行哦,我上次也說了吧?我這裡有你自己賺來的點數。」
降谷零思索了下,還是搖頭:「沒什麼特別想要的。」
之前那些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都被奈奈生一個個解決了,現在的生活他已經很滿意了,暫時真的沒有別的需求。
但奈奈生聽起來一副很失望的樣子。
「誒……你再仔細想想呢?」
「呃……」降谷零努力思考,「嗯,參考書?」
奈奈生:「??」
她有點心疼:「沒有想買的就算了,你倒也不用這麼強迫自己……」
「不是……」降谷零嗆了下,好笑地解釋,「我昨天接到班主任的聯系了,她問我下學期要不要回學校上課,我答應她了。」
「畢竟如果明年春天畢業的話,明年1月就該參加中心試驗了,時間很緊張,我也該好好學習了。」
中心試驗相當於高考,奈奈生雖然不是在日本考的大學,但畢竟在日本長大,對這個流程還算熟悉。
「那你想好要去哪所大學了嗎?」奈奈生問。
降谷零正在舀蛋羹,聞言有點出神。
幾秒鐘後回神,他垂眸,「有想去的方向,但還沒決定好……」
「那就不著急,反正還有時間,再考慮考慮吧,考大學是一輩子的大事呢!」奈奈生笑笑說。
「嗯……」
降谷零想起什麼,「對了,你當初為什麼會想要出國讀大學?」
「呃……」
奈奈生安靜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
「其實,我當初是隨便選的。」她過了一會兒終於慢吞吞開口,「聽說洛杉磯陽光很好,我就去了。我喜歡陽光好的地方。」
降谷零:「……」
說好的一輩子的大事呢!
「零,等你有空可以來洛杉磯旅游啊,聖塔莫妮卡海灘很漂亮的!還有迪士尼!」奈奈生語氣歡快。
降谷零發現她提起自己的事情時總是沉默,或者巧妙地移開話題……是因為覺得他們還不夠親近嗎?
他慢慢皺起眉。
淡淡地吐槽,「明明自己都沒去過迪士尼,不要隨便安利給別人啊。」
「不用去也知道一定很好玩……」
奈奈生說得理直氣壯,但說到中途就被降谷零打斷。
「而且……」
他頓了頓,聲音收緊,沒來由的有那麼些緊張。
「如果我去洛杉磯,你會來見我麼?」
第26章
降谷零的直白讓奈奈生有一絲措手不及。
如果是按照戀愛養成的常見套路,這會兒她應該毫不猶豫地點頭,再說聲我一定會來見你,穩穩可以把好感度刷上去。
可對降谷零,她不想用那些所謂套路。
奈奈生糾結著怎麼回答,沉默得有點久了,降谷零自己先垂眸,「算了,我隨便說的。反正也沒時間和多余的錢出國。」
奈奈生一愣,聽他語氣就知道他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零,你想見我嗎?」
正悶悶地低頭喝湯的降谷零被燙了一下。
「如果能見面就好了。」沒等他回答,奈奈生先笑了笑說,「我也很想見見你。」
她的輕描淡寫讓降谷零覺得自己的局促顯得很小孩子氣。
他莫名懊惱。
「那就見面好了。」降谷零不知道思考了些什麼,再開口時語速很快,賭氣一樣。
還有著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東京飛洛杉磯只用十幾個小時。想見就可以見面,為什麼要說如果?」
奈奈生啞然。
想見誰就可以見、想做什麼就去做……
奈奈生有時候真的很佩服能說出這種話的零,有著讓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他的魔力。
但很可惜,只有這件事是做不到的啊。
奈奈生頭一次感受到次元壁帶來的惆悵,閉麥幽幽嘆口氣。
「可機票錢很貴誒。」她換了個角度勸他,「往返大概要二十萬日元,得攢好久好久。」
「說起這個。」
和預想中不同,降谷零居然完全完全沒被這個數字打擊到,聽見這話眼睛反而更亮了。
「我有東西想給你看的,差點忘了。」
他放下筷子,起身去找東西。
奈奈生看著他動作,感覺降谷零對自己似乎越來越親近,有什麼新的事情發生都會想要和她分享,她唇角不自覺揚起笑意。
親密度那後面備注的雖然是朋友,但感覺上兩人的相處方式其實更像家人一點。
說起來,她和零都沒有家人呢。
但自己還有明美和志保,零是不是只有她了呢?
不對,還有一個人的。
奈奈生又想起他人際關系那一欄裡的那個名字:諸伏景光。
什麼時候要問問零關於他的事才行。她心想……
上次在游樂場不方便說話,他們都沒來得及細聊這件事。
降谷零回來時拿了兩個信封和一張折起來的紙。
「這是我昨天收到的。」他把信封並排放在桌上,為了讓奈奈生看清楚,「這兩個,一個是目暮警部補幫那天被刺傷的女人的家屬轉交給我的,另一個是游樂場那邊給我的。」
奈奈生瞪大眼。兩個信封的厚度差不多,她估計著:「這裡面各自得有差不多10萬了吧?」
沒想到她猜的這麼准,降谷零驚訝,「對。總共20萬。」
奈奈生兩眼發光。
好多好多錢錢!
快頂得上崽一個月賺到的打工費了!
「如果全部用來還債的話,債務就還剩80萬,這個速度很可以啊。」奈奈生美滋滋地算。
「呃,其實剩的沒那麼多。」降谷零坦白,「100萬是我父母剛走的時候欠下的數額,我已經還了半年,現在剩的大概也就50萬。」
奈奈生:「……」
聽聽,也就50萬!
她笑出來,感覺一手一個錢袋子的崽崽說話底氣都足了。
奈奈生的心情確實很好。以這個進度,還剩下的30萬債款說不定真的有希望在暑假結束時全部還清。
到時候降谷零就只用操心自己的衣食住行,可以減少很多花在打工上的時間。
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好好考大學。
至於降谷零剛剛說的他心儀但還在猶豫的那個方向,奈奈生覺得自己已經隱約猜到了。
畢竟,這世上有一個再適合他不過的職業啊。
「信封不重要,我想給你看的是這個。」
降谷零輕輕咳了一聲,把和信封放在一起的紙認認真真展開,露出上面占了大半頁的字。
他似乎有點害羞,不自在地把頭別開,讓奈奈生自己看。
字體小而秀氣,像是女人的字。奈奈生費力放大了,也只能分辨出最前面的那句給降谷君。
原來是一封信。
「情書?」
她其實猜到送信人的身份,但降谷零這幅一邊不好意思還一邊默默把信遞出來、像是想跟親近的人炫耀一下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
總之就是,看著就很欠調戲。
奈奈生一個沒忍住,調侃脫口而出。
「誰送的情書,比二十萬元還重要?」她故作不高興,「我不想看。」
「什麼啊!」降谷零差點咬到舌頭,猛地把頭轉回來,「什麼情書,你仔細看看上面的字。」
「我不看不看不看……誰還把情書給別人看,你怎麼這麼不見外!」
奈奈生捂耳朵,不聽不聽和尚念經。
降谷零氣得磨牙,恨不得把她揪過來讓她看看,這上面是情書的內容嗎。
奈奈生是不是就是仗著他夠不到她,所以拿她沒辦法?
「這上面寫的明明是!」降谷零拿著信,想念,但看見上面滿溢的誇張的贊美之詞,又覺得怎麼都念不出口。
他瞪著信紙,心裡大概是天人交戰了八百回合,最後氣呼呼放下信,「總之就是那位被刺傷的小姐已經脫離了危險期,這是她給我寫的感謝信。」
最後還是沒能看到降谷零紅著耳朵念人家寫給他的感謝信的場面,奈奈生表示十分遺憾。
「話說游樂場那邊只給了錢嗎?連個錦旗或者免費年卡什麼的都沒有,這也太不夢幻了。」
奈奈生收了錢還嫌棄人家沒有儀式感。
「呃,游樂場那邊發了一個大紅花。」降谷零想起那朵艷麗又浮誇的大紅花,黑線,「我別到貓貓布偶的胸前了。」
貓貓救了一個小孩的事情在游樂場的推動下傳開之後,第二天那只貓貓就成了游樂場的明星員工。
在樂園入口處甚至專門放了個宣傳欄,繪聲繪色地講述了周六事件的經過,邊上配的是一張貓咪先生的大頭照。
當然是經過警方同意的。
這樣的宣傳方式奇特又有趣,游樂場周天的客流量不降反增,半數都是來找貓咪先生合照的。
那一整天連休息時間都沒能騰出來,差點把降谷零累趴下。
負責人倒是對著這場景喜不自勝。除了那10萬之外,還承諾之後的周末要給降谷零加薪。
時薪從原本的1300 700日元補貼,變成了1600 800日元補貼,一天六個小時下來就是14400日元,提升不小。
「加薪不光是因為這次的案件,還是因為降谷同學你扮演的貓咪先生很溫柔,小孩子都願意親近你,非常符合園區最開始給這只貓咪玩偶的人設,所以園區才願意開出這個價格。」
負責人解釋。
奈奈生聽完降谷零的轉述,第一反應是:這大概是溫柔升到2級帶來的額外獎勵吧。
打工系統裡那些有技能和屬性要求的工作,時薪都會高一些。
而原來像玩偶裝這樣一開始毫無要求且時薪很低的普通工作,隨著後期屬性提升,也是會逐步加薪的。
簡直就像把現實數據化表現了而已嘛。
奈奈生掰著指頭算,「規定高中生每周打工不能超過40小時,那麼周末兩天在游樂場共12小時,能賺28800日元,剩下的28小時在家庭餐館,每小時1100,就是……呃,30800。那麼一周是59600日元,一個月就是……」
降谷零聽著她算算數,覺得她像個小孩子一樣,怎麼心算還得念出來的?
「238400。」他順著她的話報出一個數字,「按四周算。基本上一個月就是25萬日元。」
奈奈生眼睛亮晶晶:「好多錢啊崽!」
降谷零:「……」
他表情古怪地重復:「崽?」
奈奈生縮了下脖子。
說順嘴了,不好意思。
「來來來,繼續算。」她強行忽視這件事,「每個月生活費假設是15萬,省下的錢全部用來還債的話,3個月就能還完了。」
這還是不算額外收入的情況下。
其實降谷零的收入在那些勤工儉學的高中生中屬於相當恐怖的了。
甚至和日本很多沒有正經工作靠打工生活的年輕人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還有很多人是拿著東京最低時薪1000日元的工資的。
「不過暑假只剩一個半月了。」降谷零思索,「開學之後我不一定有那麼多時間。」
「沒關系,可以再找找時薪高的工作。」奈奈生說,「用質量彌補數量的不足。」
不過前提是先把技能和屬性練上去。
她說話一套一套的,降谷零聽得笑了下。
「零,你最近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誒。」奈奈生忽然停下話音,望著少年明亮的笑容,說道。
降谷零一怔,「是嗎?」
「嗯……」
奈奈生補充:「你笑起來很好看,所以多笑笑好不好?」
「好看嗎……」降谷零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尖,顯然是想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像個小太陽。」奈奈生想起蓮華常用的比喻,覺得十分合適,「會讓人想起洛杉磯的陽光哦。」
降谷零想起奈奈生不久前才說的她喜歡洛杉磯的理由,忽然覺得臉有些發燙。
「我知道了。」他轉過臉,小聲說。
第27章
降谷零吃完飯時已經九點多了。那些空碗碟居然在吃完的同時被系統回收了回去,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奈奈生先反應過來,生氣:真就一點羊毛都不肯讓她薅嗎!
這個摳門的系統!
「算了,正好省得我們洗碗了。」奈奈生氣鼓鼓。
降谷零:「如果沒記錯,洗碗的好像是我。」
哪來的們?
奈奈生:「……」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她拍著桌子控訴他,「零,你都不站在我這邊!」
降谷零不知道奈奈生在跟誰生氣。但覺得她鬧起別扭還挺好玩的,腦海裡想像著女孩子氣成河豚的樣子,笑意更重。
奈奈生呵呵冷笑,加上剛剛吃飯回復的,她手裡還有17pts呢。1!7!誰稀罕那幾個破碗。
提起這茬,她倒是想起來了,剛剛花點數買的運動服還沒給他。
屏幕上,降谷零正對著那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半個西瓜發呆,奈奈生見狀,直接拖了個勺子過來,插在瓜瓤上:「給你,挖著吃呀。」
「不切一下嗎?」降谷零眼皮跳了跳。
他就沒見過這樣吃西瓜的。
這也……太奢侈了吧。
「沒事!」奈奈生小手一揮,豪氣衝天,「西瓜是用點數換的,基本等於不要錢,你吃就行。」
「哦……」
降谷零懵懵懂懂。
系統商城裡買的西瓜放在現實裡都是賣相相當好的那種,以日本的物價,2000日元都不一定能買到這麼大的半個,奈奈生其實覺得很劃算了。
西瓜汁ㆍ水飽滿,瓜瓤鮮紅,勺子挖下去便發出一聲好聽的脆響,加上晚餐前奈奈生就把它放進冰箱裡冰鎮過了,翠綠的瓜皮上凝著一層薄薄的冰涼水汽,看著讓人垂涎欲滴的。
屋裡風扇呼呼地轉,降谷零把窗戶開開了,溫熱的晚風裹挾著飲食街那邊傳來的鼎沸人聲,鑽進屋裡。
近處樹上,蟬鳴悠悠,有一下沒一下地響,降谷零穿著寬松的居家服,倚床坐著,捧起他的冰鎮西瓜一勺勺挖,送進嘴裡之後還會短暫地幸福地眯起眼。
奈奈生一時興起,花1pts買了串風鈴掛在窗邊。偶爾有晚風刮過,風鈴跟著發出悅耳聲響。
奈奈生看著眼前的畫面,還有各種聲音清晰地傳入耳朵,她甚至能分得清聲音來自的方向。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幾乎覺得自己就置身於這間依然狹小但已不算破舊的公寓內,和身邊的少年一起,愜意地享受著夏日傍晚的悠閑時光。
這就是治愈系游戲的意義所在啊!
她由衷感慨。
風鈴給房間的舒適度再度增加5點,總計來到60點。
這間小屋子在她的一點點改造之下,逐漸擺脫了原先晦暗破舊的模樣,變得越來越溫馨。
降谷零抬頭望著那在風中搖搖晃晃的風鈴,微微出神。
他原來只是將這間公寓當作一個打工之余短暫落腳的地方而已,稱不上喜歡也稱不上厭惡,回來時心裡也總是無波無瀾,第二天起床之後便立刻離開,一天也待不了幾個小時,更別提要花費心思去打扮它。
可自從奈奈生出現之後,這裡好像越來越像一個家了。
他開始依賴這裡。
而直到今天,回家時站在樓下,仰頭看見屋裡亮起溫暖而明亮的燈光,感覺到心底驟然間湧起的巨大歡喜,降谷零才知道自己真正依賴的是什麼。
「對了,零。」
奈奈生的聲音恰好在此時響起。她聽起來很開心。
「我給你買了禮物!你打開衣櫥看看嘛。」
降谷零回神,依言去打開衣櫥的門,一眼就看見裡面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嶄新的運動服。
上面還擺著雙新的白色跑鞋,柔軟透氣,而且還是如今相當流行的款式。
一套都來自某個相當知名且價格不菲的運動品牌。
也是他之前還在打網球時最常穿的牌子。
她大概是看到他那雙球鞋,所以才選了這個品牌。
「奈奈生……」降谷零有些局促。
不是不開心的。
但她送的東西太多了,而且總是不求回報地對他好,他實在沒辦法心安理得接受這麼多的禮物。
奈奈生猜到他在猶豫什麼。
「不是白送你的!我其實從飲食街那次事件之後就在想了,零你的正義感那麼強,還總是莫名其妙牽扯進一些危險的事情裡,不如學點防身術什麼的,這樣我也不至於每次都那麼擔心。」
聽見最後一句,降谷零嘴唇動了動,沒敢開口。
果然是讓她擔心了啊。
奈奈生一聲不吭消失了三天的事還是讓他有些心有余悸。哪怕她說自己沒生氣,降谷零也不敢完全相信。
萬一是反話呢!
如果奈奈生知道零現在心裡小心翼翼地在思考什麼,大概會非常欣慰。
溫柔提升到2級的某人終於沒那麼直男了。
可喜可賀可口可樂!
「而且上次那個額頭上一撮毛、高高瘦瘦的警官不是也說了嘛,建議你學點防身術。」奈奈生補充。
「額頭上一撮毛……」
降谷零聽著她的形容,嘴角抽了抽。
還挺形像……
就是毛利警官知道大概會氣死。
「可是怎麼學,要去找教練嗎?」降谷零皺起眉,他恐怕暫時沒有那個錢去報班學習。
教練從商城可買不到,奈奈生沒考慮到這茬,頓時也發愁了。
「總之先提升體力吧。」奈奈生沉吟,「現在打工也不忙了,家庭餐館上班晚,剛好有時間出門晨跑。」
「行……」
奈奈生還在想著怎麼學習防身術的問題。
思考時她轉動著視角,掃到書桌上那一片空白的牆面,愣怔片刻,忽然反應過來,「我知道了!」
「什麼?」降谷零拿著那衣服正在身上比劃,聞言嚇一跳。
這家伙怎麼一驚一乍的。
因為他只能聽見奈奈生的聲音,看不到人,所以一旦她沉默得久了,再開口時總是顯得很突兀。
奈奈生嘿嘿地笑,笑得蠢呼呼的,降谷零掩了下唇角。
她自己倒是覺得自己很聰明,「零,你聽我說,我知道怎麼辦了……我們買個投影儀吧!」
「投影儀?」
「嗯,我本來想買個電視的,但房間裡好像沒地方放。」她打量一圈,接著解釋,「買個投影儀再買個碟機,我們就可以借一些教搏擊、防身術之類的dvd回來看了。而且平時也可以看別的影片,不然在家都沒有什麼娛樂活動。」
「倒是可以。」降谷零思索,「我記得從那家家庭餐廳回來的路上就有一個dvd租賃行,租碟很方便。」
奈奈生眼睛一亮,說干就干。
她打開商城,在電器欄目裡找到投影儀。從便宜到貴的,款式很多,但考慮到還得買碟機,奈奈生猶豫片刻,最後花9pts買了一款體積大一些,但據說質量還不錯的。
反正不用的時候可以收在床底下,體積大對他們來說其實不影響什麼。
又用7pts買了一個dvd放映機。
奈奈生付完款,嘆氣,錢真的很不禁花啊。
她把投影儀拖到已經收拾干淨的小桌子上,dvd放旁邊,把各種線連接好之後,兩個人圍著嶄新的器材,眼巴巴看了半天。
買都買了,好想用用看啊!
「我現在出去租碟吧。」降谷零果斷起身,「反正不遠,你在家等我。」
「不行……」
都快十點了,奈奈生舍不得他這會兒出門跑一趟,堅決反對。
她想了想,「還是我買吧,你等等。」
商城裡沒有租碟的選項,但可以買,雖然不太劃算,但總比讓降谷零這個點出門要好。
「你有什麼想看的嗎?」奈奈生邊選邊問。
不知道為什麼,商城裡的都是很老的片子,最近幾年出的電影一部都沒有。向來種類豐富的商城居然在這裡掉了鏈子,奈奈生有點驚訝。
也許是因為版權問題?
「你來選吧。」
「好吧……」奈奈生翻了半天,最後找了部封面很好看的,「《海上鋼琴師》,可以嗎?」
降谷零沒什麼異議,「好。」
奈奈生於是花1pts買了這部dvd。
余額又變回大大的零蛋。
奈奈生撫著胸口安慰自己:點數沒了還能再賺,崽過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開始游戲之後,游戲裡已經過了大半個月,降谷零被她補貼著,時不時就能吃幾頓好的,睡眠質量也顯著提高,最近已經明顯沒有剛開始時那麼消瘦了。
整體還是清瘦的身材,但不再是那種不健康的瘦了。
奈奈生有種吾家有崽初長成的感動。
降谷零將碟片塞進投影儀,等待讀取的過程中,他想到什麼,「話說,搏擊術什麼的不是很講究姿勢正確嗎?光靠碟片不一定能學好吧。」
「哦哦,你不用擔心這個,姿勢我可以幫你糾正。」奈奈生興致勃勃地等著看電影呢,聞言滿不在乎地一揮手。
光是口頭教學肯定不行,但有碟片上的動作示範,她再去糾正就簡單多了。
怕他不放心,奈奈生隨口補充,「安心,空手道柔道截拳道什麼的,我多少都會一點。」
降谷零:「……?」
她還會這個呢?
「一點是多少?」他問。
夠教別人嗎?
「呃,我也沒去參加過比賽,所以不太了解。」奈奈生說,「不過我空手道練了十年,截拳道也學過五六年,還沒打輸過,你放心吧。」
降谷零:「??」
講個笑話,會一點。
直到影片開始播放,降谷零都還處於震撼中。
奈奈生顛顛地跑過去關了燈,又去關窗拉窗簾,房間頓時暗下。
低沉的男聲響起,開頭是一段悠長的獨白和緩慢移近的長鏡頭,兩人逐漸被帶入影片的情緒中,誰都不再說話。
奈奈生悄悄將視角移動到降谷零身側,很近的位置,能聽見降谷零很輕很輕的呼吸聲,像真的和他並肩坐在一起看著電影。
她笑了笑……
窗戶已經關上,遠處的喧鬧也好蟬鳴也好,都被影片的聲音壓過,房間變成獨屬兩人的影院,奈奈生漸漸沉浸進去。
但降谷零並不是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電影上。
奈奈生偶爾會開口跟他討論劇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奈奈生的聲音比平時聽起來要近得多,簡直像是就在耳邊響起。
大概因為在看電影,她不自覺放輕了聲音,有時幾乎就是氣音,嗓音溫軟,就……挺要命的。
好幾次他身體緊繃,下意識就想避開一些,又生生忍住衝動。
耳廓發燙,幸好在黑暗中看不出來。
等了好久,奈奈生終於徹底投入到劇情裡,不再開口,降谷零這才慢慢放松下來,抬手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右耳。
真的燙得厲害。
奈奈生看得專注,影片播到後半部分,她才意識到好久沒聽見降谷零的聲音了。
調轉視角看過去,發現降谷零抱膝坐在床上,後背抵著牆,頭一點一點的,竟然睡著了。
影片斑駁的光影映在少年的臉頰和發梢,柔和了輪廓,纖長的睫毛隨呼吸輕顫,睡著之後的降谷零在某一刻看起來像小孩一樣安靜無害。
奈奈生看著左上角發紅的體力條,了然。
也是,都十一點多了,零又在外面打了一天工,應該很累了才對。
她悄悄關掉電影,對著坐著睡著了的降谷零發了會兒愁,小心地從側面推了一下他肩膀。
小人維持著抱膝的姿勢慢慢慢地躺下了。
睡得還很熟。
奈奈生把枕頭揪過來,戳了戳降谷零,他迷迷糊糊,閉著眼睛自己把腦袋枕了上去。
「啊!」奈奈生很驚奇。
她想了想,又輕手輕腳把疊好的被子展開,給他蓋上,仔仔細細掖好被角,只露了半張臉出來。
降谷零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覺,挪了挪,相當安詳地在被子裡縮成一團。
徹底睡死了。
奈奈生:「……」
救命!這也太可愛了!
第28章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熟睡的樣子,苦惱。
剛剛才答應零不會再不辭而別的,難道第一天晚上就要食言嗎?
雖然不是她的問題……
奈奈生發愁地看著降谷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某人睡得太沉,睡相倒是很乖——睡著之後就一動不動,始終保持著一個睡姿,把他叫醒說晚安好像有點殘忍。
反正暫時不准備睡覺,她決定再等會兒,如果零中途醒了,就和他道個別再下線。
掛著游戲,奈奈生去洗漱了一下,回來發現降谷零還是剛剛那個姿勢,安安靜靜地蜷在被子底下。
床上拱起一個包,隨呼吸輕輕起伏……看著就很可愛。
他也不說夢話,呼吸聲輕微,奈奈生忍不住想:零小的時候大概是很好帶的那類小孩。
降谷零的頭發比一般男生的短發稍長一些,發尾乖順地貼著脖頸和臉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父母哪方的基因,整體發質很軟,看著很好摸的樣子。
奈奈生不自覺胡嚕了一把,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滑動,那一頭柔軟的金發就隨著她動作被漸漸揉亂。
有趣是有趣,可惜還是體會不到手感。
奈奈生停下手,忿忿地揉了揉自己床上的貓咪布偶。
降谷零大概是感覺到了,他本來在被子外面露出了上半張臉,這會兒發現不對,皺了皺眉,又無意識地往下面縮。
最後就只剩一頭亂毛露在外面。
奈奈生叉腰,好笑地看著他睡夢中悉悉索索的小動作。
「也不嫌熱得慌……」她戳戳降谷零的腦殼。
奈奈生自己也關了燈躺下,美滋滋地把難得一見的睡夢中的崽看了個夠,然後將游戲掛在後台,切出去刷了刷社交軟件。
出國之前她是沒有SNS那些東西的,來了美國之後認識了不少人,才慢慢在他們的帶領下注冊了各種網站的賬號,比如推ま、INま之類。
不過即使注冊了,她也從沒有發布過任何東西,只是偶爾登上去看看好友的動態。
ID是一串亂碼,頭像是離開東京那天早上她起床時拍到的朝陽,甚至還將IP地址做過反追蹤處理,就是為了確保不留下任何能辨認她身份的信息。
也虧得她那些好友許多都算得上知名人物,粉絲量不小,她混在裡面就像一個平台硬塞過來的僵屍粉。
沒辦法頻繁和好友互動,只能偶爾上線看看他們的日常,即使如此,奈奈生也覺得很滿足了。
這四年是偷來的時光,相比之前在組織裡的生活,至少在洛杉磯,她看起來無限接近於一個正常人。
不用五六點就起床晨練,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訓練場和全副武裝的對手練習,也不會再因為總是帶著一身傷而被同學排擠,更不用因為怕牽連到對方而小心翼翼地、和每個人都保持距離。
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地等待不知什麼時候會到來的任務。
所有組織成員在潛移默化中都形成了這樣的觀念,那就是一旦加入組織,便再也沒有了退出的可能。
對奈奈生和宮野姐妹這樣從小在組織長大的孩子來說,那些冰冷恐怖的規則更是早就刻在骨子裡。
《海上鋼琴師》裡的1900一輩子也沒能走下他出生的那艘船。
而組織就是她們的船。
也注定會成為她們的墳。
可即使如此,奈奈生依然覺得,她是可以盡自己所能讓明美和志保過得更好的。
提出留學是第一次嘗試,她為自己和志保爭取到了接近四年的自由,和兩人從小就夢寐以求的普通人的大學生活。
奈奈生堅信,只要給她足夠時間,等她越來越強,爬到越來越高的位置,她們就會擁有更多自由。
哪怕,是規則內的自由。
奈奈生看著自己賬號的亂碼id,思緒跑得有點遠。
回過神,她翻了翻首頁。
冰室辰也的最新動態是一張籃球的照片,背景是蔚藍的天空和籃筐的虛影,大概是某天打完球之後隨手拍的。
亞力克斯上傳了一條視頻,一只咧著嘴笑得陽光燦爛的大金毛坐在路中央,熱情地狂搖尾巴,鏡頭一轉,是火神大我墊著腳尖小心翼翼試圖原路返回逃跑的樣子。
「汪!」
金毛嗷了一聲。
火神大我也跟著嗷了一聲。
視頻以亞力克斯對著狗狗溫柔到瘆人的一聲e on,和某個怕狗的人驚恐的你別過來啊啊啊結尾。
還有鄰居家打網球的小學生難得上線,po了張青少年網球賽冠軍的獎杯照,又一言不發地下線了。
點贊量很高,評論區球迷和女粉數量參半,嚎得都很慘烈。
「都四連冠了吧。」
奈奈生若有所思,給他點了個贊,還評論了一句「好棒,恭喜你!」
淹沒在粉絲的茫茫回復裡,顯得相當不起眼。
奈奈生刷著他主頁裡寥寥幾條動態,竟然全是關於網球的。
她不由得又想起降谷零的相簿裡,零手拿獎杯笑著的那張照片,心裡有點難受。
刷著刷著就泛起困意,她回到游戲,看見降谷零不出所料地依然保持同樣的姿勢睡著。
今天看來是沒辦法說晚安了。
奈奈生邊想邊打一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濕潤,視線漸漸模糊。
⚹
降谷零是被清早從窗簾一側照進來的陽光曬醒的。
這一覺睡得太沉,醒過來的時候他還有點分不清狀況。
昨天晚上是怎麼睡著的……
誰給他蓋的被子……
電影呢……
降谷零茫然地睜著眼看天花板。
然後忽然一激靈。
什麼電影,奈奈生呢?
她又走了嗎?
他沒抱什麼希望地正想叫她,就聽見女孩子的聲音非常剛好地在耳邊響了起來。
「零……」她明顯還沒睡醒,說話黏黏糊糊,帶著鼻音,「你醒啦。」
然後又慢悠悠地跟他說了聲早安。
降谷零:「!!」
他一個翻身坐起來,下意識看向枕邊。
沒有人……
當然不會有人。
但奈奈生的聲音就在很近的距離響起,剛剛一瞬間他還以為……降谷零突然清醒了。
他咳了聲,「你昨天晚上沒走?」
奈奈生剛才半夢半醒的時候摁亮手機,看見降谷零看著天花板發呆的樣子,才想起來自己睡前忘記關閉程序了。
於是說了句早安,但整個人還賴在床上,抱著枕頭迷迷糊糊,「對啊,我不小心睡著了。」
她聲音裡困意濃重,好像隨時都會再睡過去。
降谷零想了想,「那你再睡會兒吧,我不吵你。」
奈奈生還沒回話,他咬了下唇,又補充:「但別走行嗎?我今天沒有排班。而且我們的電影……不是還沒看完嗎?」
奈奈生闔著眼皮,臉頰蹭了蹭枕頭,聞言笑了下:「好啊……那你要陪我睡覺嗎?」
她漫不經心的,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做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發言。
降谷零差點翻到床下去。
他動作噌噌地下床,起身,憋了半天,最後決定裝沒聽到。
「我洗漱去了。」
奈奈生閉眼聽著降谷零咚咚咚地衝進衛生間,又咣當一聲關上門,不知道碰翻什麼,鬧出了好大一陣動靜。
「太不禁逗了。」
她自己在床上翻個身,嘟嘟囔囔地吐槽。
奈奈生習慣早起,賴床也賴不了多久,閉目又淺眠一會兒,在降谷零從衛生間出來前就再次睜開了眼。
「零,你今天要不要去晨練?」她跑到門口叫他。
同時用指尖輕敲屏幕,叩擊在門板上,發出敲門聲。
敲了半晌,門打開了,降谷零叼著牙刷出來,無奈,「就不能等我出來再說……話說你已經睡夠了?」
奈奈生一聽就是已經徹底清醒了。她醒得倒快,精神奕奕的:「嗯!」
降谷零松開門把手,敞著門,返身回去想把嘴裡的泡沫吐掉。
就聽見奈奈生頓了頓,在身後一本正經地——
「因為沒有零零在身邊陪我我睡不著!」
降谷零:「噗!」
奈奈生看著兩手撐住盥洗台瘋狂咳嗽的降谷零,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走了……
閉麥洗漱去。
洗漱完回來,奈奈生拿著手機到餐廳,邊弄吃的邊看見降谷零也從衛生間出來了,剛剛咳得太狠,漫起來的血色還沒完全褪下去,小人的臉看起來黑裡透紅的。
奈奈生:「這麼一看氣色還蠻好的哈。」
降谷零腳步一頓,氣衝衝地抬頭。
奈奈生看著少年臉上大寫的不爽,笑得肚子疼。
「今天早上吃什麼?」她邊笑邊問,「做點別的吧,家裡還有什麼材料啊?」
降谷零:「……」
降谷零:「雞蛋番茄生菜培根白面包。」
他木著臉報出一串,顯然已經破罐子破摔,甚至還好奇地反問,「你昨天不是都看到了嗎?」
奈奈生:「對哦。」
廚藝停留在入門水平的降谷零和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奈奈生兩個人對著冰箱裡的材料,發愁。
「完了,我覺得我陷入了思維定勢。」奈奈生抱著腦袋,「我看著它們只能想到三明治了,救命。」
已經連著吃了三天三明治,降谷零也有點受不了,他挽起袖子,「算了,拌個沙拉吧。」
這個總不會出錯。
正想拿材料,門鈴響了。
「Zero?」
門鈴聲裡夾雜著一道清朗的聲音。
奈奈生驚訝地看過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遇見有人來找降谷零。
降谷零倒是一聽見那聲音,眼睛就亮了。
他步伐很急,三步並兩步走到玄關把門打開,「景?」
黑發少年站在屋外的陽光裡,在看見他的一瞬間揚起溫和笑容。
「Zero,好久不見。」
第29章
奈奈生悄悄打量諸伏景光。
男生留著黑色短發,比降谷零的頭發長度要短一些。眼睛形狀很特別,和零剛好相反,是很少見的眼尾上挑的鳳眼,眼睛很大,瞳色是淺淡的藍,說話時似乎總含著溫柔笑意。
看著很好相處,讓人忍不住就會心生好感。
奈奈生看著諸伏景光的長相,總覺得有些眼熟。
隨即後知後覺想起來:他不就是降谷零那本相簿第一頁的合影上,和他站在一起的那個小孩子嗎?
那時的兩人都還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一個倔強一個溫和,看起來莫名的和諧——原來他們那麼早就認識了啊。
諸伏景光帶了一些和果子做伴手禮,兩人太熟了,降谷零不太客氣地接過來,笑笑,「剛好當早餐,謝啦,景。」
奈奈生心裡一動。
他們對互相的稱呼都挺特別的,景光叫零是Zero,後者叫前者則是一個單字Hiro。
「你沒吃早飯嗎?」諸伏景光換了鞋,熟稔地走進公寓,探頭探腦,「對了Zero,我剛剛在門口怎麼聽見你在跟人說話?家裡還有別人嗎?」
他忽然想到什麼,倏然看向他,「該不會是女朋友!」
「才不是!」降谷零推了他一下,聽見奈奈生似乎在笑,更不自在。
那家伙笑什麼啊,被誤會了很開心嗎?
不想還好,這麼一想他更坐立不安,推著諸伏景光往屋裡走:「自言自語而已,家裡沒人,不信你自己看。」
景光還在問:「那你為什麼聽起來這麼心虛?」
降谷零:「……」
降谷零:「我沒有!」
諸伏景光一下笑出來。
順從地被零帶進屋內,他看了眼房間,呵一聲,「過得不錯嘛,投影儀都有,看來我白擔心了。我今天本來都做好要來幫你收拾房間的准備了。」
奈奈生:「哦謔,諸伏同學還是很了解你的嘛。」
降谷零想起不過半個多月前這間房間的樣子,心虛地移開視線。
又壓低了聲音問,「你如果真的擔心我,為什麼搬家之後都不回我消息?」
諸伏景光腳步一頓。
「抱歉,Zero,我搬家沒多久就把手機弄壞了,換了新的之後之前的聯系人信息都不見了。我記得你當時還住在親戚家,就給你親戚寫了信,但都沒有回復……所以我只好趁著暑假回來找你。」
他聽起來相當抱歉,「我先去了你親戚那裡,他們說你已經不住在那了,給了我這個地址,我才知道你搬出來自己租了一個公寓。」
奈奈生安靜地聽他講,慢慢蹙起眉。
降谷零除了父母之外,竟然還有別的親戚,那為什麼他們始終沒有出現過?
縱然已經可以靠打工養活自己了。但降谷零說到底還是個法律意義上未成年的在校學生,他們是有多狠心,能讓他休學之後靠打ㆍ黑工去養活自己和償還債務?
哪怕不提供金錢支持,偶爾來看看他呢……
奈奈生知道這其中一定有隱情,而且大概率涉及到那個條件和目標全是???的主線任務零的過去。但比起那些,她心底第一時間升起的還是對零的心疼。
「Zero,你為什麼突然搬出來?」景光偏過頭看他。
「這裡離打工的地方近,而且一個人住也方便。」降谷零不願多談,幾句話糊弄過去,打開景光帶來的和果子,「你在哪買的?」
諸伏景光看著降谷零,目光清明,將他的躲閃和回避看得一清二楚。
「樓下便利店。」
他也跟著降谷零坐下,隨口說。
誰都有不願意提起的秘密,景光再清楚不過。畢竟他自己也是如此。
降谷零白了他一眼。
點點包裝盒上的產地限定幾個字,睜著半月眼,一副你是不是覺得我瞎的表情。
他就是隨口一問,其實一看就知道那是景光一路從家裡帶過來的。
景光催他:「你快嘗嘗,這裡面的大福超好吃。」
降谷零聽話地拆開。
「不過一大清早吃和果子有點膩了,你們家還有別的嗎?」景光明明是第一次來,卻完全不覺得拘束,起身看了圈,非常自然地走到冰箱旁邊,「我說不定可以做點什麼。」
不過轉念想了想降谷零的做飯技能,他又覺得這裡面最多是冰了些可樂牛奶和剩了一半的便當什麼的,大概率不會有他想要的食材。
所以打開門看見冰箱裡面的同時諸伏景光不由得呆了兩秒。
表情從震驚到沉默到靈光一閃,最後逐漸變得微妙,「這裡真是你一個人住的?」
降谷零:「……」
今天第二次心虛。
就,有的時候不得不承認,發小確實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存在。
「我開始學做飯了不行嗎?」有個人因為心虛而變得超大聲。
奈奈生:「……」
她摸著下巴,惋惜地感嘆:「零,你還真是好懂啊。」
那看戲的樣子,完全沒有一點自己也是當事人的自覺。
對奈奈生來說,看著面前兩個小人的對話和互動其實本來也和欣賞劇情差不多。
景光眨巴眨巴眼睛,長長地哦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Zero,我做點什麼吧?」
他翻著冰箱裡的材料,已經有了主意。
「好啊!」降谷零一下看過來,眼睛亮亮的。
奈奈生想笑,零這幅樣子簡直像是聽到要開飯了之後猛然豎起耳朵的狗狗,搖著蓬松的尾巴開開心心湊到景光身邊,想看看他准備做什麼。
「三明治吧。」諸伏景光如是說。
「蛤?」降谷零猝不及防,當場死機。
奈奈生:「……」她是不是幻視到了狗狗瞬間耷拉下去的耳朵!
「沒關系,我做的很好吃哦。」景光拍拍他,「很快就好,稍微讓一下。」
降谷零像是卡了一樣,僵硬地走到一邊。
奈奈生本來還在幸災樂禍,等到諸伏景光真的圍上圍裙。在廚房開始忙活之後,她漸漸笑不出來了。
「好厲害……」
奈奈生和降谷零兩人瞪著大眼睛,一個站在景光身邊,一個把視角拉在另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景光做飯的樣子。
景光一回頭就看見降谷零好奇地湊過來,目不轉睛盯著,笑了笑,干脆邊做邊解釋。
「面包有點干硬沒關系,在蒸籠裡蒸一下就可以軟化。不過你買的是白面包,剛好省了這一步了。」
「記得把面包邊切掉,不過不用扔,剩下的面包邊烤一下沾點白糖會很好吃哦。」
「生菜可以先用熱水溫一下,吃起來不會那麼涼。不過必須用40度左右的水,再高口感就不脆了。」
「你家裡是食用油嗎?下回可以換成橄欖油試試,營養含量好像更高一些。」
他語氣溫和,邊講邊有條不紊地忙著手下的活,最後將三明治斜著切開,盛在盤子裡,遞給零。
「好了,要不要嘗嘗?」景光笑著問。
降谷零看著盤子裡的三明治,腦海裡默默對比了一下自己這兩天做的,沉默。
奈奈生喃喃:「卡密……」
降谷零咳嗽一聲。
他端著盤子往房間走,景光已經吃過早餐了,就留在原地順手收拾了一下灶台。
降谷零趁著這機會,用氣音疑惑問她:「你怎麼都沒教過我那些技巧?」
奈奈生:「?」
她倒是想教,也得自己先會啊!
再一看降谷零的表情,完全沒有埋怨的意思,是真的在納悶。
奈奈生:「……」
之前火車跑多了,好像害得某人對她的料理水平產生了很大的誤解。
其實本來也沒什麼,萬萬沒想到中途會殺出來一個景光同學。
這就很尷尬。
「既然我教得不好,那你以後跟著諸伏學做飯吧。」她趴在餐桌上,做作地抹眼淚,「反正我也沒什麼好教你的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降谷零慌了下,「你做的也很好啊。上次那頓飯不都是你做的嗎?」
奈奈生:「……」
她輕咳一聲,把頭埋得更低。雖然降谷零看不到,但奈奈生自己多多少少有點理不直氣不壯。
繼續哭唧唧,「不,那只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論技巧我比諸伏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的。」
降谷零聽出她在那裝模作樣,不再擔心,無奈地坐下了,「我是不是還應該誇你謙虛?」
奈奈生嘿嘿笑了聲。
降谷零低頭,唇角跟著勾起笑。景光就在這時走了過來,見他這幅樣子,歪了下頭,「Zero,想什麼呢這麼開心?」
降谷零不是那種臉上時常帶笑的人,能看到他不自覺笑起來的樣子實在難得,諸伏景光深深地看他一眼。
他讓降谷零吃著,自己走過去將房間窗戶打開,兩手撐著窗框,仰頭就看見上面懸掛的淡藍色風鈴被吹得叮當作響。
從降谷零的親戚那裡聽說他搬出來住之後,趕來這個公寓的一路上景光心情其實都很糟。
想起半年前他離開時降谷零的狀態,他實在無法想像那樣的Zero一個人生活時會變成什麼樣。
一路帶著愧疚匆匆趕來,進門時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這個房間裡每個角落都充滿了生活氣息。一塵不染的各種櫥櫃架子也好,小巧卻剛好夠將書本都收容起來的書架也好,似乎才剛買不久、還嶄新的投影儀和放映機也好,放滿新鮮食材的冰箱也好……
Zero真的有在認真生活。
諸伏景光看著低頭吃東西的降谷零,這半年多一直為好友提著的心終於徹底放下。
他想起自己今天一直在調侃降谷零的那個猜測。
不管Zero承不承認,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出現在Zero身邊,他想自己是會真心感激對方的。
……
奈奈生移動視角正好看見這一幕。
一直在零轉身時默默注視著他背影、露出擔心表情的少年今天第一次,在降谷零看不到的時候毫無包袱地笑了出來。
那是真心為好友感到高興的表情。
她彎起眼睛。
諸伏景光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第30章
「Zero,你回去上學了嗎?」
景光反坐在零的那把辦公椅上,兩手搭著椅背,手裡是剛剛從書桌上找到的練習冊。
他隨手翻了幾頁。
有一些明顯是高三春季學期的內容,降谷零似乎也自己試著做了。
「還沒。九月回去。」零已經吃過早餐,又從那一盒和果子裡拿了景光推薦的草莓味大福。
奈奈生這一早上都在看著降谷零哼哧哼哧吃東西,很欣慰:長身體的年紀就應該多吃一點嘛!
畢竟零之前實在是瘦到讓人看見就忍不住想投喂的地步了。
再一看,諸伏景光居然也頂著同款欣慰表情。
奈奈生:「……」
明明兩人年紀差不多大,景光卻明顯是更愛操心的性格呢。
「這什麼啊,好好吃。」
降谷零咬了口大福,睜大眼。
大福軟糯的外皮下面竟然奢侈地包裹著一整顆草莓。
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汁ㆍ水濺出來,草莓清香回蕩在唇齒間,和糯米的絲絲甘甜融合得異常搭調。
景光笑眯眯的,對他的反應很滿意,帶著點小驕傲昂了下腦袋,「每天限定100份,我特意去排隊才搶到的。」
降谷零很配合地啪啪鼓掌,「不愧是景。」順手給他遞過去一個。
景光昂首挺胸地接受了誇獎。
這會兒倒是表現出了幾分少年心性。
兩個小人吃得歡快,屏幕外面的奈奈生……奈奈生看餓了……
降谷零把最後一口放進嘴裡,抽紙巾擦了擦手上的糯米粉,聽見耳邊幽幽地傳來一句,「零……好吃嗎……」
陰森森的女聲回蕩在房間裡,大夏天的讓人脊背一涼。
降谷零差點被奈奈生這一句噎死。
奈奈生充滿怨念地看著他猛捶了兩下胸口,等他緩過勁之後才接著碎碎念:「我早上才吃了一碗麥片,現在坐在這裡看你們倆給我搞吃播,好過分……」
吃播是什麼?
降谷零的疑惑一閃而過,又沒辦法開口,只能訕訕地把和果子的蓋子先蓋上了。
他覺得奈奈生現在好像一個餓死鬼……
好可怕……
這會兒還是不要招惹她比較好。
諸伏景光看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正襟危坐的降谷零:「……?」
外賣軟件上種類不多,奈奈生看了半天,還是決定出門一趟。
和降谷零說了一聲,見他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她於是拿上車鑰匙和手機出門了。
手機連上車載藍牙,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對話聲清晰地從音箱傳出來。
她用不著導航,索性將手機放在卡座上,開在了游戲頁面。偶爾掃一眼。
景光依然反坐在椅子上,低頭看靠床坐在地上的零,「Zero,你准備參加一月的中心試驗嗎?會不會有點來不及?」
「要啊。不然不就成你的學弟了。」降谷零舒展了下,他長手長腳的,在地上坐著也占了好大一片地方。
「也對……」景光笑笑,「你成績好,還有半年,應該趕得上。」
降谷零一挑眉,相當贊同的樣子。
絲毫不遮掩對自己學習能力的自信。
景光:「學校考慮過嗎?東大,慶應,早稻田……Zero你的話,我覺得應該都有希望噢。」
降谷零安靜了幾秒,似乎在遲疑,反問:「你呢?想過考哪裡嗎?」
降谷零從沒聽景光提起過任何喜歡的學校或專業,他這位發小從小就比同齡人早熟沉穩一些,也許是因為住在親戚家。
所以連自己的渴望都很少表達出來,卻沒想到這次景光竟然答得毫不猶豫。
「警校,東京警/察學校。」他收起笑容,語氣很堅定,「Zero,我以後想做警/察。」
奈奈生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她偏頭飛快地掃了眼零的表情。
降谷零看著景光難得嚴肅起來的模樣,微微愣怔。
不知怎的,心髒一下一下,越跳越快。
「為什麼?」他問。
「其實我考慮好久了。我哥哥不是也是警/察嗎?在長野縣還蠻有名的哦,破過不少案子也救了不少人,他跟我說,警/察是懷抱著榮耀與使命感去守護這個國/家和國民的人。」
景光想起哥哥沉聲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
「我哥會說出這樣的話真的很難得,我當時看著他的樣子,覺得他應該是真心喜歡和尊重這份職業的。」
他頓了頓……
「還有就是……我父母的事情。」
「那起案子到現在都沒破,也許等我做了警/察,以警/察的眼光再去重視當年的事件,能找到破案的關鍵也說不定。」
說到最後,景光的聲音有點悶。
降谷零是知道景光父母都不在了這件事的。但並沒有聽他講過更多,表情凝重了一些。
兩人都陷入沉默,降谷零為了緩解氣氛,講了之前在飲食街和游樂場遇到的那兩次事件。
「我原來幾乎沒有和刑警打過交道,這兩次遇見了兩撥人,都挺通情達理的。和想像中完全不同。」他最後說。
「警/察裡什麼樣的人都有呢,我哥大概也算一個極端了。」景光笑了笑,眼裡含著期待,「不知道以後我會在警校遇見什麼樣的人……」
他的文化課成績很好,想要考知名的國公立都足夠,進警校完全不是問題。所以已經以一定會被錄取為前提在夢想著未來了。
降谷零看著景光眼底的光彩,抿了抿唇。
不知怎的又回想起那天從自助餐廳回來,站在公寓的樓梯上遠遠望見的飲食街燈火通明的場景。
還有奈奈生的那句話。
「零,是你守護了那條街的和平。」
他那時身上還帶著干涸的血點,尚未從第一次遇見凶案現場的震驚中完全回過神,聽見那句話時卻依然感覺心髒跳得厲害。
奈奈生不用細看都知道少年在猶豫什麼,她笑了笑,輕聲問,「零,你也想做警/察對不對?」
降谷零的眼睫顫了顫。
他有些茫然。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和周圍的同學一樣,按部就班地讀書,考試,進入工作,成為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或者是更高薪的醫生律師之類……他的父母之前也是這樣期望的。
「零只要平平安安地長大就好了。」
那大概是每個父母都會和孩子說的話。而他也是在這樣的聲音中長大的。
成為警/察,每天與危險打交道,時刻面對負傷和犧牲的可能,是他從沒想過的事。
【警/察是懷抱著榮耀與使命感,下定決心去守護這個國/家和國民的一群人。】
帶著榮耀……
去守護這個國/家……
他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壓不下去,降谷零脫口而出,「景,你有警校的招生簡章嗎?」
景光愣了一下,「我包裡應該有,但要回去拿,Zero,你怎麼突然……」
「我也想考警校試試。」
降谷零抬眼看向他,眸光熠熠。
幾乎是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奈奈生的屏幕上跳出提示——
【解鎖:主線任務夢想開始的地方】
【任務目標:使降谷零成功考入東京警/察學校(0/1)】
【任務獎勵:旅行券⚹4】
奈奈生握著方向盤,指尖在方向盤上輕敲,有些出神。
雖然在經歷了之前那兩次任務之後,她就一直覺得零也許非常適合成為一位警/察。但真的看見他最終確定自己的方向,感受還是不同。
心情有點復雜。
降谷零在一步步向著更光明處走。
懷抱榮光,背負使命,屬於他的會是再燦爛不過的未來。
而她在光明的反面。
奈奈生嘆口氣,覺得自己想太多了。這終究只是個游戲啊。
但轉念又覺得,幸好這只是個游戲。
刺耳的鳴笛聲讓她驟然回神。
奈奈生想起自己還在公路上,低頭看到儀表盤的同時心裡一跳,轉頭,不出所料地看見黑白相間的小警車和她並排開著。
喇叭裡傳出喊話,在叫她靠邊停車。
奈奈生:「……」
糟了……
降谷零也聽見了那邊警車鳴笛的聲音,一驚,猛然起身:「景,我去一下衛生間。」
他飛快躲進洗手間,關了門,急聲問:「奈奈生,你還好吧?」
「我沒事……」
過了會兒才傳來奈奈生有氣無力的回話。
降谷零想起奈奈生剛剛跟自己說要出門買東西,再一聯想到那鳴笛聲,臉色都變了。
緊緊攥著手機,聲音不自覺拔高,「你身邊有人嗎!」
「有……」
奈奈生在緊急車道停下車,打開窗戶,無奈地舉著手,從後視鏡看見一個胖胖的警官慢悠悠從警車上下來。
「有一位警官大人在向我走來。」她訕訕。
降谷零:「?」
「請出示你的駕照。」從奈奈生那邊傳來一道男聲,用英語嚴厲地說,「這條路限速75邁,你超速了,這位小姐。」
然後是奈奈生心虛地用英語在回應,「抱歉,是我沒看到提示牌。」
「但你超了可不少啊。」警官似笑非笑。
奈奈生只能陪笑。
降谷零:「……」
他又氣又好笑,換了只手拿手機,低頭握拳,才發現掌心一片汗濕。
他一怔……
山田和人的事件裡,奈奈生那時感覺到的是不是也是這種無能為力?
胖胖的警官從奈奈生手裡接過她的駕照,艱難地照著上面的羅馬音念了遍奈奈生的名字,ra還發成了卷舌音,相當難懂。
但降谷零聽力不錯,很快辨認出警官念的內容。
【Nanami Karasuma】
Karasuma……好少見的姓,他能聯想到的對應的漢字只有一個。
【烏丸。】
降谷零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一遍。
烏丸……奈奈生?
第31章
胖警官對了對奈奈生的信息,給她開了張罰單,開著黑白小警車揚長而去。留下奈奈生站在路邊緊急停車帶上,對著數百刀的罰單無語。
「Zero,你怎麼了?我好像聽見你在說話。」
景光聽見了剛才降谷零一時沒控制好的音量,這時也走到衛生間門口,擔心地敲了敲門。
「我沒事……」
零尷尬地回他,「接了個電話。」
說完壓低聲音跟奈奈生確認了一遍,「你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她聽起來還是蔫蔫的,對著罰單欲哭無淚,「就是有一點點小損失。」
降谷零安下心,走出衛生間。
至於那個姓氏……
既然奈奈生之前不願意提,他當然也不會主動問,那畢竟算是他偷聽到的。
烏丸這個姓雖然少見,但也沒什麼特別,降谷零在心中念了兩遍,便很快將它拋在腦後。
奈奈生走神了這麼一回,攥著罰單,再開車上路的時候也不敢分心了。
把游戲掛在後台,先去了趟附近的亞洲超市,買了新鮮蔬果和零食,又補充了些衛生紙之類的日用品。
最後去附近的日料店吃了壽司。
雖然已經在美國待了幾年了,但奈奈生的胃口還是比較偏日式。
不像志保就很習慣西餐,所以早餐時候她們家的餐桌經常涇渭分明。
一邊味增湯煎魚配米飯,另一邊是花生醬和藍莓果醬三明治——
盡管胃口完全不同,但兩人天天一起做完一起吃,就這麼過了三年,她們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還是有一回冰室和火神亞力克斯在早餐時間來家裡玩,火神相當不走心地問了句,「反正吃的也不一樣,宮野小姐又不習慣早起,你們干嘛還要一起吃啊?」
奈奈生才反應過來志保每天頂著熊貓眼下樓吃早飯,然後再上樓補覺,原來只是為了和她一起吃飯。
回到家整理購物袋的時候,奈奈生對著自己不小心多買的花生醬和藍莓果醬瞪著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把它們放在了櫥櫃上。
有那麼點低落。
她重新打開游戲。剛剛程序一直掛在後台,所以游戲裡依然是同一天。買菜加吃飯花了奈奈生不少時間,這會兒都已經過了中午了。
景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降谷零一個人在書桌旁看書。
因為采光原因,這個公寓裡只有早上才能被陽光曬到一點,剩下的一整天幾乎都是昏暗的。幸好有奈奈生換好的吊燈和台燈補充了自然光的不足。
整體看上去還是明亮又溫馨的一個小房間。
「零,我回來了。」
降谷零從課本裡回神,「你吃完飯了嗎?」
「嗯,你呢,中午和諸伏同學吃的嗎?」
「吃過了,景光做的飯。」降谷零心情不錯,又補充,「我在旁邊學了,感覺也不是很難,下次試試。」
奈奈生看著少年臉上那一點壓不住的小得意,也跟著笑:「好啊。」
剛剛泛起的小失落一掃而空,心情不由得就好轉起來。
和零相處時好像什麼都不用想,光是看著小人一點點成長,一點點越過越好,就已經足夠治愈。
至少可以讓她暫時忘記現實中很多煩惱。
不再是簡單地沉迷於一款游戲,奈奈生覺得自己好像正變得越來越依賴零。有很多她無法實現的事情,都可以由零來完成。
>
奈奈生想著想著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她怎麼那麼像那種活得很失敗就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的父母呢。
奈奈生被自己的聯想震撼到:「……」
甩了甩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丟出去,奈奈生看著降谷零手裡的課本:「零,你要開始備考了嗎?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降谷零張了張口。
「除了數學!」奈奈生反應得超級快。
上次的恥辱她還沒忘呢!
降谷零閉上嘴,表情很無奈。
奈奈生一攤手:「我是文科生,好久沒碰數學了。你要不問問我國語或者地理歷史什麼的?」
這些她還是會的!真的什麼都比不過一個高中生也太丟人了!
「嗯……」降谷零托腮翻看著手裡的教科書,「國語裡的近代文還好,漢文和古文我不太懂。」
「好啊……」
終於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奈奈生興致勃勃地湊上去。
零手裡拿的課本是高三才發的,他錯過了高二的第三學期和高三第一學期,這兩天正在靠自學猛趕進度。
他直接翻到課後習題部分。
「這裡……」
「哪裡哪裡?要我幫你講一下整篇文章嗎?」奈奈生自覺到了自己拿手的部分,可算有機會顯擺一下大學生的學識,興高采烈的。
定睛一看,十道課後題裡零只錯了一道。
還是附加題。
奈奈生:「……」
這就是學霸的謙虛嗎?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崽崽是什麼性格,她百分百會把這當作炫耀。
偏偏降谷零還一本正經地蹙眉看著課本。
奈奈生:「QAQ!」
眼前這一幕好像之前做數學時候的場景復刻啊!
幸好她不是真的完全不會,當年她國語和文科成績確實不錯。所以後來上大學才選了心理學專業。
奈奈生心一橫,准備好好把題讀一遍。
說不定當年的知識點還沒忘光呢。
剛沉下心讀了兩行。
「啊……」
旁邊一直沒出聲的某人忽然開口。
奈奈生隨口:「嗯?」
「我會了……」
降谷零眨眨眼,一臉頓悟。
正費勁吧啦地放大課本看題的奈奈生:「?」
會什麼了?怎麼就會了?
她微眯起眼,看著拿起筆突然開始奮筆疾書的一只崽,被他身上耀眼的學霸之光閃到了眼睛。
半晌才反應過來,奈奈生怒了。
好端端趴在書桌上寫題的降谷零感覺自己突然被撈了起來。
降谷零:「?」
奈奈生其實也用不了多大勁,揪了揪他後領,降谷零自己就自覺地抬起了腦袋,一臉無辜。
她兩只手拿著手機,拇指一邊一個在屏幕上。
按住零的臉頰,深吸一口氣。
>
我扯我扯我扯——
「唔,賴(奈)賴(奈)生!」
奈奈生怒:「我再也不要教你做題了!」
松開的時候,零整個人還懵著,抬手下意識揉了揉臉。
弱小,無助,且迷茫。
雖然不痛……但是他剛剛做錯什麼了嗎?
降谷零:呆住.jpg
奈奈生舒了一口氣,再一看,零不知道為什麼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小人板著臉,眉頭皺得緊緊的,臉頰上還帶點被揪出來的紅,表情比剛才做題的時候還要認真嚴肅。
奈奈生:「……?」
這是什麼詭異的場景。
她有點怕了。
別是給孩子揉傻了吧。
⚹
等到臨近傍晚,太陽下去一些,奈奈生攛掇著降谷零出去跑步了。
她振振有詞的。
「練防身術的同時體力也得提上去才行。零你之前一直早出晚歸地打工,又吃不好睡不好,身體還沒我結實呢,得快點把體質提上去才行。」
降谷零正在換衣服,一邊聽她在外面叭叭個不停,聽到那句身體還沒我結實的時候在衛生間裡反駁了一句,「誰說的。」
青春期的少年要面子,聽不得自己比女孩子體質弱這種話,奈奈生了然。
她很體貼,「沒事,等你也能一拳打倒一個兩百斤的壯漢的時候,就比我厲害了,零。」
降谷零:「……」
他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奈奈生眼睛一亮。
圍著他轉了一圈,嘖嘖稱贊:「我眼光真好!」
居然不是誇他!
站好等了半天誇獎的降谷零差點沒忍住翻個白眼,轉頭就往門口走。
奈奈生沒了旅行券,沒辦法陪他出門,只能在門口跟他笑著說拜拜。
「早點回來啊零。」
雖然知道他看不見,她還是在屏幕外舉起手小幅度揮了揮。
降谷零穿好鞋,打開門,回頭嗯了聲。
想了想,問:「你等我回來嗎?」
「等啊!」奈奈生理所當然地說。
不久前她也曾經像這樣送他出門,似曾相識的場景。但降谷零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別扭。
意識到降谷零對她態度一點點的變化,奈奈生心情更好。
聽到她的回復,零淡淡地笑了下,「好。」
門快掩上時他還能聽見女孩子在身後大聲叫:「零,一路小心!」
「我知道……」
降谷零稍稍提高了音量。
大門在下一刻徹底合上。
奈奈生回味著零剛剛的笑容,摸著下巴。
自從零答應她要多笑笑之後,似乎真的笑得越來越多了。
和當初剛遇見時那個充滿戒備警惕的零完全不同了。
她崽果然還是笑起來最好看啊!
⚹
降谷零跑步回來,洗了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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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光中午做的飯還有剩的,他直接熱了熱當作晚餐,奈奈生又用昨晚體力恢復賺來的點數給他買了飯後水果。
「這就叫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吧。」她看著桌上豐盛的晚餐,發出感慨。
降谷零吃得好好的,聞言差點被她這句話嗆死。
「這都什麼跟什麼!」
奈奈生想起諸伏景光又是擔心零吃不好又是擔心他住不好,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又看了眼桌上分量充足的剩飯,覺得景光百分之百是故意多做了晚上的量。
真是個好孩子啊!
她感動……
奈奈生自己也拿出中午打包的壽司,把手機架在一邊,打算跟零一起吃。
剛剛出去跑步時她就拜托了降谷零順便租些碟回來,兩個人邊吃飯邊看《哆啦ま夢》,平均年齡二十歲的倆人對著一部子供向動畫看得不亦樂乎。
收拾過碗筷,零去洗碗,奈奈生點了點屏幕,把dvd裡的碟換成了防身術的教學光碟。
等零回來之後就拉著他坐下了。
降谷零順著她的力氣坐到床上,疑惑:「不用站著跟著練嗎?」
「飯後還是別運動了,你就坐著比劃比劃吧。」奈奈生很隨便地一揮手,「我來跟你講動作要點,這樣我不在的時候你就可以自己練了。」
她就算天天上線,但也總要睡覺和出門,有時候下線久了,再上線時游戲裡可能已經過去了一周。這段時間不用也是浪費。
尤其像鍛煉這種事,是需要持之以恆的堅持的,總不能她來一次零才練一次。
奈奈生下定決心之後,花一個晚上陪零看完了基礎防身術的光碟,又換了張自由搏擊的入門教程邊講邊看完了。
然後互相道了晚安。
之後兩天,奈奈生每天照常上線。可惜沒了旅行券,也暫時沒有大額的點數收入,她能做的事情就變得很少。
每天就是陪零聊聊天,看著他笨手笨腳地學習做菜,吃飯的時候一起看看動漫或者電影,倒也挺開心的。
諸伏景光在東京住的是旅店,沒過幾天就回去了。臨走前兩人交換新的聯系方式,又約好了要在警校相見。
有了共同的目標,知道某一天還會再在同一所學校相逢,兩人分別時沒感覺到多少不舍,反而眼底都是燃燒的鬥志。
景光回家以後,降谷零恢復了按部就班打工學習的生活,只是每天額外多出了一項鍛煉的任務。
奈奈生幾乎每次上線都能看見零的變化,動作越來越矯捷靈活,各種技巧也記得飛快,進步之迅速讓她都有些驚訝了。
再想想過去零打網球時還拿過獎,她釋然。
應該是把之前的底子拾回來了。
不過零在自由搏擊上的進步,就純粹只能說是天賦異稟了。
某次上線時,頁面上噔噔噔地接連彈出好幾條消息。
【獲得技能:自由搏擊(入門)】
【獲得技能:防身術(入門)】
【體力上升至2級】
【完成主線任務獨自生活的底氣】
【任務目標:為降谷零解鎖三項技能並達到入門水平(4/3)】
【獲得獎勵:50pts】
奈奈生:「好家伙……」
第32章
奈奈生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游戲進度。
加上任務獎勵,她現在手裡一共有52pts。最近沒什麼做任務的機會,基本都是靠體力值和飢餓值兩者回復帶來的自然增長,然後又被她全花在了零每天的飲食上。
直接導致奈奈生這幾天手裡就沒超過5pts過,整個人窮得叮當響。
不過她花得這麼大方,好處也相當明顯。
睡眠質量和飲食質量雙雙提高,加上每天雷打不動的鍛煉,現在的降谷零和兩人剛遇見時簡直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光是看著少年每天精神奕奕的模樣,奈奈生也覺得這些點數花得很值了。
至於零的五維,則是有三項達到了2級:智力、溫柔和體力。
奈奈生也漸漸發現游戲裡的維度其實並不是以絕對值衡量的,像零即使智力才2級,但推理能力已經相當逆天了。
這裡的智力倒更像是對推理技巧、做題技巧熟練度等等的一種衡量。
至於暫時沒有動靜的靈巧和魅力,她猜也許學習一些手工還有改善衣品可以幫忙提升這兩者,但至今還沒有機會讓零去試試。
畢竟降谷零最近在忙著備考——自從他確定了警校作為目標校之後,奈奈生整個人宛如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苦口婆心的大家長,天天念叨什麼對高三生來說學習才是第一位的。
甚至還在網上看了些亂七八糟的備考生的家長應該做什麼的帖子,後來成天琢磨著要不要買個大骨頭回來熬湯補一補。
降谷零費了好大力氣才給她攔下了。
「離考試還有半年呢。」他又氣又好笑,「提前這麼早准備干什麼?你就是現在買回來了我也不會做啊。」
奈奈生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只能無奈放棄了,選擇把買大骨頭的點數統統換成了教輔資料。
像個辛勤的小搬運工,嘿ㆍ咻嘿ㆍ咻地將習題冊一本本搬到了零的書架上。
開心……
完全不知道某人埋頭哼哧哼哧刷了半天題,好不容易寫完一本之後抬頭卻發現旁邊的習題冊居然不但沒有減少,反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厚沓的時候,心底有多震撼。
奈奈生得意叉腰。
降谷零望著某人忙了半天的勞動成果:「……」
整個人裂開。
還能怎麼辦,做吧。
雖然他感覺他已經把落下的進度補得差不多了……但想一下如果奈奈生發現他沒做完,失落又可憐巴巴地跑來問他問什麼不做她買的題的樣子,好像也挺要命的。
「呃……」降谷零心裡鬥爭半天,最後認命地又拿起一本教輔。
離一月的中心試驗還剩半年,時間確實很緊了。提升衣品做手工那些和學習無關緊要的事情,當然更得往邊上靠靠。
而且奈奈生其實對魅力這個屬性還有點犯嘀咕。
這個游戲既然主打的是戀愛養成,那魅力這一條還有什麼意義嗎?
在她這個攻略對像眼裡,零已經很有魅力了啊!
奈奈生摸著下巴琢磨半天……怎麼總覺得這一項的提升有點危險呢?
還有,降谷零堅持鍛煉之後體力也提高到2級了,倒是證明了一點,那就是不止支線任務的隱藏獎勵會提高屬性,平時的日積月累也能產生相同效果——只是沒有完成支線任務拿到獎勵那麼快而已。
再就是技能面板。
零目前一共有四項:急救、烹飪、防身術和自由搏擊,都還在入門級。
不過根據奈奈生這兩天的觀察,零在烹飪上的進步突飛猛進,已經基本達到了不會把自己餓死的水平。
換句話說,已經達到奈奈生的水平了。
發現這點的奈奈生很無語,開始了每天和零的技能面板上烹飪那一條後面的入門倆字大眼瞪小眼的生活。
日常懷疑系統是不是出現了bug,才至今沒有給零升級。
不然就她的水平,怎麼可能是個入門呢!
留學三年多基本靠室友投喂才能活到今天的奈某可以說對自己的廚藝完全沒有逼數了。
最後的親密度,依然停留在那次游樂場事件之後的190。
參考上次100點時從陌生人變為了朋友,奈奈生覺得200點時應該還會有一個關系變化。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從友情變成游戲標題裡的那種關系。
她完全想像不出降谷零喜歡上自己時會是什麼樣子。
會變得比現在還可愛,還是會開始耍酷什麼的?
奈奈生看了眼伏在桌面上,垂眸專注看題的降谷零,想像著性格認真又不善表達的小少年對某人心動的樣子,居然有點臉熱。
等等……
奈奈生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一直忘了件事。
零應該,大概,八成,是沒有談過戀愛的吧?
她看著降谷零的目光漸漸變得狐疑。
奈奈生讀高中的時候,學校裡也有一個長得很帥氣的男生,高中三年換的女朋友兩只手都數不過來。幾乎回回碰見那人都攬著不同的女孩。
而在奈奈生眼裡,她崽長得明顯比那貨要好看得多。
學習又好,運動(網球)又好,加上過去家世似乎還不錯……
喜歡他的女孩子應該也要更多吧?
她抿了抿唇,想戳戳降谷零跟他問個清楚。但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又有點下不去手。
猶豫半天,還是收回了蠢蠢欲動的爪子。
反正還有的是機會呢。
對目前的進度心裡有了個數,奈奈生接著打開商城。
「零,你學你的,我買點東西哦。」她提前和零打了個預防針。
「好……」降谷零卡在了一道數學題上,頭也不抬地應。
後面先是悉悉索索的一陣小動靜,然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了一會兒又響起叮鈴哐啷劈裡啪啦咚咚鏘的聲音。
降谷零:「?」
他實在想不到自己的房間裡有什麼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降谷零從數學題裡回神,轉身,一手搭著椅背無奈地看過去,「奈奈生,你在做什……」
他說到一半卡了殼。
「呃……」降谷零的臉在十秒內變了七個色。
地上那一堆木頭是什麼鬼?
他床呢……
正在埋頭苦干的奈奈生茫然抬頭,轉過視角,正對上降谷零那一臉震撼又懵逼的表情。
只是寫個作業,回頭一看,發現家居然被拆了的表情。
「呃……」
奈奈生對了對手指,小心地開口,「你要不要聽我解釋……」
「你說……」
降谷零完全是下意識地說。
「就是那個什麼,我不是可以花點數幫你買家具嗎?我最近又有了點收入,就想幫你換個床架。你原來那個翻個身還嘎吱嘎吱得響,多影響睡眠質量。」
奈奈生小小聲,降谷零聽得想笑。
其實也不是怪她,就是被驚到了而已。但有個人明顯聽起來很心虛。
大概還有隱情。
對奈奈生的語氣已經了解透徹的降谷零壓下笑意,等她下文。
「但是直接買一個床架的話有點貴。所以我剛剛翻了翻,發現商城裡還有可以自己組裝的那種家具,就要便宜多了。而且也不用等快遞送貨。」
「嗯……」
「所以我就先把你的舊床架給扔了,買了這個組裝款。」
奈奈生每一句都說得很心虛,氣力不足,而且聲音越來越低。
「呃……」降谷零頷首,「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發現這玩意真的很難裝啊……」奈奈生抱怨。她動了下,指尖按著的一個小螺絲沒拿好,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顯得更好笑了。
降谷零低了下頭,壓下上揚的唇角。
「所以……」
他抬頭,面無表情地總結,「你把我的床扔了,換成了一堆零件。」
降谷零掃了眼房間裡堆的到處都是的長短不一的木條。差不多可以肯定過去這十幾分鐘,某人一直是在瞎忙活。
進度基本為0。
「沒想到安裝步驟太復雜,折騰了半天也沒裝好,舊床又被賣了,所以你現在非常的……」他沉吟,找了個詞,「一籌莫展。」
「差不多就是這樣,零你真聰明。」
奈奈生比個大拇指,對他的總結水平給予高度肯定。
降谷零:「……」
你還好意思誇我呢?
降谷零:「那我今晚睡哪?」
「你放心……」奈奈生陪笑,「床墊還在的。」
以為她要說什麼,沒想到是讓他在床墊上湊活一晚上,降谷零面部肌肉抽了抽。
奈奈生委屈:「我也沒辦法,宜ま的家具我都裝得挺好的,但是在這上面操作不一樣啊。」
誰知道這個破游戲會在這種地方這麼追求真實,居然真的給她搞出了幾十個零件一個個拼,還有好多長短不一的螺絲釘,她剛剛對著屏幕辨認半天,眼睛都快瞎了。
「算了……我來吧……」
降谷零認命地起身,走了兩步,險些踩到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向上豎起的螺絲釘。
他太陽穴突突地跳。
自家地板上怎麼還有陷阱呢!
「好可靠的零醬!」發現不用自己拼,奈奈生這下高興了,啪嘰啪嘰地鼓掌,「這就是傳說中的男子力吧!」
「什麼跟什麼。」降谷零懟回去,「你的女子力呢?」
奈奈生:「能飆車能拆彈,還能一拳打倒三個壯漢,算不算女子力?」
降谷零:「……」
降谷零:「還是閉嘴吧你。」
他勉強刨出一片空地坐下開始研究說明書,其實也不算難,就是對奈奈生這個隔著手機操作的人來說實在太費事了。降谷零看了一遍說明書就放下,拿起零件組裝起來。
奈奈生去商城買了點東西,回來看見被放在一邊再也沒動過的說明書,咂舌。
「零,張嘴。」
降谷零下意識抬頭,嘴裡就被喂了塊西瓜。還沒冰過,但是很甜。
奈奈生舉著勺子,笑:「是西瓜中間的那一口哦,是不是超級甜?」
這才反應過來剛剛是她喂的自己,降谷零低下頭,耳朵一點點泛紅。
「嗯……」
「那我再給你喂啊!」奈奈生興高采烈。
「不用了!」
⚹
降谷零坐在那裡拼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將整張床架拼好。成品看起來相當牢固,比起原來那個結實了不少,外觀也更嶄新漂亮,和屋裡其他家具的顏色很貼合。
看來是奈奈生認真選的。
降谷零悶頭拼了半天,都還沒從那一口西瓜裡緩過勁,猶豫著要不要找奈奈生搭話。
而屏幕那頭的奈奈生被忽然跳出的提醒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靈巧上升至2級】
奈奈生:「……!!」
謔!
沒想到拼個床架還有這種好事!
這叫什麼!
這就叫無心插柳柳成蔭,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第33章
床架加上之前的dvd放映機和投影儀,一並為降谷零的房間舒適度增加了25點,最終數值來到90。
買完那些,奈奈生又一鼓作氣,買來一堆零食飲料水果,把冰箱和櫥櫃整個塞滿了。
接著精挑細選了兩個巴掌大小的迷你盆栽,其中一個花盆裡還放著一個舉著小樹葉當傘的陶瓷龍貓做裝飾,小巧又精致可愛。奈奈生看得兩眼冒心心,毫不猶豫地下單了。
龍貓那盆放在書桌角落上,另一盆是多肉放在窗台,被她一點點調整好角度。
降谷零剛剛因為險些碰掉她的寶貝小盆栽,被奈奈生趕到了床上。
此時正盤著腿,睜著半月眼,托腮看自己房間裡不斷多出的這些小玩意。
他房間原本的色調以黑灰為主,他自己沒什麼感覺。但大概在奈奈生眼裡就是處處透著壓抑,以至於她後來買新的裝飾品和家具的時候全部都選了亮色系。
像之前的白色書架、淡藍色風鈴,還有這次裝盆栽的迷你花盆更是直接用了少女心十足的淺粉色。
都是不大的小玩意,放在房間裡不會顯得突兀,反而多了幾分生氣。
降谷零忍不住感慨,奈奈生的喜好還真是跟他完全不同。
兩種迥異的風格融合在一個十幾平的小公寓裡,竟然奇妙地和諧。
奈奈生折騰了半天,終於擺好,一看點數居然還剩下30pts。
沒想到點數居然也有花不完的一天,奈奈生望著富足的余額,打算奢侈一把。
「零,我准備把家裡的風扇換成空調。」
她思考片刻,打算征求一下降谷零的意見。
「現在才八月多,估計還得熱一陣子,剛好用得上,而且等到了冬天如果沒有供暖會很難熬。你覺得呢?」
反正手頭有閑錢,不如趁現在換了,還能抓住夏天的尾巴感受一陣空調的涼風。
而且降谷零租的這間公寓本身年歲就比較長了,設施老舊,沒有集中供暖不說,牆體估計也不怎麼保暖,到冬天肯定會很冷。
奈奈生自己也是學生,知道冬天的時候凍得手都沒知覺還得握筆寫字有多難受。綜合考慮,覺得換個空調其實挺劃算的。
降谷零聞言想了想,「也行,本來這間公寓我就打算租到畢業,買了空調的話還能用接近一年。」
「那就好!」奈奈生安下心,又說,「風扇就暫時不扔了,反正體積也不大。如果你覺得沒必要開空調,先用風扇也行。」
主要還是擔心冬天。
降谷零知道她是怕自己操心電費,心裡一暖。
其實自從游樂場那邊提薪之後,他每個月到手的工資數額就變得相當可觀了,也不再像以前一樣不得不在每件事上都精打細算。但奈奈生還是習慣性的為他擔心。
而他也漸漸習慣了她的這種習慣。
奈奈生很快下單。
空調算個大件了,花了她15pts,還得由快遞來送。
系統提示說會同時派人來幫忙安裝,倒是省了他們倆不少事。
第二天再上線,新買的空調果然已經裝好。
安在了床頭上方,既不對著床也不對著書桌,不至於直吹得人頭痛。
奈奈生滿意地點點頭,順手按下開關試了試,發現不管制冷還是制熱的時候都很安靜。
她這才徹底放心。
畢竟他們家可是有一個考生的!這種問題必須得好好考慮才行。
奈奈生儼然已經完全代入了高三生家長的身份。
至於剩下的15pts,她暫時先存起來了。
「叮叮叮——」
游戲音效一連響了好幾次,奈奈生知道,這是任務完成提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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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麼著急買空調,本來也是為了趕緊完成其中一個主線任務。不然崽馬上開學了,她都沒辦法跟著去看看他的學校。
沒有旅行券的日子不好過,奈奈生現實中悶在家也就算了,游戲裡還得被迫一直待在這個公寓的小地圖裡,就實在有點折磨人了。
她看著提醒,兩眼放光。
【房間舒適度30】
【當前舒適度:120】
【完成主線任務「更大、更新、更軟!」】
【任務目標:使降谷零的房間舒適度達到100或以上(1/1)】
【獲得獎勵:旅行券⚹1】
美滋滋地將旅行券收下,她又翻開許久沒檢查過的任務面板,發現系統竟然又開放了幾項新任務。
【主線任務:「第一次的搬家」】
【任務目標:協助降谷零搬到比目前所在公寓地段更好的居住地(0/1)】
【任務獎勵:旅行券⚹1】
【主線任務:「新的邂逅」】
【任務目標:協助降谷零建立至少三段新的人際關系(0/3)】
【任務獎勵:價值5萬日元購物券⚹1】
【主線任務:「小有成就」】
【任務目標:使降谷零一項技能達到精通級別(0/1)】
【任務獎勵:30pts】
……
才看完第一項任務要求,奈奈生就差點血壓飆升。
她費了老大力氣好不容易改造好這間公寓,難道就是為了立刻搬走嗎?
絕!對!不!要!
奈奈生果斷關掉面板,反正現在她手頭有點有券,家裡也剛剛改造好,一時半會完全不著急那些獎勵啊。
暑假剩下的時間於降谷零而言就是平凡日常的重復。
他漸漸摸清奈奈生上線的規律,大概能猜到她哪天會早起送他打工,哪一天又會在晚上出現在自己那間小公寓裡……
於是每到那天打工結束,降谷零從車站回家的步伐都會輕快不少。
因為知道,穿過炎熱的小巷和擁擠的人群,穿過飲食街傳來的那些復雜熱烈的香氣,最後踩上公寓前吱呀吱呀響的木頭樓梯,打開門,就是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她會提前開好冷氣,打開投影儀在家等他。
然後等他一回來就高高興興迎上來。
先是說那句從來都不會忘記的歡迎回家,再緊接著熟絡地催促,「快快快,零,我們上次看到哪一集了?」
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日常,卻讓他對這個夏天剩余的日子產生了無限眷戀。
以至於在很多年之後,回想起這一年的暑假,降谷零都還會忍不住心裡一軟。
該如何形容這一段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經歷……
【他在十八歲那年的夏天遇見了一個像陽光一樣的女孩子。】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的開始……】
大概是降谷零表現得太明顯,以至於在家庭餐廳一起打工的同事都問他,「降谷,你是不是有一個異地的女朋友,每隔五六天才能見一次面啊?」
「啊?沒有。」
「別否認了,你每隔幾天就有一天心情特別好,連那些常客都看出來了。」另一個人調笑,還用胳膊肘推推他,擠眉弄眼,「同居了嗎?」
同居了嗎?
降谷零覺得,他和奈奈生還真的挺像在同居的。
雖然不是以那樣的關系。
這些調侃即使否認了也不會被相信,反而會更加沒完沒了。於是他干脆沒有回答,笑笑就算過去。
在別人眼裡更像一種默認。
於是沒過多久,打工地方的大家,還有那些奔著降谷零來的常客之間都漸漸傳開謠言。
「聽說那位金發黑皮,長得超級帥氣的店員小哥已經有女朋友了,兩人雖然異地,但感情很好的。」
「據說對方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住一次,之前還有人看見了那位女朋友給他帶的便當呢。」
「而且他下了班還會去租碟,我上次去租電視劇,在dvd出租店碰見他在子供向那一欄裡逛,我上去搭話,他還說不是給自己借的……大概是女朋友喜歡?」
「誒,明明平時在店裡都那麼認真的樣子,居然會在打工結束之後去給女朋友租動畫片,怎麼有點可愛。」
半真半假,愈演愈烈。
不過動畫片確實是奈奈生點名要看的,便當也是她提前買好放在冰箱的,直接導致不願意說謊的降谷零很多時候根本沒辦法反駁。
再後來甚至有大膽的初中生跑來管他要女朋友的照片。
「我想看看那個人有沒有我好看!」
女孩子才13、4歲,還沒到他肩膀,仰著一張尚且稚嫩的清秀小臉故作正經地看他。
她也是店裡的常客,和朋友一起專程來找了他很多回。
「照片?連我都沒有她的照片。」
降谷零哭笑不得,覺得她簡直是小孩子。
但又一怔……
他和奈奈生的年齡差也差不多是三四歲,換位思考,她看他的時候,也會升起這種看小孩的心思嗎?
降谷零的臉黑了黑。
不過這些歸根結底只是小範圍的熱情討論,會來這家家庭餐廳的也只有附近街區的鄰居們而已。
在這個互聯網還不算特別發達的年代,多數傳言都只停留在坊間,沒多久激起的浪花就平復。
只是大家基本都接受了那位帥氣的店員小哥已經有女朋友了這個情報。
雖然奈奈生不知道這些,但降谷零還是有點心虛的。
時間終於到八月底。降谷零領完工資之後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打了通電話,然後拿著錢坐上電車,去了鄰市另一個地方。
回來時,臉色陰沉。
走到公寓樓下注意到自己家裡打開的燈,降谷零這才停下腳步,閉眼平復兩秒。上樓,神色如常地進門。
「零!歡迎回家!」
奈奈生照舊笑吟吟的,邊把零的背包從他肩上薅下來,看起來是在幫忙,但動作相當簡單粗暴。
降谷零現在都懷疑剛認識時奈奈生的溫柔是不是其實是他的一場錯覺。
「你明天是不是開學啦?」
他包裡裝工資的信封露出一個角,奈奈生掃一眼,立刻明白他今天晚回來的原因。聲音沒什麼變化,依然帶著輕松笑意,邊不動聲色替他塞回去了。
「對,我今天領完工資跟主管說了,以後排班減少到工作日每天三個小時。」降谷零說,「我現在沒有參加社團,所以時間應該是夠的。」
奈奈生皺眉:「就算這樣每天三小時也太多了……而且工資還很低。」
有了游樂場做對比,家庭餐館的工資就顯得很不夠看了。
更糟的是,暑假結束,游樂場的工作也不再有夏日補貼了。她之前忘記考慮這點,現在一算,收入減少了不是一點半點。
必須想辦法盡快找新的工作才行。
奈奈生當機立斷:「我這兩天看看有沒有別的打工機會。」
「嗯……」
比起她著急的樣子,降谷零看起來反而很沉穩,甚至不知道為什麼神情帶著輕松。
奈奈生去打工系統的那個招聘頁面上找工作去了,降谷零自己換了鞋,打開冰箱找材料做飯,邊低聲開口,「我今天又去還了一部分的債。現在還剩17萬。」
奈奈生沒想到他竟然主動提到了這件事,一時有些驚訝。
反應過來,她說:「那很好啊!17萬,咬咬牙,很快就能還完了!」
降谷零露出短暫的笑意。
「不過零,我其實一直想問了。」奈奈生猶豫著,借這個機會終於問出口,「你父母到底是和什麼人欠下的債?」
又是因為什麼欠的債?
看零的舊衣服,他過去的家庭情況應該相當不錯,他父母的遺產和房子加起來都沒辦法抵消掉全部債務,那該是多龐大的一筆金額啊?
在負債累累的同時突然雙雙去世,也許是因為奈奈生從小的生活環境,她下意識就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零的父母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嗎?
奈奈生不敢將這些猜測全部問出來,只挑了看上去最不會傷人的一個問題提問。
「和什麼人……」降谷零重復一遍,瞳孔縮緊,眼底忽然升起怒意,又被他垂眸掩下,「是我父母之前工作的公司。」
竟然是正規的公司嗎?
奈奈生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也對,至少對方放下的不是高利貸。
但怎麼會讓還在上高中的未成年人打工還債呢……
她心裡總覺得不舒服。
還想張口,就聽見降谷零問,「所以,你明天要跟我去參加開學式嗎?」
奈奈生眸光微閃,笑了笑。
「嗯!所以我今晚不走了,要留下來睡覺。然後明天一早和零一起去上學。」
順著他的話結束了剛才的話題。
降谷零從冰箱裡拿了罐冰可樂,單手打開易拉罐的拉扣,聞言哦了一聲。
奈奈生:「哦?」
奈奈生不敢相信:「你反應怎麼能這麼冷淡!」
降谷零靠著灶台喝可樂,心思其實還沒完全從父母的事情上收回來。
見他居然不理自己,奈奈生鼓著臉,看畫面上的少年仰著頭喝汽水,露出修長好看的脖頸線條,她報復般用指尖戳了戳。
控制著力度,見降谷零猛然低頭,差點被可樂嗆到。
「笨蛋,你在干嘛!」
他放下易拉罐,慌得險些咬到舌頭。
「喉結能隨便亂戳嗎!」
這貨在想什麼!
「我沒有戳,只是摸了一下。」奈奈生一臉正經,「這都不讓摸嗎?好小氣。」
降谷零:「?」
聽她語氣就知道是在胡鬧,降谷零一言難盡:……好幼稚的報復。
這下終於徹底把父母的那個話題翻篇了。
鬧騰過一陣,天色不早了,奈奈生把買好的飯端上去,等零吃完,兩個人又一起看了奈奈生一時興起買回來的恐怖片。
「沒看過恐怖片就不算過了夏天,這個夏天會永無止境哦。」
房間暗下,奈奈生照舊挪動視角到降谷零身側,兩人肩並肩坐在床上看電影。
感覺到身邊女孩子壓抑住興奮的呼吸聲,降谷零漫不經心地想。
那就讓它永無止境好了。
第34章
第二天是高三學年第二學期的開學式。
奈奈生照舊醒得很早,困呼呼地和同樣沒睡醒的降谷零道了早安。隨即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立刻清醒。
「零,校服呢?」
降谷零還趴在床上,聽著她莫名興奮的語調,腦袋埋在枕頭裡,看也不看地指了個方向。
雖然已經堅持晨練很多天了,但某人的早起困難症還是沒能改掉。每天基本都是逼著自己起床,就這點上奈奈生還是挺佩服他的。
知道零過一會兒就會頂著痛苦面具自己乖乖起床,她完全不操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噠噠噠地過去了。
三秒後,衛生間裡傳出她高了八度的叫喊:「零,你們學校的制服是西裝啊!」
奈奈生像陣風一樣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快換上快換上,我原來的初中高中都是立領制服,西裝的見的好少!」
她把零提前一天熨好晾在洗手間的衣服一起拿回來了,一股腦丟在床上,興奮地轉圈圈。
突然被晾衣架和衣服砸了一臉的降谷零:「……」
完全跟不上這個人的情緒。
他把東西從身上拿下來,艱難坐起身,「明明是西式制服比較常見吧,大街上到處都是。」
「沒辦法,我原來上學的地方比較偏,周圍學校很少的。」奈奈生說,「而且大街上那些有什麼好看的,肯定是零你穿上更好看啊。」
奈奈生當然激動,校服可是高中時期的降谷零的限定裝扮。以後上了大學就沒得看了啊。
降谷零被她磨得沒辦法,抱著那一堆衣服進了洗手間。
而且還在奈奈生的強烈要求下,將連同毛衣開衫和外套、領帶在內的全套校服一起穿上了。
出門的時候他還在低頭整理領帶。
「有一陣子沒穿過校服了。」降谷零將領帶打正,有點別扭地摸了摸後頸,「總感覺怪怪的。」
「完全沒有!」
奈奈生聽見零的話,想也不想立刻反駁。
星星眼地看著他。
她的眼光果然沒有錯!小人穿上校服的樣子也太好看了!
果然零這樣的混血兒超級適合穿西式制服,她已經開始想像等降谷零工作之後穿上筆挺西裝通勤的樣子了。
一定是全警視廳最靚的那個崽!
不對,差點忘了,到時候還有警ㆍ察制服可以看呢。
奈奈生:「嘿嘿嘿……」
開心到笑出聲。
降谷零:「……」怎麼感覺到了痴漢的氣息。
他抬手松了下領口,聲音有點悶,「夠了嗎?」
「沒有!」奈奈生飛快地答。
聽聲音已經轉到了他身後,也不知道背後有什麼好看的。
360度欣賞完整個崽,她再轉回來,才發現降谷零整個人都快冒熱氣了。
奈奈生:「嗯OVO?」
奈奈生:「零,你很熱嗎?」
「廢話……這是冬季制服,能不熱嗎?」降谷零被熱到凶巴巴。
奈奈生委屈。
她見好就收,放他回衛生間換回了夏季制服。夏季校服上身是一件白色短袖襯衫,下身是灰色格子西裝褲,簡簡單單的一套,穿在零身上就顯得異常干淨清爽,少年感十足。
本來還舍不得他換下冬季校服的奈奈生看著從洗手間出來的零,突然覺得她又可以了。
果然好看的人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奈奈生心中突然升起了攢錢多給零買幾套衣服的念頭。
她相信,只要點數足夠多,總有一天可以把這個游戲改名叫《奇跡零零》!
⚹
沒想到降谷零竟然會回學校,他之前所在的班級,3年B班的同學們在見到他時短暫地炸了鍋。
驚訝之後就是歡喜,降谷零剛一走進班級就被激動的眾人圍了起來。
他們都隱約知道降谷零家裡發生了什麼,避開不該問的問題,只是問了些近況表示關心。
看到零在班裡的人緣不錯,本來還提著心的奈奈生松一口氣。
開學第一天沒有正式課程,校長會在禮堂發表講話,充當簡短的開學儀式。
稀稀落落的人群不緊不慢地往禮堂走,降谷零怕奈奈生感到無聊,故意放慢腳步走到了隊伍最末尾,低聲和她聊天。
「其實我高一剛入學的時候,班裡人對我的態度和現在不太一樣的。」
聽奈奈生感慨他人緣好,降谷零搖了搖頭。
「因為我是混血,小的時候就有很多人笑我的頭發和皮膚顏色,進了高中之後雖然好了一些,但還是有人會專門跑來問些不禮貌的問題。」
他說,「如果是嘲諷也就罷了,打回去就可以了。反而是那些問題會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打回去就可以了……奈奈生被他無所謂的語氣逗笑。想起之前飲食街那個案子,零拎著磚頭衝上去的時候,身上的氣勢確實挺唬人的。
看來小時候真的沒少打架。
不過被欺負了知道打回去,總比忍著強。
奈奈生想起了志保。
她的長相也屬於一眼就能看出混血的那種類型,從小到大因為混血和孤兒的身份受了不少欺負,奈奈生小學時期替她打了好幾回架,後來她們班的同學都知道宮野志保有個超級凶而且打人特別痛的姐姐,這才停止了欺凌。
再長大一點,類似的欺凌就更少了。因為會被志保自己直白地懟回去。
他們都不是軟弱好欺的性子,反而更容易得到尊重。
「所以,你是怎麼和班裡同學相處得這麼好的?」奈奈生問,聲音柔和。
「因為景……」
降谷零很久沒開口,和周圍路過的同學打了個招呼,等他們走了才接著說。
「他雖然看起來性格很溫和,甚至都不太生氣,但其實很有正義感,每次遇到這種事都沒辦法放任不管,總是在我開口之前就認認真真反駁回去了。」
提起好友,降谷零聲音裡含著笑,「那家伙超厲害的,每次他說完,對方不僅不會生氣,還會跟我道歉。」
「時間久了,就再也沒有人來找麻煩了。」
奈奈生想起諸伏景光總是溫柔的神色,覺得這大概就是他身上那股不可思議的力量的來源。
能有這樣一個朋友陪著零長大真是太好了……
不像她自己的高中時代,就總是獨來獨往。
拒絕了所有或好意或好奇的搭訕和試探。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更沒有談過一場戀愛,整個青春期奈奈生都是一個人度過的。
為了不牽連到他們,她選擇小心翼翼避開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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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她畢業後一咬牙選擇帶志保出國的原因。
出國前的志保還不到15歲,她還來得及體驗更多自己錯過的那些。
回過神,奈奈生笑笑,語氣如常地接上降谷零剛才的話。
「不過我覺得,諸伏他沒辦法放任不管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遇到這件事的是零吧。」
「可能吧……」
降谷零想了想,沒否認,淺淺地笑了下。
「景他在轉學之前,一直是我們班的班長來著。」
「成績優異,又很會做人,班裡人都很喜歡他。」
他不知不覺誇了一路自家好兄弟,語氣雖然很克制,但表情分明就是帶著點小驕傲的。
奈奈生就含著笑耐心聽他的瘋狂誇誇,覺得這樣的崽也超級可愛。
直到走到禮堂降谷零才安靜下來,整個開學典禮期間都沒再說話。
校長的講話又長又無聊,台下眾人昏昏欲睡,連奈奈生都聽得差點睡著。
是不是每個高中的校長發言都堪比催眠曲啊!
她對著手機屏幕,腦袋一點一點,直到降谷零忽然聽到了砰的一聲。
降谷零:「?」
他沒辦法問她怎麼了,還是奈奈生自己捂著額頭眼淚汪汪地開口:「腦袋磕到桌面了……」
聽起來就好疼。
降谷零低頭死死憋笑,愣是被她弄清醒了。
校長的發言還在繼續,奈奈生磕了一回,把智商給磕回來了。
她又不像零一樣坐在禮堂裡,完全可以干點別的啊!
她那邊安靜了好半晌,不知道去鼓搗什麼了。於是就在降谷零再度變得昏昏沉沉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慷慨激昂的鼓點。
降谷零:「??」
奈奈生把自家好久不用的大音響拖了出來,連了半天線,這會兒終於能放了。
大音響的威力不同凡響,感覺整棟別墅的地板都跟著震顫。
她在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裡捂著一邊耳朵,對著手機收音口超大聲地吼:「零!你!能!聽!到!嗎!」
降谷零:「……」
能聽不到嗎?
他快被她吵死了!
奈奈生過了會兒終於意識到聽不清她說話的只有她自己。
因為住在隔壁的蓮華小姐好心地給她發來了消息。
【寶積寺蓮華:能聽到哦。/微笑】
【奈奈生:……】
【奈奈生:對不起,打擾了。】
【奈奈生:騷瑞.jpg】
她訕訕地把聲音調小,為了避免大清早剛剛睡下的蓮華一會兒提刀殺過來,換成了更穩妥的英語聽力。
應該一定程度上能起到辟邪的效果。
降谷零聽著那邊傳來的女聲冰冷機械的對白,面無表情。
奈奈生倒是覺得自己這個主意相當不錯,「怎麼樣,別人都在聽校長講話,只有你在偷偷學習,這個差距一下就拉開了。高三就是這樣一刻都不能浪費的。」
降谷零:「……」
我真是謝謝你了。
第35章
降谷零左耳校長講話,右耳英語聽力,就那麼坐了十分鐘,臉上是大寫的生無可戀。
這分明是在給他催眠吧?
幸好中途有個電話打進來,奈奈生這才消停了。
電話打了挺久,她回來的時候看見降谷零已經不在禮堂了。
「零,開學典禮結束了嗎?」
「嗯,說是沒什麼事了。」降谷零跟著人群出了禮堂,在往教室走。
開學第一天不用上課,課本之前在教室的時候已經發過了。
所以典禮結束之後今天就沒什麼事了。各班原地解散,很多人直接去了各自的社團報到。
經過一個暑假,活動室都落滿了灰,必須盡早收拾才行。
也有社團趁著今天時間充足,辦了些對外的展示活動。一方面消磨暑假剩余的熱情,另一方面也是為即將到來的學園祭做准備。
整個校園熱熱鬧鬧,不過這些都跟降谷零沒什麼關系。
他休學的時候就退了當時的社團,高三要忙打工和備考,也不想再加回去了,這會兒正准備回教室收拾書包直接回家。
所有人都興致盎然地往校園不同地方走,降谷零在其中顯得孤孤單單的,奈奈生回來時看到這一幕心疼得不行。
「零,你……」
她剛開口,就聽見零的背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那人一路快跑過來,到近處時降谷零察覺不對,回過頭,「山田?」
顯然是認識的。
「降谷,幫幫忙!」
叫山田的男生留著短短的寸頭,雙手合十,上來就是一個大大的鞠躬:「拜托了,能不能來網球部一趟?」
降谷零和奈奈生一起愣了下。
降谷零皺眉:「出什麼事了?」
「隔壁山城高中也是今天開學,我們本來約好一會兒要打一場表演賽的,沒想到部長他臨時請了病假,單打人手不夠了。」山田急切地解釋,「我們實在沒辦法,就想到你了。」
「拜托了降谷!你退部之後我們單打本來就弱很多了,一年級沒有能立刻頂上來的,部長他今天又不在,全靠我們高三的老人在撐誒。」
山田可憐兮兮地賣慘,「而且你也知道山城中學和我們向來不對付。偏偏他們今天陣容特齊整,氣勢洶洶,看著就像來砸場子的。」
「如果我們學校主場還輸了,就太沒面子了。」
「就今天一天,拜托你了降谷!你一會兒應該沒事吧?」
他又往前湊近兩步,努力瞪大了那雙小眼睛,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一點。
降谷零:「……」
他不動聲色後退一步,思考兩秒,聽見奈奈生在他耳畔攛掇:「你就去嘛,零,我想看你打網球!」
「拜托拜托。」她比山田會裝可憐多了。
降谷零無奈。
「我下午還有打工。」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讓我打單打三。」
「沒問題!」
沒想到他心軟得這麼快,山田大喜過望。
「只要降谷你肯來,一切都好辦。」他喜滋滋地拉著零往網球部的方向走,「你就是想一個人打雙打都行。」
降谷零:「……」
那倒也不必……
「你是不知道,山城那幫人提前聽說了咱部長今天不在,剛剛來的時候還裝得特遺憾,說什麼這樣贏了也沒意思,擺明得了便宜還賣乖……誰說他們就一定會贏了?我們說要不把比賽改到開學之後的下午,我們去山城打都行,他們又不願意。」
山田一路叨叨。
「反正你來了就好,這次非得好好挫挫他們的銳氣。哦對,我一會兒把拍子借給你。」
山田太能說了,降谷零和奈奈生雙雙安靜,就聽他一個人叭叭了一路。
網球部的人一早就等在了活動室,見山田真的把降谷零帶過來了,提著的心紛紛落下,原本緊張的氣氛一下松快起來。
活動室的櫃子裡收了不少獎杯,看來這所高中還是所網球強校。
奈奈生捏著下巴,若有所思:零至少已經半年多沒碰過網球,臨時被拉來,要頂替的還是他們部長的位子,正常情況下大家應該挺擔心才對。
能讓網球部全員在看見他時都露出這副松口氣的表情……
零過去應該是,真的很強很強吧?
她想起相冊裡還在上中學的降谷零舉著的冠軍獎杯。
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規模的比賽啊。
奈奈生這邊還在思考游戲劇情,一片歡快的活動室裡已經鬧起來了。
「降谷,你就是我的救星!」
副部長比山田還誇張,沒說兩句話就直接黏上來,被降谷零無情地單手按住額頭。
這位副部長是典型的運動型男生,一身健壯肌肉,被攔住之後停在原地給了零一個深情的飛吻,看得活動室裡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
運動部的男生在沒有異性在場的時候格外容易放飛自我,降谷零有點後悔帶著奈奈生進來。
更驚悚的事情還在後面。
「時間不早了,趕緊換隊服!」副部長看了眼表,催促道。
「知道了……」
於是下一秒,齊刷刷的,所有人都突然開始解扣子。
還有從褲子開始脫的。
降谷零:「!!」
擦,他怎麼忘了這茬。
「不用管我!我捂好眼睛了!」奈奈生反應特別快。
兩手一邊一個把眼睛一捂,指縫張開,露出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
盯——
降谷零:「……」
我信你個鬼。
不用想都知道她不可能乖乖不看。
他動作飛快,撂下一句我沒帶運動服,在外面等你們,就頭也不回地出了活動室。
「誒?」
副部長敞著襯衫露出腹肌,轉頭就看見降谷零閃電般躥出門,衣角帶風,轉眼人就不見了。
他迷茫地摸了摸後腦勺:「在這等也行啊。」
活動室大門一關,奈奈生黯然神傷。
「唉……」
降谷零拿出球拍熱身,聽見她在那唉聲嘆氣,嘴角抽了抽,「有什麼好看的。」
還可惜上了。
他不太爽,試著揮了下球拍,拍子刮出呼呼風聲。
「偷看確實是不太好。」奈奈生擺了擺手。
過一會兒又嘆一聲。
可惡!果然還是好想看!
這個游戲難得的福利,居然就被她這麼錯過了!
正對著牆擊球的降谷零:「……」
手上力氣一個沒控制好,那顆球炮彈一樣衝出去,在牆上猛烈回彈,又重重砸在他身後球場的金屬網上。
金屬網發出轟然一聲響,好半天才停止顫動。
正好從降谷零身後路過的無辜路人:「臥槽……」
差點被一顆網球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
直到其他人都出來了,降谷零才又借口忘記放包回去,把制服鞋換成自己帶的運動鞋。
降谷零的運動服還沒來得及帶來學校,不過反正夏季校服活動起來很輕便,又只打一場,他索性就那麼穿著校服上場了。
直接導致他站在一群人中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網球場旁邊站了好幾個提前聽說今天有表演賽,跑過來看熱鬧的同學,此時目光紛紛像黏在了他身上,沒過一會兒又跑來幾個女孩子。
他們高中的網球是長項,所以愛看網球比賽的人不少。
「果然這麼穿還是有點奇怪。」
降谷零感受到那些視線,默默低頭看著自己的白襯衫。
「誰說的,他們是看你長得好看!」奈奈生說,帶著一種迷之自信,「別想那麼多,昂首挺胸頭抬高!」
小人扭過頭,完全不照她的話做,表情帶著莫名的倔強……和怒氣……
奈奈生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零一定是太久沒打球,緊張了。
她很體貼,決定讓零自己緩緩,視角拉遠一些,打量了一下場上的十幾名球員。
不由自主發出感慨。
不得不說,降谷零長得是真的好看啊!
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感覺畫風都不一樣。
尤其是場上還有幾個非常典型的運動系男生,體格壯碩,毛發旺盛,加上對面是積怨已久的老對手,一個個表情凶巴巴的。和他們一對比,就顯得她家崽崽格外清秀出眾了……
奈奈生愛心泛濫,笑眯眯地將視角移到降谷零身上。
嗯?
零看起來也好凶。
奈奈生:「……?」
迷茫……
誰惹他了?
和旁邊呲牙咧嘴凶神惡煞的副部長不同,降谷零的凶是面無表情的凶。
那張俊秀的臉沉下來,顯得氣場格外驚人。而且他這還是無差別攻擊。
如果奈奈生不是隔了個屏幕,恐怕感覺還要更明顯。
像原本站在他旁邊的山田同學,早已經默默地挪了老遠了。
山田:有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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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能感覺到,對面在看見降谷零也要出場的時候,那股囂張的氣焰明顯小了許多。
雙方賽前握手,山城的網球部部長兼隊長咬牙微笑:「降谷,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這人誰啊這麼不會說話!」
奈奈生怒,對著他的臉捶了一拳,可惜人家感受不到。
「那麼久沒打球,球拍的握法不會都忘了吧?」
那位隊長不知道有個人正在屏幕另一頭哼哼哈嘿地不停打他臉,還賤嗖嗖地問。
他不知道降谷零家裡發生的事,只知道他突然退部了,不過即使如此,這種問題也相當沒品了。
山城高中的網球部就屬於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那種,但成績意外得還不錯。
降谷零懶得搭理他幼稚的挑釁,神色不變,冷靜地伸出手。
「沒意思……」那位隊長見狀嘖了一聲,拍子扛在肩上,懶懶地伸手和他握了下。
降谷零站得很直,和對方吊兒郎當的站姿形成鮮明對比。
「你是單打三麼?」他忽然問。
山城高中隊長:「啊?」
偏過頭去掃了眼場邊立著的分數牌,確定對方的名字就在自己下方,降谷零微微頷首。
臨近正午,室外陽光很足,照得他眼睛顏色看起來更淺,那雙灰藍色的眼眸天生便自帶冷感,此時看起來多了幾分淡漠。
他抬頭迎上山城隊長的視線,瞳孔在陽光下微微縮起。
山城隊長忽然就有了種被猛獸盯上的獵物的感覺。脊背發涼,整個人不自覺站直了。
降谷零唇角微掀,「忘沒忘,打完不就知道了嗎?」
山城隊長:「……」
奈奈生:「……」
奈奈生呆住。
是她的錯覺嗎,怎麼突然感覺剛剛的零很有做她同行的天分呢……
不是,現在日本的中學生打個網球都這麼有殺氣了嗎!
第36章
比賽很快開始。
前兩場是雙打,奈奈生不太看網球,連基本規則都一知半解。
但是很自然地站在了零的學校這一邊。聽見他們得分就鼓掌,屬於典型的氣氛型選手。
雙打結束,兩所學校各贏一場。單打一共三場,從單打三號開始,最後是單打一號。
副部長排在單打二,而和他對打的是山城的一個二年級新人,那一場幾乎算是必贏局。
也就是說,如果單打三號這場降谷零能打贏,他們高中就等於已經提前取得了勝利。
因此兩方對這場比賽都相當看重。
山城隊長剛才被降谷零的氣場震懾到,這會兒還有點心有余悸。
拎著拍子上場前山城的隊員們大概是為了給自家隊長打氣,突然爆發出一陣加油聲。
副部長不甘示弱,發揮主場優勢,帶著圍觀群眾一起吼上了。
「Fu!乳!Ya!加……油!」
降谷零在同學熱情的高呼中往球場走,背影相當僵硬。
太羞恥了……
尤其是聽見那吶喊聲裡還夾雜著一道非常熟悉的聲音的時候……
他被絆了一下。
副部長和山田他們喊也就算了,奈奈生在湊什麼熱鬧啊。
降谷零捂臉,低聲喊她。
「啊?」奈奈生嗓子差點喊劈了,回過神,清了清嗓子,解釋,「積極參與一下嘛,我原來都沒參加過這種集體活動。」
降谷零的高中生活在她看來哪哪都很有趣。尤其類似網球這種對抗性的社團活動。為各自學校的榮譽而戰什麼的,不覺得超級青春熱血嗎?
不管零這個當事人是怎麼想的,總之奈奈生相當的熱情高漲。
降谷零聽出她聲音裡的歡快,想了想,隨她去了。
她開心就好。
唯一的問題是奈奈生的聲音離他太近了,完全無法融入其他人的吶喊聲裡,導致降谷零幾乎只能聽見奈奈生一個人的加油。像個小喇叭在耳旁循環播放,還自帶環繞音效。
降谷零心不在焉地想:她都不嫌累的嗎?
過一會兒大概是覺得喊口號太單調,小喇叭奈奈生又切換成彩虹屁模式。
中間時不時夾雜兩句對山城隊長的幼稚嘲諷,反正對方也聽不到,她在屏幕那頭肆無忌憚。
場上,山城隊長正充滿警惕地站在網前。
他本來想趁著賽前握手再撂幾句狠話,心裡打了一萬字的腹稿,正思考著怎麼開口最有氣勢,就看見降谷零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上來了。
握個手,和他點點頭,又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走了。
全程都沒想起來要搭理他。
被無視的山城隊長:「……」完全沒找到機會開口。
降谷零站到自己的位置上,擺好姿勢,神色這才稍微正經。
然而等了兩秒,毫無動靜。
降谷零:「?」
「你如果想站那兒打,我是沒意見……」他直起身,掃了眼還站在網前不知為何一臉落寞的山城隊長,語氣終於顯出幾分不耐,「但你是發球方。」
「啊?」
山城隊長終於從自己賽前准備好的垃圾話真的成了垃圾的失落中回神,才發現全場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往身側看,場邊的自家隊員各個表情都很尷尬。
奈奈生超級嫌棄:「這人在干嘛?」
山田:「你這家伙不會是太久沒打球,連站位都忘了吧?」
剛剛他就聽見那人的嘲諷了,偷偷記在了小本本上。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報仇的機會。
他嚎完這一嗓子,場邊學生跟著哄笑。
降谷零聽見聲音回頭,才發現場邊不知什麼時候圍滿了人。
這會兒大部分社團活動都結束了,正是學生們准備回去吃午飯的時間,來來往往的過路人很多,被這邊熱火朝天的氣氛吸引,紛紛圍上來看起熱鬧。
導致他們這場比賽的關注度比前兩場雙打要高得多。
山城隊長灰溜溜地走到發球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山城開局不利,還是實力確實差異很大。降谷零居然輕輕松松就拿下了這一場。
最後一顆球帶著巨大力道從山城隊長的臉邊擦過,最終卻在發球者精准的操控下,穩穩落在邊線上。
干脆漂亮地拿下了最後一分。
「發球得分!」
「ACE球誒,好耶!」
【降谷獲勝,比數6:1!】
球拍落在地上,山城隊長渾渾噩噩地摸了下側臉,感覺剛剛被球風刮過的地方生疼。他抬眼,眼皮狠狠一跳。
對面的降谷零一臉輕松,甚至還對他禮貌性地躬了下身。
這分明是嘲諷吧!
奈奈生:呆O.O——
她愣了半天,不敢相信,比賽就這麼結束了?
說好的很強很強的隊長呢?
「他好菜啊!」
奈奈生字正腔圓地發出感慨。
正往場邊走的降谷零聞言,輕嗤。
「蛤?」奈奈生豎起耳朵。
這幾天逐漸培養起來的降谷零專屬雷達滴滴地響。
她敏銳地察覺到零的意思,反應過來,果斷改口,「不對,是零你好強啊!」
順帶非常狗腿地給他捶了捶肩。
這還差不多。
降谷零滿意。
和奈奈生私下鬧騰歸鬧騰,他神情始終雲淡風輕。在部員們眼裡,降谷就是一如既往地輕輕松松拿下一場比賽罷了。
他向來如此,不卑不亢寵辱不驚的,眾人都很習慣。甚至相當佩服他這種態度。
只有奈奈生知道零的勝負欲其實很強,只是大多數時候都被他藏得很好。
大概只有在親近的人和重要的對手面前才會展露出來。
「不愧是我們的全國冠軍!」
山田衝上來攬住降谷零的肩膀,激動得臉紅,同時對山城那邊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那一臉明晃晃的幸災樂禍差點沒把對面氣死。
「全國冠軍?」奈奈生捕捉到關鍵詞,震驚,「誰?零你嗎?」
那個獎杯居然是全國比賽的獎杯!
奈奈生大受震撼——
天才竟在我身邊!
「說真的,降谷,你真的不打算回網球部嗎?」
降谷零還要趕打工,下了場就准備收拾東西走人了,副部長急忙攔住他。
副部長:「如果你現在回來的話,應該還能趕上今年的比賽。馬上是區域大賽了,你回來的話正選肯定有你一個位置。考慮考慮吧。」
降谷零收拾背包的動作停了一下。但只猶豫一瞬就拉上了背包拉鏈,將包背起,抬頭看著副部長。
「抱歉,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我現在全部心思都在那件事上,根本沒辦法思考別的。」
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全國無人不知的櫻花徽章的標志,笑了笑,將球拍遞還給山田。
副部長不由得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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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朋友做了一個約定。明年春天,必須得去赴約才行。」降谷零拍拍山田,「希望你們有個好成績。打工去了。」
山田抱著球拍,呆呆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
半晌才說,「降谷笑了誒。」
降谷零知道家裡出事的消息的時候,正在網球部訓練,那時他眼神陡然空洞的模樣幾乎刻在了山田心裡。
可剛剛提到那個約定時,降谷眼底分明有光。
山田倏然間松了口氣。
……
他擼起袖子揮了揮球拍,嗓門老大:「好!我們也要加油才行!」
結果被副部長無情攔下了:「下一場是我的比賽……還有,把你臉上的笑收一收,你笑得好惡心。」
「誒,你不也是,居然還說我惡心……」
山田小同學傷心的控訴聲從背後隱約傳來。
降谷零走到球場出口時,回頭看了眼鬧成一團的部員們。
「不會舍不得嗎?網球,還有那些朋友。」奈奈生輕聲問。
降谷零收回視線。
「會。但我沒有說謊,考警校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更重要的事。」他冷靜地說,「而且我清楚他們的實力,沒有我也可以打進全國大賽的。」
「好吧……」奈奈生笑笑,「不過舊的朋友不會走散的,而且在警校一定會遇到新的朋友。」
降谷零嗯了一聲。
他聽見奈奈生頓了頓,似乎是有點出神,無意識地說,「零,你其實有很多朋友呢。」
「我很羨慕哦。」
降谷零皺起眉。
回過神,她忽然後悔提到這個,語氣再次輕松起來,「我之前跟你提到的那個室友,還有她姐姐,是我從小到大唯二的兩個朋友。我是覺得有她們就夠了……」
降谷零已經走出球場,聽見這句話時眸色一暗,正想開口。
球場旁圍著的人群忽然一窩蜂朝他湧了過來。
「降谷同學!辛苦了,給你水!」
「剛剛你打得好好,對面山城的臉色都快臭死了哈哈哈!」
「你真的不准備再加回網球部了嗎?」
贏球之後,同學們普遍興致高漲,七嘴八舌的,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降谷零將快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打發走熱情的同學們,從人群中鑽出來,降谷零繞到活動室後一片沒人的地方。
終於能開口。
「不是只有兩個。」他語速很快,帶著點煩躁。
奈奈生沒聽清:「啊?」
「呃……」降谷零深吸一口氣,「不止她們,你還有我。」
我也會一直陪著你,所以,不要羨慕別人。
在聽出奈奈生剛才語氣裡藏著的落寞時,心中猛然升起的酸澀讓降谷零幾乎不知所措。
想安慰她,可奈奈生緊接著就輕描淡寫轉移話題,像每次提起她自己的事情時那樣,輕飄飄的,一筆帶過。
她好像從來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降谷零下意識攥緊拳。
奈奈生一愣,慢慢笑出來:「對哦,零也是我的朋友,對不起啊,零。」
她擔心他不開心,語氣軟下來,像在輕輕哄他。
「朋友……」降谷零咬重音,重復。
剛剛氣她忘記提到自己,可聽奈奈生真的將他歸為朋友,又覺得心底的煩躁依然無法平復。
只是朋友嗎?
第37章
奈奈生看著畫面裡板著臉的小人,苦惱。
糟糕,她好像真的把零惹得不開心了。
降谷零沉著臉不說話,悶頭往校外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奈奈生主動提起一直忘記說的另一件事。
「對了,零,我最近會有點忙。」
「嗯……」降谷零心不在焉,「為什麼?」
奈奈生暗暗松一口氣,沒有不理她,說明還沒有那麼嚴重。
話說回來,零今天自從去了網球部之後看起來就一直怪怪的呢。也不像在生氣,但就是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
奈奈生捏著下巴,覺得青春期的少年心思真的很復雜哎。
她們家的崽好像尤其難懂。
游戲不易,奈奈生嘆氣。
她接著剛才的話,「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剛剛開學典禮中途我不是去接了個電話嗎?我們學姐找我去幫個忙。」
和她關系很好的一位的學姐專程打電話過來說她們實驗室最近人手不足,想找奈奈生去幫忙,她自然不好意思拒絕。反正志保走了,暑假剩下的時間在家也沒什麼事做。
只是奈奈生答應幫忙前也提前打好了招呼,說最終即使做出任何成果,也不需要加上她的名字。
不能怪奈奈生過分謹慎。只是她的名字和任何人的放在一起,對對方都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她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所以我最近可能不能經常來找你了。」奈奈生慢吞吞地說。
她忽然覺得在把零哄好之前就說這件事,有點火上澆油的意思。
零應該不會更不開心吧……
她心虛地拉了拉小人的背包帶子,「我想著剛好你也要備考,我每次過來都挺打擾你的,對吧。」
畫面裡,降谷零默默拿起手機,貼在臉側。
他駕輕就熟地裝成在打電話的樣子,免得路過的同學覺得他在自言自語。
「我不覺得打擾……你要忙多久?」
他感覺書包被某人拽得快從肩上滑下來,手快地拉住,感覺到那一股力道始終黏在自己的包上。
像拖了個撒嬌的小孩子。
拽著大人的衣角乖乖跟在後面。
……
降谷零總是像這樣不自覺想像起奈奈生的模樣。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奈奈生音色其實很溫柔,但又總是用那溫柔的聲音說些跳脫搞怪的話,有時候顯得性格可靠又成熟,有時候又幼稚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還要拉著他一起胡鬧……
明明兩人相處的方式這麼不科學,可奈奈生的喜怒哀樂都顯得異常真實,讓降谷零完全無法聯想到靈異神怪那些方面上去。
在他眼裡的奈奈生就是一個個性鮮活的女孩子,被不可思議的力量和他連接在了一起,僅此而已。
所以他才會不自覺想像她的外表,也會提出去洛杉磯找她。
尤其是在奈奈生像剛才那樣難得流露出脆弱的時刻,那股想要見面的衝動就變得更加強烈。
可見面了真的是件好事嗎?
現實的異性朋友不會像他們一樣,在同一個房間裡朝夕相處,一起看電影到深夜,互道晚安之後再接著互道早安,更不會在房間裡到處留下對方的痕跡。
如果他們真的走到現實中去,距離會不會反而更加遙遠?
停留在如今這樣的關系,他或許反而能離奈奈生近一點。
他想要,離她近一點。
降谷零覺得心跳很重,他又往上輕拽了下背帶,感覺奈奈生依然揪著他的書包,一路嘀嘀咕咕。
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異樣。
他放下心……
「忙多久……嗯,大半年?」另一邊,奈奈生還在思考剛剛的問題。
其實現實中需要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但如果換算成游戲裡的時間流速,就要很久了。
算算日子,等她忙完,都已經是高三第三學期了。很可能中心試驗都結束了。
「當然,這中間我不是完全不來找你,你放心,至少考試前我肯定在的。到時候天天給你帶吃的……」
奈奈生變著法地安慰在她眼裡還在生氣的零,結果說到一半,她突然卡了殼。
看著屏幕,嘴巴不自覺張成一個圓圓的O型。
「我……你……」
奈奈生抱著手機,覺得自己眼花了。
還ㆍ在ㆍ生ㆍ氣的降谷零,頭頂居然冒出了許久不見的粉色數字。
不多不少,正好10。
奈奈生:「??」
見鬼了……
還有一邊鬧脾氣一邊加好感的操作呢?
這游戲的親密值系統怕不是有點問題吧。
打是親罵是愛?
奈奈生干咽了下,突然覺得也許有必要找個機會和降谷零打一架。
不過親密值怎麼加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來到200之後,後面的備注果然也跟著有了變化。
親密度200(朋友之上)
奈奈生:「……」
說得多好,朋友之上,可不就是朋友之上嗎!
她對著系統那四個字的廢話看了半天,氣笑了。
不過,如果加上由這四個字很容易聯想到的另外半句……
那麼一想的話,就真的算是個不小的進展了。
奈奈生看著畫面上降谷零的背影,在床上激動地打了個滾,然後想了想,將手指從書包移到了他衣角上。
有書包擋著,被她暗戳戳揪起的那一小片布料並不明顯,但降谷零的步伐明顯滯了下。
再邁步時,走得似乎更慢了些。
家庭餐廳離學校很近,走路過去才五分鐘,零卻花了接近十分鐘才走到。
一路聊天,其實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就是奈奈生的手指在屏幕上按得差點抽筋。
奈奈生哭喪著臉,一到店裡趕緊給自己可憐的手指頭做按摩。
下次再也不搞這種小動作了!對手游來說難度過高,Pass!
⚹
第二天,降谷零正式開學上課,而奈奈生也回了自己的學校。
實驗室人手嚴重不足,她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也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只要有時間就掛在游戲上了。
奈奈生現在經常是到晚上才有時間上線,和零一起吃個飯。然後兩人各自忙自己的事情,時不時搭兩句話,倒也很溫馨。
雖然親密度的變化似乎像征著零對她的感情有了一個很重要的轉折。
但日常相處時奈奈生其實沒多大感覺。不知道是因為那份變化的小心思被降谷零妥帖地藏了起來……還是因為連他自己都沒能將那份感情整理清楚。
朋友之上,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樣別別扭扭,不清不楚的形容,也許是系統故意應和了降谷零自己糾結的情緒也說不定。
奈奈生將諸多猜測藏在心底,每天照常上線,像打卡一樣和零說晚安。她漸漸養成習慣,總覺得似乎這樣才算過了完整的一天。
偶爾也會因為太累睡著,連麥都忘了關。
降谷零從各種試卷中抬頭,停下筆尖,在長久的安靜中分辨著女孩子規律而安穩的呼吸聲,想像她趴在桌上睡著的畫面。
呼吸又小又輕,睡姿大概也很乖巧。
他托腮,用指尖無聲地碰一碰盆栽裡的小龍貓。小龍貓舉著的綠葉上還帶著點晶瑩的水珠。
每次澆水時,對龍貓而言就像下了場淋漓的小雨,是動畫場景的天然復刻。
也不知道奈奈生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挑了這麼可愛的設計。
降谷零淡淡地笑了笑,收回視線,低頭看書。
他動作很輕,盡量不發出任何可能吵醒她的聲音。直到睡前合上書頁,關掉台燈,降谷零才出聲喊她。
把奈奈生叫醒,催促著迷迷糊糊的她去洗漱睡覺,聽奈奈生用含糊的聲音跟他道晚安,忙碌的一天才終於算有了完美的收尾。
奈奈生有時候也會在白天上線,降谷零大概率不在,她就自己偷偷給他的房間換點小物件。
不同花色的窗簾,她自己愛用的洗發水……或者給他的被窩裡塞一只毛絨貓咪,在零的刷牙杯裡放一只情侶款的牙刷什麼的。
少年看見那些東西的反應每一次都不會讓她失望。
游戲裡的時間飛一樣地流逝,她每次上線都能看見些許變化。
窗戶外的樹葉泛黃,沒多久就開始掉落,等到入了冬,就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杈。而降谷零在這期間,竟然悄悄長高了一些。
奈奈生當然不是看出來的,她是有一天閑著無聊翻人物面板不小心翻到的。
【降谷零】
性別:男
年齡:18
身份:學生
身高:178cm
奈奈生:「!!」
暑假時的降谷零還是175,現在已經178了,長高了3釐米呢!
離她心底男友的理想身高只差2釐米!
奈奈生驚喜若狂,一不小心把上面那句話說了出來。
小人沉默半晌,撇過臉擺出了一個相當不屑的表情。
第二天她上線的時候,發現冰箱裡多了三瓶牛奶。
奈奈生:「……」
這種教科書式的傲嬌,怎麼感覺那麼眼熟呢?
⚹
東京……
正在實驗室裡忙得團團轉的宮野志保打了個大噴嚏。
她抵了下鼻尖,放下手中的報告書,淡聲問,「人魚島?」
「我跟你去嗎?」
宮野志保看著面前俊朗高挑的男人。
「不,和你去的是琴酒和伏特加,我只是順路來傳話。」對方平靜回話。
「知道了……」
宮野志保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點點頭,一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垂眸繼續閱讀實驗報告。
幾秒後抬頭,蹙眉。
「還有什麼事?」
波本倚著實驗室牆壁,聞言才從微微愣怔中回神,揉了揉眉心,「宮野小姐的洗發水很少見,讓我想起一位朋友。」
那一瓶洗發水惡作劇般在他的淋浴間擺了好幾年。因為是女款,他一次也沒用過,但香味早就刻進回憶。
在嗅到的一瞬間將他拉回那些年的時光,他幾乎失神。
「是嗎?這款其實很常見。」宮野志保挑眉,語氣裡帶著些許嘲諷。
「常見……或許……」
波本已經後悔提起這件事,臉色淡下,又恢復往日的模樣。重提正事,仿佛剛才的話題只是隨口一提。
「不要忘記赴約。」
「知道……」
迅速結束話題,他轉頭離開實驗室。
奈奈生的事情應該被好好藏起,尤其不該在組織裡提……是他自己走火入魔了才對。
第38章
只是因為聞到熟悉的氣息就不自覺陷入愣怔,甚至不小心同組織成員透露自己過去的經歷,這對向來謹慎的波本來說已經是極大的失誤。
可這失誤事實上並不屬於波本亦或是安室透。
哪怕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奈奈生這三個字依然有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立刻剝去他所有偽裝、將他打回原形的力量。
似乎只要想起她,他就還是當年那個因為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而不知所措的降谷零。
……
波本匆匆離開組織的秘密實驗室,中途繞過可能的跟蹤,在一個不知名的地下停車場和風見裕也短暫見了一面,將宮野志保的新情報交給對方。
他專程替琴酒跑那一趟去傳話也是這個原因。
宮野志保是組織最近炙手可熱的人才。自宮野回國開始,他就對她投以了很多關注。
當然,是在不會引起貝爾摩德他們懷疑的前提下。
「琴酒和伏特加最近會帶著宮野去人魚島一趟,目的暫時還不清楚,但很可能和她最近的研究相關。
據說這位宮野小姐回國之後,組織裡那個進度一直停滯的研究有了很大進展。但制藥組的事情我沒辦法打聽到細節。」
安室透邊說邊思考,結束介紹後緊接著便迅速囑咐,「風見,你去調查一下人魚島的相關信息。也許能幫助推斷組織正在研發的藥物作用是什麼。」
「明白……」
風見習慣了這位年輕上司的雷厲風行,專注地聽著,在聽到命令時迅速點頭。
他們每次見面都相當小心,以安室透平時的習慣,一般交換完情報並下過新的命令之後便會立刻分別,這次卻不知為何站在原地,遲遲沒有行動。
「降谷先生,還有什麼事嗎?」風見小心地問。
自從以安室透的身份被派去組織臥底後,降谷零這個名字被提到的頻率就大幅下降。
這個名字像征著他和過去的所有聯系。所以每當被喊到時,他都會有些晃神。
安室透猶豫了兩秒。
「宮野志保的調查結果怎麼樣?」
「有關她的信息很少,不過我查到了她在大學期間發表的幾篇論文,她的學校是……」風見很快報出一個校名。
是在全美乃至全世界都名列前茅的一所高校,醫學藥學等專業尤其拔尖。
安室透頷首,「知道了。」
他轉身坐上自己的白色跑車,風見見狀,對著他行了個禮,表情嚴肅:「一切小心。」
安室透開出地下停車場,後視鏡裡是風見在原處擔憂地目送他的模樣。
也許風見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安室透看得清清楚楚:每次送別他的時候,風見都會無意識露出這樣的表情。
作為安室透,或者說降谷零的第一聯系人兼Zero小組成員,他對組織的恐怖深有了解,會覺得擔心也很正常。
安室透收回目光,白色RX-7很快拐出停車場。
他租的公寓在六本木,並不算豪華,但勝在地段優越,離警視廳總部不遠,且周圍高級餐廳多如牛毛,和貝爾摩德談事情也相當方便。但他選擇住在這裡的理由和那些通通無關。
純粹是因為有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對六本木執念很強罷了。她過去天天念叨著以後要在這裡給他租個房子,害得他聽得耳朵都快磨出繭子。
所以等畢業之後要租房子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就選了這裡。
當時還遭到了來幫忙搬家的松田的無情嘲笑,說這裡哪像是剛畢業的人住得起的地方。
「Zero一直都有些小秘密來著,你不懂。說不定是為了以後和哪個女孩子同居方便……」
萩原研二一把攬過松田陣平的肩,兩個活寶對著他擠眉弄眼,最後被降谷零一腳一個從公寓裡踹了出去。
但萩原的玩笑其實聽得他挺心虛,因為不是沒有存過那樣的念頭。
只是直到現在都沒能實現罷了。
安室透走進房間,打開電腦開始查資料。
那個洗發水的牌子他早就做過調查,價格昂貴且發售量很小,是相當小眾的一款,完全不像宮野志保說的那麼常見。
她之所以說出那樣的話,只可能是因為身邊有人在用。
這個價格並不是正常中學生買得起的,也不適合高中生使用,再考慮到宮野志保的年齡,範圍被進一步縮小到她在大學期間認識的人中。
所以他剛剛才會向風見詢問宮野志保的大學名字。
這已經是他數不清第多少次在搜索框中輸入烏丸奈奈生和【Nanami Karasuma】的關鍵字,但這一次,他心情尤其忐忑。
在名字之後加上那所大學的名字,點擊搜索。
結果很快出來。
一如既往,一片空白。
沒有任何有她署名的相關文獻,畢業校友中也沒有找到她的名字。
沒有社交軟件,也沒有任何人提起過她。
安室透關掉搜索頁面,熒幕的光映在他臉上,晦暗不清。
也對……
以奈奈生的年紀,早該畢業了才是,怎麼可能和宮野志保有任何牽扯?
背靠椅背,頭向後仰,安室透將手臂搭在臉上,遮住表情。
長久的沉默之後,發出一聲壓抑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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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東京另一處公寓裡,另一位當事人也被今天的小插曲提醒到了——
宮野志保今天難得早歸,下午回到住所之後算著時差,給奈奈生打了視頻電話。
也許是因為今天波本忽然莫名其妙提起的那個話題,聊到一半,她冒出一句。
「對了,那個洗發水你還在用嗎?」
「在用啊,我不是用了好多年了嗎?那個味道超好聞的。」奈奈生為自己的品味得意洋洋,又奇怪地問她,「我記得你走之前給你行李箱裡塞了一瓶啊,你沒看到?」
「看到了……」宮野志保說。
她回到日本之後收拾行李,才看見被奈奈生偷偷摸摸塞進去的那些東西,壓在衣服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趁她不注意放進去的。
她總是這樣,自己喜歡的、覺得好的東西,就恨不得安利給身邊所有親近的人。
至於對方用不用,奈奈生似乎並不怎麼在意,事後甚至不會過問。
「你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
洛杉磯已經深夜,奈奈生忙了一天,正在洗漱。
她把手機架在洗面台旁,拿了個束發帶把頭發束上去,露出白淨的一張小臉。
烏黑的眼眸干淨清澈,睫毛卷翹,還沾著點水珠。她用毛巾隨便一抹,將臉上的水擦干淨了,拍拍手,正想利落地結束洗漱,被志保出聲叫住。
「抹臉……」
她語氣很淡,隱隱透出威脅。
奈奈生一縮脖子,慫得超快,半只腳都走出洗手間了,聽見志保的話又立刻麻溜地躥回來,「不小心忘了不小心忘了……」
她抹臉的手法看著像在抹桌子。
宮野志保看著自己特意留下的高級護膚品,嘴角抽了抽。
「沒什麼,只是今天有人跟我提起了那個牌子。」她接著剛才的話,「就是那個波本。」
「誒,這個牌子沒有那麼常見的,大概是湊巧吧。」奈奈生撇了撇嘴,有種自己的寶藏品牌被發現了的不爽。
於是順理成章將那不爽發泄到了提起它的人身上。
「話說,波本……他最近出現的頻率有點高啊,那家伙是個什麼樣的人?」
以後說不定還會共事呢。
宮野志保思考片刻,毫不猶豫地評價,「喜歡裝腔作勢的家伙。」
在組織那樣的地方,還會用宮野小姐這樣的稱呼,不是裝腔作勢是什麼?總不可能是來自他本身的修養。
在組織成員身上談論修養這個詞讓宮野志保覺得非常可笑。
尤其是如波本、貝爾摩德那樣的高層。不管他們做什麼,在她眼裡都只是惺惺作態的偽裝。
歸根結底,只是群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罷了。
可是自己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哦……」奈奈生發覺她的低落,笑著換了個話題。
她很會哄志保開心,三言兩語就移開她的注意力。
宮野志保和奈奈生說話時的樣子與組織裡的她判若兩人,向來神色冷淡的人也帶上了幾分柔和笑意。
直到奈奈生困到打起哈欠,宮野志保才輕聲和她道了晚安。
掛掉電話,眉眼中的溫柔還沒完全散去。
和奈奈生的相處時光是在組織裡難得的放松。
哪怕她從來沒有將這份依賴訴之於口。但宮野志保其實一直覺得,只要有姐姐和奈奈生在,她就可以依偎著她們帶來的那一點光亮,在組織這樣的地方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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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戲中的時間過得很快。降谷零並沒有因為備考松懈了晨練和自由搏擊的練習,後者在距離中心試驗還剩一個月的時候,和烹飪技能一起,順利上升到了嫻熟級別。
而智力和體力也在這期間提高到了3級。
智力一達到3級,奈奈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零找了份新的打工。
她在打工系統裡選了半天,最後挑了一份家教的工作。代替家庭餐廳,周內每天晚上去三個小時。
雖然看起來花費的時間差不多,但對方允許零帶上自己的作業,只要在他們家的兩個小少爺有不會的問題時給出解答就行了,所以事實上相當劃算。
最重要的是,那戶姓常陸院的人家薪資給的異常得高。輔導兩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小孩,居然時薪能有2500日元。
「該說不愧是有錢人家嗎……」奈奈生有種天上掉錢剛好砸中她腦袋的不真實感,不放心地叮囑,「如果發現不對記得趕緊逃跑啊!錢沒了沒關系,別讓人家把你賣了。」
「你的想法怎麼那麼危險……」降谷零好笑地說,「誰會買我?」
「我啊!」奈奈生對他的天真感到非常痛心,叉著腰指指點點,「你對自己怎麼這麼沒數,小心走路上被人套一個大麻袋綁走。」
她模仿了一下那個場景,呲牙咧嘴,最後還嗷嗚一聲。
「幼稚……」降谷零不吃她這一套,偏過頭,「能不能別像哄小孩一樣對我。」
游戲裡的小人鼓著包子臉一本正經說這些話,看著分明就是個可愛崽崽。
哪怕知道他設定上的年紀,奈奈生也沒辦法改掉外觀帶來的印像。
「18歲本來就不大。」
「18歲已經可以結婚了。」
奈奈生:「……」
她看著他,沉默兩秒,驚嘆,「原來零你已經在考慮這些事情了……」
真是崽不可貌相!
「只是舉個例子!」
奈奈生聽著他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語氣,一下笑出來。
「好啦,對不起,我會盡量改掉的。話說等開春,你就和我一樣都是大學生了誒。」
「但到時候你也快畢業了吧。」降谷零起身去倒水,泄氣,「還是比我大。」
沒畢業也比他大呀……奈奈生覺得降谷零帶著小糾結的碎碎念實在太可愛了。
看不出來她崽還有那麼偉大的理想呢,想有一天追上她嗎?
不過,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起這游戲的時間流速設定。
該不會真的有一天,零比她還大了吧?
按照現在這個流速,算一算,差不多剛好在警校畢業那一年零的年紀會趕上她。
感覺好奇怪。
奈奈生歪著腦袋想了想。
可是,很想看見再長大一些的零會是什麼樣子呢。
她的小少年會變成成熟的、值得依靠的男人嗎?
到那個時候,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和她拌嘴、吵吵鬧鬧嗎?
也許有一天他真的會嫌她幼稚也說不定。
越想越多,奈奈生果斷收回思緒。不管怎樣,現在的他還是18歲的降谷零。
踩著青春期的尾巴,已經有了些許大人的模樣。但還未完全褪去青澀,帶著一身明亮的少年氣認真而坦誠地接近她,這不正是最討人喜歡的年紀嗎?
看著降谷零對年齡差那麼糾結的樣子,奈奈生還是決定繼續隱瞞時間流速的問題。
她得意:「我一直都會比你大的,快叫姐姐!」
「呃……」一只崽崽板著臉喝水,無動於衷。
然後下一秒被奈奈生呼哧呼哧揉得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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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正式入職家教工作之後不久就迎來了正月。高中的最後一個寒假是在忙忙碌碌中度過的,幾乎沒有幾個高三學生敢在這種時候休息,因為中心試驗已經近在眼前了。
一月成人式之後的第一個周末,就是正式考試的日子。
大部分的考生在這決定命運的一天前都失了眠,降谷零倒是睡得相當安穩。
九點鐘就早早躺下,然後非常難得地在鬧鐘響起之前神清氣爽地起了床。
今天是值得慶祝的擺脫了起床困難症的一天。
奈奈生前兩天跟他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說今天一定會來送他去考試。所以降谷零睜開眼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了她的名字。
「早……上……好……」
奈奈生的早安用的是恐怖電影裡女鬼說納命來的語調。
降谷零:「?!」
「零……」
奈奈生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游魂似的,瞪著茫然無神的眼睛看向屏幕,「你終於起了……」
她喝酒一樣,仰著頭咕咚咽下最後一口黑咖啡,然後又啪嗒倒回桌面。
降谷零聽著那邊的動靜,動作相當小心地下床,「你怎麼了?」
「我昨天來的時候你已經睡著了。」奈奈生有氣無力,「我想著第二天考試那麼重要,怕你忘了定鬧鐘,就干脆沒睡……沒想到你居然起得這麼快。」
她說完,頓了頓,又狀似不經意地問,「對了,你昨天晚上為什麼叫我名字?」
降谷零整個人一下僵住。
「聽錯了吧……我沒做夢。」
「沒做夢為什麼這麼心虛?」奈奈生驚奇,「零,你不會真的夢見過我吧?」
降谷零:「……」
他好像上當了。
「你真的聽見我叫你了嗎?」他懷疑。
「那也可能是我聽錯了。」奈奈生憋笑,意味深長,「零,你不對勁。」
降谷零頂著張微微發燙的臉,睜眼說瞎話,「我是夢到過你,頭發遮住臉,像鬼一樣在房間裡飄來飄去,總之是個噩夢。」
「呃……」奈奈生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有點無語。
是挺可怕的哈。
最可怕的是這個夢還挺真實。現在的她給零的感覺可不就是這個鬼樣子?
「說不定你去試著把女鬼……不是,把我的頭發撩起來,能看見一張驚為天人的臉呢?我就算是鬼也是個超漂亮的鬼。這麼想是不是就不害怕了?」奈奈生建議道。
降谷零走進洗手間洗漱,低頭擠牙膏的時候隨意地點點頭,「行,下次試試。」
其實本來就不害怕。
夢裡看見奈奈生在房間裡飄來飄去,像平常一樣嘴裡叨叨個不停,怎麼可能會害怕?他第一反應是好笑,第二反應就直接走上前了。
可是無論怎麼嘗試都碰不到她。
更看不見她長什麼樣子。
不需要什麼驚為天人、超漂亮的臉,只要能看見她,知道她的長相就足夠了。可是在夢裡,他連那樣也做不到。
這麼一想,確實是個噩夢來著。
從洗手間出來時奈奈生已經把早飯端上桌了,邊吃飯她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考試的注意事項,過一會兒大概怕他緊張,又開始說什麼放輕松,其實考試結果完全不重要之類的。
看著比零這個考生本人都緊張。
「我爸媽當初都沒你這麼啰嗦。」降谷零捧著碗喝味增湯,邊無奈地說,「放心,我最近幾次模考偏差值都很高,考警校足夠了。」
這麼說都是謙虛了,老師不知道找過他多少次問他要不要改志願,以他的成績上東大都有希望,都被降谷零干脆地拒絕了。
奈奈生聽他語氣自然地談起父母,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安心地笑笑,「好吧,那你要加油哦。」
「嗯,該走了。」
降谷零起身,碗筷直接被系統收走,剛好省得他收拾了。他走到書桌邊拿起提前准備好的文件袋。最後一遍檢查准考證,鉛筆,橡皮和其他考場需要的東西。
奈奈生則是翻著牆上的掛歷。
正月換掛歷的時候她才發現,游戲裡的時間其實是現實中的十年前——當然,正月過後就變成九年前了。
她之前一直疑惑為什麼游戲中的東西,尤其是科技產品,看起來都比現實古老一些,那時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將時間設定在了過去。
「零,結果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剛好是你的生日誒。」奈奈生說。
警校不需要參加專門的考試,只要用中心試驗的成績去申請就好,三月左右放榜,剛好是在降谷零生日前後。
「是啊……」
降谷零有條不紊地收拾著,像漫不經心地問,「到時候你會給我獎勵嗎?」
他像是已經確定自己能考上,奈奈生被零的自信感染到,也跟著精神抖擻起來:「好啊!你想要什麼?」
降谷零笑了下,把東西裝進書包,背上。
「什麼都好,你來決定。」
他今天穿了冬季校服,西裝外套配毛衣開衫,將襯衫紐扣一絲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顆,然後打上了墨綠色花紋的領帶。
柔軟的金色短發貼在臉側,唇角那抹笑讓他眉眼籠上一層暖意,整個人看著溫柔得不得了。
奈奈生呆了呆。
因為提前預定好獎勵,零心情不錯,背著書包往外走,想到什麼,又回身。
奈奈生看著他在那一塵不染的神龕前跪下,依然是那副溫和的模樣,和木質相框裡微笑的父母對望。
「我出門了。」他認認真真彙報,「今天是考試的日子,不能遲到。」
奈奈生送他出門,看著降谷零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她這才轉動視角,點到神龕旁邊。
神龕和她第一次來這個房間裡時沒什麼變化,照舊一塵不染,但剛剛還是第一次,零當著她的面同父母說話。
只有未愈合的傷口才會被小心藏起。
奈奈生對著相片裡眉目溫柔的中年夫妻,笑了笑。
「不要擔心,你們的兒子很優秀很優秀,一定可以得償所願。」
第39章
收到錄取通知的時候降谷零正帶著常陸院家的那對雙胞胎在游樂場玩。
他最終考試的成績遠遠高於警校的分數線,錄取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預錄取之後還有對身體素質的核查,為了保險起見,他准備等到正式的錄取通知下來之後再將這件事告訴奈奈生。
於是一直拖到了三月份。
「Zero老師,你考上大學了嗎?」
降谷零在游樂場找了片休息區,用手機聯網查到的錄取通知,望著屏幕出神時,就聽見兩個小豆丁在旁邊異口同聲地問。
這兩個小孩不願意老老實實叫他老師,非要在前面加個Zero,最後就變成了這麼不倫不類的叫法。
「嗯,考上了。」降谷零收起手機,一手一個摸了摸兩人的腦袋。
「我們可以幫你慶祝哦。」他們又說。
兩個小孩子說話時總是沒什麼情緒起伏,語調很平,睜著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降谷零在這份家教的工作開始後不久,就明白了常陸院家願意給出那麼高時薪的緣由。
作為兩個才五歲半的幼稚園生,這對雙胞胎實在是難對付得過了頭。
他們似乎對讓別人分辨他們誰是誰的游戲樂此不疲。
像兩個小復讀機似的,每天問個不停。
一旦猜錯,兩個小孩眼裡就會迅速浮上悲傷和厭惡混雜的情緒,前面幾任家庭教師都是被他們這種態度趕跑的。
可即使猜對了,他們也會說是錯的。那種時候,光和馨表現得又好像其實並不想讓別人認出他們。
手拉手築起結界,拒絕外人進入,卻又會因此覺得寂寞。
奇怪的小孩。
降谷零這麼想著,沒有去糾結該如何分出雙胞胎的問題。而是直接趁周末帶著他們去了趟主題樂園。
每天被困在常陸院家那幢漂亮卻空洞的別墅裡,換成是他也要變得奇怪的。
兩個孩子在樂園裡顯得格外別扭而茫然,和周圍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
因為從來沒來過這樣的地方,而變得像兩只有印隨行為的小鴨子,寸步不離地跟在降谷零身後。
奈奈生回來聽說這場景,想像著她崽帶著兩只小崽崽亦步亦趨走在樂園裡的樣子,心都快萌化了。
而從樂園回來之後,這對雙胞胎的態度居然也奇異地軟和了。
別別扭扭地將降谷零納入了他們的那層結界,開始接受他的教導,纏著他每周帶他們出去玩,也會要他教他們玩一些庶民的游戲。
突然被貼上庶民標簽的降谷零:「……」
直到幾個月後的現在,兩只幼稚園小崽崽已經基本變成了零的小跟班。
降谷零走到哪,他們就頂著冷淡秀氣的小臉,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跟到哪。
場面非常詭異且和諧。
今天照舊是他們每周一次外出的日子。兩人已經不再像第一次來游樂場時一樣不知所措。但依然手拉著手緊緊跟在零身邊。
聽到他們說要為自己慶祝,降谷零笑了笑,蹲下身:「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已經和別人約好要一起慶祝了。」
「是誰?」
「她比我們還重要嗎?」
兩個小孩鼓著臉。
「這怎麼能比呢……」降谷零有點苦惱。
肯定比他們重要啊。
但是這種話說出來,肯定會傷到兩個小朋友的。
誰知道雙胞胎聞言眼睛亮了亮,下一秒眼底就雙雙閃過一絲狡黠。
「Zero老師沒有否認是她誒。」
一個說完,另一個立刻篤定地接上。
「說明對方是女孩子吧。」
降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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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孩子的話我們可以原諒你噢。」
「畢竟Zero老師年紀也不小了。」
降谷零:「??」
兩個小不點你一句我一句,說到最後各自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降谷零的肩,一臉不要辜負組織對你的期待的表情。
降谷零的笑容僵在臉上。
一分鐘前還在為雙子難得展露的善意而感動的他實在太天真了。
零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幾個月前,也是在這裡遇見的那個叫新一的小鬼頭。
不是,現在的幼稚園小孩一個兩個都這麼早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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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這幾天一直在苦惱該給零准備什麼禮物比較好。
之前一口答應下來要在考試結果出來之後給他獎勵。但真到要買的時候她卻有點抓瞎。
不是預算的問題,她手上的預算還是很充足的。
因為零和兩位小少爺相處得異常融洽,常陸院家喜出望外,豪爽地將零的時薪提高到了3500日元。
直接幫奈奈生完成了那個在列表裡放了好久的主線任務,鼓鼓囊囊的錢包。
【任務目標:為降谷零找到一份時薪3000日元的兼職(1/1)】
【獲得獎勵:70pts】
有這70pts,加上之前剩下的點數,足夠給零買一份很好很好的禮物了。
現在主要的問題是,奈奈生從小到大戀愛都沒談過一場,根本沒什麼給男性友人送禮物的經驗。更何況還是零這樣特殊的朋友。
如果不用心准備的話,她崽一定會生氣的。
奈奈生愁得頭都大了。
她趁著某天下午打球的時候,向火神和冰室虛心請教了一下,關於他們這個年紀的男生都喜歡什麼的問題。
「球鞋!」
「球衣!」
「球賽門票!」
得到一連串諸如此類的回答之後,奈奈生嘆了口氣,「算了,當我什麼都沒問過吧。」
「問他們沒用,聽我的。」
亞力克斯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從後面撲過來熱情地一把摟住奈奈生,把站在她對面的火神他們都嚇了一跳。
亞力克斯感覺被攬在懷裡的女孩子身體一僵,下意識地脊背微弓,手肘就猛然發力向著她肋下突刺過來,她嚇得一疊聲,「是我我我!」
奈奈生一秒收住動作,轉頭,露出一雙彎彎的笑眼:「啊,抱歉我誤會了。」
「還以為有人要襲擊我來著。」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亞力克斯:「……」
大白天的怎麼可能有人襲擊你啊!這些習武的東方人的腦回路好恐怖!
在場三人剛剛一瞬都覺得肋下有點涼。
亞力克斯訕訕地松開了奈奈生,「那個男生如果對你有意思的話,你只要跟他單獨相處就是最好的禮物了,親愛的。」
旁邊兩個純潔的男高中生當場裂開。
奈奈生沒注意到石化的兩人,還在苦惱地問:「可如果平時一直在家單獨相處的話怎麼辦?」
「那就換一個地方單獨相處。」
亞力克斯一本正經地豎起一根手指。
火神大我:「……」
冰室辰也:「……」
奈奈生:「謝謝,我悟了。」
奈奈生高高興興離開之後,僵在原地的冰室才回過神,「亞力克斯,你這樣真的不是把她賣了嗎?」
亞力克斯幽幽回頭,「你沒看見奈奈生剛剛那個嗎……你覺得真的有人能欺負得了她嗎?」
「確實,我只能想到她欺負別人的樣子。」
火神大我打個寒顫,立刻對那個被奈奈生看上的男生產生了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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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一回去就登上了游戲,看一眼日期,剛好是零說過的放榜的日子。
他今天好像是有家教的兼職,還沒回家,她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准備起禮物。
先是花整整30pts買下了最重要的那份獎勵。但覺得光一份禮物不太夠,她趴在床上,余光瞅見旁邊的貓咪布偶,習慣性地將它拽到懷裡,邊揉邊思考。
然後動作一頓,突然有了主意。
奈奈生打開商城,直接搜索了關鍵字。
【自制抱枕】
這種心血來潮突然想到的東西商城應該不一定有吧……奈奈生正忐忑著,搜索結果就彈出來——居然還真的有!
這個游戲的商城真是逆天了。
奈奈生再次被驚訝到。
像自制抱枕這種需要玩家或者小人自己動手的商品,售價都不算特別貴。
她只花3pts就買到了。
抱枕本身是那種非常常見的小方枕,雪白的底色,沒有任何圖樣和花紋。
系統附贈了一個針線盒,裡面是各種顏色的線。那就是她的畫筆了。
奈奈生想到那個床架,忽然有點慌:系統該不會真的要她自己一針一針把圖案繡上去吧?
她顫巍巍地點開針線包,選了根土黃色的線。
然後點擊白色抱枕,落下第一針。
針線在她手中像畫筆一樣順暢地劃下一條彎彎曲曲的線,醜是醜了點,但比想像中好了一萬倍,仔細看還能看出隨著用力不同造成的線條粗細不同。
系統這次終於干了件人事,只要自己畫圖案就好了,不用真的去繡,奈奈生松一口氣。
她把枕頭放到最大,專注地用手指在屏幕上畫起來。
在房門打開的同時,奈奈生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大作。
「零……」
聽到降谷零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一邊忙著將抱枕藏起來,一邊習慣性要和他說歡迎回家。
但剛剛開口就被少年壓抑著興奮的聲音打斷。
「奈奈生,我考上了。」
如果奈奈生今天偷偷跟去了游樂場的話就會發現,查到錄取結果時的零看起來遠比現在冷靜一萬倍。
當著兩個小孩子的面擺出一副大人模樣的Zero老師,卻在面對奈奈生時繃不住地揚起唇角。
降谷零靠在牆邊,視線凝在被她掀起的被角上。他大概猜到奈奈生在那個方向,所以奈奈生轉過視角時,真的和零四目相對了一瞬。
她恍然有種兩人在對視的錯覺。
少年笑眼晶亮,一副等待誇獎的模樣。
奈奈生回過神,比想像中更強烈的喜悅湧上來,她把要藏抱枕這件事拋在腦後,拖著那個藏了一半枕頭就朝零撲過去。
「真的嗎?恭喜你!」
余光發現屏幕側邊還有個白色虛影在晃蕩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手指還按著一個枕頭。
奈奈生一松手。
那個枕頭在慣性下順理成章地pia在了某人的臉上。
降谷零:「……」
奈奈生:「……」
別說,連她自己都覺得剛才那一幕像是故意的。
奈奈生看著那個枕頭緩緩滑落,露出一張微笑的臉。
和剛才的笑容好像有點差別。
也許是她看錯了,但她崽的臉看起來是不是比平時更黑了?
奈奈生干咽了下,「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第40章
場面一度很安靜。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奈奈生痛苦地捂住了臉,試圖逃避現實。
零現在大概只會覺得她是直接把禮物丟到了他的臉上,哪有這麼送禮物的啊?
完了,淑女形像不保。
降谷零心情復雜地接住那個從他臉上緩緩掉下來的抱枕,低頭,看見了一個大笑的貓貓頭。
參考了游樂場的貓咪先生的形像,是一只腦袋圓圓的二頭身貓咪,只在服裝上有一些小改動。
貓咪先生的高禮帽換成了深藍色警帽。至於胸口處本該別著那朵大紅花的地方,則是被奈奈生改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形徽章。
金色,像個五角星,依稀可以看出花瓣的紋路。
是櫻花徽章。
降谷零怔了下,仿佛能想像到奈奈生為了繡這個花了多少心思。
針腳細細密密,而且細節充分,說明繡功不差,而且相當用心,但整幅刺繡的線條卻歪歪扭扭。
差的大概是畫功。
她上次怎麼還好意思嘲笑自己為了道歉畫的那副畫?這麼一看他們倆完全是半斤八兩啊。
降谷零好笑地想著,奈奈生見他似乎不計較了,連忙提醒,「零,另一面還有呢!」
他將抱枕翻到背面。
背面是一個小女孩……也許不小了,但因為是Q版,所以看不出年紀。一樣微笑著,旁邊是一個文字氣泡,寫著恭喜你幾個字。
他只能勉強看出小人是黑頭發黑眼睛,穿著隨意,用心程度明顯不如另一面的貓咪先生。
但降谷零的心跳卻忽然加快。
「奈奈生,這是你嗎?」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抱枕上的女孩子。
「對哦……」奈奈生扭扭捏捏的,「怎麼樣,畫得還可以吧?」
她聲音裡也含著笑意,對應上面前Q版小人微笑的臉,降谷零心中一動,「我想再聽你說一次恭喜……可以嗎?」
奈奈生愣了一下,對哦,剛剛那句恭喜被小插曲打斷了。
「零,恭喜你考上警校。」她於是鄭重其事地重復一遍,說到最後忍不住為他高興,「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降谷零對著抱枕上的小人,聽奈奈生一字一句將文字泡裡的內容念出來,唇角輕勾。
「謝謝,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一直以來都只能聽見她的聲音,降谷零連在夢裡都沒辦法為奈奈生構建一個形像。
但是如今看見那個微笑著的小人,他似乎終於能開始想像奈奈生的模樣。
哪怕簡陋,但也算是個進步了。
他翻來翻去地看,過一會兒疑惑地皺眉,「話說,你為什麼不把這兩個繡在同一面?」
「因為畫……不是,繡不下了!」奈奈生理直氣壯。
她原本是想那樣做的,但把自己畫在穿著警服的貓咪先生旁邊,總有種要被他當場逮捕的錯覺,所以才放棄了這個打算。
一正一反,好像還更貼近現實。
「行吧,原諒你了。」
降谷零淡笑,把抱枕攬在懷裡就不肯放手,胳膊夾著枕頭,打開冰箱門想看看今晚做點什麼。
而奈奈生則是抽空查看了一下系統的新提醒。
【完成:主線任務夢想開始的地方】
【任務目標:使降谷零成功考入東京警/察學校(1/1)】
【獲得獎勵:旅行券⚹4】
夢想開始的地方……
奈奈生默念一遍這個任務標題,上次沒在意,這次卻忽然覺得這標題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正好她馬上要開學了,不像暑假一樣能一天到晚泡在游戲裡,到時候零忙著警校的事情,就不至於因為她不在而覺得寂寞了。
奈奈生對於零會因為她不在身邊而感到寂寞這件事有著莫名的自信。
畢竟她崽現在超級喜歡她不是嗎?
雖然零不說,但她就是知道。
奈奈生關掉任務面板,就看見降谷零從冰箱裡拿出了幾根西芹,放在面板上開始切菜,懷裡還夾著那個枕頭。
大有一種再也不准備放下的意思。
「零,你今天准備做什麼?」奈奈生蹭到他身邊,皺著鼻子,嫌棄地看著案板上的西芹,「對了,要不要做火鍋啊?我可以負責買調料和肉,慶祝一下。」
「火鍋?」
降谷零停下切菜的動作,想了想,又接著切,「也行,反正做火鍋也可以放,不浪費。」
枕頭被夾出的痕跡剛好穿過小人的笑臉,向上彎起的唇角變了方向,屏幕外的奈奈生也跟著愁眉苦臉。
「零,我們倆以後肯定過不到一起去。」
她語氣哀怨,不明白自己養出的崽口味怎麼這麼奇怪。
怕他這樣抱著枕頭切菜切到手,奈奈生邊說邊一點點把零胳膊下的枕頭揪了出來,丟到床上。
降谷零舉著菜刀重重地哈了一聲,「為什麼?」
「你居然喜歡吃西芹!」奈奈生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指控他。
原來是因為這個。
「西芹很有營養啊。」降谷零停下動作,「何況你不喜歡我也不會逼你,為什麼會過不到一起?」
聽他這麼認真地糾結那句話,奈奈生眨了眨眼睛,迅速認慫,「其實也不是……就是誇張,誇張手法。」
降谷零把切好的菜放進干淨的碟子,重新開口時聲音很低,「如果做給你吃的話我就不會放,我也不會要你和我一起吃你不喜歡的東西,所以不要說那種話。」
奈奈生被他說得一怔。
降谷零好一會兒沒再說話,悶頭收拾東西,從櫥櫃裡拿出不久前買的鍋和電磁爐,端著問她:「做火鍋用這些行嗎?」
他廚房裡的廚具也越來越齊全了。
「可以的……」奈奈生回神。
降谷零點點頭,「肉和底料就拜托你了。」
「那你等我一下哦……」奈奈生懵懵地順著他的話打開商城,「我馬上回來。」
聽奈奈生那邊沒了動靜,降谷零把鍋和爐子端到臥室的小矮桌上,然後彎腰拎起床上的抱枕,對著Q版奈奈生的額頭彈了一下。
一天到晚跑火車就算了,說的話還那麼氣人。
手下觸感軟綿綿的,小人的臉被她畫得圓乎乎,彈下去之後很快又恢復原狀,依然咧著笑臉。降谷零把抱枕好好地擺在了床頭。
晚上吃火鍋的時候,奈奈生問:「對了,零,諸伏考上了嗎?」
這兩天太忙,還要趕著回來看零的錄取結果,她的飯都是草草解決的,這會兒看著屏幕裡火鍋冒出的盈盈熱氣,肚子又開始咕咕地叫。
所以趕緊轉移話題。
「我還不知道。」降谷零被她提醒,「晚點打個電話問問他吧。」
「好……對了,零,你把手伸出來一下。」
奈奈生偷偷地從床底下抽出什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到降谷零手裡。
「給你,第二份禮物!這是生日禮物哦。」
她超大聲地說,降谷零被嚇一跳,揉了揉耳朵,看著突然被塞過來的東西。
是一張溫泉旅館的宣傳單。
「我預定了這家溫泉旅館3月21日開始的兩天一夜的住宿!」奈奈生情緒超高漲,「剛好馬上就放春假了吧?還可以順便當作畢業旅行。」
參考了亞力克斯給出的意見,她決定換個地方和零單獨相處。
「謝謝你……」降谷零看著手裡的宣傳單,不知為何有點遲疑。
「他們家有好多種湯池,對緩解疲勞很有效哦。」奈奈生說,「你最近鍛煉學習都沒放下,而且一直在打工,也很累了吧?」
她考慮得確實很周到,但……
降谷零放下傳單,猶豫著問:「但我泡溫泉的時候你做什麼呢?」
奈奈生:「……」
笑容驟然凝固。
她怎麼忘了這茬!
使用旅行券的時候她只能在降谷零身邊移動,那零泡溫泉的時候她豈不是也得全程陪同……
奈奈生深吸一口氣。
她一手按住自己的臉,強行扯回飛速上揚的唇角,鄭重:「放心,我到時候會自己找點別的事干的。」
降谷零:「……」
怎麼總覺得非常不放心。
他想說什麼,電話突然響起,來電人的備注是景光。
奈奈生乖乖安靜下來。
「景,我剛好准備打電話給你……」降谷零接起,說了兩句,露出喜色,「真的嗎?太好了!」
奈奈生無聲地笑笑,看來諸伏景光也考上警校了。
「嗯,可以啊……誒?」
降谷零最後放下電話時,面色古怪。
奈奈生:「怎麼了?」
「溫泉……可以再加一個人嗎?」降谷零尷尬地問,「景說已經訂好了來東京的新干線,要來陪我過生日。」
他怕奈奈生不開心,問得很小心。
「當然可以!」
奈奈生完全是大歡迎的態度。
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太明顯,她咳嗽一聲,「本來你一個人去就會顯得很奇怪,有景光陪著你剛剛好。」
但已經晚了。
降谷零聽著她掩不住興奮的語調,微眯起眼。
絕對有鬼……
⚹
降谷零打電話給旅館將住宿人數改到了兩人,說好等當天到了再補差價。
於是本來打著單獨相處名號的溫泉之行就這麼莫名其妙變成了三人行。
3月21日下午,東京周邊某溫泉街。
降谷零拎著包和景光一前一後下了巴士,兩個長相帥氣的少年湊在一起顯得相當養眼。
尤其是在他們身後跟著又下來兩個年紀差不多大的男生之後,畫面就變得更美好了。
車站旁就是一條知名的溫泉街,旅館繁多,還有很多賣紀念品的小商鋪,下午正是熱鬧的時候,來來往往的路人極多。
此時紛紛將視線投過來。
降谷零不適地皺眉,側身給身後的兩個男生讓開路。
「啊,抱歉,謝謝啦。」
留著半長黑色直發的男生語氣輕快,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甚至還對著路旁的女孩子笑著招了下手。
看來是對這樣的場面非常習慣。
他身後留著小卷毛的男生兩手插兜,打了個哈欠,眼角掛著淚珠,懶洋洋地跟上了好友的腳步,路過時順帶對著降谷零隨意地點了下頭。
「看來是跟我們住在同一家旅館呢。」
諸伏景光看著手中宣傳冊背面的地圖,兩個男生走去的方向正好是那家旅館的所在地。
「我們也走吧,Zero?」
「嗯……」
第41章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幾乎是和那兩人前後腳地踏進了旅館正門。
「松田先生和萩原先生……」
穿著和服,妝容精致的老板娘正在為先到的兩人做登記,寫到一半,瞧見走進門的降谷零他們,笑了笑。
「啊啦,請問你們是一起的嗎?」
松田和萩原回眸,向著兩人投來視線。
「誒?不是的。」諸伏景光先反應過來,「我們是提前預約過的降谷和諸伏。」
老板娘將客人名冊往後翻了一頁。果然找到他們的名字,捂著嘴歉意地笑笑,「抱歉,就是覺得四位小哥站在一起非常和諧呢,原來不是認識的啊。」
年紀相符的四人,身高長相氣質都拔群出眾,還帥氣得各有特色。竟然是偶然遇見的,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她打量了一眼四人。
金發少年安靜凜冽,鳳眼的少年溫柔和煦,卷毛少年慵懶散漫。
而他身邊留著長直發的男生則彎著一雙好看的笑眼,看起來俊俏風流。
這樣截然不同的四人站在一起卻微妙得搭調,總讓人覺得他們身上的某一部分是相通的,也難怪老板娘會認為他們是一起來的。
「我也這麼覺得。」一路安靜的奈奈生突然插話,「零,要不要和他們認識一下?」
她興致勃勃地提議。
角色設計這麼帥氣的,絕對不會是普通的路人!
奈奈生相當篤定。
降谷零一手將旅行包隨意搭在肩上,另一只手低頭掏出手機打字,屏幕上明晃晃的一句大寫加粗的不要。
【是你想跟他們認識一下吧?】
降谷零手速飛快。
「誒,我怎麼會是那種人呢……」
她還想裝可憐,結果被自家崽無情戳穿。
【你就是那種人。】
【想搭訕自己去——】
他不為所動,拒絕得斬釘截鐵,打完這句啪地一聲合上翻蓋手機。
奈奈生:「你這顏文字還怪可愛的哈。」
太了解彼此也不是件好事,至少她崽是肉眼可見的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奈奈生惋惜地看著那兩個帥哥消失在拐角。
降谷零敲字的功夫,諸伏景光已經領完房間鑰匙,聞聲回頭,含笑看他,「跟女朋友吵架了嗎?」
「都說了,我哪來的女朋友。」
降谷零也瞥到那兩人的背影,和他們住的房間在相反方向。
他順著老板娘指的方向,率先朝房間走去。
老板娘站在櫃台後,探個頭饒有興致地看熱鬧,見狀手掩唇,偷笑,「明明就是在鬧脾氣,好可愛。」
「對吧?」景光和她對視一笑。
老板娘目送景光追上降谷零的腳步。
諸伏景光如同他的外表一樣,笑容如春風般和煦。而那位姓降谷的客人則和第一印像完全不同,明明一眼看去是那四人中最安靜沉穩的,居然會這麼輕易就露出心浮氣躁的樣子。
還是說是因為手機那頭的聊天對像,才讓他變成了這樣呢?
老板娘靠在櫃台旁,捧著臉,覺得這兩天大概會很有意思。
⚹
房間裡……
奈奈生對著一片漆黑的畫面,面無表情。
從定下要和零一起溫泉旅行開始就一直高漲的心情跌落谷底。
系統還偏偏在這時候很欠揍地彈出一句:
【溫馨提醒:本游戲為全年齡向純愛作品,為了保障玩家和角色的身心健康,特對某些特殊場景做黑屏處理,還請見諒^^】
奈奈生心無波瀾地看著這句提醒,再看看眼前的畫面,有心想問一句:不覺得這樣看起來更不健康了嗎?
換個衣服而已啊!哪裡是特殊場景了!
何況你們家角色自己防我防得已經夠嚴實了啊!
就降谷零那一臉警惕的樣子,防她跟防賊一樣,一進屋就把一頭霧水的諸伏景光推進了洗手間,還讓他在裡面換完衣服再出來……她哪裡有機會!
至於零自己換衣服的時候,她視角雖然依然自動跟隨著他,但一進洗手間畫面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不過不用看也知道,就算系統不拉燈,零也不會讓她看到任何東西。
奈奈生的聲音很滄桑:「零,我不是那種人……而且我現在什麼都看不到了。」
降谷零:「你最近的表現讓我不太信任你。」
奈奈生:「……」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居然是這麼記仇的一只崽。
反正也看不見畫面,她跟降谷零聊起天,「是因為那個松田和萩原嗎?我只是想讓你認識認識新朋友嘛。本來兩個男生單獨來泡溫泉就夠奇葩了,沒想到居然還能碰見另一對奇葩,你不覺得你們很有緣嗎?」
降谷零無語。
奈奈生其實是認真這麼想的。
系統才頒布了新的主線任務,要零再建立幾段新的人際關系。他現在只有諸伏景光一個好友,看著確實有點孤單。
奈奈生想看見零被友人環繞的樣子,而不是總像現在這樣獨來獨往。
哪怕他身邊還有她陪著,但她又不是每時每刻都在線上。
和玩其他任何游戲時都不一樣,對待降谷零,奈奈生始終沒辦法把他徹底當作一個游戲角色。
她想竭盡全力改變零的處境,而不是把孤獨一類的東西當作他的角色標簽或設定,然後被動地接受。
零是不一樣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奈奈生把自己的一部分期望寄托在了零身上。
因為降谷零是如此的真實而鮮活,游戲裡的世界又是這麼豐富多彩,她可以借由他去經歷自己從未經歷過的一切。
去游樂場也好,去不同地方打工也好,和朋友一起畢業旅行也好,甚至考取警校……
他的生活他的夢想,和他即將面對的未來,都與奈奈生完全不同。
他們的生活是兩條朝向相反的平行線,背道而馳,如果降谷零是現實中的人,他們絕不會有像現在這樣和平相處的機會。
即使相遇,也注定會站在截然相反的立場,針鋒相對。
幸而零是游戲中的角色。
他從一開始就和她站在一起。
奈奈生甚至為此認真地感激著蓮華,在那一天將降谷零帶到了她身邊。
所以,她希望零過得更好。哪怕那樣的改變會讓降谷零對她的需要少一些,她也依然對此喜聞樂見。
「換好了……」
隨著降谷零的聲音響起,畫面也重新出現。他已經穿戴整齊,一身藏青色的浴衣,五官清雋,正對著鏡子整理衣領。
少年身形頎長,穿著浴衣尤其顯得清瘦挺拔。
雖然皮膚和發色能看出混血的特征,但降谷零的五官依然偏日系。所以穿著浴衣也不會讓人覺得畫風突兀。
相反,這套浴衣相當合身,腰帶束緊後還能隱約看出精瘦的腰線。
唯一的問題是……
領口捂得太嚴實了。
奈奈生從感慨的情緒中一秒回神,含淚拍桌——
連鎖骨都看不到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好好的年輕人怎麼能穿得這麼保守!
她在心裡哭唧唧地吐槽,一不小心嚶出了聲,趕緊捂住嘴。
降谷零整理的動作一停,疑惑抬眸:「你這什麼聲音?」
「沒有……」奈奈生趴在桌子上,「就是覺得零你太好看了,想……」
戛然而止……
差點透露出了成年人糟糕的想法,好險好險。
奈奈生趕緊剎住,覺得自己還是捂住嘴比較保險。
小人當機兩秒。
耳朵忽然泛紅。
「是嗎,謝謝你。」
降谷零僵硬地打開門出去了,完全沒問好想之後的內容。
她的語氣加上突然的停頓,讓他覺得不問也許更好。
一直等在房間裡的景光在看老板娘收拾床褥,見他出來,問:「Zero,你要睡哪……誒,你很熱嗎?」
景光迷茫……
並且一不小心把自家發小的底泄了個一干二淨。
三月底,才剛入春,空氣裡還帶著些許涼意。何況酒店在山腳,又是臨近傍晚,怎麼可能會熱?
老板娘聞言也直起身,「客人,房間自帶了露台,露台上空氣很好。如果您覺得熱的話可以去吹吹風……」她溫溫柔柔地又補了一刀。
降谷零:「……」
他有點繃不住。
奈奈生不知道他腦補了什麼能把自己羞成這樣,反正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內容,她立刻精神了,在屏幕另一頭樂不可支。
降谷零不知道是不是大腦沒轉過來,竟然真的聽從他們的建議,自暴自棄一樣去吹風了。
露台上放了兩把藤椅,他在其中一把上坐下,聽見景光在房間裡叫他。
「Zero,你這幅樣子,立刻去泡湯會暈吧?要不要先留在房間休息一會兒?」
「嗯。景你先去,我一會兒找你。」降谷零頭也不回地答。
「好……」
景光應了聲,轉頭跟老板娘對了個眼色,後者了然地點頭。
零背對著兩人,對身後的事情一無所知,視角恰好面對零的奈奈生倒是將他們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她笑笑,大概明白了幾分。
本來也不是真的覺得熱,降谷零沒休息多久就想起身,諸伏景光還沒回來,奈奈生見狀有點急,正想出聲攔住他,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飽含痛苦的尖叫。
奈奈生:「?!」
降谷零條件反射般站起來,「什麼聲音?」
屋外一下混亂,奈奈生閉了閉眼,祈禱著千萬不要是案件,系統卻還是冷冰冰地跳出提醒。
【觸發:支線任務……】
奈奈生想罵人。
這個游戲究竟是戀愛游戲還是推理游戲?怎麼走到哪都是案件!
她平時或許還會因為有刷屬性的機會而感到開心。可唯獨今天,奈奈生只希望它是平凡的一天日常。
她看著降谷零衝出房間,正撞上急匆匆往回走的諸伏景光,他過來的方向不是浴池,降谷零掃了一眼。雖然有些疑惑,但目前的情況容不得他多想。
「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過去看看。」降谷零拉過景光,忽然又猶豫,「景,要不你在房間等我……」
他擔心旅館裡發生了什麼案件。景光小的時候因為父母的經歷,有很嚴重的心理陰影,降谷零雖然並不了解他父母那件案子的詳情,但也能觀察出景光至今都還沒能完全走出來。
他擔心景光看見什麼會讓他想起過去的東西。
「不用擔心我,一起去。」諸伏景光果斷搖頭。
從旅店另一頭傳來大力敲門的聲音,伴隨著幾聲急切的叫喊。
「紗織,開門啊!」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有尖叫聲啊!」
「紗織,你說話啊!」
旅店老板娘這時也從前台處跑過來,她來得匆忙,懷裡還抱著個記錄本,景光和降谷零相視一眼,跟上她的腳步。
轉過拐角,看見一群人堵在一個房間門口,裡面竟然還有叫松田和萩原的那兩個男生。
降谷零想起他們領完鑰匙離開前台的時候,似乎確實是朝著這個方向過來的。
看來他們的房間就在這附近。
「房門鑰匙呢!」
頭發有些自來卷的松田一掃之前懶散的樣子,正瞪大了眼睛在問其中一個女人。
「小陣平你小聲點。」萩原拽著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的好友,一邊歉意地看著她,聲音要比松田柔和很多,循循善誘,「你和她住一個房間吧?你身上沒有鑰匙嗎?」
「鑰匙在紗織手裡,她把房間反鎖了。紗織一生氣就這樣。」女人聲音帶著哭腔,轉臉又去問旁邊的男人,「石井,你不是她男朋友嗎?她有沒有把鑰匙交給你?」
「她又不是一個人住,還有惠子你在房間裡,她怎麼可能把鑰匙給我啊!」
叫石井的男人煩躁地捋了把頭發,拉上一邊高高瘦瘦的男人,「太田,幫個忙,一起把房門撞開吧。」
「撞開!」老板娘剛過來就聽見這句話,臉色白了白,「麻煩稍等一下,我去拿備用鑰匙過來。就在前台。」
「我去拿好了。」景光出聲。
「來不及了。我剛剛看見你們的備用鑰匙了,上面沒有備注房間號吧?拿來還要試,但紗織小姐一直沒有回應,很可能已經失去意識了……」降谷零看了眼門鎖,覺得不是特別堅固,當機立斷,「還是撞開吧。」
他想上前,結果房間門被一個小卷毛擋得嚴嚴實實。
降谷零:「喂……」
松田被萩原拉住之後,就一直沒出聲,兩手插兜,彎腰在查看房間的鎖孔。此時直起身,「萩,有沒有……」
「有……」
萩原在他開口前就已經在四處亂看了,瞧見老板娘手裡的記錄本時眼睛一亮,直接伸手,「抱歉,借用一下。」
他拿下記錄本上別著的兩個回形針,丟給松田,回頭對著老板娘一笑,「兩個回形針換一個門鎖,很劃算吧?」
萩原的眼底沒什麼笑意,那笑容更像是在焦急情況下對身邊人習慣性的安撫。
「放心,小陣平很擅長這些……」
他對好友的稱呼竟然是在名字後面加個醬。
松田在將回形針拿到手的同時就用力將它們掰直成了兩根鐵絲。
一根上面彎出一個小尖鉤,另一根對折。將對折的那根插在鎖眼裡,朝開鎖的方向輕輕使力,接著用另一根小尖鉤探進鎖眼。
輕微的哢嗒聲連續傳來,不過十幾秒的功夫,他微微一用力,就擰開了門鎖。
從門縫裡瞥了一眼,確認門後沒有東西,松田直接推開門。
降谷零眼皮跳了跳,看著松田的眼神不太對。
太熟練了……加上萩原剛剛那句他很擅長這些,實在很難不讓人多想。
正常人會懂開鎖這些嗎?
他目光緊盯松田的背影,因為心情不好而一直沒出聲的奈奈生見狀,勉強笑笑,「零,你想學開鎖嗎?很簡單而且很有用哦!以後當警ㆍ察說不定會遇見什麼危險情況,我有空教教你吧。」
降谷零:「……」
好吧,正常人也許也有剛好懂的。
奈奈生心不在焉,也沒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手指在屏幕上隨意劃動視角,忽然瞥見一只腳,她屏住呼吸。
紗織和惠子的房間很大,玄關連接著走廊,走廊一側是衛生間,再往深處才是鋪著榻榻米的寢室。
從門口看過去,正好可以看見寢室的方向露出一只塗著紅色指甲油的腳,皮膚泛著不自然的紅,一動不動,身體剩余部分被牆壁擋住。
「紗織?」惠子膽小,見到這幅場景嚇得失了聲,躲在門後小聲叫她,居然不敢進去。
降谷零第一個走了進去,帶著幾分警惕,動作並不快,但毫不遲疑。
「喂喂,這是女人的房間……」太田沒攔住,站在門口一跺腳,「你有沒有禮貌啊?」
奈奈生在看見那只腳的同時就大概猜到發生什麼,想攔住降谷零,卻又在快出聲時停住。
他既然選擇了成為警/察,就遲早要面對屍/體。既然難以避免,還不如……讓他早點習慣。
可連組織裡很多人第一次見到屍/體時都會被嚇到,零真的沒問題嗎?
她有點擔心,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走到一半的降谷零先壓低聲音開了口。
「奈奈生,你先閉上眼睛吧。」
「誒?」
奈奈生愣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零竟然反過來,在擔心她。
奈奈生恍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她還很小,因為害怕,整個人都在顫抖,可是有人不容拒絕地從背後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黑暗裡。
她的鼻腔裡充斥著血腥氣,雙腿發軟,趔趔趄趄地被推向前,雙手亂摸,碰到一具溫熱的肢體。
鮮血的鐵鏽味一瞬間變得更加濃重,她眼前發黑,耳邊是那道蒼老的聲音。
「奈奈生,睜開眼睛。」
他的話語是不容置喙的絕對命令。
燈光驟然大亮,眼前是陌生女人空洞、失去生氣的雙眼,還有血流汩汩地從她脖頸間的巨大裂口處流下。
尚未徹底僵硬的屍/體被釘在木板上,只為了留給她觀賞。
讓她習慣鮮血,和死者。
奈奈生瞪著大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老人滿意地說了聲可以了,她才猛然閉上已經酸痛到無以復加的雙眼,生理淚水滾滾落下。
身後的人慢悠悠地說,「從今以後,見到屍體,再也不准閉上眼睛。」
從那一刻開始,她被剝奪了害怕的權利。
……
可如今,面前的少年竟然認認真真地在擔憂她看見這一幕會被嚇到。
降谷零的聲音充滿憂慮,奈奈生恍然覺得眼眶發酸。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乎她看見凶案現場時會不會害怕。
她按了按眼角,聲音發澀,「我沒事,不用擔心我,快去檢查一下紗織的情況。」
如今的狀況確實不容他猶豫,兩人的對話多花了幾秒,外面的人已經在大聲問房間裡的狀況了。
降谷零咬牙,走過最後幾步,穿越走廊進了寢室,眼前的場景讓他臉色陡然間難看了不少。
「紗織小姐!」
紗織的黑色長發遮住了臉,倒在榻榻米上,一眼看去無法判斷究竟是昏迷還是死亡。
但奈奈生看著她發紅的肢體和手邊散落的壽司,再聯想到那聲尖叫,嘆一口氣。
氰/化/物。
毒性極強,三分之一個膠囊的劑量就足以造成一個成年人死亡,死因為呼吸中樞麻痹。
因為細胞內窒息,靜脈血氧飽和度增加,中毒者皮膚會呈現櫻紅色。
如果是其他毒物造成的死亡,死者不會看起來氣色還這麼好。
從她手邊的壽司來看,應該是在進食過程中突然毒發的。既然能發出尖叫,就說明不是被噎到而窒息。
大概率是氰/化/鉀。氰/化/鉀中毒時,有部分死者會因為氣管劇烈收縮而發出尖叫。一切特征都對得上。
奈奈生只花了幾秒就得出結論,甚至不需要碰觸紗織。
她已經見過太多死亡,那些知識都刻在腦海裡,像一種本能,在合適的時機用合適的知識,做出恰當的推理,這樣的能力給予了她在任何危險場合准確判斷狀況並隨機應變的能力。
她從小受到的訓練都是為了教會她如何自保。奈奈生不是偵探或警/察,不需要絕對准確,只要能迅速對情況做出大致判斷,就足夠她決定該如何做對自己最有利。
就比如……
「零,不要亂碰。」
現場說不准哪裡會有毒藥殘留,而且如果在現場留下痕跡,事後被警方調查也會很麻煩。
奈奈生這麼想著,見降谷零已經在紗織身旁蹲下身,連忙出聲提醒。
可降谷零恍若未聞,死死盯著女人紅潤的嘴唇,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奈奈生,她還有救嗎?」
還有血色,是不是說明她只是昏過去了?
「如果是食物堵塞呼吸道,我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要不要試試……」降谷零知道自己不夠專業,不敢輕舉妄動,語速極快地問。
奈奈生看著他焦急的模樣,聲音啞在嗓子裡。
心中漸漸被異樣的情感淹沒。
零還太青澀,第一個衝進現場,不是為了破案,只是為了救人。
他和她不同,還沒有足夠的相關知識,無法第一時間做出死亡推斷。但他下意識的反應反而最貼近人性。
他拒絕接受對方死亡的事實,哪怕有一絲希望,也想試試能不能將她救回來。
降谷零太善良,讓奈奈生忽然覺得自己的冷靜和專業顯得那樣冰冷。
她不該把那些教給零。
「零,你輕輕嗅一下她嘴裡,有沒有苦杏仁味?再摸一下脈搏。」
也許,也許是她判斷失誤,紗織還有救。
降谷零很快照做。
「脈搏摸不到了……」他看著女人因為痛苦而扭曲,但仍能看出秀麗的面容,臉色一沉。
眼睫輕顫,他自己咬了下牙,止住顫抖。幾乎沒讓奈奈生看出異樣。
靠近紗織微張的嘴,「有苦杏仁味,很弱,幾乎聞不到。」
他還想嗅,被奈奈生攔住了。
果然……
「是氰/化/鉀。一種毒性很強的毒/藥,嗅入、接觸、注射都會造成中毒……很遺憾,紗織小姐已經沒救了。
零,不要讓外面那些人走,把他們留在玄關,也不要讓他們在房間裡亂逛。這種毒藥必須提前准備,凶手一定在和她相熟的那三人中。」
「喂,怎麼一直不說話啊?」
石井這時才進房間,景光和萩原緊隨其後,再後面是被太田護住的顫巍巍的惠子,和憂心忡忡的老板娘。
松田墊在最末尾,在人們進來之後隨手關了門。
抱臂,後背抵住門,又成了那副懶散還帶著點痞氣的模樣。
石井一見到自己女友倒地的模樣就變了臉色,「快報警!」
「我已經叫好了救護車。」萩原晃了晃手機,在救護車三個字上重重咬字,那雙清透的眼睛收斂了笑意,緊緊盯著石井,又若無其事移開,「當然,以防萬一,警車也叫了。」
石井被他的話刺得臉色一白。
降谷零輕輕放下紗織,她的長發朝臉另一邊散去,終於露出扭曲的面容。
惠子哭了出來,太田渾身發抖,後退兩步,扶住了一邊的櫃子才沒有倒下。
至於石井,則是抱著胳膊,一手捂臉,縮著肩膀,似乎已經痛苦地說不出話了。
萩原移了移步子,擋住老板娘的視線,自己臉色也很難看,但依然回頭溫聲道:「麻煩您在後面等一等。」
而幾乎和石井並肩衝入房間的諸伏景光則是看得呼吸一窒。
不由自主地緊緊攥住拳,指甲扣進掌心。
數年前的夜晚,透過狹小縫隙看見的場面,還有父母死前的面容在眼前一晃而過,他呼吸有些急促。
「景,你沒事吧?」降谷零擔心地看過來。
「他有點應激,零,諸伏同學該不會……」奈奈生皺眉看著景光,說到一半,見降谷零慢慢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道。所以沒辦法隨便猜測。
諸伏景光閉眼慢慢深呼吸,幾秒後居然自己緩了過來。雖然嘴唇依然缺乏血色,但他堅決搖頭拒絕了降谷零試圖表達的關心,直接走上前問,「現在怎麼辦?」
奈奈生松一口氣。
她稍微拉開視角,看了眼屋裡的情景。
本意是觀察現場布局,視線卻不自覺地被四人吸引。
松田懶懶靠在門邊,看似漫不經心,卻牢牢守住了犯人可能逃跑的唯一出口;
萩原站在老板娘身前,安撫著受驚的惠子和太田他們,同時也暗自盯住了三人的一舉一動;
零和景光更不必說,站在房間角落短暫討論之後,懷疑的目光便悄悄投向了嫌疑最重的那人,顯然對凶手的身份已經有了答案。
也許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四人各自承擔起的那部分職責,卻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形成了完美配合。
奈奈生咂舌。
她翻開剛剛因為不爽而沒來得及細看的任務頁。
……
【觸發:支線任務「完美搭檔」】
【任務目標:抓捕凶手(0/1)】
【達成獎勵:「智力」屬性上升;幸運點(臨時)⚹1】
完美搭檔。
說的該不會是這四人吧?
如果真的是這四人,完美兩個字上又為什麼要加引號?
第42章
警方在趕來的路上,房間裡只有惠子低低的抽泣聲,石井不知是不是無法面對女友死去的事實,始終站在走廊單手掩面。
太田一度不滿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攔住他們、不讓他們靠近紗織的做法,嚷嚷了一陣子想讓兩人讓開,好叫石井看看女友的最後一面。
但見石井一副頹廢的樣子,他最後只得訕訕地放棄了。
「抱歉,我們只是想盡量不要破壞現場。」景光歉意地解釋,「警方應該很快就來了,大家再等等吧。」
「破壞現場……我不是已經破壞了嗎?」
一直站在門口的松田突然開口,睜著半月眼,指指門鎖。
「說不定會被那群家伙認為有嫌疑呢。」
「小陣平……」萩原無奈地叫了聲。
「干什麼?」松田偏過頭,「我又沒說錯。」
降谷零看著他這副樣子,莫名惱火。朝著玄關處走了兩步,視線越過擠在一起的人群,和松田對視,「警方會做認真的現場搜證,還有這麼多目擊者,我們都可以幫你作證。而且我們撬鎖進來是為了優先救人,誰也不知道紗織小姐已經去世了。警方不會毫無證據地懷疑你。這個玩笑不好笑。」
松田挑眉……
「誰說我是在開玩笑了?」
兩人僵持幾秒,目光交錯,仿佛呲出火花,松田同學率先發出挑釁:「我還想問,這位金毛大偵探,我在說警/察,你為什麼這麼大反應?」
「哈?」
對方好像一來就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降谷零不爽地就要越過人群,松田像感知到什麼,也跟著直起身。下一秒,兩人身前就各自擋上了一道身影。
「Zero!」
「小陣平!」
「你們消停一點吧……」
「這裡可是犯罪現場啊。」
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從一旁冒出來,一人一個把自家躍躍欲試准備干架的發小拉了回去,熟練地各自順毛,同時向著還在懵逼的圍觀群眾彎腰致歉。
而降谷零和松田陣平不情不願地被拉開,目光在空氣中一撞,又立刻分開。
同時朝著反方向偏過臉。
「切……」
松田超大聲地嘁了一聲。
「蛤?!」降谷零的額頭暴起青筋。
超ㆍ級ㆍ火ㆍ大。
奈奈生圍觀地饒有興致,就差沒叫他們打起來試試。反正降谷零搏擊一天比一天厲害,就是缺乏一點實戰經驗,跟那個松田打一架不是正好嗎?
她躍躍欲試地想搞點事情,但萩原說得沒錯,案子還沒解決呢,如果在犯罪現場發生衝突,躺在那裡的紗織小姐就太可憐了。
「總覺得那位松田同學在故意挑釁你。」她說,「零,你以前見過他嗎?」
降谷零瞥了一眼正在跟萩原說話的松田陣平,低頭打字。
【沒有。第一次見。】
「那可能他就是這種性格吧……」奈奈生想了想,「他剛才對著惠子小姐要鑰匙的時候看起來也凶巴巴的。」
【我覺得那家伙不是故意挑釁我。】
【他看起來更像是對警/察有偏見。】
【至於剛剛要鑰匙……】
降谷零又看一眼依舊板著臉的松田陣平。
劈裡啪啦地在鍵盤上敲出一行字。
【應該是單純情商不行。】
奈奈生:「……」
你這個智力都3級了,魅力還停留在1級的人沒資格嫌棄人家吧!
松田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降谷零下了情商不行的判斷,還時不時對著這方向呲牙咧嘴,五官俊俏的少年露出這麼孩子氣的表情,幼稚得怪可愛的。
「也對……」奈奈生欣賞了兩秒松田的顏,然後才開始思索零的話。
松田和萩原與紗織四人只是剛好住在隔壁的關系,能在聽見尖叫之後第一時間趕過來,不是看熱鬧,而是急著幫忙開門,說明兩人其實和零還有景光一樣,都是正義感很強的人吧?
而且在發現發生凶案之後也沒有因為怕惹上事而選擇離開。
反而默默地幫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一起保護和封鎖了現場。明明做得很好,怎麼最後就給人留下了一個【會撬鎖、討厭警/察、還動不動就愛找人打架。】的反派印像呢……
她思考到一半,余光看見對著降谷零的背影略略略的松田,差點噴出來。
萩原也挺不容易的。
「松田開鎖的時候動作很急切,說明他也是急著要救紗織小姐的。零,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
以降谷零的觀察力,不可能沒注意到——他可是在前台登記的那短暫功夫就注意到了備用鑰匙上沒有編號這樣的細節,而且當時降谷零還是在和奈奈生聊天的。
【嗯,就是這點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明明人不壞,為什麼故意擺出那種態度?】
降谷零也想不明白。
他向來帶著刨根問底的探究心,想不明白的問題就非要搞明白不可。
所以接下來的幾分鐘內降谷零至少不自覺地朝松田看了七八次。
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的諸伏景光:「……」
「Zero,你不會還想跟他打架吧?」他憂心忡忡。
降谷零不解:「誰說我要打架了?」
「不是就好。喂,Zero,關於犯人……」景光壓低了聲音,「你准備怎麼辦?那幾個人已經有點待不住了。」他說著,看向漸漸騷亂的走廊。
惠子因為傷心過度,從剛才哭到現在,太田見她這副模樣,想扶她去外面休息休息,結果被萩原二人攔下了。
這一下炸開了鍋,石井大聲質問:「你們憑什麼攔我們?我從剛剛就想問了,你們該不會把我們當犯人了吧?」
怕刺激到犯人,他們並沒有明確說出凶手就在三人當中這個猜測,這會兒被警覺的石井直接問了出來,四人表情都有點難看。
「讓我們出去!沒看見惠子不舒服嗎?」太田怒道。
石井咄咄逼人:「我才不陪你們這些小孩子玩警/察游戲,等真的刑/警到了我們自然會配合。」
「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讓他們出去。」奈奈生無語,「犯人想渾水摸魚逃出去也就算了,另外兩個人這是在干什麼。乖乖配合,留在現場,嫌疑才會減輕啊。」
降谷零抿著唇,觀察著三人。
「他們穿的都是浴衣,身上沒有能藏利刃的地方,要制服應該很容易。」奈奈生像明白他在想什麼,「要試試直接把凶手抓出來嗎?那個人明顯在煽動其他兩人的情緒,再這樣下去,騷亂可能會擴大。倒不如明白地告訴另外兩人那家伙就是凶手。」
她其實還藏了另一重心思。
支線任務的目標是抓捕凶手,如果等警/察到了才揭開凶手的真實身份,那麼抓捕這個行為就不可能由零來完成了。
降谷零輕輕呼了口氣,像終於下定決心,頷首,又轉頭跟景光對了個眼神。
奈奈生看著少年堅定的表情,捧臉。
她崽變得越來越可靠了。
在案發現場的降谷零就像疊了重魅力翻倍的buff,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們和紗織關系那麼好,怎麼可能害她呢?」惠子還在抽泣著。
萩原關切地扶住她的肩膀,順勢將她拉到靠近門口的老板娘身旁,「惠子小姐,你還好吧?」
松田見狀,故作沒禮貌地擠到好友身邊,不動聲色地用肩膀隔開想跟上來的太田。
降谷零注意到兩人的意圖,心裡一定。看來萩原和松田也猜出了犯人的身份。
有他們配合,會容易很多。
「說起這個,我其實有點不明白。既然關系那麼好,紗織小姐又問什麼要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裡?」
降谷零靠近兩步。
「剛剛惠子小姐你也說了吧?紗織一生氣就會這樣,把自己反鎖到房間裡,她是在跟誰生氣?」
「是……石井……」惠子囁嚅著,「但紗織脾氣比較暴躁,經常和別人吵架的,很快就好了。而且賠禮道歉的壽司是我們三個人一起送過去的。因為她中午就沒有吃東西。」
「所以紗織小姐經常在吵架之後會把自己反鎖進房間裡,還賭氣不吃飯,對嗎?」景光溫和地概括。
「對,紗織一直這樣,我們這些朋友都知道。」太田說,「這跟案子有什麼關系?毒是被下到壽司裡了對吧?說不定是旅館廚房有人無差別殺人!」
「你別血口噴人!」一直很配合地留在這裡的老板娘生氣道,「我們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確實。嫌疑最大的還是惹她生氣的那個人吧?因為是讓紗織生氣這個行為本身,為殺害她創造了機會啊。」
萩原笑眯眯地,「太田先生說的沒錯,我們是在旅館,吃飯都是由廚房做好,再統一送到房間裡一起吃的。這樣很難確保紗織一定會吃下有毒的那一份食物。加上紗織小姐是和惠子小姐一起住,留給凶手的下毒機會就更少了。」
「所以,凶手正是利用了她的習慣,讓她主動地將自己與眾人隔開,來給自己創造了精准殺害紗織小姐本人的機會。」
松田接話。和萩原表面柔和,實則笑裡藏刀的語氣不同,松田相當一針見血,且始終直盯著石井。
石井勃然大怒:「什麼意思!你們是想說我殺了自己的女朋友!就因為我和她吵架了?紗織三天兩頭和別人吵架,憑什麼就懷疑我?」
「懷疑你的理由當然不止這一點。」
降谷零說,做了一個抱臂的姿勢:「石井先生,你從進入現場開始,就一直顯得很拘謹。雙手抱胸,時不時掩面假裝哭泣,就是為了不讓自己無意識中到處亂碰吧?和你相反,太田先生碰過架子,惠子小姐也在站不穩的時候扶了牆壁……」
「下毒者因為清楚毒性,所以會比別人更擔心毒藥殘留的問題。你擔心紗織死前用粘了毒藥的手碰過房間其他地方,怕自己沾上多余的毒藥。所以才會格外小心謹慎,對不對?」
「而且,你並沒有第一時間進入房間。」
「惠子小姐是因為膽小,太田先生是根本沒想到會有這麼嚴重的事情發生,加上為了避嫌,才沒有立刻踏入房間。
而石井你呢?你是紗織的男朋友,沒有避嫌的需要。明知道女朋友可能失去意識昏迷了,為什麼不第一時間進來?」
「胡說,我是怕破壞了現場!」石井惱羞成怒。
「可在門外的時候,我們誰都不知道紗織小姐已經死亡這件事。你卻從進門開始就一直維持著那個姿勢了。」
「一看不就知道了嗎!她腿都是紅的,明顯是中毒吧!我就是因為這個才不敢到處亂碰,我膽小,怕死不行嗎!」
景光搖搖頭:「在別的地方可能會這麼認為,可這裡是溫泉旅館。在溫泉旅館見到身體發紅的人,正常人都會覺得她只是泡湯泡太久了吧?」
石井一下頓住。
他再也難以解釋自己言語邏輯上的漏洞,支吾了半天,而降谷零就在這時冷靜地向前逼了一步。
「我問你,你憑什麼在第一時間就為紗織小姐做出了死亡推定?」
少年眼底精光閃過,始終克制的語氣在這一瞬露出怒意。那是對殺人凶手的深惡痛絕。
「因為是你殺了她。對吧,石井先生?」
他的最後一句問題徹底擊垮了石井的心理防線。
石井猛然轉頭看向玄關的方向,卻發現松田和萩原就並肩站在他身後,護著兩位惶恐不安的女士,同時牢牢堵住了出口。
難怪他們剛剛會提前將惠子拉開。
「還讓我叫警車呢,你早就知道紗織小姐已經沒救了吧。」萩原呵了一聲。
「真是個混蛋。」松田罵得更直白,看著石井的眼神充滿厭惡。
奈奈生暗自感慨。
全部都推理過程都基於幾個少年敏銳的察言觀色,缺乏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按道理石井是完全可以否認的。
可他們偏偏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再篤定不過。如今的氛圍完全就默認了石井就是凶手。心理脆弱的人,這會兒恐怕已經裝不下去了。
完美搭檔,名副其實。
果然,意識到自己早就被懷疑的瞬間,石井徹底崩潰,他轉頭朝著房間另一頭的窗戶衝過去,試圖跳窗逃跑。
太田呆在原地,被他一把推開,險些撞到諸伏景光。
後者扶了他一把,就錯過了第一時間追上去的機會。
他看著降谷零敏捷躲開太田,反應極快地朝石井撲上去,瞪大眼。
「Zero,你小心——」
話音未落,就看見有個家伙越過他,閃電般追了上去。
景光眨眨眼,怎麼總覺得松田躥出去的背影透出一股興奮呢。
一直認真看劇情的奈奈生摩拳擦掌,感覺終於到了自己上場的時機。
她看准機會,悄咪/咪地在石井踩到一個坐墊上的同時將那坐墊拽了一把。
石井踩到香蕉皮一樣腳下一滑。
奈奈生一攥拳頭:「Yes!」
緊追在後面的降谷零趁勢將他撞倒,直接壓在了身下,同時扣住他雙手肘窩,干脆利落地制住了石井想撐地起身的動作。
奈奈生眼睛一亮,零的身手明顯比之前在游樂場那次矯捷很多。
「誰來……」降谷零回身想叫人幫忙,就看見一個黑影飛快撲了上來。
下一秒,松田陣平像跳箱一樣,一屁/股坐在了他和石井身上。
降谷零:「??」
「叫我麼?我來了。」
小卷毛笑得陽光燦爛。
石井身上壓了兩個大活人,眼睛一翻,險些被坐吐了。萩原緊隨松田之後,還想過來幫忙,一旁的景光看了眼降谷零的表情,猶豫著把他拉住了。
諸伏景光:「應該不需要更多人了吧……」
萩原研二:「不是,我是想把小陣平拉開……」
他們倆面面相覷,又一齊看向眼前的疊疊樂。
降谷零感覺著身上的重量,臉色黑如鍋底。
是報復吧?
這貨絕對是在故意報復吧!
第43章
警方急匆匆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四人手忙腳亂按住石井的畫面。
饒是見多識廣的刑警,看到這一幕也有點懵了。
「請問這是……」
「哦,那四位少年已經找到犯人了。」老板娘一直站在玄關口,招手讓員工將趕來的警/察帶到了房間,然後給他指了指,「能看見嗎?就是被壓在最底下的那個。」
「本來那個金發和卷發的兩位少年把犯人制服了,後來好像發生了一點爭執。犯人想抓住機會逃跑,剩下的那兩位見狀也趕緊撲了上去……」
她溫溫柔柔地解說,顯然已經冷靜下來,不似剛剛那樣驚魂未定了,「於是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誰見到剛剛那麼好笑的場面都不可能再緊張得起來。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還算有格鬥基礎。所以反應最快,衝得也最快,後來因為差點吵起來,才給了石井逃跑的機會。
而一旁的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眼疾手快,見狀同時撲了上去,把他徹底壓得嚴嚴實實。
但要說石井厲害到真的需要四個人按著,那倒也不是。
他在掙扎著想要逃跑的同時,就被降谷零和松田一人捶了一拳,徹底歇菜了。後面上去的兩人其實多少有點湊熱鬧的嫌疑。
老板娘省略了以上的諸多細節,警部聽得一頭霧水。
他看了看堆在一起還在吵吵嚷嚷的五人。
哦不,最下面的犯人已經被壓得快吐血了,翻著白眼說不出話,吵的是抓犯人的那幾個。
「喂,你坐到我的臉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剛看他要跑,太著急了……」
「忍一會兒吧小陣平,抓犯人呢啊。」
「明明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到底是來干嘛的……」
不是,這個犯罪現場怎麼一點緊張氛圍都沒有啊!
警部差點昏過去,趕緊指揮同樣呆在一旁的部下,「快去救救那個犯人!」沒看見他已經被壓得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嗎!
「呃……」奈奈生捂臉。
誰能想到呢,刑警來了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救嫌犯。
不過零和景光兩個菜鳥警校預備生,加上萩原和松田兩個不知道什麼來頭的路人小哥,居然真的成功抓到一個殺人凶手。說實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前面的推理都非常帥氣,就是最後抓捕的過程……奈奈生看著警官們手忙腳亂把四人撥拉開,救出了最下面鼻青臉腫衣衫凌亂的石井……
雙手捂臉,實在沒眼看。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被一臉橫肉的警部大人一手一個揪起來,丟給了各自的好友。他們姑且先壓著石井出去了。
路過玄關的時候,石井被老板娘帶著笑,重重地踩了一腳。
聽見石井的痛呼,她故作驚訝,「啊啦,不好意思,沒看見。」
石井當她是計較剛才自己甩鍋給旅館廚師。所以蓄意報復,狠狠啐了一口,想罵,被警察呵斥一聲,按著推走了。
「很遺憾在這裡發生這樣的事。」警部對著老板娘微垂了下頭,是個表示抱歉的動作,「應該會很影響生意吧。」
老板娘為裝遺體的擔架讓開路,斂起笑容:「更應該遺憾的是,這麼年輕的小姐竟然就這樣被殘忍的犯人奪走了生命這件事。」
「本來應該是趟輕松快樂的旅行的。」她嘆息。
抬頭,正對上諸伏景光無意間瞥來的視線,老板娘最後的那句話似乎就又有了別的深意。
奈奈生微怔,知道她在暗指什麼,心情跟著低落。
他們四人被警方各自找去談話,結束時已經接近十點。老板娘在中途叫人送了些吃的過來。
但想起剛剛才看見的紗織小姐中毒死亡後的扭曲面容,根本沒人能吃得下東西。
降谷零已經不是第一次接受類似的詢問,當初飲食街的案子結束後,他就去警視廳做過筆錄了。所以答得非常嫻熟,完全不見緊張。
「幸好降谷你攔住了剩下的那些人,沒讓他們靠近遺體啊。」警部做完筆錄之後忍不住贊嘆,「氰/化/鉀是非常危險的毒/藥。而且那個石井用的劑量特別大,這也是紗織小姐會渾身發紅的原因。
我們在壽司和桌面上都發現了毒/藥殘留,如果讓他們不小心接觸之後又碰了嘴巴,後果不堪設想。之前就有過不少起第一發現者同樣不小心中毒的案例。多虧有你。」
降谷零笑了笑,應下警部的贊美,心中卻想。
不是多虧了他。
是奈奈生,第一時間就判斷出了那是氰/化/鉀。
可她又為什麼會知道?
這疑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盤桓在他心底了。
包括之前的急救知識,撬鎖知識……奈奈生懂的東西似乎遠遠超出了普通人常識範圍。
還有她看見凶案現場時的反應。
降谷零不自覺走了神,警官叫了他幾次都沒聽見,還是奈奈生最後開口。
「零,你在想什麼?」她問,笑了笑,卻並不是真的要答案。
奈奈生輕聲提醒,「警部說筆錄結束了,你可以走了。」
降谷零眨眨眼,回神,跟警官告別。
奈奈生看著屏幕中發愣的零,單手撐著下頜,有些憂慮。
零已經產生了懷疑。
剛剛她心情波動太大,確實忘了遮掩。簡而言之,她表現得根本一點都不像一個正常的女大學生……尤其是當時旁邊還有個瑟瑟發抖的惠子,對比就更明顯了。
現在該怎麼辦?
奈奈生苦思冥想,而降谷零已經走出了房間,萩原研二在外面等另一個房間的松田,諸伏景光也還沒出來,他於是在萩原身旁隔了兩個座位的地方坐下。
「剛剛抱歉了,陣平他不是故意的。」萩原笑著湊過來,毫不見外。
不,就是故意的吧。
降谷零無語,但轉頭撞上這人掬著笑的眼睛,就不好意思說了。
「一直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萩原研二。」對方大方地伸出手,「你們也是東京來的吧?該不會也是畢業旅行?」
「啊,嗯。」降谷零莫名其妙地就和他握了手,「我叫降谷零。」
松田和諸伏景光在這時候同時從房間裡出來了。
萩原研二見狀,揮著手把自家發小也拉來,「他是松田陣平,我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快快,認識一下。」萩原大咧咧地把松田推到降谷零身前,眨了眨眼睛,語調輕快。然後又回頭看諸伏景光,「你呢?你叫什麼?」
「諸、諸伏景光。」
零和景光明顯都有點跟不上他的情緒。
奈奈生看著萩原研二在瞬間就笑眯眯地將四人拉到了一起,張大嘴:這就是傳說中的社交牛逼症吧……
無視了松田陣平鬧著別扭不情不願的樣子,四人交換了姓名,景光歉意開口:「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和松田二人正式告別,事件至此終於算徹底結束。
系統跳出長長的結算頁面。
【完成支線任務「完美搭檔」】
【任務目標:抓捕犯人(1/1)】
【獲得獎勵:「智力」屬性上升;幸運點(臨時)⚹1】
【隱藏目標:與臨時搭檔建立良好關系(1/2)】
【目標獎勵:「魅力」屬性上升至2級】
【狀態:未完成】
【請再接再厲!】
【已建立新的人際關系:松田陣平(矛盾)】
【已建立新的人際關系:萩原研二(相識)】
【獲得技能:毒ㆍ藥學(入門)】
這還是第一次沒能完成隱藏任務,奈奈生不甘心地瞪著松田陣平名字後的矛盾兩個字。
萬萬沒想到,居然敗在了小學生吵架上!
零因為情商不高的松田陣平,痛失了為自己提升魅力值的機會,該說什麼好呢……這就是因果報應嗎……
話說,如果能看見另外三人的屬性的話。萩原研二的魅力值應該已經滿級了吧?
諸伏景光的溫柔屬性一定也很高。
至於松田陣平……是靈巧?
降谷零自不用說,「智力」在這次提升後已經達到四級,他本來就擅長觀察和推理。所以智力提升得尤其快,在五維中簡直是一騎絕塵。
奈奈生驚訝地發現居然真的能一一對上。是湊巧嗎?
但真的這麼想的話,就還差了一個人啊。
奈奈生盯著五維中的體力,指尖在桌面上輕敲。
完美搭檔的引號,或許就是這個含義也說不定呢。
她感慨了一下自己當初的直覺:就說嘛,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這兩個角色畫得這麼好看,果然不可能是普通配角!
諸伏景光借口忘帶了東西要去浴池取,讓降谷零先回了房間。
他臨走前還不太放心地看了眼零的背影,大概是怕向來敏銳的發小察覺,卻不知道有個人在暗地裡默默地跟他打起了配合。
「零,你是不是有什麼想問我的啊?」
奈奈生本來是想避開這個話題的。但這會兒為了景光的計劃,還是問了出來。
果然移開了零的注意力。
他走進房間,打開燈,欲言又止。
「比如我為什麼能認出氰/化/鉀?」奈奈生看不下去,直截了當地問,接著又自己回答,說出了剛剛編了一路的借口,「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我超喜歡偵探小說和推理電視劇的。阿加莎克裡斯蒂就很喜歡氰/化/鉀,這種毒/藥算是推理作品裡的大熱門選手了。所以我就多了解了一些。」
「而且我平時還很喜歡看美劇,越血腥越好,我覺得超級刺激。」她裝作興致勃勃地補充,「下次要跟我一起看嗎?」
騙人的……
她最不喜歡那類型的電視劇和小說。現實已經足夠刺激,她只想在虛擬作品裡尋求一點慰藉。不然也不會這麼沉迷於這款游戲。
降谷零似乎松了口氣。
「原來是這樣。我還擔心你會害怕,是我多想了。」
他果然是在擔心。奈奈生心裡一暖。
「不過……其實你不用解釋那麼多。我沒有懷疑你,最多是覺得有點疑惑,奇怪你的知識面為什麼那麼廣。」降谷零走到桌邊坐下。
奈奈生反而奇怪了,「你沒想過我有可能是壞人嗎?我對著屍/體都無動於衷啊?」
松田陣平只是當著降谷零的面熟練地開了個鎖,零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對了。
而她作為一名普通大學生,又是會急救,又是懂毒/藥藥理,看見死亡場面絲毫不害怕,甚至還會各種格鬥術……而零居然依然能說出我沒有懷疑你。
這不像降谷零的作風。
雙標得未免太明顯……
「怎麼會那麼想?」降谷零比她更疑惑,「我只能聽見你的聲音,而聲音很難騙人。你在看見紗織小姐的遺體的時候會難受,在飲食街也是真的想要救下那個女人。
盡管你總是聽起來很冷靜,但我不認為那等同於冷漠或者無動於衷……壞人不會有這樣的反應,奈奈生。」
「我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我覺得這段時間已經足夠我了解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無奈地說,「我不覺得你是壞人。」
奈奈生定定地看著降谷零。
聲音很難騙人。她倒是從來沒這麼想過。
她看零的時候能觀察到他很多動作和神態細節。所以有時候難免忽略了,在降谷零那裡,奈奈生從來都只有聲音。
他只能通過聲音來了解她和想像她。但這或許反而讓她在零面前更難以遮掩自己。
可那又如何呢……刻意掩藏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總有些東西她永遠都不會在零面前展露,他也就永遠沒辦法了解全部的她。
如果讓零知道那些,他又會有什麼反應?
話說,這個游戲的設計者也不可能考慮到玩家是個窮凶極惡的大壞蛋這樣的事情吧。
零能說出這樣的話,她已經很滿足了。
在奈奈生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的時候,降谷零卻又開口。
「退一萬步,即使沒有那些理由,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懷疑你,奈奈生。」
他認認真真地叫她的名字,奈奈生聽得一愣,隨即失笑。
果然還是雙標。
胸口有點悶,她揉了揉降谷零的頭發。好久沒上手,降谷零變得不太習慣,梗著脖子,紅到耳根。
身穿浴衣的少年頂著一頭亂發,整個人僵硬地正座著,姿勢端正,可愛得想讓人親一口。
「謝謝你,零。」
奈奈生笑眼彎彎。
余光瞥見房門被景光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露出一點點溫暖的,晃動的燭光。
她頓了頓,聲線更溫柔。
「還有,生日快樂。」
第44章
降谷零已經不記得自己十八歲的生日是怎麼過的了。
父母和景光都不在身邊,而他剛剛從親戚家中搬出來,租的公寓裡連家具都沒有置辦齊全,加上被債務追得焦頭爛額,為了省錢,大概連蛋糕都沒有買。
買了又有什麼用?在昏暗窄小的房間自己給自己過生日,插上蠟燭,許願新的一年能有好事發生……這樣難道不是徒增傷感嗎?
所以他什麼都沒做,十八歲的生日和十八歲前半段的每一天一樣。
黯淡,忙碌,壓抑。
直到奈奈生出現,好像一切都忽然開始改變。
降谷零看著眼前的蛋糕,上面點綴著幾顆鮮紅飽滿的草莓,正中間白巧克力片上是景光寫的Zero,生日快樂,他字跡向來清秀標致,連用裱花筆書寫時都是這樣,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的幼馴染隔著蠟燭溫暖的陽光,笑著看他,而耳邊是奈奈生輕輕的祝福。
生日快樂,零。
女孩子聲音比平時更溫軟,尾音上揚,似乎是為成功創造了驚喜而感到有些得意。
「怎麼樣,你沒發現吧?」奈奈生緊接著就驕傲地問,「我和景光打了個配合。」
雖然只是她單方面這麼覺得,但並不妨礙她炫耀。
「這個蛋糕是我提前打電話聯系老板娘讓廚房幫忙做的,本來是想下午那會兒就拿過來,結果被案子耽誤了……幸好筆錄做完之後還沒超過十二點。Zero,你應該沒發現吧?」
與此同時,景光也緊張地問他。
「當然沒有。」
奈奈生得意地搖頭晃腦。
她太了解零,回眸那一瞬間他眼底露出的驚訝不是假的。何況零現在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明顯是不習慣被人創造驚喜。
可他很開心,她看得出來。
奈奈生於是也跟著高興起來。
降谷零在景光的催促聲裡閉上眼,許下了生日願望,睜眼吹熄蠟燭的同時,聽見奈奈生在耳邊興衝衝地問,「零零你許了什麼願望?」
奇怪稱呼重出江湖,是奈奈生得意忘形的結果。
降谷零哭笑不得,她怎麼好像比自己這個過生日的人還開心。
他這麼想著,唇角上揚的弧度卻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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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溫泉旅館回來之後,景光要回親戚家收拾行李,准備搬來東京,而降谷零也收到了警校發來的報到事項。
奈奈生湊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看完了整張通知單。
「竟然是強制要求住宿的啊。」她看得直皺眉。
這間公寓被他們倆改得越來越舒適,奈奈生本來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和零商量續租的問題了。
沒想到警校會這麼狠,竟然要求所有警校生在校期間必須住學校宿舍。
而且看上面的備注,居然只有不到一半的宿舍是單人間,剩下的都是雙人間。
如果零和其他人一起住的話,她會很不方便。
奈奈生在屏幕這頭愁眉苦臉,而畫面裡的降谷零表情也很為難。
一想到要帶著奈奈生和另一個男生住,他頓時頭大。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管他呢。」奈奈生一揮手,「零,離開學還有一周了,我們准備一下搬家吧?」
四月初就是開學季,他們需要提前去報到和布置宿舍,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不過搬家這個詞倒是讓奈奈生一下聯想到了之前剛接到的一項主線任務。
第一次的搬家。
任務要求……記得是要幫零搬到一個更便利的地段。
等等……
上了警校之後,應該沒有比宿舍更ㆍ方ㆍ便的地段了吧?通勤三分鐘,可以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呢。
奈奈生捏著下巴作沉思狀,突然覺得有機可乘。
抓住了任務漏洞,她對搬家這件事一下熱情起來。去警校宿舍是必要流程,相當於白賺一張旅行券的獎勵,好耶。
反正手頭還剩很多點數,奈奈生干脆趁著這次搬家收拾東西的空檔,又到商城逛了一圈。
新學期新氣像,她給降谷零買了一堆新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年紀的少年普遍喜歡裝酷,零的衣櫃裡清一色的黑白灰,好看是好看,但奈奈生始終覺得……太!素!了!
奈奈生有著非常樸實的搭配觀念,覺得大紅色這種亮色系會顯得人看起來更精神。有些人怕穿那些顏色顯黑,但零完全沒有這個煩惱啊!
反正已經夠黑了,再黑點也看不大出來……
奈奈生覺得自己考慮得可太周到了。
再說,之前忙中心試驗,沒心思管這些,現在好不容易考完了,當然要造作一下。
奈奈生尤記得自己剛到美國,在去學校之前被宮野志保拉著,兩個人在奧特ま斯一通爆買的樣子。
奈奈生挑挑揀揀,想像著零穿上的樣子,覺得哪件都很合適,恨不得把商城裡每件衣服都搬回家……於是一不留神就買多了。
降谷零這邊好不容易整理出來一堆不要的東西,自己哼哧哼哧搬到了樓下垃圾場,擦了把汗回來,發現剛剛收拾干淨的房間正中心竟然多出了一堆五顏六色的不明物體。
降谷零:「……」
他謹慎地從最上面拎起來一件淺紫色的圓領衛衣,余光瞥見底下竟然還埋了件酒紅色的尖領襯衫。
「你這是買給誰的……」
雖然已經猜到答案了,但他姑且還是不抱希望地問了一下。
「當然是你啊!」
果不其然得到一句笑盈盈的回應。
怎麼總覺得奈奈生笑得很瘆人啊!
「這種顏色的衣服穿起來真的不會很災難嗎?」降谷零一言難盡,還在試圖抵抗。
「當然不會!」奈奈生遠比零自己對他有自信得多,「你撐得起來!相信自己的顏值!」
她砰砰地大力拍了兩下降谷零的後背,差點把他拍得栽到那一堆衣服裡去。
不過奈奈生也沒准備讓對時尚一竅不通的降谷零自己亂搭。
她拽了下他手裡的衛衣,挨個講過去,從每件衣服要怎麼搭,搭哪件,到色彩的搭配原理,講完之後喝口水,看見降谷零正一臉懵地站在原地。
「怎麼了?」
「沒有,就是突然覺得……」降谷零發呆,「原來你真的是女的啊。」
「當然!」
她自覺受到表揚,一叉腰,昂首挺胸。
其實奈奈生只是剛剛趁著零收拾東西,偷偷把宮野志保留下來的那些時尚雜志翻了一遍,臨時抱佛腳而已。
在零面前火車跑多了,奈奈生現在說這些的時候完全臉不紅心不跳。
產生一些無關痛癢的小誤解有什麼關系!反正零又不可能知道她真實水平。
她看著手機,露出標准的反派笑容。
奈奈生:誒嘿.jpg。
奈奈生手邊的雜志上寫著大大的為男友搭配的108個小技巧,她剛剛照著念了一遍,這會兒心滿意足地合上了。
降谷零看著那一堆衣服兀自沉思。
奈奈生以為他還被自己震驚著,相當受用地去收拾別的東西了。
零買來了好幾個大紙箱,專門搬家用的。奈奈生替他把書架上的書都塞了進去。
她哼著歌,裝到一半,屏幕上忽然跳出提示。
【魅力上升至2級。】
奈奈生:「?!」
什麼情況?
她倏然回頭,看見降谷零拿著件高領毛衣,低頭在自己身上比劃著。
他脖頸修長,一看就適合高領,奈奈生換著顏色給他買了好幾件。這會兒看他比劃,發現果然合適。
可惡,又是被崽的顏值蠱到的一天。
但魅力上升又是為什麼……
降谷零轉頭發現一本厚厚的書浮在空中,就猜到奈奈生八成是停下來在看他。
「還是謝謝你給我買這麼多衣服。」他用食指刮了下鼻尖,「我會穿的。」
「我覺得我知道該怎麼搭了。」
降谷零拿起一開始那件淺紫色圓領衛衣,又從衣櫃裡找出來件白色內搭,疊在一起比到身上,對著奈奈生的方向不太確定地問,「這樣穿應該可以吧?」
本來就是溫柔的顏色,只是太鮮艷了,換成別人來穿可能會相當災難,卻襯得降谷零更眉目溫柔。
已經不是奇跡零零了,是閃耀零零!
怪不得魅力值會上升!
奈奈生想起之前的支線,估計魅力值應該是和時尚、穿搭、還有人際圈一類的東西掛鉤。雖然籠統,但也貼近現實。
臨近搬家前。
諸伏景光先一步把自己的東西搬到了宿舍,再來幫降谷零搬家的時候,正好撞見他在費勁地收拾奈奈生買來的衣服。
景光看了眼降谷零衣櫃裡那一堆七彩紛呈花裡胡哨的衣服,瞪圓了眼睛。再轉頭,發現床上竟然還有個畫著軟萌的貓咪布偶的抱枕。
窗台上,奈奈生新買的迷你盆栽被裝在淡粉色陶瓷花盆裡,正在午後的陽光裡舒展嫩綠的枝葉。
景光:「……」
他湊近過來,拍了拍零的肩。
「Zero,你真的不一樣了。」
諸伏景光對著自家發小,發出欣慰的感嘆。
降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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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將紙箱搬上車,諸伏景光想起什麼:「對了,你肯定猜不到我剛剛在學校見到誰了。」
「誰?」降谷零隨口問。
景光笑了笑,答非所問,「未來的警校生活應該會很有意思。」
叫來的卡車將東西一路送到校門口就進不去了。兩人看著那幾個大紙箱,為難。
大部分人都是帶的行李箱,裡面只裝了學期內要用的東西。
而降谷零不同,因為舊的公寓要退租。所以他幾乎把自己所有東西都拿來了。也就顯得他行李格外多。
周圍好多人好奇地看過來,但沒幾個想來幫忙的。
自己的東西已經夠多了,還去幫別人,閑得慌嗎?就算幫,也是幫小學妹,誰有那個閑工夫幫兩個男生啊。
奈奈生在零耳邊悄悄說:「讓景光留在這裡看東西,你多跑兩趟搬過去吧。我可以幫你托著的。」
她說著,手指按在紙箱上,往上輕抬,降谷零果然感覺手上的重量小了不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他感覺自己甚至可以一趟搬兩個箱子,就是有點擋視線。
降谷零按照奈奈生的話,拜托景光留在原地,自己真的搬了兩個箱子走了。
景光:「……」
他看著零輕輕松松抬起他費了半天勁才運下車的箱子,大震驚。
看來他得好好鍛煉才行了……
不能拖Zero的後腿啊。
降谷零不知道景光在他身後默默地下定了決心。他問了別人男生宿舍的方向,一路頂著注目禮走進宿舍樓,進門時還差點撞到人。
「啊啊抱歉……我去!你力氣也太大了吧!」
降谷零聽見那人不小心說出口的驚嘆,疑惑地歪頭,從大紙箱後面露出半個腦袋。
差點撞到的那人濃眉大眼的,個頭很高,身材壯實,他驚訝完就幫降谷零拿下了最上面的紙箱。
「我幫你搬過去吧,同學,你住個房間?」
奈奈生趕緊松力。這兩個紙箱其實分量很重,沒了她的幫忙,降谷零搬著都有些吃力,對方倒是顯得游刃有余。
奈奈生看著這一幕,忽然聯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測。
最後的那個人,難道是他嗎?
「謝謝,我還沒有分配到房間……」降谷零趕緊道謝。
「啊,你也是新生啊?那我先帶你去報到的地方吧。他們會負責分宿舍的。也不知道單人間還有沒有剩。」
男生很熱情,搬著沉重的紙箱率先朝走廊上的某處走過去。
報到處就在男生宿舍一樓,兩人甚至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就已經走到了。
「你好,我是一年級新生……」
他對著負責登記的老師,露出溫和笑意。但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啊,這不是降谷嗎?好巧啊。」
他一抬眼,萩原研二居然一臉驚喜地站在他面前,看到什麼,這位語氣輕浮的帥哥又對著他身後招了招手。
「這裡——」
降谷零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嗤,他轉過頭,一張熟悉的且讓人非常不爽的俊臉撞入眼簾。
松田陣平頂著和他同款的不爽表情,重重地將手上的行李放在桌面上。
「你為什麼在這裡啊?」
降谷零:「……」
「這話該我問你吧。」他向來冷靜的表情出現裂痕,「你居然是警校的?」
撬鎖熟練、討厭警察、還動不動就愛找人打架的小卷毛同學,居然是警校學生。
這貨該不會是來臥底的吧!
第45章
「你好老師,單人宿舍還有剩嗎?」
降谷零懶得跟松田陣平糾纏,看向報到處坐著的老師。
他提前從景光那裡聽說,宿舍是按先到先得分配,大部分人都想住單人間,所以得趕緊搶才行。
「老師,我也想住單人間。」松田陣平插話。
「單人宿舍只剩下一間了,你們都想住,這怎麼分?」負責登記的老師聞言,為難地說。
居然只剩一間了。
「要不,小陣平和降谷你們倆一起去住雙人間吧?」萩原研二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吟吟地提了個餿主意。
果不其然遭到異口同聲的強烈反對。
「絕對不要!」
松田陣平還附贈了一句:「萩,你腦袋沒問題吧?」
一邊探了下他額頭,被萩原笑著拍開了。
「明明跟我來住雙人間就好了……」萩原跟他咬耳朵,「小陣平,你分明就是在故意跟降谷對著干吧?」
「呃……」
「他哪裡惹到你了?」萩原研二好笑地問。
「就是他那種超——級喜歡警察的勁兒讓我看著很不爽啊。」松田陣平在超級兩個字上咬重音,遷怒一樣。
萩原把松田拉到一邊說悄悄話,降谷零懶得聽,奈奈生倒是光明正大地跑去偷聽了。
「哦哦……小陣平是因為不喜歡警察所以才跟你較勁啊。」
她屁顛屁顛地回來跟零彙報情報。不過一兩分鐘就迅速被萩原研二輕佻的語氣傳染了。
對上降谷零的死亡眼神之後她結巴了一下。
「呃,那個什麼,小、小零?」
降谷零:「……」
閉嘴吧你……
最後還是陪著降谷零來的那個壯實的男生和事佬一樣提議,「別吵了,猜拳決定吧。誰贏了住單間。」
在別人看來已經算公平,但降谷零和奈奈生卻還是沒辦法接受。
沒辦法,誰叫他們其實算是兩個人住呢……
降谷零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還幫自己抱著紙箱的男生,後者大概是覺得這重量實在不算什麼,甚至忘記放下來了。
他苦惱地蹙眉。
再說什麼好像顯得不太禮貌,畢竟對方是好心出來打圓場的。
「零,你答應吧。我好像有辦法了。」
另一邊,奈奈生為了彌補剛才失口叫出的小陣平,苦思冥想半天,甚至跑去翻了商城,最後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解決辦法。
上次支線任務的獎勵,還有一條是【幸運點(臨時)⚹1】,她沒來得及細看,現在點開介紹,似乎是可以臨時附加一個幸運值buff的意思。
約等於轉發一個錦鯉的效果。
效果很微弱,買彩票中大獎什麼的想都別想,但贏個猜拳應該不成問題。
對不起啊,松田同學。
奈奈生在心裡默默跟松田陣平道了歉,然後果斷對著道具點擊了使用。
「石頭剪刀布——」
松田氣勢洶洶地出了石頭,然後被降谷零隨手出的布輕描淡寫地打了回去。比賽在三秒內光速結束。
萩原:「噗嗤……」
他捂臉笑得肩膀直抖,「小陣平,你好菜啊哈哈哈!」
雖然全靠運氣,但兩個人的氣勢差異也太明顯了吧!
尤其是這邊松田陣平還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拳頭。而那邊降谷零已經一臉淡定地抱著箱子去登記那個剩下的最後一間單人宿舍了,萩原對自家幼馴染油然而生一股同情之情。
「沒辦法了,來跟我住吧。」他拍拍松田陣平的肩,然後順手把他拖走了,「來來,這邊……先把行李放了再回來登記也不遲。」
「喂喂,萩!」
松田陣平睜大眼,被滿臉笑意的幼馴染不容反抗地拖遠了。
成功掐滅最後一簇即將燃起的戰爭的小火苗。
奈奈生默默比個大拇指:Nice,hagi!
降谷零站在自己分配到的宿舍門口,感謝地送走了來幫忙的那個長相粗獷的男生,回到房間時才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與此同時,景光站在校門口,守著一堆箱子可憐巴巴地等著。
四月,正是櫻花爛漫的時節,東京警察學校門口的道路旁栽滿了櫻花樹,一陣風刮過,淺粉色花瓣紛紛飄落,不少都落進了校園。
降谷零終於想起自家幼馴染,一路從宿舍樓狂奔到了校門口,踏著紛飛的櫻花瓣,在景光和那些紙箱前來了個急剎車。
「抱歉抱歉,剛剛碰到了……」
「碰到松田和萩原了吧?」景光已經提前猜到。他彎起好看的鳳眼,「我剛剛報到的時候已經跟萩原打過招呼了。他說松田晚點就到,我還在想會不會撞上呢。」
「那你早說啊……我嚇了一跳。」降谷零抱起剩下的紙箱,抱怨道。
「Zero,你真的不覺得重嗎?」景光看著他再次抱起兩個,又是擔心又是驚嘆。
「沒關系,這裡面裝的東西比較輕。」
而且還有奈奈生會幫忙。
但手上的重量遲遲沒有減少,他有些淡淡的疑惑。
正奇怪著,就看見一枚小小的花瓣飄飄悠悠晃了過來,不偏不倚正落在他鼻尖。像一只粉色的蝴蝶,輕逸地下落,然後短暫佇足。
沒有刮風,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
怕抖落那片花瓣,降谷零呼吸不由放輕了,聽見耳旁女孩子的悶笑。
輕盈柔軟的花瓣掃過他輕輕顫動的眼睫,激得降谷零下意識閉上眼,感覺它拂過面頰,最後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輕飄飄地貼在了唇上。
心跳聲驟然放大。
「Zero,你怎麼停下了?」
景光回頭看過來的同時,櫻花瓣被風卷起,歸入花海,轉頭就消失不見。
這次是真的起風了。
被那一時興起的惡作劇弄得耳側發熱,降谷零定了定神,才重新邁步,「沒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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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混進警校裡。
也不知道游戲作者是不是專門去警校取過景,面前偌大的校園異常真實,操場、訓練場,靶場,教學樓,宿舍區……分布合理,整齊有序,處處都透著警校特有的威嚴肅穆。
奈奈生像個混入敵方大本營的二五仔,大氣都不敢出。
感覺這股彌漫在校園裡的凜然正氣對她實在太不友好了。
零已經將那棟公寓收拾干淨,今天離開前正式將鑰匙交還給了房東,舊地圖關閉,警校應該就是新地圖了。
系統提醒她,在宿舍內奈奈生可以像以前在公寓一樣自由探索。
但一旦走出宿舍,就只能跟隨降谷零活動了。不過好就好在,警校內的活動不需要旅行券,自由度大大提升,地圖面積也有了前所未有的大升級。
只是奈奈生實在難以擺脫那種老鼠撞進了貓窩的感覺。
她一路跟著降谷零,狗狗祟祟。
這會兒還不算正式開學,校園裡大多是和她同樣在好奇地四處打量的大一新生,不過偶爾也能撞見留在學校的其他年級學生,穿著制服,英姿颯爽,在眾人欽羨的目光中目不斜視地走過。
「警校生就是不一樣,感覺學長學姐們光是站在那裡都很有氣勢。」景光看著又一位和他們擦肩而過的學長,有些憧憬,「Zero,我們以後也能成為那樣的前輩就好了。」
「肯定會的。」降谷零想也不想地應。
「不只是成為那樣的前輩,我們會成為最優秀的警察。」他補充。
「像我哥那樣……」
「比你哥還厲害。」
諸伏景光被降谷零那股莫名的自信感染,跟著笑起來。
降谷零抱著箱子,撞了撞他。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地走到宿舍。
男生宿舍樓前,新生正進進出出地搬東西,分到同一間或隔壁的學生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已經自然結成了小團體。
「Zero,你住哪一層?」
「三樓,你呢……」
降谷零抱著箱子,正在說話,肩膀突然被路過的人撞了一下。手裡的箱子險些掉下,被奈奈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那男生和他同行的人停下腳步,卻沒有道歉,反而是睜大了眼睛看著降谷零:「啊啊,我沒看見你。」
「那麼扎眼的金發怎麼可能看不見啊藤本?」他身旁的人嬉笑著,語氣讓人相當不適。
「也對……」
叫藤本的男生跟著同伴的話大笑起來。
「喂,警校不能染發的,你應該知道吧?」藤本長了滿臉麻子,對著降谷零擠眉弄眼,還騷包地撫了把發梢,「你留著金發是怎麼進來的,教教我?」
「惡心……」奈奈生冷了眉眼。
降谷零淡淡地看了眼兩人,沒有如預想中那樣暴跳如雷,反而讓他們愣了一下。
「喂,你們……」
「景,走了。沒必要和他們浪費時間。」
他打斷諸伏景光的話,率先往台階的方向走。
從小到大經歷過一次又一次的場景再次發生,降谷零有點掃興。原來即使是在警校,也照樣會有那些爛人存在。
尊重人權,公正而親切地履行公務……別開玩笑了,這種人真的能成為警察嗎?
降谷零想起學校宣傳手冊上給出的警察定義,嗤笑一聲。
沒關系,反正他來警校也不是為了同這種人為伍的。
他在心裡默念,神色平靜許多。
奈奈生見到他這幅樣子卻有些難受,她思考著要不要做些什麼,身後響起一聲驚雷般的怒斥:「喂,你們兩個還不給我道歉!」
幾人同時回頭,就看見之前幫降谷零搬東西的高個子男生橫眉怒目,嗓門震天,邊說邊一邊一個搭住了藤本和他同伴的肩,語氣讓人發寒。
「在警校搞這種排擠同學的小手段,不怕我上報給教官嗎?」
他身高接近兩米,靠近過來的時候顯得壓迫力十足,再加上那張不怒自威的臉,讓藤本他們嚇出了一身冷汗。
「抱、抱歉。」藤本不情不願地道了歉,腳底抹油,拽著他同伴趕緊溜了。
男生看著兩人背影,一聲冷哼。
轉頭想跟降谷零說什麼,剛走出沒兩步的藤本突然一聲慘叫。
幾人一驚,齊刷刷看過去。
正好看見藤本在走廊拐角處摔了個狗吃屎,額頭咣當一聲狠狠嗑在地上,他面前的萩原研二剛剛轉過彎,對著五體投地的藤本,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快起來,我可受不起。」
說歸說,完全沒有要扶他的意思。
牆角,一只雪白的運動鞋正慢悠悠收回去。松田ㆍ罪魁禍首ㆍ陣平手肘抵著牆,懶洋洋地探出半邊腦袋:「可算讓我找到你了啊。就是你這個混蛋剛剛說我的頭發是燙的?」
松田陣平一手插兜,彎腰,扯著藤本的耳朵,在他耳邊一字一頓地怒吼。
「我告訴你,老子這是天!然!卷!啊!」
降谷零:「……」
諸伏景光:「……」
合著他原來不是跟混血過不去,是跟頭發過不去。
再看一眼藤本年紀輕輕已經有稀疏趨勢的發頂,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只有老實人伊達航拳頭在掌心一拍,腦回路清奇:「啊,這家伙只是看不慣帥哥吧?」
這麼一說好像也有道理。
走廊上圍觀的眾人看一眼金發黑皮同學和小卷毛同學的長相,再看一眼藤本那張歪瓜裂棗的臉,齊刷刷發出哦的一聲。
又醜又禿的藤本撅著屁股趴在地上,感覺就連自己唯一的同伴兼舍友都蹭著牆默默和他劃清了界限,癟著嘴,突然有點想哭。
還沒哭出聲,聽見旁邊有人驚叫。
「我去,小心……」
啊?
藤本茫然,感覺本來還站在身前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兩個人突然蹦到了兩米之外。
兩個帥哥一臉詭異地看著他頭上,眼神像在默哀。
下一秒,一個金屬桶當頭扣了下來。潮濕黏膩的觸感劈頭蓋臉灑下,不知名液體從頭頂一路蜿蜒到脖頸。
藤本:「?!」
他的鬼哭狼嚎瞬間響徹整個走廊。
「救救我!什麼東西!」
「我流血了嗎!」
恢復光明時,眼前是那位金發黑皮的混血同學一言難盡的臉。
眼見藤本哭喪著臉要朝自己撲過來,降谷零緊急後退三大步,差點撞到在後面躲得遠遠看熱鬧的萩原和松田身上。
「你冷靜一點!」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冷靜。
旁邊的松田陣平不知道從哪拿了個垃圾桶的金屬蓋,警惕地護在身前,已經做好了隨時把衝過來的藤本敲暈的准備。
因為藤本同學,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居然難得站在了同一陣線。
沒辦法,誰看到面前的藤本都淡定不起來。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偏過臉,搖搖頭,發出一聲深沉的嘆息。
藤本看得心都涼了半截,這個表情怎麼這麼像醫生下了死亡判決!
他感覺有液體從他腦袋上一路流下,劈裡啪啦落在地上,絕望地閉上眼。覺得自己大概是被掉下的東西開瓢了。
「你沒流血。」
一道天使一樣的聲音響起。
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顏料點,謹慎地保持著安全距離繞到降谷零身邊,然後才說出後半句:「你只是綠了。」
又說出了魔鬼一樣的話。
「蛤?」藤本緩緩低頭,地面綠得觸目驚心。
就像他的頭一樣。
藤本,藤本大哭出聲。
降谷零拎著那個已經空了的顏料桶,抬頭看一眼旁邊放顏料的架子。
這些顏料不知道是誰剩在這裡的。因為藤本摔了一跤,剛好把架子碰歪了。所以放在最上面的顏料才掉了一罐下來……
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其他顏料桶的蓋子蓋得嚴嚴實實,倒下來也達不到劈頭蓋臉的效果,最多腦袋砸出一個包。只有綠的這罐的蓋子像被人為撬開了一樣。
降谷零意有所指地咳嗽了一聲。
某人慢吞吞地開口:「藤本剛剛不是向你請教染發技巧嗎?我就順手幫他把那玩意兒染成綠的了。」
「看著多青春。」
她一拍巴掌,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第46章
膽大包天的奈某在警校襲警被當場抓獲。
不過抓捕她的降谷警官決定從輕處理。
「你這家伙,膽子也太大了。」降谷零發出了如上感慨,這件事就算翻篇了。
藤本被宿舍老師嫌棄地拎去洗澡了。據說回來之後還得負責清理那片染上顏料的地面,慘得眾人看著都有點不忍心。
不忍心歸不忍心,這件事確實是他活該。
「幸好不是油漆,不然洗都洗不掉,估計還得剃光頭。」高個子男生說。
奈奈生:「當然,我提前看過的!」
降谷零對此表示十分懷疑。
他總覺得就算是油漆奈奈生也會毫不猶豫潑下去。
很可能潑的時候還會更幸災樂禍一點。
不然她為什麼會在聽到潑了油漆藤本就得剃光頭時發出那麼遺憾的聲音?
本來藤本只是來找個茬,降谷零見慣了這種事,根本沒打算搭理,沒想到最後會被松田萩原還有奈奈生三人搞成了全樓圍觀的熱鬧。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是怎麼想的他不知道,但奈奈生百分百是故意的。
藤本排擠同學的事情轉瞬間變得人盡皆知。加上最後還弄得這麼狼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他幾乎是在剛開學就變成了人人談論的笑柄。
就算原本對降谷這個混血有點點偏見的人,經過這次之後也再不敢說話了。
不過那都是之後的事。
降谷零對高個子男生微微躬身,鞠了一躬。
「謝謝你剛才替我解圍。」
「噢,不用在意,我只是看不慣他們那樣。」他摸著後腦笑笑,「剛剛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伊達,伊達航,你們呢?」
「降谷零……」
「諸伏景光。」兩人很快回答。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見他們聊起天,轉身想走,被伊達一把拽回來。
兩人明明個頭都不矮,面對著伊達航卻顯得異常清瘦,被後者老鷹捉小雞一般輕松松松揪回原處,「別走啊,你們還沒自我介紹呢。」
「啊,我們也要嗎?」松田陣平嫌麻煩般嘖了一聲。
「是啊,剛剛不是你把那家伙攔住的嗎?」伊達給出的理由讓人無法辯駁,「你一定也是看不慣藤本那家伙排擠同學吧。」
攔住?
伸腿將他絆一跤也算攔嗎?
松田陣平迷惑:「這都什麼跟什麼,我只是因為他說……」
「那就認識一下吧,反正以後就是同學了。我是萩原研二。」一旁,熱愛社交的幼馴染再次替他開口,笑吟吟的,「這位是松田陣平,我的發小。」
上次在溫泉旅館的景像重演,萩原研二似乎非常熱衷於拉著自家不合群的竹馬結交新朋友。
伊達航:「你們名字都很耳熟啊,我剛剛順路去看了分班名冊,我們好像以後是一個班的哦。」
「真的嗎?那太好了。」
「嗯,教官名字好像叫鬼塚什麼……」
伊達的話被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他匆匆拿起手機,屏幕上寫著娜塔莉小姐幾個字。
「抱歉,有個要緊的電話。」一直顯得豪放直爽的男生在看見來電者姓名之後便突然局促起來,躬身道別後,急急地跑掉了,「晚點見。」
叮咚——
【已建立新的人際關系:伊達航(相識)】
奈奈生關閉提醒,看著四人回到各自房間。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最終還是住了同一間雙人間。他們的房間在二樓,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住的單人間則是在三樓。
每間宿舍裡除了常規的帶書架的學習桌、單人床、衣架、雜物櫃等,還自帶了小小的衛生間,裡面甚至可以淋浴。
以學校宿舍來講,條件算是相當優越了。
除此之外,每層樓額外設置了休息區,裝有自動販賣機、沙發和電話——
據說正式開學之後學校會強制要求上交手機,每周末才會發還給個人。
所以如果平時要同家裡和朋友聯絡的話,就只能使用公共電話了。
「對我們這些單身的倒是沒什麼影響,對談戀愛的那些人就糟了吧。本來全封閉住宿和異地戀就沒什麼區別了,現在竟然連電話都不能好好打。」景光說著說著就往降谷零臉上瞟。
結果Zero竟然挺淡定。
也不知道是真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還是裝作不懂。
他陪著降谷零把紙箱搬進房間,遺憾地回去了。
降谷零的房間在307,景光在310,隔得很近,兩人還約好了收拾完東西之後一起去食堂吃飯。
「諸伏完全把你當作戀愛中的狀態了嘛。」送走景光,奈奈生呼呼地笑,「零,你已經放棄解釋了嗎?」
降谷零盤腿坐著,拆開一個紙箱,從裡面拿出奈奈生用塑料膜裹好的小盆栽,無奈地捧在掌心裡:「我怎麼解釋……你覺得這種東西像是我會買的嗎?」
奈奈生歪頭,從零手裡接過她超絕可愛的龍貓小盆栽,放到一邊。
「偶爾想換換心情不是很正常嗎?人類都是喜歡可愛的小東西的,不止女生。」
她這個理由勉強可以接受,降谷零點點頭。
又從箱子裡掏出一瓶洗發露。
稍微抬抬下巴,無聲提問——
那這個呢?怎麼解釋?
奈奈生:「呃……誰說男生就不能用女士洗發水了?」
「話說,你也用不到,買這個回來干什麼?」降谷零終於忍不住問出在他心底盤桓了好幾個月的疑惑。
他想起剛剛景光去公寓幫忙收拾東西、從衛生間出來時的微妙表情,扶額。
「我樂意!」奈奈生理直氣壯,「這個牌子很難買的,說不准什麼時候就停產了,我放在這裡保值。」
降谷零:「……」
他微微挑眉,低頭看了眼紙箱,從裡面拿出自己的漱口杯。
像打出最後一張底牌,氣勢十足。
塑料制的漱口杯在地面上發出咣啷一聲,裡面一藍一紅兩支牙刷撞在一起。是奈奈生某天惡趣味發作,一時興起換的情侶款。
不錯,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降谷零估計憑自家發小的觀察力,怕是掃一眼就已經從刷毛的新舊程度判斷出紅色那把並沒有被使用過了。
再進一步推理……
現在在諸伏景光的心裡,他很可能已經成了一個交往不久就陷入分手危機的可憐人。
降谷零無語望天。
奈奈生絲毫沒有無意間破壞了她崽名聲的自覺,腦回路又不知道跑偏到了哪裡,「零,你好像個哆啦A夢哦。」
源源不斷地從懷裡的紙箱中掏出數不盡的道具。
不搬家奈奈生還真的沒發現,她竟然不知不覺在零的那間小公寓裡放了那麼多屬於她的東西。
而且還被零一個不落地帶來了警校。
降谷零放棄掙扎,由著奈奈生再次樂呵呵地將那些東西擺滿了新家的各個角落。
其實如果不願意被人發現奈奈生的痕跡,他大可以在景光來之前就先一步將那些統統收好。
而他之所以沒那麼做,大概率是因為在心底的某一處,連他自己都覺得被誤會了也無所謂。
房間裡隨處可見的奈奈生的痕跡,像一種無聲的炫耀。
降谷零自己從箱子最下面拿出抱枕,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塵。
手下觸感軟乎乎的。奈奈生的自畫像頂著一張圓圓的小臉,笑容燦爛,不過最近他越看越覺得這笑容有點憨。
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降谷零將它端端正正地擺在了床角,靠在自己的枕頭邊。
兩人合作默契,收拾得很快,原本空蕩蕩的房間迅速地有了生活的氣息。
奈奈生要幫著降谷零拆開最後一個大紙箱時,感覺降谷零的表情忽然有一絲微妙,他遲疑了一下,將箱子推到床下:「這個沒必要打開。」
她想起了這裡面裝的是什麼。降谷零在出門前自己將床下的三個小箱子裝在了這個大的裡面。
【降谷零的私人物品】
【涉及主線任務:零的過去】
奈奈生還記得當時系統給出的提醒。
那時說是因為好感度不夠,所以無法解鎖,現在好感度已經超過200,夠了嗎?
「零……」
她想了想,沒有直接問箱子的內容。
「我們現在應該差不多攢了17萬了吧,要不要什麼時候我陪你去把那筆債……」
「不用,我自己去還。」降谷零說。
「好吧……」奈奈生無奈,聲音有點低落。
零還是不願意告訴她自己的過去。
那樣的話,就算好感度達到了標准,又能怎麼樣呢?
現在的奈奈生和游戲初期時的心態已經不同了,比起探索游戲內容,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和零的感情互動。
她不想強迫零,更不會再像最初那樣未經他允許去侵ㆍ犯他的隱私。
如果讓降谷零知道,根本是得不償失。
因為她的失落,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降谷零似乎有點不自在,垂眸思索片刻,開口說道:「如果你有什麼想問的,等我這次回來再問吧。」
奈奈生的眼睛慢慢亮了。
「好!」她猛地點頭,意識到零看不見,又跑過去把抱枕拿起來,她自己的那一面對著降谷零,作點頭狀。
小人頂著大大的笑臉一上一下地點頭,蠢呼呼的。過一會兒奈奈生大概是發覺了這個抱枕的新用途,干脆地控制著抱枕撲到了降谷零懷裡。
抵著他的下巴和脖頸,蹭啊蹭。
「你干嘛啊……」降谷零原本是盤腿坐著,差點被撲倒在地上,一只手在身後撐著地,身體後仰,摟住了抱枕。
勉強止住她胡鬧的動作。
明明只是個抱枕,硬生生被她操控得像一只黏人的雪白大狗,一個勁地往他胸口拱蹭。
更好笑的是上面還畫著奈奈生歪歪扭扭的Q版兒童畫形像。
降谷零又好氣又好笑。
「突然怎麼了?」
他感覺到一只抱枕在自己懷裡蠢蠢欲動,那頭的奈奈生大概也在躍躍欲試,降谷零扣得更緊了些,問。
「我很開心嘛,零。」奈奈生見拖不動了,只好松開手,但聲音裡滿是笑意,「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降谷零聽著她因為含了笑所以變得有些黏糊糊的聲音,心裡一軟。
正想答應,宿舍門被叩響。
「Zero,你好了嗎?」
「啊,我忘了,你晚上要跟諸伏他們吃飯呢。」奈奈生說,似乎有些失望。
「抱歉……」降谷零有點不知所措。外面景光還在敲門,他抱著抱枕,眨眨眼,卻沒有立刻去開。
「沒關系啊。」奈奈生推他起來,「來日方長嘛。」
「再說,我才不會因為你拋下我跑去和諸伏他們吃飯就不開心……」她碎碎念,「我不是那麼容易不開心的人。」
降谷零的手已經搭在門把手上,聞言頓了頓,隨即飛速開門,「稍等我一會兒。」
他對著景光拋下這麼一句,又把門合上。
門外的諸伏景光:「?」
「如果你不開心,我今天可以不去食堂吃。」
降谷零轉身,把門在身後關上,斟酌片刻,謹慎地開口。
啊……
奈奈生眨眨眼,對著零緊繃的表情,最後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笑盈盈地替降谷零打開門,推他出去:「真的不用。」
門外,景光一臉疑惑地問降谷零剛剛發生了什麼。而後者略有些局促地解釋著,奈奈生看著這一幕,心滿意足。
想起降谷零剛才的表現,她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那難不成就是傳說中的……求生欲?
第47章
走在去餐廳的路上,奈奈生翻了下任務列表。
完成主線任務新的邂逅、第一次的搬家,獲得獎勵5萬日元購物券和1張旅行券,奈奈生直接將前者塞到了降谷零的衣兜裡。
剛剛搬家,應該還有一些需要購置的東西,再不濟也可以買些吃的。
生怕零不收,她鬼鬼祟祟塞購物券的樣子活像過年的時候家裡老人給孫子孫女塞紅包。
明明一片好心,偏要偷偷摸摸的。
降谷零排隊的時候感覺到她悉悉索索的動作,往兜裡一摸,哭笑不得。
「你好,我要一份滑蛋雞肉飯。」
窗口已經排到他們,景光探頭看了看,笑著說。
「炸豬扒一份,謝謝。」降谷零跟在他身後點。
「零,你吃得太少了。」奈奈生不滿,戳戳他的後腰,「還沒我吃得多。」
降谷零被戳得表情僵硬一瞬。
「還是要兩份吧……謝謝……」
激將法得逞,奈奈生忍不住偷笑。注意到屏幕反光映出的自己的笑臉時,趕忙又收起來。
可怕。原來她平時對著屏幕笑得這麼蠢。
奈奈生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笑得有點僵了的嘴角。
轉頭正好看見打飯阿姨將小山一樣高的米飯放在降谷零餐盤上。
而後者瞳孔地震,欲言又止,最後在阿姨熱情的吃不飽再來啊的招呼聲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奈奈生差點沒忍住噴出來。
她按住唇角,努力制止它瘋狂上揚的企圖,以至於聲音都在顫。
「這打飯阿姨也太實誠了。我,我還以為全世界的食堂阿姨都會手抖……對不起啊,零。」
降谷零聽著她明顯在憋笑的解釋,木著臉,在眾人的注目禮中將自己的晚餐端回了餐桌。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因為一不留神米飯的尖尖就會掉下來。
奈奈生低頭,三秒後,肆無忌憚的笑聲傳來。
降谷零:「……」
這是他第幾次被這家伙的不靠譜坑到了來著。
奈奈生笑完就跑,溜得毫不猶豫,留下屢次被坑依然不長記性的降谷零坐在餐桌旁,獨自瞪著自己份量驚人的晚飯。
奈奈生是指望不上了,他默默將目光移到一旁的景光身上。
「別看我,我也吃不下。」諸伏景光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在他身邊坐下之後抬眸,眼睛一亮,「伊達,你也來了?」
「好巧……」
伊達航端著餐盤走過來跟他們打招呼。
轉頭看見一向冷靜的降谷零仰著臉,用看救星的表情在看他。
伊達航:「?」
諸伏景光忍俊不禁:「他不小心點多了,你……」
「沒關系啊,分給我就好了。」伊達航爽快地替他分走一部分,然後在兩人對面坐下。
解決了差點浪費的麻煩,降谷零松一口氣,就聽伊達航開口說道,「話說,我從學長那裡聽說鬼塚教官超嚴。我們最好有個心理准備。」
「聽名字就挺恐怖的。」怕被聽見,諸伏景光小聲說,「你還從學長那裡聽說什麼了嗎?」
「嗯,說是第一周會有全面測試,包括筆試、體測和技能考核什麼的,算是對大家的摸底。」
「不是吧,怎麼到了大學還搞這一套啊!」景光和降谷零還沒說話,一旁聽到的人已經發出哀嘆。
那幾人抱著餐盤挪了挪位子,靠近過來,順勢就加入了他們的聊天。
「喂喂,伊達,你打聽到具體項目了嗎?」
「不知道,說是每年都會變,看教官心情吧。心情不好的話連射擊都可能有。」
「魔鬼吧!誰摸過槍啊!」
「看天賦咯。」
「話說那豈不是也沒辦法提前做准備?」
「考完試之後英語什麼的我就全放下了,如果有筆試我絕對完蛋了。」
他們聊著聊著就垂頭喪氣起來。
不過也有人心存僥幸,「第一次的摸底測試應該不重要吧?」
「那可不一定,如果畢業之後想去公安部的話,每次考核都不能松懈啊。」另一個男生很快接話。
「公安?」一直默默聽著的降谷零出聲。
他是一時興起報考的警校,對內部制度並不算特別了解,過去也只是從影視作品裡聽過公安的存在而已。
可即使是那些動漫和影視作品,對公安的描述也遮遮掩掩,將他們描繪得極盡神秘,讓人根本沒辦法透過它了解公安警察的真實面目。
畢竟那是連新聞都不會報道的,永遠在暗中打擊恐ㆍ怖ㆍ分子的一群人。
看其他人表情,似乎也都了解不多的樣子。
「其實也沒那麼神秘啦。」奈奈生忽然又冒出來,也不知道默默在一旁聽多久了,「那個男生剛剛說的公安部,是警視廳旗下的一個部門,一般意義上的公安警察指的就是在警視廳還有其他都道府縣的公安部門工作的那一群人哦。雖然確實是警察中精英的那一批人,但你們每個人都有機會的。」
奈奈生的聲音放輕:「最難的不是成為公安,而是成為在公安裡站在最頂點的那一部分。」
「啊,這也是我沒用的知識儲備之一。」她自嘲地補充。
自從找到那個借口,奈奈生在降谷零面前就更不加遮掩了。
降谷零咬一口豬扒,伊達航和景光他們已經換了話題,似乎在聊班長該如何決定的問題。而奈奈生溫潤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在耳側響起。
仿佛在吵吵嚷嚷的食堂裡分割出了一片單獨的世界,而這個世界裡只有他們兩人。
他想聽奈奈生繼續說點什麼,隨便什麼都好。
於是拿出手機,打字。接著她的話題問:
【最頂點的那一部分,是什麼意思?】
「零,你對公安感興趣嗎?」奈奈生還以為他真的是出於興趣才問,有些驚奇。
不過想想,就像很多美國的青少年覺得fbi很酷,日本年輕人大概也有同樣情結。何況是已經選擇成為警察的零他們。
她回憶著組織之前教授的內容,謹慎地換成了更普遍的說法。
「你應該知道警察廳吧?站在日本警察的頂點,管理包括警視廳在內各都道府縣的警察,其中也有專門負責管理公安警察的部門……」
她說著說著,想起什麼,停頓了幾秒,忽然笑了。
「對哦……零,警察廳裡確實有一個超適合你的地方來著。」
奈奈生的聲音中含著明顯的笑意。
「不過要加入警察廳,前提是通過國家公ㆍ務ㆍ員一類試驗,成為職業組才行。要再加入我說的那個地方,估計還得繼續經過重重測驗和面試。在警校的每一次成績也都會被考慮進去。那就真的很難很難了。」
奈奈生感慨。
她其實也只是隨口一提,更多是因為零這個巧合而生的調侃。
畢竟這個游戲,不至於最後真的搞出一個Zero讓零加入吧?
公安0部,警察廳警備局警備企畫課下,通稱Zero的情報組織。
負責在秘密獲取和掌管全國情報,擁有著調動全日本公安警察的權限,他們執行的任務就連對警視監級別的存在都不予公開。
單論能力和權限,是名副其實的,站在日本警察金字塔尖的那一批人。
從加入難度也可見一斑。
職業組每年只錄取10人左右,合格率僅1%,其中能加入Zero的更是鳳毛麟角。
他們是正面和黑暗組織一類的恐怖組織對抗的那一群精英中的精英,也是奈奈生從小到大被耳提面命要求嚴格提防的一群人。
這樣強大的存在,放在一款戀愛養成游戲裡面,風格未免太不搭調了……絕對不可能的吧。
奈奈生好笑地想。
無意中掃到降谷零,她眨巴眨巴眼睛。
呃,這一副燃起來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
奈奈生下線前想起伊達航說的第二天開始的考核,順便就跟降谷零提了兩句。
之後的幾天如伊達航所說,真的是鬼塚教官的高強度訓練加體測,比起打探學員的真實水准,這位魔鬼教官倒更像是想給新一屆學員一個下馬威。
三天過後,鬼塚班和其他班同學之間涇渭分明。
腳步虛浮的、拖著腿走的、看見樓梯就臉色一白的……百分之百是鬼塚班的。
剩下的倒不一定全是其他班的學員。因為大家都在傳,這一屆出現了幾個怪胎。
就比如能扛住鬼塚教官的魔鬼訓練,還神色如常步履輕快的降谷零、松田陣平和伊達航。
早上的時候甚至還有人聽見降谷和松田在商量要不要訓練結束一起去道場切(約)磋(架)!
聽聽!這是人話嗎!
因為有了這活蹦亂跳的三人做襯托。剩下的人練得更拼命了。終於在第四天早上,達成了全員瘸腿的成就。
靶場……
鬼塚班眾人站成一排,對著面前擺放整齊的左輪手ㆍ槍,兩眼放光。
「現在開始射擊測試,總共四輪,每輪五發……」
鬼塚教官邊在場地裡踱步,邊沉聲講著測試規則,每從一個人身前路過,那人就會不自覺將身板挺得更直。
三天下來,教官的威懾力已經基本立住,鬼塚滿意地暗暗點頭。
走到降谷零身前時,他視線不自覺停留。
金發黑皮的少年穿著新換上的制服,淡藍色襯衫干淨熨貼,領帶打得一絲不苟,脊背挺直,站姿端正,在一群因為腰酸背痛而站姿僵硬的人中顯得格外英姿颯爽。
唇線抿直,做出教官要求的嚴肅姿態,但灰藍色的雙眸裡光彩熠熠。
顯然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在為即將碰到真正的槍ㆍ支而感到激動。
三天的訓練下來,鬼塚早已記住班裡大部分人的名字,對格外優秀的那幾個印像尤為深刻。
降谷零就是其中之一。
目前進行的所有測試,他每一項都拿到了A評分,單論入學測驗的結果來說,在警校歷史上都算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
但射擊實測和之前的所有測試都不同。
警校學員中幾乎沒有人碰過槍,這是他們第一次摸到真正的槍ㆍ支,接受短暫教學之後,就要進行第一次實測。
學生們私下傳開的評價其實是正確的。
這確實是一次純靠天賦的測試。
在鬼塚的印像裡,他只見過一個人在這第一次試射中就拿了滿分。那是真正的、無與倫比的射擊天才。
想到那位留在警校傳說中的天才如今的去向,他略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
從降谷零身上收回視線。
全科目拿A的優秀成績,大多是極盡刻苦努力的結果,他班上的降谷零和伊達航都是如這般典型的努力家。光是這三天裡,鬼塚就已經不止一次碰上過早起晨練的兩人。
在艱苦的日常訓練之外,這兩人居然還堅持著自己原本的鍛煉步調。如果讓那些咬牙想跟上他們的其他同學知道,恐怕會徹底崩潰。
所以鬼塚難得好心的瞞住了。
同時將兩人的名字牢牢記在了心裡。
他確實非常敬佩這樣的人。但很遺憾,世界上唯有天賦無法憑汗水換來。
特優生只能算出類拔萃的佼佼者,少見,但隔三差五還是會出現。天才他卻只見過那一位。
可惜那位天才除了射擊和逮捕術之外,其他科目的表現都只能算平平。
而且他本人對用功之類的毫無興趣……導致鬼塚始終沒能見過努力家和天才兩者疊加的存在。
不知道降谷零和伊達航的射擊測試結果會如何。
希望至少能達到優秀水平吧,這樣假以時日,兩人一定能成為警視廳的優秀人才。成為公安都很有希望。
鬼塚八藏收回心思,清了清嗓子,開口。
「現在,測試開始。」
最後一個字落下,眾人按照他的指示,齊刷刷舉起槍。
降谷零感受著手中漆黑冰冷的左輪,握緊,雙眸緊緊盯著遠處的固定靶,深呼吸,射ㆍ出第一輪子彈。
直至彈匣打空,剛好五發,落點全部靠在靶心周圍。
旁邊的萩原研二驚訝看過來:「降谷,你好厲害啊!」
「謝謝,但離滿分還差一點。」降谷零皺起眉,「現在大概是46環的樣子。」
鬼塚站在他身後,抱著手臂,跟著露出幾分喜色。
雖然比毛利差了一些,但降谷零顯然在射擊上也相當有天賦。
46環,比起那些第一輪勉強才能碰到靶子的人已經強了太多了。
而且拿了這麼好的成績也沒見他炫耀,不卑不亢,已經迅速填上子彈准備下一輪測試了。比起毛利那個家伙,性格沉穩了不是一點半點啊……
降谷零沒注意到身後鬼塚欣賞的目光,全副心思都放在手中的槍上。
他將彈匣填滿,再次舉起槍時腦海裡卻忽然回憶起奈奈生走之前順嘴提起的訣竅。
「射擊的時候把自己想像成拳擊手,舉ㆍ槍時沉下腰,然後微微前傾,零你是右撇子的話,左右手用力大概是七三分吧……」
「這樣會更容易命中哦,如果碰見射擊課的話可以試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奈奈生談起射擊訣竅時的語氣比談起做飯時還要自信篤定。
女孩子帶著笑的聲音還在耳畔回響,他微微眯起眼。
按照回憶裡奈奈生的指導,沉下腰,略微前傾,調整用力姿勢……
扣下扳機……
「砰!」
「喂喂,不是吧。」
萩原研二停下手,瞪著遠處的固定靶。
降谷零還帶著隔音耳罩,聽不見一旁漸起的驚嘆,專注而冷靜地打完最後一發子彈,才微微松一口氣。
單手拽下耳罩,回頭,發現竟然連鬼塚教官都陷入了愣怔。
「你們怎麼了?」他不解。
「你還問啊,降谷,你……」
萩原研二指指他,又指指那個靶子,難得的卡了殼。
降谷零第二次試射,每一發都直穿靶心。
最終成績,50環滿分。
……
鬼塚八藏從最初的驚詫中回神,緩緩地眨了下眼,難掩驚艷。
努力家和天才的結合體,這一次,他或許終於見到了。
第48章
就在降谷零入學之後沒幾天,奈奈生也開學了。
游戲中的七月到第二年四月,換成現實差不多一個多月。她還是看到開學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花了整整一個暑假沉迷在游戲裡。
就連每天說話最多的人也從宮野志保變成了降谷零。
奈奈生暗暗咂舌。
之前學姐找她幫忙的實驗室工作正處於緊張的收尾階段,再加上新學期開始,奈奈生每天忙得像個小陀螺,片刻都停不下來,也只有晚上回家登錄游戲時才能稍微放松一些。
「零,我最近會很忙哦。」她找了天晚上提前跟降谷零打預防針。
說這話時降谷零正站在衣櫃前解領帶,警帽被他先一步摘下擺在了架子上,他身上穿著薄薄的天藍色襯衫,身形修長,襯衫束進制服長褲,能隱約看出肩臂至腰腹勁瘦的肌肉線條,那是他最近半年一直堅持鍛煉的結果。
他在一點點褪去少年人的青澀,從各種意義上。
「你不是一直在忙麼?」降谷零擰眉,停下手中動作,「我記得你之前也是這麼說的。後來來的頻率就少很多了。」
他像是在控訴。
游戲中的七月份那會兒,奈奈生剛開始玩游戲的時候,確實來得比現在頻繁得多。
畢竟她幾乎從睜眼到閉眼都一直掛在上面。不像現在,幾乎每次登陸都能察覺出一點零細微的變化。
降谷零本以為等她忙完就好了,沒想到不僅沒好,還變本加厲了。
「現在比之前更忙了!」奈奈生強調,說完又有點愧疚。
明明說好會一直陪著零的,結果現在大多數時候都只是匆匆上線,待不了多久就又得下線去洗漱睡覺,像每天定時打卡一樣。
游戲和現實本來就難以平衡,如果換做其他任何游戲,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暫時棄游。但這款不一樣,她不想錯過降谷零成長的任何階段。
降谷零嘆了口氣。
「很累嗎?」他輕聲問,抽下領帶,卷好,收入抽屜。
他似乎猶豫了片刻,「如果很累的話,不用勉強自己過來。」
奈奈生一怔。
「其實也不累,就是忙,但是是我心甘情願的。」她認真回答,「現在這樣很充實。」
給自己找了這麼多事做,就是為了充分享受這最後不到一年的時間。
感覺好像把每一天都填得滿滿當當,就沒空去煩惱回日本的事情了。
降谷零笑笑,「那就好。」
奈奈生感動得眼淚汪汪。
降谷零拉開衣櫃,想找件替換的衣服,結果對著那一櫃子花花綠綠的東西發了愁。他自己的那幾件剛好全都洗了,剩下的只有奈奈生買來的那些。
自從上次被穿著夏威夷同款花襯衫的萩原研二驚喜地贊揚了他的品味之後,降谷零就對在警校裡穿私服這件事產生了莫大的心理陰影。
小人板著臉,一臉嚴肅地思考著解決辦法。
首先先排除不穿這個選項。
降谷零原本是有裸上半身睡覺的習慣的。但自從奈奈生出現之後就被他光速改掉了。
所以……穿什麼呢。
降谷零對著滿滿當當的櫃子犯起愁。
「零,我不來的話你會想我嗎?」奈奈生安靜半晌之後突兀地開口問。
降谷零正在發愁,聞言想也不想地嗯了聲,下一秒抬頭,「啊?」
奈奈生望著降谷零一瞬有些窘迫的表情,笑個不停,從衣櫃裡抽出一件丟給他,「我覺得穿這件可以!你不用在意萩原說的,你這只是顏色亮一點而已,跟他那些只有在夏威夷才會穿的花襯衫根本不是一個性質。」
萩原研二的氣質穿什麼都像孔雀開屏,但零和他完全不同啊。
降谷零被衣服糊了一臉,慢了一拍才扯下來。
反應過來之後他抬眸,反問她:「那你呢?」
「啊?」
奈奈生卡了殼。
降谷零靜靜地等。
「我會想你啊!」奈奈生終於明白過來,答得毫不猶豫,「每天都在想。」
【10】
伴隨著粉色數字出現的特效,降谷零的眼底出現一絲明亮的光彩。
他摸了摸後頸,像是要掩蓋局促,唇角卻難以抑制地輕輕上揚。
「你忙你的事情好了,正好我在警校平時訓練也很忙。」他拿著衣服,沒走向衛生間,卻在床邊坐下了。頓了頓,不動聲色地問,「反正你會回來的,對吧?」
「嗯,當然……」
「那我就不在乎等你。」降谷零說。
只要她會回來。
「你不用勉強自己,我就在這裡,又不會跑了。」少年聲音清朗,認認真真地說,「而且你之前也說過……來日方長。」
奈奈生一開始問那句會不會想她,只是單純想逗一逗降谷零,完全沒想到能聽見這樣一番話。
現在反而是她有點不知所措了。
抬手摸了下臉頰,手下的觸感竟然有些發燙。
她真的被降谷零撩到了。
降谷零說了那句話之後也有點坐不住,屏幕裡屏幕外,兩個人一起窘迫地陷入沉默。
最後還是奈奈生先反應過來,笑出聲:「零,你要在這裡換衣服嗎?」
降谷零不知道在想什麼,聞言愣愣地低頭,看見手上拿著的衣服時啊了一聲,尷尬地咳了下,「不是,我忘了。」
他大步流星進了衛生間,把門一關,聽著奈奈生在外面忍不住的笑聲,抬手用手背掩了下臉。
【我會想你啊,每天都在想。】
降谷零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是不是,高興得有點太明顯了?
⚹
告別好感度增加後一整晚都舉止僵硬行為可愛的降谷零,奈奈生下游戲時眼底還帶著明媚的笑意。
她正想起身去洗漱,手機彈出來自冰室的消息提示。
【冰室辰也:奈奈生,我這裡有張多出來的球賽門票,要一起去麼?】
【冰室辰也:大我說臨時有事要提前回日本,把他買好的門票給了我。】
球賽嗎?
奈奈生沒怎麼去過現場看球,覺得應該會很有意思。而且開學之後和冰室還有亞力克斯他們就不太有機會見面了,趁球賽見見也好。
【奈奈生:好啊,什麼時候?】
【冰室辰也:周六下午。】
下午的球賽剛好和降谷零訓練的時間錯開,回來還有足夠的時間和零相處,奈奈生不再猶豫,跟冰室約好了碰面的時間地點,就放下手機去洗漱了。
⚹
周六……
奈奈生將車停在場館附近的停車場,跟著來看球的人群一起走到了場館。
冰室站在約定好的入口處,修長的身形加上清秀俊朗的容貌,讓他在人群中看起來格外出挑,一眼就能看到。
他顯然也第一時間發現了奈奈生,跟她打了個招呼。
奈奈生眨眨眼,竟然只有冰室一個人。
「亞力克斯沒過來嗎?」
她走過去,接過冰室遞過來的門票,順口問。
問完就有點後悔,怕他覺得自己不願意和他兩個人一起來。
不過冰室似乎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帶著她往檢票口走,邊說:「大我訂票前就想叫她來著,但亞力克斯說今天有安排了。」
奈奈生:「哦哦。」
兩人一起檢票進場,奈奈生還是第一次來看球,在場館裡好奇地左看右看,回過神才發現冰室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去買了可樂和薯條過來。
「場館裡買東西很貴吧?」
奈奈生接過,發現周圍大部分人似乎都空著手直接去觀眾席了。
「還好……」冰室答,順便替她隔開了蜂擁而入的人群。
奈奈生注意到他體貼的動作,笑了笑,被年下照顧的感覺還挺新奇的。
「上次你問的那個男生怎麼樣了?」
兩個人在場館裡尋找著座位區的入口,冰室問。
「你後來和他去……」他問到一半似乎意識到不合適,有點尷尬,套用了亞力克斯的說法,「單獨相處了嗎?」
「沒有,後來他朋友也來了。」奈奈生想起自己之前找冰室和亞力克斯他們商量的事,失笑,「中途還出了一起案子,變成了很莫名其妙的狀況。不過結局是好的,也順利給他過完了生日。」
冰室:「?」
「怎麼會叫朋友過來?」他抓住重點,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世界上居然會有比火神大我還不解風情的人……
他不理解……
「沒有,本來單獨去就會有點尷尬嘛。」奈奈生笑著解釋。
「但我以為對方對你有好感。」冰室偏著頭想了想。
在美國待久了,他也變得很美式思維,想不通世界上居然會有這樣的人。女孩子提出要和他一起過生日,居然還會帶朋友過來。
這不是……活該單身嗎?
「好感?應該是有的吧。」奈奈生思考著降谷零最近的反應,尤其是在親密值升到200之後,他的態度似乎確實有了變化。
但奈奈生實在懷疑,降谷零到底有沒有意識到那意味著喜歡。
朋友之上。
這個形容實在太含糊不清。
但如果好感度繼續增長,等到突破了這層關系,應該就會變為喜歡吧。
其實仔細去分析降谷零的心路歷程,在最開始,她的出現應該一定程度上頂替的是景光和父母的空缺。
游戲讓她幫降谷零改善生活條件,提供衣食,一定程度讓零建立了對她的依賴。這點從幾次事件中零的下意識反應就可以看出來。
尤其是在最初的小巷,不知所措時,他第一反應就是向她尋求幫助。
後來親密值越來越高,從朋友到模模糊糊地產生曖昧的念頭,降谷零對她的依賴明顯在慢慢減少。
等到感情徹底明朗的那一刻,她再也不是為頂替任何人的空缺,不是親人亦或朋友,零會把她徹底放在愛人的位置上,去相處去對待嗎?
就像上一次在溫泉旅館,他會讓她閉上眼睛。而不是像第一次遇見支線時那樣茫然無措地向她求助。
奈奈生一直沒仔細思考過這些,如今才發現這段時間以來降谷零的變化原來是這樣明顯。
她漸漸有些入神。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奈奈生轉頭看見冰室一臉辛苦你了的表情,「我會替你加油的。」
奈奈生:「……」
她剛剛想得是不是太投入了。
見冰室一副認真替她加油鼓勁的樣子,奈奈生沒好意思說她剛剛其實是在專注地分析游戲角色的心理變化。
而且她完全不覺得苦惱,反而相當樂在其中啊!
因為,這不就是養成系游戲的魅力所在嗎?
她鄭重地回拍了下冰室的肩:「謝謝,我會努力的。」
努力攻略降谷零,早日達成Happy Ending。
她就是有點擔心等通關之後會不會再也見不到零了,如果真是那樣,她大概會經歷一場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賽博失戀。
奈奈生想著想著就有點郁悶,而冰室看著她的表情變化,神色更加復雜:
奈奈生真的很不容易啊……
兩人一路閑聊著走到觀眾席入口,要進去時冰室忽然被撞了一下。
他轉身去看,一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瘦瘦的白人小伙子對著他笑了下,用英文說了句抱歉,隨即轉身就走。
對方都道歉了,冰室也不好說什麼,正想回頭,余光發現奈奈生竟然伸手拉住了那人的手腕。
後者驚了下,下意識想甩開,卻沒掙動。
「你干什麼?」他眸光閃爍,表情有些僵硬。
奈奈生笑笑,同時松手,「謝謝你幫我撿到錢包。」
冰室一驚,低頭去看,小伙子另一只藏在背後的手裡真的露出一個米色皮夾。
那是他的……
女孩彎著那雙烏黑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眼底含笑,似乎真的在真誠地表達感謝。
周圍路過的觀眾不少,見狀也沒多想,紛紛從他們身旁繞過。
小伙子定定地看了奈奈生幾秒,後者演技出色,神色如常地回以輕松笑意,還大大方方地對他伸出了手。
「不用謝……」他最終嘟囔一句,板著臉將皮夾放在她手上。
臉色很差……
奈奈生視若無睹,對著他欠了下身,拉著身旁已經沉下臉的冰室走了。
身後遠遠傳來一句憤憤的罵聲。
奈奈生聳了聳肩,轉頭看向冰室,「一會兒坐我車,我送你回家吧?」
第49章
冰室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伙子還站在入口處,看著這個方向,表情陰鷙。和他目光撞上後,很快就混入人群不見了。
但對方既然有票,就會和他們同時散場出去,加上他已經知道了奈奈生他們的位置,想再找到他們易如反掌。
冰室不動聲色收回視線,靠上椅背:「剛才謝謝你幫我要回錢包……不過不應該由我來送你嗎?」
奈奈生叼著吸管,聞言對他眨眨眼,「說什麼呢,你才16歲,去哪都是個未成年,理應由我來送吧?何況我還有車。」她晃了晃手中的車鑰匙。
冰室無奈地看她。
「別多想了,看球!球員快入場了吧。」
場館掀起了一陣小騷動,她跟著興奮不已地四處亂看。雖然連球員入場口在哪裡都沒找到,但完全不影響她湊熱鬧。
一副已經徹底將那個小伙子的事拋在腦後的樣子。
「奈奈生,你很不習慣依賴別人。」
冰室辰也給她指了球員出場的通道,隨後輕聲說。
「就算沒有車,你也會先送我回去吧。」
奈奈生無所謂地笑笑,「你忘了我很能打了嗎?」
她輕描淡寫,冰室卻聽得皺了皺眉。球員正好在這時出場,奈奈生跟著現場爆發出的歡聲一起歡呼起來。
和她在游戲裡看降谷零學校的網球賽時沒什麼區別,純純的氣氛型選手。
混在觀眾席上,一會兒看看這邊一會兒看看那邊,像一株搖晃的快樂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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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場館出來,奈奈生開車送冰室回去。因為冰室支持的那支球隊贏了,他暫時忘記那個小偷的事,兩人聊球聊得熱火朝天。
奈奈生聽著他一個不落地細數剛剛那場球賽裡的精彩賽點,慣常淡然的少年在提起籃球時語速不自覺變快,像冰雪裡燃起一捧火,眼底盛著無盡熱情。
奈奈生覺得他這幅樣子很可愛,單手握方向盤,含笑聽著,轉過某個街口時她隨意地掃了眼後視鏡。
那輛車果然還跟著。
在她轉向的同時他也打亮了右轉燈。
有夠無聊的,就為了一個錢包,至於麼?
如果偷的是她的錢包,可能收獲還能多點,冰室一看就是高中生能有什麼錢?錢包裡最多裝了幾張球星限量照片。
對方不會真是奔著那些照片來的吧?
奈奈生有點好笑了。
「辰也,時間還早,要不要順路去吃甜品?我記得你家附近就有一家吧。」
明知有人跟蹤的情況下還暴露冰室家的位置,奈奈生不至於犯這種蠢。她決定在送他回去之前先把後面跟著的那個麻煩解決掉。
將車停在甜品店門口的路邊,奈奈生借口要去加油,拜托冰室先進去點單。
「我要一個抹茶紅豆大福一個巧克力聖代外加一杯香蕉奶昔打包帶走,謝啦。」
她飛快地報出一串,趁冰室忙著記東西沒辦法分心思考的時候將他推下車,笑眯眯,「回來把錢給你。」
說完不由分說地關上了車門。
目送冰室進門,她這才斂起笑,重新上路時順便確定了白車還跟在後面。
那人首要目標肯定是她,但以防萬一,奈奈生還是先將冰室放在了人多的店裡。
冰室家和奈奈生家離得不遠,火神大我和亞力克斯他們其實也都住在這一片。
不然幾人也不會在同一個街頭籃球場碰見。所以奈奈生對這附近其實很熟悉。
她輕車熟路地開到最近的一個少有人去的停車場,熄火,在車上等了一會兒。
白車的司機見狀,大概是確定她是要在這裡停車了,於是也跟著開進來。在她的車旁停下。
剛剛的小伙子從駕駛位上跳下來,懷裡鼓鼓囊囊,笑得不懷好意。
他看著那個女孩毫無察覺地從車上下來,背對著他,彎腰在從車裡拿什麼,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靠近,他愈發確認剛剛被抓住手腕的事只是巧合。
這個女人應該只是剛好看見了那個錢包吧?
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壞了他的好事,必須要給她點教訓看看。
小伙子步步逼近,在還剩兩三米距離時,手伸進衣兜,同時獰笑著開口。
「Hey,又見面了。」他語氣陰森。
女孩直到這時才回頭,在看見他時,臉上竟然也跟著露出燦爛笑容。
小伙子:「?」
明明才剛過了夏天,女孩手上卻戴著一副黑色皮質手套。
他低頭看過去時,正看見她不緊不慢地將右手的那只手套拉高至手腕。
他忽然覺得脊背一涼。
三十秒後,奈奈生扛著被敲暈的小偷先生走到了他的車旁邊。
打開後備箱,把一灘爛泥一樣的青年丟進去,她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從他鼓起的兜裡找出被竊走的各式各樣的錢夾,丟在他身上,又將小伙子原本准備掏出來威脅她的槍拆成零部件均勻撒在後備箱裡。
做完這一切,奈奈生砰地關上後備箱門。
車鑰匙和手機丟在後備箱頂,下面壓上一張紙條:
【致路過的好心人:後備箱裡裝了一只小偷先生↓人贓俱獲,請不要替他開門。如果實在不放心,您可以選擇報警,非常感謝★】
至於是小偷先生先醒過來找到後備箱裡的內置開關,還是路過的人先把警察叫過來打開後備箱看見一身贓物的他,那就要看這位小伙子的運氣了。
「Good luck-」
奈奈生隨手拍了拍後備箱,轉身坐上自己的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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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左手插兜,右手晃著車鑰匙,步伐輕快地踏入甜品店的大門,一眼看見坐在窗邊的冰室。
「已經加好油了嗎?還挺快的,甜品還沒上來。」他對她招了下手。
奈奈生走了一共不到五分鐘,冰室甚至才剛剛點完單。
「在附近沒找到加油站,一會兒送完你我再去加。」
奈奈生在他對面坐下。捏著左邊口袋裡行車記錄儀的儲存卡,單手捧臉,眉眼彎彎。
看不出任何端倪。
吃完甜品,帶著打包的奶昔回到車上,冰室准備坐上副駕駛時動作頓了一下。
「這裡怎麼有雙手套。」他疑惑地拿起,遞給奈奈生。
奈奈生瞥了眼:「哦,剛才找加油卡的時候翻出來的。是志保忘在我車上的。」
後半句是實話,那雙手套是宮野志保去年照著雜志買的冬季百搭時尚單品之一,最後因為並不百搭,戴了沒幾次就被她無情拋棄了。
然後在今天終於被奈奈生發揮了一次它的剩余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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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偷跟蹤報復的手段太熟練,奈奈生有些不放心。所以回家之後就將從他的行車記錄儀裡取出來的記憶卡檢查了一遍。
沒找到別的受害者,倒是讓她有了意想不到的發現。
奈奈生一幀一幀地查看著視頻,然後在某一刻點了暫停,放到最大,眸色晦暗。
視頻裡,小偷駕駛的白車正停在路邊,不遠處是洛杉磯本地一家知名的槍店,行車記錄儀的像素模糊。但奈奈生依然一眼認出了正往槍店內走的那個男人。
諸星大。
不,應該說赤井秀一……
接近兩年不見,他剪了短發,但依然習慣穿一身黑,渾身包裹著拒人千裡的冰冷氣場。
或許是因為離開明美之後便再也不需要假裝,諸星此刻看上去甚至比在組織時還要冷漠。
作為FBI的赤井秀一,竟然和作為黑麥威士忌的諸星大沒什麼區別。
看來根本是本色出演。
奈奈生在心底輕嘲一聲。
她不做聲地將光標上移,固定在槍行的招牌上,猶豫兩秒,最終將店名截圖,作為加密文件放在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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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記憶卡的事情,奈奈生周六晚上沒來得及上游戲,直到周天一早才終於登上。
頁面加載好,房間裡竟然還是暗的。
平時這個點降谷零應該已經起床了才對。
奈奈生適應了一會兒房間裡昏暗的光線,等到終於能看清,她拖動了一下視角。
窗簾拉得嚴實,被褥散亂在床上,降谷零果然沒在房間裡。牆上的掛歷顯示今天是周三,不是節假日,警校應該有課才對。
挪到洗手間門口時,她聽見從裡面隱隱傳來流水聲。
零應該是在洗澡。
奈奈生心裡一松。今天或許是有什麼特殊情況吧。
她沒打擾他,視角掛在房間裡,正打算去做點別的事等會兒再回來,房門卻突然被敲響。
「Zero?」
是諸伏景光在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降谷零提前留了門,景光敲了兩下就開門進來,將手裡拎著的塑料袋放在書桌上。
「我把感冒藥放這裡了,你一會兒記得吃。」景光走到洗手間的門邊,擔心得眉頭緊鎖,「Zero,你真的不嚴重吧?」
零感冒了?
奈奈生一怔。咬了咬唇,安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降谷零似乎關了水流,從門內傳出悶悶的一聲,「嗯。」
「好吧,伊達班長替你請過假了,你安心休息一天。」景光無奈,隔著門說,「誰叫你昨天下雨還要去晨跑,明明中斷一天也沒什麼。」
「出門前明明沒下雨的。」降谷零嗓音有些啞,不知道想起什麼,略帶惱火,「而且感冒不能怪下雨,只能怪那個家伙非要在這種時候來找茬。」
「好好,知道了。」景光擺了擺手,像是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
「不過松田也被你揍得不輕,萩原還說明天要陪他換假牙去呢。」他想起松田陣平的樣子,忍住笑,「你倆心心念念的架終於打完了,這件事就算翻篇了吧?班長姑且是幫忙蒙混過去了,但警校裡打架,被發現可是會記過的。」
「知道了……」降谷零悶聲開口,「去上課吧,我沒事。」
隔著門,他聲音有點模糊,但依然能聽出啞得厲害。門外的奈奈生和景光同時皺眉,後者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教官不讓我請假,我中午會帶飯過來的,你吃了藥好好睡一覺。」
他看上去是真的來不及了,叮囑完就出去了,臨走前沒忘記將門帶上。
聽見門關上的輕響,降谷零推開洗手間的門。
他已經換上寬松的居家服,但頭發都沒能來得及好好擦干,毛巾搭在領口,衣服上幾點潮濕的痕跡,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濕漉漉的頭發緊貼額頭和臉頰,讓此時的零看起來就像一只被雨淋濕的金毛犬,看著無精打采又招人心疼。
他半眯著眼睛,淺色眸底氤氳著水汽,從脖頸到耳側都泛起不正常的紅,是明顯的發燒症狀。
而且燒得還不輕。
奈奈生眼睜睜看著降谷零走到床邊坐下,低頭兩手拽著頸邊的毛巾,緩了片刻,最後左右晃晃,撲通一聲倒在枕頭上。
奈奈生:「!!」
「零!」
她還以為他昏過去了,手足無措地撲過去,「你等會兒,我把水燒上,然後給你吃藥。」
降谷零呼吸聲很重,聞言卻勉強支起眼皮,「你在啊。」
「嗯,你先別躺下,我一會兒幫你把頭發吹干再睡。」
奈奈生在艱難地給燒水壺盛水。
降谷零看著房間裡晃晃悠悠飄過去的燒水壺,把臉埋在枕頭裡,悶悶地笑了下,「好像幻覺。」
「不是幻覺哦。」奈奈生按下水壺的開關。從塑料袋裡拿出藥盒。
幸好景光為了以防萬一還買了退燒藥,她暗暗稱贊了一聲少年的細心。
回頭看見降谷零不知道什麼時候默默地把自己整張臉都埋在了枕頭裡,一動不動,只露出一雙發紅的耳朵,被淺金色的發絲半掩著。
怕他把自己悶壞了,奈奈生想去扶他起來,才發現降谷零抱著的是她送的抱枕。
他保持這個姿勢,更像是為了不讓頭發沾濕枕頭。
看來還沒有燒糊塗。
奈奈生擔心地戳了戳他。
想抽走他掛在脖子上的毛巾,發現下半截被降谷零地身體壓住了。
「零,抬一下。」
降谷零乖乖地抬頭,任奈奈生把毛巾拽走,搭在他腦袋上,動作輕柔地替他擦干了頭發上剩余的水珠。
「水壺會飛是因為我在背後操控,從今天開始請叫我奈奈ㆍ魔法師ㆍ生。」她嚴肅地補充。
「好吧……」
降谷零很寬容地接受了她的新名字。
難得沒被吐槽,奈奈生有些不習慣。覺得零大概是因為發燒所以沒心思陪她胡鬧,更心疼了。
她抿唇收起笑意,去衛生間將吹風機拿了過來。
回來時看見降谷零勉強坐起身,頭疼地撐了下太陽穴的位置,抬眸看向懸在空中的吹風機。
視線像穿過屏幕,直直望向她。
「我只是剛剛還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
降谷零啞著嗓子開口。
「然後我就來了。」奈奈生笑了笑,接話,「是不是很神奇?」
「嗯……」
降谷零收回視線,感受到吹風機緩緩吹出的暖風。低頭輕輕勾了下唇角。
確實很像一位魔法師小姐。
第50章
怕燙到降谷零,奈奈生花了不少心力去控制吹風機和零的腦袋的距離,終於將頭發吹干時,手指都酸了。
不過好在降谷零一直乖乖地坐在那裡任她擺弄。他嗓子啞得完全不能聽,說完剛剛的話之後就被奈奈生勒令不准再開口了,所以只能安靜地坐著。因為生病,動作也變得少而遲緩,難得的顯出幾分乖順來。
但奈奈生只覺得心疼。
她小心翼翼放慢動作,免得自己冒冒失失傷到他。
奈奈生把燒好後晾了一陣子的水倒進杯子,輕輕塞進他手裡,又把景光送來的藥遞給他。自己轉身去將吹風機放回洗手間。
出來時看見降谷零正捧著她遞來的水杯,低垂眼睫,朝水面上輕輕吹氣,過一會兒小心地啜了一口,大概還是太燙,他露出無奈的表情。
看來晾的時間還不夠。
奈奈生也很無奈,畢竟她感受不到水溫,光靠猜測難免不夠准確。只能讓零把水放一會兒再吃藥了。
她想著,正要開口,就看見降谷零將藥丸塞到嘴裡,就著水直接咽了下去。
「零!」奈奈生忍不住叫出聲。
降谷零不知道她已經看了有一段時間,疑惑抬頭:「嗯?」
「不燙嗎?」
他咳了兩聲,感覺舌尖被燙得發麻,但還是搖頭。
「不燙,剛剛好。」
奈奈生心情復雜地看著降谷零躺回床上,自己將被子拉高。腦袋抵在帶著涼意的抱枕上,似乎在借此降溫。
零對她的要求是不是有點太低了。
「零,如果水溫不對的話你可以直接說出來的,想讓我幫忙做什麼也可以告訴我。」她有些難受,輕聲說,「我又不會介意。」
從來不真的抱怨,也從不對她提出任何要求,包容體貼得完全不像是年下的那方……就連生病時也是如此。
可他明明可以再任性一點的。
「幫忙……」降谷零低聲重復了一遍。
「嗯……」奈奈生再次強調,「讓我幫你做什麼都可以。」
她已經在腦海裡列出一長串清單,如果降谷零想不出來,就由她來一個個問好了。
「你想喝粥或者吃冰激淋嗎?話說零,你早飯有沒有好好吃啊。」她擔心地左看右看,想找找房間裡早餐剩下的痕跡。
但是找不到。
「你有胃口嗎?我去買碗粥吧。」她說,自顧自做出決定,「還有體溫計和降溫貼……房間裡果然還是要常備一個醫藥箱才行。」
奈奈生自言自語似地叨叨,因為零暫時病到失去了照顧自己的能力,她久違地再次升起游戲初期那種方方面面都需要考慮周全的責任感。
奈奈生近乎嚴肅地數著房間裡缺少的東西。
降谷零閉著眼睛,但並沒有睡著,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的隱隱作痛著,奈奈生的聲音忽遠忽近,有時候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她含著擔憂的絮絮叨叨並不會讓人感覺煩躁,反而令他覺得安心。
只要閉上眼,就能想像出奈奈生在房間轉來轉去的樣子,終於檢查完畢,聲音在衛生間的某個地方停止。
幾秒鐘後再次響起時,距離驟然拉近,像是站在床邊俯下身,輕輕喊了聲他的名字。
如果奈奈生是真實出現在這間房間裡的人,這個距離,大概氣息都快撲在他臉上。
降谷零心裡猛地一跳。
一直松松搭在被子上的手指攥緊了,又慢慢松開。他下意識想要睜眼,但想起什麼,又再次閉緊,只有輕輕顫抖的眼睫暴露了那一瞬的衝動。
反正這時睜開眼的話,只能看見空蕩蕩的房間而已。
「零……」
沒有得到回復,她又叫一聲。看零的反應不像睡著了,但奈奈生還是降低了音量,幾乎變成氣音。
「你還有什麼想要的?」
商城裡應有盡有,保證比警校的小賣部商品齊全。而且奈奈生手頭點數很多,她信誓旦旦。
「想要什麼都可以哦。」
反正她什——麼都能買到!
女孩子的聲音像充滿魔力的蠱惑。
本來就燒得不輕,降谷零現在忽然覺得自己更迷糊了。
這麼對一個發熱中的人,是不是有點過分。
他將手縮進被子,從裡面把被子拉高了些許,慢吞吞地蓋住耳朵和大半張臉。
被子裡被他捂得熱騰騰。
奈奈生為了查看降谷零的狀況,湊得很近,將他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和小動作都盡收眼底。見狀憂心忡忡,覺得零大概是因為冷才一個勁往裡縮。
但也不能這麼捂啊。
奈奈生仿佛能看見降谷零露出的半邊腦袋上開始冒煙的場面。
她拽著被角哼哧哼哧把被子往下扒拉,終於拽到眉眼之下,露出一雙半睜著的眼睛。
眼型很漂亮,眸色全世界都獨一無二,只是熱度蔓延而上,從薄薄的眼皮到下垂的眼角都染著發熱帶來的紅,平時瀟灑凌厲的眉眼因此而變得毫無侵略性。就是目光好像……有點朦朧。
這是快把自己憋暈過去了吧。
奈奈生從驚艷中回神,半是心疼半是覺得好笑,看著降谷零艱難閉上他那雙暫時失去焦點的眼睛。
嘶啞著嗓音,慢吞吞開口:「那我想你陪我一會兒。」
不要像最近一段時間每一次見面一樣,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能多待一會兒……就好了……
生病時候的降谷零難得任性也難得直白,一句話就將奈奈生之前想好的所有要買的東西都噎了回去。
「你放心,我今天一天都沒什麼事,可以一直待在這裡。」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降谷零,全憑本能地答。
「好……」他反而冷靜地點點頭。
然後又像一只烏龜一點點縮回了自己的殼。
這次沒人把他再拽出來。
打開商城時,奈奈生大腦還有點遲鈍。
誒,她剛剛看了一圈之後決定好要買的東西都有哪些來著?
她就固定在商城頁面上,愣了半天。
忽然覺得有點難受。
這個游戲的設計者是故意的嗎……哪怕玩家關閉程序,游戲裡的時間也照常在走。所以每一次的見面對降谷零而言,其實都像久別重逢一樣吧。
不得不說這樣的游戲設計確實巧妙,對維持玩家黏性有很大的幫助,可這對零……是不是有些殘忍。
生病時唯一的要求是讓她陪在身邊,這也太……
奈奈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只覺得胸口悶澀不已。如果玩家也有好感度系統,她的頭上剛剛大概會蹦出一個巨大的50。
降谷零是天然的攻略好手,盡管他自己毫無意識。
奈奈生抱著一堆東西從商城回來,從裡面找出降溫貼和體溫計拿到床邊。
讓降谷零露出腦袋,自己撩開額發,她把退熱貼輕輕貼在他額頭。然後又把體溫計遞給他,讓零自己放到腋下。
看著降谷零紅彤彤的臉,等待測量結果的時候奈奈生忽然想起景光的話,順口問,「和松田打架,最後贏了嗎?」
「當然……」
發燒到暈暈乎乎的某個人倔強點頭。
「那還行,不算吃虧。」奈奈生被逗笑,「不過你倆這都多久了,居然還杠著呢。」
她的語氣像是在看小學生掐架,不想被她覺得幼稚,降谷零忍不住反駁:「是松田先……」
「我知道我知道,是他先來找茬的。」奈奈生忍著笑。
降谷零:「……」
降谷零勉強地嗯一聲。
意思很明確。
他只是被迫卷入了這場無意義的爭鬥,其實內心很不屑。
幼稚的只有松田陣平一個人而已。
奈奈生讀懂了他長長的一段心理活動,了然。
「不過我已經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討厭警察了。」降谷零又說,「我去檔案庫查了他的資料……」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似乎是突然意識到那是松田陣平的隱私,不該這樣隨意和另一個人分享。
降谷零的表情變得有些糾結。
奈奈生明白他的意思,語氣自然地跳過這件事,「我只是覺得奇怪,松田為什麼討厭警察還要考警校呢?」
「我也不明白。」
降谷零顯然跟她有著同樣的迷茫。
該不會真是臥底吧……
不,她的同行裡應該不至於有誰蠢到一進警校就把討厭警察掛在嘴邊,還天天找人干架生怕教官記不住他的。
奈奈生想都不想就否決了這個可能。
但如果不是這樣的原因,還能是為了什麼呢?
她實在想不到答案,忍不住感慨。那只小卷毛看著挺直來直去的一個人,但其實想法還挺復雜難懂的啊。
時間一到,降谷零自己抽出體溫計看了結果,果然燒得很高。奈奈生催著他躺下,又替他蓋好被子。
「你不用這樣照顧我……」
降谷零有點別扭。被奈奈生不由分說地堵回去,「發燒的人就安安靜靜休息吧。而且你還是少說兩句,嗓子再啞下去聽起來就很像一個渣男。」
降谷零:「……」
這裡面有什麼內在聯系嗎?
雖然不是很理解,但他不想被當作渣男。
降谷零終於老老實實閉嘴了。
他吃了藥,沒一會兒困意就湧上,奈奈生見狀也不再出聲,聽著降谷零呼吸聲漸漸平穩。
她閉了麥,游戲掛在那裡,用電腦打開學校網站,開始讀老師發的課程簡介。
忙了一個上午,中間時不時低頭查看一下降谷零的狀況,見他睡得很沉,也就一直沒去打擾。
臨近中午時奈奈生關掉電腦,給自己熱了飯,開始思考零的午飯該怎麼解決。
景光說要來送飯,應該不需要她來買。不過還是提前把零叫醒吧。
奈奈生想著,推了推降谷零,輕輕喊他幾聲,見零皺了皺眉,似乎慢慢醒了,放在身側的右手手指動了動。
奈奈生突發奇想,將屏幕放到最大,去勾零的手指。
降谷零半睡半醒中感受到她小心翼翼的動作,大腦過電般忽然就清醒了。他意識到那是奈奈生的觸碰,彎起手指去回應,卻觸碰不到。
可那被觸碰的感覺明明那樣真實地存在著。
他右手幾乎固定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奈奈生屏幕放大了,並不知道降谷零已經徹底清醒,還在饒有興致地測試游戲的物理引擎,看它到底能有多細致。
零的手很好看,骨節明晰,手指修長,指甲剪得干干淨淨。
他剛開始碰槍,還沒有練出那樣明顯的繭子,牽手的時候應該會很舒服。
比著自己的手,奈奈生忽然覺得自卑。
幸好零沒辦法真的牽到她的手,不然會因為那麼粗糙的觸感而覺得很驚訝吧?
與此同時,降谷零閉著眼,感覺心髒在胸腔裡亂撞,他渾身僵硬。
碰一下就算了,現在這樣沒完沒了,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他覺得自己該把手收回來,但應該是因為發燒,反正身體不太受使喚。
嗯,是因為發燒。
降谷零很確定。
他像一截木頭一樣杵在被窩裡。
一截呼吸很重心跳很沉,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一動都不能動的木頭。
房門就在這時被重重敲響,驚醒了床上閉眼裝死的某人,也把走神的奈奈生嚇了一跳。
催魂似的,門板被外面的人大力地拍得咣咣響,手上的力度一下消失,奈奈生驚了下,終於回神。
降谷零:「……」
他猛然睜開眼。
外面的人一聲不吭,絕對不是景光。大概敲了十幾下,聽見降谷零問了聲誰之後,就突然沒了動靜。
他帶著怒氣艱難起床,砰地打開門。
沒人……
一個塑料袋掛在門把手上,還在無聲地晃悠,降谷零把它拿下來,余光看到轉角有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還頂著全警校再找不出第二個的標志的天然卷。
或許是因為他出來得比想像中快,松田陣平的背影透出一股狼狽倉皇的味道。
萩原研二靠在走廊牆邊,回頭看著自家發小一溜煙竄過去,帶起一陣風。
他無奈地對著降谷零聳了聳肩,下巴對著他手中的塑料袋一抬:「那是小賣部裡最後兩盒冰激凌了哦,快點吃掉然後早點把病養好吧。小陣平為了搶那兩盒還差點跟別人吵起來。話說那可是兩位超漂亮的學姐啊,小陣平你怎麼下得去手,啊不下得去口……嗚嗚……」
他說到一半順勢發起牢騷。角落已經藏起來,正在默默偷聽的某人聞言光速伸出手,氣急敗壞地將萩原研二捂著嘴拖進了拐角。
降谷零:「……」
他心情復雜地拿著冰激淋回了房間。
奈奈生聽見了門外萩原研二的聲音,跟著他一起表情復雜:「我還以為警校進了歹徒。」
「不過松田居然會跑去給你買冰激凌,果然還是覺得愧疚吧。」她大概能想像到松田陣平一臉糾結地跑去小賣部的樣子了。
還不得不為了這個跟人家吵架,這下全警校都知道他去給生病的降谷零買冰激淋了吧?
奈奈生簡直要笑出聲。
降谷零把冰激淋拿出來,郁悶:「可我不愛吃冰激凌。」
「你不愛吃冰激凌?」奈奈生一愣,「去年夏天在游樂場,就你第一次去打工的時候,我不是也給你買了冰激凌嗎?你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零明明吃了。
「那不一樣。」降谷零摸了摸後腦,小聲。
奈奈生:「哪裡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聲音大了點。
奈奈生:「……」
你要不要傲嬌得這麼明顯?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打開了冰激凌的蓋子,忽然覺得距離將關系面板上的那個「(矛盾)」改成(好友)的時間,應該不遠了。
第51章
以降谷零生病為轉折,加上中間在靶場發生的某件事為契機。總之如奈奈生所料想的,這五人的關系果然迅速好起來。
警校生活枯燥,周末才能出門,所以周內每天訓練結束之後就沒什麼事可以做了,大部分人為了消磨時間都會互相串門。奈奈生就不止一次見過景光他們來找降谷零。
不過降谷零的房間裡屬於她的東西太多,所以他很少讓松田他們進來。
畢竟那幾個家伙一個比一個觀察力敏銳,看到那些指不定能猜出什麼。
光一個景光就很難對付了,如果讓松田陣平纏上,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因為這個原因,最近晚上只要有聚會,降谷零基本都是去其他人的房間。
幸好他房間小,本來也坐不下幾個人,所以一直都沒引起別人的懷疑。
不過也有弊端,就是奈奈生上線時偶爾會找不到他人在哪。
這天她又上線,看見房間裡關著燈。還不到九點,降谷零明顯是出去了。
掛歷上顯示今天是周三,不是周末,零八成又跑出去串門了。
「怎麼一天到晚都不著家,也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真是崽大不中留。
奈奈生轉了圈,聽著隔壁男生宿舍傳來的大笑,突然覺得自己孤苦伶仃的。
她幽怨地嘆一口氣,摁亮房間的燈,然後把視角掛在了正中央。
戴著耳機寫了會兒作業,聽見游戲裡傳來轉動門鎖的聲音,她趕緊拿起手機。
降谷零一個人開門進來,在看見房間裡亮著的燈時一怔。
是他出門前忘關了,還是?
他把門在身後合上了。
「零……」奈奈生可憐兮兮地開口,「你去哪了?」
果然是奈奈生來了。
降谷零尷尬地摸了下後腦,走到桌邊動作小心地翻出一本漫畫,「我們在松田和萩原房間裡玩牌來著。」
「哦……」奈奈生盯著他手裡的漫畫,意味深長,「所以你回來是替誰拿東西?」
「嗯,之前萩原借我的漫畫,忘記帶給他了。」降谷零吞吞吐吐。
同時略顯心虛地將漫畫往身後藏了藏。
但還是被奈奈生抓住了重點。
「所以零你根本不是回來找我的!」她大聲控訴。
降谷零:「……」
就知道她要這麼說。
「我不知道你今晚會過來。」他無奈。
「好吧……勉為其難原諒你。」奈奈生上一秒氣呼呼,下一秒轉而眼巴巴望著他,「但你帶我一起過去好不好。」
雖然在警校內活動不需要旅行券,但奈奈生必須跟著降谷零才能出宿舍,她也跟零提過這點。
降谷零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忍笑,「好。」
回二樓的路上奈奈生一直在他耳邊快樂地哼歌。
降谷零其實不太理解奈奈生為什麼必須要他陪著才能出去,為了不破壞游戲的真實感,那些機制奈奈生統統都沒有和他解釋過。不過那種單純的被需要的感覺依然讓他很開心。
畢竟從他們認識開始,幾乎都是奈奈生在幫他。所以哪怕只是簡單的帶她出門這樣的機會,都讓降谷零很珍惜。
這還是奈奈生第一次來別人的房間。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雙人間比零的要大一些,兩張床分別擺在房間兩側,各種家具基本都是對稱擺放的,中間留了一小片空間,放著一張圓形矮桌。
矮桌上是散亂的撲克牌,還有可樂罐和攤開的薯片袋。
伊達航、諸伏景光、松田陣平還有萩原研二四人正圍著矮桌坐在地上,似乎在玩抽鬼牌。
他們進去的時候,伊達航和萩原研二已經打光手中的牌,只剩諸伏景光和松田陣平一人抓了一把牌,在大眼瞪小眼。
奈奈生看著這一幕,忽然反應過來,「啊,零,你難道是第一個贏的?」
「嗯,運氣好。」降谷零低聲說。
走過去,將漫畫書背面朝上遞給萩原研二。
「降谷,你剛剛說話了嗎?」後者疑惑抬頭。
「你聽錯了吧。」降谷零神色自然。
「哦……」萩原研二接過書,轉手就遞給了伊達航,「班長,給你。」
「啊,多謝。」伊達航很寶貝地接過,然後就那麼直接翻開了。
降谷零眼皮狠狠跳了下,下意識想伸手攔,沒攔住。
伸出去的那只手收回來,順勢就捂住了臉。
完了……
奈奈生眼睜睜看著伊達班長一個身高快兩米的人低著頭,拿著那本比他手大不了多少的漫畫,坐姿端正地猶如小學生讀課文,專注地從第一頁開始看起。
臉上完全是進行學術研究的認真表情。
奈奈生好奇了,伊達航不像對漫畫那麼感興趣的人,什麼東西能讓他看得這麼投入?
她調低視角,漫畫的粉色封皮上畫著大團大團輕飄飄的柔軟雲朵,金發女孩捧著臉,小鳥依人,被面容冷峻的高個子帥氣男生攬在懷裡。
桃紅色字體大剌剌寫著——《dokidoki-愛的初體驗☆☆》
「少、少女漫畫!」奈奈生打了個磕絆。
她猛然想起上一個借這本漫畫的人是誰,刷地轉過視角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捂著臉,生無可戀。
到底該怎麼解釋。
他艱難開口:「班、班長,你確定要通過看漫畫來學習怎麼和你女朋友相處嗎?」
萩原研二懶洋洋地靠著床,聞言偏頭看向他:「怎麼了降谷,你當時不也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嗎?」
他指了指那個封面,「而且這個金發女主,這個大塊頭男主,完完全全就是班長和他女朋友的翻版啊!絕對有參考價值的。」
他不知道哪來的自信。
降谷零:「……」
不,仔細想想的話,當時一致覺得這個方法可行、還專門挑了個周末偷偷摸摸溜去書店的他們五個簡直是笨蛋啊。
聽聽奈奈生在那邊笑得多過分,就能大概猜到這個主意有多糟糕了。
「可惡!」
旁邊的兩人終於結束戰局,松田陣平捏著手裡的鬼牌,氣得吹胡子瞪眼。
景光則是湊過來:「你們在聊什麼?」
「聊漫畫,降谷覺得靠漫畫不行。」萩原研二聳肩,「但我姐當年也說過要嫁給少女漫畫的男主來著。」
松田陣平一臉震驚:「她還說過這種話?」
「啊,嗯,大概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萩原說。
眾人沉默兩秒,默契地轉移了話題。
降谷零:「話說回來,萩原你那麼受歡迎,你來教班長不就行了嗎?」
「算了吧,這家伙純粹是天賦異稟。」松田陣平睜著半月眼,指了指旁邊彎著雙桃花眼,笑眯眯的竹馬,「指望他可不靠譜喔。」
奈奈生插話:「而且如果伊達真的變成萩原那個樣子,好像也……」
她和降谷零同時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然後兩人齊刷刷打了個寒顫。
駁回……
「話說班長,你不是和你女朋友約好這周末要一起出去嗎?」景光說,「想好去哪了嗎?」
「沒有……」伊達航更愁了。
「娜塔莉小姐沒說她想去哪嗎?」
「她很溫柔的,說交給我來決定就好。」伊達航一邊愁眉苦臉一邊見縫插針秀了把恩愛。
奈奈生:「……」
旁邊四人一臉被秀習慣的表情,只有松田陣平瞪著眼睛說了句可惡。
「好羨慕啊!」他說得超大聲。
然後收到了自家幼馴染投來的無奈的目光。
眼神裡明明白白地寫著——
【你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你自己不清楚嗎?】
「所以第一次約會到底去哪比較好?」伊達航問。
「游樂場吧。」降谷零下意識接。
奈奈生一愣,笑起來。
降谷零的提案很快得到一致贊同。
「確實……」
「游樂場是王道,絕對不會出錯的。」
「那就……游樂場吧。」伊達航想了想,下定決心,感恩地看向降谷零,「謝謝你,降谷。」
「小降谷……你剛剛說的是不是自己的親身經驗?」萩原研二用他那天生帶著幾分曖昧的語調問,「你第一次約會去的就是游樂園吧?」
「不是……」降谷零直接否認。
套話失敗的萩原毫不泄氣,接著問:「那是哪裡?」
奈奈生安安靜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聽,降谷零不自覺挺直脊背,輕咳一聲:「我沒談過。」
奈奈生還沒什麼反應,他一轉頭,先撞上了松田陣平的星星眼。
降谷零:「?」
下一秒一只小卷毛親親熱熱地撲上來:「降谷,以後滿了二十歲咱倆一起去聯誼吧!」
奈奈生看得直樂,松田陣平已經完完全全忘記了不久前被打掉一顆牙的恩怨,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和降谷零勾肩搭背。
景光突然吭聲,主動加入單身聯盟:「我也沒談過。」
「喔!是嗎!」松田陣平更高興了,他很大方地一邊攬一個:「那咱仨一起去。」
邊說邊對著萩原研二做鬼臉,得意洋洋:「不帶萩。」
反正你最後肯定會帶的吧。
被他摟著脖子的降谷零和景光視線對上,異常確信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終於解散回到各自房間,奈奈生亦步亦趨地跟在零身後,看他關上房門,徑直走到衛生間洗漱。
「零,剛剛松田說的聯誼……」
她看著降谷零擰開水龍頭,彎腰下去洗臉,故意問,「你真的會去嗎?」
「沒興趣……」降谷零頓了頓,反問,「你希望我去嗎?」
關掉嘩嘩的水流,他拽了條毛巾下來擦臉,一手撐著洗面台,動作有一下沒一下。
明顯在分神,遠沒有他肢體動作表現得那麼從容,但屏幕那頭的人卻沒能注意到。
他的問題讓奈奈生有些措手不及。
「我……」
反應過來,她忽然好奇:零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嗎?
或者說,這個游戲……有be結局嗎?
可能是因為玩游戲以來感情線的進展始終很順利。所以奈奈生一直默認好感度會就這麼增長下去,降谷零也會順理成章喜歡上自己。
但按照常理來講,這種游戲有be線,其實也不足為奇吧。
或者說作為朋友的happy ending……
奈奈生想著想著,忽然嚇出一身冷汗。
她瘋狂甩頭:「不希望。」
「那我就不去。」
降谷零聽到她的回答,笑了下。
毛巾被他擰干搭回原位,這一次的動作輕快,好心情難以遮掩。
腦袋上飄飄忽忽飛起好感度上升提醒。
【15】
奈奈生沒談過戀愛,但她摸著自己無意間跟著上揚的唇角,忽然覺得。或許,傳說中的曖昧期就是這樣吧?
第52章 if線番外
奈奈生住的那幢小破公寓隔壁搬來了新的租戶。
她當初選擇住在這裡純粹是因為這附近嘈雜又老舊,人來人往的,貝爾摩德和琴酒他們沒到火上眉梢的時候壓根不屑於來這種地方,反而給了她極大的方便和自由。
除此之外,這幢公寓實在沒什麼優點了。
年久失修,連空調都沒有,樓梯吱呀呀的,不知什麼時候就可能一腳踩空,長滿鐵鏽的欄杆一碰就晃蕩,只能勉強起個裝飾作用。
就連房東都幾乎放棄要將它租出去的念頭時,竟然有人主動搬了過來。
奈奈生遇見自己的新鄰居時,他正費勁地將行李箱往樓上搬。
行李箱太大太沉,他皺著眉,一級一級奮力地往上抬,中途准備扶一下欄杆借力時,奈奈生沒忍住,站在樓底叫了他:「別扶!那個欄杆不太穩。」
少年被嚇了一跳,抬眼朝她望過來,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奈奈生愣了一下。
好特別的眸色。
金發黑皮,長相帥氣,加上那樣的一雙眼睛,放哪裡都會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她微微眯起眼,看見少年一身的名牌,和背上那個出自知名品牌的網球包,心底更詫異。
這樣的小少爺,來這種地方體驗生活嗎?
「知道了,謝謝。」
小少爺沒什麼架子,很有禮貌地道謝,聲音悶悶的,嗓音很好聽,只是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那雙漂亮的眼睛也眸色沉沉,像一潭死水,看不出情緒變化。
奈奈生回頭掃一眼,公寓樓下堆著兩個紙箱,加上行李箱,似乎就是他的全部行李。
而她回來時正和一輛開得極慢的出租車擦身而過,他大概連搬家公司也沒請。
自己的新鄰居看起來充滿了謎團。
或許是因為對方剛好長了張自己喜歡的臉,又或許是因為他身上的神秘性,奈奈生心裡微微一動。
沒有進一步的寒暄,少年見奈奈生拾級而上,側身給她讓開了一個極有分寸的距離。
奈奈生卻沒有直接走過去,她看一眼行李箱,估摸著分量,直接拎了起來。
少年:「……?!」
奈奈生抬眸,正對上他有點懵的表情。
「呃……」她想了想,從單手拎箱子改為了雙手拎,棒讀,「還挺沉的呢。」
那張俊秀的臉上表情更加復雜了。
奈奈生拎著箱子大步流星地往樓上走,後面的少年愣了片刻才追上,伸手去托箱子後半部分:「謝、謝謝。」
奈奈生在樓梯口將箱子放下:「沒關系,畢竟以後就是鄰居了。這裡的房東經常聯系不上,你有事可以問我。」
「好的……」
「哦,我叫奈奈生。」
她笑眯眯地自我介紹。
「因為是7月3日生的,就取諧音叫奈奈生了。」
好不走心的起名方式。
而且一上來就要直呼名字嗎?
少年在心底吐槽,卻沒有說出來,「我叫降谷零,rei是數字的零。」
「零君……」奈奈生輕輕點頭,「以後還請多指教。」
住在隔壁的少年很安靜。
每天很早就出去,到深夜才回來。一天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但反而讓奈奈生苦惱。
她和他相反,是標准的夜行性動物。白天基本在家,晚上才會出去執行某些特殊任務。所以幾次在深夜和降谷零撞到,長期下去,她都開始覺得尷尬了。
不過少年似乎確實沒注意到她默默升起的窘迫。
每一次在深夜回來,他都垂著頭,好像快被疲憊壓垮,只在聽到迎面而來的腳步聲時才抬眸,使出最後一分力氣勉強和她打個招呼。
那一身的名牌以驚人的速度變舊。畢竟它們本就不是被設計出來承擔這種高強度體力勞動的,最後又換成街邊常見的快銷品牌。
好在降谷零連快銷品也能穿出名牌的氣質。
他的身體也跟著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明明是青春期還在長個的少年,可每一次見面,奈奈生似乎都能感受到他又瘦弱幾分。
臉色更差,一副完全沒有好好休息的樣子。
更重要的……他好像總是心情不好。
奈奈生終於忍不住,在某一天降谷零回來時,將提前買來又裝進飯盒的飯團和燉菜交給他。
「我做多了,送給你吃。」
她不由分說地推到他懷裡,雙手合十,「拜托了,幫我解決一點吧。」
第二天早上,她出去晨跑回來,看見門把手上掛著清洗干淨的飯盒。
裡面附了張紙條,字跡遒勁,是一手大多數人看了都會忍不住誇贊的好字,寫著謝謝。
末了附贈一句,「你的手藝很好。」
落款降谷零。
唔……
奈奈生拿著紙條,思索片刻,突然覺得這個臨時起意的謊言或許可以繼續維持下去。
他們的關系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拉近。
奈奈生仗著自己是年上,強硬地擺出姐姐的姿態,每每都不由分說地將買來又謊稱做多了的料理硬塞給他。而總是表情冷淡的降谷零似乎偏偏學不會怎麼拒絕奈奈生。
深夜相遇時,說話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長。
其實也不算太長,只是從最開始擦肩而過時的一兩句問候,變成了一兩分鐘的短暫停留。
站在夏日溫熱的晚風裡,連蟬鳴聲到了夜晚也變得微弱。整座城市都在沉睡,而他們站在樓梯口,看著滿天星鬥,邊低聲分享幾句最近的見聞。
最後禮貌地道過晚安,分手告別。
奈奈生建議零換一份工作,他果然照做。游樂園布偶裝的打工很適合他,奈奈生光是想像了一下少年打扮成貓咪的樣子,就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不是我打扮成貓咪,只是穿上了布偶裝。」
降谷零強調著其中微妙的差別,紅了耳朵。
「知道了知道了,真希望能看見。」奈奈生笑著回復。
降谷零轉頭看她,猶豫片刻:「如果你願意,可以過來。員工每個月都有優惠……我把優惠券給你,帶朋友一起來吧。」
奈奈生收起笑容,搖頭:「不用了。」
他們的見面始終只停留在那間公寓。
只有這裡是安全的。
即使琴酒他們哪天心血來潮過來,碰見了降谷零,她也可以將他解釋為鄰居。
可如果一起出門,那就意味著她和零建立了鄰居之外的聯系。組織勢必會對降谷零加以關注。
奈奈生謹慎地把握著其中的分寸。
她偶爾會給降谷零帶一些小物件做伴手禮。因為覺得他的房間太死氣沉沉,所以奈奈生送的幾乎都是亮色系的小裝飾。
不會突兀,不會逾界,她有著作為年長者的社會責任心,卻沒意識到降谷零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對她的稱呼就去掉了敬語。
【奈ㆍ奈ㆍ生】
【na·na·mi】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沒有任何多余的後綴。少年每每叫起時都相當認真。
嗓音溫潤,眼底的明亮光彩直白地傳遞過來。
奈奈生歪著頭看他。
降谷零辭了那份不知道在哪找的黑工,過上正常作息,在她的督促下飲食也終於規律,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清瘦。
臉上多了些肉,表情也漸漸生動。
她頗有成就感。
因為降谷零回歸正常作息,他們不再在深夜碰面,見面地點漸漸移到降谷零家裡。
奈奈生用女孩子的房間男生不能進為借口,成功堵住降谷零欲言又止的發言。然後大咧咧地踏入了男生的房間。
降谷零坐下,和她之間的距離像隔著條馬裡亞納海溝。
奈奈生興致勃勃地抱來了宮野志保送她的投影儀,又將自己親手做的晚飯拿來。兩人一人一份,邊看租來的哆啦ま夢邊吃牛肉飯。
「奈奈生,你家人呢?」飯後降谷零洗碗時,不經意地問。
「我一個人生活。」奈奈生答非所問。
零自然地曲解了她的意思。
他懊悔地停下手中動作,「對不起,我不是……」
「沒關系……」奈奈生將自己的碗筷送進池子,停在他身邊,笑笑,「家人不就是一起吃飯的人嗎?」
「我現在有零陪我吃飯了。」
降谷零轉過頭,就看見奈奈生眼底帶笑地望著他。
他身體僵了下。
她靠得很近,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香氣一下濃烈起來。
奈奈生來之前洗過澡。那是她洗發水的味道。
降谷零無聲地收回視線,手下的水溫好像突然涼了幾度。
又或者是他在發燙。
分別來得猝不及防。
但奈奈生覺得一切其實是早有預兆。
她聽說過附近飲食街發生的那起案子,也在媒體平台上看見了游樂園貓貓立大功的報道。
降谷零積極地出現在身邊每個案發現場,他聰明又冷靜,勇敢且滿腔正義,是最適合做刑警的料。
降谷零的身上有和她慣常打交道的那些家伙們相同的氣場,或許只是因為那是零,她才一直沒能提起應有的戒心。
所以在降谷零興奮地告訴她他打算考東京警察學校時,奈奈生只是停頓了下,就跟著露出笑容:「零,恭喜你。」
從七月到四月,將近一年的時光轉瞬即逝。
他們相遇在炎炎烈日裡,又分別在櫻花爛漫的春天。
降谷零搬家時保證會和她保持聯絡,警校距離公寓也不算太遠。如果她願意,每到周末他還可以來找她。
聽說會有一起考上警校的幼馴染來幫忙搬家,奈奈生笑吟吟地和他告別,借口有事,提前離開了。
她如果想藏,兩個男生根本發現不了。
奈奈生站在角落陰影裡,看著後面來的長相溫柔的少年充滿好奇地問降谷零,「zero,你真的沒交女朋友嗎?」
那些顏色鮮艷的東西,糖果色的小盆栽,她花了近一年一點點在降谷零的房間裡留下的痕跡,似乎早就超出了普通友情的範圍。
原來在外人看來那樣明顯。
「hiro,你別亂說!」降谷零緊張地左右看看,確認她不在之後,紅著張臉快速否認。
奈奈生垂下目光,又聽見少年緊繃著聲音,吞吞吐吐,「還沒交上呢。」
諸伏景光:「!!」
奈奈生差點笑出聲。
她摸著口袋裡小小的電話卡。那是專門為零買的。
指甲抵上,微微用力,電話卡斷成兩截。
要成為警察的降谷零絕不該繼續和她有所牽扯。
降谷零再也沒見過奈奈生。
從考上警校開始,她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一般。
他連著兩個周末回去,隔壁屬於奈奈生的房間都靜悄悄,連電話也打不通。
降谷零嚇到以為她出了事,給幾乎沒出現過的房東接連打了十幾通電話,才接到帶著怒氣的回應:「她啊,她在你搬走第二天也跟著搬走了啊!你們不是搬去住在一起了嗎?」
「什……」
降谷零呼吸驟然加快。最後電話被對面掛斷,他丟下手機,才發現剛剛抓得太緊,指尖都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她是主動搬走的。
她在躲他……
為什麼?
降谷零回想起和奈奈生的相遇。
夏天的陽光刺目到讓人幾乎睜不開眼,連帶著站在日光下的奈奈生都輪廓模糊,只有那道干淨柔軟的聲音格外清楚地在耳邊響起。
所以那樣明媚的陽光和清澈嗓音就成了降谷零對奈奈生的第一印像。
她說他笑起來像小太陽,所以要多笑笑。可降谷零覺得,奈奈生才是他見過的最適合陽光的人。
景光搬家前曾經跟他說,現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不要在這裡倒下。
「堅持下去,會有日出的那一天的。」
好友的語氣信誓旦旦,眼底卻藏著掩不住的擔心,顯然連他自己都覺得那是句空泛的安慰。
但景光沒有說謊,他確實等來了他的太陽。
只是又將她弄丟了。
降谷零一遍又一遍地想,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然後在一遍又一遍的思考中,一遍又一遍地確認同一個念頭。
不管出了什麼問題,他都會把自己的太陽找回來。
他們步入警校生活的第二個年頭的同時,伊達航也迎來了和娜塔莉戀愛的一周年紀念日。他提前一周就拜托四位好兄弟陪他去挑選紀念品。
於是找了個周末,戀愛經驗異常貧瘠的五人組浩浩蕩蕩地從警校出發了。
「zero,你最近總是走神,剛好出門逛逛,轉移一下注意力。」一進商場,諸伏景光就搭著降谷零的肩親昵地說。
「得了吧,從我認識他開始他不就一直是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松田陣平撇了撇嘴,又糾正自己,「不對,是除了上課和訓練的時候。」
「啊,我明白了,zero你是在上課期間把專注度都用光了,所以休息時候才會老走神吧?」萩原用手肘拱拱降谷零,調笑,「不愧是我們的優等生——」
降谷零笑笑,對他們的調侃習以為常。
「喂,你們看那兩人。」伊達航開口,「是不是感覺……挺不對勁的?」
伊達航用目光悄悄暗示兩人的方向,另外四人立刻提起警惕,朝著那邊看去。
班長說的目標實在太扎眼,一眼就能看到。
一個留銀色長發的瘦高男子和一個跟在他身後的矮胖男人,兩人都穿一身黑,陰沉著臉,與商場的氛圍格格不入,怎麼看怎麼可疑。
留長發的男人相當敏銳,陰鷙的目光掃過來,伊達航和景光他們幾乎同時打了個激靈,立刻移開視線。
下一秒默契地嬉笑著,商量起今天要去哪家店買禮物,背後卻都激起一層冷汗。
那人絕對有問題。
「喂,zero……」景光轉頭看見降谷零還一眨不眨,死死盯著男人剛剛站著的方向,笑容頓時僵硬了。
別在這時引起懷疑啊!
他身手去拽降谷零的衣角,心裡緊張不已。
可一向是他們中最警覺的降谷零這次卻掉了鏈子,恍若未聞,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黑衣男子已經走遠,他卻像是毫不在意,甚至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自始至終只盯著那一個方向。
四人終於反應過來,零在看的根本不是那兩人。
他們齊齊向著降谷零目光終點看去,那裡站著的……
是一對情侶?
男人留著和剛剛的銀發男子一樣的墨色長發,著同色長款風衣,面容冷峻。
一旁的女生身材高挑纖細,不施粉黛,五官秀麗到近乎驚艷,臉上卻沒什麼表情,穿著帥氣十足的黑色夾克配馬丁靴。
兩人肩上都背著琴包,低聲在交談。
從衣著到長相,都是相當搭調的一對。
四人反應過來什麼,帶著一臉驚恐地又看向降谷零。
四顆腦袋轉過來轉過去,非常同步。
景光拽到第三下時降谷零終於驚醒,「你們先逛,我突然有點事。」
誰都看得出來你突然有點事……
他們干咽了下,看著降谷零頭也不回地朝那一男一女走過去。
松田陣平緊張不已,「怎麼辦,萬一zero和那個男的打起來,我們要不要幫?」
「肯定幫,處分下來大不了一起擔著。」
伊達航把那兩個黑衣男子的事都拋在了腦後,嚴肅表態。
「但這件事,zero好像不占理吧……」萩原研二跟著咽口水,「太刺激了,修羅場竟在我身邊。」
諸伏景光想起什麼,面色沉下:「不,zero才是先來的。」
其他三人:「!!」
諸星大和奈奈生說話說到一半,余光瞟見遠處四個男的忽然開始擼袖子的擼袖子、轉手腕的轉手腕,摩拳擦掌,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來。
諸星大:「?」
哪來的殺氣?
諸星大一頭霧水,但仍不動聲色:「我們這次任務的目標,你再說一次?」
「這家商場樓上的辦公區,xx公司包下了22層,我們目標是他們的老總,身高1米65,矮胖身材,左臉下頜位置有個痦子。」奈奈生對答如流,「怎麼,你看到他了嗎……」
她轉過身,順著諸星大的視線看過去。
在看見降谷零的那一刻瞳孔驟縮。
下一秒奈奈生移步擋在了諸星大身前。
出於對零下意識的保護欲,她第一反應就是遮擋諸星大的視線。
但以他們的身高差,這麼做根本是無濟於事。諸星輕易越過她,看見面前俊秀的青年。
二十歲上下,一米八左右,混血兒,相當具有辨識度的長相。
和此次任務毫無關系,但和烏丸奈奈生或許有點關系。
某位稱職的fbi臥底迅速提起興趣。
然而走過來的降谷零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不如說從注意到奈奈生開始,他就一直只盯著她一個人。
直到衝動下走過來,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琴酒和伏特加只是短暫離開,很快就要回來,奈奈生心底急得要發狂。
深深地看了一眼降谷零,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冷下眉眼:「抱歉,我現在很忙……」她在夾克口袋裡攥緊了拳,煩躁不已,深吸一口氣,「恐怕沒空敘舊。」
降谷零一怔,心緒瞬間復雜到無以復加。他抬頭,直對上諸星大含著刺探的目光。男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從容不迫。
他應該比奈奈生大一些。
降谷零苦澀地想。
緊接著嗅到奈奈生身上熟悉的氣息裡混雜著的淡淡煙味,降谷零愣了下。
他忽然憤怒。
諸星大目光一頓,意外地發現對方竟然也挺直脊背回應著自己的目光。
甚至眼神裡還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剛剛還只是暗流湧動的海面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如同被侵犯領地的猛獸,毛發豎起,肌肉緊繃,強硬地釋放著自己的占有欲。
這只未來的猛獸還尚且青澀,卻氣勢十足。
諸星大短暫的訝異之後,覺得更有趣了。
奈奈生回頭看見諸星大臉上強烈的興趣,心底升起恐懼。
她怕他真的去調查降谷零,這次終於徹底沉下臉,「怎麼一直不說話?沒事的話可以請你離開嗎?」
任務期間的奈奈生本就是這樣的人。諸星大見過她在明美面前的樣子,也知道她有兩幅面孔,所以不會覺得異常。
只是零……
她看著降谷零眼底的光彩漸漸暗下,感覺五髒六腑跟著被揉成一團,斂下眼睫,也止住顫抖。
琴酒和伏特加遠遠走回來。
諸星大注意到,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側身替兩人擋了下琴酒的視線。
「呃……」他張口想叫奈奈生的代號,想起降谷零的存在,轉為一句奈奈生,走了。
那位大人不喜歡別人叫到他的名字。所以就連奈奈生的姓氏也一並被歸為禁忌。
組織上下,知道這位大小姐真實姓名的人本就不多,可即使到了必須稱呼名字的場合,也一律都是叫奈奈生。
有種微妙的以下犯上的感覺。
可這一句奈奈生在降谷零耳朵裡又換了種意思。
他們很親近。
他攥緊拳,指甲嵌進掌心,卻不覺得疼。
降谷零最終轉身離開。
一路上回憶著剛剛捕捉到的細節。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兩個琴包,上面沒有公開演出留下的出入貼紙或膠水印,很可能只是私下練習使用。
如果調查附近的琴行或錄音棚,有沒有可能找到線索?
可他過去從沒聽說過奈奈生有在練琴。
降谷零腳步一滯,回頭正好看見之前離開的兩個黑衣男子已經回來,在和奈奈生交談。
他們竟然是一起的。
奈奈生冷著臉,一次也沒有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諸伏景光四人擔心地圍上前時,降谷零還在試圖冷靜下來去分析。可他逐漸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剛剛的奈奈生完全無法與他印像中的人重疊。
像是同樣的皮囊下裝著截然不同的靈魂,那是奈奈生從未在他面前展露過的另一面。
又或許,是他從來都沒能真正了解她。
降谷零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回想起自己19歲生日時的畫面。
奈奈生提前一天跑來幫他慶祝錄取,還送了他兩張第二天的溫泉招待券。
「我明天有事,就提前一天陪你過好了。不過我可以待到0點之後!」奈奈生說,「等到0點再跟你說生日快樂。」
等待零點的期間她拿出自己買好的材料,嘗試著給他做了蛋糕。
奈奈生做的料理很好吃,但做甜品的手藝卻相當災難。
最後兩人不得不花了一個多小時將廚房恢復原狀。
累得四仰八叉地躺在房間裡,奈奈生清了清嗓子。
「我是不是暴露了?」
降谷零還躺在榻榻米上,看見女孩子哼哧哼哧挪過來,手撐著地面,從高到低俯視他。
「是……」他眨眨眼,「老實交代,那些飯是誰做的?」
「是飲食街上所有料理師傅們做的。」奈奈生昂首挺胸,毫不愧疚,「零,你這就是傳說中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吧。」
降谷零:「……」
他失笑:「這都什麼跟什麼。」
奈奈生也在笑,大眼睛亮亮的,帶著並不讓人討厭的狡黠的光,淺淺的鼻息撲在他臉上。降谷零和她對視三秒就認輸,翻了個身,耳廓發熱。
他不再回憶。
如果不夠了解她,那再去繼續了解他所不知道的她,不就好了?
從商城回來,降谷零一個晚上都很沉默,臨到睡前卻意外地接到一通電話。
警校在每周末發還手機,周天晚上就要收走。伊達航正挨個宿舍地收手機,剛到他和景光的宿舍,降谷零的手機就忽然響了。
是不顯示來電號碼的匿名撥號。
他盯著看了幾秒,接起。
電話那頭的人用熟悉的聲音叫他名字,又帶著不熟悉的疲憊和一點點啞。
「零,想出來見一面嗎?」
「就在你們學校後面,東北角有一片小林子。」她低聲笑笑,「這是你們學校,你應該比我熟悉。」
降谷零隨手扯了件外套就往外衝。
「喂,zero?」諸伏景光和伊達航在身後喊。
「抱歉,我出去一趟,忘買牙膏了。」
「最近降谷的智商是不是下線了?」伊達航看著他光速衝下樓,納悶,「怎麼都撒起這種漏洞百出的謊了。」
這還是他認識的全科滿分的優等生嗎?
樹林裡……
奈奈生靠在樹後,抱著胳膊,覺得自己是瘋了。
她很少這樣感情用事。絕大多數時候,理智總能壓住衝動。
可唯獨這一次,降谷零白天離開時的眼神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讓她覺得如果不過來,她可能未來幾周都沒辦法好好睡著。
所以她出了門,花了整整三個小時像個傻叉一樣滿東京轉悠,在確定甩掉一切跟蹤之後,跑來了警校。
學生時代她都沒翻過牆,想不到都24歲了,卻要在這麼一個梅雨季冷得嚇人的夜裡,鬼鬼祟祟地跑來翻警校兩米多高的圍牆。
這和自首有什麼區別。
她一邊腹誹自己,一邊抖著指尖撥通心底背得滾瓜爛熟的那串號碼。
降谷零是跑過來的。
奈奈生遠遠看著降谷零的樣子,覺得他反追蹤的課程大概學得很糟糕。
「你真是……」
奈奈生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探頭探腦地觀察了零後面有沒有人好奇地跟過來。在發現沒有之後,將零一把拽到了樹後。
她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怎麼穿這麼少?」降谷零第一反應竟然是這個。
他看著她身上單薄的衣服直皺眉。輕輕摸了把奈奈生的袖子,觸感冰涼。
晚上剛下了場雨,空氣潮濕,帶著絲絲涼意,奈奈生出門時還沒下雨,穿著件單衣就出來了。在外面轉悠一整晚,凍得人都木了。
聞言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降谷零把身上的外套給她披上了。
帶著他的體溫,溫暖的外衣整個將她裹住。降谷零不用香水,不沾煙酒,身上是干干淨淨的皂香。
奈奈生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嗅覺動物,只是被他的氣息包裹,整個人就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低頭,正看見肩上的警徽。像被提醒,奈奈生苦澀地笑了下,慢慢將外套拿下來。
「不用了……」她聲音很輕。
奈奈生還穿著一身黑,和白天一個配色,只是沒穿那件皮夾克。往後退一步,整個人都快融在樹下的陰影裡。
降谷零看著她小步後退,離自己越來越遠,磨了磨牙,很有把她撈出來的衝動。
「為什麼不用?因為是我的衣服嗎?」他上前一步,半邊身子跟著踏入黑暗,半邊還落滿月色。
奈奈生直到抵上身後冰涼的樹干時才停下。
「不是……」她搖頭,「零,白天的事對不起。」
「他抽煙……」降谷零沒接她的話,板著臉說,「那個男的。」
他會抽煙,還會把煙味染到奈奈生身上。
「我不喜歡煙味。」
不,自己喜不喜歡根本不重要。
降谷零於是換了種說法,「二手煙對身體不好。」
平時能言善辯的人此刻對著她,舌頭都打結,好像失去了正確組織語言的能力,更別提對預想中的敵人發起攻勢。
可奈奈生聽懂了,她一邊覺得冷,整個人縮起來,一邊笑:「所以你今天突然生氣是因為這個嗎?」
因為不想讓她找一個會給她吸二手煙的男朋友?
降谷零果然是全世界最可愛的人。
她發自內心地感慨。
「其實我也不喜歡煙味。」奈奈生說,「不過白天那個人,他只是我姐姐的男朋友,而且我身上的煙味也不是他的。零,你的觀察力和嗅覺,應該能聞出他和我身上的煙味不是出自同一個牌子。你怎麼了?」
只有琴酒那家伙才會不分場合地叼著煙。在這點上諸星大還算是紳士,否則奈奈生也會抗議的。
他怎麼了?
降谷零回想今天的表現,好像全世界都在問他怎麼了。
唯一該知道答案的人卻在他眼前裝傻。
降谷零垂眸,看見奈奈生抱著胳膊,凍得發抖,卻還固執地伸著一只手要把外套還給他。
心裡緊繃的某根弦在這一刻斷掉,他接過外套的同時將奈奈生朝自己的方向稍稍用力拽過來。
猝不及防的,奈奈生差點沒站穩撞在他身上,連忙站直了,仰著素淨的臉頰略顯無措地看他。
她終於和他一起站在月光下。
降谷零借著月色打量奈奈生的眉眼。一年過去,她好像沒什麼變化。白天在商場遇見的她像是一場錯覺。
降谷零忍不住開口:「奈奈生,你究竟是做什麼的……」
奈奈生正努力抵抗零身上的溫度帶來的吸引力,依舊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遠不近,聽見降谷零這句話時她停下了小幅度往後挪蹭的動作。
「零,我好冷。」奈奈生小聲說,「能不能……」
「我再去拿件外套下來。」降谷零毫不猶豫,「你等我一會兒……三分鐘,不,一分鐘就夠了。」
「奈奈生,我還有好多話要問你。」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離開,不知道該不該笑。
明明一個擁抱就夠了。
不過她在問出那句能不能時就猜到了零會有這樣的反應。不然怎麼引開他呢。
零身上始終帶著那樣禮貌克制的分寸感,剛剛將她拉近到身邊,大概是他們相識以來他做過最不禮貌不克制的一件事。
以零的性格,那樣的紳士風度應該會保持到確認關系的前一刻吧。
奈奈生摸了摸手臂,站在原地,帶著貪戀目送降谷零的身影消失在轉角,這才轉身消失在夜色當中。
降谷零回來時奈奈生已經不在了。
潮濕的空氣裡還殘留些許熟悉的清香,降谷零閉了閉眼,攥緊手中的外套。
奈奈生的逃避讓他終於確定心中的猜想。
樂器包……
黑衣男子……
高盧煙的氣息。
……
還有更多線索。
降谷零重新睜開眼,瞳色變得更淺,映著眼前寂靜黑暗的樹林,他靜靜站著,眼裡升起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他總能找到的。
五年後……
琴酒叼著煙,從青年手裡接過u盤,難得地給予了贊揚:「做得不錯。」
在規定時限內迅速完成任務,且現場處理干淨,手法老練,沒有留下任何可能被追查到的痕跡。由他親自出場,也不會比這做得更好。
琴酒仿佛看到了下一個黑麥威士忌在冉冉升起。
他冷哼一聲。
面前的青年鎮定地站著,那張年輕的臉上是與年紀不符的沉著冷靜。
他並沒有因他的情緒波動而產生絲毫緊張,始終不卑不亢,而那背後是絕對的自信和實力在做支撐。
琴酒用鞋尖碾碎煙蒂,從煙盒中抖出新的一根時,沉聲開口。
「上面很快就會決定好你的代號,到時候,你應該會有和更高層的干部一起行動的機會。」
和實力相伴的是青年從一開始就未曾掩飾過的野心,琴酒很早就發現,提起這些是激勵他的最好手段。
那樣很好……
主動加入組織的人大多都有些見不得光的理由。但唯有野心和欲望能幫他們走到最後。
那雙淺灰色的眼底果然精光一閃。
看著間隔在兩人之間的裊裊煙氣和琴酒手中寶藍色的煙盒,安室透掀起唇角。
「我很期待。」
他垂下目光,冷靜作答。
第53章
降谷零遇到了麻煩。
麻煩的來源一如既往,來自不負責任的某人。
不如說自從認識奈奈生以來,他一半的麻煩都來自於她。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奈奈生受害者協會這樣的東西,降谷零覺得自己大概已經做到了會長的位置。
他看著面前蔫蔫的多肉,臉色快愁成跟它一個顏色。
奈奈生的寶貝小盆栽快死了。
多肉最怕潮濕和悶熱的天氣,結果過去一段時間裡,先是經歷了陰雨連綿一個多月不見太陽的梅雨季節。
然後又是緊隨其後一整個夏天的曝曬……被這麼折騰了三個月,原本肉乎乎可可愛愛的小東西變得像漏氣的皮球,日漸干癟,顏色也不像以前那樣飽滿了。
奈奈生最近幾次來的時候,降谷零都把這盆多肉好好藏了起來。
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遲早有一天沒辦法再繼續蒙混過關。
他得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才行。
降谷零把多肉放在房間中央的地板上,蹲在它旁邊,托腮看著,十分嚴肅。
「所以到底該怎麼辦?」
他問道,轉臉向和他蹲在一起的景光征求意見。
諸伏ㆍ降谷零受害者協會會長ㆍ景光捂著嘴打了個哈欠,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早上六點……
距離警校正常晨練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
「Zero,你每天這個點起床和伊達班長一起晨跑也就算了,為了一個盆栽起這麼早還拉上我,是不是有點……」
過,分。
諸伏景光一臉睡眠不足,因為困得要死而游走在暴走的邊緣。
降谷零輕咳一聲,「因為我對盆栽實在沒有研究,總覺得景你應該比我懂。」
他沒好意思說,他原本還抱著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的想法,打算把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也拉過來湊數的。
但那兩個臭皮匠睡得死沉,怎麼敲門都沒反應,最後只有諸伏景光一個人聽到了他的呼喚。
降谷零深深看了一眼好脾氣的竹馬,就差當場高歌一曲世上只有竹馬好。
「Zero你為什麼不直接換一盆?」諸伏景光半闔眼皮,懨懨地問,「那樣不是比較快嗎?」
「我可以幫你拿去丟掉……如果你能放我回去睡覺……」
降谷零嗖地抱起那盆多肉護在身後,毅然決然:「不行!」
諸伏景光:「?」
他清醒了一點,「為什麼?」
「因為是別人送的。」
諸伏景光:「哦……」
這個哦拖長了音,意味深長。
懂了……
睹物思人……
景光勉強打起精神,決定為Zero的感情生活出一分力,「那我們要不要把它移植到外面去?外面光照好,又通風,而且不是都說多肉這種東西地栽的更皮實,也不容易死嗎?」
降谷零眼睛一亮。
「好主意……」
而且把它移植到外面的話,以後也有了合適的借口跟奈奈生解釋為什麼她的小盆栽不見了。
「但警校裡有合適的地方種嗎?」
「我記得,教職工宿舍那附近有一個小花壇還空著,有樓擋著,光線不會直射,要下雨的時候搭個棚就好了。應該挺合適的。」
「但我記得鬼佬好像也住在職工宿舍啊。」
倆人對視一眼,從彼此臉上看到了糾結。
「景,種好了我請你吃飯。」降谷零豎起三根手指,鄭重發誓,「請一周。」
「呃……」說干就干……
兩個人把多肉護在懷裡,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
才剛過六點,東京的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兩個影子彎著腰,身手矯捷地快速從教學樓之間穿過。
目標的小花壇緊挨著職工宿舍樓,上面就是一個房間的窗戶,從裡面隱約傳來呼嚕聲。
這個呼嚕怎麼這麼耳熟……
降谷零皺著眉,側耳聽了半晌,轉過頭震驚地和景光對口型。
「這是鬼佬的房間底下嗎?」
他心疼地望一眼自己的小盆栽。
死掉,還是被種在這裡,這兩個選擇對這盆才幾個月大的多肉來說好像都太殘忍了。
「種吧……」景光拍了拍他。
他們費了好大力氣小心翼翼地把多肉挪到新的土壤裡。正在砰砰拍土的時候,從宿舍樓那一頭跑過來一個又壯又高的身影。
出來晨練的伊達航看著教工宿舍樓下蹲著的兩個影子,還以為警校裡進了賊。
直到警惕地跑到跟前,看見兩個人同時抬頭露出兩雙清亮的眼睛,他才發現這兩個小偷長得居然還眉清目秀的。
而且還挺眼熟。
「你倆干嘛呢?」他詫異得聲音都走調,「我還以為是偷內衣的小偷什麼的。」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聽見伊達航渾厚的大嗓門,趕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拽住他和他們一起蹲下。
你一言我一語地解釋完畢,伊達航恍然大悟。
「來都來了,要不要干脆再種點別的?」伊達航問,「蒜苗小蔥辣椒什麼的。這樣我們以後在宿舍偷著煮泡面還能加點料。」
這是個什麼鬼才想法。
兩個人震驚了。
「班長你這個主意……很不錯啊!」
他們小聲商量幾句,然後打電話把還在宿舍裡睡得跟死豬一樣的二人組吵醒了。
五分鐘以後,遠遠又跑來兩個靚仔。
襯衫規整地別在制服褲子裡,露出兩雙長腿,披著制服外套,警帽斜斜地搭在腦袋上。
手裡還各自攥了一把小蔥。
這對竹馬的穿衣風格倒是吊兒郎當得相當統一,只是被兩把小蔥破壞了帥氣的氛圍。
萩原研二一走過來就無奈地抱怨:「雖然我知道我很受歡迎,但派我去賄賂食堂阿姨讓她給我一把小蔥什麼的,是不是有點濫用我的魅力……」
他話還沒說完,就和松田陣平一起,被景光和零一人一個捂上嘴拉到了花壇前。
打哈欠打到一半被降谷零托著下巴強行合上嘴的松田陣平:「……??」
他又沒說話,為什麼連他的嘴也一起捂上了?
他嗚嗚抗議半晌,直到聽見伊達航在他耳邊惡魔低語:「這裡是鬼塚教官的房間底下。」才悚然閉上嘴。
五個人瞪著眼睛圍花壇蹲了一圈,安安靜靜地辨認著鬼塚八藏的呼嚕聲。
確定教官沒被吵醒,這才松一口氣,用松田陣平隨身帶的小刀切掉綠苗,留下蔥白的部分,往花壇裡種。
沒有條件去買種子,是景光提議用蔥根將就一下。
幾個人手長腳長的,每個人都占了很大面積,種著種著就開始你推我我推你,最後差點齊齊栽在花壇裡。
「趕緊種!晨練趕不上也就算了,再不快點教官就起床了!」伊達航用氣音催促。
他們這才停下。
最後晨跑的時候他們好歹是趕到了,只是略——微,有那麼點狼狽。
鬼塚八藏抱著胳膊,冷笑連連:「這一身的土,你們昨晚是不是偷菜去了?」
鬼塚班其他人都習慣了教官每天早上慣例對這五人組的晨間問候,站得直直地聽著。
松田陣平正了下警帽,嘟囔,「我們昨晚干什麼去了不知道,反正你應該睡得不錯。」
窗台底下被插滿了蔥都沒發現。
他吐槽完就被降谷零和萩原研二一人踩了一腳。
左右腳同時中招,小卷毛很生氣。
「Zero!我可是為了你專門早起借蔥啊!」開始晨跑的時候,松田陣平用一種這輩子沒受過這麼大委屈的語氣怒道,「我不管,你得請我吃飯。」
「啊,那我也要。」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舉手。
伊達航順勢插話:「我也是。」
諸伏景光輕聲:「那Zero我不要你請我吃一周食堂了,我們周末一起出去吃吧。」
「好耶!那去吃火鍋!」
「燒肉!燒肉!」
「壽司也可以!」
「誰跑第一個聽誰的!」
降谷零看著他們鬧哄哄地跑遠了,滄桑地開口:「景,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諸伏景光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
「Zero,你不跑嗎?那我要跑了,因為我想吃中餐。」
「我也要跑。」降谷零眼神一變,「我要吃西餐。」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開始加速。
被遠遠甩在後面的鬼塚班其他人:「……」
又是習慣性看著這五人背影的一天。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從第二圈就開始加速了。但跟著他們已經成了種習慣,剩下的人深呼吸一口氣,全員咬牙撒丫子狂奔起來。
「衝呀啊啊啊——」
鬼塚班的怒吼轉眼間響徹整個操場。
警校其他班:……臥槽……
鬼塚班真的是一群大猩猩吧!
⚹
奈奈生隔天上線時發現有個人在生悶氣。
「零?」
「你怎麼啦?」
「Zero?」
奈奈生叫一句,降谷零就默默往另一個方向撇過腦袋。
虧得他還真能靠聽聲辯位發現她視角停留在哪……
奈奈生欣賞著他的高難度操作,覺得她崽打游戲一定也是一把好手。
或者說因為相處太久了,不只是她,連零都對這個游戲的系統很熟悉了。
不知道他為什麼郁悶,奈奈生饒有興致地在房間裡找起線索。
因為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氣,所以她完全把這當作了一個小支線來做。
「啊,零,我的小盆栽去哪了?」奈奈生東看看西看看。
還在疑惑她為什麼突然安靜的降谷零緩緩回頭,終於發現自己其實是被無視了。
他嘴角抽了抽。
等有一天見面了,非得討回來不可。
——
某天忽然發現降谷零背著她點了種植技能的奈奈生:「?」
某天忽然發現窗台下面居然長出了蔥的鬼塚教官:「??」
第54章
降谷零請客吃飯的問題最終被解決了。之前剛搬來警校的時候任務結算給的5萬日元購物券獎勵,他還一直攢著沒用,剛好可以拿去付賬。
「我還以為這種購物券只能用來買家電什麼的。」被奈奈生提醒之後,降谷零翻出被壓箱底的紙券,看著上面金燦燦的數額和底下一行小字備注。
【可用於任何消費場合……】
太神奇了……
這是什麼大財閥推出的獎勵券嗎?
「我給的購物券和普通的肯定不一樣啊。」奈奈生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她還想說什麼,看見降谷零推回收雜物的箱子,又順手將另一個箱子也從床底拖了出來,笑容就收了起來。
「零……」
奈奈生眼睛緊盯著降谷零面前的紙箱,看著他將上面的膠帶揭下。
「我之前去把剩下的錢還完了。」降谷零說,語氣挺正常,抬頭看一眼書桌上和父母的合照,又低下頭接著撕膠帶,「不是答應了還完之後就告訴你之前的事情嗎?」
奈奈生一直沒再找到合適的時機問,沒想到降谷零自己提起來了。
他不會食言,答應過她的就真的會努力做到。
之前為盆栽煩惱半天,也是因為答應過她要照顧好它們。
雖然那基本是被她半強迫著接受的委托。
降谷零打開紙箱,那些從游戲初期就一直伴隨著她的謎團終於展露在她眼前,卻遠比想像中的平平無奇。
紙箱裡收著一些舊衣物,還有剃須刀、書本一類的東西,看上去就像搬家時留下的雜物,被悉心收好,整齊而一絲不苟地疊放著,看著就很有降谷零收拾東西的風格。
原本的三個箱子裡的東西收並到一個裡,也並沒有看出雜亂,搬家那幾天奈奈生幾乎一直掛著,也不知道零是什麼時候趁她不注意整理好的。
只挑了一些?
奈奈生想起零那三個箱子。
原本的小公寓裡屬於零的那些東西,加起來可能都放不滿三個紙箱。
奈奈生聽著降谷零表面風平浪靜的描述,只想嘆息。安靜地聽零繼續講。
「啊,這裡有相冊。」降谷零翻出一個舊相簿,「要看嗎?」
「要……」
降谷零於是把相冊攤在地上,翻開給她一張張講。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比起降谷零那本,這本屬於他父母的內容少了很多,且大多是和零一家三口的合照。除此之外,占據篇幅最多的就是每年同學聚會的合照。
「我爸媽都是東都大學畢業的,他們一直對此很引以為豪,我爸爸一度想讓我也去上東大來著。」
降谷零摸著鼻子,指了指照片上舉著酒杯笑容燦爛的一群人。零的父母也在其中,兩人緊緊靠著,顯然關系親密。
「這些人其實都是他們大學期間網球部的朋友,專業都不一樣。但關系很好,每年幾乎都要聚會。」零解釋。
「原來你打網球也和你父母有關?」奈奈生若有所思,看著相冊,又笑,「不過他們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打網球的誒。」
照片上的一群中年人裡,男人大多大腹便便,只有零的父親和另外少數兩三個還維持著不錯的身材。
「不過東都大學畢業的,後來應該都身居高位,缺乏鍛煉也很正常。」奈奈生又自己找到了解釋。
降谷零:「嗯,我爸媽都是在企業裡做技術研發的,飯局沒那麼多,而且平時還有時間鍛煉,其他人估計比他們忙得多。」
他提起父母的公司,臉上原本還算輕松的那一點笑意也消失了。
奈奈生想起降谷零之前和她提過,他欠的那筆錢就是和他父母的公司欠的。
「那筆錢,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小心地問。
降谷零已經料到她會問,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開口:「葬禮結束之後沒幾天,我父母的公司就派了律師來家裡,說他們涉嫌泄露公司研發中的技術機密,應該是不小心泄露的。但還是給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損失……所以他們要求我用父母的財產作出賠償,不然就要打官司。」
「遺產加上房子,差不多剛好夠,剩下的一百萬,他們沒要求我加利息,靠打工慢慢償還就好。」
「我那時候沒心思考慮那些,我家親戚幫我看了他們提供的種種證明,最後勸我照做。說是如果上了法庭就會很難辦,對我父母的名聲也不好。」
降谷零說著就有些疲憊,他懶得回憶這些,其實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自己也記不太清了。
「所以我最後就交給他們處理了。」
奈奈生聽著聽著就皺起眉,她低頭看箱子裡的東西,裡面有幾樣首飾和手表。
都是相當知名的奢侈品牌。
哪怕是二手,如果把這些賣了,應該也足夠還上那一百萬。
零大概是舍不得。
遺產繼承人確實有償還債務的義務,可這筆賠償的數額,是不是太過剛好了?
簡直就像剛剛好卡在了降谷零的可承受的極限上,不至於讓他走投無路,又能恰好將他父母留下的所有財產卷走。
最重要的是,泄露公司機密是不是確有其事?
降谷零當時還只有17歲,哪怕現在19歲了,在日本法律上也還是未成年人,這種事交給親戚處理很正常。
但奈奈生想起零那群至今一次都沒出現過的親戚……怎麼總感覺,並不靠譜呢。
她沒有將心底的懷疑說出來。他們畢竟是零的親人。
可那起車禍發生之後沒多久公司就來索要賠償,這未免太剛好了。
奈奈生強迫自己不要陰謀論,也許是因為他們在零的父母遺留的材料中發現了什麼……但她還是忍不住多想。
降谷零恰好在這時從箱子最下面翻出一部舊手機。
奈奈生看見降谷零的動作明顯滯住了,看著那部手機,呼吸漸漸變得有些急促。
降谷零閉上眼,平復了一下,將手機遞給奈奈生。
「這裡面,是我當時叫過救護車和報警之後,在他們來之前拍的照片。」
奈奈生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是案發現場的照片!
她沒有立刻接,而是小聲反問:「我可以看嗎?」
「可以……」
降谷零靠著床坐在地上,抓了把後腦的頭發,「這起案子上了很多次報紙,你如果真的想查,其實也能查得到。」
奈奈生小心翼翼地接過,長按開機。老式手機的電池相當能打,居然這麼久了還能打開,裡面剩了一格的電,她不敢浪費時間,連忙打開相冊。
最下面有大概二十幾張照片。
她從第一張開始看起,越往後翻,心越涼。
她明白零為什麼要換手機了。
這樣的照片存在手機裡,大概光是無意間看到都會讓人產生窒息感。零當時是怎麼想到要拍下現場的呢?
照片裡明顯是事故發生後的畫面,似乎是深夜,周圍居民區的燈都亮得稀疏,只有頭頂的路燈提供了一點光亮。
天上紛紛揚揚落著雪片,地上也鋪了層白色,在東京難得見到這樣大的雪。
雪地會讓更多痕跡得以留存,但也會掩蓋痕跡。
這大概就是降谷零想到要拍攝的原因。
奈奈生數不清今天第幾次想要嘆氣了。
零他居然能在這種時刻依然保持頭腦清醒……
再往後翻……
其中有一張遠遠地拍了那條路的全景。
是一條不算寬敞的小路,僅夠一輛車通行,如果有車高速駛來,大概連躲都沒有地方躲。零的父母當時面對的,是讓人光是想像都會感到絕望的處境。
道路左右各橫躺著兩個人,奈奈生咬著唇去看,男人的手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掙扎著向前伸,觀察車轍的話,他伸手的方向大概是肇事車輛離去的方向,是想讓逃逸的司機不要走,幫他們叫救護車嗎?
躺在另一側的女人安靜地像是睡著了,長裙表面被雪浸濕,染成深棕色,大大的裙擺在雪地上散開。她手裡攥著一只錢包,奈奈生放大去看,那是芙紗繪的包。
零的母親也是金發,降谷零的發色和瞳色大概都是遺傳自她,只可惜畫面中的女人緊閉著雙眼,再也沒有機會睜開那雙漂亮剔透的紫灰色眼眸。
奈奈生沉默著翻到下一張。
降谷零專門拍了好幾張路面上的痕跡。
車轍、腳印和血跡混在在一起,因為是冬天,穿得很厚,血並不多,其他痕跡就更加清晰可辨。
這條小巷很偏僻,短時間內似乎沒有人走過,雪地上一共只有四種腳印。
兩個分別來自皮鞋和高跟鞋,從腳印來看,兩人並肩而行,且沒有進行任何折返或徘徊,應該來自零的父母。
剩下的兩個是運動鞋的痕跡,其中一個在案發現場徘徊多次,是零在拍攝。
「零,你那天為什麼會在現場?」她邊看邊輕聲問。
降谷零扯了下唇角,「我是去送傘的。」
那一天東京初雪,父母加班到深夜,他擔心他們回來路上不安全,臨時起意去送傘。
從車站一直走到公司,發現父母電話撥不通,才在門衛那裡聽說他們提前二十分鐘已經走了。
而且並沒有往車站的方向走。
降谷零順著門衛指的方向,大概走了十分鐘,就聽見了遠處車輛撞擊物體的悶響。
他繞過轉角,正看見一個人倉皇地往車上跑。冬天穿得嚴實,那肇事司機還戴了厚厚的帽子,根本看不清五官。
還沒來得及攔下,他就發現躺在地上的是他的父母。
「我最後只記住了肇事車的車牌號。」降谷零說,「但警方說那是輛偷來的車,真正的車主那天有不在場證明。」
奈奈生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零,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些照片,你拿給警方看了嗎?裡面應該有很多有用的信息。」
「不……」降谷零嗓音有點啞,「他們看了一眼就還我了,後來進行現場勘驗的時候,說現場沒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所以會從車牌和路面監控的方向去查。」
而這兩個方向後來也不了了之。
所有的證據都湮沒在那場大雪裡,只有降谷零拍下的這些照片可以幫她還原當初的現場。
當初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官居然會忽略這些重要證據,該不會是將這起事件完全當作交通事故來查了吧?
奈奈生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
再看降谷零的表情,她甚至能想像當初的警官從他手機裡看到這些照片的反應。
什麼樣的人會在發現父母出了意外之後第一時間想到拍照?
零當初,大概遭到了很嚴重的誤會。
奈奈生攥緊自己的手機,深呼吸,接著仔細觀察照片上剩下的最後一種足跡。
那是肇事司機的足跡。
降谷零看見了他倉皇逃跑的背影,看痕跡也確實如此,往車輛離開方向的足跡邁得很開,是他聽見降谷零過來之後全力奔跑的證明。
但一旁反方向的足跡……
奈奈生瞳孔一縮,來回看了幾遍之後,渾身血液像凝固一般。
「零,這個反方向的足跡,也就是那個肇事司機下車來看你父母的時候留下的足跡,間距趨於一致,而且步伐跨度不大,說明他……」
她有些說不下去。
說明他……很冷靜……
不慌不忙,一步一步地朝著被自己碾壓過去的兩個人走來。
……
這是發現自己不小心撞到人之後急忙下車查看的司機,該有的反應嗎?
奈奈生盯緊了照片裡的痕跡,仿佛能想像到那人悠哉地下車往這裡走來,然後停在降谷零的父母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瞰兩人的模樣。
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沒有異狀,但剛剛的話大概已經讓降谷零反應過來什麼,「零,你剛剛說警方後來查了監控,結果呢?」
「那個司機沒在任何監控畫面中出現,車子是後來在海邊一個倉庫裡發現的,已經停在那很久了。」
降谷零停了很久才回答。
奈奈生回想,十幾年前,監控沒有現在這麼多,要查到確實不容易。但也應該覆蓋了很多主要路段和交叉口。
那人能避過所有監控,絕對不是巧合。
加上偷來的車,和司機下車後的反應……
這場車禍不可能是意外。
她還有更多疑問。
比如零的父母在加班結束後,為什麼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走了和車站方向不同的路?
那條偏僻的小巷究竟是通往哪裡的?
他們又准備在這個天氣惡劣的晚上去做什麼?
有什麼急事,非要在那天去做不可呢?
……
【叮——】
突然跳出的提醒打斷了奈奈生的思路。
【完成:主線任務零的過去(階段1)】
【任務目標:聽降谷零講述父母身上發生的意外(1/1);親密度達到200(1/1)】
【解鎖:主線任務零的過去(階段2)】
【任務目標:共同推理,還原當年案件真相(0/1)】
【當前階段任務完成度:1/3】
【請再接再厲!】
>【提示:本次任務獎勵將會在全階段完成後發放,敬請期待。】
第二階段的任務果然需要推理。
奈奈生並不覺得意外,她關閉系統提示,決定將所有照片重新看一遍。
一定還有細節被她忽略了。
奈奈生來來回回切換著那些照片。
那二十幾張照片幾乎將整個案發現場的角落和細節都拍到了,偶爾有幾張模糊,緊接著又會補上同樣角度的新照片。
降谷零沒有錯漏任何細節,完整而清楚地將整個現場印刻在了相片當中,跨越了接近兩年時間,再次將那個寒冷黑暗的雪夜呈現在她面前。
奈奈生沉默著,不自覺板下臉,一遍又一遍地翻閱每個細節。
她一定要幫零找到那時的凶手。
從那個冬天開始,降谷零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至今還逍遙法外,不覺得太不公平了嗎?
奈奈生帶著隱忍的憤怒,專注狀態下,她沒能注意到降谷零很久都沒再出聲。
然而直到看到幾乎麻木,也沒能再發現新的細節,難以解決的疑惑倒是攢了一大堆。
奈奈生閉了閉酸澀的雙眼,休息片刻再睜開,余光忽然注意到某張照片的最下方,積雪上似乎有幾個微小的圓形孔洞。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痕跡?
終於發現新線索,奈奈生精神一振。
那痕跡實在太小太小,不過小指寬,十年前的手機像素又太糟糕,如果不是降谷零是彎腰拍攝的,大概根本沒法留下。
奈奈生用兩根手指滑動屏幕,放大,再放大。
那痕跡越來越清楚,她同時注意到痕跡再下面白色球鞋的邊緣。
那些小洞離降谷零站立的位置很近,沒被他不小心踩到破壞掉真的太幸運了。
「吶,零,你對這個……」
腦海中閃電般劃過一個念頭,奈奈生正要開口的詢問突然止住。
心中蹦出的猜測讓她頭皮發麻。
不是,根本不是幸運。
因為那些痕跡,本來就不是凶手留下的。
奈奈生緊緊盯著球鞋旁那些可疑的圓形小孔,一旁的積雪干淨潔白,只有那裡露出了底下被雪掩埋的黑黝黝的路面,顯得相當突兀。
那是眼淚落下融化出的痕跡。
她的心跟著一起沉下。
【用照片將她帶回那一晚的案發現場】什麼的,根本不可能。
誰也沒辦法和那晚的降谷零感同身受。
在救護車來之前,站在寒風刺骨的夜裡,踩著積雪,一點點用手機拍攝出整個案發現場。
那偶爾出現的一兩張模糊畫面,還有緊隨其後同一角度清楚的畫面……
奈奈生閉了閉眼,喉嚨發哽。
降谷零一次又一次地手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拍攝,竭盡全力留下最後一刻的證據時,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自己怎麼還能去誇他沒有錯過任何細節。
他明明一點都不冷靜。
現場地面留下的雜亂痕跡,有一多半都出自那一雙白色球鞋,她卻視若無睹。
奈奈生從小到大學了很多相關知識,血跡、指紋、足跡鑒定……足以讓她憑借那些還原出整個現場。
可沒有一樣教過她怎麼設身處地地和當事者共情。
直到那個當事者變成零,用近乎殘酷的方式給她狠狠上了一課,奈奈生才猛然驚醒。
她咬著牙,在心中驟然湧起的悶澀中,自虐般地在腦海裡重建著那時的場景。
只有十七歲的降谷零,抱著傘,在大雪紛飛的夜裡出門時,會想到從這一天開始,整個人生都將改變嗎?
她去過很多很多次案發現場,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做到面對任何場景都心無波瀾。
卻對著手機屏幕裡像素極低的游戲畫面,時隔數年有了想要落淚的衝動。
滿腔憤怒化為酸楚,奈奈生沉默幾秒,再開口時,盡管已經極力忍耐卻還是在尾音流露出幾分顫抖。
「零,我不看了。好不好?」
她轉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年。
降谷零抱膝安安靜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聞言略顯遲鈍地抬頭,前額的碎發有些長了,在鼻間和眼下掃出一片陰影。
那陰影顯得他眸色也更深沉。
奈奈生狠狠攥了把自己,把所有酸澀都憋回去。
她發現自己第一次那麼想要擁抱一個人。
第55章
一個連獎勵是什麼都不清楚的任務而已,不做也沒什麼大不了。奈奈生心想。她干脆地將手機重新關機放回了箱子。
「不看了嗎?」降谷零反應過來,略帶茫然地問。
他從剛剛的狀態裡回過神,很快收起面上的異色,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這反而更讓奈奈生心裡發堵。
「嗯……」奈奈生點頭。
才剛剛梳理出那麼多疑點,這時突然說不看了,難免有點戛然而止的感覺。奈奈生其實內心深處也有些不甘。
但這不是什麼推理支線,這是真實發生在零身上的過去。
降谷零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過來看手機,那樣沉重的畫面,要回看確實需要心理建設,她不該那麼著急的。
奈奈生越想越自責。
現在顯然還不是重新回顧這次事件的最好時機。或許再過一段時間,等零准備好,他會願意重新打開這個箱子。而不是僅僅為了遵守對她的承諾。
她不想成為零的壓力。
奈奈生打定主意。
她習慣性想要去碰碰降谷零的腦袋,像過去一樣撫一下他發頂。但在手指快觸到屏幕時又猶豫地頓住,最後轉移了目標。
降谷零靠床坐著,雙腿蜷起,膝蓋幾乎抵上胸口,脖頸前彎,是一個典型的自我保護的姿勢。垂在地面的右手被奈奈生牽住時他微微一怔。
緊接著就感覺手裡被塞進一顆圓圓的硬物。
包裝紙輕輕刮在掌心,有點癢。
降谷零想抬手看看她給自己塞了什麼。但奈奈生卻不肯松力,不講理地讓他維持著松松握拳的姿勢,「先猜猜是什麼。」
她的聲音有點啞,奈奈生自己先注意到,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快猜!」
還能是什麼?
降谷零好笑地想著。
幼稚鬼……
他提起精神,多用了幾分力氣,更緊地攥拳——如果真的在牽手的話,也許這樣就能留下她。
「石子……」
他隨口說……
「bubu——」
奈奈生模仿了問答游戲答錯的音效。
降谷零感受著手上的力度,知道奈奈生一直扣著他,估計是打定主意要等他猜對了再松開,他垂眸。
開始了他的表演。
「鵝卵石……」
「不對,話說這和石子有區別嗎?」
「橡皮……」
「這都不是圓的啊!」
「圓形橡皮。」
「蛤??」奈奈生看降谷零氣定神閑地還要再猜,她收回手,狐疑:「零,你哄我呢吧?」
確實。降谷零眼底染上幾分淡淡的笑意。因為奈奈生松開了他,他抬手,看著躺在掌心的糖果。
還是一顆奶糖。
拆了包裝丟到嘴裡,甜味在舌尖散開,帶著濃郁的奶香。降谷零因為吃糖,臉頰鼓起一個小圓包。
奈奈生:盯——
三秒後,她躍躍欲試地准備伸手去戳時,就看見降谷零搶先一步捂住了臉。
奈奈生:「?!」
好精准的預判!
降谷零抿唇,露出勝利的表情。
「零,手給我。」奈奈生看著他,在心底稍稍松一口氣,繼續說。
降谷零伸出手,空氣中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大把包裝得五顏六色的奶糖,掉落在他手心。
和奈奈生相處了這麼久,對這種童話一般的場面他居然也開始習慣了。
「全送給你,我買了好多,你可以拿去分給諸伏他們。」說起這個,奈奈生有點好奇,「話說今天不是周末嗎,他們沒來找你?」
「我們約了晚上一起吃飯。」降谷零說,皺起眉,「剛剛你說有事出去一下的時候,他們跑來借走了我的投影儀和dvd機,不知道要干什麼。」
當時來的還有鬼塚班其他幾個男生,一群人擠在門口,看起來鬼鬼祟祟的。
「你沒跟去?」
降谷零搖頭。
和景光還有班長他們什麼時候見面都行……而且他也怕自己走了奈奈生回來找不到人,到時候又像上次一樣可憐兮兮地控訴他出門玩不帶她。
「那我們現在去找他們吧。」奈奈生看了眼地上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箱子,打定主意不再讓零待在這兒。她催促著降谷零起身,「走吧。」
「他們借走投影儀和碟機,是不是要一起看電影啊?」
走在男生宿舍走廊上,奈奈生猜測道。
「嗯……」降谷零心不在焉地應。
不知道為什麼,那幾個人來借東西時的表情一直在他腦海裡回蕩著,憑借對幾個死黨的了解,他直覺那些家伙不像要做什麼正經事。
他們平時有事要湊在一起時,向來都是去松田他們的雙人間,所以降谷零直接下到了二樓。
一路都沒遇見人。今天的宿舍樓似乎格外安靜空曠。
雖然是周末,很多人都回家或者出去玩了,但一般也會有幾十個人留守的。
之前來借東西的就浩浩蕩蕩一大堆人,宿舍樓空了該不會是都聚集到松田和萩原他們的房間了吧?
降谷零越想越不對。
能讓這個年紀的男生全部聚到一起看的,他只能想到某些競技賽事和……
但競技比賽不需要用到dvd播放機……
所以就只有……
降谷零人都走到松田他們宿舍門口了,又停下腳步,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神情凜然:「回去吧。」
動作利索得就像有一百個鬼塚八藏同時在他身後喊了一句向後轉。
奈奈生:「?」
突然怎麼了呢?
「都走到門口了,不進去看看嗎?」奈奈生完全處於搞不清狀況的迷茫中。
降谷零已經隱隱能聽到門板內側傳來的女聲了,他掩耳盜鈴一般捂上自己的耳朵,表情僵硬:「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沒做。」
好死不死,門在這時開了。
「啊!」降谷零受到驚嚇,回頭正對上諸伏景光茫然的視線。
「zero,你站這兒干嘛呢?」
見幼馴染對著自己一臉的痛心疾首,景光反應過來,輕聲咳嗽:「不是,我就是來湊個熱鬧。」
他尷尬地用食指撓了下臉,好心好意發出邀請:「你要不要來一起……」
「不用了!」降谷零義正言辭地拒絕,臉上是大寫的no。
他表情嚴肅,大義凜然,一身正氣,勢要和這種不純潔的活動徹底撇清關系。
諸伏景光蹙眉,降谷零這個樣子讓他有點懷疑。
他不動聲色地往zero的身後看。
沒有偷偷帶女孩子來宿舍。
再看手機,屏幕滅著,好像也沒有在打電話。
那他裝什麼呢?
諸伏景光一伸手,直接把毫無防備的零拉進房間了。
降谷零驚得像貓咪炸毛,剛一站穩,正對上滿屋子人慌慌張張望過來的眼神。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雙人間裡擠了十幾個高大壯碩的警校生,全是鬼塚班的熟面孔。
圍著房間一側的白牆你擠我我擠你地坐著,整個房間男性荷爾蒙濃度過高。
「什麼啊,原來是zero。」
「嚇我一跳,還以為宿管來了呢。」
「諸伏你趕緊把門關上!」
他們緊張兮兮,更印證了之前的猜測,降谷零絕望地閉上眼。
「零……」奈奈生在這時開口,聲音透著幾分詭異,「你們警校的男生平時都這麼無聊嗎?」
降谷零:「?」
他睜眼朝牆壁上投影的畫面望去。
他們在看……
美少女戰士。
降谷零:「……」
有毒吧!
誰大白天看美少女戰士還要拉上窗簾偷偷摸摸的,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泣わギゑスペプよスmoonlight-」
旁邊還有一個前一秒還嫌棄別人無聊,下一秒就搖頭晃腦哼起主題曲的家伙。
降谷零孤獨地杵在這一群人當中,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麼的格格不入。
奈奈生其實只會這麼一句,還是小學的時候被同班女生洗了腦才記住的,唱完見好就收,余光瞥見地面上一個dvd盒,封皮上是個臉上沾著血,穿著清涼的女人,封面角落標著r-15。
降谷零和她同時看到那個盒子,直接走過去合上了,還特意將封面扣在底下。
奈奈生這次終於明白他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零,我都20多了。」她好心提醒,「已經可以看了。」
降谷零挑了下眉,礙於這裡人太多,沒辦法直接開口,他很明顯忍住什麼沒說。
「班長,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一起看這個啊?」他轉頭問伊達航。
「zero……」伊達航旁邊的萩原研二放下手機幽幽開口,「我們也不想的,但我老姐她真的太過分了。」
「她趁著萩昨天回家取東西,偷偷把盒子裡的恐怖片換成美少女戰士了。」松田陣平睜著半月眼替他補充,「我們本來說要一起看電影的,結果播出來才知道……」
萩原研二很配合地嘆了口氣。
「人才啊……」奈奈生驚嘆。
後面的劇情降谷零猜也能猜出來。
一群男生興致勃勃地聚在一起准備看點帶擦邊球元素的恐怖片,結果放出來的居然是美少女戰士。
而且他們居然還真的就這麼看下去了。
一張碟恰好在這時播完,伊達航按了退碟鍵,轉頭問眾人:「還看嗎?」
萩原千速很好心地放了兩盤碟進去。
「看……」有人意猶未盡,順勢就接話了。
接收到其他人復雜的目光時,他挺了挺發達的胸肌,理直氣壯:「怎麼了!你們不也看得挺開心的嗎?」
「呃……」伊達航於是對著降谷零伸出手。後者反應慢了半拍,然後才木然將手裡印著r15實則裝著美少女戰士的dvd包裝盒遞給他。
奈奈生咂舌。
很好,這部游戲全年齡向純愛作品的設定永不崩塌。
後來鬼塚八藏不知從哪聽來消息,怒氣衝衝地趕來把門猛然打開的時候,差點把一房間聚精會神看動漫的人嚇癱。
其中還包括一只渾水摸魚的奈奈生。
奈奈生和降谷零無辜受到牽連,沒能從頭看起導致錯過好幾集劇情也就算了,還痛失了他們已經用來看了一年哆啦a夢的碟機和投影儀。
奈奈生:qaq!
他倆眼睜睜看著鬼塚教官轉了一圈之後,惡狠狠地拎走了那兩台作案工具。
房間裡鴉雀無聲,大家滿懷同情地盯著降谷零沉默的背影。
誰看了不說一句好慘。
後來鬼塚班的男生們湊錢又給零買了新的投影儀。但據說那之後警校就新增了一條規定。
【禁止在周末聚眾看片。】
額外附錄:
【動畫片也不行。】
第56章
據不完全統計,在鬼塚八藏教官的大力推動下,警校這一年為了以某幾人為首的鬼塚班新生們,共增加了十幾條規定。
除了禁止在周末聚眾看動畫片之外,還有諸如禁止私下約架、「禁止在教官的窗台底下種辣椒——蒜苗、小蔥、黃瓜、西芹和小番茄也不行」等匪夷所思的詳細條款。
以至於等他們升到二年級之後,新生看著發下來的新版規章制度,紛紛對這所全國頂尖的警校產生了由衷的擔憂。
靠不靠譜啊到底?
至於鬼塚班五人組則是因為他們開展的紅紅火火的種菜大業被迫中止,而相當憤憤不平。
「之前都沒事,鬼佬就是針對西芹吧。」松田陣平一語道破天機,「之前他偷偷折我們的小黃瓜我們都沒說什麼。」
「明明都快成熟了。」諸伏景光嘆氣。
降谷零一開始是抱著會做菜的人一定也會種菜的心思把景光拉過去的,沒想到後來他真的種得不錯,現在已經榮升五人組中的廚藝加園藝擔當。所以對種菜被列入禁止條例這件事尤為惋惜。
幸好奈奈生的多肉被零及時搶救了回來。
它從一株野蠻生長的地栽植物又變回了小盆栽,氣勢和外形都明顯有了變化,擺脫了夏天結束時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現在正雄赳赳氣昂昂地立在他窗台上。
也算是達成了最初的目的。
「對了,今晚的聚會你們都去吧?」萩原研二等松田陣平抱怨完之後,忽然開口,「咱們班很多人都要去,班長你不准逃啊。」
伊達航和娜塔莉在交往一年後的現在,感情不僅沒有變淡,反而愈發黏糊,最近基本一到休息日就沒了影子。萩原看他又一副想跑的樣子,急忙補充。
伊達航無奈:「好吧,那我出去打個電話。」
他攥著手機出去,起身的一瞬間所有人都眼尖地看到伊達手機背面貼著的桃紅色愛心貼紙。
大概是娜塔莉開玩笑貼上去的,結果就那麼被伊達留了下來。
起身的時候故意將手機背面露出來,是赤ㆍ裸裸的炫耀!
因為班長心思太好猜,四人不約而同沉默幾秒。
目送他哼著歌出門,松田陣平打了個寒顫。
「談戀愛之後真的會變成那樣嗎?他不會真的以為我們會羨慕吧?」他回頭望著坐成一圈的其他三人,碎碎念,「我以後才不會往手機上貼那種東西。」
松田陣平重重強調。
萩原研二默默地瞟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又沒開口。
「就像有些男生交往之後不是會在手上戴一根女朋友扎頭發的皮筋嗎,表示自己有女朋友了之類的。」景光說,「之前隔壁班還有人因為這個被教官訓了。」
「啊我記得!」萩原研二眼睛一亮,「訓練的時候身上不准帶飾品,全班就他一個人戴了根皮筋,被教官罵得很慘來著。」
他們頓了頓,同時回憶起那天的場景。
隔壁班教官用整個操場都能聽見的音量,大聲罵他有女朋友了不起嗎,結果那個男生一邊挨罵一邊摸著後腦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三人:「……」
可惡,果然還是有點羨慕。
他們不約而同重回最初的話題。
松田陣平:「今天晚上的聚會,班裡的女生也會來吧?」
諸伏景光:「據說還會有學姐……」
萩原研二:「嗯,沒叫學妹學弟是因為要喝酒。」
松田很早前說要拋棄萩原獨自去聯誼的願望到底還是沒能實現。
因為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能參加的聯誼基本都是由他家幼馴染牽線主辦的。
不過他本來也只是說說而已,沒多久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步入大學二年級之後,他們陸陸續續地都過完了自己的二十歲生日,這次聚會終於可以擺脫可樂和橙汁,真真正正的端起酒杯了。
其他幾人都挺期待,降谷零知道只是普通的同學聚會,也沒拒絕。
「為什麼會有學姐?」他從剛剛看見班長的手機貼紙之後就一直沒出聲,這會兒才蹙眉問,「不是說是同屆聚會嗎?」
「剛入學那會兒學姐她們幫了我們不少忙,剛好請回來啊。」萩原研二托腮,意味深長地看他,「再說了Zero,你又沒有女朋友,怎麼一天到晚對聯誼這麼排斥?」
這位死黨用他慣常帶幾分笑意的語氣,拖長了音饒有興致地問,「是為了誰守身如玉呢?」
降谷零:「……」
守身如玉……
不止景光早早看出了降谷零的異樣,伊達、松田和萩原這幾個人,哪個不是觀察力敏銳過人且頭腦轉得飛快,只是降谷零不說,他們也不會主動問罷了。
偶爾把這件事搬出來調侃一句,看著某位不善撒謊的優等生露出不知如何蒙混過關的表情,他們還挺樂在其中的。
「算了,反正就是普通聚會,你不准不來啊。」
萩原研二欣賞完零的苦惱表情,接著露出他標志性的爽朗笑容,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親昵地說。
同時和松田陣平還有諸伏景光交換了一個默契十足的眼神。
今晚的行動目標:
灌醉Zero,把真話套出來——
⚹
奈奈生上線時正好趕上降谷零出門前回來拿錢包那一刻。
「零,你要出門嗎?」
降谷零愣了一下,「你來得剛好,今晚有同學聚會。你要一起去嗎?」
他不過腦子地問出最後一句,隨即就有些後悔。
「聚會?」奈奈生愉快答應,「好啊。」
「可能會很無聊。」降谷零抿了抿唇,試圖做些挽救。
但被某人完全忽視了。
「沒關系,我就掛著。我一會兒也有點事。」
奈奈生用了旅行券和零一起出門。然後就那麼百無聊賴地刷起手機。
她今晚其實也有個聚會,是之前實驗室拜托她去幫忙的那個學姐的生日party,說是為了感謝她這幾個月的幫忙,特意將她拉了過來。
熱情得讓奈奈生完全無法拒絕。
這位學姐是日裔美國人,性格相當隨性,放蕩不羈且熱愛社交,日常除了科研就是蹦迪,奈奈生平均每周都會收到一次來自她的party邀請,終於在今天答應了下來。畢竟是人家的生日,再拒絕好像有點太不給面子了。
她坐在學姐家別墅的迷你吧台前,聽著隔壁房間歌舞升平的動靜,悠悠嘆氣,抿了口可樂。
其實她並不介意參加類似這樣的活動——如果這群人不是如此熱愛拍照,還會把每次聚會的照片一張不落地分享到他們那些關注者眾多的社交賬號上的話。
「你那邊什麼聲音?」降谷零似乎也聽到了隔壁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壓低了嗓音問。
「我也在聚會。」奈奈生言簡意駭,「但太無聊了,所以來找你玩。」
警校一群人正浩浩蕩蕩地往附近的店家走,降谷零落在隊伍最末,低聲裝作打電話。
他聽到那邊隱隱約約傳來的慷慨激昂的音樂和尖叫,聯想到影視劇裡美國年輕人在聚會上瘋玩的樣子,皺了下眉頭。
想說什麼,那邊又傳來撲通一聲。
降谷零:「?」
降谷零:「這又是什麼聲音?」
奈奈生安靜了好幾秒,才慢吞吞開口:「有人在游泳池裡跳水……」
她沮喪:「我就坐在庭院的落地窗旁邊,衣服都濕了。」
水花濺過來得相當突然,她毫無防備,倉促間只來得及護住手機,半邊衣服被打濕,身上的布料本就輕薄,沾了水就幾乎貼在身上,內裡若隱若現,奈奈生低頭看一眼,臉色就變得不太好看。
跳水的那人明顯喝大了,濕漉漉地從池子裡爬出來,臉上還帶著微醺的笑意,沒想到一抬頭就對上一道殺氣十足的目光。
他嚇得一個激靈,醒了酒。
顫巍巍地小跑到奈奈生跟前,「對不起,我把我的外套先借給你吧?你披著擋一擋。」他邊說邊小心地打量著面前的女孩子,心裡一動。
奈奈生頭發也沾了水,貼了幾縷在臉側,黑發明眸,眼底的那一點怒氣反而讓她眉眼看起來更生動。
晚霞透過落地窗映在屋裡,也讓女孩子白皙的臉頰沾染了一抹淡淡的緋色,明媚又俏麗。
想到她剛剛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這裡,一副對這種場面無所適從的懵懂模樣。他心底更激動。
男人都是喜歡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的,何況還是長得這樣漂亮的女孩。
他矜持了幾分,眼底的殷切卻暴露了他的心思。
奈奈生不想讓他看見降谷零,把手機屏幕朝下壓在桌面上,聞言搖頭:「不用,麻煩你幫我叫一下優希學姐,可以嗎?」
「好,你稍等我一會兒。」
她不願多說,垂眸看了一眼身上,隨手從旁邊拿了個抱枕拉過來抱著。按了按右耳的藍牙耳機,確定聲音還正常。
幸好她只戴了單耳,不然耳機進了水就麻煩了。
男人答應了,等他出門,安靜幾秒之後降谷零才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剛才那是誰?」
「一個男的。」
奈奈生省去了諸多形容詞和描述,最終將剛剛的男人概括為了……一個男的。
她感受著濕淋淋的衣服貼在身上的冰涼觸感,輕嘖一聲。
「他剛剛的語氣不太對。」降谷零面無表情。
想讓奈奈生注意一點,又怕說了反而提醒到她,他最終沒有開口。
「是嗎?」奈奈生回想了下對方的眼神,輕笑,「他好像是對我產生了一點誤會。」
不巧,她對於戀愛關系的技能點大概都點在拒絕這一項上了。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有什麼想法,最後肯定也會掃興的。
降谷零聽著奈奈生輕松的笑意,理解卻有了點偏差。他攥緊手機,因為心底升起的一絲惱火而抿直唇線,緊接著又被挫敗取代。
說起來,他還從來沒問過奈奈生有沒有談過戀愛。
她比他大四歲,還沒有過男朋友,應該不可能吧?
降谷零又想起奈奈生從認識開始便有意無意顯露出的身為成年人的從容。
作為年下的那方,零對兩人的年齡差和由此產生的閱歷的不同總要更加敏ㆍ感。
就像奈奈生過去開玩笑時說的,她永遠是姐姐。唯獨這點差距他不管怎樣努力都無法趕上。
降谷零在走進店裡的同時放下了手機。
奈奈生披上了學姐借給她的外套,看著那個男人用毛巾將身上的水擦干,然後鑽進了迷你吧台之後。
她挑了挑眉。
「你叫奈奈生,是嗎?」他用蹩腳的日文叫她的名字,隨即換成英語,「我叫翔太,雖然有日文名,但其實日語說得不太好。」
降谷零毫無障礙地理解了翔太的英語。他坐在一群人當中,低頭看著菜單,邊從歡鬧和喧囂聲裡分辨著翔太的自我介紹,表情不自覺變得冷淡。
「我認得你,佐佐木。」奈奈生輕快地說,「我跟你女朋友修了一節課。」
佐佐木翔太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由紀嗎?我們已經分手了,就在暑假。」
「是純子……」奈奈生好心提醒,「我們春季學期選了同一節專業課,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們那麼快就分開了。」
她報以歉意的微笑。
啤酒剛剛送上來,降谷零喝了一口就聽見奈奈生那句純子,差點噴出來,咳得驚天動地。不出所料地得到了來自松田陣平的一句你行不行。
然後他自己也跟著喝了一口,下一秒臉就皺成一團。
「酒好難喝。」
一群剛滿二十的大學生對著手裡的啤酒杯,面色愁苦。
向著大人世界邁出的第一步真的好艱難。
奈奈生聽著耳邊的咳嗽,大概猜到發生什麼,笑意更深。
佐佐木觀察著她的表情,看見女孩子彎著眼睛,還以為她剛剛只是開玩笑。
也許她並不介意自己的情史,還覺得他很有魅力也說不定呢?
佐佐木心底升起莫名的自信,從身後拿下一瓶琴酒,「我學過一點調酒,介意讓我試試嗎?」
奈奈生聳了聳肩。
她看著佐佐木翔太接著取出味美思酒,和琴酒一起倒入雪克壺,混合調成一杯馬天尼,最後沉入一顆綠橄欖作裝飾,動作騷包地輕放在她面前。
「謝謝……」奈奈生欲言又止。
自從無意間聽到那個女人惡趣味地用馬天尼來作隱喻之後,她就再也沒點過這種雞尾酒了。
奈奈生看著面前的酒杯,一臉微妙。
佐佐木給自己也搞了一杯,然後坐在了她身邊的位子上。
學姐別墅裡設置的這個吧台本就很小,兩張高腳凳之間距離拉得很近,奈奈生感覺到對方身上的酒氣,頓時有些難以忍受。
她本想直接起身離開,但轉念想起一直在偷聽的某人,忽然就來了興致。
有人剛剛被她逗到嗆酒,她不介意再讓他嗆得更厲害一些。
奈奈生抿了口杯中的馬天尼,微笑接著佐佐木興衝衝的聊天,邊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指尖輕敲桌面。
動作漫不經心,根本聽不出規律,佐佐木完全沒在意,興致勃勃地拋出一個又一個話題,降谷零卻漸漸走神。
【H-E-L-P】
——
奈奈生敲了長長一段摩斯電碼,問他願不願意幫她一個忙。
她甚至花費額外時間敲出了後面那個無關緊要的問號,表示事情並不緊急。
【有空的時候再來就好了。】
降谷零讀懂她的意思,心中煩躁散去大半,有些哭笑不得。
他端起杯子,一口氣喝光杯中剩余的啤酒,在桌上剩余幾人異樣的目光中起身,示意一旁的景光給他讓一下路。
走到包廂外的走廊上,降谷零拿起手機貼在耳旁,輕聲開口:「我好了。」
奈奈生垂眸跟著喝光那杯馬天尼,掀起一個玩味的笑。
她默默將藍牙耳機塞回盒子,讓手機變成外放,然後摁亮屏幕看了眼時間:「啊,都這麼晚了,我該回去了。」她故作驚訝。
佐佐木正聊得開心,自覺兩人關系貼近了不少,聞言也跟著看一眼表,露出明顯的失望表情:「才九點啊,這還叫晚嗎?再待會兒吧。」
降谷零無聲呵了聲。
然後就聽見奈奈生慢悠悠地開口,語帶苦惱:「抱歉,但我回去太晚的話我男朋友會生氣的。」
她眨了眨眼:「那家伙很容易吃醋。」
降谷零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奈奈生已經起身,拿著手機,佐佐木看不見她的屏幕,只能看見她似乎驚訝了一瞬,「呀,他打電話過來了。」
奈奈生屬於喝酒容易上臉的人,此時在酒意的熏染下。從鎖骨開始,脖頸到耳尖都泛著漂亮的紅,臉上帶了笑,眼底落著細碎明亮的光。
她盯著屏幕,似乎透過小小的手機看見了那頭的人。
那個……
容易吃醋的男朋友。
她在佐佐木訝異和震驚的眼神中按了接通,男朋友略顯遲疑的聲音配合地傳出來的一瞬,奈奈生唇角勾起的弧度明顯更大了。
「奈奈生……」
降谷零按了按眉心,聽著奈奈生壓抑的悶笑,仿佛能看見她惡作劇得逞的得意表情。他忽然覺得剛剛的啤酒有點上頭。
降谷零頓了頓,無奈地開口。
「玩夠了嗎?該回家了。」
第57章
那一句玩夠了嗎似乎別有深意,奈奈生本意是想逗他一下,結果自己反倒有些不自在。
還是第一次有人以這樣的立場和她說話。
哪怕是假裝的。
奈奈生垂眸不動聲色掃一眼屏幕,看見畫面中的降谷零不自在地撓了下臉側,低著頭,眸光溫和。
她一頓,抬頭時跟佐佐木笑了下,「你看,我真的得走了。」
這一句你看,似乎是為了應和她自己剛剛的描述——
看吧,我男朋友真的很容易吃醋。
她不似在抱怨,倒更像炫耀,尾音微揚,顯然因為男朋友的關心而心情愉快。
佐佐木不甘地咬了咬牙,視線凝在奈奈生的手機上。
「嗯,我等你。」
降谷零的聲音從擴音器裡傳出來,干淨的音色稍稍被模糊,但依然能聽出其中的少年感。
這位小男友似乎年紀不大。
佐佐木覺得自己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他擠出一絲微笑:「奈奈生,你喝這麼多,你男朋友不來接你嗎?」
說著,狀似無意地將指尖搭在一旁的車鑰匙上,潛台詞十分明顯。
一邊明目張膽地挑撥離間,一邊還要炫個富。
降谷零當然看不見佐佐木的動作。但也能聽出他話裡的不對勁,他斂眸,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無聲地攥緊了手裡的手機。
馬天尼屬於度數相當高的烈酒,更別提奈奈生剛剛急著走,悶頭喝了一整杯。
聽她說話還很清醒,但語氣似乎和平時有略微的差別。總感覺興致要更高漲……是因為酒精的緣故嗎?
降谷零不知道奈奈生的酒量,漫無邊際地猜測著,漸漸有些心慌。
「酒後不能開車啊。」奈奈生將自己的車鑰匙拿了出來,隨即才像忽然想起一般,「啊」了聲,看向佐佐木,「你也不能開吧,怎麼還說要送我回去,害得我差點忘了。」
她攏了下頭發,手上掛著那串鑰匙,微笑:「我叫車就好,不麻煩你了,我家距離很近的。明天再來學姐這兒把車開走。」
佐佐木:「……」
就這麼攏了兩遍頭發,在她徹底不耐煩之前,佐佐木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眯起醉酒後有些朦朧的雙眼,仔仔細細打量一眼奈奈生手中鑰匙上的標志。
愣怔片刻,然後默默默地移手,把自己的車鑰匙藏在了掌心。
奈奈生這才滿意了。
她平時其實不這樣的。
如果不是為了在零面前維護那岌岌可危的形像,她很可能會直接把佐佐木踢回池子裡冷靜冷靜……而不是選擇像現在這種,充滿銅臭味且較為沒品的拒絕方式。
不過反正零也不知道她干了什麼,奈奈生摸著兜裡的車鑰匙,高高興興的。
佐佐木被炫了一臉,垂頭喪氣地安靜下來。見他還算識相,奈奈生滿意頷首,去跟學姐告了個別之後就真的離開了。
她本來就不喜歡這裡的環境,禮物送到,待得也夠久了,這會兒回去正好。
走廊人來人往,降谷零剛剛要假裝自己在家,所以換了個人少的地方待著。
這裡是吸煙區,有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在吞雲吐霧,見他走到附近,也只是稍微挪了挪身子。
降谷零就站在繚繞的煙氣裡,半掩口鼻,安靜聽著奈奈生的動靜。
「我從學姐家出來了。」她和他彙報自己的最新動向。
停了幾秒,又笑吟吟地說,「零,今晚有好多星星。」
降谷零於是腦海裡浮現出她一個人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仰頭望著夜空的畫面。
她笑眼彎彎的樣子,應該很可愛。
「如果……」降谷零想了半天這兩字後應該跟的內容,最終泄氣地抓了把頭發,「如果我在,我一定會去接你。」
他不會讓她一個人回家。
更不會讓請她喝酒的男人用那樣的語氣問她,為什麼沒人來接。
奈奈生一愣,腳步停了下來。
原來他對佐佐木剛才的嘲諷真的上了心。
她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無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借來的外套上沾著學姐濃烈的香水味和不熟悉的煙酒氣,下面是半干的單衣,貼在皮膚上,被體溫烘熱,但還是帶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潮濕觸感。
也許是酒氣有些上頭,將人的情緒一起擴大,她沉默半晌。
這本來只是很平常的一個夜晚——或許稍微有點倒霉,但並不是無法忍受。可她此時卻因為零的溫柔而突然委屈起來。
不是因為降谷零的如果……
而是因為知道那一句如果永遠也不可能實現。
「零,如果你真的在就好了。」奈奈生努力忍了很久,還是開口低聲說。
貼著收音口,好像那樣她的聲音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聽到。
這一瞬間的小崩潰只有降谷零一個人知道,她也只能讓零一個人知道。
聽到話音落下之後那一聲很輕很輕的抽泣時,降谷零的心跟著狠狠揪起,他無力地靠上牆壁。因為自己的無可奈何而咬緊牙關,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奈奈生在那一聲之後就沒了動靜,再開口時似乎冷靜很多,只是鼻音略重。
帶著無奈的笑,和他老老實實坦白:「對不起零,我有點喝多了。」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降谷零的呼吸聲很重,他有幾秒鐘都沒回應,隨後才啞著嗓子問她:「你說要叫車,怎麼沒叫?」
「騙他的。我家和學姐家走路只要五分鐘,而且我也根本沒開車。」奈奈生重新邁步,「跑兩步的話很快就到了。」
她真的要跑,降谷零趕緊出聲攔住:「跑什麼,反正就五分鐘的距離,你走回去吧,我陪你。」
用跑的再磕了碰了……他實在擔心。
奈奈生在那頭笑得很乖:「好吧。」
她覺得自己其實沒喝多。
頭腦清楚,口齒清晰,還能走直線來著。
奈奈生回頭望了一眼自己走過的路,狐疑。
應該是直線吧?
奈奈生的酒量其實一般。但從小在號稱酒廠的地方長大,幾乎每個人都煙酒不離手。
她討厭煙,對酒倒是不抵觸,成年之前就跟著偷喝過不少回。所以酒量可能比一般人要好一些。
一杯馬天尼不至於醉,回家涼水撲下臉就好了。但猛灌一杯還是會讓她暫時有點上頭。
不知道自己喝沒喝多的情況下,最好還是謹言慎行。
奈奈生下定決心……然後在回家路上謹慎地跟零叭叭了一路。
降谷零專心致志地聽著,時不時附和,終於聽見奈奈生開門的聲音時他默默松了口氣。
在心底確定——
酒精加奈奈生的配方,可以得到一只比平時更話癆的奈奈生。
而且可愛加倍。
⚹
奈奈生衝到洗手間用涼水洗了把臉,又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水下肚,這才徹底清醒。
她摁亮手機屏幕,看見那個停留在降谷零腦袋上的親密值上升提醒時,怔了下,隨即才慢半拍地發現降谷零一直站在那片吸煙區等她,頓時有些愧疚:「零,你快回去吧,他們不是還在等你嗎?」
「那麼多人在聚會,少我一個沒事的。」降谷零心不在焉地應,「你好點了嗎?會不會想吐?」
「沒有,我喝的其實不多,現在已經好了。」
「那就好……」
奈奈生看了眼提醒,親密度30,目前總計已經來到255。
好多……
她回來一路都沒看手機,是什麼時候增加的呢?
奈奈生回想剛剛的對話,似乎找不到一個准確的節點。
另一頭,降谷零捻了下指尖,有些猶豫。正好這時那兩個大叔抽完煙要出去,他給他們讓開路,這才開口:「奈奈生,你有沒有皮筋?」
他問得突兀,奈奈生沒反應過來,「啊?」
降谷零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抽什麼風。
他心底堵得不行,一萬種情緒混雜,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破罐子破摔般,硬著頭皮重復:「扎頭發用的那種,我想要。」
奈奈生還真的有隨身帶皮筋的習慣,她頭發長,某些特殊時候為了不礙事就得扎起來,但零要這個有什麼用……
她錯過了白天四人的對話,此時看一眼降谷零短短的頭發,只有迷茫。
「你如果想要……」她斟酌著,「也不是不行。」
降谷零稍稍挺直了背,默不作聲地期待起來。
一分鐘後……
奈奈生:「零,伸手。」
降谷零乖乖伸出手。
「要兩只手。」
「蛤?」降谷零疑惑一瞬,還是將兩只手合攏伸了出來。
下一秒一堆七彩斑斕的皮筋從半空落下,還有少許略顯花哨的,比如帶著一顆小草莓裝飾的那種。
降谷零:「……」
他面部肌肉抽了下。
奈奈生問得很懇切:「這麼多夠嗎?」
「呃……」降谷零有時候實在懷疑到底是自己太不直白了,還是奈奈生太過直女——他要這麼多皮筋干什麼?
奈奈生好像總有讓他心情觸底反彈的能力,降谷零剛剛的那幾分落寞蕩然無存,他又氣又好笑地捧著皮筋,最終還是將它們一個不落地塞進了口袋。
卻忽略了自己今天穿的夾克口袋很淺這件事。
他回去的路上正碰見上完廁所要回包間的諸伏景光。
後者問了他兩句剛剛去做什麼了,降谷零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見景光將目光投到了他身後。
諸伏景光難得愣成這樣。
他好幾秒都沒回過神,最終遲疑地開口:「Zero,你是被繼母丟到森林之後因為怕迷路所以不得不用石子做路標的小朋友嗎?」
降谷零:「……?」
他回頭看了眼撒了一路花花綠綠的頭繩。
降谷零:「……」
他轉頭,對著景光,真誠開口:「景,你醉了。」
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我沒喝多少……」
他對上自家竹馬那一張童叟無欺的臉,越說越遲疑。
降谷零更加斬釘截鐵:「不,你醉了!」
諸伏景光欲言又止。
行吧……
他又看一眼降谷零身後,最後摸著腦袋走了。
奈奈生:「……」
景光你這樣以後很容易被欺負的啊!
第58章
有的人喝醉了會很喜歡叨叨自己的情史。
比如伊達航。
也有的人喝醉了會很喜歡叨叨自己不存在的情史,並試圖逼問出別人的情史。
比如松田陣平。
降谷零此時就被這兩個醉漢一左一右地摟著,左耳是班長牌大喇叭循環播放的娜塔莉娜塔莉娜塔莉,右耳是小卷毛同學暴躁的大聲質問,「你哪來的這麼多皮筋Zero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給我老實交代……」
他表情木然,看著對面冷靜喝酒的景光,和被女同學簇擁的萩原,十分好奇:「他們倆怎麼只纏著我呢?」
十秒鐘前奈奈生剛剛問過同樣的問題。
降谷零也不知道,所以他選擇原封不動地將問題拋給別人。
諸伏景光放下酒杯,微笑:「班長好像是覺得咱們四個人裡只有你能和他分享戀愛心情。至於松田,他是確實想讓你老實交代自己的情史。」
萩原研二被女孩子們團團圍住,此時也探出個腦袋附和,「誰叫有的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沒談過,卻能跑出去跟女孩子煲半小時的電話粥,小陣平覺得自己被背叛了,所以剛剛一直在喝悶酒來著。」
他添油加醋地替自家醉呼呼的竹馬打抱不平。
通過適當的加工修改,巧妙掩蓋了松田其實是因為第一次喝酒,錯誤估計了自己的酒量所以不小心將他自己灌醉了的事實。
降谷零聽著萩原研二潤色過的版本,詫異揚眉:「他能為了我喝悶酒?」
他一手扯著松田陣平的後領,將這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抓著他衣領前後瘋狂搖晃的家伙用力揪開,邊用一臉騙誰呢的表情看著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默了幾秒。
他撓了下後腦,拿著酒瓶過來了。
萩原研二決定替自家竹馬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Zero,你是不是也該跟我們坦白了。」他給降谷零倒了滿滿一杯啤酒,直到雪白的泡沫即將溢出來時才停下,「那些皮筋怎麼回事?」
「能讓我們家優等生為了她心甘情願挨罵的人,我真的很好奇。」
連諸伏景光聞言也跟著看向他。
降谷零小心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唇角沾上泡沫,被他輕輕舔掉。
然後冷靜開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一年我已經挨過很多次罵了。」他微微頷首,「大部分是為了你們。」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兄弟你這就生分了不是。」
他委屈……
打煽情牌在Zero這好像不管用。
還是女孩子可愛。
「皮筋和挨罵有什麼關系?」奈奈生不明所以。
降谷零已經決心將剛才忽然想找個皮筋戴手腕上的蠢主意當作黑歷史永遠埋藏,更不可能告訴奈奈生這其中的關系,聞言只是保持沉默。
奈奈生也不糾結,過了會兒自顧自去弄吃的了。
沒辦法,畫面裡零他們在吃的烤肉看著實在太香了。
這明明是款戀愛游戲,她卻總被莫名饞到,只能含恨在深夜給自己煮泡面吃。
降谷零聽著她咕嚕咕嚕燒水和拆調料包的聲音,就知道她又在下泡面了。
奈奈生明明廚藝不錯,卻總偷懶不好好做飯,還老吃泡面那麼沒營養的東西。他擰起眉毛。
以後要好好督促她做飯才行。
「班長又是怎麼醉的?」降谷零給自己夾了片牛舌,隨口問。
「他啊……」景光忍俊不禁,「他過來看到這麼多學姐,怕娜塔莉誤會,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怎麼說話,一直在一個人喝酒。」
降谷零被燙了下,回想白天的對話,似乎班長確實沒聽到萩原提起學姐的那一段。他頓時覺得好笑。
「啊,你就是傳說中的降谷同學嗎?」
兩人聊得正開心,有個學姐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這家烤肉店鋪的是榻榻米,他們旁邊剛好有空著的坐墊,學姐直接在那裡坐了下來。
警校的女生都要求剪短發,她也不例外,一頭清爽的黑色短發,發尾剛好到下頜位置,微微內扣,襯得那張本就不大的臉看著更小巧。
五官清秀,皮膚干淨白皙,不是一眼驚艷的長相,卻會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我經常聽人談起你,但一直都沒和你打過招呼。」她笑笑。
降谷零不解:「談起我?」
「全科滿分的優等生,又是混血兒,當然會有很多人注意。」
「太誇張了。」他不以為然。
然後就聽見學姐微笑著繼續道:「而且,據說長得相當帥氣。」
「現在一看果然是這樣。」
降谷零:「……」
他看著學姐笑意盈盈的模樣,漸漸反應過來什麼。
沒等他開口,對方先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了:「降谷同學,我叫淺川櫻,大你兩屆,能不能認識一下?」
其實警校女生之間對降谷零完整版的形容還要更過分。
除了長相帥氣且極具辨識度之外,身材比例也相當優越,寬肩窄腰,個頭絕對有一米八,又是穩坐年級第一的學霸……完全就是少女漫畫男主的配置。
在警校一群大猩猩之間,顯得尤為出眾。
當然,像諸伏景光還有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他們,也都屬於女生之間經常談起的對像。
只不過淺川這次是奔著降谷零來的罷了。
景光默默挪遠了,然後饒有興致地看起熱鬧。
降谷零不動聲色瞥他一眼,他只當沒看到,「啊,我好像喝醉了。」
幼稚的報復。
另一頭的奈奈生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煎荷包蛋。等她終於煎好,把蛋盛到煮好的面上,關了抽油煙機,在突然的安靜中聽到了淺川的最後一句話。
奈奈生:「?」
才幾分鐘沒看著他,情況怎麼好像變得很嚴重。
她低頭看向屏幕。
日式包廂,座位之間空隙本就狹小,大家坐下之後幾乎都是胳膊挨著胳膊。
降谷零和淺川之間距離不遠不近,還是因為兩人都微微側了身子的緣故。
她盯著眼前的畫面,抿了下唇。
淺川是游戲中的人,所以她可以和零保持這個距離,面對面交談。
也能感受到降谷零的溫度和氣息。
像是一種特權,讓她微妙地有些嫉妒。
「淺川前輩。」
降谷零最終還是輕輕點頭打了個招呼。
別人只是說認識一下,並沒有表達多余的意思,他隨便誤會反而像心裡有鬼。
誰知道淺川下一秒就拋出一記直球。
「降谷,你現在有交往對像嗎?」
奈奈生那邊已經安靜許久,卻在這時傳出輕微的一聲響。
降谷零的動作一僵。
「騙子……」
奈奈生輕聲說。
語氣很淡,聽不出情緒。
她說完這句就沒再開口,降谷零慢慢皺起眉。
……
【剛剛松田說的聯誼,你真的會去嗎?】
【沒興趣。你希望我去?】
【不希望。】
【那我就不去。】
……
「沒興趣……」
「我不去……」
當初自己信誓旦旦的兩句話在腦海裡交叉回響,降谷零忽然覺得不太妙。
這會兒解釋這真的只是場普通的同學聚會,還來得及嗎?
「降谷?」
淺川櫻注意到他在走神,疑惑地又叫了聲。
「前輩,抱歉。」降谷零回神,輕咳了下,直接表示了歉意。
淺川櫻一愣:「有?」
降谷零沒出聲,像是默認一般,她牽了下唇角,「那真可惜。」
「學姐!」
就坐在附近的萩原研二這時終於開口了:「勸你放棄這家伙吧,他剛剛才出去煲了半個多小時的電話粥。」
他一指趴在桌上的小卷毛,毫不留情地賣了自家竹馬:「你看看把小陣平氣成什麼樣了。」
「那你不早說。」淺川櫻瞪他一眼,借著台階下來了。
等淺川回到自己的座位,降谷零暗松一口氣,提著的心卻還沒放下。
有個人從剛剛那一句騙子之後就再也沒說過話了。
他想起之前游樂園那一次奈奈生的不告而別。
她該不會又生氣了吧?
降谷零猶豫著要不要再出門一趟,找個沒人的地方問問她還在不在,再解釋一下。他正遲疑著,感覺自己突然被呼啦一下圍住了。
一抬頭,正對上四雙亮晶晶的眼睛。
降谷零:「?」
景和萩原也就算了,班長和松田剛剛不是還醉著呢嗎!
「Zero,我就知道你果然有問題。」
「老實交代到底是誰!」
「談多久了?」
「她多大?長什麼樣?哪個學校的?」
四人急吼吼,你一句我一句,降谷零終於反應過來,呵呵兩聲,把八卦的四人推開,起身要去打電話。
但松田他們確實多多少少有些醉了,酒意上來,加上興奮,不依不饒地纏住了他,打定主意不把話套出來就不放他走。
降谷零最後還是郁悶地留在了原地,掏出手機打字。
【她是萩原邀請的學姐。】
【這真的是普通同學聚會。】
奈奈生瞥了下屏幕,放大看著上面的內容。很高冷地沒有立刻回復。
其實完全不生氣。零拒絕得那麼快,對方性格也干脆,完全沒有糾纏,所以她最多只是看見剛才那幕有點別扭。
但看零有那麼點慌張地繃著表情,還挺好玩的。
上次她因為手機沒電忽然掉線,回來時也收到了零笨拙的道歉,奈奈生其實還挺好奇零真的為她生氣而感到不安時是什麼反應。
畢竟之前錯過了。
奈奈生有點惡趣味地想著,只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
降谷零無奈,摸不准她是不是真的生氣了,心不在焉地應著幾人的問話。
景光他們纏著零,被降谷零低聲解釋之後還是不願意相信。
最後干脆拎了幾瓶酒過來,打算按照先前偷偷商量好的,把他灌醉了再說。
奈奈生看著看著開始覺得頭大。
這幾個家伙怎麼好像對自己的酒量一點數都沒有啊?
哪有這麼喝的?
旁邊聊得熱火朝天,這邊五個腦袋湊在一起,烤肉也不吃了,跟吃錯藥一樣一杯一杯喝酒。
降谷零一開始還不情願,最後不知想到什麼,從某個時刻開始也不再推脫了,只是口風依舊嚴實。
他之前出去了一段時間,綜合下來反倒是喝的最少的一個,到最後居然只剩他頑強地保持了清醒。
奈奈生端著手機,圍觀了全程,頭頂默默升起一個問號。
沒把人灌醉,自己先倒了?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這是什麼搞笑四人組。
降谷零紅著臉杵在座位上,放下手中的杯子,大概也覺得暈,手肘支在桌面上,抵著額頭費力緩了會兒。
「零……」
奈奈生有點擔心了。
她剛剛把面吃完,來不及收拾碗筷,就打開商城想幫降谷零找點解酒的東西。
「奈……」降谷零發了一個音,但大概是怕被聽到,最後還是沒喊出她的名字。
「你叫我?」奈奈生倒是聽懂了,她應一聲,順口責怪,「哪有你們這麼喝的,你本來也沒吃多少東西,這樣胃會不舒服的。」
奈奈生已經習慣這五人組日常胡鬧。但見到眼前的場景還是忍不住出於擔心埋怨了幾句。
降谷零因為頭疼揉著太陽穴,邊聽她熟悉的絮叨,表情漸漸放松。
蜂蜜水體積太大,不方便在外面拿出來,奈奈生有點苦惱。
她正想找找有沒有醒酒藥一類的東西,就聽見零自言自語般低聲開口,「你沒有生氣。」
他語氣篤定,似乎因此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奈奈生一怔,因為他這副樣子而不自覺心軟,「嗯。」
降谷零身後,隔壁那一桌上,他們班有個男生帶著醉意模仿起搞笑藝人的段子,激起一陣大笑。
笑鬧聲壓過了這邊的動靜,降谷零頓了頓,似乎是覺得自己終於能開口,和她正常說幾句話。
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有些猶豫。
奈奈生覺得他不對勁:「怎麼了?好了,我真的沒有生氣……」
周圍氣氛熱烈,降谷零臉有些紅,不知是因為醉的,還是別的原因。
「生氣也沒關系。」
他打斷她……
「我可以解釋。」
「也可以哄你。」
奈奈生愣了愣。
能說出這樣的話……零其實,還是有點醉了吧?
降谷零難受得晃了下腦袋,睜開不算清明的眼,緩慢地接著說:「所以不要哭。」
【零,如果你真的在就好了。】
他閉了閉眼,滿腦子都是奈奈生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和最後的那一聲掩不住的低泣。
心髒像是被狠狠揪住,呼吸都困難。
「如果……」降谷零垂眸看著桌面,語氣干澀,「如果你想,我可以在。」
他借著酒意,終於一字一句地將在心底盤桓一整晚的話說出口。
從東京到洛杉磯,也許並沒有那麼遙遠。
第59章
奈奈生直到這時才看出增加的那30好感度的分量。
降谷零表現得不動聲色,可原來默默將她短暫的失態記了一晚上。
怕她生氣,怕她難過,將她的情緒看作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呵護著。
她的一點小惡作劇,也會被他琢磨許久。懷疑她的沉默背後別有深意,然後跟著提心吊膽起來。
就連說要去見她,也是用那樣克制的句式——
【如果你想。】
就好像,只有她的想法是重要的。
零並不是一個像景光一樣情緒那麼內斂的人。但好像一對上她,就會收起少年人的任性,表現出不屬於年下的包容。
無奈地縱容她所有突發奇想,像永遠也學不會教訓。
明明是那樣聰明的優等生,做錯的題絕不會再錯第二次,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跳進她挖的坑裡。
也許不是學不會教訓,只是單純的,沒有辦法拒絕她。
奈奈生看著屏幕上的零。
如今的降谷零已經不再能用少年來形容。肩膀寬闊,身材挺拔,雖然依然長了張會讓人以為是高中生的臉,但無論氣質還是身形,亦或穿衣風格,都已經逐漸褪去青澀,有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也難怪會讓淺川她們為之心動。
奈奈生心底爬上幾分異樣的情緒。
如果零不是游戲裡的角色……
不,如果不是的話,就更不可能見面了。現實的阻礙也許會比次元壁還要厚。
奈奈生垂下眼睫,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渴望那樣的如果,卻又同時發自內心感到畏懼。
不過怎麼想都沒有用,反正見面是絕不可能實現的事。
還不如好好思考如何讓零打消見面的念頭。
畫面上,降谷零說完那句話之後就變得很安靜,低頭把玩著玻璃酒杯,讓人懷疑他到底醉了沒有。
「零……警校生出國不是很方便。」
「提前和學校報告的話,就可以出去。」
「但你還要上課,我也要上學。」
「趁假期見面不就好了嗎?」
「但機票錢……」
「攢一攢還是可以的,畢竟債務已經還完了。」
他將她搬出的理由一一否定。語氣並不強硬,但態度相當明確。
降谷零和他十八歲時沒有任何區別,依然是那個會說想見就可以見的少年,甚至比之前要更多一點成年人的底氣。
奈奈生啞然。
她發現她其實也不擅長拒絕零。
從玩游戲最初到現在,她總是試圖盡力滿足降谷零的一切願望,卻偏偏要在這件事上硬著頭皮一次次拒絕。
「零,見面之後可能會失望的。」
奈奈生輕聲說出最後一個借口。
降谷零放下酒杯,擰著眉頭沉默半晌,看表情,似乎是覺得她給的這條理由很荒謬。
他唇角輕扯,低聲說,「不會。」
「不是指長相,是說別的方面,比如……」
「不會……」
還沒等她說完,降谷零就再次重復。
那個表演段子的男生不知道為什麼在房間裡繞起圈,吸引了一眾視線。
包廂裡熱鬧不已,降谷零不想他繞到身邊打擾了兩人的對話,干脆起身換到角落坐著。
這會兒部分人已經回宿舍,景光他們四人喝得太猛,趴了一桌,這會兒還沒緩過來,包廂裡倒沒什麼人注意他的舉動。
「而且,不是指長相?」
「就是我長得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意思。」奈奈生說。
降谷零想起在房間放了一年多的抱枕,和上面臉蛋圓乎乎的Q版奈奈生,哦了一聲。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讓我看看?」
「呃……」
「奈奈生,你在轉移話題。」
奈奈生縮了下脖子。
嘶,這樣的零有點嚇人。
喝醉之後就變得面無表情,不像在生氣,只是垂眸,把所有情緒都掩藏起來,讓人看不出他真實的想法。
「我不是不想見你。」她最終決定實話實說,「是沒辦法見面。」
降谷零皺眉,這次反應大了點:「為什麼?」
奈奈生沉默幾秒。
她不想跟零提到游戲的事情。
奈奈生:「也許以後有一天會見到的。」
她認真地思考起編一段程序放進游戲裡的可能性。這樣,至少能讓零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可降谷零會被一段程序做成的她騙到嗎?
不對,他自己也是程序組成的來著……應該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那麼較真吧……
奈奈生對這個游戲實在有點捉摸不透。她想了半天,最終決定等回國和宮野志保商量一下這件事。
志保正在做的藥物最近似乎有了很大進展,忙得不可開交,沒什麼時間和奈奈生聊天,奈奈生也不好為了自己玩的游戲去打擾她。
不過等志保閑下來,一定可以幫她想到解決辦法。
奈奈生對宮野志保的智商無比信任。
她這麼一想,頓時有底氣很多。
「會見面的。」奈奈生情緒一高,又伸手去摸了下降谷零的腦袋,「零,再給我一段時間。」
降谷零聽著她突然上揚的語調,不明所以。
但這還是奈奈生第一次主動對見面做出承諾,哪怕連具體日期也沒有,也足夠讓他跟著心情愉悅起來。
奈奈生得意忘形地摸亂了降谷零的頭發,他抬手將翹起的發絲撫平,笑了笑。
能讓她開心起來,好像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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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緊湊的學期過去大半,游戲裡的時間跟著跳轉得飛快。
奈奈生自己感覺忙著忙著時間就過去了。但每次一上線,就能明顯察覺到時間流逝帶來的變化。
鬼塚班的這一批學員早已不再是當初那群初出茅廬的菜鳥。
多虧教官的魔鬼式訓練,他們從大二開始就逐漸在各項訓練中嶄露鋒芒。到大三時,已經因為各自的特長而變得小有名氣。
警視廳、警察廳還有其他部門的人都會定期來警校觀察有沒有好苗子,據說格外擅長手工類作業的松田和萩原兩人,就已經提前被機動隊的爆ㆍ炸物處理班看上了。
等到不久後的未來開始選就職方向時,應該就會派人去找他們正式商談。
松田陣平從熟悉情況的學長那裡聽說這個消息,高興得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偏偏還要故作沉穩的樣子。至於萩原研二,似乎還在猶豫當中。
「別那麼急著下決心。」伊達航說,「爆ㆍ炸物處理班……你們還是認真考慮一下吧。」
萩原聞言,收起臉上那一絲猶豫,轉頭對著他笑笑,「話說班長你的成績,去警署見習一段時間之後,應該就能順利轉入搜查一課了吧?提前說一聲恭喜了。」
警視廳的平均月收接近40萬,在全都道府縣中都是最高的。
哪怕是大學畢業初入職的警官都能拿到400多萬的年薪,向來是警校學生趨之若鶩的第一選擇。
況且,哪怕不談各種優厚的福利補貼,單是警視廳三個字,就足夠讓所有夢想成為警察的人怦然心動。
搜查一課更是其中含金量最高的課系之一。
「他們不會到時候又不要我了吧?」
伊達航還沒來得及回應,本來躺在床上哼歌的松田陣平一頓,突然坐起身,「不行,我要練練手。」
顯然滿腦子都是爆ㆍ炸物處理班的事情,完全沒聽見幾人在聊什麼。
他將危險的目光投到萩原的隨身聽上。
「讓我拆一個。」
正跟班長聊天的萩原研二回神,一把拿過自己的隨身聽:「不行,等壞了我再拿給你。」
「嘁,小氣。」
松田陣平又懶洋洋地倒了回去。
「不過他們不要我還能要誰?」他戴上前幾天過生日的時候從萩原那裡收到的墨鏡,洋洋得意,「我敢說全警校沒人比我手更快。」
其他人對他自戀的評價不置可否。
雖然確實如此,但承認的話只會讓這家伙更得意罷了。
爆ㆍ炸物處理班一直算是警察中最高危的小組之一,對專業程度要求也高。
所以持續性處於極度缺人狀態中,這才會飢不擇食地連未畢業的學生都不放過。
其他課的人相比起他們要矜持很多,但也一直關注著警校的動向。
尤其是那些對特殊人才有要求的小組。
奈奈生不止一次在跟著零訓練時發現鬼塚八藏的身邊站著陌生的面孔。
身形高大,眼神犀利,總是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訓練場上的學生們。
一開始他的目標還很明顯是大四臨近畢業的學生,後來隨著降谷零的光芒越來越難以掩蓋,他在零身上投入的關注也越來越多。
那人的身上有讓她熟悉的危險氣息。
這個游戲未免做得太真實了,奈奈生看得頭皮發麻。
但轉念一想,涉及到零的前途,她還是悄悄湊近去旁聽了幾句。
鬼塚班正在靶場做射擊練習,學生們帶著隔音耳罩。所以他們似乎因此放松下來,沒太掩蓋對話聲。
奈奈生聽見鬼塚教官低沉的聲音裡夾雜了幾分微不可察的激動:「降谷確實很優秀,他從大一以來的每場考試。無論筆試還是實測,發揮都相當出色。而且人又勤奮,剛入學時他體測成績其實比伊達要差一點,但很快就趕上來了。現在各科都是穩穩的年級第一。」
「嗯,性格也沉穩,不驕不躁……確實是我目前看到最合適的一個。」
那人頷首,沉聲說。
像是身居高位太久,他說話都習慣性帶著十足的壓迫感,就連鬼塚站在他身邊氣場似乎都矮了一截。
合適?
奈奈生本來聽他們誇降谷零聽得津津有味,在聽到這個詞時沒反應過來,一時愣住。
什麼合適……
加入公安還得看眼緣嗎?
「不過,年紀是不是太小了。」鬼塚八藏說,「可以讓他在警視廳待兩年,磨練磨練……」
那人想讓零去的地方顯然非同一般,鬼塚平時對這些學生嚴得不得了。
但真到這種時候反而滿滿都是維護的心思。怕別人暗地裡不服氣,對降谷零使絆子之類的,他顯得憂心忡忡。
「不……」男人脫口而出,頓了下,「不需要。」
奈奈生覺得他下意識想說的其實是不行。
「我調查過。」他說,「降谷進警校之前那個春假曾經卷入過刑事案件,最後在警方趕到之前就順利逮捕了犯人。雖然他那幾個小伙伴也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除此之外,降谷高中還兩次見義勇為過,靠著及時的急救處理,救了一條人命呢。」
「第二次見義勇為時,持刀的犯人差點傷到一個才六歲的小孩,也是被他攔住了。」
「加上警校就讀期間,在靶場和諸伏他們合作救了你一命,又阻止了一場商店裡的持槍搶劫,一次卡車失控,加上破了警方一直沒能解決的一場多年懸案。」
男人一一列舉,明顯對降谷零的背景和經歷做了相當充分的調查。
「這些已經足夠他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品行。你應該也清楚,他的履歷甚至比如今警視廳絕大多數刑警還要優秀。只要考試成績足夠,畢業直接進入警察廳完全可行。」
奈奈生聽到這一句,摸著下巴,心滿意足。
警察廳……
果然……
她心情大好,仿佛能看見零未來的一片光明。
警察廳屬行ㆍ政機關,職權更高,又不用像搜查一課一樣天天又苦又累地跑現場,絕對是再好不過的去處。
奈奈生想像著未來降谷零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裡,每天西裝革履上下班的樣子,樂呵呵地回去了。
降谷零剛好打空彈匣,換子彈時摘下耳罩,聽見她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唷,未來的社會精英。」
降谷零:「?」
她突然又吃錯了什麼藥?
另一頭,在奈奈生走後,鬼塚八藏身邊的男人在沉默一段時間之後,又突然開口。
「而且,年輕不是問題,反而是優勢。還有他的家庭……」他眸光深沉,讓人琢磨不透。
說到最後一句時幾乎成了氣音,呢喃一句,並沒有要讓鬼塚聽到的意思。
這句話裡的暗示,還是有點殘忍。
可在這個計劃誕生之後,降谷零確實是他目前為止找到的最合適的人選。
鬼塚一愣:「優勢?」
「呃……」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鬼塚八藏識相地閉嘴,多少有些惴惴。
警察廳和警視廳不同,政ㆍ治成分更強,降谷零太過年輕,直接進入那裡就職,一定會引起很多人的不服。怎麼看都不像是優勢。
事情似乎和他所猜測的不太一樣。
他不敢多問,臉上卻不由自主帶上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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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在忙得恨不得一天只睡三小時的期末周接到了宮野志保的視頻電話。
她負責的新藥已經完成開發,進入試驗階段,宮野志保也終於可以松一口氣。
「他們說由他們來進行動物實驗。」她說,「我可以稍微休息一段時間了。」
動物實驗?
奈奈生聽得心裡一沉。
以他們對這個藥翹首以盼的程度。因為等不急而直接做人體實驗都有可能……她轉了話題,「之前說的那個程序,你有時間幫我看看嗎?」
「往游戲裡加一個虛擬形像的事嗎?應該是可以操作的,不過得先讓我睡兩天。」
宮野志保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底蒙了層水霧,朦朧地看向奈奈生,才發現視頻對面的她也掛著兩個同款黑眼圈。
宮野志保:「你期末了嗎?」
奈奈生:「嗯。」
怪不得……
奈奈生邊復習邊和宮野志保掛著電話聊天,做完最後一個測驗,看了眼時間,她啊一聲。
「忘記上線說晚安了!」奈奈生愁眉苦臉。
「上什麼線?」宮野志保挑眉。她壓根想不到有人會准時准點跟游戲人物道晚安,聞言只想到一個可能性,「別告訴我你在網戀。」
「不是……」奈奈生下意識否認,想了想,又遲疑,「呃,也算吧。」
宮野志保:「?」
「反正你休息好了跟我說啊,那個程序,我想趕緊弄出來。」奈奈生匆匆地說。
如果可以,她也很想碰碰他……抱抱他……
可如果零永遠沒辦法出現在她身邊,那麼至少那句話,她想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如果你想,我可以在。】
奈奈生足夠堅強,不用降谷零的陪伴也沒關系,可零不一樣。
強大又溫柔的降谷零,為了救人不顧生死的降谷零,會用篤定口吻說她不是壞人的降谷零,會在案發現場擔心她害不害怕的降谷零……
小心翼翼將她視若珍寶,連在喝醉時也不敢將那一句想見面說出口,生怕她感到為難的降谷零。
他是全世界最最耀眼的少年,是比蓮華口中洛杉磯的陽光還要明媚的存在。
他本來就應該得到一切他所希望的。
奈奈生想要竭盡全力滿足降谷零的每個願望,沒有例外。
……
趕在畢業那天,她或許可以真真正正,送他一份渴望已久的禮物。
第60章
被奈奈生軟磨硬泡了許久,宮野志保最終無奈地在第三天就結束了她短暫的假期。
奈奈生小心地將游戲程序復制了一份打包發給她,並跟她簡單描述了這個游戲的內容。
即使她已經講得很委婉,宮野志保在看到傳來的文件標題上那個大大的《我的打工男友》時,唇角還是狠狠抽了抽。
「換句話說,你從暑假下了這個app之後,就無可救藥地迷戀上了這款游戲裡面那個男主人公。然後在之後的這半年裡,你基本每天都會抽時間上線。花了大量時間,和他培養了深厚的感情。」
宮野志保穿著酒紅色高領毛衣,坐在自己公寓辦公椅上。她手裡捧著杯咖啡,在聽完奈奈生的講述之後,對她的狀況做出了冷靜精准的概括。
「現在他即將大學畢業,你決定送給他一份畢業禮物。如果到時候好感度已經足夠觸發表白,就當作交往後的慶祝。」
「如果好感度還不夠,那麼你就打算用你的虛擬形像,在畢業式當天主動和這個……手游的角色表白。」
奈奈生:「……」
好像也沒多大問題。
但怎麼聽著……
她訕訕:「怎麼被你這麼一形容,我聽起來就像那種會和初ま未來結婚的死宅一樣啊。」
「有區別嗎?」宮野志保反問。
「好像是沒有……」奈奈生氣焰弱下去。
「而且說實話,我不相信這款游戲裡的角色真的像你所說,能和你進行那麼流暢的對話。如果真是這樣,組織恐怕會像瘋了一樣去找它的開發者。」
「我正想說這件事。」奈奈生正色道,「游戲的事不要讓組織知道。」
能創造出降谷零這麼溫柔的角色,背後的開發者應該也是很好的人。
奈奈生愛屋及烏,不願意自己給對方造成任何傷害。
「我沒那麼無聊。」
文件傳輸完成,宮野志保將鼠標指針移到文件夾上,隨口說。
「不過我一開始玩游戲的時候也不信對話會這麼流暢,但事實如此。而且游戲的地圖、場景互動、NPC建模,全都做得很精致。互動做得也很厲害。」
奈奈生對計算機了解遠不如宮野志保,她只學過一些簡單的反入侵手段而已。但這款游戲的出色屬於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的程度。
宮野志保看了眼文件包大小,更加不信。
何況……
「技術力這麼高的一款游戲,非起名叫《我的打工男友》,還放到手機平台上免費下載,開發者圖什麼呢?」她覺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志保,你還是先幫我看看能不能加虛擬形像在裡面吧。」奈奈生眼巴巴地看她,「時間沒剩多久了,得快點才行。」
宮野志保那邊安靜下來,奈奈生見狀,低頭繼續趕論文。
期末周的時間,分秒都不能浪費。
過了會兒,宮野詫異的聲音傳來:「這個游戲……我沒辦法運行。而且從安裝包裡找不到任何貼圖、音樂或是CG一類的東西,你確定這是完整文件嗎?」
「是啊……」
得到她肯定答復,宮野志保沉默一會兒。
沒有音源,要怎麼實現對話?
游戲裡那麼多角色,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本該都是提前錄好存在安裝包裡的,再在需要的時刻運行出來。
哪怕這個游戲AI再智能,在宮野志保的想像裡,它也應該只是從繁多預先存好的對話中選出了適當的那一句來回復奈奈生而已。
可這個安裝包真的干干淨淨,連路人角色的語音包一類的東西都沒有。
一時想不出原因,宮野志保難得的陷入迷茫。
她過了幾秒慢慢開口,先把這個巨大的困惑放在了一邊:「但我沒辦法運行游戲,也沒辦法查看資源包,你要不給我截圖或者錄像,讓我看看游戲畫風?不然怎麼做虛擬形像?」
在二次元世界中放個三次元美女,想也知道效果會很驚悚。
「沒法截圖。」奈奈生無奈。
她想了個主意。把自己手機上的游戲打開,對准電腦攝像頭,游戲卻在那一刻自動黑屏了。
奈奈生:「……」
宮野志保:「……」
後者終於繃不住了:「你確定這個游戲沒問題?」
「反正它沒病毒,也沒給我手機裝亂七八糟的程序,也許真的是某個大佬開發的,剛好被我下到了呢!」奈奈生想不出合理解釋。
宮野志保忍不住擔心:「你最好還是小心一點。」
話雖這麼說,她一時也想不到危險可能來源於哪裡。
就算真的通過某種途徑,它有一天對奈奈生產生了威脅。但那反而是踏入了後者熟悉的領域。
誰會吃虧還不一定。
「放心……」奈奈生顯然和她有同樣想法,安撫地笑笑。
「不過說實話。」宮野志保欲言又止,「你如果真的想談……」
「啊?」
「可以找找組織外圍成員。」她一臉認真地提議,「他們和組織牽涉不算太深,又不至於像普通人那樣被連累。我可以問問姐姐有沒有合適的。」
奈奈生終於反應過來,失笑:「誰說我想談了?」
可你都准備收拾收拾和游戲角色表白了。
宮野志保心底吐槽,一臉無言。
「算了,你就當我是個非他不可的死宅吧。」奈奈生放棄了,她指著屏幕上的文件包,一本正經,「別想著給我介紹對像了,你非要拆散我們這對苦命鴛鴦不可嗎?」
宮野志保:「……」
她眼神裡寫著這個人發什麼瘋,過一會兒又換成也許她單身太久終於不正常了,最終略帶心疼地看著自家好友。
「再幫我想想辦法吧,志保。」奈奈生話音一轉,可憐兮兮地拜托道。
宮野志保認命地悶頭忙碌起來。
幾小時過去,奈奈生坐得有些腰酸背痛,正想勸宮野志保起來活動一下,就見她嚴肅地抬起頭。
「制作一個完全擬人且畫風和諧的虛擬形像放在游戲裡可能有點困難。」她直接說,「按照你的說法,如果游戲裡的那個角色真的這麼智能,那麼不被他懷疑是不可能的。」
看著奈奈生露出失落表情,她話音一轉:「但我剛剛拆包的時候發現了一個任務,它的獎勵……有點特殊。」
「如果借助這個獎勵,也許可以實現你的想法。」宮野志保顯然也還在思考。
這個想法剛剛成型,她說的時候語氣有些遲疑,「讓你短暫地同他見面。」
「什麼任務?」奈奈生問,但心裡已經有所猜測。
「Reinokako。」
宮野志保掃了眼代碼上的任務名。
「零的過去。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吧?」
她看向屏幕那頭微微愣怔的奈奈生:「在畢業典禮那天之前完成這個任務、取得獎勵的話,我就可以想想辦法。」
「呃……」奈奈生蹙了下眉,沒有立刻回應,宮野志保還以為是這個任務太難。
「少睡兩個小時,肝一肝也就過去了吧?」她其實並不玩游戲,但還是嘗試著給出建議。
「嗯,我再想想。」奈奈生輕聲說,「辛苦你啦志保。」
「沒事……」
奈奈生回神,壓下那一點煩悶,看著她,忽然溫柔笑起來:「你果然很聰明。」
她眼睛很亮,含著滿滿的欣慰,宮野志保喝了口咖啡,聞言不自在地放下杯子:「怎麼突然誇我。」
「孩子就得多誇才能長得好。」奈奈生起身要去給自己接水,走之前理直氣壯地留下一句,「而且別人家是誇,我這只能算是說實話。因為志保你本來就很聰明。」
她離開座位,攝像頭開著,正對空蕩蕩的房間。
宮野志保有點出神。
十八年人生裡,宮野志保不止一次想過。如果自己平庸或者愚蠢,也許就會因為無用而被組織拋棄,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自己的聰明只會帶來災難,這是宮野志保很早就清楚的事情。
好比她日夜不停受到的來自組織的監視。
又好比剛剛制作結束的藥物……
連她自己都會自我厭棄,而姐姐因為父母的過去也不願多提這些事情,這種時候,好像也只剩奈奈生會跟她說一句,那不是災難。
【遺傳自父母的聰明才智,是獨屬於志保的天賦和禮物才對。】
……
宮野志保看著奈奈生走到走廊,身影沒入黑暗,才注意到家裡其他地方的燈都是暗的。
她又懶得開燈。
宮野志保嘆氣,一手托腮,右手搭上鼠標。
奈奈生借著窗外一點月色在廚房接水時,被驟然亮起的燈光嚇了一跳。
她順手摸上旁邊的菜刀,手指搭在硬質握柄上,想起什麼,又收回了手。
奈奈生端著水杯回到房間,在電腦前坐下,看見宮野志保用一個很放松的姿勢靠著椅背。
見她回來,指尖在鍵盤上一點,走廊的燈隨著那輕微的哢嗒聲一起熄滅。
「家裡開關可以遠程操控,也能語音識別。」她淡淡地說,「你下次懶得走過去開燈的時候,就嗷一嗓子,讓它開燈——你平時不是總一驚一乍的嗎?還有晚上一個人在家也多開幾盞燈。」
「沒關系,我看得到。」奈奈生說。
「有關系……」宮野志保忽然任性,咬重音強調,「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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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幾天一到晚上,奈奈生都會收獲宮野志保的友情開燈服務。
弄得她們家燈火通明,不知道的還以為房子裡住了二十口人。
她一邊感慨著現在的年輕人真不知道節約,一邊心安理得接受了對方別扭的關心。
奈奈生花了三天終於趕完論文,一掃之前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元氣滿滿地登上了游戲。
按年齡來看,降谷零現在跟她其實已經是同齡人了。但奈奈生瞞得很好,絕口不提年齡話題,弄得零至今還堅定不移地以為奈奈生會一天到晚這麼忙,是因為她已經一路讀到了博士。
奈奈生一上線就看見降谷零正在換衣服。
她最近熬夜肝論文,來得不算勤快,某人大概覺得她不在,偷懶沒有去衛生間,就那麼直接在房間換了上衣。
他面對衣櫃,動作很快。但奈奈生依然在那件黑色T恤落下之前,瞥見了他後背到腰腹利落精悍的肌肉線條。
她突然慶幸起自己動態視力相當不錯這件事。
看降谷零隨手拿了件外套,帶上錢包手機准備出門,奈奈生這才出聲。
「零,你要出門嗎?」
她說得太自然,仿佛一直在房間裡待著,降谷零平地絆了一下。
他回頭看向聲音的方向,「你什麼時候開始待在這裡的?」
「嗯,我想想,兩分鐘前?」
他開始換衣服到現在也不過兩分鐘。
降谷零深吸一口氣:「我真的懷疑你是故意的。」
「沒有,我只是比較幸運。」奈奈生謙虛地摸摸後腦勺。
幸運這個詞用得有些微妙,降谷零挑了下眉。
他不知怎的回憶起了19歲生日旅行決定去溫泉的時候,某人在意識到她可以全程跟隨時,那忽然雀躍的語氣。
她當時絕對期待了什麼。
降谷零無意識把玩著手裡的錢包,臉側有些熱。
跑偏的思緒隨即被奈奈生的呼喊拉回來。
「零,所以你要出門嗎?」
「嗯,去趟超市。牙膏和抽紙都沒了,還要買點水果。」
「好啊,那我陪你去。」奈奈生開開心心地應。
她用了張旅行券跟上降谷零。走在警校裡,發現早櫻已經盛開了。
現在還不是最好的賞櫻時節。奈奈生陪著零在這裡過了三個春天,對警校的四季的景觀早已熟悉。
她算著日子:等到畢業典禮時,櫻花應該會開得更漂亮。
像一團團粉色雲霧,將整座校園都籠罩起來。
在那樣的場景裡,做什麼都會變得很浪漫。
她揚起唇角,轉頭發現降谷零似乎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難得有片櫻花在面前落下,奈奈生眼疾手快地按住,拖動到零面前,就那麼懸著。
見降谷零沒反應,她這才出聲:「零,伸手呀。」
「啊,哦……」
降谷零腦海裡回想的是報道那天奈奈生用花瓣作弄他的事,以為她還想再來一次,聽見這句話才發現自己會錯意了。
他耳朵有點紅,伸出手,看見奈奈生把櫻花瓣放在他掌心。
「據說在櫻花落地之前抓到的話,可以實現一個願望。」
「我把這個願望送給你。」
她聲音裡笑意盎然。
降谷零輕輕攥著那枚櫻花瓣,感覺到它柔軟的觸感,帶著點早春的涼意,一點點染上他的體溫。
他將花瓣收入錢夾,「謝謝。」
「想好許什麼願望了嗎?」
「嗯……希望這會兒去超市可以碰上打折時間。」
奈奈生:「?」
她怒氣衝衝地去拽他袖口:「把!我!的!願!望!還!給!我!」
降谷零感覺錢包都快被她拽掉,換了只手拿著,「給我了就是我的。」
「那你也不能因為是白拿的就用來許這麼隨意的願望啊!」
「但原本的說法不是需要三片花瓣嗎?一片只有三分之一的魔法。」
「我聽到的版本就是一片……話說你還好意思嫌棄!」
兩個老大不小的人為這件事幼稚地吵吵了一路,大概是奈奈生表現得太過痛心疾首,降谷零終於於心不忍。
他已經走到超市門口,拉出一輛手推車,邊悶聲說,「我確實有個願望來著。」
「那就許啊……」
「可它只有你能實現。」
降谷零飛快地補上第二句,平靜地問,「奈奈生,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奈奈生猝不及防地被問住。她啞了半晌,心跳又沉又悶,卻又漸漸泛起一絲悸動。
零最近怎麼總是突然說些讓人難以回應的話。
而且偏偏只在這種時候會認認真真叫她名字。
「算了,花瓣送給你。」奈奈生摸了摸有點發燙的耳朵,小聲嘟囔,「不過要換一個願望。」
降谷零這次沒拒絕,他思考著,邊推車往入口走。
超市入口的電動門一開,濃烈的花香撲面而來,一對夫妻拎著購物袋說說笑笑地走出來。妻子懷裡抱了好大一束鮮花,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
白色情人節快到了,加上又是早春,超市推出了不少應季活動。那大概是丈夫買給妻子的回禮。
降谷零差點撞到他們,拉著推車後退兩步,給那對夫妻讓了讓。對方微微躬身道謝,他也側過身還了個禮。
余光剛好看見頭頂干淨的天空。
那對夫妻的笑語聲在他們走遠後依舊能隱約聽到,和殘留在空氣中極淡的花香一起,被清冽的風包裹著傳回來。
降谷零站了幾秒,收回目光。
「那麼……我希望畢業典禮那天是個好天氣。」
第61章
奈奈生並沒能第一時間明白降谷零說這句話的意義。
不過她也是這麼期待的,所以好歹願望不算浪費。
降谷零走在超市裡時,旁邊忽然有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零?」
他循著聲音疑惑轉頭,奈奈生也跟著調整視角看過去,一個高大健壯的中年男人提著個購物筐,站在不遠處的貨架旁。
他在和降谷零對上視線時立刻笑了。
「果然是你,都長這麼大了。」
「中村叔叔。」降谷零顯然也認出了他。
奈奈生看著這個叫中村的男人,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對方直接叫了零的名字,又說很久沒見,大概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是零的親戚或者父母的朋友嗎?
可如果是親戚,她應該不會覺得眼熟才對。
中村帶著溫和笑意走過來和降谷零握了握手,兩人順勢寒暄起來,「你怎麼在這?搬到這附近了嗎?」
「我在附近上學。」降谷零比中村要高一些,略微低下頭和他交談,在長輩面前顯得很乖順。
奈奈生看著零這幅模樣,還挺新奇。
「上學?」中村一怔,「對,你現在應該……大學快畢業了吧?」
「嗯,今年春畢業。」
「那不是很快了嗎?恭喜你啊,零。」
中村露出欣慰笑容。
男人看上去四十多歲,身材保持得很好,寬松的休閑服下能看出鍛煉的痕跡。
眉眼深邃,面上雖然已經有了皺紋,但年輕時應該是相當俊朗的長相。
他膚色偏深,T恤領口下靠近鎖骨的地方有一條不太明顯的分界線,顯然他的膚色是來自日曬而非天生如此。
「對了,你讀的什麼學校?」
中村平時應該是不苟言笑的類型,那屬於長輩的慈祥笑容在他臉上顯得十分不和諧,奈奈生百無聊賴地劃拉著視角,在不經意時看見他眼底露出犀利的光。
她目光微微一凝。
「東京警察學校。」降谷零想也不想地答。
對方的笑僵硬兩秒,有那麼一瞬顯出幾分愕然:「你要做警察嗎?」
「對……我記得叔叔你過去也是刑警吧?」
「我不是刑事部的。」中村擺擺手,「雖然也是警視廳的,但所屬部門不一樣,不能被叫做刑警。」
他話鋒一轉,「但零,我沒想到你要做警察。降谷……你父母他們,應該會希望你做一個更安穩的職業才對。我記得你還小的時候他們天天念叨呢,說什麼零只要平平安安長大就好。」
降谷零沉默幾秒:「是嗎?」
中村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抱歉,一不小心就說多了。不過零,你做幾年就知道了,警察真的很苦很累,動不動就沒日沒夜加班,純粹是靠使命感在撐啊。」
這人未免心太大,奈奈生心底升起幾分不快。不過也正因為中村主動提起了降谷零的父母,她這才想起這個人究竟是誰。
當初零給她看的父母的遺物之中,就有一本相簿。
據說他們在就讀東都大學時曾經都是網球部的成員。網球部在畢業之後依然會定期舉辦聚會。而眼前的中村,就是那聚會成員中的一個。
她當時還專門多看了幾眼他,因為相片裡的中年男人們大多大腹便便。除了降谷零的父親之外,就只有中村還保持了不錯的身材。
奈奈生對中村的印像就是在那時留下的。
原來他是警察。
中村在那之後似乎還有別的事,和降谷零聊了沒幾句,交換聯系方式之後他就先一步去結賬了。
奈奈生等他走了才開口:「零,那個中村是你父母在東大時期的同學嗎?」
「嗯……」降谷零點頭。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心,不知想到了什麼而擰起了眉毛。
「他是從東大畢業之後去了警視廳啊。」奈奈生若有所思,「不是上的警校,又不是刑警的話……」
「能去的部門就只有那麼幾個了。」降谷零接話。
兩人的觀察力一個比一個敏銳,此時腦海裡默契地浮現出同樣的想法。
「公安?」奈奈生輕聲。
也許是他們倆最近實在提到太多次這個詞,不自覺就聯想到了那裡。
仔細思考的話,可能性其實很大。
並不是必須從四年制警校畢業才能成為警察。
像類似公安這樣的情報部門裡,很多人都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通過各自的專業能力發光發熱。
他們大部分常坐辦公室,不需要去一線直接和犯人面對面。
所以只要通過包括筆試和體測在內的入門測試以及國家公ㆍ務ㆍ員考試,再接受一定時間的培訓,就能順利入職。⚹
像中村這樣從全國最頂尖學府畢業的高材生,去大多數地方都是屈才了。唯獨公安看起來比較適合他。
降谷零恍惚幾秒,因為公安這個詞的出現,忽然回想起前不久來拜訪自己的那個男人。
那件事連他自己也還在猶豫,更不知道該怎麼跟奈奈生開口。
奈奈生沒有錯過降谷零臉上一閃而過的愣怔。但她以為那是因為中村剛剛提起了他父母。
「零,你想喝點什麼嗎?」她左右看看,見周圍沒人,從冰櫃上拿下一瓶酸奶放進購物車。
試圖轉移零的注意力。
但降谷零保持著摩挲手心的動作,忽然開口:「中村……叔叔,手上有槍繭。」
奈奈生一驚:「啊?」
「握手的時候我摸到了。」降谷零說,「而且我聽爸媽說過,中村叔叔在我剛升入高中那會兒就從警視廳離職了,後來做什麼職業他們也不太清楚。」
奈奈生想起中村結實挺拔的身材,還有他臉上常年日曬留下的痕跡,陷入思考:「他經常在室外活動,堅持鍛煉,手上還有槍繭……如果是僅僅出於愛好運動曬出的痕跡,應該會注意曬得更均勻才對,加上從警視廳離職多年,手上還會有槍繭……這個人有點可疑。」
考慮到中村的身份,她說得委婉。
降谷零停在原地,有半晌沒接話,過了會兒表情隱隱有點扭曲。
「奈奈生,你還記不記得我母親最後,手裡攥著一只芙紗繪的錢包?」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奈奈生順勢回想起定格在照片裡的那一幕。
零的母親蜷在小巷一側牆面下,金發散在雪地上,白皙的手中攥著那綴有銀杏葉標志的錢包。
她那時還感慨,芙紗繪的金色銀杏很襯他母親的發色。
「我那時還在奇怪,突然經受到大力撞擊,她身上的東西掉出來很多,為什麼唯獨那只錢包一直被她攥在手裡。」降谷零低頭,劉海垂下,在臉上打出一片陰影。
他眼神有點空,「但我剛才突然覺得……她之所以緊緊握著那個包,是不是正是因為上面的銀杏葉呢?」
零的話音輕飄飄落下,奈奈生卻像突然被重重點醒。
東都大學,素來以銀杏聞名。
不僅在校園裡栽滿了銀杏樹,連校徽都采用了兩片顏色不同的銀杏葉做圖案,可以說只要提起銀杏,大家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幾件事物中一定會有東京大學。
零的母親留下的,是絕不會被掩蓋在風雪裡的、指向性再明確不過的死亡訊息。
「不會吧……」奈奈生心情沉下,語氣不自覺帶上寒意。
她和降谷零都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真是那樣,中村他怎麼敢主動和零打招呼?
是知道他那天在現場,想試探他的反應,看他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可中村明知道這起案件至今毫無進展。
而且他剛剛不惜戳零的痛處,也想勸他不要做警察,該不會是怕他重新調查當年的事情……
奈奈生忍不住往陰謀論的方向思考,又覺得好像哪裡都對得上。
她眼底閃過寒光。
站在這裡思考也無濟於事,降谷零干脆拋下購物車直接出了超市。
他一路跑回警校,進宿舍時差點撞見諸伏景光和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三人。
「Zero,你干嘛呢?」
「怎麼這麼著急?」
萩原研二晃了晃手上的車鑰匙,「對了,我借了教官的RX-7,說要幫他開去修理,我們順便去兜風吧?」
「班長那家伙又跑去約會了,我們四個單身漢剛好湊兩對,去海邊轉轉怎麼樣……」
降谷零打斷他的話,直接拒絕了,「抱歉,我現在有點事。」
「Zero?」
三人沒想到他拒絕得這麼干脆,看著降谷零衝上樓,有點懵。
「他怎麼了。」
「臉色好像不太好……」
他們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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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進了宿舍,直接把門反鎖,然後拖出了收在床底的箱子。
自上次之後,奈奈生和零誰都沒再提起過這個話題,這個紙箱就那麼自然地被這麼封存在這裡。盡管是在床底放著,也還是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降谷零隨手擦了下,就直接撕開了上面的膠帶。
陽光下能看見灰塵飄起,奈奈生從桌上拿起一本雜志扇了扇,把灰往反方向吹走,聽降谷零低聲說了句謝謝。
「零,你確定要看嗎?」奈奈生看著降谷零從紙箱裡拿出那個手機,充上電,然後長按開機,她有些擔心。
「之前不看是因為毫無頭緒,現在明明有了線索,卻還放任不管讓凶手逍遙法外的話,我會覺得更對不起他們。」降谷零說,他頓了頓,聲音很冷,「而且,我是警察。」
中村,也曾是警察。
「好吧……」奈奈生放下雜志,「我會陪你的。」
她恨不得現在就坐在房間裡,握一握零的手,或者給他一個擁抱。至少就不會像現在一樣,在屏幕另一頭感到這麼無力。
降谷零打開了相冊,在點開第一張照片之前他呼吸急促了幾分。盡管被他努力克制著,但表情還是有些僵硬。
奈奈生哪裡會看不出來,她思考兩秒,打開商城買了張地圖。
是事故發生地附近詳細的區域地圖。
「零,你能幫我標注一下你父母公司的位置和事故發生地的具體位置嗎?」奈奈生拜托道。
降谷零從相片中回神,聞言緩了下呼吸,臉色依舊難看,奈奈生有些心疼。
「公司在這,然後事故地點在這附近。」降谷零只看了一眼就用紅筆標出兩處地點。
事故地在公司的西北角,從公司南門出來,右轉之後還要走一段路才能到,那是條相當偏僻狹窄的巷子,僅容一輛車通過。
奈奈生估算著距離:「從公司出來,大概要走六七分鐘吧,下雪天可能要花十分鐘?但他們為什麼要往那走呢?」
小巷過去是一片辦公樓聚集的區域,降谷零的父母那晚加班到深夜,離開公司時已經快到末班車時間了,那片辦公區的商家或公司應該已經沒有幾家開著了才對。
降谷零突然不說話了,他同樣在估算著距離,最終納悶地開口:「不對,我那天到公司的時候,聽門衛說我父母他們已經離開二十分鐘了。」
「我後來走了十分鐘,快到小巷的時候剛好聽見碰撞聲。」他說,「趕過去就看見凶手跑上車的背影。」
奈奈生皺眉。
前後總共是三十分鐘的時間。
從公司走到小巷只用花十分鐘,剩下的二十分鐘,他們在那條空蕩偏僻的巷子裡做什麼?
她看向零手中的屏幕,應該是為了確認那個芙紗繪的包,畫面正好停在拍他母親的那張相片上。
降谷零的母親穿了件棕色的長裙,被融化的雪染成了深棕色,頭發也濕透了,漂亮的金發黏在臉上,掩住五官,讓她看起來像是平靜地陷入了沉睡。
濕透的裙擺和長發,是她在沒帶傘的情況下在雪地裡久待的證據。
她沒有去過室內。
奈奈生無意識地輕敲桌面,試圖還原那晚的場景。
在下著鵝毛大雪的深夜,零的父母兩個人在沒帶傘的情況下,在這條黑暗陰冷的小巷裡待了足足二十分鐘……
「他們在等人?」
降谷零聽著奈奈生那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微弱敲擊聲,覺得大概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等人……」他沉吟,「等中村?可有什麼事那麼著急……」
「見不得人的事情。」奈奈生輕聲說,「不過和你父母無關,我猜是他們公司出了什麼問題。」
「警官當時調查了攝像頭,附近各主干道都沒有拍到那輛車通過。即使中村,呃,假設是中村干的,即使他作為前公安對監控攝像的分布位置有所了解,也不太可能做到完全避開所有攝像頭,將車開到後來發現它的那個港口去。」
「我懷疑他從一開始就根本就沒走遠。」
奈奈生指著地圖上被紅圈圈出來的公司位置。
降谷零立刻反應過來:「可如果將車停在公司,等風頭過去再開到港口,就可以避開搜查了。」
「對,蓋塊布,換個車牌,重新噴漆塗裝……或者干脆停到公司高層的專用停車位上,有那麼大一個公司在背後支持的話,一輛肇事車很容易被藏起來。」
奈奈生解釋,「而且公司說的泄露機密的事,聽起來也很蹊蹺。曝出來的時間太剛好了,數額也很巧妙。很像有人在下套。」
讓降谷零疲於還債,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心思再思考父母死亡的真相。
這背後也許不止中村,連零那群親戚可能也參與其中……
奈奈生將拳頭攥得哢哢響。
「所以……」降谷零假設起當時的情況,「我父母當時也許是在無意間發現了公司一些問題,不知道該怎麼解決,才會著急去找作為前警官的中村商談。」
「但是中村不知為何將這個情報告訴了公司。他們最終決定……」降谷零閉了閉眼,「解決掉我父母。」
「只有會面的另一方能夠決定見面地點。那個小巷附近攝像頭不多,又沒什麼人經過,是最適合行凶的場所。」
他垂下眼睫,看著相片上自己父親最後一刻向著車轍方向竭力伸出的手,還有母親緊緊攥著的那片銀杏葉。
他們大概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大學同窗竟然會對他們下殺手。
【我爸媽都是東都大學畢業的,他們一直對此很引以為豪。】
降谷零想起自己之前和奈奈生說的話,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而且中村還是警察……
「如果真的是中村做的,那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奈奈生看出他在想什麼,「和東大沒有關系,和警察更沒有關系。」
她的聲音冷靜:「任何組織都會有這樣的敗類,只要清除就好了。」
叮——
【完成:主線任務零的過去(階段2)】
【任務目標:共同推理,還原當年案件真相(1/1)】
【當前階段任務完成度:2/3】
【解鎖:主線任務零的過去(階段3)】
【任務目標:逮捕真凶(0/1)】
第62章
降谷零在聽見奈奈生最後一句話時耳朵動了動,總覺得她的語氣和平時不一樣,平靜中帶著一絲冰冷的狠戾。
「我父母他們不會在深夜和陌生人約在那麼偏僻的地方見面,中村的嫌疑確實很大。」降谷零沉吟。
零或許還有幾分不確定,但奈奈生有了系統作證,已經確定凶手的身份。
唯一的問題是,沒有證據。
降谷零將目光移到那紙箱上。
干坐著也無濟於事,他不抱什麼希望地動手翻找起來。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你父母的公司為了避免泄露機密,將他們留在公司的東西都留下了。連私人物品也是嗎?」
「嗯,他們的筆記本電腦也是公司發的,所以被一起收走了。」降谷零點頭,「如果我們猜測是正確的,他們真的發現了某些秘密,那證據大概也被留在公司了。」
「那個晚上他們去見中村的時候,手上肯定也帶了一份證據,是被中村拿走了吧。」奈奈生有點頭疼,「不然沒法解釋他為什麼會特意下車返回。」
現在回想,零的父親最後一刻向著車輛離去的方向伸出手的動作,與其說是寄希望於讓肇事司機回來,倒更像是手上的東西被奪走之後、一個不甘心地想要奪回的姿勢。
關於公司的證據大概都被湮滅,而那場車禍的痕跡也消失在了風雪裡,難怪中村會那樣肆無忌憚地上前打招呼。
當然,他大概也沒想到零會讀警校,還敏銳地察覺出了他手上的槍繭。
中村剛剛離去時,背影明顯有些匆忙。
奈奈生不甘心地咬牙。
明知道凶手就在那裡,卻因為缺乏證據而對他無可奈何,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她看向還在悶頭翻找的降谷零。
他一邊找,一邊順便將紙箱內的東西整理了一下。
降谷零幾乎沒打開過這個箱子,雖然當初是他自己收拾的,但這麼多年過去,對裡面的內容也有些陌生了。
時不時翻出一些小東西,都會讓他微微出神,臉上的冷意褪下,泛起淡淡的懷念。
奈奈生沒有打擾零,也不催他,就那麼安靜等著。
直到他從箱子最底下拿出一件衣服時,從那口袋裡掉出了一枚小小的U盤。
兩人動作同時頓住,目光凝在那U盤之上。
⚹
降谷零猛然打開房門時,正撞上慌裡慌張想要逃跑的四個人。
「你們干什麼呢?」他一驚,伊達航他們訕訕地回身,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景光輕咳一聲,「Zero,我們有點擔心你。」
就像降谷零他們沒花多少時間就發現了景光一直在追查當年案件的事,景光他們也多少猜到了當年那場意外中一定還有隱情。只是零一直不說,他們當然不會主動提起去戳他痛處。
景光當初是因為偶然聽到相關線索才重新開始了調查,剛剛零的表現和他簡直如出一轍。四人這才擔心地跑來偷聽了。
「Zero,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他們隔著門板聽不真切,但房間裡一直隱約有聲音傳出來,降谷零總不會是在自言自語。
降谷零模棱兩可地答,「我打了個電話。」
他穿著齊整,顯然正要出門,四人打定主意攔住他,「有什麼我們可以幫的?」
降谷零猶豫片刻。
他眼底情緒翻湧,最終按了下眉心,報出一個地址,並簡單解釋了事情經過。
「你的意思是,當年的犯人會在這裡跟你見面?」景光憂心忡忡。
「放心吧Zero,有我們在,他做不了什麼的。」
伊達航和松田陣平同時開始擼袖子,萩原研二寬慰他道,「真有什麼情況,我們也會攔住他的。」
「不……」降谷零垂下眼睫,「我是希望你們能攔一下我。」
幾人同時一怔。
⚹
兩人一路沉默著趕往赴約地點。
拜托景光他們暗中埋伏可能是對的,奈奈生心想。
他們兩個人都太不冷靜了。
他們從零父親的衣服口袋裡發現的那枚U盤是空的,裡面只存了類似證件照一類無關緊要的文件。
如他們之前所料想的,關於當年秘密的證據很可能已經徹底被銷毀。
但那U盤依舊可以利用。
它上面印了降谷夫妻當年就職公司的logo,應當是公司內部專門定做,並發給員工使用的U盤。
降谷零直接將U盤拍照發給了中村,還在編輯文本,下一秒就收到他的來電。
「零,這是你從哪裡找到的?」中村說到一半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急切,於是換了個問題,「怎麼突然給我發這個?」
他的反應讓降谷零想笑,眼底卻泛起怒火。
降谷零聲音冷靜:「是我前幾天收拾東西的時候從我父母的遺物裡找到的,中村叔叔,其實這U盤裡有些東西讓我很在意,能不能找時間和您商談一下呢?」
「叔叔,您之前是警察,這方面應該比我懂。」他壓低聲音,「我隱約覺得這裡面的內容和我父母當年的意外有關……」
中村那邊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然後他似乎換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再開口時周圍安靜了不少。
「可以,就今天吧,我的事情剛好快辦完了。我現在在這附近……零,你能不能一個小時之後來見我?」
他報出地址,又說,「你父母當年的事,其實我也覺得有些蹊蹺。這件事你先不要告訴別人,一個人過來。」
「我知道了。」
沒想到中村這麼容易上鉤,掛了電話,奈奈生冷冷重復:「不要告訴別人、一個人過來……」
這樣的反應,和直接說我准備殺你滅口有什麼區別?
她又在地圖上看了眼中村報出來的地址,呵笑一聲,「我就說怎麼這麼耳熟……這地方也太偏僻了。」
之所以說耳熟,是因為奈奈生也去過。
游樂園之類的地方她可能陌生,對東京都內這些僻靜的地方反倒熟門熟路。
游戲內的地圖基本同現實一致,奈奈生看到地名就已經回想起了那周圍的環境。
中村報出的位置,又是一處人煙稀少的巷子。
他難不成還想再用一次當年的手段?
不,也許這次用不著那麼麻煩了。
奈奈生回想起中村手上的槍繭,沉聲:「零,還是要小心。這一個小時足夠他做很多准備了。」
兩人離開警校之後就和四人組分開行動了,降谷零打了輛車,直奔那個地址。坐在出租車後座,他用氣聲回復奈奈生,「我知道。」
奈奈生直接搭住了零的手,動作很輕,但接下來一路都沒有放開。
她過去還會嫌手酸,但這次整整半小時的路程,她卻一句話都沒說。
降谷零的睫毛顫了顫。他戴了頂黑色鴨舌帽,帽檐壓低,遮住了眼睛。
幸好奈奈生在。
他心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
降谷零付了車費,看著出租車開走,目光一掃,將周圍環境盡收眼底。
這片地方靠近港口倉庫區,離那輛肇事車被遺棄的地方不遠,也不知是因為巧合還是因為這片就是中村慣常活動的地方。
白天這一片還不算太冷清,但明顯治安很差。一些路邊蹲著頂著雞窩頭的小混混,頭染得五顏六色,嘴裡叼著煙,身旁放幾個空的啤酒罐,被他們當做了煙灰缸,看著異常辣眼睛。
降谷零打量他們的同時,那些人也向他投來了不懷好意的視線,但被前者直接無視了。
他大踏步朝著中村和他約定的地方走。
那裡遠離主干道和商家,不良少年也少了很多,降谷零看了看周圍環境,選了條僅容三四個人並肩通過的窄巷走進去,同時用手機發出兩條消息。
一條給中村,一條給景光。
幾乎同時有了回復。
中村發來很長一條,語氣極盡長輩的關懷,最後說自己已經在附近了。降谷零懶得理會,直接切到了景光的回復。
後者只回了簡潔明了的一句收到,卻讓他輕輕勾起唇角。
中村的槍繭還是讓他多少有點顧慮。所以降谷零提前就說好,不需要景光他們參與對峙。他一個人去就夠了。
中村的身影在五分鐘後出現在了巷口。
太陽在他身後,他逆著光走來,奈奈生眯起眼,一下望見外套側面輪廓下微微的隆起。
其實並不明顯,中村還特意穿了一件寬松的夾克,是奈奈生對這太敏ㆍ感了。
身上能藏槍的地方一共就那麼幾處,她第一時間看的也是那幾處。
「零,他有槍。」
明知道中村聽不見她說話,奈奈生還是放低了聲音。
「同樣的方法他果然不會用第二次……也對,用槍要方便得多。」
降谷零頷首,神色淡然。
四年過去,他已經從當初那個面對持刃歹徒都還會不知所措的高中生,變成了訓練有素的公安預備役,面對炸彈和槍械都能面不改色。讓奈奈生看了也忍不住有點感慨。
中村警惕地觀察了一路,小巷周圍似乎只有一些穿著花哨、頂著亂七八糟的發型的不良少年和暴走族,面容年輕稚嫩,一看就是毛頭小子,沒有他熟悉的那些同行的氣質。中村安下心,走進巷口,到降谷零身前時擠出笑。
「零,久等了吧。」
降谷零今天穿了一身黑,渾身包裹著冰冷的氣場,同早上那個拘謹但會禮貌叫他叔叔的青年判若兩人。中村一怔,再次提起警覺。
降谷零抬起頭,帽檐下的淺灰色雙眸一眨不眨盯著他,這一次徹底不加掩飾地,露出了眼底森然凜冽的寒光。
「他們在雪夜裡,手握證據,等了你二十分鐘。」
怒極時,他反而冷靜,輕聲開口。
「我父母……盼望著作為警察的你能來伸張正義,卻沒想到等來的是再殘忍不過的劊子手。」
中村手朝著外套內摸去,想了想又放下,咧開唇角笑了:「別告訴我這是你今天見到我之後這短短幾個小時推理出來的內容。」
降谷零冷冷看他,聽見奈奈生和他耳語:「我會卡住保險拴,他沒有機會開槍。」
她不會把他置於危險之中。
奈奈生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感覺到心髒在胸腔內跳得一下比一下快,渾身血液都加速流動起來。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讓中村血債血償。
但是不行……
降谷零和她不一樣,他是要成為警察的人。
「做警察真的很不賺錢。」中村卸下偽裝,表情變得陰森,「我們那些大學同學,有去企業做高管的,有去銀行干金融的,也有像你父母一樣做技術研發的,哪一個不是賺得盆滿缽滿?我也只不過是在本職之外,順便賺了點小錢而已。」
「你父母之前就職的那家企業,涉嫌洗ㆍ錢和恐ㆍ怖ㆍ融ㆍ資。我只不過稍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能多賺幾千萬的外快。」
他懶懶地說,肩膀塌下,再也不見先前見面時那一副正氣凜然的前警官的模樣,「你父母大概是偶然發現了什麼,竟然跑來找我商量。這不是斷人財路嗎?」
「啊對,公安你知道吧,剛好就是負責恐ㆍ怖ㆍ組織情報調查的。」
中村饒有興趣地看著降谷零,看見他面部肌肉一抽,咬緊牙關看著自己,了然,「看來是知道。」
「不過知道也沒用,你沒有機會了。」
中村將手伸進口袋,掏槍的速度極快,顯然訓練有素。他在掏槍的同時就要拉下保險栓,卻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阻力,讓他震驚地瞪圓了眼。
只不過慢了不到那麼一秒,手腕就遭到大力撞擊,腕骨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下一刻就傳來劇痛。
中村慘叫出聲,手裡的槍ㆍ支被甩飛到一邊,降谷零攥著他衣領將他重重懟在牆上,後背狠撞上冷硬的磚牆,又是一聲沉悶的重響。
中村的痛呼被強行卡在喉嚨裡,降谷零用了很大的力氣,他掙扎不動,呼吸都開始困難。
斷斷續續,「放……手……」
「警察是,帶著榮耀和使命感,下決心去守護這個國家和國民的人。」
「從警校畢業的那一天,你應該發過同樣的誓言才對。」
降谷零的語調沒有起伏,他手上用了能將人扼死的力度,語氣卻像是站在課堂上回答老師提問的優等生。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雪夜。
看到自己跌跌撞撞地踩過厚重的積雪,雙目模糊,徒勞而枉然地一次一次按下快門,卻怎麼也看不清相片上的內容。
少年最終停了手,孑然一身站在風雪當中,看著肇事車遠去的方向,眼裡泛起冰冷的恨意。
他穿著校服。
他才17歲。
那明明該是最好的年紀。
降谷零有些恍惚。
他余光注意到少年胸前多出了什麼,小小的一點金色,穿透飄雪,反著不自然的光。
那是一枚櫻花警徽。
注意到它的那一刻,17歲穿著校服的少年忽然變成了22歲穿著警察制服的降谷零。
穿著一絲不苟,領帶打得齊整,戴著白手套,肩上是金色細穗,懷裡抱著警帽。
他猛然驚醒。
感官恢復,奈奈生的大吼清晰地穿到耳畔。
降谷零怔怔地松開手,中村順勢滑落。他從脖子開始都帶著不正常的紅,一落地就開始拼了命地咳嗽。
奈奈生起了一身冷汗,她啞著嗓子喃喃:「零,嚇死我了。」
地上的中村忽然掙扎著爬起,跌跌撞撞地撲向不遠處落在地面的手ㆍ槍,兩人都沒回過神,反應慢了一拍,余光注意到時他已經快將手ㆍ槍攬在懷裡。
降谷零眼底閃出一抹厲色,想上前兩步,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從高處傳來。
「還是來晚了嗎?」
松田陣平身手矯捷地從兩米多高的磚牆上一躍而下,一落地就直接踢開了那把槍,他額上帶汗,勉強挑起笑看著降谷零,「Zero,你別嚇我啊。」
萩原研二也跟著翻牆過來,「班長和景光去叫警察了,警署有點遠。」
他戴著一次性手套,撿起了地上的槍:「好了,沒收。人贓並獲,這位先生,恭喜你,你被逮捕了。」
兩人腦袋上頂著不知道從哪搞來的假發,一黃一紅。遠看還不覺得有什麼,近看簡直粗制濫造到極致,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把理發店剪壞了的假發撿回來套在頭上了。
報完警的伊達航和諸伏景光也頂著同款假發和破破爛爛的衣服跑過來了。
他們四人這次顯然是采取了假扮不良少年大作戰。
「我們穿成這個樣子去警署差點被當場逮捕,所以多花了點時間。」諸伏景光喘著粗氣,「他們說馬上就過來。」
「我們不放心,就先跑回來了。犯人抓住了嗎?」伊達航一把拽下腦袋上擋眼睛的假發,問。
兩人隨即就發現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臉色都不太好看。於是齊齊看向了沉默站在原地的降谷零。
松田拍了拍景光的肩,後者會意。
伊達航沉下臉,上前兩步死死按住了地上的中村。他擒拿術學得最好,用了死勁扣住中村的關節,表情冷然地無視了後者扭曲的痛呼。
松田陣平在這期間拿著不知道從哪找來的一截粗糙的麻繩,和萩原研二一起三兩下將中村捆住,最後狠狠收緊繩子,在他身上一連打了好幾個死結。
諸伏景光則轉頭朝降谷零走。
後者靠在小巷另一頭的牆面上,胸膛還在劇烈起伏。他垂眸望著地面,鴨舌帽的帽檐擋住了中村,像在逃避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人。
也讓景光因此看不清零的表情。
他皺著眉頭走過去,停在零身前。
降谷零看見熟悉的鞋子,就知道是自家幼馴染靠近過來,他扯了下唇角:「景,我剛剛真的想殺了他。」
景光在面對當年的凶手外守時,表現得遠比他冷靜得多。
可他做不到那樣,他剛剛一瞬是真的想親手報仇。
降谷零閉了閉眼,想起奈奈生剛才的叫喊,心中百味雜陳。
「可你沒有。在我們阻止你之前,你就放手了不是嗎?」
萩原研二直起身,高聲插話,似乎很不滿他這麼說。
諸伏景光看向降谷零,淺淺一笑,像在說你看吧。
「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大家都知道Zero你是什麼樣的人。」
「你是我們中最先背起身為警察的使命感的人……早在進入警校之前,你就已經是這樣的人了。尊重人權,親切公正,嚴守紀律,自律克己……那每一條,不都是在說你嗎?」
就好像生來就要成為警察一樣。
景光抬手摘下降谷零的帽子,降谷零不自覺跟著抬眸,細碎的額發下露出一雙含著茫然的眼。
雖然帶著濃濃的自責,但眸光清透,一如既往地干淨純粹。
諸伏景光笑起來。
壞人才不會有這樣一雙眼。
這些日子,警察廳和警視廳的人分別來找過降谷零和他,他們已經就未來的任務悄悄達成共識。
諸伏景光這時卻忍不住想,這樣的Zero,要怎麼去扮演一個惡人?
想法一閃而過,景光順著自己剛剛的話繼續緩緩說道。
「Zero,你是我見過最適合做警察的人,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解鎖:主線任務零的過去(階段3)】
【任務目標:逮捕真凶(1/1)】
【恭喜玩家已完成當前主線任務全部階段。】
屏幕上炸起一片絢爛的煙花特效。
【獲得獎勵:(夢境)⚹1】
第63章
奈奈生在看見任務結算頁面時,重重松了口氣。
不僅是因為遲遲未能解決的主線任務終於完成,更是因為降谷零在最後關頭那雙松開的手。
她將任務完成的事告訴了宮野志保,後者點點頭:「那段程序已經做好了,你既然解鎖了那個獎勵,應該隨時都能直接用。」
「我等到畢業典禮前一天再用。」奈奈生早就打定主意了。
「嗯,你不好奇那個獎勵是什麼嗎?」宮野志保隨口問。
「我看了介紹,是類似畫廊的功能吧。」奈奈生說,「回憶殺?」
「差不多,不過系統上的介紹是原本的游戲設計,我照你的要求作了修改。」
宮野志保捧著咖啡,熱氣遮住了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根據游戲設定,【夢境】結束之後好感度應該會有大幅上漲,用在表白之前倒是挺合適的。」
「祝你和那位小男友共度美好的一夜。」她最後慢悠悠地說。
奈奈生被水嗆了下。
「志保!」她有點哀怨。
宮野志保笑笑。她一邊和奈奈生聊天,一邊在另一側的顯示器上看著什麼,臉上映著雪白的光,大概是打開了一個文檔。
她看了幾眼,神情漸漸嚴肅。
「對了,奈奈生,你知道工藤新一這個人嗎?」宮野志保擰著眉,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提起這件事,良久她擺了擺腦袋,「算了,沒事。」
奈奈生卻沒打算讓她就這麼算了,能讓志保主動提起的話題,一定很重要。
「好像有點耳熟。」她說,隨手就在搜索引擎輸入了這個名字,然後逐字逐句念出來,「著名推理小說作家工藤優作和前世界級女演員工藤(藤峰)有希子之子,被稱為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的高中生偵探?」
這份履歷實在太金光閃閃,奈奈生看著他父母如雷貫耳的大名,嘖了聲。
視線在聯想頁面的工藤有希子的照片上停留幾秒,忽然覺得她有些眼熟。
工藤有希子活躍的那個年代奈奈生還太小,這位大名鼎鼎的女演員演過的那些電影她幾乎都沒看過,加上有希子婚後就不太出現在熒幕前,奈奈生其實對於她也只知道個名字而已。
可怎麼總覺得好像最近在哪裡見過她……
奈奈生思索幾秒,余光掃見維基百科底下寫工藤夫婦目前就住在洛杉磯,這才釋然。也許他們真的曾在大街上有過一面之緣吧。
比起這對明星夫妻,他們的兒子工藤新一此時要更加重要一些。
工藤新一開始頻繁幫助警視廳辦案是在最近一兩年的事情,她這段時間剛好不在日本,對他的事跡沒什麼了解。但這會兒從搜索結果上也能窺出些許來。
這位星二代出身的少年偵探似乎風頭正盛,已經有了一群狂熱的追隨者,在年輕人之中的名氣隱隱有趕上父母的趨勢。
奈奈生刷著工藤新一的搜索頁面,目光忽然定格在最近一條新聞上。
【高中生偵探下落不明,疑似死亡……】
什麼?
她一愣,又看了眼新聞配圖上意氣風發的俊秀少年,那死亡兩字就變得格外刺眼。
「工藤新一,死了?」奈奈生不敢置信地問,隨即聯想到什麼,抿唇,「和組織有關系?」
如果不是這樣,宮野志保不會心血來潮突然提起他。
宮野志保點頭,正想說什麼,那邊似乎響起了電話。她只看一眼,眉眼就冷下,奈奈生配合地說:「你先接電話吧。」
宮野志保調了靜音,說了沒兩句,不耐煩地按下掛斷,打開麥:「說是實驗室出了點問題,讓我趕緊回去一趟。」
「aptx4869的研發不是告一段落了嗎?能出什麼問題?」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其他項目。」宮野志保回想通話時對方含含糊糊、就是不肯交代清楚的樣子,心中生疑。
她起身從衣架上順手拿下一件外套,奈奈生見狀,提醒:「東京最近好冷,你出門多穿兩件。」
「知道了……」宮野志保應,轉而換了件長羽絨服,奈奈生這才滿意。
回來按下停止通話之前,宮野志保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你最近和姐姐聯系了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聯系了啊。」奈奈生翻出她們的聊天框,「我前幾天寄的香水已經送到明美那裡了,她還給我說了謝謝,你看。」
她對著攝像頭亮出手機屏幕,「等你們能見面的時候,記得管她要——我也買了你的。」
「知道了,組織最近看得太嚴,我沒什麼機會出去。」宮野志保略微放下心,看著畫面,忽然眯起眼,「等等,你把聊天記錄往下翻一點。」
「呃……」
奈奈生火速收回手機,警惕,「干什麼!」
「有人好像在背地裡悄悄說我壞話。」宮野志保懶懶抱臂,語氣危險,「讓我看看。」
奈奈生:「……」
「你眼神怎麼那麼好,我也沒聊什麼嘛。」她委委屈屈亮出後面的聊天記錄。
【奈奈生:畢業之前我好想去一次迪士尼。】
【奈奈生:三年了!志保一次都沒陪我去過。】
【奈奈生:(生氣捶桌jpg)】
【宮野明美:我陪你去,到時候叫上志保吧。】
【宮野明美:2對1,她就沒辦法拒絕了(笑。】
【宮野明美:冬天不太適合去呢,等春暖花開的日子吧。】
【奈奈生:好。】
後面是一個笑眯眯的乖巧表情包。
宮野志保輕嗤一聲,其實也並不生氣。
耽誤了這麼一下,她這次真的得走了。
兩人道了再見,宮野志保走出公寓時,被外面凜冽的寒風凍了一哆嗦。
她裹緊身上的外套,忽然有點感謝起奈奈生。
下一刻想起宮野明美那句冬天不適合去游樂場,宮野志保又慢慢皺起眉。
話說……冬天?
約好的畢業季,明明是在夏天啊。
宮野志保切斷視頻聊天之後,奈奈生也接到了一通電話。
是她之前幫忙的那位學姐打來的,說是文章成功在某某期刊上發表了,奈奈生聞言,衷心道了句賀。
「對了,你之前不是怎麼都不肯署名嗎。」學姐有點惋惜地說,「我們把你加在致謝名單裡了,這樣總沒問題吧?」
奈奈生握電話的手一緊。
只是致謝中提一次名字的話……
她有些惴惴不安,但學姐她們是一片好意,奈奈生最終還是勉強笑著道了謝。
掛了電話,她終於有時間登陸游戲。
畢業典禮一天天逼近,想到降谷零的警校生活即將結束,奈奈生反而有點舍不得了。
正好學校放了寒假,她干脆就每天泡在了游戲上,好像回到了暑假剛開始的時候。
時間終於到畢業典禮前最後一天晚上。
降谷零一整個白天都在收拾東西,等到明天典禮結束,他們就必須從宿舍搬出去了。
他趁著奈奈生不在的時間,自己出去提前找好了房子,打算等明天搬家的時候給她一個小驚喜。
這麼想著,降谷零輕輕勾起唇角。
「零,這個本子你還留著啊?」奈奈生在放滿紙箱的房間裡轉來轉去,在其中一個紙箱裡眼尖地發現了熟悉的封皮。
那是降谷零高中時候用的練習本。
「嗯……」降谷零回頭看一眼,不太自在地說,「當時忘了丟了吧。」
「哦,那這次記得扔。」
「無所謂,反正也不占地方。」
奈奈生拿起冊子。
記得第一年暑假的時候,她還在這個本子上寫過字。
她把那個練習本從紙箱裡拿出來,翻了幾頁,那個歪歪扭扭的零果然還留在上面。
同一面的另一頁上是降谷零當時為了安慰她寫的奈奈生三個字。
雖然也沒過去多久,但奈奈生還是忍不住有點懷念。
那個時候還18歲的零真的好可愛……
她望著這同一面的兩個名字,心裡升起惡作劇的念頭,把本子放在桌上,偷偷拿鉛筆在上面加了幾劃。
然後又遮遮掩掩地合上了。
降谷零終於收拾完最後一箱東西,用膠帶封好,起身活動了一下有點酸痛的肩膀。
「快去洗澡睡覺!」奈奈生催促,語氣中含著一絲絲興奮。頓了頓,欲蓋彌彰地補充,「明天是畢業典禮了,絕對不能睡過頭。」
「你今天不走了嗎?」降谷零被她推著往衛生間走,邊問。
「嗯!」
等到降谷零洗完澡擦干頭發,終於躺下之後,奈奈生這才對著【夢境】點擊了使用。
降谷零忘了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像是突然失去意識,整個人墜入黑暗之中,在一片昏昏沉沉裡,畫面漸漸出現。
他從沒這麼清晰地體驗過夢境開始的過程。
睜開眼時他首先看見的是自己搭在膝蓋上的小臂。
自己似乎坐在床邊,弓著身體,疲憊從四肢百骸蔓延上來,遠處有微弱的蟬鳴,闖入悶熱逼仄的房間,一點點喚醒感官。
是夏天,在那間小公寓裡。
他怎麼會突然夢到這個?
少年的身材纖瘦,因為營養不良,整個人都沒什麼明顯的肌肉,只有無盡的倦意充斥在這具身體裡,幾乎將他淹沒。
這樣的狀態陌生又熟悉,他曾經有大半年都陷在其中,直到奈奈生出現之後,他一次也沒再體驗過這種感覺。
夢境實在太真實,降谷零靜靜地坐著,一時甚至有些懶得起身。
體力已經消耗到極限,干癟的胃隱隱作痛,他忽然回憶起那一天。
他坐在這裡,心裡迷茫又空洞,甚至自暴自棄地思考起活著的意義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一位笨手笨腳的神明降臨在這個房間。
出場方式奇奇怪怪,嘴裡說的話也相當不靠譜,害得那時的他差點以為撞見了鬼。
想起幾年前初見時的場景,降谷零還有點想笑。
他坐在那裡,感受到肩膀被輕輕拍了兩下。
於是反應過來:這果然是個回憶過去的夢。
降谷零含著淡淡的笑意抬頭,卻在下一刻忽然怔住。
面前不再是空蕩的房間。
一道纖細的人影站在身前,臉像被雲霧蒙住,看不真切,可他就是莫名能感受到女孩子好奇望過來的視線。
降谷零怔怔地和她對望。
也許是因為太想見到她,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
又因為從未見過面,所以即使在夢裡也沒辦法看到她的長相?
他漫無邊際地猜測,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
奈奈生就在這時忽然彎下腰,湊近了降谷零。
距離驟然拉近,他下意識地向後仰,手撐在床上垂眸看著她,不知所措到極致。心跳快得要衝破胸膛,偏偏奈奈生似乎相當鎮定。
她只是單純地在……打量他……
降谷零的睫毛顫了顫。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撐在身後的手臂,一點點直起身。
距離越來越近。
面前的奈奈生一無所覺,他心底升起細微的罪惡感,動作卻沒停下。
反正是夢……應該,不要緊吧?
直到降谷零已經可以感受到輕柔的鼻息劃過唇畔,兩人的距離不過咫尺時,奈奈生卻毫無預兆地突然站直了。
她轉頭大踏步地朝書桌走去。
降谷零:「……?」
他茫然地看著莫名其妙開始翻箱倒櫃的某人,心裡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幾秒鐘之後,一袋干巴巴、開了封的薯片落在懷裡。
降谷零:「……」
向來教養良好的降谷同學在這一刻突然很想說髒話。
另一頭,奈奈生縮在被窩裡,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上的畫面。
降谷零生無可戀地捂著臉坐在床上,整個人紅到耳根。而面前的自己還在堅持不懈地試圖把薯片塞給他。
零他剛才想干什麼?
雖然是夢……
但!他剛剛是不是!想偷親她!
奈奈生蜷在厚重的被子裡,有種自己在做壞事的感覺。
還不小心撞見了另一個人做壞事未遂的現場。
【夢境】本來應該是類似畫廊的設計。
將之前游戲過程中重要的節點收集起來,通過夢的形式,讓玩家和降谷零一起回顧一遍他們的感情之路。
就像奈奈生所說,起了一個回憶殺的作用。
可宮野志保修改了其中的部分程序。
她使夢裡的奈奈生具像化了。
通過調用和更改游戲中路人角色的數據,給了游戲中的玩家奈奈生一具真實的身體,這樣她過去的所有操作就都會以真人的形式再展現一遍。
就比如剛剛會突然湊近,就是因為奈奈生那一天曾做過拉近視角去觀察降谷零的操作。
而夢境也允許了一些bug的存在,例如看不見臉這個最讓人頭疼的問題,在支離詭譎的夢境世界也會變得合理。
奈奈生忍不住感慨。
能在短時間內想到這樣的解決辦法……志保果然是天才。
只是屏幕外的她這次純粹成了一個旁觀者,毫無參與感,只能看著夢裡的零小心翼翼和她互動,仿佛她才是那個一板一眼完成程序動作的npc。
這種立場轉變讓奈奈生覺得相當奇妙。
又有那麼點……羞恥……
奈奈生捂著臉接著往下看,一邊默默祈禱自己過去沒做過一些出格的事情。
手機在這時突然接到一通未知來電,鈴聲蓋過游戲裡畫面轉換的bgm,她皺起眉。
猶豫片刻,不甘心地切出去按了接通。
夢境並不連貫,碎片式地飛速切換著畫面。
降谷零第一次被奈奈生摸了頭。
她的掌心如預想中一樣溫軟,抬眸向上,還能瞥見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腕。那麼瘦……他大概只用一只手就能扣住她雙手。
降谷零斂起沉沉的眸光,乖乖坐在榻榻米上,任她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他們第一次一起去了游樂場。
案件最後,奈奈生踢開匕首救下了險些被刺中的他,隨後趕來的一群人將他團團圍住。
降谷零隔著人群,看見奈奈生一個人站在不遠處,攥著衣服下擺,一聲不吭地在踢地上的小石子。
她那天果然還是生氣了。
他忍不住撥開周圍的警官和游樂場負責人,穿著厚重布偶裝走到她身前,不知是不是剛好,奈奈生下一秒就別過了頭。
那一副真的在生氣的樣子看得他有點心慌。
還沒來得及思考怎麼哄,就又切換到下一個場景。
他們坐在房間裡,並肩在看電影。
降谷零記得那天的《海上鋼琴師》他只看了一半,中途就睡著了。
這讓此時的他異常困惑。
他,當初,到底是,怎麼睡得著的!
降谷零身體繃得很緊,抱膝坐在床上,背靠牆壁,感覺身後冰冷的水泥牆都隨著他的熱度一點點變得溫暖。
身旁的奈奈生又朝這邊挪了挪,柔軟的身體靠著他的,有幾縷長發落在他肩上,蹭得人心癢。
窗外的蟬聲纏綿熱烈,晚風吹得風鈴輕晃,投影儀無聲運作,柔和旖旎的光線映著屋內兩道身影。
夏天果然是最容易心動的季節。
他看見他們一起去了溫泉旅館。
奈奈生在外面向來都是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於是就莫名其妙變成了兩人一起擠在狹小的衛生間,等他換好浴衣的場面。
降谷零:「……」
他低頭看一眼衣衫凌亂的自己,又默默抬頭望向站得極近、幾乎和他膝蓋碰膝蓋的奈奈生。
這一幕怎麼說都不太妙。
奈奈生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很乖,老實巴交地用兩只手捂著眼睛,一副又氣又無奈的樣子大聲抱怨:「我!什!麼!都!看!不!到!」
雖然時機不太對,降谷零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隨手攏了下衣領,自言自語,「網球部的那群家伙還有景不能看,但沒說我不可以。」
至少22歲的降谷零,其實並沒有那麼介意讓奈奈生稍稍占些便宜。
夢境再次跳轉到回憶中的下一幕。
發燒那天,奈奈生陪了他很久。
半夢半醒,昏沉中降谷零感覺她輕輕牽住了自己的手。
指腹摩挲著手背,那只手因為剛替他換了濕毛巾而帶著絲絲涼意。
降谷零半張臉掩在被子下,心跳得很沉,他抿著唇再次嘗試勾起手指去回應。
這一次觸碰到的不再是空氣。
奈奈生真實地存在著,他們終於能十指相扣。
趁著她想事情想得出神,降谷零牽得更緊了些,在被子下無聲地勾起唇角,大腦一片混沌卻又格外清醒。
她並不像來幫他退燒的。
某種程度上還起了反作用。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系。
睜開眼時,環境倏然變化。
降谷零站在那家烤肉店的吸煙區,看見奈奈生站在窗邊。
東京的夜晚並沒有那麼多星星,她與其說在看夜空,不如說是在發呆。
降谷零瞥了眼房間一角吞雲吐霧的兩個上班族,皺眉,上前兩步拉開了窗。
干淨的空氣湧進來,驅散了房間裡揮之不去的煙味,降谷零滿意些許,低頭,怔了怔,才發現這個姿勢下奈奈生幾乎整個人被他圈在了懷裡。
她並沒有在看他,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離得這麼近了,降谷零才能聽見她發出很輕很輕的一聲嗚咽。
奈奈生哭的時候甚至不會抬手擦眼淚,安安靜靜站著,只短暫崩潰就迅速收拾好心情。除了最開始的那一聲,他再也沒有聽見她發出別的聲音。
「零,如果你真的在就好了。」
降谷零垂下眼睫,心底洶湧的情緒怎麼也壓不住。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次不需要再忍耐。
收回搭在窗框上的手,降谷零轉而拉過奈奈生的手腕,在轉身的同時溫柔地將她攬進懷裡。
手臂收緊,她毫無反抗便地整個人貼上他,下巴正好抵在他肩膀。
降谷零花了一整夜才發現,兩人的身高差原來那麼適合擁抱。
「我在這裡。」
「等我醒了,再去把這句話對你說一遍,好不好?」
懷裡的奈奈生並不回應。他無論怎樣也沒辦法回到過去,去安慰那時喝醉之後因他不在身邊而忽然覺得委屈的姑娘。
但至少,距離是可以跨越的。
降谷零閉上眼,將奈奈生抱得更緊。
……
醒來時,天光大亮。
親密值不多不少,正好增加到滿點。
游戲畫面上,金發黑皮的小人從床上坐起,似乎還有些愣神。
他想起什麼,走到書桌前,將昨天奈奈生鬼鬼祟祟勾勒幾筆便放下的筆記本打開,很快翻到那一頁。
定定地看了幾秒,突然笑出聲。
本子正中間被她加上一道豎線,最上是大而潦草的三角符號,將左右兩個名字籠在了這把相合傘下。
他從中學畢業之後就再沒見過這麼幼稚的東西了。
降谷零彎著眼睛,拉開窗簾,屋外陽光好得出奇。
奈奈生的花瓣魔法起了效,畢業典禮這天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也是相當適合告白的日子。
東京……
六本木……
安室透坐在昏暗的公寓裡,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他忽然動了下,似乎本能地抬手去拿桌上的玻璃杯,卻因為過度僵硬的動作而不小心將它碰翻在地。
冷水沾濕袖口,安室透直到這時才愣愣地回神。
他抬眸再次看向搜索引擎上顯示出來的那唯一一條結果。
第64章
早晨的第一抹陽光透過窗簾照進房間時,奈奈生眨了眨酸澀的眼,緩緩抬頭,感覺太陽穴一下一下跳痛著。
昨晚接到電話之後,她一宿沒睡,精神消耗過大的後果就是頭疼得厲害。
奈奈生起身走到廚房,從櫃子裡翻出藥瓶,倒了兩粒止痛藥干咽下。
廚房采光不好,這會兒還處於昏暗當中,那持續了將近一周的開燈服務,在幾天前她和志保的最後一通電話結束後,就跟著一起中斷了。
奈奈生兩手撐著流理台邊緣,深深埋頭,整個人像是根緊繃的弦,在某一刻終於因承受不住而倏然繃斷。
她直起身,深呼吸兩下,用腕上的皮筋將長發飛快束成利落的馬尾,隨即大步流星走回房間。
坐在電腦桌前,奈奈生點開了幾個月前存在桌面的加密文件。
輸入長長的一段密碼之後,一張截圖跳出來。
⚹
半小時後,LA某槍店。
挺著啤酒肚的白人老板聽到聲音從櫃台後抬頭,看見一個年輕姑娘推開店門走了進來。
她容貌姣好,只是臉色蒼白,沉著臉,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
「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店主用英語問。
「不好意思,我在找人。」她勾起淡淡的笑容,那張臉也因此明艷幾分,「留著黑色短發,習慣戴針織帽,30歲左右,長得……還不錯的一個亞洲男人。」
那店主幾乎立刻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誰,店裡的常客之中,就屬那位最有辨識度。
他面露難色:「不好意思,我不能透露顧客的信息。」
「真的不行嗎?拜托了。他是我的男朋友,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不回我的消息,人也不見了……」
面前漂亮的亞洲姑娘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樣,那沒什麼血色的蒼白面頰似乎也因此有了合理解釋。
她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繼續說,「我真的很擔心他。」
店主有些不忍,正猶豫著,眼睛忽然睜大了。
與此同時,奈奈生身後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多了一位女朋友。」
赤井秀一直接用了日語,店主聽不懂,但也能發現在他開口之後,氣氛似乎猛然間劍拔弩張起來。
既然這麼巧地直接碰見了目標,奈奈生也沒有了繼續演下去的興致。
她收起多余情緒,面無表情回頭,「赤井,我們出去談談?」
「我不覺得我們有談話的必要。」
赤井秀一緩聲說。他左手放在大衣口袋,從中傳來輕微的金屬聲,「這裡是我的地盤……你怎麼會蠢到主動送上門?」
他想起幾天前收到的短信,眯起眼眸。
「明美她最近是不是聯系你了?」奈奈生感官向來敏銳,這次卻像沒聽見赤井秀一威脅般制造出的響動。
她眼神有點空洞,赤井秀一莫名覺得奈奈生整個人似乎正處在崩潰邊緣。
在組織時他們的相處時間也不算短。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奈奈生露出這樣的表情。
「明美怎麼了?」男人瞬間挺直脊背,身上溢出危險的氣息。
「怎麼了?所以她不在你這裡,她真的……」奈奈生一哽,卻還是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直直望著赤井,「我問你,她是不是瞞著我向你申請了證人保護計劃?」
【冬天不太適合去呢,等春暖花開的日子吧。】
冬天……
宮野明美早就想好要在最近來美國,來給她一個驚喜……
赤井沉默幾秒,奈奈生幾乎暴走,「赤井秀一!」
「一周前……」赤井秀一終於開口,「她發消息過來,說她近期會想辦法離開日本,希望在組織找到之前讓FBI給她和妹妹提供保護。」
一起送來的還有另一封短信,明美在那封短信裡不再是證人、而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問他。如果自己離開了組織兩人是否還能重新開始。
赤井秀一沒提到後一封短信,只是簡潔地補充:「我答應了。」
奈奈生不敢置信地站著,渾身冰冷:「她說會想辦法離開日本,帶志保離開?組織怎麼可能同意……」
「帶志保離開?」FBI如今在組織裡已經沒了眼線,赤井並不了解真實情況,他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表情可怕起來,「宮野志保她不是在美國讀書嗎?」
「志保在半年前就提前畢業回國了!」奈奈生再也控制不住情緒。
兩人同時意識到這中間出現的誤會,赤井秀一表情驟然陰沉。
他還以為在日本的只有明美一人。
組織不會輕易放宮野志保走。但明美身為基層成員,組織對她的關注程度不高,她要逃離組織視線也會容易許多。
只要她能乘上赴美的飛機,赤井秀一就有辦法將她保護起來。
至於宮野志保,她已經在美國國ㆍ土上,對FBI而言行動反而要更方便。
所以他才會答應明美的請求。
可赤井唯獨沒料到宮野志保會比原定計劃提前一整年回國。
「十億日元,組織怎麼可能只是為了十億日元就放走她和志保!」奈奈生死死攥拳,指甲嵌進掌心她也不知道痛,只是一味喃喃,「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把組織的真實實力全部告訴她。那樣她就不可能被這個數字騙到。」
奈奈生一直覺得宮野明美和她不同,後者的人生軌跡一直很正常——至少比她和志保正常得多。
明美盡管一直活在組織陰影下,但對它的了解也只有冰山一角。對組織這個龐然大物隱藏在海面下的部分,她幾乎一無所知。
將那些告訴她也只是平白增添憂慮,奈奈生和宮野志保誰也沒想過要和明美講述她們所知道的那部分秘密。
讓她就那樣過著普通人的日子,不是很好嗎?
卻沒想到最後的最後,竟然是因為這一點好心而害了她。
店裡的幾位客人和店主都頻頻將目光投來,赤井秀一沉著臉將奈奈生拉到店外的小巷,松開手,回頭看見奈奈生頹然站在原地。
「到底出了什麼事。十億日元……」赤井秀一回想最近的新聞,符合條件的只有一則。
【十億日元銀行劫案】
據說劫匪全部遭到了不明人士槍殺,那確實是組織的作風,他特意多看了幾眼。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和明美有關。
她過去明明一次也沒參與過組織類似的行動。
奈奈生不說話,赤井不耐煩,直接用手機搜索了那條新聞。
他直到這時才看見五天前發布的案件後續。
【十億日元搶劫案幕後犯人畏罪自殺,警方宣布結案……】
赤井秀一眉心狠狠一跳,正對上奈奈生失去光彩的眼眸,那顆心跟著沉下去。
幕後犯人、畏罪自殺。
這樣的形容詞,怎麼可能和宮野明美聯系在一起。
「參加證人保護計劃,就意味著拋棄所有過去。明美和我們不一樣,她有朋友,有同學,可她還是甘願把那些都放下。」
止疼片並沒有起作用,奈奈生依舊覺得頭疼得厲害,雙目充血,視線都有些模糊,「為什麼啊。為什麼不跟我商量一下。」
明美甚至不願意告訴她自己的計劃,只是給赤井一個人發了消息。奈奈生扯了下唇角,感覺呼吸困難。
她不是沒想過趁著留學的機會給宮野姐妹申請證人保護計劃。
可一來她並不那麼信任FBI,二來……那對明美實在有點殘忍。
反正有她庇護,明美和志保在組織裡生活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她始終沒能下決定。
可宮野明美居然會背著她主動找了赤井秀一,這讓奈奈生實在難以相信。
「難道不是為了你嗎?」一直沉默的赤井開口,嗓音低啞,「組織一直在利用明美她們牽制你。如果她們脫離了組織,你也能擺脫處處受制的處境吧。」
連他都曾經想過利用這三人的關系,更別提這二十年間一直見證著她們三個成長的組織。
赤井秀一說完便重新沉默,他心情極差,手碰到口袋中的槍時才反應過來,他竟然因為明美而和面前組織boss的女兒和平交談了這麼久。
奈奈生是boss的女兒……那是他臥底期間無意間知曉的事。
赤井秀一起初還有些懷疑。因為和明美還有宮野志保在一起的奈奈生,表現得同正常的同齡女孩沒有任何區別。
可現在想想,也許正是因為有宮野明美和宮野志保在,她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明美向來是太陽般的存在,毫不吝嗇地溫暖著周圍每一個人。
赤井秀一的手搭在槍柄上,眼神晦暗,讓人難以捉摸。
如果他這時對奈奈生下手,明美會生氣吧。
「赤井……」奈奈生忽然叫他,「帶著你的人回日本吧。」
赤井秀一眸光一緊。
他漸漸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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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回到別墅時,剛好收到了貝爾摩德打來的跨洋電話。
「這位大小姐,你剛剛去哪了?」那頭傳來水聲,她能想像到貝爾摩德躺在浴缸裡打來電話的樣子,平靜得像無事發生。
明明數小時前給她打來電話通知明美和志保的消息的,也是這個女人。
奈奈生並不意外貝爾摩德會知道她出門這件事,把鑰匙隨手放下,關門時力道很重。
貝爾摩德輕笑一聲:「算了。假期結束了,大小姐。你准備什麼時候回來?」
「東京下午四點。」奈奈生懶得理會她那故意諷刺般的稱呼,「怎麼,這回換你來接了?」
「哦,你是說波本那次。」貝爾摩德懶懶地應,聽聲音她似乎起身出了浴缸,「不用,你和雪莉不一樣,那次是怕她跑了……但你不會跑。」
奈奈生干脆地掛了電話。
她確實不會跑。
她不能讓組織比她先一步找到失蹤的宮野志保。
預定的飛機四個小時之後起飛,她還剩最多兩個小時趕到機場,能收拾行李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奈奈生打開衣櫃,快速挑了幾件衣服塞進行李箱。
清一色的黑白灰,她將所有顏色鮮艷的衣服都留在了衣櫃裡。
收拾行李最後花了比預想中還要少的時間,她什麼都不想帶,看見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厭煩,奈奈生胡亂把東西一塞,合上箱子,躺倒在沙發上。
她看著天花板,想起宮野志保臨走前的那一天晚上。
她們兩個人在客廳閑聊到深夜,那時還約定好志保要帶著明美一起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才過去半年……
奈奈生將手臂搭在眼睛上,另一只手攥著手機,想起什麼,將屏幕摁亮舉到面前。
游戲還在後台運行著,零應該已經醒了。
昨晚的夢會不會讓他覺得有一點點驚喜?
這一夜出了這麼多事,她竟然還是忍不住在這時分心想起降谷零。奈奈生幾乎要唾棄自己。
她看著後台的程序,停留在這個畫面很久,最終還是沒有點開。
雖然還有很多遺憾,但見面的約定已經完成,零在今天之後也終於能實現自己成為警察的夢想。
截止奈奈生最後一次上線為止,除了親密值之外,降谷零的人物面板中的所有數值都已經達到滿點,包括五維和與四人組的羈絆。
就在這裡結束,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現在已經不是玩游戲的時候了。
奈奈生長按下app圖標,看著跳出來的刪除鍵,好不容易平穩的呼吸忽然又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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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睜開眼睛,陽光透過窗簾,平整地鋪在天花板上,明暗光影將房間分隔成兩個極為分明的區域。
他恍惚了幾秒,才從夢中徹底清醒。
他難得賴床,像回到高中還沒有養成晨練習慣的時候。
電腦屏幕泛著盈盈的光,風扇從昨晚就一直運作到現在,發出嗡嗡的輕響,將他注意力吸引過去。
屏幕上是航空公司的訂票頁面。
明知道以自己現在的工作和身份,要像這樣毫無理由地突然出國是一件困難重重的事。但安室透還是在那網站上泡了一整夜。
這些年,能讓他衝動壓過理智的事越來越少,而奈奈生永遠是其中之一。
僅僅只是搜到了一個名字,就讓他心神猛然激蕩,幾乎想立刻買機票出國。
直到天快亮時他強迫自己躺到床上休息,才勉強將出國的念頭壓下去。
可還是久違地夢到了她。
距離奈奈生突然消失已經過去了五年,她出現在夢裡的時間幾乎快超過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
安室透自己有時候也會突然愣神,覺得那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場夢。
他和奈奈生的相遇從始至終都是一件相當不科學的事。就像她當初突然出現在他的房間裡一樣,奈奈生的消失也沒有絲毫預兆。
她幾乎從不提起自己的任何信息,他唯一知道的幾條信息中,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名字。可用烏丸奈奈生這五個字從來都搜索不出任何結果。
到最後,縱使他從來不信鬼神也忍不住開始懷疑,奈奈生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畢業典禮結束的約一年後,他化名安室透潛入組織,一開始的每天都提心吊膽,逐漸將奈奈生的事壓在了心底,只是依然會時不時去搜索她的名字。
安室透已經習慣每次搜索出來的一片空白,可昨天第一次,網頁上奇跡般出現了一條搜索結果。
那是發表於三天前的某篇心理學論文,研究者所屬的學校正好位於洛杉磯,專業也相符,奈奈生的名字出現在致謝名單裡,這種種巧合和她當年透露出的情報一一對應,讓安室透實在沒辦法不多想。
就像那個不存在的人因為這篇論文,和這個世界突然產生了一處聯系。
僅僅只是一個名字,卻也足夠讓他在時隔五年後,心中第一次升起幾分希望。
放在枕邊的手機響起提示音,一條短信送進來。
【貝爾摩德:波本,今晚七點,老地方見。有好戲看。】
安室透回她一句收到,放下手機時表情有些陰郁。
會放棄訂票還有另一重原因……他怎麼能以波本的身份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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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摩德口中的老地方是一間酒吧。
這裡是組織名下的一處產業,從老板到員工都是組織成員,平時除了交易會用到這裡之外,組織成員偶爾也會為了談事情來這家店小坐。
安室透到的時候,貝爾摩德已經等在那裡了。她靠在一處卡座的沙發上,指間夾著根女士香煙,帶著一貫的精致妝容,在酒吧曖昧的光線下顯得慵懶又嫵媚。
「這裡……」
安室透走到她身旁坐下。
「點些什麼嗎?」
「波本……」他言簡意駭。
店員很快將酒送上來,放在他面前的玻璃桌面上。
「你說的熱鬧指的是什麼?」
「啊,說起來我好像一直沒提過,組織還有一位你從沒見過的高層。」貝爾摩德碾滅手中的煙,漫不經心地說,「她這些年一直在國外,今天才回來。」
注意到安室透在看自己的動作,她聳聳肩,輕笑著解釋:「那位……大小姐,討厭煙味。」
語氣中沒什麼尊敬的意思,叫她大小姐似乎純粹只是一種調侃。
很像貝爾摩德的性格。
討厭煙味……
安室透挑了下眉,隨口說,「那她在組織大概不太好過。」
「沒人會在她面前抽煙。」貝爾摩德淡淡說,「不是說了嗎?她是大小姐。」
安室透怔了下,反應過來什麼,目光深沉幾分。
貝爾摩德短短幾句話就足夠他推理出很多有用信息。
被像貝爾摩德這樣的高層表面尊敬,背地裡卻隨意談論,這位大小姐的地位似乎很微妙。
不過安室透也能理解。組織本來就是靠利益和實力互相制衡的地方,感情、血緣這些東西大概是最無足輕重的影響因素。
能讓其他成員對她表面尊敬,至少說明那位大小姐不是一個繡花枕頭。
「她的代號是什麼?」
「Ie,冰酒……聽過麼?」
「嗯,自然環境下使葡萄結冰,並在結冰狀態下壓榨發酵制成的一種白葡萄酒吧?酒液金黃,又有液體黃金的美稱。」安室透很快答,「確實很適合做大小姐的代號。」
「不愧是波本,我很好奇你這些知識到底是哪來的?」貝爾摩德捧場地鼓了下掌,「但關於冰酒還有另一種說法。據說它的誕生來源於一場突如其來的霜害,酒農為了搶救被冰凍的葡萄,只好將它們直接以冰凍狀態壓榨釀造,卻意外獲得了口感甘甜香醇的酒液……也因此它的誕生又被稱為……」
「一個美麗的錯誤。」
安室透順口接話,抬眸,就看見貝爾摩德笑得意味深長。
她像在隱喻什麼,安室透動作頓了下,就聽見她接著開口。
「霜凍並不常見。所以又有句話說——」貝爾摩德慢悠悠道,「能夠品嘗到真正冰酒的人,就像能夠得到真正愛情的人一樣稀少。」
安室透心裡一動。
還沒來得及接話,貝爾摩德點了下唇,目光移到他身後。
「啊啦,閑聊太久,我們的主人公似乎已經到場了。」
酒吧厚重的大門被推開,迎客鈴輕晃,發出清脆的響。
他隨意回眸。
伏特加第一個進來,替身後的人把住了門。緊跟著踏進店裡的是一個比想像中年輕許多的姑娘,二十歲上下,身材高挑纖細,只是在身後琴酒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嬌小。
她穿著利落修身的風衣,整個人裹著室外的寒氣,氣場凌厲,抬起頭卻露出一張明艷到過分的臉。
兩人視線撞上,不知是不是安室透的錯覺,那雙形狀好看的眼似乎一瞬睜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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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停下了?」琴酒在她背後不耐煩道。
奈奈生像是沒聽到,直到伏特加也回頭叫了她,她才回過神。
奈奈生一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此時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得暗自咬了下牙,面部肌肉隱隱有些扭曲。
她沒在做夢。
怎麼可能?
眼前的波本,真的和降谷零長得一模一樣。
第65章
來的路上伏特加已經簡單和她介紹了波本的情報,可她怎麼也想不到……波本會長這副模樣。
有那麼兩秒,奈奈生頭皮都有些發麻,整個人僵在原地,幾乎忘了自己所處的地方。
直到被伏特加叫回神,她頓了頓,才將那一抹震驚藏在心底,揉了下臉,無視貝爾摩德興致盎然投過來的視線,盡量若無其事地走到卡座旁。
那是半圈軟沙發圍著中間玻璃矮桌的設計,貝爾摩德大咧咧坐在了正中央,波本在她左側,距離不遠不近,身邊最多能再容一人坐下。奈奈生飛快掃了一眼。
如果坐到那個女人右邊,琴酒和伏特加當中就勢必有一位要坐她身旁。
她現在是想殺了琴酒的心情,連帶著看伏特加都很不順眼,奈奈生本能地拒絕坐在那裡,加上腦子還沒轉過來,她最終走到了波本身旁坐下。
後者略顯訝異地看她一眼,沒說什麼。
「您要點什麼?」服務員立刻湊上前。他知道面前這一群人各個是高層,表現得格外殷勤。
奈奈生心裡一團亂麻,語氣也不太好:「不用了。」
那服務員是個年輕男人,聞言瑟縮了下:「是,打擾您了。」
然後顫巍巍地去了琴酒那邊。
不出所料又被凍得打了個哆嗦,抖著腿跑回吧台後了。
奈奈生從坐下後就始終眉眼低垂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把玩著自己的手機。幾次手指按到鎖屏鍵上,臨到關頭又忍住了衝動。
她盡量不去用余光打量坐在身側的男人,卻在剛剛隨口接話之後,感覺波本原本松弛的舉止忽然僵了一瞬。
錯覺?
奈奈生下意識用力攥緊了手機。
還是說……他真的對她的聲音有反應。
奈奈生看著像在出神,實際上全部感官都投在了波本身上,從看到他那一刻開始,雞皮疙瘩就沒下去過。
降谷零的長相實在太具有辨識度,她就是想說服自己那是巧合都做不到。
「這裡這麼多位置。」貝爾摩德拍了拍自己右邊,調笑,「怎麼非要坐波本旁邊?」
奈奈生頭也不抬,聞言嗤笑一聲,「我又沒有拆散別人的愛好。」
伏特加看著琴酒能凍死人的表情,非常有眼色地往角落挪了挪。
中間的矮桌在奈奈生話音落下的同時發出一聲悶響,波本臉色相當難看,「抱歉,不小心碰到了。」
那哪是不小心碰到能發出來的動靜。
伏特加看著面前沉重的實心桌子,想到剛剛上面的玻璃板都跟著晃悠,有心想問波本一句誰又惹到他了,又覺得這會兒開口好像很不是時候。
在場坐著的幾人一個比一個不好惹。而且除了貝爾摩德那個一向頂著撲克臉神神秘秘的女人之外,剩下的三人看著心情都相當不佳。
伏特加覺得自己倒了大霉。
奈奈生在聽見波本的聲音後再次愣神。
她有點繃不住。
怎麼會連聲音都這麼像……
比降谷零的聲線要略微低沉一些。但一聽就知道僅僅是年齡帶來的細微變化。
閉上眼的話,她身邊坐著的完完全全就是零。
睜開眼的話好像也是。
有溫度的、會動會說話的降谷零。
奈奈生心情復雜,又有些煩躁,強迫自己將那過強的既視感壓下去。
「冰酒,介紹一下。」琴酒深深看了眼兩人,「他是波本,你剛回國,這段時間讓他和你一起行動。」
「嗯,波本很細心,你有什麼事都可以找他。」貝爾摩德接話,唯恐天下不亂般,「作為搭檔,應該比黑麥威士忌好用哦。」
伏特加:「……」
好用……
因為提起那個名字,琴酒和波本同時黑了臉色。而奈奈生也因為琴酒的話皺起眉:「哈?」
「用不著……」她想去看波本,轉頭到一半又停下,生硬地拒絕,「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行動。」
「恐怕不行——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說要找人陪著你。」貝爾摩德不緊不慢地說,「他很關心你呢。」
奈奈生一聽她提起那人就知道沒了反抗的余地,她不再說話,表情冷淡。坐了會兒,像是難以忍受這裡的氛圍,起身去了洗手間。
「我來之前可沒聽說今天的好戲也和我有關。」安室透在她離座之後,眯起眼看向貝爾摩德,「可以解釋一下嗎?」
「波本,你剛剛情緒不對。」貝爾摩德反問,「你和冰酒過去見過?」
「沒有……」安室透想也不想就否定,「如果見過的話,印像一定很深刻。我不記得見過她。」
他主動補上後面的解釋,貝爾摩德不再懷疑,「也對,她這些年都在國外,你們沒機會見面。」
「波本,看緊她。」琴酒眼神陰鷙,「她一定會想辦法避開你去找雪莉。」
「雪莉?那個逃走的研究員和她是什麼關系?」安室透敏銳地捕捉到不對,「你們派我去監視冰酒,是因為懷疑她?」
「懷疑倒不至於。只是最近出了一些變故。」貝爾摩德輕晃酒杯,看著冰塊撞擊玻璃杯壁,勾起笑,「我們的大小姐曾經是一把很好用的刀。但組織現在失去了她的把柄。這把刀變得不太好控制了……波本,你要比她先一步將我們逃走的小老鼠找回來。」
「只要雪莉還活著,她們一定會想辦法互相聯絡。所以不要讓她有離開你視線單獨行動的機會。波本,你的性格最適合這項任務。」
如果換成琴酒或者伏特加一天到晚跟著奈奈生,效果恐怕會很恐怖。
「呃……」安室透沉默幾秒,「讓女性成員去不是更好嗎?」
「不巧……」貝爾摩德攤手,「庫拉索和基安蒂最近在執行別的任務,基爾有工作,做不到長時間和冰酒在一起。而且她的身份太容易被媒體跟拍,大小姐的身份特殊,還是盡量不要出現在公眾視野比較好。」
「呃……」安室透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不是還有你嗎?
貝爾摩德托腮笑了:「這麼麻煩的工作,我可不想接。」
奈奈生還小的時候曾經被丟給她照顧。貝爾摩德那時就因為嫌麻煩,將她塞給了年紀同樣不大的宮野明美照料——
反正宮野志保和奈奈生沒差幾歲,多個奈奈生不就是多了張吃飯的嘴嗎?
所以她相當理所當然地將奈奈生甩給了宮野明美。
現在想想,那三人最後能變成這樣的關系,好像她還算是功不可沒。
貝爾摩德無所謂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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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走進洗手間之後,立刻打開了手機。
那個代號波本的男人,難道是降谷零的游戲原型嗎……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別的解釋。
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裡發生了太多事情,奈奈生的腦子亂成一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剛剛坐在她身邊的男人盡管和零長了張一模一樣的臉,性格卻完全不同。
飛快翻到游戲app,奈奈生點下啟動時指尖都有些顫抖。
她到底還是沒能忍心將《我的打工男友》卸載。
降谷零對她的意義早就不同。她在零身上寄托的情感遠遠超過了游戲角色的程度,根本不是一句現在不是玩游戲的時候就能讓她真的狠下心離開他。
明美和志保出了那樣的事,她確實沒心思再上線,可那不是卸載一個游戲就能解決的事情。
所以奈奈生在最後一刻還是取消了刪除的操作,關上手機去趕飛機了。
波本的出現是她始料未及的。
剛剛坐在他身邊,奈奈生心底閃過很多猜測。
結合宮野志保之前提到的這個游戲的異常,還有她讓她小心一點的囑咐,奈奈生有那麼一刻真的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一場陰謀。
將波本化身成游戲裡的一個角色,借助這種方式去接近她?
莫名其妙。
而且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
奈奈生怎麼也沒辦法將降谷零和組織聯系在一起,僅僅是做出這種猜測就已經讓她開始覺得腸胃不舒服。
她滿腔憋悶地等待著游戲啟動。
等頁面加載出來,好好和零道歉,說對不起錯過了他的畢業典禮。
然後確認沒有任何異常,她或許就可以將降谷零和波本當成兩個人繼續相處下去。
奈奈生覺得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明知道不可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至少這一刻,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期望看見降谷零好好地待在那個房間裡。
對她生氣、不理她也沒關系,只要零還是原來那個零,那她一片狼藉的世界裡就至少還有一處完好。
明美不在了,志保不知所蹤……可至少,降谷零還在那裡。
奈奈生在放棄卸載游戲的時候,就已經不知不覺將零當作了最後一座可以停靠的島嶼。
他不在乎她的來歷,不知道她的身份,卻是唯一一個會對著她說我從沒想過要懷疑你的人。
她怎麼舍得離開他?
奈奈生回過神,低頭透過手機屏幕,望見了自己泛紅的眼睛。
她愣了很久,才意識到那是因為手機不知什麼時候自動黑屏了。
不對,不是黑屏。
她還停留在游戲的啟動頁面。
可這加載時間未免太長了……
奈奈生反應過來,猛地抽了口氣,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系統毫無反應。
也許只是卡機了,她安慰自己,長按關機。
用力過猛,指尖都泛起森然的白。
重啟之後再次點進那熟悉的圖標,這一次依舊卡死在啟動頁面,奈奈生不敢再關機,等了足足一分鐘,游戲自動關閉,畫面回到主屏幕上。
那個圖標也跟著暗下,任她怎麼點擊都不再給出任何反應。
「別開玩笑了……」
奈奈生在沉默幾秒後,喃喃。
她忽然咬牙,重重一拳捶在洗手台的大理石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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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用冷水將指節上的血衝洗干淨,擦干後才出了洗手間,走回座位旁,卻沒坐下。
貝爾摩德又在逗面無表情的琴酒,伏特加在一旁盡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假裝聽不懂貝爾摩德話裡極為明顯的某些暗示。
而波本坐在位置上看著手機,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見她回來,抬眸隨意地掃了她一眼。
奈奈生避免和他對視,兩手收在風衣寬大的口袋裡,直接看向貝爾摩德,「話說完了的話我就走了。」
她一臉倦意,明顯對留在這沒什麼興趣。
本來今晚的主要目標就是讓這對未來的搭檔見面,任務既然已經完成,貝爾摩德也沒理由再留她,將波本推出去,語調微揚:「好好相處。」
她話音落下,琴酒已經掏出煙盒。
擺明了一直在等她走。
奈奈生皺了下眉,轉身往入口處走。酒吧的大門隔音,材質厚重,她微微用了幾分力氣推開,走出去後還沒來得及松手,余光瞥見另一個人跟在她身後順勢鑽出門。
他甚至都不知道伸手幫她扶一下嗎?
奈奈生想起宮野志保對波本的評價——喜歡裝腔作勢的家伙,撇了撇嘴。
志保的評價並不准確。至少波本在她面前好像連裝都懶得裝。
和零完全不同。
她眸色暗了暗。
酒吧入口設在地下,要出去還要上一層,奈奈生頭也不回走在前面,聽著身後波本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感覺有道審視的目光始終停在她身上。
走上最後一節台階,她終於忍無可忍地扶著欄杆回頭,「你到底在看什麼?」
沒想到她會突然停下腳步,波本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台階上跟著停下,下意識將目光上移,正撞上奈奈生回望的視線。
奈奈生對著那一雙淺灰色的眼睛短暫地失了神。
剛剛在酒吧時這雙眼睛裡還是純粹的冷意,帶著冷感的灰,看不出一點感情。
但此刻不知是不是光線的緣故,眸色中那一點淡淡的藍紫終於顯露出來,居然讓她產生了一種溫柔的錯覺。
波本的臉上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奈奈生回想著來的路上伏特加和她簡單講述的情報,波本現在應該是28歲。
就像快23歲的降谷零長得依然像個高中生,28歲的波本如果穿上警服,大概也能立刻混入警校假扮成降谷零而不被人懷疑。
奈奈生一直以為游戲裡的零在那五年間長相沒什麼變化是二次元畫風的原因,如今看見波本,才發現現實中這樣的人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波本直到這時才終於回神,眼底的一點溫度迅速褪去,奈奈生也終於確定剛剛那不是錯覺。
他是想到了什麼,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我在看雪。」波本開口,不冷不淡的。
如果貝爾摩德或者宮野志保在場,大概就能注意到波本對奈奈生態度的明顯不對勁。
他幾乎不主動開口,回應奈奈生的話時也相當簡潔,簡直就像……在故意避免和她產生任何交流。
但奈奈生並不了解波本的性格,還以為他一直就是這樣。
她聽見他的話回頭,才意識到外面居然下雪了。
來的時候還只是單純的冷,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下的。鵝毛大雪從夜空中簌簌落下,短短時間內就在地上積了一層,而且還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刺骨的寒風裹著冰冷的雪片撲面而來,奈奈生本能地縮了下脖子,感覺臉被刮得生疼。
從洛杉磯帶回來的衣服明顯不夠厚,只在外面走了幾步她就凍得有些木。
「看不出來,你竟然是會喜歡下雪天的那種人。」奈奈生搓了下胳膊,輕嘲。
「不……」波本已經走到了她前面,高大的身影無意間替她擋去了不少迎面吹來的風雪。
奈奈生確實被凍得有點受不了,心安理得走在他身後,就聽見波本過了幾秒接著說,「我討厭下雪天。」
奈奈生一怔。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樣的話,她根本不可能多想。
可這是和降谷零長得一模一樣的波本。
她愣了好幾秒,全憑本能地接話:「那你很幸運,反正東京不常見這樣大的雪,我印像中,還是十一年前有一次特別大的……」
波本猛地停下,奈奈生差點沒剎住撞上他。
「十一年前?」波本回頭,眼底精光一閃,很快又恢復平靜,「倒也沒那麼不常見,兩年前的冬天就下了場很大的雪,大小姐大概是在國外待太久了?」
他說著,看了眼奈奈生身上單薄的風衣,顯然是為自己的話找到了佐證。
奈奈生:「……」
「請不要多想,我只是覺得下雪天車不好開。」波本最後自己解釋了,語氣疏離。
奈奈生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擰起眉。
再往前走就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她覺得氣氛實在古怪,看波本在路口准備右拐,抓住時機開口:「我自己打車。有任務聯系我。」
波本沒出聲,右手在口袋裡動了下,不遠處傳來車輛解鎖的聲音。
奈奈生循聲看過去,一輛白色跑車在黑暗中亮了下車燈。
馬自達RX-7……
被稱作零戰之魂(SpiritofZero)的名車。
奈奈生上一次見到這輛車,還是跟著降谷零一起的時候。
當時他們一起從對車抱有極大熱情的萩原那裡,聽來了關於這輛車的諸多具體介紹。
那會兒降谷零還不會開車,但奈奈生看得出來,他似乎很喜歡這輛和自己綽號相似的車。
她又想起剛剛關於下雪天的談話,忽然冒出一個有些荒唐的念頭。
波本望向她:「我送你。地址?」
奈奈生想到在她來之前就已經放在桌上的那杯酒,向他伸出手:「還是我來開吧。」
「……?」
「酒駕會被警察叔叔抓起來。」她漫不經心地補充。
波本略微抿著唇,不知是不是這會兒集中了注意力,聽見她的話並沒有多大反應。
「抱歉,我不喜歡別人開我的車。」
奈奈生定定地看著波本,心底漸漸升起失望。
她收回手走到副駕駛旁,准備打開車門時聽見波本開口:「那杯酒,我沒喝。」
他似乎只是隨口解釋,坐到駕駛座上,而奈奈生愣了兩秒才跟著鑽進來。
波本開車很穩,車速剛剛好卡在限速上,在大雪天濕滑的路面上,要做到這點相當考驗技術。
再加上拒絕酒駕這一點,這位組織炙手可熱的新晉干部似乎意外的遵紀守法。
波本的車坐起來體驗比琴酒那輛保時捷要好很多,沒有了那揮之不去的煙草味,奈奈生的鼻子終於得到解放。
她將手肘支在窗邊,抵著臉側,沉默地看向窗外。
波本始終沒有開口。一片安靜中,感官卻莫名變得敏銳。
奈奈生很快在呼吸間分辨出波本身上淺淡的氣息。
是柔順劑清新干淨的味道,混在座椅本身淡淡的皮革味裡,存在感並不強烈,可一旦意識到了,就再難以忽略。
奈奈生有些意外。
她這時才注意到,波本身上沒有和琴酒還有貝爾摩德他們同樣的煙草味。
他不抽煙?
這在組織裡可太難得了。
奈奈生用余光去看波本的側臉。後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單手把方向盤,開得又快又平穩,可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又在想事情。
奈奈生不動聲色地觀察,隨即忽然意識到,她對波本的微表情的解讀好像全部基於對降谷零的了解。
剛剛的那個念頭再一次冒出來。
奈奈生回憶著志保曾經和她提起過的、關於波本的那短短幾句描述。
「那款洗發水你還在用嗎?」
「沒什麼,只是今天有人跟我提起了那個牌子。」
「就是那個波本。」
洗發水……
她最喜歡的只有那一款,不止送給了志保,印像中她也買了一瓶放在降谷零的浴室裡。
後來從公寓退租,搬到警校之後,那些東西也被他一起帶了過去。
加上討厭雪天,開RX-7,年紀、外表都相符,認得那款洗發水,還對她的聲音有反應。
奈奈生越想越覺得荒謬。
不會吧……
第66章
如果……
如果這個猜測是真的……
那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會以這種身份站在她面前?
奈奈生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去思考。
她上一次登陸游戲的時候,游戲時間是在五年前的三月。那會兒降谷零距離23歲生日還有幾天,而如今面前的波本是28歲。
她錯過的這五年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奈奈生真的以這個假設為前提開始認真分析起來。
零絕對不知道她的身份,他不可能是為了她跑來了組織。而畢業時正准備以警校第一的優異成績入職警察廳的降谷零,絕沒有理由突然性格大變,放棄大好前途和堅持了那麼多年成為警察的夢想,跑來組織這種地方。
按照她之前聽到的情報,波本加入組織是在四年多前。他一開始是以基層成員的身份在活動。
經過接近兩年的暗中考察,才被正式接納並給予了代號。所以奈奈生才會一直沒見過他,畢竟高層和基層成員幾乎不會有交集。
按照這個時間線,降谷零是在警校畢業後一年左右就加入了組織。奈奈生回想著這段時間零的表現,覺得完全看不出任何征兆。
尤其是在他剛剛將中村逮捕後。零應該已經徹底解開心結,將警察的榮耀和職守放在第一位了才對。
等等……入職警察廳。
奈奈生一愣。
她忽然回憶起零剛進入警校那天,兩人在食堂聊起公安時她隨口提到的那個組織。
記得她那時還開玩笑說警察廳裡有個超適合降谷零的地方,難不成真的一語成讖了?
不可能吧……
公安0部那種地方,每年能有1個人加入都很了不起了。
可如果是降谷零的話,好像也沒什麼不可能。
奈奈生即使在這種時候,依然本能地對降谷零保持著絕對自信。
但這自信又讓她茫然。
正是因為她知道零有多厲害,才清楚這件事雖然離譜,但放在降谷零身上,可能性好像又真的蠻大的……
真的假的啊。
心情像過山車急上急下,直到最後幾乎推理出真相時,奈奈生已經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了。
「啊啾……」
她忽然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好冷……」注意力被拉回來,奈奈生用食指蹭了下鼻尖,小聲抱怨一句。
她攏攏衣服,縮在座椅裡,感覺渾身上下都是冰涼的。在車裡坐了這麼半天也完全沒能暖和起來。看著窗外的雪景,完全沒有欣賞的興致。
奈奈生已經有好幾年沒過過這麼冷的冬天,連件厚度合適的衣服都沒有,看來得抽空去趟商場才行。
一旁不太專心在開車的波本也聽見了她的動靜,完全是本能地伸手打開了車裡的暖氣。
暖風從空調口徐徐送出,奈奈生愣了下,回頭去看他。
波本的動作幾乎讓人難以察覺地停了一下,他自己好像也反應過來,很快一言不發地收回手,唇線下撇,弧度很輕。
但就是給人一種心情很差的樣子。
他從剛剛開始到底在不開心什麼?
奈奈生依然不解,可再沒了剛見到波本時的那種不耐。
那錯過的五年裡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才讓面前的人變得這樣熟悉又陌生。但對奈奈生來說,降谷零就是降谷零。
她依然願意懷抱和初次相見時同樣的熱情和興趣去再次了解他……可要回到過去的相處模式,大概是永遠不可能了。
她的眼神一點點黯下。
如果讓降谷零知道奈奈生和冰酒是同一個人,大概連那五年的回憶都會變得可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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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X-7在一棟公寓樓前停下,那是奈奈生報給波本的地址。
車停下時的慣性將奈奈生拉回神,她解了安全帶,伸手去開門,「辛苦。」
拉了一下把手,車門紋絲不動,大概是還沒來得及解鎖。奈奈生將手搭在把手上,靜靜等待著。
她像在看著窗外的某一點發呆,周身圍繞著低氣壓。
安室透轉頭看見她這副樣子,皺了下眉,想到貝爾摩德交代的任務,到底還是開口:「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吧,有事可以找我。」
奈奈生眨了下眼,報出一串數字,就看見波本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她口袋裡的手機隨後響起短促的提示音。
安室透將她的手機號備注成Ie,然後按了解鎖。
奈奈生聽見哢嗒聲後立刻開門,邁步下車,准備關上車門時還是沒忍住回了下頭。波本靠在駕駛座上,已經收起了手機,卻沒有看她。
奈奈生只掃他一眼就收回視線,很快關門離開,踏著積雪走向公寓。
那是明美租的房子。
她回來得倉促,根本來不及重新找房子,組織名下倒是有幾處地方可以暫時歇腳。但她最後還是給波本報了這裡的地址。
哪怕她根本沒有鑰匙。
直到奈奈生已經走上公寓的樓梯,安室透才轉頭望向她背影。
公寓的走廊一側是面向街道的大約胸口高度的圍牆,他看著奈奈生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過一會兒又在五層出現,徑直走到某扇門前。
她步子很慢,在門前蹲下,很快又站起,然後打開了公寓的門。
安室透收回視線。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猛然收緊。壓抑一整晚的情緒在這時才找到出口。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像的聲音!
已經不僅僅只是相似的程度,如果閉上眼,他幾乎都要以為是奈奈生回來了。
連身高外形都相仿……可她們年紀差了十歲,性格也完全不同。
冰酒用著奈奈生的聲音,卻說著她從不會說的話。
安室透眼底升起一抹怒氣。
哪怕知道是毫無理由的遷怒,他依然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收起那些陰暗的情緒。
所以不自覺就擺出了那樣冷淡的態度。幸好對方似乎也沒有跟他深入相處的意思。
可如果拋去他作為降谷零的私人感情,單從臥底的角度來看,這次任務就是一次再好不過的機會。
貝爾摩德說冰酒變得不好控制,說明她對組織並不是完全忠誠。
他或許能利用尋找雪莉的機會去做些什麼。冰酒本身的身份也很重要,這個21歲的姑娘大概是最接近組織真正核心的人之一。
接近她根本是百利而無一害。
即使沒辦法利用她,他只要正常完成自己的任務,先一步將雪莉找到,也一樣可以提升波本在那位先生心底的價值。
只要盡早將組織鏟除,他就可以回歸降谷零的身份。
不用再提心吊膽、躲躲藏藏,小心地避開過去的社交圈,也不用再害怕給身邊的人帶來危險。
等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去找她了。
安室透想起那條搜索結果,緩緩吐出一口氣。眼底的糾結散去,他終於下定決心。
安室透發動引擎,臨走前最後習慣性地往樓上瞥一眼,卻忽然頓住。
距離冰酒進門已經好幾分鐘過去,503的窗戶裡依然沒有亮起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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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怎麼也沒想到房間裡會是這樣。
她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應該想到的……只是有意無意的,竟然忽略了這一點。
明美是以犯罪者的身份死去的。
在她畏罪自殺之後,警方又回來將廣田雅美的這處住所從裡到外檢查了一遍,最後在所有家具上都蒙了白布。
如今的房間看起來了無生氣,只有玄關口因為沒什麼家具,還保留了原本的樣子。
鞋櫃上放著明美買的花,小小的玩偶裝飾品在花瓶旁擺了一排,再旁邊是一個空相框。
那裡面本該擺著她和明美、志保三人的合照,大概是趕在警方來搜證之前就被組織的人拿走了。
奈奈生在玄關口坐下,又抱住膝蓋,下巴抵著小臂,抬眸看著眼前的房間。
清泠泠的月光灑在屋內,照得整個房間一片慘淡的白。
和想像中完全不同。
明美很擅長把家布置得溫馨,為了迎接志保,她還專門多購置了很多東西放在家裡。
奈奈生原本還以為,至少今晚回到這裡之後她能暫時忘掉那一切睡個好覺,卻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房間。
她低頭,將整張臉都埋進臂彎。
忍了又忍,還是顫抖著嗓音低低叫了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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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動不動地不知道坐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動靜。
奈奈生一開始還以為是鄰居路過。但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竟然在門口停下了。
和她只隔了一道門,對方不緊不慢敲了敲。
「伏特加發消息過來,說你把行李箱忘在他那了。」
安室透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非得來當這個傳話筒。據伏特加解釋,是因為冰酒把他和琴酒的聯系方式統統拉黑了。
根據他收集的情報,雪莉會叛逃是因為她的親生姐姐死在了琴酒手上。冰酒和雪莉關系親近,難道和她姐姐也一樣嗎?
他退後半步,偏頭望見大門旁的姓名牌。
【廣田】
冰酒剛剛蹲下,應該是從門口這盆花下拿出了備用鑰匙。
她在國外待了很多年,如果這裡是她自己的住處,那鑰匙不可能就這麼留在這種地方。
這裡不是她家。
安室透心裡已經隱隱有所猜測。
從他敲門之後過了好一會兒,門那邊才響起回應。
聲音從很近的地方直接響起,沒有腳步聲,她好像一直就在那裡,只是不怎麼願意張口。
更別提開門了。
「讓他寄給我。」
「謝謝……」
冰酒慢了兩拍才補上那句謝謝,然後又沒了聲響。會那樣脾氣暴躁地直接將身為高級干部的琴酒拉黑的人,居然還知道和他說辛苦和謝謝。
安室透又開始煩躁。
一旦看不見她,只是聽著聲音,他實在很難不將她和奈奈生聯系在一起。
這道聲音他太熟悉了。曾經有整整五年,他都在通過這道聲音去努力分辨那個人的喜怒哀樂。
以至於哪怕過了這麼久,他依然能輕松地通過那漸漸落下的尾音和語調的微小變化感受到對方此時的心情。
明明很難過,還偏要故作平靜的聲音。
然後,幾乎是本能地開始心疼。
就像剛剛聽見她說冷時,明明在出神卻還下意識打開空調一樣。
安室透深呼吸,再次提醒自己這扇門後的不是奈奈生,語氣冷靜下來。
「案件才過去沒多久,如果被警方發現有人在這間公寓進出,恐怕會引起懷疑……我覺得你應該不想讓他們再進入這個房間一次。」
那一頭安靜了好一會兒,安室透也不著急,後退兩步,站在靠近圍欄的那一邊等著。
奈奈生打開門,看見波本已經提前站遠,就知道他早料到她一定會出來。
從容不迫地抓著她的把柄,讓她看起來好像更狼狽了。
波本身後是清冷的月光和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每一種都冷得嚇人。
「你一次給我帶來了兩條壞消息。照你所說,我現在無家可歸,沒有行李,還穿著不合季節的衣服……」
奈奈生低頭自嘲般笑了一下,攤開空空的雙手,像對他展開了一個毫不設防的懷抱。
「所以,你准備帶我去哪裡過夜呢,波本?」
第67章
奈奈生提出要來明美家,還有另一重原因。
她本來是想調查一下這個房間,看看有沒有關於宮野志保可能藏身的地方的線索的。
但既然組織的人和警方都已經進來過了,能找到線索的可能微乎其微。
加上志保回國之後就一直被組織控制著,和明美甚至沒能見到面,明美這裡有和她相關線索的可能就更低。
所以奈奈生基本已經不抱希望了。
反正她確實無處可去,奈奈生索性將這個難題拋給了波本。
波本沉默地看著她。
忽然想起一種說法,因為腹部是最脆弱的部分,任何生物都會本能地將這一處弱點好好藏起,就連貓狗這些寵物也只會對親近的存在露出肚皮。所以展開懷抱在人類社會才會被看作一種表示信任的行為。
而面前的人坦坦蕩蕩站在面前,露出空空如也的雙手,甚至主動告知自己的處境,似乎也是一種變相信任。
可他們明明才第一天見面。
波本還沒回應,冰酒在開門那一刻露出的軟弱神態已經被她自己迅速收起。
她挺直了脊背,眼底的悲傷被平靜取代,雙手收進口袋,語氣中甚至帶了一絲絲頑劣。
「去你家嗎?」
剛剛的表現果然只是一種作弄。
依賴、信任、展現脆弱?他怎麼會對組織的人產生這種幻覺。
波本收回視線,語氣不佳:「跟我來。」
「呃……」奈奈生看著他朝樓梯口的方向大步走去,眼神慢慢黯淡下來。
這樣就很好,如果讓身為公安的降谷零知道冰酒和奈奈生事實上是同一個人,她不能想像正義感那麼強的零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一定會難以接受。
從降谷零的視角看來,一個作惡多端的人隱藏面目在他身邊待了那麼多年,應該是件……挺惡心的事情吧?
奈奈生狠狠攥了下拳,剛剛在洗面台上打出的傷口似乎又裂開,疼得鑽心。
想到那傷口還是在她以為失去了降谷零時留下的,奈奈生忽然覺得有點諷刺。如果生活是一場玩笑,那這玩笑開得未免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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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本不出所料地將她放在了一家相當高檔的酒店,奈奈生開了間位於頂層的豪華套房。然後眼也不眨地用組織給的信用卡付了款。
波本看著她將房卡收起,記下房間號,微微頷首:「那我走了。」
「嗯……」
奈奈生不想在他面前開口,直接用點頭糊弄過去。
「明早九點我會來接你。」
「嗯……啊?」
波本拿出手機,單手劃了一下信息列表,「這一周,上面總共給我們安排了……五個任務。」
奈奈生:「?」
「說是因為大小姐在國外待了太久,怕你手生,所以要用高強度高頻率的任務幫你迅速熱身,回到原來的狀態。」波本將貝爾摩德發來的短信內容讀出來,額角跟著跳。
畢竟短信裡明明白白寫著,作為搭檔的他需要全程陪同這件事。
奈奈生有點想罵人,但考慮到波本在,她還是忍住了。
朗姆和貝爾摩德他們擺明了是不想讓她有機會去找志保。
一邊讓波本盯緊她,一邊給她塞滿任務讓她騰不出時間,這樣他們就可以不緊不慢去找宮野志保的下落。
如果被他們先找到……
她眼神一寒。
波本沒有久留,定好出發時間就走了。奈奈生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酒店,身影消失在夜色裡,轉頭乘電梯上樓。
她來不及洗漱,第一時間開始搜索十億日元搶劫案的相關資料。
將所有新聞報道都看過一遍後,將目光定格在某篇報道的其中兩行上。
【據悉,名偵探毛利小五郎也參與到了搜查之中。】
【主犯畏罪自殺後,屍ㆍ體由一位少年無意間在碼頭倉庫找到。】
奈奈生忍著不去關注屍ㆍ體兩個字,轉而搜了毛利小五郎的信息。
毛利似乎是在最近幾周忽然聲名鵲起的一位偵探,短短數周之間就參與偵破了數十起案子,獲得了極高的知名度。
恰好東京之前最負盛名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突然失蹤,毛利小五郎便順理成章地頂替了他的位子,目前是街頭巷尾都在不停談論的有名人物。
最重要的是……長得很眼熟。
總覺得在哪見過。
奈奈生微微眯起眼睛看著他額上的一撮毛。
如果將那小胡子去掉……
這不是飲食街那個案子的毛利警官嗎!
奈奈生一聲驚呼脫口而出,在現實裡再次遇見游戲人物,還是給她帶來了一點衝擊。
那段少年在碼頭發現屍ㆍ體的文字之後,附了一張照片,是警車將倉庫包圍起來的畫面。
遠遠的可以看見那一群鑒識人員和刑警之間站了兩個突兀的身影,一高一矮,兩人都穿了藍色西裝。
穿深藍、高高瘦瘦的是毛利小五郎。而一旁才到他大腿高度、穿著略微明亮一些顏色的西裝外套的,大概就是那個發現明美的小孩子了。
兩人似乎正在說話。
奈奈生的視線在小孩身上短暫停留,就看向了毛利小五郎。
宮野志保倉促逃跑,身無分文,在東京根本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不能動用存款,也沒有身份信息,更沒有什麼可以投靠的親戚……這種情況下,她能去找誰呢?
毛利小五郎雖然和她毫無交集,但他參與了十億日元搶劫案的調查,發現明美的小孩和他也認識,再加上前刑警的身份……如果志保非要去找一個人的話,他的可能性很大。
奈奈生沒辦法,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能將所有可能的目標一一找過去。
但有波本監視,她又不能輕舉妄動。
奈奈生思慮再三,還是用手機給一個沒有儲存的地址發了郵件。
【毛利小五郎或許是一條線索。】
對面沒有回復,但奈奈生知道他肯定看見了。
心中稍松,緊張的心放下些許,奈奈生准備放下手機前,忽然瞥見了一條未讀消息。
一個半小時前發來,未知號碼,點進去看,只有短短一句話。
【這是我的號碼——波本……】
她苦笑了一下,將這號碼存起來,在備注那裡隨手打入Fu-Ru-Ya-Rei,又一個假名一個假名地刪掉。
最後改成Bourbon。
從今以後,就只是波本了嗎?
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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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給出的所謂幫助奈奈生熱身的高頻率高強度任務,倒是很好地起了幫助這對新搭檔磨合的作用。
任務並不難,不是趁著晚宴潛入某棟大樓竊取重要情報,就是跟蹤某位大人物一整天以獲取他的日程表,要麼就是在幾處不同的地點放置炸ㆍ彈,以吸引開警方的注意力之類,總之相當繁瑣且無聊。
連交流都用不到。
奈奈生一旦下定決心便不再猶豫,在波本面前,除了關於任務的必要交流,她幾乎不怎麼開口,表現得比那晚在酒吧時還要冷淡。
也讓後者越發確定,那晚開門時的她果然只是一種錯覺。
冰酒不再開口,他聽不見她的聲音,反而沒那麼難受,面對她的態度也正常不少。
兩人都是高級干部,能力過硬,一旦相處和諧起來,任務完成得就相當順利。
只是波本漸漸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
「波本,幫我看門。」
冰酒一手一個C4,面無表情地說。
「波本,幫我看好繩子。」
冰酒腰上綁著安全繩,話音剛落下就消失在樓頂。
「波本,引開保安。」
冰酒拿著兩根鐵絲做成的,輕松撬開門鎖,閃身進去,然後在他面前嘭地關了門。
「波本,幫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波本開口打斷她,似笑非笑,「你好像一直在刻意安排我去做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他強調了刻意兩個字,奈奈生一僵,面無表情撇開視線。
「安裝炸藥,索降,開鎖……大小姐,你是覺得我做不到那些嗎?」
波本慢悠悠地說,奈奈生幾乎想嘆氣。
怎麼會覺得你做不到。
她比誰都知道降谷零有多優秀。
全科滿分的優等生,那之中有一半以上的考試是她親眼看著他完成的。
也是她在成績出來之後第一時間跑去道喜的。
正因如此,她比誰都知道,降谷零的能力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
如果進入組織,做那些任務是他別無選擇,那至少跟著她的時候他可以少做些肮髒的事情。
「他們安排任務,是讓我熱身。」奈奈生淡淡地說。
「所以你就打算全部都一個人完成?」波本眯起眼,似乎因為被小瞧了而有些不爽。
奈奈生轉過頭,靜靜看他:「是,如果可以,我情願一個人。」
對方眼底精光一閃,奈奈生還要再說,波本直接從座位上起身:「不好意思,但我不是來聽你命令的。」
奈奈生一噎,看見波本慢條斯理地戴上白色手套,對著她挑眉露出一個挑釁的笑:「今天的晚宴,麻煩你幫我引開注意力。」
「呃……」他自己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灰色西裝,將目光下移,在奈奈生身上短暫掃過,然後輕輕將手套上的褶皺扯平,「你穿這樣,身上藏不下東西吧?」
奈奈生為了混進這場晚宴,從貝爾摩德那兒借了一件晚禮服,甚至還拜托基爾幫她化了妝。
晚禮服是貝爾摩德一貫的風格,深藍色底,綴著細碎的亮鑽,裙擺拖曳至地面,貼身設計,偏偏還開了高叉,奈奈生收到時差點背過去。
據說這是那位以美艷著稱的女演員衣櫃裡最保守的一件禮服。但奈奈生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它保守在哪。
最後是基爾在觀察之後給出了客觀的回答,「應該是保守在胸口設計上了吧?」
奈奈生:「……」
她和波本今晚的行動目標是這個晚宴舉辦者電腦裡的某些數據資料。
晚宴就在舉辦者下榻的酒店宴會廳裡舉辦,而電腦在他住的房間裡。
他們最初的計劃是溜進晚宴,然後趁著宴會吸引去絕大部分注意力時,由波本留在這裡觀察情況,而奈奈生溜去上層的房間裡。
為此他們還偷走了一對參與者夫妻的邀請函。
奈奈生回過神,聽見波本最後一句,下意識說:「也不是藏不了。」
她之前還看見過貝爾摩德順手把U盤塞在……
她啞住……
「算了,你去吧。」奈奈生果斷結束話題。
波本看著她,總覺得她好像忽然氣急敗壞起來,略有些困惑地皺了下眉。
奈奈生隨手端起一杯雞尾酒,不再看向他。
波本離開宴會廳之前回頭望去,奈奈生一個人站在角落,那件深藍色禮服襯得她膚色更白,黑發松松挽起,碎發落在白皙的頸間,那本就精致的五官化了妝後就更顯得明媚昳麗。
她表情很淡,毫無波瀾地注視著眼前說笑的人們,並不加入,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盡職盡責地完成著她的任務。
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引人注目。
波本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輕輕關上宴會廳的門。
第68章
安室透輕松繞過所有保安,從安全通道上到了宴會舉辦者那間豪華套房所在的樓層。
他耳朵裡塞了微型耳麥,和冰酒的是一對,只這短短幾分鐘功夫,他已經聽見她在那頭拒絕了至少三個來搭訕的人。
「你這樣會很顯眼。」謹慎起見,他還是提醒,「哪有人來晚宴只喝酒的。」
「我還吃了東西。」冰酒不冷不淡地說,「而且我現在的身份是……呃……」
傳來紙張的輕響,她似乎是展開邀請函看了一眼,然後緩緩接上剛剛的話,「天野夫人。」
安室透:「……」
「我拒絕他們,純粹是為了現在不在場的天野先生的形像考慮。」冰酒輕笑一聲,「你說是吧,天野先生?」
安室透捏了下眉心,觀察左右無人,從安全通道出口閃身出來,邊壓低聲音:「少喝一點。」
碰了酒精情緒就會莫名高漲一些,就連這點都很像。
如果不是年齡怎麼都對不上,他一定會去做調查。
冰酒收斂了一些,估摸著他差不多到了,語氣也嚴肅起來:「說正事。舉辦者緒方先生有四個貼身保鏢,其中兩人現在正跟他一起在宴會上,另外兩人應該正在你那層守著。」
「我已經看到他們了。」安室透接話,貼在牆邊,看了眼電梯口旁的沙發上坐著的兩個全副武裝的壯漢,然後悄無聲息走開。
「大概是覺得守著電梯口就沒事了,現在正放松地抽著煙呢。」
「那就好……」冰酒松一口氣。
為了混進晚宴,兩人都接受了異常嚴格的安檢。除了耳麥,什麼東西都沒能帶進來。
她更是穿了件活動幅度稍大些就可能走光的禮服和完全穿不慣的高跟鞋,整個人宛如被困在了這套衣服裡,憋屈異常。
手無寸鐵的情況下和全副武裝的保鏢產生衝突,怎麼想都不是一個好主意。
何況對方同樣戴了耳麥,隨時都可能叫來一大堆幫手。
冰酒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會場周圍站了一圈的保安,接著說:「我調查過,緒方太太現在在巴黎參加一個時裝秀,不在日本,緒方先生的房間裡肯定沒人。你只需要繞開安保就行。」
「嗯……」
安室透一路看著房間號,走過最後一個轉角,步伐一頓。
他隔了幾秒才用氣聲開口,語氣詭異,「你確定……緒方太太現在不在日本?」
「是。我下午才在社交網站刷到她定位巴黎的照片。怎麼了?」冰酒有些莫名其妙。
安室透心平氣和地進行現場播報:「有一個女人正拿著房卡開緒方先生房間的門。」
准確來說,是個身材妖嬈,長相艷麗的年輕女人。
「蛤?」冰酒很快聯想到什麼,語氣中帶著荒謬,「情ㆍ婦?」
安室透沒出聲,聞著空氣裡留下的濃烈香水味,基本算默認了她的猜測。
「緒方這個……」冰酒氣笑了,不知道該罵什麼好。
兩人同時感到有些頭疼。
安室透終於明白那兩人為什麼等在電梯口——八成是緒方不想被他們直接看見情ㆍ婦進房間的場景而刻意安排的。
但這一層太安靜,那個女人如果發出聲音,必然會被兩個保鏢聽見。
他默默估算著距離,兩人隔了太遠,要在她意識到不對而叫出聲之前將她打暈,似乎有點難度。
可如果讓她就這麼進入房間,今晚的行動就等同於失敗了。
他大腦飛速運轉著。
與此同時,房間門口的女人也發現了隔著一道走廊的安室透的存在。她開門的動作逐漸慢下來,最後居然停了。
大概是注意到安室透因為詫異而沒來得及立刻收回的視線,她似乎誤會了什麼,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在那張俊秀的臉上停留幾秒,漸漸染上幾分挑ㆍ逗的意思。
接收到她眼神裡明晃晃的暗示的安室透:「……」
他思索兩秒,當機立斷。假裝咳嗽的樣子,拳頭抵在唇邊遮住了口型,小聲快速地囑咐一句,「我引開她,換你去房間。」
冰酒皮笑肉不笑:「你還想賣身?」
「呃……」怎麼可能。
將她引到別的地方,說兩句話拖延時間罷了。
安室透不好開口解釋,那頭的奈奈生深吸一口氣,也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對。
想起緒方先生那些保鏢身上掛著的無比張揚的幾把槍,她暗暗咬牙。
緒方位高權重,他們不想將事情鬧大,今晚本來就打算采取以穩妥為優先的策略——
最好是能在無人看到的情況下將資料拷貝走,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而那位情ㆍ婦的出現純屬意料之外的狀況,波本第一反應將她引開其實沒有任何問題,但奈奈生就是覺得……
不,能,接,受。
「不用,給我一分鐘……四十秒……」
冰酒的聲音忽然冷下來,安室透莫名其妙。但還是對著那個女人露出一個不會被懷疑的淺笑。
她主動湊近幾步,大概也是怕被保鏢注意到她在和別的男人搭話,聲音很低。安室透邊神色如常地和她交流,邊在心裡默默數著秒。
冰酒說話算話,且相當准時。
三十秒後,整條走廊的燈突然盡數熄滅,周圍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連帶著面前的女人都被掩在黑暗中。遠處保鏢在的位置起了一點聲響,「停電?」
話音剛落,從安室透的耳麥裡穿出幾聲急促的槍響,緊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隨倉促雜亂的腳步和人群充滿恐懼的尖叫,他臉色劇變。
那動靜一直傳到了他們在的這一層,他聽見淺淺的吸氣聲,眼疾手快地,搶在女人發出尖叫之前一記手刀打暈了她。然後悄無聲息地將她穩穩接住。
同樣戴著耳麥的保鏢也已經反應過來,匆匆順著緊急通道下去了,安室透聽到他們遠去的腳步聲,心裡一松。
「你做了什麼?」
「照你之前說的,引開注意力啊。」
會場裡,奈奈生單手舉槍,另一手捂住靠近槍口那一側的耳朵,槍口朝天,對著宴會廳吊頂水晶燈的位置又是幾槍連射。
彈匣打空,她換了位置,讓那些對著槍口火光趕來的保安撲了個空,邊提著裙擺,順擁擠的人群往出口走。
聽見那頭女人倒下前發出的悶哼,她無聲勾了下唇。
安室透心跳有些加速。
說要引開注意力,但他也沒想到她會做得這麼徹底……
徹底得有點瘋。
一片騷亂中,冰酒的聲音清晰地透過耳麥傳到他耳中,「只要用緒方先生做餌,那些本該保護他資料的保鏢,一下就會全部被引開誒。」
像是跟他分享了一個不得了的大發現。
「我怎麼沒早點想到這個辦法?」冰酒的聲音裡帶著惡作劇得逞的愉悅。
安室透這時已經用女人手裡的房卡開了房門,開始拷貝起資料。他手上操作不停,聞言卻有些走神。
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扣在藤本腦袋上、在入學第一天就引來了全校關注的綠色顏料桶……
和作了個大的之後還洋洋得意,說著我就順手幫他把那玩意染成綠的了的某人。
安室透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聲音裡帶上了淡淡的笑意,「三分鐘後,停車場見。」
奈奈生倒是察覺到了,但對她來說,聽著耳麥那頭的人聲音含笑的次數太多了,以至於她幾乎想也不想就習慣性應下來。
冰酒一次將所有武力都轉移到她那邊,安室透的行動就再沒了顧慮,飛快拷貝完資料。三分鐘不到,他已經等在了作為約定地點的地下停車場。
冰酒比他晚了半分鐘趕過來。
望見那道纖細身影出現在停車場那一頭時,安室透挑了下眉。
她還穿著那一身晚禮服,礙事的裙擺被她相當嫌棄地一手拎了起來,另一手拎著把槍……這個畫面衝擊感實在有些強。
很像某些電影裡會出現的場景。
連女主角出場時的驚艷程度都絲毫不輸。
凜然又媚氣。
這樣的冰酒氣勢十足地走到他跟前,剛想開口,腳下卻突然一個趔趄。
安室透:「……」
女主角濾鏡突然消失。
他隨手扶了她一把。
冰酒搭著他,借力站穩了。她心情明顯不好,但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面前總是一副想罵人又罵不出口的樣子。
「說好的今天采取穩妥策略呢?」安室透想了想,問。
冰酒順理成章找到了發泄口:「去他的。和琴酒相比,我已經很低調了。」
安室透悶笑一聲。
「確實……」
他心情似乎不錯。奈奈生心想。
搭檔一周以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交談得這麼和諧。
她剛想感慨,忽然想起這人剛剛想做什麼,一頓。
那隱隱約約的暴躁又回來了。
降谷零心情好不好不重要,但她心情真的很不好。
奈奈生沉默下來,下一秒泄憤般低頭扯起安室透的領帶,將那把剛剛從某位保鏢那兒順來的槍上的指紋飛快擦掉。
安室透皺眉,收回手,垂眸就看見她用自己的領帶胡亂在槍上擦了擦,然後將槍隨手丟在一邊,干脆利落地轉身走了。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冰酒已經坐上了車的副駕,從座位上探出個腦袋來,擰著眉看他:「你要我開車嗎?」
她在生氣……
安室透腦海裡忽然升起這樣的念頭。
可也正因為她在生氣,一直冷冰冰的人好像忽然就有了溫度,開始生動起來。
來不及多想,停車場那頭,追兵終於趕到了。
安室透跟著坐上駕駛席,關門,系安全帶,發動車子,在引擎聲裡把上方向盤,忽然笑了一下:「大小姐,你或許應該考慮給搭檔一個表現的機會。」
奈奈生不明所以地靠著椅背,轉頭看著一路向他們這邊狂奔而來的保鏢和一大堆安保人員,正想說話,就收到了來自安室透的好心提醒。
「安全帶系好,不要回頭。」
「小心扭到脖子。」
她愣了一下,目光從後車窗收回來,轉了一半停在安室透的側臉上。
他把著方向盤,眼底隱隱有瘋勁冒出來。
那是以前的降谷零不會有的。
是她不熟悉的,獨屬於波本的一面。
下一秒,RX-7轉了個漂亮的大彎直接倒出車位,然後在驟然升起的引擎轟鳴聲中彈射起步,朝著停車場入口猛躥了出去。
車庫門口已經有人在試圖阻攔,看著那車一路火花帶閃電衝過來,完全沒有停車的意思,那幾人連忙連滾帶爬地躲開了。
但欄杆卻沒有停止下落,RX-7最終堪堪擦著落到一半的杆子從車庫衝了出去。
奈奈生聽見了欄杆劃過車頂的聲音,她在疾駛的車上貼緊了椅背,坐得很直,感覺到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感覺和心底莫名的躁動,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
「修車費組織報銷……我批了……」
安室透用余光瞥她一眼。
他還是第一次遇見在他飆車時坐他身邊卻能面不改色的人。
表情相當淡定,但臉頰隱隱泛著粉,眼睛亮亮的,情緒大概沒有看起來那麼平靜。
只是比起慌亂,更多像是……在壓抑著興奮。
莫名有種對上了同一頻率的感覺。
也許作為搭檔,他和冰酒會意外地合得來也說不定。
第69章
不知不覺間奈奈生已經回國待了接近一個月。
她和波本在這期間幾乎天天見面。但關系一直不遠不近,只是做任務時似乎多了幾份默契。
至於沒有任務的日子,奈奈生基本都是在酒店或者那周邊度過的。
她剛來第二天就借著出去逛街買衣服的機會觀察了一下,至少發現了兩個跟蹤者,在她出門時明目張膽地跟在她身後。
要甩開那幫家伙簡直輕而易舉,但一旦她敢那麼做,立刻就會引起波本的懷疑。
奈奈生怕輕舉妄動會害得宮野志保的處境變得更糟,只得暫時放棄那些不安分的心思,無奈地等待著消息。
不過她也沒閑著,借每天出門溜達的功夫,基本將身邊埋伏的人手情況摸透了。
全是在替波本站崗的基層。
也對。波本身為組織干部,根本不可能閑到24小時看著她,除了出任務的時候,奈奈生基本就沒見過他。
尤其是考慮到他還有一份警察廳的工作,這人神出鬼沒得好像就更有道理了。
奈奈生幽幽嘆一口氣,從便利店出來,順手將小票塞進手裡的塑料袋。
不經意間瞥見便利店右邊的電線杆後,有個人迅速地縮回了頭。
他動作很快,但還是沒逃過奈奈生的眼睛。
是新面孔……
奈奈生拿了罐葡萄汽水出來。
回酒店本來應該左拐,但她臨時起意改變了方向,目不斜視地從那人躲著的電線杆旁走過,在和他擦肩而過的同時用沒拎塑料袋的那只手打開了拉環。
易拉罐裡的氣體瀉出來,發出撲哧一聲輕響,她不出所料地發現那個男人身體緊繃了一下,一手已經按在了腰部。
奈奈生裝作沒看見,腳步不停地走了過去。
組織的人不敢對她動槍,這個留著刺頭、戴眼睛的男人,到底是哪一方的?
目前想知道她動向的應該只有組織和F.B.I。但後者在別人的地盤上,要隨身帶槍並不容易。何況有赤井在,他們應該沒必要來跟蹤她才對。
那還能有誰?
奈奈生在大衣底下穿著厚厚的衛衣和牛仔褲帆布鞋,長發也扎成了清爽的馬尾,整個人看上去悠哉愜意,她邊思考邊仰頭喝汽水,忽然嗆了下。
FBI在別人的地盤上,要隨身帶槍並不容易。
——別人的地盤。
反向思考,能在東京街頭大大咧咧帶著槍走來走去的,不就只有那麼幾種人了嗎?
她表情微妙起來,思考兩秒,屏住呼吸,匆匆轉過轉角,果不其然聽見了那人小心翼翼跟上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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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安室透准時准點接到了來自風見裕也的電話。
「降谷先生,我今天跟了她一天,沒發現什麼異常。」對方一板一眼跟他報告,「行程我都記錄下來了,需要現在彙報嗎?」
「嗯,你說。」安室透脫了外套進公寓,邊隨口道,「話說風見,你怎麼聽起來有點累的樣子?」
「沒、沒事!」風見裕也扶了下眼鏡,「那我說了。」
他照著自己的小本子一條條讀:「目標在早上七點半出門晨練,在酒店旁邊的堤邊進行了兩次折返跑,全程沒有和任何人交流。一小時後回酒店,之後一直沒出門。
午飯似乎是在酒店的自助餐廳解決的。下午兩點她出來去了趟酒店旁邊200米處的7-11便利店,買了零食和飲料,之後沒有回酒店,而是繞路去了趟目黑川。」
「哪?」
安室透聽到這裡,詫異地出了聲。
「目黑川……」
「走過去的嗎?」
「對……」
離酒店開車20分鐘的距離……現在也不是賞櫻季,她閑著沒事去那做什麼。
他示意風見繼續,自己靠著床邊坐下,不作聲地繼續聽。
然後在風見緊接著又報出了四個橫跨東京市內四大區的知名賞櫻地之後,安室透眉眼間的一點嚴肅散去,徹底被無奈取代。
「別說了,你現在人在哪?」
風見的聲音有點發顫:「剛,剛在她身後跑了兩公裡回酒店,現在在酒店樓下打車准備回去。」
安室透:「……」
他這位搭檔還真是……活力四射。
該說年輕真好嗎?
過完年就要30歲的中年社畜風見在寒風裡瑟瑟發抖:「我以為降谷先生你日常訓練已經夠拼了,沒想到這些黑衣組織的成員也都這麼瘋,看來我從明天起也得加強鍛煉才行。」
雖然他現在對自己一覺起來還能不能直立行走都不太確定就是了。
但在尊敬的上司面前,無論如何都得表現出游刃有余的一面才行。
安室透忽然有點心疼自家部下了——雖然好像這件事是他惹出來的。
「風見……」
「是!怎麼了,降谷先生?」
他語氣篤定:「你被發現了。」
風見:「??」
回想著剛剛聽到的行程彙報,安室透輕聲,「應該是在便利店那裡,她就意識到你在跟蹤了。」
「啊!」聽風見裕也的聲音,他大概差點在電話那頭蹦起來,「沒有啊!她當時看都沒看我一眼。」
果然……
安室透有點好笑,「你都沒覺得哪裡不對嗎?大冬天的,她去那種賞櫻勝地做什麼?去一個還能說是正好有事路過,一連去五個,還全程都沒有停留,不就是在遛……」
他頓了頓,換了個詞,「不就是在逗你嗎?」
那幾個地方天南海北的,隔了十萬八千裡距離,安室透幾乎能想像到風見裕也在寒風中、兢兢業業小心翼翼跟在後面,而走在前頭的冰酒步伐飛快,眉眼彎彎帶點笑的模樣。
溜達那麼一圈,最後還能衝刺兩公裡回酒店,這人……
是得有多無聊啊。
她正好一個人在酒店憋得慌,他就立刻派了風見過去給她解悶,怎麼想都好像是他們聯手把風見坑了一把。
安室透咳了下:「算了,明天起你不用跟著了。幸好她不知道你是公安,估計只會以為你是個沒見過的基層成員。」
「誒,可是你不是說想讓我跟著多收集一點她的情報嗎?」
「我本來以為她一定會偷偷溜出去找雪莉的,到時候你作為公安,行事會比組織的人方便一點。但她發現你的速度太快了,這樣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安室透若有所思,「還是我自己來吧。」
風見裕也有點失落:「是這樣啊……對不起,好像是我搞砸了。」
「不是……」安室透搖頭,「是我連累到你了。」
不管是公安還是組織的人,都是他派出去跟著她的。冰酒百分百知道這一點,才會那樣逗風見。
就是為了最後他聽彙報的時候,能意識到自己派去的人已經被發現了這件事吧。
不過,五個賞櫻地?
安室透掛了電話起身,看著窗外,皺起眉。
最好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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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回酒店泡了個澡,出來時正好收到來自赤井秀一的一條短信。
她隨手給他加上備注,然後點開那條短信。
【:你怎麼看?】
裡面附了張照片。
奈奈生看清內容時,眸子一凜。
照片明顯是偷拍的,在某棟建築物入口前,拍到了幾個小孩和一個女人的背影。
足足占據了半張畫面的是一個留著茶色短發的女孩,她回眸不知在看哪裡,表情很淡。
照片將她的面容拍得很清楚,奈奈生只掃了一眼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太像了……
赤井秀一只認識長大後的宮野志保所以或許還不敢確認。但奈奈生是和宮野志保一起長大的,她清楚記得宮野志保7、8歲時的樣子——和面前的小女孩根本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奈奈生:你只拍了一張嗎?】
不等她打完,又連續響起幾聲提示音,赤井一口氣將他這幾天拍到的照片全發了過來。
奈奈生看著看著,有些出神。
畫面裡那個茶色頭發的女孩幾乎總是和那一群小孩一起出現,被他們拉著去逛街,踢足球,或是單純一起走在回家路上,永遠熱熱鬧鬧的,是隔著照片都能感覺到的熱情與活力。
和她們小時候完全不同。
志保好像沒有正經地上過小學一年級,組織不願意她浪費時間在那些簡單的內容上,連續幾次安排她跳級。
所以志保和畫面上的小女孩一個年齡的時候,身邊的同學基本都比她高了一頭。
她身高體力都處於劣勢,又長了一張混血特征明顯的臉,再加上成績總是碾壓式的第一,一下就淪為了被欺凌的對像。
奈奈生印像裡,她每次去接志保的時候,志保都是一個人背著書包安靜地走出班級的。
有一次連書包都不見了,她也無所謂,就那麼空著手回去。
「懶得找,反正我又用不到課本。」
奈奈生還記得小志保一臉倔強說這話時的表情。
奈奈生自己那時候也才11歲,還是心智完全不成熟的年齡,她回去很認真地糾結了半天該怎麼處理志保面對的校園欺凌問題。
然後在第二天一個一個地將欺負她的小孩的腦袋按進了學校涮拖把的髒水池裡。
問題就這麼被簡單粗暴地解決了。
可校園暴力結束了,宮野志保還是沒有朋友。
奈奈生那時其實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反正她也沒有朋友。
從童年到青春期,她們都是那樣度過的。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一個人在午休的時候吃小賣部買的面包。偶爾能碰見彼此,但大部分時間都還是孤零零的。
習慣了將不正常當作正常,奈奈生猛然看見縮小版的宮野志保被一群小孩環繞的場景,竟然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在組織長大的話,志保本來就該從小過著這樣的生活吧。
她忽然有點難受,直直盯著畫面中的小女孩。
這一次的宮野志保再也不是那樣不近人情到近乎冷漠的樣子,她會露出無奈表情,也會舒展眉頭露出極為淺淡的笑意。
如果這真的是8歲的志保該有多好。
奈奈生指尖僵硬,勉強打字過去,向赤井秀一要來了這個女孩的信息。
【灰原哀】
年齡?
家人:父母、阿笠博士(親戚關系?)
居住地:東京都米花町2丁目22番地
學校:帝丹小學1年B班
備注:外觀8歲左右,一個月前轉入帝丹小學,混血?
滿屏的問號,似乎有很多連赤井都查不到的信息。
一個8歲小女孩的身份信息怎麼可能這麼難查。
奈奈生來回翻著那幾張照片,基本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奈奈生:應該是她。】
【:波本還在監視你嗎?】
【奈奈生?】
【:宮野志保的精神狀態不是特別好。如果可以,你最好還是去和她見一面。】
奈奈生呼吸一滯,飛快敲字。
【奈奈生?什麼意思?】
赤井秀一不答反問。
【:前幾天公車挾持人質案的新聞你看到了麼?】
【奈奈生:三個歹徒劫持了一整輛公交車的乘客做人質,還安裝了炸彈在車上,要求警方釋放他們在監獄裡的老大那起案子?
我記得最後是平安解決了吧,乘客們在爆炸前就逃到了外面的空地上,只有一個小孩被爆炸余波傷到,受了一點擦傷。】
那起案子性質惡劣,處理不好的話很可能造成多人傷亡,所以造成了很大轟動。何況才過去沒多久,奈奈生對媒體報道的細節記得也清楚。
【奈奈生:為什麼突然提這個?和志保有關系嗎?】
【:當時灰原哀就在車上。】
【:爆炸之前,她沒有下車。】
奈奈生瞬間明白當時發生了什麼,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起來,她強忍著,回復赤井的信息。
【奈奈生:所以受傷的那個小孩是她?她沒事吧?嚴重嗎?】
【:不,是另一個小孩救了她,然後被爆炸波及到了。】
赤井秀一叼著煙,借火光看面前貼著的照片,輕輕撣了撣照片上戴眼鏡的小男孩。
【:第一張照片裡,不是有個戴眼鏡的小子嗎?就是他。】
奈奈生切回那張照片,在那一群小孩裡分辨出赤井秀一說的那一個。
他只露出小半張側臉,但多虧那標志性的發型,奈奈生一下認出他就是在明美那起案子裡,被媒體拍到站在毛利小五郎身邊的小男孩。
換句話說,也是發現明美的那個小孩……
一切好像都連起來了。
奈奈生若有所思,目光不經意間移到畫面右上角時,突然微微一滯。
工藤有希子?
她怎麼會在這裡?
漂亮的前女演員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正扭頭看著身後的一群小孩子。
工藤新一還生死不明,她怎麼會看起來這麼輕松?
不知為何,看著工藤有希子和那個戴眼鏡的小男孩站在一起,奈奈生心裡不停地升起一種熟悉的感覺。
【小新,看鏡頭!一二三,茄子!】
戴著墨鏡和寬檐遮陽帽的女人笑眯眯地對著兒子按下快門。
而小小的少年被貓咪先生按在身前,頂著一張臭臉留下了合影。
奈奈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裡見過工藤有希子。
她竟然也是游戲裡出現過的路人角色之一。
還有那個,失蹤的工藤新一。
他六歲時的長相,和如今照片裡這個戴眼鏡的小孩簡直一模一樣。
所以在她們最後一次通話時,志保提起工藤新一的名字,就是因為她那時已經發現了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嗎?
奈奈生終於拾起了最後一片拼圖,幾乎分毫不差地將事情的全部經過還原了出來。
她斟酌片刻。
【奈奈生: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去見她的。在那之前,志保拜托你們了。】
【奈奈生:如果能救下她,且她願意按照明美原本的計劃去接受證人保護計劃的話……對你們應該很有幫助吧。】
她無法確定明美在赤井心裡的分量,生怕後者對志保不夠上心,想了想還是補上那最後一句。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你的處境會很不妙。】
【奈奈生:我只要宮野志保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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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奈奈生照常和波本出任務。可坐在車上卻忍不住走神。
赤井後來又告訴了她貝爾摩德似乎也快揪出宮野志保下落這件事,奈奈生沒想到貝爾摩德的效率會這麼高,現在多少有點坐立難安。
雖然知道有FㆍBㆍI在牽制她,但那群家伙真的靠譜嗎……
奈奈生越想越煩躁,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一手搭著車門上凸起的扶手處,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指尖輕敲。
車裡很安靜,只有那輕輕的敲擊聲相當有節奏地響著。
「你在想事情?」
旁邊正在開車的某人冷不丁開口,語氣卻好像不太對勁。
奈奈生全部心思都在宮野志保的事情上,沒能注意到他的異樣,聞言只是點了點頭,「嗯,怎麼了?」
「哦……」波本緊緊握著方向盤,指節泛白,眼神卻有些空,「你思考的時候,都會像這樣敲東西?」
「可能……」奈奈生看了眼自己的手,依舊心不在焉,隨口應了,「話說,這種習慣一般本人都注意不到吧?你問我了我才發現。」
波本安靜了好一會兒。
直到奈奈生已經把這個小插曲拋在腦後了,車都快開到目的地時,一直沉默的波本才低聲開口。
「確實……」
他嗓音有點啞,又好像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
「是只有一直在關注她的人,才能注意到的小習慣。」
第70章
這天是個簡單的蹲守跟蹤的任務,大半時間他們都只是單純地坐在車裡等著目標出現。
因為太過枯燥,奈奈生完全沒能專注起來,總忍不住想起宮野志保的事情,等回過神,才猛然發現他們要跟的那輛車居然已經快開過轉角了。
等了這麼久,差點功虧一簣。奈奈生驚了下,正想開口,波本先一步發動了車。
「我走神了,抱……」她下意識道歉,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
車上明明坐了兩個人,就算她沒看見,波本也早該發現那人出現了才對。
她把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歉字吞回去,轉過臉狐疑地去瞄駕駛座上的波本:「等等,你怎麼沒看著?」
語氣中收起了歉意,理所當然地把錯推在了他身上。
換作平時,波本百分百會懟回來,他這次卻只是掃她一眼,「安全帶系好。」
他們這對搭檔已經快被波本帶成遵紀守法二人組,交通規則銘記心間,每次不管是要逃跑還是跟蹤,都絕不會忘了系安全帶這件事。
「哦……」奈奈生扯過安全帶扣上,接著甩鍋,「你在發呆嗎?目標差點就走了。」
她等著波本嗆回來,然後就聽見一旁淡淡地飄過來一句,「嗯,是我的問題。」
奈奈生一噎,緩緩回頭。
對方不太專心地開著車,眉心微蹙,看著前方路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會兒注意到她在看自己,他回過頭,正撞上奈奈生來不及收回的視線。奈奈生跟他一樣皺著眉,用一種你吃錯什麼藥了」的表情看著他。
對視兩秒,居然是波本先撇過臉,避開了那目光。
他吃錯什麼藥了?
他也想知道。
不然怎麼會突然冒出這麼匪夷所思的想法……
奈奈生在他18歲的時候出現,而他現在已經28歲了。10年過去,奈奈生這時候應該已經超過30歲了才對。
而冰酒怎麼看都才20出頭。
貝爾摩德之前也提過,她現在就是21歲。
有什麼手段可以讓30歲的人看起來像20歲嗎?
還是說,她當初就謊報了年齡?
安室透一瞬間懷疑起當初的奈奈生會不會真的只有11歲,但轉念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11歲還沒過變聲期,聲音不可能跟現在一模一樣。
而且……11歲的小孩也說不出那些話。
波本目視前方不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看起來一臉隱忍的糾結。
奈奈生看得迷茫。
但又覺得,眼前的波本,神情有了點降谷零的樣子。
背著她不知道在腦海裡偷偷想什麼,自以為裝得很好能瞞過她的眼睛。但其實早就被那些在她看來再明顯不過的小表情泄了個底掉。
奈奈生別過頭,過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又瞟了一眼。
然後又是一眼。又是一眼。
最後終於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
降谷零每每擺出這副模樣時,心裡偷偷想的,好像都是和她有關的事情。
⚹
兩人各懷心事,好不容易等任務結束,已經入了夜。
波本將奈奈生放在酒店門口,就在她解開安全帶要下車時,兩人的手機提示音同時響起。
兩個人拿出手機各自看了一眼。奈奈生開門的動作不著聲色地停了半秒,緊接著直接推開門。
她一條腿邁下車,回身和他道別:「走了。」
波本把手機塞回口袋,抬眸,對上她平靜的視線。
看著似乎沒什麼異狀。
波本漫不經心地點頭,假裝沒聽出她尾音裡的那一點輕顫:「嗯,再見。」
奈奈生直到走進酒店大堂之後才回頭看向身後,大街上早就沒了那輛RX-7的影子。她擰起眉,短暫猶豫之後便下定了決心。
拉起大衣的兜帽,遮住半張臉,然後匆匆踏入夜色。
……
【:貝爾摩德應該會在今晚對宮野志保下手,我的同事、另一位搜查官正在去接她的路上,但我擔心中間出什麼意外。】
【:你如果抽得出身就去阿笠博士家一趟,盡快。】
⚹
同一時間,灰原哀在阿笠博士家的地下室驚醒。
她揉著發脹的太陽穴,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漸漸回想起自己為什麼會陷入沉睡,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貝爾摩德今天一早給工藤新一發了邀請函,說今晚要在幽靈船舉辦遲來的萬聖節宴會,誠邀這位大偵探前去赴宴。
收件人上是工藤新一四個字,信紙上卻大咧咧寫著江戶川柯南的名字,擺明了是場陷阱。
沒想到組織這麼快就識破了她和柯南的真實身份,灰原哀腦海裡迅速閃過博士和少年偵探團的身影,最後想起奈奈生,徹底沉下表情。
柯南用麻醉針將她射暈,大概是准備自己解決所有問題。可事情哪有他想的那麼簡單……只要自己不死,組織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灰原哀忍著頭疼,找出一把螺絲刀,撬開了地下室的門鎖。
她順著台階跌跌撞撞跑上去,博士家的燈亮著。但博士和江戶川柯南都不知所蹤。
灰原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她深呼吸兩次,從抽屜翻出追蹤眼睛戴上,又跑去廚房一趟,最後忍著顫抖衝出了門。
追蹤眼鏡上顯示江戶川柯南的位置在碼頭倉庫,和博士家離了好遠一段距離。灰原哀想也不想就往主干道的方向拔腿跑去。
她要在那裡打車,然後去找江戶川……
跟貝爾摩德做一個交易。
灰原哀將手伸進衣服口袋,握住了裝在裡面的水果刀的握柄,整個人都在發顫。
只要貝爾摩德將江戶川放走,她就會立刻想辦法自盡。
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再回到那種地方。
灰原哀跑得越來越快,卻在路過一個轉角時被人猛地拽過去。
糟了……
她一驚,甚至來不及尖叫,手從口袋裡抽出刀,下意識就要往身後揮。
下一秒忽然猶豫,那刀尖就朝向了自己。
「別動我,你們不想帶一具屍體回去吧?」灰原哀強自鎮定,冷聲說。
她被拽進沒有路燈的小巷,視野一片昏暗,身後的人隱在陰影裡,呼吸急促。
一只手攥住她手腕,灰原哀瞳孔縮了下,想要用力讓刀尖朝自己刺下去。但手腕被牢牢抓著,任她怎麼用力都紋絲不動。
「志保……」有人輕輕叫她名字,一字一句,「松手。」
「奈……」
水果刀咣啷一聲掉在地上,灰原哀張了張嘴,喉嚨忽然哽塞。
天上厚重的烏雲被風吹散,明亮的月色灑進小巷,灰原哀轉頭,終於看清那人熟悉的眉眼。
奈奈生一手扯下兜帽,將水果刀撿起塞進口袋,看著宮野志保縮小了的身軀,冷靜兩秒才開口:「你想去哪裡?帶著這種東西……是覺得貝爾摩德能被你一個小孩用水果刀傷到?」
她看著灰原哀剛剛的反應就能大概猜到這把小刀最終的用途,後怕得厲害,身體發冷,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我有什麼辦法?我不能回去!」灰原哀崩潰地看著她,「我如果回去了,又要被迫關在實驗室裡研究怎麼殺人!那根本不是我開發aptx-4869的目的!
他們背著我直接開始了人體實驗,我那天看見了名單。除了工藤之外,所有人都因為吃了我做的藥死了……」
「還有姐姐……」灰原哀眼眸顫抖,頹然松手,喃喃,「如果我回去了,組織就又有了控制你的把柄……那姐姐不就白死了嗎?」
奈奈生半跪在地上,沒等她說完最後一句就將灰原哀攬進了懷裡。
「對不起,我不該凶你。」她一聽灰原提起明美鼻腔就開始泛酸,咬牙忍住了,放輕動作一下一下去拍灰原哀的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都是我的問題……我應該早點來找你的,不該讓你一個人不安這麼久,真的對不起……」
宮野志保因為常年泡在實驗室裡,又保持著日夜顛倒的作息,她變小前的體力就比這個年紀的正常女孩還要差一些。更別提如今變成了小孩子,面對貝爾摩德,她就更難以反抗了。
這種時候除了用自己的性命做籌碼,她還能有什麼辦法?
灰原哀聽著她的安慰,眼眶迅速泛紅。
從知道明美出事之後,她只在江戶川面前掉過一次眼淚,這會兒對著奈奈生,那想哭的衝動又變得無比強烈,「我知道姐姐是怎麼想的……至少如果沒有我們,你想離開那裡的時候隨時可以離開。」
宮野明美之前一定想像過她們三個人在洛杉磯重逢的畫面。
灰原哀想到這裡,更加難以忍受地將腦袋埋在奈奈生肩頭,眼淚迅速將她的外套打濕。
「我只是覺得,就算姐姐不在了,我也可以想辦法實現她的願望。」灰原哀艱難地說。
奈奈生從聽見只有工藤新一沒死那段之後,就大概猜到了兩人會變小是因為藥物的作用,可她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宮野志保吃下aptx-4869的真正目的。
「所以你那天被關在地下室,是吃了aptx-4869?你當時是想……」奈奈生說不下去了,胸膛劇烈起伏,呼吸都困難。
當時的宮野志保,根本沒辦法預測她會成為那個例外。服下aptx-4869時,她是真的一心求死。
如果志保不是剛好和工藤新一一樣幸運地變小了,那是不是……自己此時已經失去她了?
她不再問了。閉上眼,手機械性地撫著灰原哀的後背,過了會兒才睜開眼看著面前黑沉沉的小巷,緩緩開口,語氣卻溫柔:「放心,不會再有人死了。讓我來實現明美的願望,我來保護你。」
「你什麼都不用想,從現在開始,你只要以灰原哀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志保,相信我。」
她輕聲低語:「我是真的把明美當姐姐,也是真的……把你當妹妹的。」
灰原哀從壓抑著聲音的抽泣慢慢變成大哭,像要把這段時間全部的恐懼和悲傷都發泄出來般。
連決定去死時都能讓自己保持冷靜的宮野志保,終於在這一刻表現得像個正常的18歲女孩子。
而奈奈生一手摟著她,輕聲安慰著,一手卻在兜裡死死握住了那把刀。
……
懷裡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安室透將目光從小巷裡跪在地上的身影上緩緩收回,低頭看著屏幕上跳出的來電通知。
【貝爾摩德】
他悄無聲息地離開那處拐角,走到更遠的地方,然後才按下接通。
「波本,冰酒現在人在哪裡?」
安室透回頭看向巷口,眼底閃過一抹異色,然後才低聲開口,「在回酒店的路上,一切正常。」
「那就好……」裝扮成新出的貝爾摩德見前面的茱蒂停了車,也跟著把車停下,在掛斷電話前冷聲囑咐,「別忘記你的任務。」
「今晚一定要看好冰酒,千萬別讓她亂跑。」
安室透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明亮的雙眸裡褪去冷意,在月色下泛起漂亮的藍紫色。
「明白……」
⚹
灰原哀本來就是被麻醉針射中之後強逼著自己起身的,哭了一會兒就精力耗盡睡著了,奈奈生將她抱起來,送回了那個姓阿笠的人家裡。
給躺在沙發上的灰原哀蓋上毯子,又將自己的號碼存進她的手機,奈奈生這才起身離開。
米花町離酒店在的位置有好一段距離,她來的時候是打車過來的,走的時候沒那麼急了,也就懶得打了。
夜深了,街上沒什麼人,奈奈生在米花町的街頭慢吞吞走著,一路低頭看手機,停在一個號碼上,怎麼都按不下撥通鍵。
她走著走著就停下了。
安室透靠在一盞路燈下,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
在看見她時他直起身,望過來,眸光很亮。
奈奈生一對上他那雙眼睛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猜到了。
她甩開了波本派來的所有跟蹤她的人,唯獨沒能甩掉他。
他那麼聰明,觀察力那麼敏銳,又擅長推理……只要抓住一點細節就能找到真相……
她明明應該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提防他,卻還是因為那個人是降谷零而松懈了。
奈奈生忍了一整夜,卻在見到安室透出現在身前時第一次覺得崩潰。
「烏丸奈奈生的烏丸……是烏丸蓮耶的烏丸。」她艱難開口,嗓音干澀。忍了又忍,還是輕輕叫了他的名字,「零,你是不是很失望?」
安室透在她開口時就朝著她走過來,在聽見那聲零時變成了大步快走,直到最後幾乎是用跑的來到她身前。然後將站在原地拼命忍著眼淚的她重重摟進懷裡。
奈奈生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落入一個再溫暖不過的懷抱。
屬於他的氣息一瞬間將她包裹。
「沒有如果了,奈奈生。」他在她耳邊說,「我現在在了。」
第71章
奈奈生被摟在懷裡,愣愣的,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無法打破的次元壁,跨越不了的時間線,針鋒相對的身份立場……
她和降谷零之間隔著那麼多厚重的阻礙,以至於他們口中的如果好像總是和不可能劃著等號。
奈奈生在洛杉磯的那天晚上從學姐的生日宴上出來,在空曠的街道上哭著說出那句話時,心裡還只有苦澀和絕望。
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在東京夜晚的街頭,降谷零會朝著同樣在強忍眼淚的她跑過來,毫不猶豫地抱住她。
跨過屬於他的數年時光,給了她一句再堅定不過的回應。
就像那些阻礙通通都不存在。
就像在親口和她說……
「你看,我把那個不可能變成可能了。」
降谷零記得那五年間的每個小細節,記得她的習慣動作,也依舊有著通過說話語氣捕捉到她最微小的情緒變化的、不可思議的能力。
那個曾經最熟悉的人,在分別五年之後,依然是他放在心底珍而重之的那個人。
他或許花了一些時間……
但他還是認出她了。
奈奈生的手機停留在備注著Bourbon的聯系人頁面上,在夜色中閃著盈盈的光。
她手指動了動,摁滅屏幕,Bourbon幾個字母也跟著消失在黑暗裡。
奈奈生抬起手,動作緩慢地撫上他的背,然後像是逐漸回過神,用上幾分力道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他。
懷裡的身體溫熱,心跳有力。那個初見時看起來單薄清瘦的少年,如今已經完完全全長成了成年男人的模樣,比她高了很多,肩膀很寬,微微彎著脖頸,靠近過來,輕輕松松就能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裡。
體溫交換,夜風好像也沒那麼冷了。
手下的肌肉線條流暢,緊緊繃起。在感覺到奈奈生的手抱上來時,降谷零顫了一下。
發現她在試探,他一言不發,卻用了更大力氣回應,像要把她揉進身體。
奈奈生終於有了幾分實感。
她呼吸急促起來,眼眶迅速泛紅,低頭,將臉埋在降谷零肩上。
奈奈生過去想都沒想過世界上會存在這麼一個人,好到只用一句話外加一個擁抱就可以抹去她所有不安。
一整晚都提心吊膽,憂慮恐懼混雜著悲痛,讓她早就心力交瘁,卻還要緊繃著去哄志保,奈奈生直到這時才覺得洶湧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上來。
整個人疲憊不堪,幾乎到了承受的極限。
想起這一個多月來的種種,加上今晚偶然得知宮野志保曾經試圖自盡的事情,奈奈生再也繃不住,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嗚咽。
路燈安靜地照著,柔和的光籠住兩人,奈奈生幾乎沒發出聲音,眼淚卻很快洇濕降谷零的大衣外套,在肩膀留下一片深色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有車從街上路過。奈奈生在感覺到車燈打過來時,本能地瑟縮了下,降谷零回頭掃一眼,挪了腳步用身體擋住她。
那輛車快速開過,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們。
街上恢復安靜,奈奈生被這麼一個小插曲打斷,低頭平復了好一會兒,降谷零就跟著垂眸看她。
借著燈光,看見她眼角鼻尖都泛起薄薄的紅,哭過的痕跡因為原本白皙的膚色而變得格外明顯。
哭得那麼凶,還偏偏一聲不吭,甚至連陌生車輛開過都會讓她立刻止住眼淚。
降谷零覺得心髒像被人攥住了,攀起細細密密的疼。
連宮野志保那樣習慣壓抑自己的人,都會在崩潰的時候對著最親近的人放聲大哭,可奈奈生好像連大哭都不會。
只有對著當時連面都沒見過的他,她才敢借著酒意說出真心話,甚至即使這樣,她也還是很快用喝醉做借口遮掩過去了。
否認負面情緒的存在,拒絕在別人面前展示脆弱,也不知道這是她怎麼養成的壞習慣。
降谷零從很早以前就在擔心,奈奈生的身邊,究竟有沒有一個可以在這種時候擁抱她的人。
畢竟他自己那個時候什麼都做不了。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時自己因為無能為力而產生的絕望感。
沒辦法像這樣直截了當安慰她,明知道她在難過卻束手無策,只能配合地跟著轉移話題,寄希望於她真的可以因此將那些不開心忘卻。
因為那時的奈奈生……甚至連讓他哄都不願意。
降谷零一度在心裡想,等見面以後,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擁抱。
如今終於實現了,他卻還是覺得不夠。
奈奈生好不容易緩過來,注意到他的視線,卻沒敢抬頭。
吸了下鼻子,她意識到自己哭得太慘,現在看起來大概很狼狽,頓時別扭起來。
她想從懷抱裡抽身出來去擦臉,但剛剛抱得太緊,降谷零還沒松力,奈奈生一掙竟然沒掙開。
她頓了下,低著頭小心地推推他,覺得他應該能懂自己的意思。
……
降谷零一直看著她的小動作。
奈奈生腦袋低垂,視野裡只給他露出一個小小的發旋。在發現暗示無果之後,正呼哧呼哧試圖像拔蘿蔔一樣把自己拔ㆍ出來……卻自始至終沒和他對視。
明明說一聲就好了。
降谷零閉上眼睛,本想裝作沒注意到逗逗她。但又難以忍受這種避免交流的狀態,他過一會兒就睜開,心裡有點堵,悶聲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懷裡的人原本還在和他默默較勁,聞言一僵,終於抬頭看他。
她鼻子紅紅的,臉上還掛著半干的淚痕。
奈奈生的舉動是他熟悉的,可這副眼淚汪汪的樣子卻完全陌生。
降谷零一看她這副模樣就心軟,有點舍不得地松開,但依然維持在一個很近的距離。
奈奈生猶豫很久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果然還是,怕我失望?」降谷零記得她剛剛對他說了什麼,低嘆一聲,語氣軟和下來,「奈奈生,你從當年和我聊這個話題的時候就在擔心這件事了嗎?」
奈奈生被他一眼看透,只能輕輕點了下頭。
降谷零心情有些復雜,想像著奈奈生那時默默糾結的樣子,還有這一個月來冰酒面對他的沉默態度,覺得好像真相一直有跡可循,只是被他有意無意忽略了。
「可我說過不會。」他說,嘴裡有點發苦。
奈奈生一愣,想到那時自己絞盡腦汁要拒絕零提出的見面要求,拼命想出的理由卻被他全部否認掉,包括那一連兩句不會。
說得再堅決不過,仿佛她是什麼樣子他都可以接受。
奈奈生喃喃:「我沒想到那個答案現在還是一樣的。」
降谷零站在光下,抿唇看了她半晌,眼裡的情緒讓人難以捉摸。
不想再給她壓力,降谷零斂眸:「我車停在附近……先上車吧。」
他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她,也有很多在心裡藏了多年至今仍未平息的衝動……但現在明顯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好……」
他於是帶頭朝停車的地方走,奈奈生跟在他身後,一邊在心底天人交戰。兩個人各懷心事,降谷零走到一半回頭看她一眼,腳步慢下來。
逐漸和她並排。
「零……」奈奈生轉頭看他,發現自己要微微仰起頭才能和他視線對上。
兩人幾乎肩膀挨肩膀,身高差就變得格外明顯。
她怔了下。果然還是覺得……很奇妙……
明明和波本一起行動也有一個月了,可波本和冰酒的相處模式,同降谷零和奈奈生完全不同。以至於她幾乎感覺面前站著的是另外一個人。
「你剛剛聽到我們的對話了,對吧?」
降谷零提起這個就不太自在,「嗯,抱歉。」
奈奈生並不介意自己被跟蹤了這件事,反而像是因此松了口氣:「所以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了。怪不得……」
她要保護宮野志保,就勢必要站在組織的對立面。換句話說,她可以和降谷零立場相同。
只要降谷零知道這點,奈奈生的心結就解開了大半。
她沒注意到降谷零忽然的沉默,自顧自安下心來,同時將事情經過在心底還原出來:零是在猜到她身份之後,又通過剛才的對話知曉了她的真實想法,所以才會來找她。
怪不得他可以表現得像對她的真實身份毫無芥蒂。
思考時兩人已經走到車邊,奈奈生熟門熟路地向著副駕駛走過去,卻感覺身後的人不但沒朝駕駛席在的方向走,腳步聲反而離她越來越近。
奈奈生已經將車門拉開了一半,注意到降谷零一步步走近時,她疑惑地回頭。
「我覺得你好像誤會了什麼。」降谷零的聲音有些壓抑,他伸出手,直接按住車門將它關上了,「我確實聽見了那些對話,但它們最多算一種印證——我對你的想法不是被那些偷聽來的話改變的。」
奈奈生睜大眼。
「我信任奈奈生這個人,是通過自己的觀察判斷得出的結論。」降谷零臉上蒙著一層陰霾,「看來我十九歲那年這樣說的時候,你並沒有真的相信。」
他本來不想將這些念頭在現在全部說出來,可聽奈奈生那樣放低自己,又讓降谷零忍不住惱火。同時微妙的有一種,自己的感情被看低了的感覺。
「那麼換做二十八歲的降谷零來說這句話,你是不是會更願意聽?」
奈奈生的背已經抵在了車門上,她並不覺得驚慌,眨了眨眼睛,對上降谷零深邃的目光。
臥底的幾年時間,降谷零學到了不少東西。而最重要的一點,大概就是永遠不要隨意給予信任。
組織裡幾乎人人都在向琴酒這樣的重度疑心病患者靠攏。何況是擁有著首屈一指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的波本,能讓這樣的人說出相信兩個字,比登天還難。
可降谷零就是毫不猶豫地對她敞開了懷抱。
「呃……」奈奈生漸漸意識到他這句信任的重量。
「你好像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降谷零安靜地看著她,眼神讓奈奈生看得幾乎有些難過了。
最後還是降谷零反手替不知所措的她重新打開車門,「上車吧。」
他話音剛落,整個人一滯,低頭就看見奈奈生張開手臂再次抱住了他。
降谷零一只手伸出去幫她開門,奈奈生就趁機直接從敞開的大衣伸手進去,環上他的背,將側臉順勢靠在內搭柔軟的毛衣上,給了他一個比剛才更溫柔的擁抱。
「我現在知道了。」奈奈生在沉默許久之後低聲開口,帶著尚未散去的鼻音。說完,腦袋在他領口輕輕蹭蹭,「對不起。」
「我應該早點告訴你。」
「不應該不相信零說的話。」
帶著點涼意的發絲蹭在頸側,降谷零沒想到她會這麼直白地道歉,更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動作居然就有些僵硬。
奈奈生的輕蹭帶著顯而易見的眷戀。他一手摟住奈奈生,一手在她後腦輕撫了下,「原諒你了。」
奈奈生被摸了腦袋,在他懷裡悶悶地笑。
過了好一會兒,她將下巴抵在他頸窩,仰起臉露出一雙亮亮的眼睛。
「我突然發現。」她神秘兮兮地說,「我們的身高差很適合擁抱誒。」
一回生二回熟,奈奈生自覺這次抱得就很熟練。
沒了大衣的阻隔,降谷零身上的熱度透過薄薄的毛衣傳過來,連帶著她從胳膊到上身都暖融融的,很好地遮掩了臉頰上升起的溫度。
降谷零聽見她這句話,一愣,眼底出現淡淡的懷念,隨即跟著勾起唇角。
「我早就這麼覺得了。」
第72章
沒了第一次擁抱時那樣激烈的情感,他們反而可以花更多時間去好好體會這個擁抱裡的暖意。
兩人心底同時升起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
而對降谷零而言,這種體會還要更強烈一些。
這些年失去了那麼多東西,仔細想想,奈奈生似乎是那之中唯一的失而復得。
降谷零更小心地去貼近她,聞到奈奈生頭發上淡淡的清香。
「宮野志保的洗發水,果然是你送給她的。」降谷零忽然想起這點,「但你自己怎麼沒用?」
奈奈生想起那瓶被她放進行李箱帶回國、卻在拆開箱子的第一晚就被丟進垃圾桶的洗發水,眼神飄忽,「用了不就被你發現了。」
降谷零低頭瞪她,奈奈生訕訕地從他懷裡出來。
「走吧,回酒店了。」她自己先從開著的車門鑽到車裡坐著,砰砰地拍身邊的座位,「我還沒坐過零開的車呢。」
降谷零從另一側上車,坐好之後聽見她最後一句,一挑眉,還沒張口就被奈奈生堵回去:「之前都是波本開的。話說,零你什麼時候考的駕照?」
警校在讀期間對考駕照有很嚴格的限制,奈奈生記得至少截止畢業典禮之前,零的角色面板上還沒點上駕駛這項技能。
「就在……畢業之後不久吧。」降谷零想了想,輕描淡寫道,「那段時間做了挺多事的。」
奈奈生順著他的話思考。降谷零加入組織是在24歲左右。換句話說,是他從警校畢業後大約一年發生的事情。
如果當時來警校找他的那個男人真的出自公安0部,那麼考慮到臥底任務提前做准備的時間,降谷零應該至少在臨近畢業時就已經收到了他們伸出的橄欖枝。
奈奈生仔細回想,那段時間的降谷零確實經常心不在焉。
和她相處時總是欲言又止,似乎想跟她商量什麼,卻始終沒真正開口。好像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會是畢業典禮那天嗎?
她不確定。但那時的降谷零,似乎確實是在猶豫的。
臥底是很可能改變整個人生的重大決定,猶豫遲疑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而零真正下定決心,是在什麼時候呢。
奈奈生忽然有點不敢想。
一旁的降谷零已經發動車,白色跑車開出住宅區,進入主干道時,周圍一下熱鬧起來。
夜晚的東京還是有很多燈紅酒綠熱鬧不已的地方的,穿著時髦的年輕女孩三三兩兩走在街頭,喝到酩酊大醉的上班族錯過了末班車,醉倒在電線杆旁。
情侶緊緊相挨,轉個彎進入旅館街。還有些不懷好意的人隱藏在黑暗裡,蠢蠢欲動著。
霓虹燈斑駁的光影照入車內,店家五顏六色的招牌像色彩斑斕的光帶,在車壁上流動著,在黑夜的映襯下多了幾分繾綣的味道。
奈奈生望著落在光影中的降谷零發呆,想像著畢業典禮那天零的反應,心裡隱隱作痛。
她沒注意到降谷零在那一眨不眨的目光中一點點收緊了握著方向盤的手。
降谷零忽然開口,同時飛快掃了眼路邊的店家招牌,「你就這樣回酒店嗎?」
他這次沒有胡亂飆車,開得相當平穩,但這反而奇怪。夜間路上車不多,降谷零習慣踩著限速開車,這會兒的車速慢得太過正常,反而顯得不正常了。
奈奈生回神,「啊?」
降谷零確信她有聽到,瞥了奈奈生一眼,等著她自己反應過來。
「都過了十二點了。」奈奈生看著表,「你不困嗎?」
她忽然想笑,「不是說年紀大了容易困得早嗎?」
降谷零面無表情,完全沒被傷到:「那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更容易困。」
奈奈生啞然。
話說,她好像一直沒跟零提過游戲的事情,包括時間的差異也隱瞞得很好……
當時警校快畢業的時候,降谷零就以為她已經博士了,那現在呢?在他眼裡她難道已經三十一了嗎?
奈奈生狐疑地透過手機黑屏看自己的臉:這張臉哪裡像三十一歲了!
「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嗎,女孩子永遠十八歲。」她訕訕地放下手機,心裡飛速思考怎麼把這個問題圓過去。該說實話嗎?
「那你呢?永遠二十一?」降谷零淡淡地反問。
奈奈生:「不好嗎?等你八十歲了,我還是像現在這樣……呃,青春。」
她說完自己先吐了下舌頭,想說點什麼補救一下,就聽見降谷零說,「那挺好。」
「啊?」
「等我八十歲……」降谷零漫不經心地重復,「那到時候應該是你比較苦惱。」
奈奈生過去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他心情很好地笑了聲。
奈奈生定定地看著降谷零,像明白他在想什麼,心裡某個角落忽然被觸動,眼神就柔軟起來。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用擔心在某個時刻游戲會戛然而止,迎來所謂的美好卻再也見不到降谷零的Happy Ending。如今的他們會在同一個世界一起變老,等到老了,還能擁抱。
那聽起來確實……挺好。
降谷零將車開上高架,突然想起什麼,笑意一收,「今晚還是要送你回去。」
「為什麼?」奈奈生問過就想起來,像被突然扯進現實,「貝爾摩德的人可能在看著?」
「嗯……」降谷零輕輕嘖了一聲,「之前那幾個跟蹤的人不止是聽我命令。今晚的行動很重要,貝爾摩德大概也會派人蹲守酒店。你出來的時候把他們甩掉了對吧?」
「對,貝爾摩德找你了嗎?」
「找了,我說你在回去的路上。」
奈奈生嘆息,明白了他的意思:「得去圓那個謊才行。」
「嗯……」降谷零唇角下抿,不開心得很明顯。
偽裝成波本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有這麼豐富的表情變化,奈奈生看得想笑,覺得降谷零和自己相處時好像又回到了二十歲出頭、還在警校的那段時期。
奈奈生有點懷念。
米花町離酒店開車大概要十五分鐘,晚上不堵,開得就更快,降谷零中途幾次降下車速,還是很快就到了。
奈奈生下車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好幾道投在她身上的銳利目光。
她一瞬間冷下臉,又變回冰酒的模樣,回頭發現降谷零始終抬眸看著她。
車門開著,車內頂燈很亮,外面那群家伙能將他們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卻看不懂他們的眼神。
降谷零重新戴上波本的假面,洶湧翻覆的情緒都壓在了眼底。
奈奈生頓了兩秒,裝作回身找東西彎腰探進車內。她隨手往頂上摸了下,關掉頂燈,借夜色的掩護對他一笑,輕聲開口:「零,幫我找間公寓吧?」
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映著清冷的月光,漸漸亮了。
「最好離你的公寓近一點。」奈奈生忍住笑意。
車內太暗,距離又太近,用悄悄話交流時像在偷偷密謀什麼。冰酒膽大妄為,而她的搭檔非常樂意地縱容了她。
「走路五分鐘……」降谷零用氣音回,直直望著面前烏黑澄澈的雙眸,「夠近嗎?」
奈奈生故意擺出思考的模樣,卻在兩秒內回答:「一分鐘以內吧。」
「好……」
波本的假面幾乎維持不住,眼底瀉出笑意。
頂燈重新亮起。
冰酒關上車門,隨意地對車內人一點頭,「晚安。」
「晚安……」
埋伏在酒店四周的幾個基層誰也沒看出異狀。
他們更不可能知道這是冰酒和波本搭檔一個月來第一次在離別時互道晚安。
⚹
奈奈生回到房間時,准時收到降谷零的問候。
頂著波本的備注,說著降谷零才會對奈奈生說的話,有種奇妙的割裂感。
【Bourbon:忘記問了,你是從哪裡得到的關於今晚行動的情報?】
【Bourbon:我以為這一個月我已經看得夠緊了。】
奈奈生:「……」
完了……
他終於緩過勁了。
降谷零坐在車裡打開車窗,聽著外面因為車速太高呼嘯而過的風聲,在手機亮起的同時低頭看去——
【Ie:你說看得夠緊,指的是那天派了一個條子跟著我跑了大半個東京這件事嗎?】
【Ie:算了,到家再說,開車玩手機違反交通法。】
她過一會兒又像實在忍不住好奇,發過來一條暗戳戳的吐槽。
【Ie:話說,你到底從哪找來的那麼傻白甜的下屬啊?】
那些年借著手機的掩護聊了那麼多次天,從來都送不出去的短信卻在今天得到了回復。
降谷零笑了下,將油門踩到更底。
……
奈奈生洗完澡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用手機訂購了自己常用的那款洗發水,關掉購物軟件時後台同時收到了兩封短信。
【:出了點意外。】
【Bourbon:到家了。】
赤井秀一是在回復她洗澡前發過去的詢問今晚行動情況的短信。但這人發消息太惜字如金,奈奈生不爽地皺眉。
如果不是為了證人保護計劃……
她編輯一條短信回給赤井,拜托他把詳細經過發給她。隨即穿著浴袍在沙發上坐下,邊擦頭發邊習慣性敲起扶手。過了會兒奈奈生不著聲色頓了下,慢慢看向自己的右手。
零果然是靠這個認出她的。
只能聽見聲音的情況下,就對這些細小的動靜記得特別清楚嗎?
該說不愧是觀察力敏銳的降谷零呢,還是說……不愧是最喜歡她的零呢。
現在有了零,基本等同於有了公安的力量,奈奈生想起最近才聽說的波本和黑麥威士忌不知為什麼似乎相當不對付的傳言,對和FBI的合作泛起嘀咕。
她和赤井本來也只是因為利益相同才在一起合作的,FBI目前在組織裡沒有眼線,亟需她的幫助,因此赤井才會像這樣替她收集情報。
但如今有了在本土行動更方便的公安,FBI能幫到她的事情就變得很少了。
雖然赤井的能力確實很強,但他當年暴露就是因為他的同僚犯蠢,這麼一看,FBI其他人是否真的可以信任似乎還有待商榷。
今晚赤井原本說他的同事要來帶走志保對她加以保護,最後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話說,連貝爾摩德都沒發現目標不見了嗎?
奈奈生有些疑惑,不明白這中間出了什麼問題。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繼續和赤井秀一保持合作。
不僅是為了那個除了FBI外誰都無法提供的給志保的證人保護計劃,也是為了收集更多力量掌握在手裡。
搬家之後,也是時候該和零談一談了。
奈奈生很快釐清目前的行動目標。大概是看她太久沒回復,降谷零直接打電話過來了。
「喂……」
奈奈生接起,才說了一個字,那頭就問。
「你在做什麼?」
她面帶笑意:「這也是貝爾摩德讓你看緊我的行動的一部分嗎?」
降谷零頓了頓,「不是。」
「單純的出自……」他卡了殼,說不出朋友兩個字,又找不到別的代稱,最後自暴自棄地說,「只是關心你。」
那段曖昧的時光對降谷零來說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奈奈生雖然表現得依舊和他很親密的樣子,但他並不確定在這種時候更近一步會不會對奈奈生造成困擾。
也許還要,再忍一段時間?
降谷零眼神暗了暗,他走到窗台邊將那一盆小盆栽拿起,指尖戳了戳。
「我剛剛在洗澡。」夾在耳邊的手機裡在這時傳出奈奈生輕快的聲音,「零,我剛剛回來的時候已經和酒店說過了,這個周末開始不再續訂。你要抓緊時間……」
「別讓我流落街頭。」
她不緊不慢地說完最後一句,笑意盎然,像完全沒在擔心。
被全副身心信任絕對是一件讓人心情愉快的事,降谷零將小盆栽在手裡轉了圈,輕輕放下,「嗯。」
雖然他覺得自己忍不了多久就是了。
「要我陪你去看房子嗎?」奈奈生興衝衝。
也不知道這到底是誰要租。
降谷零靠著窗台,看向外面露台上放的幾個花盆,還是冬天,裡面光禿禿的。差不多該思考春天該種什麼了——
她不喜歡西芹,這次就不種了吧。
「不用了。走路一分鐘,你有留給我什麼看房的余地嗎?」降谷零隨口吐槽。
過了會兒,他又若有所思地問,「奈奈生,你喜歡露台嗎?」
第73章
奈奈生不用猜都知道降谷零為什麼這麼問,笑著應了,轉而又拿風見裕也的事來逗他。
對奈奈生來說,和零不過一個月沒好好聊過,她完全不覺得哪裡別扭。
不知不覺間打了接近十分鐘的電話,還是手機的突然震動打斷了他們的聊天。
是赤井秀一終於回復了她的那條短信,壓在最少字數解釋清了整件事,包括他的同事——
另一位叫朱蒂的搜查官其實是被一個假扮成灰原哀的小男孩騙走了,以及貝爾摩德緊隨其後也跟著上了他的當,最後負傷逃跑,重傷的卡爾瓦多斯用身上的槍自盡等等。
沒想到今晚發生了這麼多事,奈奈生飛快讀完整條短信,有些驚訝。
那個起到關鍵作用的小孩引起了她的注意。
宮野志保目前暫住的那戶人家的主人阿笠博士似乎就是工藤新一的熟人,這個裝扮成灰原哀的小男孩,會是那個工藤新一嗎?
能騙過FBI搜查官和貝爾摩德,這位高中生偵探看來真的有兩把刷子。
奈奈生若有所思。她原本對網上對工藤新一的吹捧還沒那麼當真。
畢竟他再厲害,也還沒到能觸碰黑衣組織這一層次的水平。但他最近出現的頻率實在高得過分了。
看來這位不幸成為組織的人體ㆍ實驗品的小偵探正在積極自救——
雖然方式相當冒進且莽撞,但就結果而言,似乎還算成功?
奈奈生忽然覺得有意思起來。
也許她應該找機會去見見這位平成的福爾摩斯。
赤井秀一缺少了她在游戲裡獲得的關於工藤有希子和工藤新一幼年長相的關鍵信息,目前為止好像還沒注意到那個小孩的真實身份。不過以赤井的能力,估計花不了多久就能發現真相了。
奈奈生暫時沒有要和赤井分享這條情報的興趣,她隨手往下滑,在短信最後一行看見了被自己忽略的一句話。
【:……那個少年最後被貝爾摩德當作人質帶走了。】
奈奈生:「?」
她往下翻了翻,頁面已經到底,居然真的沒有下文了。
「這人……」奈奈生反應過來,咬牙切齒。
別告訴她赤井就那麼干站著看工藤新一被帶走了。
危ㆍ小偵探ㆍ危。
奈奈生隱約有些良心不安。她咬了下唇,目光移到掛在門邊的外套上,思考著要不要趁現在出門一趟。
也許能救下他呢?
「你剛剛說什麼?」
兩人還掛著電話,降谷零聽見了她剛剛的嘟囔,敏銳地問。
「今晚的行動有個小孩被貝爾摩德當作人質抓走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奈奈生忽然想起他的身份,「零,你能派個人去看看嗎?貝爾摩德帶了傷,開車只是為了逃跑,應該開不了多久就會棄車去找組織的人接她。從碼頭出發開車五分鐘距離內。可以照著監控盲區找找。」
降谷零一聽到有小孩被卷進去,聲音立刻嚴肅起來,「我派人去看看。」
「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奈奈生補充,又不放心地囑咐,「零,找的時候小心點,別讓貝爾摩德發現……」
對面的人緊繃的語氣放松些許,像是安撫,「我知道。」
⚹
風見裕也隔天給降谷零打電話彙報的時候,後者正在看房子。
「降谷先生,我們昨晚後來確實找到了一輛被遺棄的深藍色標致607。但車上沒有人,也沒有血跡殘留。」
風見裕也一板一眼地報告,「我們在周圍找了一圈,沒發現可疑痕跡,今天到目前為止東京都內也沒有收到兒童死亡或失蹤的報告。」
「知道了。辛苦。」降谷零頷首,瞥向一旁到底還是跟來看房了的奈奈生,同她眼神示意了一下。
奈奈生耳朵尖,早就聽見風見的話,此時陷入沉思。
她本以為以貝爾摩德的性格,算計過她還被她當作人質帶走的工藤新一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可他竟然又一次活了下來。
是工藤新一確實很厲害,還是貝爾摩德她……心軟了?
奈奈生心生疑竇。
降谷零站在一邊靜靜等她思考完畢,心裡將這個男孩的事記下了,直到奈奈生重新凝神看向他,他才輕輕咳嗽一聲:「所以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他說著側過身,露出身後空曠的房間。
這裡就他們兩個人,降谷零沒找中介,直接從管理員那裡借來了鑰匙,帶著奈奈生進了這間……位於他租的公寓正上方的公寓。
奈奈生從被他開車帶來六本木起就眼底的笑意就沒退去過,沒怎麼細看房間布局,而是直接走到露台。
「這下面就是你家嗎?」她扶著到胸口的欄杆,往下看了一眼。
降谷零手裡拿著公寓鑰匙,一上一下隨意拋著,看她一臉興奮的模樣,眉眼舒展開,「是,戶型一模一樣,離車站很近,路口那裡就有便利店,周圍都是高級住宅區,環境挺安靜的……」
他還想介紹,奈奈生打斷他:「離你家下去只要一分鐘?」
降谷零頓了下,唇角翹起,「嗯。」
「那就這裡。」
奈奈生大方揮手。
拋起的鑰匙最後一次落下,降谷零接住它,合緊掌心,「成交。」
「恭喜新手上路的租房中介降谷先生成功簽下第一單。」奈奈生啪嘰啪嘰鼓掌,「抓住客戶核心需求才是關鍵。」
「一會兒在管理員面前記得叫我安室透啊。」降谷零無奈提醒。
「我知道……」奈奈生還沒能習慣他的假名,想了想,重復一遍,「呃,安室先生?」
然後得到了降谷零一句相當溫和的回應。
奈奈生略微歪著腦袋打量他。
從昨晚認出她之後,零就表現得異常溫柔,幾乎控制不住地在看著她時露出柔和眼神。
他這副模樣和作為波本時的反差太大,甚至和過去的零也不太一樣,大概是還沒從重逢中緩過勁……不知道這副對她說什麼都聽之任之的縱容姿態他能維持多久。
奈奈生有點心癢癢,躍躍欲試地又准備搞點事情。
因為酒店只續到周末,意味著她在這周就得搬進新家。留給她考慮的時間不多,不過奈奈生也壓根沒打算猶豫,她對降谷零的眼光懷抱著強烈信任,下定決心之後當天下午就雷厲風行地簽了租房合同。開通水電和網絡之後,又在網上定了家具的配送。
家具在周六的白天被一輛卡車拉來,由配送員幫著她一起搬進了房間。
聽說降谷零今天有事出門了,奈奈生沒提前通知他她准備今天搬進來,打算等零回家之後給他一個驚喜。
她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照著圖紙哼哧哼哧拼了一下午的家具,最終也只弄好一張桌子兩把椅子,腰酸背痛時抬起頭,才發現太陽都快落山了。
奈奈生一個激靈,突然想起自己的驚喜計劃。
降谷零從風見裕也那回來,關上家門之後隨手脫掉西裝外套,一手松了松領帶,同時看了眼手機。
竟然一條未讀消息都沒有。
也不知道某人這一整天都在忙什麼。
他前兩天作為波本向組織彙報了給冰酒找到了一處長期住處的事,同時也沒隱瞞兩人就住在同一棟公寓的事情。反正琴酒那個疑心病要不了兩天就會自己調查出來。
有之前那個看守冰酒的任務作掩護,他完全沒引起任何懷疑。
降谷零昨天就順理成章撤掉了所有組織派去跟蹤奈奈生的基層。
沒了他們的日常彙報,連他也不知道奈奈生這兩天的動向了。
降谷零正想打電話過去,就聽見樓上叮鈴哐啷的動靜,他心裡一動,正要按下電燈開關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日暮西沉,房間有些暗,降谷零看著手機屏幕亮起,通話邀請來自一整天都不知下落的奈奈生。
「喂……」
「零,你現在在哪?」奈奈生小心翼翼問。
降谷零不動聲色,「在回去路上,幾分鐘就到家了。」
「是嗎?那挺好。」奈奈生喜滋滋地接,她聲音裡的情緒太明顯,過一會兒自己也意識到,故作嚴肅,「那明天記得來幫我搬家啊。」
降谷零挑了下眉,慢慢嗯一聲。
奈奈生興衝衝地掛了電話,降谷零環顧屋內,收了幾件衣服,又將一些隨手放在桌面櫃面的小東西擺齊,心中默默數著秒。
不過十幾秒鐘的功夫,居然是陽台那邊先傳來動靜。
最先落下的是一雙拖鞋。
毛絨絨的,似乎連鞋底也是軟的,落地時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還差點砸到陽台的盆栽。
降谷零動作頓了下,朝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想到什麼,瞳孔微微一縮。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某人在作案之前先扔作案工具,犯罪意圖根本就暴露無遺。
下一秒陽台上方果然露出一小片衣角,晃晃悠悠,他心裡一顫,想張嘴喊她,又在最後一刻將聲音堵在喉嚨裡。
怕嚇到奈奈生,降谷零咬牙閉嘴,瞪著眼睛無聲而迅速地走到陽台。
奈奈生上身穿了件白色衛衣,她弓著腰,衣角下垂,露出一截白皙的後腰。
然後是被牛仔褲包裹的修長筆直的雙腿。她動作輕快地攀著欄杆下來,前後也不過花了幾秒,完全不知道有個人心髒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到最後她只剩雙手還牢牢抓著上層,正想借力蕩進去,腰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摟住。
那一截衣角掀上去一些,半邊手掌按在腰上。肌膚直接相貼,對方掌心熱度傳來,奈奈生一驚,低頭就看見降谷零咬牙看著她,眼裡卻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
奈奈生看愣了,手上一松,沒了其他支點,整個人的重量結結實實落在他懷裡。
降谷零輕松接住了她,將人好好地抱下來。
直到奈奈生踩到地面上,降谷零上下看她一眼,胸膛起伏,深呼吸一次才開口:「你知不知道這是幾樓!」
「放心……」奈奈生聽出他隱隱的怒氣,眨眨眼,小聲寬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手,我不可能摔下去的。」
「再用這種方式下樓……」降谷零理都沒理奈奈生的借口,用死亡眼神看她,語帶威脅,「我就把你打包丟回酒店,然後重新找一間獨棟給你住。」
奈奈生:「……」
她弱弱地提醒:「零,你這好像不算威脅……」
降谷零差點被她氣死。
奈奈生膽大包天,還敢給他提建議:「我還以為你會說要舉報我私闖民宅。」
「我給你闖。」降谷零想也不想地說,「下次走正門進來。」
「呃……」奈奈生一噎,不說話了,默默留給零消氣的時間。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奈奈生氣焰明顯弱一些。
她十幾秒之後,才實在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提醒:「是不是可以松開了?」
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麼之後,降谷零的表情僵了一下,攬著她的手到現在才一點點松開,往上移了移,完全是下意識地幫她將衣角捋平了。
奈奈生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不太自在。
零的手上果然有槍繭了……但和她的不一樣,並不算是讓人討厭的痕跡。
劃過皮膚會帶來輕輕的癢意,她往下拽了拽衣服,臉上莫名有些發燙。
降谷零松手進去了。透過連接陽台和房間的窗,奈奈生睜著大眼睛好奇地往房間裡看。
屋內太暗了,降谷零居然沒開燈,怪不得她剛剛往樓下看的時候沒看見燈光。
好有心機!
她腹誹著,本來想給零一個驚喜,結果弄巧成拙把兩人都驚到了,奈奈生有點忿忿。
她蹬上自己的毛絨拖鞋,想跟著零一起進屋前,忽然清醒。
他們已經不是游戲角色和玩家的關系了。她好像應該尊重一下零的隱私。
奈奈生閉上了眼睛,「零,你是不是需要時間收拾一下?我等在這裡好了……」
話音未落,聽見一句余氣未消的睜眼。
「蛤?」她迷茫地睜開眼,一個小小的金屬物體朝她丟過來,奈奈生條件反射地接住了,觸感冰涼堅硬,硌著掌心。
她心裡有所猜測,低頭一看果然是一把鑰匙。
「下次走正門。」降谷零又重復一遍,輕輕嘆一口氣,敞開陽台門,「進來吧……雖然感覺有點奇怪。」
第一次招待奈奈生來這間屋子,居然是從陽台進來的,這算怎麼回事。
奈奈生還攥著鑰匙,跟著他懵懵地走進來,看著降谷零的背影:「你就這麼把家門鑰匙給我真的好嗎?」
降谷零回頭似乎有些無奈地掃她一眼,對著房間稍稍抬起下巴,「我的房間,你來的次數還少嗎?」
奈奈生順著他的動作往房間裡看,呼吸一滯。
房間裡裝修簡單,家具風格依然是清一色黑白灰,卻完全沒有奈奈生第一次去到降谷零公寓裡那種清冷而缺少煙火氣的感覺。
因為這間陌生公寓的角角落落都是熟悉的痕跡。
那些她精心挑選的小物件被整整齊齊擺放好。多肉還活著,雖然被換了個更不突兀的花盆裝著,但依然放在窗台上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顏色漂亮,葉片圓潤可愛,一看就被養得很精心。
床上三件套和窗簾都是她當初選的花色,陽台上甚至掛著不合季節的淡藍色風鈴。
似乎只有在這間公寓裡,安室透還能作為降谷零活在過去。
小心翼翼地將屬於他們的回憶悉心珍藏著,心意幾乎都留存在那些隱晦的角落。
奈奈生捧起她過去一直心心念念的小盆栽,眨了眨眼,忽然鼻酸。
她覺得降谷零才是以漫不經心的姿態給了她一個最大的驚喜。
第74章
「你什麼時候搬的?」降谷零隨口問,邊開了房間的燈,走向廚房。
「中午家具就送到了,今天一天都在忙這個。」奈奈生憐愛地看了好幾眼小盆栽,才將它輕輕放回原處,跟著走過去。活動了下酸痛的肩頸,不大認真地抱怨,「拼了一下午的桌子,好累。」
「怎麼不叫我。家具一個人裝不覺得沉嗎?」
「還不是因為想給你驚喜。」奈奈生縮了縮脖子,想了想,轉而理直氣壯起來,「如果不是你提前回來,我就成功了。」
降谷零涼涼地看她一眼,「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已經在家了,我看是你把我忘了吧?」
奈奈生:「……」
他不緊不慢地挽起襯衫袖口,拿起一旁的燒水壺。因為用力的關系,手臂繃起好看的肌肉線條。
奈奈生看著他這一身——一塵不染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襯衫,筆挺的西裝褲裹著長直的腿,比例優越,肩背腰腹,每一寸都恰到好處,略長的柔順發尾貼著脖頸,堪堪蹭到領口,領帶半松,但扣子還好好地系到最上一顆,渾身都帶著一種……禁欲系的色氣。
西裝果然是王道。
奈奈生不動聲色地吞咽了下。
降谷零不知道奈奈生看他看得有些呆了。他在將襯衫袖子挽到手肘的同時轉過臉,微微眯了下眼,那雙漂亮的淺色眸子在日光燈下顏色愈發清淺,自帶一股冷冽的感覺,但顯然它對著的那人並不怕它。
他接上自己剛才的話,「而且——」
「你是不是把我剛才說的話忘了?」降谷零彎著眼睛笑了下。
奈奈生:「……」
就知道他沒那麼容易消氣。
她慢吞吞蹭過去,做出一副沮喪的樣子老老實實垂著腦袋,「我錯了,下次用逃生梯。剛剛這不是覺得你不在家,沒必要用嗎……」
這很明顯不是認錯的態度。
用最誠懇的語氣和姿態說著最氣人的話。
降谷零久違地體會到被她幾句話噎死的感覺,氣笑了,「走樓梯就那麼難……算了,你要喝什麼?」
他看了眼表。
「不早了,在這吃飯吧。」
「我床還沒拼呢。」奈奈生猶猶豫豫,「那裡面有一步需要兩個人一起把拼好的床架抬起來,我一個人不行。」
「吃完飯一起上去。」降谷零自然地接話,似乎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
奈奈生這才笑盈盈地點頭,「好。」
日式公寓地方都不算開闊,降谷零租的這間已經不算小了。
但廚房的流理台前站著兩個人還是顯得擁擠,奈奈生將目光移到那不大的一小片地方,猛然想起什麼,默默咽口口水。
零應該不會想看她露一手吧?
擦……
完蛋了……
奈奈生回想起當時囂張地誇下海口說自己做飯水准一流的時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打死她她也想不到有一天會和降谷零在現實見面啊。
「晚上想吃什麼?」降谷零還在翻冰箱裡的食材,余光發現有人悄無聲息地在廚房裡溜達一圈,又不知道拿著什麼鬼鬼祟祟地靠近了他。
降谷零疑惑轉頭,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在做什麼?」
奈奈生拿著條從牆上取下來的黑圍裙,展開了拎在胸前,帶著訕訕還有幾分討好的笑容。
「給你系圍裙。」奈奈生乖巧地說,招招手,「過來一點。」
「呃……」被坑了那麼多年,降谷零沉寂多年的雷達又開始滴滴作響,一見奈奈生突然好心就直覺有哪裡不對。
但事實證明之所以能被坑那麼多年純屬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降谷零深深看她一眼,最終還是低下了腦袋。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都能被他做出幾分縱容的感覺。
奈奈生被看得不太自在,硬著頭皮幫他把圍裙套上。
太要命了……
過去降谷零看不見她,奈奈生還不覺得有什麼。甚至因為玩家的身份而始終覺得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面對降谷零時總是懷抱著一種游刃有余的感覺。
可事實證明當零真的站在眼前時,殺傷力和隔著一面屏幕時完全不是一個級別,有時候真的讓奈奈生有點吃不消。
因為太吃這一套了,所以才會時常感覺超出了承受極限。
仔細回想,最開始心動的明明就是她。
盡管起初只是非常單純的見色起意……但所謂一見鐘情,不都是因為臉嗎?
如今的降谷零站在她面前的時候,似乎從不吝嗇於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那些過去存在於任務面板上的好感度數值,好像一下就有了更多的深意。
六年時光沒能將那份好感磨去分毫。反而讓他在重逢後有意無意的選擇了一種更坦蕩直白的相處方式。少了許多少年人獨有的別扭,變得更加熾熱灼人。
又或者是當感情太過濃烈,就是想藏也藏不住了。
她松開手,耳根發燙,又有點愣怔。
降谷零感覺到頸間布條落下,「好了?」
他說著,就想抬頭。因為降谷零彎腰的緣故,奈奈生得以從她的角度看見零的發旋,金發服帖地垂在耳側,從襯衫領口露出一點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和鎖骨。
她心中忽然升起衝動,垂眸看著近在眼前的淺金色發,在降谷零抬頭前伸手輕輕摸了一把。
果然如看上去和想像中一般柔軟。發絲從指尖滑過,手感好得不可思議。
面前的人抬頭的動作猛地一停,降谷零一瞬間想起過去很多畫面,失神片刻。
「奈奈生,做飯的時候要陪我一會兒嗎……」
「零,我覺得我也藏不住的。」
兩個人同時開口,降谷零一頓,緩緩抬眸,對上奈奈生無奈的笑。
「你說什麼?」他沒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沒辦法在琴酒他們面前把我們的關系好好藏起來。」
奈奈生溫聲解釋,「一起做任務的時候我會優先關注你,會害怕你受傷,也會本能地不願意你去做一些危險或者肮髒的事情。」
「你應該猜到我的任務了,那些是我必須要做的事。」降谷零不知道她怎麼會在這種氛圍下突然提起這個,心裡沒著落的發慌,語氣就生硬起來,「而且我不再是當年那個才十八歲什麼都不懂也不會的高中生了,奈奈生,我不需要你一直把我當作年下者照顧了。」
他說著說著,想起之前冰酒大包大攬、獨自完成絕大部分任務的舉動,心裡一顫,反應過來之後嗓子啞了一些。
「換我來照顧你,我可以完成那些危險的任務,你甚至不需要出手。」
「那不是一樣的嗎?」奈奈生輕聲說,「朗姆、琴酒和貝爾摩德他們遲早會發現異常。我很擅長偽裝,但涉及到和你有關的事情的話,我沒有那個自信能裝作若無其事……」
「明美不在了,志保下落不明,他們正急不可待地尋找一個替代她們來制約我的把柄。」
她深呼吸,「零,如果他們發現我們的關系,你就會成為那個現成的人選。而他們也不會再需要一個活著的宮野志保。
Aptx-4869的研發已經告一段落,志保在組織眼裡的價值不一定能再抵過她叛逃的事情。以琴酒對叛徒的慣常態度,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在組織行走,每一步都無比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懷疑甚至搭上性命。作為臥底的降谷零應該最清楚這點。
「所以,你是什麼意思?」降谷零嗓音低沉,「不再聯系了,還是做一對普通搭檔?奈奈生,我做不到。」
奈奈生提到的這些他都想過,但他不覺得這是一件這麼急切的事情,組織的高級干部並不常聚在一起,要等到他們發現端倪,應該還要很久。
他們明明有時間從長計議,而不是在剛剛相認的這個時間點,去提起這樣殘酷的話題。降谷零暗暗攥緊拳,卻又明白奈奈生說的是對的。
是他太貪戀有她在身邊的溫暖,在刻意忽略兩人面對的現實處境。
可是……用五年的分離換一周的溫情,都不行嗎?
「都不是……」奈奈生看見降谷零眼神變得不對,急忙開口否決。
因為聽見他那句做不到,她語氣一下柔軟了,此時抬眼看他,眸光清亮,「你的任務最終的目的,應該是要鏟除組織吧?」
「什麼?」降谷零想不到她下一句會問這個,還問得這麼直接,愣了好幾秒之後回過勁,眼神漸漸復雜。
「不……組織存在了太久又太龐大,勢力遍布世界和多個領域,利益勾結,根系交錯盤雜,公安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就這樣鏟除它。」
降谷零說到這裡,眼睫顫了顫。
他不再繼續說下去。
涉及任務的具體信息,他不能再透露更多。
奈奈生點點頭,其實猜也能猜到。無非就是讓他盡量靠近核心,好獲得更多情報,在必要的時刻粉碎組織某些重大陰謀。
作為高級干部的波本,獨自一人能做到的極限也就是這樣了。
「那麼如果我只是冰酒,一個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最親近的朋友被組織追殺而心生反意的組織高層,你會怎麼對我?」
「奈奈生……」
「零,回答我就好。」
組織是如此罪孽深重,這麼多年,它背後是成百上千乃至更多的人命,而冰酒在這其中完全稱不上無辜。
如果她不是奈奈生。
如果她只是冰酒……
那麼降谷零根本不可能猶豫。
「我會尋找機會試探你,直到最終能確定你的想法時,選擇……跟你合作。」他艱難開口。
他們都知道,兩人針鋒相對的立場會讓他們根本不存在溫情合作的可能,這兩個字背後,更可能是血腥赤ㆍ裸的利用。
他會讓冰酒為自己做事,但降谷零不可能輕易暴露身份。甚至發現任何不對,他都會毫不遲疑地對冰酒動手。
降谷零希望她能停止這個話題,眼神晦暗地看著她,可奈奈生似乎鐵了心要說下去。
就好像在剛剛的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她忽然下定了決心。
「合作?」奈奈生念了一次這兩個字,便將它拋在腦後,放松地看著降谷零,神情間盡是釋然,「那從現在起,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
「什麼?」降谷零一愣,眼裡的痛苦糾結還在。
奈奈生直直看著他,笑了:「我說,你可以盡情利用我。」
她直接掀開那層偽裝,直指其中血淋淋的真實含義,卻完全沒有怪罪零的意思。
不如說從奈奈生的視角來看,彼此利用才是最正常的關系。
「如果那樣可以幫到你。」
「如果那樣可以讓我們不用被迫分開。」
「如果那樣可以讓我和志保生活在陽光下——」
奈奈生一句一句地說。說到最後一句時想到宮野明美,她忽然垂下眼睫,重重眨了幾下才重新抬眸,漆黑的雙眸明亮得像燃燒了一團火。
火光中心映著降谷零的影子。
「那麼我心甘情願。」
奈奈生的音色一如既往地溫柔,溫柔到時常讓降谷零在聯想起她性格時覺得這聲線未免太有欺騙性,卻又在下一秒改變主意。
奈奈生確實是那麼溫柔的人。
只是她有的從來都不僅僅是溫柔。
奈奈生深深地看著降谷零,開口時神色中帶著決絕。
堅定而義無反顧。
「我不會再把自己的軟肋拱手交給任何人。」她說。
降谷零深呼吸一下,感覺心髒在胸腔裡跳得毫無章法。和奈奈生相處只會讓他一次又一次意識到同一件事。
他只對她一個人心動過……
而她也永遠都有辦法讓他心動。
可這樣真的可以嗎?
兩個人始終對視著,降谷零表情緊繃著,在飛速思考。
奈奈生何嘗不是他的軟肋。
她好不容易回到他身邊,他本來應該竭盡全力保護好她……
不過幾分鐘前,他還在說自己已經有能力保護她,不會再讓她踏入危險。
如果從降谷零的角度來看,他絕對不會接受這個提議。
可從安室透的角度呢?
臥底任務異常艱難,冰酒的出現和跳反就像刺破烏雲的一道光。她是這個任務成功的最大希望,必須要發揮出應有的價值才行。
降谷零緊緊咬著牙,他快被內心的衝突糾結淹沒了。那些這一周來他一直避免思考的問題在霎時間如潮水般湧來。而在那混亂之中,奈奈生拍了拍他的肩。
「零,我又不是要去送死的。」她無奈地笑,另一只手擋了下眼睛,「你不要那樣看我啊。我還沒講合作的條件呢。」
「你說……」
「我要你作為安室透和波本配合我,然後作為降谷零,拼盡全力保護我……用你在警校的四年、組織的五年裡學到的全部東西來保護我。」奈奈生鄭重其事,卻又在說到最後時勾起嘴角。
她發現那一句調侃她還從來沒當面和降谷零提過。
「全科滿分的優等生、留在警校傳說中的降谷同學,要做到這點應該很容易吧。」奈奈生笑眼彎彎。
「你就這麼信任我?」降谷零嗓音干澀,在和奈奈生對視數秒後,看著她那一臉的不然呢,被打敗一樣低下頭。
「這是唯一的出路嗎?」
「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奈奈生強調了我們兩個字。
降谷零於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並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只是因為牽扯上奈奈生才會慌了神。頭腦冷靜下來,他眼神漸漸銳利。
如果說這麼多年他真的學到了什麼,那就是命運是一件最不靠譜的事情。
十八歲的降谷零會堅信想見的人就可以見到,二十八歲的降谷零就更是如此。
他想要的成功必須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他想要的人也會用自己的能力將她保護好。
這條路上從來都沒有時間去讓他遲疑不決。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逐漸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輕輕地笑了。
他往後一步,靠在流理台上,雙手撐著台面,看向奈奈生。從剛剛到現在第一次露出笑容,雖然有些勉強。
「這些想法是你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降谷零好不容易緩過來,又開始覺得心疼得厲害。
他皺著眉,自嘲地苦笑一聲,「嚇到我了。」
「剛剛,看著你的時候。」奈奈生老實交代。
藏不住喜歡,又不想失去他。
那麼只能找一條其他的出路了。
頭破血流也得試著闖一闖,誰叫她這麼倒霉……偏偏和喜歡的人相逢在這種地方。
降谷零表情微怔,似乎明白了奈奈生為什麼會因為看著他而聯想到那些話。
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染上眷戀。
奈奈生又開始不自在起來。
雖然話題是說完了沒錯,但氣氛轉變得未免太快了,他是怎麼做到從凝重到曖昧中間只用了一個眼神的?
她原來以為只有萩原研二那種桃花眼才能在一瞬間創造出這種氛圍,直到現在才驚奇地發現像零這種警校期間總是被認為一本正經嚴肅認真的人,居然能做到比萩原更擅長這種事。
所以就說了根本藏不住嘛。
奈奈生從頭發絲局促到指尖,而降谷零就那麼靠在流理台上安靜望著她,過一會兒偏過頭,移開視線,像是思考了一下。
留給她一個非常完美的側臉。
奈奈生對自己的顏控程度欲哭無淚,一邊誠實地將目光牢牢黏在他那張輪廓優越的臉上。
降谷零偏過頭時,余光透過廚房的窗看見外面。公寓樓側有一排樹,樹干高大筆直,但在冬天只剩了光禿禿的枝椏。
「那是梧桐樹。」降谷零說,「我搬來的時候就發現了。」
奈奈生想了想,「你高中住的那個公寓旁邊也是梧桐樹。」
夏天樹上枝葉繁茂,濃蔭蔽日,會有蟬沒日沒夜地叫。
她還和他一起見過那棵樹慢慢泛黃,樹葉凋落,又在來年春天再度染上新綠的過程。
「對……」降谷零慢慢地說,「我一直很懷念那個夏天。」
警校生活給他留下了這輩子最美好的一段回憶,可那個開局並不怎麼美好的夏天,卻是最頻繁出現在他夢裡的。
他在夏天的末尾期望過那個夏天永無止境,也無數次在長夢即將醒轉時祈禱過好夢不醒。
全部,全部都是為了留住同一個人。
「我也很懷念那個夏天。」奈奈生眸光微閃,總覺得零在醞釀什麼情緒。
有時候太過熟悉,會少很多驚喜。
但只要足夠喜歡就可以彌補。
她把手背到身後,掐了下自己。
「但我的耿耿於懷要更多一點。」降谷零不緊不慢地往下說,「高三第二學期開始之前,我還想過暑假不要結束就好了。這樣就可以一直和你兩個人一起,待在那間小公寓裡。」
「呃……」
「還有,那時候不敢去見你,也是怕見了面就不能再像那樣相處。」
「我會害怕我們見面之後就不得不退到一個普通朋友的距離。卻沒想過為什麼普通朋友的距離沒辦法滿足我。」
降谷零笑了下,收回視線再度看向她:「所以我後來一直很奇怪。」
「奇怪那個時候的我,怎麼會沒發現那就是喜歡。」
奈奈生心中狠狠一顫,明明早有預感,終於聽見他說出口的這一刻心跳還是像要爆炸了。
是被無比盛大璀璨的煙花炸開的。
「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降谷零輕聲開口,像是嘆息,「明明我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上你了。」
他停頓兩秒,轉而叫她名字,簡簡單單的三個音節被他用那好聽的嗓音說得溫柔繾綣。
「奈奈生,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第75章
降谷零暗暗抓緊了流理台的台面邊緣。
真的說出口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做了那麼多年准備,卻還是會緊張。
口口聲聲說要忍耐,可事實上只持續了不到一周……
奈奈生心跳得厲害,睜大了眼睛看著降谷零,見他一動不動看著自己,渾身肌肉緊繃,就知道零也沒有看起來那麼平靜。
她在如擂鼓般的心跳聲中點了下頭,兩秒後怕自己答應得還不夠明顯,又加大力度重重點了一回。
降谷零像一下松了口氣,伸長手臂將她攬到懷裡。
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擁抱,卻又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我答應……」奈奈生好一會兒才悶悶地開口,深呼吸緩解緊張,但尾音還是發顫。她替自己解釋,「剛剛心跳得好厲害,說不出話。」
屬於零的氣息縈繞在身側,他在她耳邊笑了一聲,說「我知道。」
原來那麼明顯嗎……
奈奈生懊惱:能表現得再坦然一點就好了。
零看起來就比她更沉得住氣一點。
不過也對,他現在已經是年上了……
她在心裡數著那六歲半的年齡差,泄氣。
兩人安安靜靜抱著,還是奈奈生先在這個逐漸熟悉的懷抱裡開口:「好像在一起之後也沒什麼不一樣。」
她只是想說點什麼來打破沉默,同時轉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心跳好像這輩子都不會平復了。
奈奈生站得很直,因為身體僵硬而挺直脊背,讓靠在台子上的降谷零不得不微微前傾了身體去抱她,兩人高度差被拉近,零聞言嗯?了一聲,帶著疑問。
那聲音就在耳旁響起,柔軟的金發掃在臉側,癢癢的。
奈奈生動作輕柔而嫻熟地抱上他的背,下巴抵在降谷零肩上,解釋:「因為我們就算在一起,相處模式也不會變。」
不如說本來就很像情侶了。
甚至比很多情侶還要親近。
「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不是嗎?而且從一開始就很像同居狀態,很多情侶都做不到這樣吧。」奈奈生說著說著,嘴角上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她低頭,下巴向內收,就更深地埋在零的肩頭,在襯衫上柔順劑干淨的氣息中安心地閉上眼。
太溫暖了,讓人完全不想離開。
說那些話是需要勇氣的。可從降谷零選擇毫無隔閡地接受她新身份那個晚上起,零已經向著她邁出了很大一步。
奈奈生不想將全部的負擔和心理壓力都交給他來承受,所以她選擇了開口。
而在她說完那些話後,降谷零選擇了全盤接受,一如既往的,給了她一個可以落腳的懷抱和無比堅強的支撐。
能有一個人和你心意相通,全副身心的信任彼此,永遠是世間最美好不過的事情。
出路有很多,而她選擇能和降谷零並肩走下去的那一條。
奈奈生抱著眼前的人,覺得這個決定一定不會讓她後悔。
「從一開始就像在同居……那現在呢?」降谷零重復一遍,直起身,意味深長地看她,「既然是情侶了,總不能比過去還退步了。」
他抬手撫了下奈奈生臉側,替她將一縷頭發撥到耳朵後面。
帶著薄繭的指尖劃過發燙的耳際,奈奈生瑟縮了下。幅度很小,更多像一種本能反應。
「可、可我家具都買好了。」她干巴巴地說,眼睛不由自主往廚房外面瞟。
從這裡能直接看到敞開的臥室門,奈奈生吞咽了下,收回視線時才發現降谷零一眨不眨看著她。
那雙清淺的眼眸中逐漸染上她看不懂的、更加深沉的東西。
奈奈生在這時才驚覺。這一周以來他給她的溫暖的懷抱,柔和的話語,能讓人在相處時毫無壓力的姿態,似乎都是零克制過之後才勉強維持的分寸。
平靜海面下早就有更洶湧的衝動在翻騰,被他藏得很好,卻又在此時近距離對視下從眸光中泄出幾分。
奈奈生:「……」
她發現自己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全熟悉面前這個28歲的降谷零。
「不會一樣的。」降谷零垂了下眼睫,嗓音有些啞。
他接上她最開始那句話——【好像在一起之後也沒什麼不一樣】。
奈奈生很快懂了。
也對,哪怕他們已經在一起五年,可有些事還是只有在一起之後才能做。
她不自覺攥緊了零脖頸上掛著的黑圍裙,垂下的布料在她濕熱的掌心裡被一點點揉皺,奈奈生在那個吻落下之前就已經做好准備。
但降谷零靠過來時,心跳聲還是一瞬在她耳邊放大。
鼻息交纏,溫熱的唇貼上,短暫停留後便深入,溫柔卻又不容拒絕地、一點點攫取她賴以生存的氧氣。幾乎是帶著侵略性的一個吻。
奈奈生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會了。
手下無意識攥得太緊,降谷零抬手覆上她緊抓著圍裙的手,指尖安撫性地扣了下,她就自己松開,被零反手牽住,於是她除了他再也找不到其他支點。
奈奈生在迷迷糊糊裡感覺到零用另一只手輕輕揉了下她後頸,發涼的手指搭上,那一片皮膚滾燙得像要燒起來。大概是察覺到她過分僵硬,想幫她放松,卻讓奈奈生有點站不穩。
只能更深地依偎著他。
他每一個動作都能輕而易舉帶起心動,終於停下時奈奈生把發燙的臉狠狠埋在降谷零胸口,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了。
不就是多活了幾年嗎!
他怎麼能這麼會!
「這真的是你的初吻嗎?」她頂著那張大紅臉刷一下抬頭,盡力做出狐疑表情,想靠質問來掩飾窘迫,卻在對上零的眼睛時一怔。
下一秒閉上嘴飛快把腦袋抵回去。
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那麼游刃有余,表情卻像比她還心動。
降谷零用手背掩了下唇,一手攬著整個人都埋在他懷裡逃避現實的奈奈生,兩人一個看地一個看天,雙雙陷入沉默。最後還是降谷零咳了一下,「晚上想吃什麼?」
「蛤?」奈奈生第二次刷地抬頭,眼裡滿是不敢置信,「怎麼是這個話題?」
「……?」降谷零迷茫。
「你不問問感受嗎?」奈奈生小聲嗶嗶,「我想聽你說。」
降谷零想了想,幽幽地說:「飆車到180邁的時候,拆彈拆到最後兩根線的時候,還有第一次接受組織干部考核的時候,都沒心跳得這麼快過。」
奈奈生一噎。
還真是符合零風格的描述……
「你……」
「我也是……」
奈奈生不等他問,老老實實地自己主動回答:「心動得要死了。」
降谷零頓了頓,想笑,忍不住又要偏頭過來。
奈奈生仰起腦袋,在那之前就主動湊上去親了他一下。
短暫的,僅僅是貼了一下就離開。但對一個今天以前從來沒談過戀愛的人來說已經是鼓起了很大勇氣的一件事了。
對上降谷零帶著幾分訝異的目光,她頂著泛粉的臉頰彎起眼睛:「我也喜歡你,零。」
在很久以前,你決定對我告白的那一天,我其實也同樣准備了一份告白給你。
⚹
兩個人磨磨蹭蹭,等到真的准備開始做飯時,天都已經黑了很久了。
奈奈生看了一眼時間,想到晚上還要拼家具和鋪床,愁眉苦臉:「你這兒有泡面嗎?要不下點面隨便吃一點算了。現在開始做飯有點太晚了吧。」
降谷零被她哄著早早穿好了圍裙。一手拿鍋鏟,另一手拉開冰箱門從裡面取出兩個雞蛋,聞言想也不想地拒絕:「很快的。你去客廳等著?」
「可我好餓。」奈奈生兩手撐在台面上,腦袋隨著他動作轉來轉去,眼巴巴的。
她還沒有放棄方便面的主意:「真的很快嗎?要不還是吃面……」
「十分鐘……」降谷零想起什麼,忽然轉頭看她,雙眸微眯,「你一個人住的時候也是這樣用泡面應付的?」
他過去不止一次聽到過奈奈生煮泡面的聲音,那個時候他就在想奈奈生明明做飯水平不錯,怎麼還總是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
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這家伙糟糕的飲食習慣還沒能改掉。
「我有加雞蛋。」奈奈生小聲辯解。
「那也不行。」降谷零手下動作飛快,單手敲了兩個蛋,邊攪蛋液邊忍不住念叨,「泡面的調料本身就很不健康,你買面條回來自己下都會比那樣好很多……」
「可我懶得做。」奈奈生拒不認錯。
降谷零被她理直氣壯地打斷,看過來,表情有那麼點危險。
奈奈生在他開口之前先下手為強,仰著臉可憐巴巴看他,「零,那你幫我做。我在這陪你。」
降谷零的話被堵回去:「……」
他和奈奈生對視幾秒,最終無奈頷首。
「那你幫我拿兩個盤子出來吧……」
沒辦法……
他好像就吃某人這一套。
⚹
降谷零的廚藝真的很不錯,是面板上的數值完全無法真正展現出來的程度。
奈奈生非常不客氣地吃了好多,完全沒有要在剛剛交往的男朋友面前稍微收斂一下的自覺。
幸好男朋友本人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給她夾了幾次菜之後,降谷零干脆直接把盤子推到了奈奈生面前。
「謝謝……」
她後知後覺感到那麼一丟丟尷尬,看著桌子另一頭早早吃完,正好整以暇望著她的零,誠懇道:「你做飯真的很好吃,比我想像中好吃多了。」
畢竟見過他一開始連雞蛋都能煎成碳的樣子。哪怕後來技能面板上寫著他廚藝已經進步到最高級,奈奈生也沒辦法完全相信。
「謝謝,你也不差。」降谷零支著腦袋看她,隨口說。
奈奈生:「……」
沉默……
兩人吃完飯洗了盤子,將餐桌簡單收拾過才一起上樓。
天色不早了,今晚的主要目標還是讓她有張床睡。所以兩人一進屋就直奔臥室,把剩下的床架三下五除二拼好了,又把床墊一起抬上去。
最後居然只花了不到十分鐘就搞定了,奈奈生很驚奇。
降谷零沒時間換衣服,這會兒還穿著襯衫和西裝褲,只是卸了領帶,襯衫領口解開一顆扣子松松敞著,袖口挽到手肘,站在房間裡打量一眼,「還有需要幫忙的嗎?」
「還有兩個架子。」奈奈生指了下角落的紙箱。
然後趁著降谷零邁步過去的時候偷偷盯起他背影。
回頭或許可以和他打個商量……把西裝弄成半永久焊在身上行不行?
奈奈生想起剛剛擁抱時手下摸到勁瘦的腰腹和背肌線條,不禁覺得未來一片光明。
降谷零抱著紙箱回來時正撞上自家女朋友痴漢的笑容。
他動作停了一下,「你在看什麼?」
「看你啊……」她不假思索。
如果這會兒再有一個亮著的手機熒幕擺在眼前,就能完美還原奈奈生過去的半年玩游戲時的真實表情了。
「呃……」降谷零挑了下眉,大大方方,「看吧。」
他說完把紙箱放在客廳空地處,蹲下拆箱,倒真的沒管奈奈生站在一旁做什麼了。
奈奈生看夠本了才蹭過來,在他身邊跟著蹲下,手肘抵住膝蓋,捧臉繼續盯,「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可以繼續摸魚。」降谷零看了眼說明書就放下,拿過第一步需要的零件,低頭認真拼裝起來,邊漫不經心地應。
奈奈生哦了一聲,過一會兒起身不知道去了哪裡。
腳步聲越來越遠,過一會兒又蹬蹬蹬跑回來。
「零,抬頭。」她高高興興的。
這一幕似曾相識,降谷零猜到什麼,抬眸。奈奈生帶著淡淡的柑橘清香跪坐下來,卻沒有如想像中一般喂他,而是前傾身體先在他嘴唇上吧唧親了一口。
連吻都帶著橘子的氣息。
意料之外的吻把降谷零親得有點懵,奈奈生這時才滿意地把藏在手裡剝好的橘子塞一瓣到他嘴裡。
興衝衝地問,「甜嗎?」
降谷零順著她的話音咬下去,酸甜的汁水在唇齒間濺開,清冽的香氣彌漫開。
他慢慢回過神,咽下那瓣橘子,喉結因為吞咽的動作滾了滾,「嗯。」
「那我再給你喂……」
「好……」
奈奈生聽見他不假思索的回復,頓了頓,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第76章
奈奈生在某天傍晚收到了一封郵件。
她剛從浴室出來,脖子上掛著半干的毛巾,在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邊點開了。
在看清內容時,眼底精光一閃。
「終於……」奈奈生喃喃一聲,唇角抑制不住地翹起一個弧度,放下水杯轉身就出了家門。
她迫不及待地找到樓下的降谷零,按響門鈴,站在門口翹首等著他來開。
降谷零開門時就看見門口站著滿臉興奮難耐的女朋友,兩只手背在身後絞著手指,黑曜石般的眼睛在走廊晦暗的燈光下晶亮,眼底光彩熠熠的。
雖然不知道她心情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但降谷零在看見她時還是跟著輕輕笑了下。
「怎麼不用鑰匙開門?」他問,目光從她的眼睛上移下來,看清奈奈生的打扮時才漸漸皺起眉,「穿這麼少……」
「我忘帶了。太著急了。」奈奈生邊解釋邊往裡走。
雖然零把鑰匙給她了,但奈奈生還是習慣叫他給自己開門。如果零不在家,她也不會自己進去。
降谷零已經不是那個生活在手機裡的游戲人物,她在玩游戲玩到後期時都還會尊重零的隱私,更別提現在了。
降谷零側身給她讓開,感覺奈奈生進屋時帶著一股室外的寒氣。
奈奈生的黑發潮濕,一看就是剛洗完澡沒多久。
有水珠順著她未干的頭發在脖頸上蜿蜒而下,最後落在掛著的毛巾上,小臉粉撲撲的,只穿了件單薄的長袖和寬松的居家褲,腳上蹬著拖鞋就下來了。
一看就是倉促出來,手裡只拿了手機和自家的房門鑰匙,全身上下看起來唯一還算保暖的就只有她那雙過分蓬松的白色毛絨拖鞋了。
那是她在和降谷零相認之後才買的,配上她從美國帶回來的那些色調冷冰冰的衣服,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雖然已經要早春了,但更深露重,夜裡還是帶著涼意。擔心她冷,降谷零在奈奈生進來之後立刻關了門。
叫奈奈生在客廳坐著,他自己拿著遙控器調高暖氣溫度。然後快步去浴室拿了條干燥的浴巾和吹風機回來。
「頭發撩起來。」
「哦……」
奈奈生乖乖照做。自己把黑發撩起,露出白皙的後頸。降谷零在她身後坐下,用浴巾裹住她,然後翻上去仔仔細細給她擦頭發。
「零,你看。」奈奈生迫不及待將手機展示給他。
降谷零手裡握著她柔軟帶著潮意的長發,分心望過去,下一秒目光一凝。
「毛利小五郎……那個偵探?」
他看著郵件內容,陷入沉思。
手上的動作倒是沒停。
郵件來自朗姆,這位相當於組織二把手的高層只有在傳達重要任務時才會出現,有著幾乎可以命令組織除那位先生之外所有人的權限。
命令只有短短一句話。
【Ie,接近毛利小五郎,查探他的底細——RUM……】
末尾的感嘆號完全暴露了這位高層慣常的急性子。
「他們會突然開始懷疑他,應該和基爾被逮捕的事情有關。」奈奈生沉吟。
前一段時間組織策劃的一次暗殺行動意外失敗,直接導致基爾被逮捕,這件事已經在組織內部流傳開,消息靈通的波本和冰酒不會不知道。但因為二人沒有參與行動,對細節並不了解。
「我記得那次行動出動了不少人,琴酒和貝爾摩德也在,會失敗純屬意料之外。」奈奈生說,語氣卻掩不住幸災樂禍。
看琴酒吃癟是她目前最樂在其中的事情。
只是組織最近行動接二連三被阻撓,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無論如何,接到這個任務對我都是件好事,毛利的女兒和志保認識,我剛好可以借機接近她。」奈奈生說。
她從那次和灰原哀見面之後就始終放心不下,一直在尋找機會接近她,以及順便去和灰原哀身邊那個一直對組織蠢蠢欲動的小偵探打個交道。
但貝爾摩德不知道為什麼向琴酒他們隱瞞了灰原的真實身份。
這時奈奈生如果輕舉妄動,反而可能暴露宮野志保和工藤新一,所以她一直也沒能采取行動。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她等來了機會。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籌劃起來。
交談時降谷零一直坐在奈奈生身後的沙發上,奈奈生則是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說著說著就將頭往他膝蓋上靠。
降谷零滔滔不絕分析的聲音卡了殼,眼見長褲的膝蓋部分被水打濕,多了一個圓圓的深色印子,他額角跳了跳,一只手按住她不安分地晃來晃去的腦袋,「等會兒……吹干了再蹭。」
說完身體前傾,伸長了手臂,越過奈奈生去夠她面前茶幾上放著的吹風機。
陰影籠下來。
奈奈生雖然坐在地上,但也沒那麼矮,降谷零湊近過來時上半身幾乎碰到她。
這個時間點兩人都才剛洗過澡,不同牌子的洗發水和沐浴露的香氣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奈奈生轉身從下往上地摟住他,側臉貼在他胸前,像個大型掛件。
降谷零動作一頓,把拿過來的吹風機放在身邊的沙發上,語氣裡帶了笑意,「突然怎麼了?」
奈奈生不說話,聽著他胸膛裡有力的心跳,安安靜靜抱了兩秒,下一秒突然用自己濕漉漉的腦殼頂著他的衣服,哼哧哼哧一頓狂蹭。
降谷零:「??」
奈奈生過了好久才滿意停下,下巴抵在被自己弄皺弄濕的那一片衣服布料上,仰起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眼底帶著惡作劇得逞的光:「吹干了就沒有蹭的意義了啊。」
降谷零:「……」
他不解地抬手捏捏奈奈生的臉,又好氣又好笑:「怎麼跟小孩子一樣。」
奈奈生:哦謔。
零終於成長到對這些把戲不以為然還開始覺得別人幼稚的年紀了嗎?
她看著面前某位二十八歲成年男子,面容嚴肅:「不是,是成年人。」
降谷零還以為她下一句要說什麼,就看奈奈生抱著他的腰直起身,淺淺的呼吸湊過來,眼裡含著笑:「成年人可以跟你要一個吻嗎?」
成年人才會和你接吻。
降谷零心跳斷了一拍,鼻間充盈著奈奈生身上干淨好聞的氣息,他就著她靠近過來的動作吻上去。
明明在一起沒多久,親吻卻好像已經做了千萬次。明明都不怎麼會,只是全憑本能,直白地,激烈地,莽撞地,偶爾還會碰傷彼此……但他們好像就是忍不住。
奈奈生偶爾覺得會溺死在呼吸交換的過程裡。
可他給了她空氣。
……
他們被突然響起的鈴聲打斷。
奈奈生一下驚醒,她原本坐在地上,為了靠近他才膝蓋支地直起身,這樣跪著的姿勢保持太久,反應過來時本能地就往下滑,被降谷零一把攬住。
眸光深沉地看她,又染上一點淡淡的笑意。
奈奈生總覺得他在笑她不行,瞪了他一眼,低頭看手機,表情就僵住了,「貝爾摩德?她沒事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她眼神示意降谷零別開口,後者自然明白,頷首,表情跟著嚴肅。
奈奈生按了接通。
她和貝爾摩德的溝通從來都不算和諧,連招呼都懶得打,等著她直入主題。
「什麼事?」
「大小姐,在新家還適應嗎?」電話那頭的女人用慵懶的語氣開口。
「你不是專程打電話來問這個的吧?」奈奈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淡諷,「這麼閑的話,不如把兩次行動失敗的報告整理一下交給朗姆。」
貝爾摩德呵笑一聲,並不在意:「我聽說朗姆給你派了新任務,是有關……那個偵探的?」
貝爾摩德消息未免太靈通了,奈奈生蹙眉。
「和你有什麼關系?」
「和我是沒什麼關系,只是提醒你一句,他懷疑毛利小五郎是因為我們在基爾的身上發現了竊聽器。」
貝爾摩德慢悠悠地說,像只是隨口提到這個話題,「而那個竊聽器已經被琴酒證實是FBI放的。」
奈奈生表情不變,淡聲問:「所以呢?」
「而且……我們剛巧碰見了赤井秀一那個叛徒。」
貝爾摩德隨意拋出的話像一道驚雷,降谷零的神色驟然變化,臉色一瞬間陰沉下來。
奈奈生皺著眉頭看他,心生疑惑。
但還是裝作不動聲色地等著貝爾摩德的下文。
「我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貝爾摩德嗤笑,「那個男人叛逃組織之後,你應該對他很有意見吧?更別提你那位恨他入骨的搭檔……勸你們把注意力放在赤井身上,毛利小五郎那邊沒什麼重要的,只是朗姆的疑心病在作祟罷了。」
奈奈生用目光安撫降谷零,而後者垂眸看著地面,一動不動,奈奈生見狀不由冷聲回她:「朗姆的命令我是肯定要遵守的,你這會兒給我打電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危險地眯起雙眸,敏銳地察覺到不對,「你不希望我們去調查毛利?」
貝爾摩德那邊有了難以察覺的停頓。
「啊啦,大小姐這麼說我就要傷心了。」她不緊不慢地說,語氣挑弄,「我可是好心好意來提醒你。朗姆之所以派你們去,並沒有那麼好心……毛利小五郎平時最大的愛好,一個是賽馬,一個是美女。你猜朗姆為什麼覺得你能輕松接近他?」
貝爾摩德充滿惡趣味地問。
奈奈生感覺腰上環著的手臂陡然收緊了,回眸,降谷零正抬眼看她,淺色的眸子裡閃著凜冽的光。
她沉默……
「Good luck,大小姐。」
貝爾摩德意味深長地笑了聲,才掛斷電話,卻在切斷的同時露出冷然的表情。
接近毛利小五郎,就意味著要接近毛利蘭和江戶川柯南……
Angel,cool guy……
她走到落地窗旁,看著樓下的萬家燈火,表情晦暗。
另一邊,奈奈生掛了電話之後定定地看著降谷零,「零,你是不是有事沒告訴我?」
她收起對著降谷零時一貫的輕松表情,眼裡帶著敏銳的刺探和幾分濃重的憂色。
「沒……」降谷零抿著唇搖搖頭。
奈奈生因為擔心,一手覆上他手背,被降谷零反手握住了,攥在手裡細細摩挲著。
他冷靜下來,表情看不出異樣:「對貝爾摩德的這通電話,你是怎麼看的?」
「她哪有那麼好心,還會來提醒我?裝作若無其事,但八成是有什麼不想我們去做這個任務的理由吧,太可疑了。」奈奈生直接說,「貝爾摩德不想讓我做的,我就偏要做。」
降谷零點頭,沉吟道:「我也覺得。而且她一定猜到我們會起疑心,就算這樣也還是要打這個電話,一個可能是聲東擊西,想激起我們的逆反心去專心調查毛利。
但這完全沒必要,因為已經有朗姆的任務在前了。那麼更大的可能就是……
她是真的很著急,急到不惜被我們發現異常也要打這個電話過來。甚至拿出了赤井秀一來激我們……」
他聲音漸低。
奈奈生贊同地點頭。
貝爾摩德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實在異常。
奈奈生心底升起一種直覺。
從毛利小五郎那裡……也許能找到那個女人的軟肋也說不定。
假如能抓到那個把柄,自己就再也不會那麼被動。
至於零的異樣……
奈奈生看著他這副模樣,仿佛又看到了當時游戲裡那個對關於父母的過去遮遮掩掩的他。
這並不是第一次降谷零試圖對她隱瞞什麼,奈奈生覺得自己可以等。
然後像過去一樣,陪他解開那個心結。
奈奈生思緒漸漸飄忽。
她思考起等一切結束之後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把某渣男用麻袋套走送給自家男友揍一頓的可能性。
想著想著還有點開心。
「但接近毛利的事……」降谷零不知道她在腦補什麼,皺眉說,「由我來做吧。」
貝爾摩德的話不是完全沒起效,至少他確實很在意那個賽馬和美女的愛好。
怎麼聽都是個好賭還好色的中年大叔。
「那我呢?」奈奈生眨眼,猜到什麼,忍笑問。
「你可以去接近他女兒。」降谷零抿唇,表情硬邦邦的,「反正我們是搭檔,分工合作非常合理。」
奈奈生一臉新奇地看著他吃醋的樣子,終於憋不住笑:「有件事我好像忘了說。毛利小五郎最近才作為偵探成名,而且和組織沒有聯系,所以你可能沒調查過他……但他很久前其實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
降谷零眉毛一掀。
奈奈生笑得不行:「或許……你還記得飲食街那個案子嗎?」
對她來說不過是半年前才看過的內容,她記得毛利是很正常的事。
但對降谷零而言,上次和毛利小五郎見面已經是十年前了。她相信零的記憶力,但覺得還是有必要給他一點提示。
降谷零果然很快想起來。
「那個額頭上一撮毛的警官?」
他第一反應和奈奈生一模一樣,屬實是被某人荼毒得不輕。
奈奈生笑出來,「是啊……」
「所以不要亂吃前輩的醋。」她掐了掐他的臉。
第77章
數天後的清晨。
帝丹高中2年B班。
「蘭,你聽說了嗎?」
留著棕色短發、戴著亮黃色發箍的少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看見好友踏進教室,立刻對她揮起手。同時用跨越半個班的音量喊。
毛利蘭快步走過來,將單肩書包放在桌面上,無奈看她:「園子,你怎麼一大早就一驚一乍的。」
「沒辦法,我興奮嘛。」鈴木園子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自從朱蒂老師走了之後,不是一直都是一年級的英語老師在幫我們代課嗎?據說學校這兩天終於招到了一位新的英語老師,她今天就要來了。」
「真的嗎?太好了。」毛利蘭收起自己的書包,在座位上坐下,認真道,「代課老師太忙了,都沒什麼時間幫我們答疑呢。」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朱蒂老師她不是……那個嗎?」
鈴木園子對她的好學生思維相當無語,擠眉弄眼,暗示道。
毛利蘭一愣,耳邊立刻出現那個晚上在碼頭聽到的槍聲,還有她幾乎快嚇到暈厥時耳畔那一句模模糊糊卻尖銳無比的Angel。
她當時藏在朱蒂的後備箱裡跟過去了。但對當時的凶險場面一無所知,只來得及匆匆報警。
然後在聽見槍聲時衝出來護住了第一眼看見的腹部中槍的朱蒂老師。
持槍的凶手似乎確實在看見她時遲疑了幾秒,再接下來,毛利蘭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後來朱蒂在醫院時告訴她和園子自己是FBI的事情,毛利蘭這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
「毛利同學,你已經做得很棒了。那晚太混亂了,你被嚇到昏厥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朱蒂當時寬慰她道。
「蘭,蘭!」
毛利蘭在園子的叫聲裡收回思緒,看見園子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蘭,你還沒從那晚上的陰影裡走出來嗎?」
「太誇張了,那不算陰影啦。」毛利蘭笑著擺手,又嘟囔,「只是我一直在想,那天我好像還看見了一個小孩的身影……怎麼會有小孩在那種地方呢。」
鈴木園子一揮手。
「被不小心卷進去的吧。但老師不是說那晚除了她沒有無辜者傷亡嗎……重點不是那裡!我是想說,我們的上一任英語老師那麼厲害……FBI探員誒!這次新來的老師,會不會是CIA的情報員?」
她半開玩笑,「不過聽說新的老師是日本人,那就是那個什麼,誒,公安1部……」
「你在想什麼……」毛利蘭睜著半月眼,「而且是公安0部才對吧。你是不是看了昨晚的刑偵劇?」
「對對對,小ま旬太帥了!」
「不,我覺得他的搭檔更帥啊!一明一暗什麼的……」
兩個高中女生的注意力很快被昨晚電視劇的劇情引開,將新老師的事拋在腦後,熱火朝天地討論起來。
直到班主任踏著鈴聲走進來,鬧哄哄的教室才稍稍安靜,眾人瞪大眼看著站在班主任身後的女人。
「不,不輸給朱蒂老師的大美女……」有男生張大嘴。
另一人眼睛都看直了,反應過來連忙喊:「新老師嗎!」
「安靜一點。」班主任無奈地用講義的書脊敲了敲講桌,發出咚咚的聲音,「岸田你給我坐下……好了,七海老師,麻煩你來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她身後穿著杏色套裝的女人應聲上前,明明被稱作老師。但從外表看去就像剛入學沒多久的大學生。
柔順的黑色長發被挽在腦後,只在耳側垂下幾縷,明眸善睞,五官出眾得讓人挪不開眼,她站在講台上露出靦腆的笑容。
「2年B班的同學們早安,初次見面,我是你們未來的英語老師七海明裡,兼任副班主任,請多指教。」奈奈生習慣性撫了下臉上的眼鏡。
為了防止自己看上去過分年輕,這副無度數的眼鏡是她硬拉著降谷零陪她選的。
淺金色細邊鏡框,比較大的框形,看著不會顯得呆板,反而像是一件飾品,很好地修飾了臉型,反正奈奈生自己挺滿意的。
她隨意一瞥,目光掃過毛利蘭和鈴木園子望向自己的那兩雙晶亮的眼眸,熟悉的發型和長相讓奈奈生不著聲色地一頓。
這不是和工藤新一一起來游樂場的那兩個小女孩嗎?
園子那個豪爽的性格和毛利蘭她媽媽的便當,至今還讓她記憶深刻。
原來工藤新一和毛利小五郎之間還有這麼一層關系。
奈奈生明白過來,笑了下,若無其事地回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七海明裡】
【Nanami Akari】
「七海(Nanami)……」毛利蘭不由跟著念。
鈴木園子則將注意力放在明裡上,聲音明快地感慨:「明亮又溫暖的名字,很符合老師給人的印像!」
她們交談的聲音不大不小,因為全班都在小聲討論,本以為不可能被這位新老師聽見的,卻沒想到七海老師直接看向了她們。
「謝謝……」年輕的女老師彎著眼睛,聲音柔軟,「這兩位同學,你們叫什麼名字?」
「鈴、鈴木園子……」園子對著她的笑容,鬧了個大紅臉,蹭地從座位上站起身,「我們只是在說老師你很漂亮!」
「園子……」毛利蘭撫額,有點尷尬地拽拽她衣角,「老師你別介意,園子就是這樣的。我叫毛利,毛利蘭。」
「鈴木同學和毛利同學。」奈奈生忍笑點頭,「我們班現在有英語課代表嗎?」
「沒有,之前的課代表因為生病休學了,還沒來得及找新的。」毛利蘭乖乖搖頭。
「那……就拜托毛利和鈴木同學你們兩個做課代表了吧。」
奈奈生輕笑,壓下眼底滿意的神色,隨口說。
兩個人眨眨眼,不約而同地超大聲應了:「好!」
給超好看的美女老師做課代表,誰會不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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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英語課順利結束,奈奈生松了口氣,在回辦公室前借著講課代表職責的名義,順口把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叫上了。
兩個小姑娘亦步亦趨跟著她一路回了辦公室,園子還在好奇地問:「老師,您今年多大了呀?」
「25歲……」奈奈生回想這個假身份的身份信息,又笑著看向不停對園子使眼色的蘭,「沒關系,我不介意被問到年齡。」
反正是假的。
小動作被發現,毛利蘭局促地摸了摸鼻子,誠懇道:「不過老師您看著一點都不像25歲呢。」
奈奈生笑意更深:「是嗎?」
她們一路上又問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諸如老師之前是在哪工作或者讀書的,怎麼會突然來帝丹高中之類的……奈奈生早有准備,一一答了,語氣溫柔和煦,完全是一副最討學生喜歡的老師的模樣。
開玩笑,她來之前可是專門跟降谷零演練了不知道多少遍。
逼著已經參加工作5年之久的某人以28歲的高齡扮演了好幾天的高中學生,然後就在昨天,那位高中生終於忍無可忍,把她逼在角落,借著問題目的機會,似笑非笑地上演了一出禁ㆍ忌師生戀的告白篇。
奈奈生:「……」
作為一名合格且優秀的人民教師,她當然是義正嚴辭地拒絕了降谷同學非分的要求。
想起那之後的事情,奈奈生委屈。
干什麼那麼小心眼,反正讓他扮演高中生看著又沒什麼違和感!
就不能為了搭檔的事業稍微犧牲一下嗎!
「七海老師,你還好嗎?」
奈奈生反應過來時,毛利蘭正一臉憂色地看著她。
她用拳頭抵著嘴唇,猛地咳嗽了兩聲,壓下臉上泛起的紅:「沒事,剛剛在想事情。」
說著拉開辦公室的門,發現裡面正討論得熱火朝天。
「春假前那周就辦嗎?這麼趕?」有個男老師說。
「學生們估計要開心壞了。」
「他們還能好好考試嗎……馬上就是這學期的期末考了。」另一個女老師憂心忡忡。
2年B班的班主任面容嚴肅:「是啊,可不能讓他們現在就知道!得好好瞞住學生才行!」
說著,注意到拉開的門,他們轉頭望過來:「七海老師,下課了嗎?你回來得剛好,學校好像說要補辦學園祭……」
話音在看見門口站著的三ㆍ個ㆍ人時戛然而止。
奈奈生:「……」
她微笑了一下,緩緩把木門拉上了。
屋內一眾老師:「??」
晚了!我們已經看到你了!
「啊,現在似乎不是一個叫你們過來的好時機呢。」
掩耳盜鈴的奈奈生轉頭看看右邊的蘭,又看看左邊的園子。
鈴木園子驚恐臉:「我是不是聽到了不得了的事情,我會被滅口嗎老師!」
奈奈生拍了拍她的肩,寬慰:「往好裡想,他們說要補辦學園祭誒。」
光顧著惶恐沒聽清最後那句話的兩人:「!!」
面前的木門被奈奈生自己又拉開了,她笑著走進去,帶著自己兩個新上任的課代表:「抱歉,剛才一瞬間想逃避現實來著。」
被自己立下的Flag光速擊倒的班主任:「……」
班主任抱臂,郁悶地望著面前的三人,回應她的是三雙無辜的大眼睛——
七海老師已經不知不覺完美融入了蘭和園子之中,一副自己闖禍了的表情,可憐巴巴地和班主任面面相覷。
她忍不住嘆氣:「算了,幸好是毛利和鈴木同學聽見,不是班裡那群鬧哄哄的男生。聽好了,這件事還沒有公布給全校的學生,你們在學校正式通報之前絕對要管好自己的嘴。」
三個人噌噌點頭。
班主任:「……」
班主任:「不是的七海老師,這話不是對你說的……」
「是我的錯,不該這個時候把她們帶回來,你別怪她們。」奈奈生耷拉著肩膀,擺出郁悶的模樣。
身旁的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不出所料地露出感動表情。
新來的老師雖然年輕,經驗不多,但依舊會本能地護著學生。
而且也正因為年輕,似乎更容易和她們站在同一個立場,代溝也小,感覺比其他老師都更容易接近。
也許她們以後有機會和七海老師更親近一點呢。
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不知不覺在心裡和七海明裡更貼近了些,年輕女孩本來就很容易對比她們稍年長一些的女人產生向往,此時看著老師的表情多了幾分傾慕。
「不過,學園祭一般不都是秋季舉辦嗎,怎麼帝丹高中的學園祭會變成春季?還有你說補辦,是上次沒辦成嗎?」
「啊,七海老師你剛從國外留學回來,是不是沒太關注過東京的新聞?帝丹之前的學園祭出了一起事故,中途就為了配合警方調查取消了。」班主任壓低聲音。
「是起殺人案哦。」鈴木園子主動補充,用只有七海和毛利蘭聽得到的音量說,「還是蘭的男朋友解決的呢!」
她沒好意思在老師面前用更常用的蘭的老公來代指工藤新一,暗戳戳換成男朋友。但還是不出所料地收到了蘭一聲羞憤的回應:「園子!」
「毛利同學的男朋友是偵探嗎?」奈奈生好奇地問。
一說這個園子就來勁了:「工藤新一!老師你聽過他嗎?不過那家伙應該還沒有火到海外去……」
「不是男朋友!」毛利蘭著急地擺手。
辦公室的老師都知道二年級這對看著很般配的青梅竹馬,此時都含笑看著。
「工藤新一……我聽過啊,他很有名,不過我聽說他失蹤了。」
「沒有,他只是有案子要解決,暫時請假了而已。」蘭說。
「哦……那這次的學園祭,期待能看見他。」奈奈生笑笑,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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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辦的學園祭預定在這學期期末考試結束後、春假之前的最後一周舉行。
因為最後一周沒什麼事,大部分時間都可以用來准備。所以學校准備等到考試結束才會通知給學生。
奈奈生入職時離期末已經沒剩幾天了。為了維持矜矜業業的好老師人設,她很快投入到緊張的工作裡,帶著學生備考復習,每天忙得團團轉。
而毛利蘭她們忙著復習,也沒時間出門。
就這樣陰差陽錯的,直到考試結束,奈奈生竟然都一直都沒能找到機會接近毛利小五郎和江戶川柯南他們。
和她同時出動的降谷零那邊竟然有了意料之外的進展。
「你說毛利小五郎收你做弟子了?」奈奈生瞪著坐在對面的男人,「什麼鬼?」
降谷零坐在餐桌旁,面前擺了一堆菜譜,正專心致志研究著,聞言抬頭,眼底狡黠的光一閃而過:「是啊,我借口要在他身邊多學習他的偵探技巧,應聘了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的咖啡店的工作。」
「打這麼多份工,你也不累。」奈奈生碎碎念。
「早就習慣了。」降谷零輕描淡寫地說,語氣似有深意。
奈奈生撇嘴,轉了轉眼珠,伸手要去夠桌上的菜譜:「讓我看看……」
結果夠到一半,菜譜被一只手按住。她納悶地抬眸,對上降谷零含笑的眼睛:「不給看,商業機密。」
奈奈生:「?」
她不敢置信地看他,降谷零看著奈奈生氣成一個球的樣子,慢悠悠地說:「好奇的話可以來店裡,我做給你吃。」
「你不是習慣了嗎,不需要我在也沒關系。」奈奈生呵呵一聲,又要去夠。
降谷零牢牢按著,手下菜譜紋絲不動,「可過去打工的時候你都會在。」
他語氣平靜,但奈奈生莫名就從中聽出了一絲小小的抱怨。
和渴求……
降谷零偶爾會非常執著於過去的習慣,好像在試圖將兩人的相處模式一點點變回過去的樣子,來重建當時的生活。
這麼說來,打工的時候有她陪在身邊,難道才是他口中真正的習慣?
「呃……」奈奈生被他看得耳朵發熱,慢吞吞收回手,訕訕,「好吧,我會找機會去的。」
回應她的是面前這位金發黑皮大帥哥亮眼的笑容,奈奈生想像了一下這麼一個服務生擺在店裡的樣子,簡直可以當作吉祥物,不,招財貓來看待了。
她突然明白降谷零的應聘那麼順利就成功的原因,語氣酸溜溜的,「看來波洛未來的生意應該會變得很好哦。」
降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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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終於結束的時候,整個校園好像一瞬間從死氣沉沉的狀態中復蘇了,高中生們神氣活現地在放假前倒數第二周的周五踏入校園,然後就得知了那個被瞞了兩周的消息。
教學樓差點被巨大的歡呼聲給掀了。
好心的班主任說要給奈奈生這個新來的老師兼副班主任一個鍛煉的機會,這次班會就交給了她來主持,她這會兒站在講台上,看著台下歡騰的景像,渾身血液也不由的有點沸騰。
她高中的時候,好像從來都沒怎麼正兒八經地參加過學校的活動,像學園祭這種,也都基本請了病假。或者只是作為邊緣人物,在舞台上扮一棵樹什麼的。
畢業這麼多年再回到學校,好像反而能放下很多東西,重新享受這種快樂。
「這次學園祭弄點什麼?上次是在禮堂的話劇表演,這次留在班裡吧?」
「鬼屋?餐飲店?」
「嗨嗨!」鈴木園子和毛利蘭不知道小小聲商量了什麼,這會兒高高舉起手,「我有提議,我們來弄cosplay咖啡店怎麼樣?」
她嗓門很大,一下壓過了班裡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園子得意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不知為何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用美貌和帥氣吸引大家的眼球,然後憑口味擄獲大家的胃!」
「美貌和帥氣還可以交給毛利和工藤頂一頂,但口味怎麼說?別告訴我你會做飯。」有人提出質疑。
理所當然不怎麼會下廚的鈴木園子一挺胸脯:「你懂什麼?我這是參考了米花町目前最炙手可熱的咖啡店波洛的運營模式!而且!」
奈奈生在聽見波洛兩個字時眼皮狠狠一跳,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鈴木園子故弄玄虛地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你敢相信嗎?那個波洛咖啡廳目前最出名的店員小哥安室先生,竟然——」
鈴木園子頓了頓,下一秒超大聲。
「就是蘭的爸爸新收的弟子!」
奈奈生:「……」
毛利蘭在一眾哇喔的驚嘆聲以及眾人相當捧場的掌聲裡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臉紅紅地摸了摸後腦。
「我和園子是覺得,我們可以請安室先生來做顧問,反正是校園開放日,外人進來也沒關系的。有安室先生在,我們的咖啡廳應該會開得很好。」
「安室先生就是我們的秘密武器啊!」鈴木園子激情澎湃。
班裡響起了轟轟烈烈的掌聲。
還有男生鬧哄哄地用手作出喇叭狀,起哄:「唷!不愧是沉睡的毛利小五郎!」
奈奈生:「……」
這都哪跟哪啊。
2年B班一派熱鬧的景像讓她有點夢回警校的感覺。
不愧是精力旺盛的高中生。
「七海老師,你覺得可以嗎?」毛利蘭不好意思地看向她,「安室先生人很溫柔的,很好相處。」
「而且長得超級帥氣哦。」鈴木園子對著她擠眉弄眼,「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單身。」
毛利蘭用手肘懟了懟園子,兩個人下一秒一起忍不住笑出來。
奈奈生滄桑地看著這兩個試圖將她的男朋友介紹給她的小姑娘,艱難點頭:「那就拜托……那位安室先生了。」
第78章
准備時間只有一周,高二第二學期的課程在期末考試前就結束了,最後一周本來是要上下學期的課的。
但大部分老師都好心地延緩了授課進度。每天幾乎能騰出半天的時間給學生們准備學園祭。
英語課內容本來就不是特別多,奈奈生干脆每次都花15到20分鐘講完,剩下時間留給他們在教室內自由活動。
這一舉動不出所料地迅速收獲了一大批好感。奈奈生完全不好意思說自己只是想偷懶。
學園祭定在周四周五兩天。周三放學時,校園裡每個班都瘋了一樣在趕進度,聽園子的意思,今晚不少人都准備在學校留宿了。
「這就是青春嗎?」奈奈生嘖嘖感慨。
「說什麼呢,老師你明明還年輕呀。」毛利蘭說。
從剛剛開始不知為什麼一直趴在窗邊的園子忽然蹦起來,過來拉住小蘭的胳膊,使了個眼色,毛利蘭就急急開口:「對了老師,之前說的安室先生已經到了,我們一起去接他一下吧。」
「沒有您的許可校外人士可能進不來。」鈴木園子跟著懇求。
奈奈生眨眨眼,忍不住越過她們的肩膀往窗外瞥了一眼,沒見到人,倒是看見了馬路邊停著的的白色跑車的車尾。
她想笑,又趕緊憋住,「好啊,我不去好像不太禮貌,難得人家專門過來了。」
兩個小姑娘齊刷刷點頭:「是的是的!」
三人的身影從教學樓門口出現時,倚在車邊的安室透這才直起身。
他收起手中把玩的手機,笑著跟毛利蘭鈴木園子打了個招呼,目光落在她們身後的奈奈生身上,意味深長地停了幾秒。
奈奈生走過去和門衛說了兩句,和蘭點了點頭,蘭見狀開口:「安室先生,你可以進來了。」
「麻煩你們了。」
安室透相當有禮貌,頷首露出明亮笑意,穿過校門走進來。
毛利蘭:「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班的七海明裡老師。」
鈴木園子:「介紹一下,這位是波洛咖啡廳的安室透先生!」
兩人同時興衝衝地開口,在聽到聲音重疊時尷尬地對視一眼。
完全明白兩個高中女生在想什麼的兩位成年人跟著交換眼神,默契地選擇了微笑。
「七海老師,你好。」安室透大方地伸出手,「我一直有聽小蘭小姐和園子小姐提到你,果然如傳聞中一樣知性優雅。」
用知性優雅這樣的詞來贊美女教師,比漂亮要得體得多。
再加上對兩位女生選擇直呼名字小姐這樣的方式,親昵又不失分寸感,安室透的人設看來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天然撩型。
奈奈生微微眯了眯眼,下一秒綻開明艷的笑容,也跟著伸出手:「安室先生,你好。」
兩只手握上,以安室透的性格,當然不會抓著別人的手不放,他在蘭和園子的注視下握了一下就分開,只是松開時指尖有意無意撓了下奈奈生的掌心。
奈奈生被異樣的觸感激得下意識蜷了下手指,抬頭看他,笑容不變,但是咬了咬牙。
不要當著別人的面搞這些小動作!
安室透像是讀懂她眼神裡的意思,歪了歪頭,在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不注意時對她眨了下眼。
幸好另外兩人完全沒察覺這一系列小動作,往教室走時她們並肩走到了前面,有意無意地讓奈奈生和安室透走在了一起。
奈奈生覺得這兩個女孩子不太對勁。
就算七海明裡和安室透表面都是單身,也沒有人會像她們這樣從兩人沒見面就開始想著怎麼撮合他們的吧?
要上樓梯時奈奈生落後一步,趁毛利蘭她們先轉過拐角,拉了下安室透的袖子。
後者低頭看一眼,然後微微彎了腰。
奈奈生湊近他耳邊,用氣音問:「你是不是做什麼了?」
「哦,你是想問她們為什麼老想著撮合我們?」安室透一下明白,含笑直起身,漫不經心地答,「也沒什麼,可能是因為上次她們在店裡問了我是不是單身……」
奈奈生挑眉,「然後呢?」
「我說是,但有喜歡的類型。」為了不讓走在前面的兩人聽到,安室透小聲說。
他挺享受兩人說悄悄話的感覺,不過奈奈生似乎沒意識到,只是好奇地問:「什麼類型……」
「唔,黑色長發,黑色眼睛,大概這麼高……」安室透在自己身上比了下,抬眸看向奈奈生時,發現和她的高度一模一樣,眼睛就含了笑,「看來我把女朋友的身高記得非常清楚。」
奈奈生:「!!」
「哪有回答得這麼明確的!」她被降谷零的騷操作震驚,「你怎麼不說名字最好是五個字,生日最好是7月3的,這樣和你八字比較合呢?」
「沒辦法啊,波洛咖啡店的另一位店員梓小姐還有蘭小姐都是黑色長發,我不說明白一點會被誤會。」安室透聳了聳肩。
他想起當時的場景,發出一聲悶笑。
江戶川柯南當時正好在場,在聽見黑色長發這個描述時,臉色都變了。
剛剛叉上的一塊培根掉到盤子裡,小男孩抬起頭虎視眈眈地看他,眼鏡後的表情危險,就差沒把醋意兩個字寫在臉上。
所以他非常自然地想著奈奈生的樣子補上了後面的描述,結果就看著鈴木園子噌地一拍桌站起身,差點和毛利蘭來了個擁抱。
「這簡直是命運的安排!」
「太巧了吧!簡直和七海老師一模一樣啊。」
兩個女孩子用他完全聽得清的聲音在他面前竊竊私語。但江戶川柯南似乎因為身高問題聽不清,急得一蹦一跳:「小蘭姐姐,你們在說什麼?我也想聽!」
「臭小鬼,跟你有什麼關系,這是大人的事情。」鈴木園子一把按住柯南的腦殼,眼睛閃閃發亮,「安室先生,請你到時候一定要來我們的學園祭參觀!」
本來安室透作為顧問,只用在學園祭開始前去指導他們一下料理技巧就可以了,學園祭當天他其實並不用去。但既然被好心好意地邀請了,他也沒辦法拒絕——
安室透笑眼彎彎,臉上沒有半點不情願的樣子,光速答應:「好的,我很感興趣。」
江戶川柯南鼓起臉頰,圓圓的藍色眼眸裡露出警覺。
想到這裡,安室透看向奈奈生:「學園祭那天,江戶川柯南一定會來的,說不准還會帶上灰原哀他們。」
奈奈生聞言,就猜到一定是他私下動手腳給她創造了機會,頓時有點泄氣:「怎麼你好像都把他們的行動模式打探清楚了……而我這一周!這一周都在忙著改卷子!」
她崩潰,眼前又浮現出打著轉的紅叉叉,突然覺得自己選錯了路。
然後被身邊的男朋友安撫性地摸了摸腦袋。
說著說著已經走到2年B班門口,蘭和園子回過頭,看見身後兩人若無其事地並肩走著,偶爾交談幾句,氣氛看著挺和諧。
安室透和奈奈生當然不可能被兩個女高中生撞見私下親昵的舉止。
但沒想到那些他們自認生疏的動作,在園子她們眼裡都已經足夠親近了。
園子一手掩著嘴:「啊啦,看來你們聊得不錯。」
「七海老師確實和我還蠻有共同話題的,不過還請園子小姐不要多想。」安室透擺了擺手。
奈奈生也跟著無奈道:「園子,不要開老師的玩笑。」
「抱歉抱歉。」園子吐了下舌頭。
沒辦法,他們還是必須保持一定距離。不然兩個同時出現在毛利小五郎身邊的人,如果關系很快親近,看著一定會惹人懷疑。
何況組織也可能會關注他們,如果安室透和七海明裡成為了情侶,他們保不准會聯想到波本和冰酒身上去。
倒是毛利蘭在聽見安室透的話時略顯疑惑地歪了歪頭。
安室透看過去,好心問:「怎麼了嗎?」
「沒有,因為安室先生你稱呼我們還有梓小姐的時候都是叫名字,怎麼稱呼老師的時候就是叫姓氏呢……」
「啊,那是因為我覺得七海很好聽。」安室透愉快地答,「只是七海就很好。」
奈奈生聽他自然地讀出nanami三個音,心裡有點莫名的暖意。
只是Nanami就很好……是這個意思嗎?
「原來如此。」小蘭很快接受,「七海老師的姓確實很好聽。」
她拉開班級的門,「快請進。」
「快收拾一下!」鈴木園子大咧咧地邁進教室,「廚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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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安室透做飯簡直是一種享受,就算奈奈生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也還是會忍不住驚嘆。
完全聯想不到之前那個笨手笨腳的零。
「太厲害了!」
奈奈生轉頭,才發現學生們跟她一樣看得一愣一愣的。
「安室先生,你單身挺多年了吧?」有不怕死的男生問,「不然做飯怎麼會這麼熟練。」
安室透:「?」
「喂,吉本你怎麼這麼說話!」園子不滿地說,「就算不單身也可以做飯給女朋友吃啊,難道就一定要女孩子來做飯嗎?」
「園子小姐說得沒錯。」安室透笑了一下,把松餅盛到盤子裡,順手遞給站在一旁的奈奈生。
奈奈生也順手接了。
「可以麻煩七海老師幫忙擺個盤嗎?」安室透溫和地問,「淋上蜂蜜就好了。」
奈奈生:「好。」
擺個盤她還是可以的。
奈奈生謹慎地挪到他身邊,拿起裝蜂蜜的瓶子。而一旁的安室透已經著手做起下一道料理了。
他這個顧問做得相當盡責,步驟簡明易懂,還附帶清楚的解說:「你們看,這道菜的步驟也不復雜,很快就可以做好,是非常適合咖啡廳的料理。店裡人多的時候,記得先把材料准備好……」
安室透說著,單手敲了個蛋到熱好的平底鍋裡,同時聽見身邊的人輕嘶了一聲。
奈奈生低頭站在一邊,眼巴巴盯著自己的松餅。
安室透低頭,發現蜂蜜在盤子上的某個點擠出了濺射狀。
「安室先生,你覺得這樣可以拿出去賣嗎?」奈奈生抬頭,抿著唇。
她叫安室先生的時候給人感覺弱小可憐又無助,像在求救。
「口味好的話客人應該不會太在意,不過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
安室透唔了一聲,把火調低了一點,側身從她身後過去,拿了兩個草莓和一點藍莓過來。
草莓去蒂,切成兩半,擺成心形放在濺射狀痕跡上,再將藍莓均勻地綴在松餅旁。
做這些的時候兩人距離離得有點近,安室透擺好,笑著偏過頭看她一眼,聲音放低了:「你看,這樣就沒事了,嗯?」
奈奈生點點頭,星星眼看他。
安室透忍住想摸她腦袋的衝動,回到平底鍋前,將鍋拿起來顛了一下,裡面的煎蛋翻面,露出煎得恰到好處的另一面。
連時間都把握得剛剛好。
園子的嘴巴張成一個圓圓的O型。
她反應過來,恨鐵不成鋼地叉腰看向那個男生:「吉本你看看,安室先生這樣的好男人明顯更容易找到女朋友吧?你真的活該單身!」
第79章
學園祭當天。
奈奈生一大清早就趕來了學校,出門前順路去了趟降谷零的公寓,聽他說晚點就來,於是安心地一個人先到了。
學生們比她來得還早,昨天熬到深夜一個兩個都還容光煥發,奈奈生一進校園就感覺濃重的慶典氛圍撲面而來。
一路上穿過不知道多少花裡胡哨的小攤,奈奈生終於艱難地擠到2年b班門口。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咖啡廳絕贊營業中——」
園子穿著一身白色小西服,頭上戴著頂高禮帽,配上單片眼鏡,正站在門口拉客。嗓音清亮,隔著半個走廊都能聽見。
「園子,你cos的是怪盜基德嗎?」奈奈生湊上去,誇贊道,「這套衣服做得真好,這麼短時間居然能做出這樣的成品啊。」
說是要辦cosplay咖啡廳。但事實上前三天他們都在忙著裝飾店內和置辦廚具食材,她昨天下班回去的時候還沒見到幾件cos服呢。
「嘿嘿,服裝上我稍微求助了一下家裡。剩下的餐飲店部分可都是班裡同學自己做的。」
園子摸了摸後腦勺,低調地炫耀了一下鈴木家的鈔能力,「七海老師,你不要傳出去哦,畢竟真的來不及了嘛。」
「知道了……」奈奈生完全不介意賣這個人情,溫柔地笑著點頭。
「啊,老師你來啦。」毛利蘭這時撩開班門口掛著的簾子從教室裡出來,看見奈奈生時跟著打了個招呼,「要進去坐坐嗎?」
她穿著一身水手服,領子是綠色的,沒戴假發,只是劉海稍微理亂了一些,看著很日常。
「小蘭,你這一身也是cos服嗎?」奈奈生歪頭。
「是哦!」園子飛快報出一部動漫的名字,「是一個現代女中學生穿越到戰國時期,和身為半妖的男主角一起冒險的故事,小蘭這身是女主的衣服!我還准備了一套給新一,就是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來。」
她不知道從哪翻出來一套火紅色的衣服和銀色假發,甚至附帶了一對毛茸茸的白色獸耳。
「我給新一發消息了,但他說今天好像回不來,不過柯南會代替他過來。」小蘭苦惱地看著她手裡抱著的這堆東西。
「可惡,那個小鬼過來有什麼用啊!我是因為那個男主角和新一的聲音很像才專門給他准備的誒。」
園子泄氣,又把這些衣服塞回紙箱裡。
塞的時候紙箱敞開,奈奈生看見裡面還有幾件衣服。
「這些是……」
「是備用的,暫時沒有人穿。」園子解釋。
她財大氣粗,光備用的衣服就按著不同尺碼准備了好幾套,這時望著奈奈生不知道想到什麼,眼睛轉了轉,笑容就燦爛起來。
「話說七海老師,你今天其實也沒什麼事吧?」
「蛤?」奈奈生忽然警覺。
但礙於七海明裡比奈奈生更溫柔沉穩的角色設定,她還是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勉強笑著點頭:「是啊。」
「那剛好,安室先生剛剛聯系我們說晚點就到,您要不陪他一起逛逛學校?今天學校裡有好多有趣的店呢。」
園子邊說邊扒著紙箱瘋狂往外掏衣服,「然後順便……順便幫我們宣傳一下咖啡廳怎麼樣?」
「園子……」小蘭大概猜到她的意思,訕訕地小聲問,「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是嗎?」園子抱著懷裡剛剛找出來的衣服,眨眨眼,巴巴地轉頭望向奈奈生,「老師,如果你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我就是覺得你這麼好看,只要穿我們的衣服走在學校裡,就是最好的招牌了。」
這句話她還藏了一半。
如果再加上帥氣十足的安室先生,兩個人郎才女貌地走在校園裡,宣傳效果大概還要翻倍。
鈴木ㆍ平平無奇的商業小天才ㆍ園子,心裡懷揣著咖啡廳的宣傳大業,擺出了讓人完全無法拒絕的真摯表情。
奈奈生抱著手臂看她幾秒,最後認命般伸手:「算了,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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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多數學生都有換衣服的需求。所以學校專門騰出來了一間閑置的教室當作更衣間,裡面掛簾子做了簡易隔斷,奈奈生進去的時候裡面剛好沒人。
學生們到的都比較早,此時早就換好衣服回到各自班級了,這間教室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再有人過來。
奈奈生鑽到其中一個隔間裡,拉上簾子飛快換起衣服。
安室透是在十幾分鐘後抱著一堆東西被推進來的,進來時還帶著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但在看見裡面的人時眼睛微微睜大了。
奈奈生已經從單間出來,正站在教室後面的置物櫃前,彎腰對著上面的一面小鏡子顫顫巍巍地戴美瞳。
她打扮齊整。園子大概是想讓她cos狼人,一身中世界風的及膝布裙配咖色短靴,頭上頂著黑色毛茸茸的尖耳,背後還有一條蓬松柔軟的尾巴,隨重力自然下垂。但又被裡面的結構在最後固定出一個自然上翹的小弧度。
安室透帶上門,想了想,順手扣上門鎖,隨後才走過去。
奈奈生專注戴美瞳,一動都不敢動,聽見身後一點點靠近的腳步聲,頭都不用回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園子她們好過分。」她抱怨,「我哪戴過這個啊,太為難我了。」
說著好不容易懟進去最後一個,整個人有點好笑地顫了一下,緩了幾秒,費勁地眨巴眨巴眼回頭看他。
那雙眼睛介於金色和琥珀色之間,隨光影變化改變著色調,配上她這身衣服,一時給人一種陷在夢裡的虛幻感。眼前的人漂亮得不真實,安室透一頓。
奈奈生朝他湊過去,耳朵和尾巴跟著她動作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勾得人心癢。
她饒有興致地看安室透懷裡抱著的那堆東西:「她們給你的是什麼,吸血鬼嗎?」
安室透定了定神,嗯了一聲。
他懷裡抱著黑色尖領披風,內襯是猩紅色的,還有白色假領和一件酒紅色馬甲。
下身似乎是黑色西裝褲和皮鞋,內搭白色襯衫,典型的吸血鬼伯爵的服飾。
奈奈生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個塑料小盒子,發現裡面居然還裝著四顆尖尖的假牙,再看看底下壓著的尖耳,園子給安室透准備得似乎比她的還要齊全。
為了給咖啡廳打廣告,她也算煞費苦心了。
奈奈生想像了一下安室透打扮成吸血鬼伯爵的樣子。
他長得有混血特征,配上那一頭金發應該蠻合適的。
這麼一想,她立刻來勁了,興致勃勃地將安室透推進隔間,動作飛快地替他拉上簾子:「快換,我在外面等你。」
安室透沒有那些不好打理的尾巴什麼的,換得比奈奈生要快,幾分鐘後就出來,奈奈生看得眼睛一亮。
「果然很合適!」她過去幫他理了理領子,興衝衝地提議,「要不要借點發膠,我覺得這一套露額頭會很好看。」
明明一開始被園子和小蘭拜托的時候她還半推半就的,這會兒卻完全沉溺在cosplay的快樂裡,看著面前的安室透,哪哪都很滿意。
甚至還想再管園子借一套讓他明天換上。
「可以啊……」安室透隨口答應。
奈奈生專心致志地幫他整理那個麻煩的假領子,沒注意到因為她的動作,頭頂那個耳朵尖尖好幾次掃過安室透的臉側。後者避了下,忽然彎腰,偏頭湊過來。
奈奈生以為他是想接吻,下意識轉頭看一眼門口。
門鎖似乎是落下的,這個人進門的時候就抱著這樣的打算了嗎?
「你……」
她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得及把腦袋轉回來,就感覺安室透動作不停,輕輕張嘴,牙齒擦過她露出的側頸。
不,不是他自己的牙齒,碰到她的是那小小的硅膠制的尖牙。
非常奇怪的觸感。
像真的下一秒就要被吸血鬼的尖牙刺破血管,帶著點危險的氣息和侵ㆍ占欲,奈奈生渾身血液發燙,感覺溫熱的鼻息掃在她脖頸和鎖骨。
銳利的尖牙輕輕抵上血管,在用力的前一刻收回去,最終變為柔軟的吻落下。
熟悉的感覺,卻又有哪裡陌生。
他過去不會親這裡。
安室透只是輕輕碰了下就離開,直起身時看見奈奈生微微眯起眼,一臉懵然地看他。那雙眼睛變得深邃,又蒙上薄薄的水霧,像流動的黃金。
墨發如瀑,掩住了發箍,柔軟的獸耳仿佛真的是從發頂長出來的一樣。
狼少女反應過來,搭住吸血鬼的肩,小聲威脅:「咬你哦。」
她真的在他唇上輕輕咬了一下。
伯爵的嘴唇多了幾分血色,眼底帶笑,露出饜足的表情。
⚹
與此同時,2年B班的教室裡。
小蘭坐在一張椅子上,正在攪做松餅用的面糊。她想起什麼,忽然抬頭看向園子:「話說,狼人和吸血鬼不是宿敵嗎?」
「蘭,這你就不懂了。這種相愛相殺才好磕啊。」
園子豎起一根手指裝模作樣地晃晃,下一秒就繃不住,一拍巴掌,嘿嘿笑了兩聲。
「表面針鋒相對的宿敵,私下繾綣纏綿的愛人……不覺得很帶感嗎?」
第80章
換好衣服從空教室出來時,兩人表情都還挺正常的。
除了奈奈生偶爾會無意識摸一下頸側之外。
他們一前一後回了2年B班,安室透進去時,先回來的奈奈生正被小蘭和園子還有班裡其他幾個女生團團圍住。
「七海老師,這一身好適合你啊!」
「看著就像高中生一樣!」
「我園子大人的眼光果然沒錯哦呵呵……」
園子猖狂的笑聲從走廊都能聽到。
她們這一圈外側,幾個男生也踮著腳在不遠處看,其中一個留著黑色短發的清秀男生甚至掏出手機對准了奈奈生,似乎是想悄悄拍張照。
安室透瞥他一眼,唇線不自覺抿直,下一秒又若無其事地換上溫柔表情。他突然出聲提醒:「油溫太高了,小心烤糊了。」
聽見他的聲音,班裡人都朝著灶台的方向看去。那男生恰好站在鍋子旁邊,看見奈奈生也好奇地望過來時,他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收起手機,還差點把手機摔在了地上。
安室透在話音落下後便大步走到圍著奈奈生那一堆人身旁,動作自然地站在了那男生和奈奈生之間。
等男生終於把手機拿穩,再抬頭時就看見吸血鬼伯爵的漆黑披風將七海老師擋了個嚴嚴實實。
「啊對了園子,你有發膠嗎?」奈奈生見他靠近,忽然想起這茬,「我覺得安室先生這一身裝扮如果配上露額頭的發型會更好看。」
「是吧,我也是這麼想的!」園子一聽就激動起來,大有遇見知音了的感覺,「老師你等等,我這就去找,我記得有的,但好像被放在換衣服用的那間教室裡了。」
她急匆匆跑掉,背影都透著一股興奮勁。
「園子真是的……」小蘭望著風風火火的園子,無奈地嘟囔一聲,轉頭看向安室透,「安室先生,不好意思啊,讓你打扮成這樣已經挺麻煩你的了。」
安室透笑笑:「怎麼會,我完全不介意。」
教室門口,一群小孩子和興衝衝跑走的園子擦肩而過,其中一個胖胖的男生被嚇了一跳。
「剛剛那是怪盜基德嗎?」他揉了揉眼睛,往走廊張望。
另一個臉上帶雀斑的男生嘆氣:「拜托,元太你看清楚,剛剛那明顯是園子姐姐啊。」
「元太,你是不是還沒睡醒?」他們身邊留齊耳短發、長相可愛的女孩用清脆的聲音說,「雖然開始放春假了,但也不能熬夜哦。」
「沒辦法,新出的電玩太好玩了嘛……」
看來是認識園子她們的。
奈奈生心中一動,「小蘭,這就是你說的柯南他們嗎?」
她表現出不認得哪個小朋友才是江戶川柯南的樣子,舒展眉眼將他們一個個打量過去。
教室門口這時才有兩個小孩不緊不慢走過來,看來是落了一段距離在說悄悄話,望見其中的灰原哀時,奈奈生唇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些。
「啊,不,這位才是寄住在我家的柯南。步美他們是柯南的好朋友,他們都是帝丹小學1年B班的。小學放假早,所以他們今天才有時間過來。」
毛利蘭指著穿藍西裝的小男孩解釋,接著將幾個小孩一個個介紹過去。
元太他們看著面前打扮成狼人模樣的年輕女老師,早就睜大了眼睛。小孩子都是喜歡長得好看的人的,光彥和步美甚至有點臉紅。
「大家好,我是帝丹高中2年b班新任的副班主任,七海明裡。」奈奈生彎下腰和他們視線平齊,自我介紹道。
「七、七海!」灰原哀本來正悠閑地抱著臂,聽見熟悉的聲音時差點平地一個趔趄。
奈奈生一把扶住她,惡作劇得逞般,笑容更深了。
灰原除了見到組織人員之外,幾乎沒有被嚇成這樣過,原本還想著水無憐奈的事情心不在焉的柯南迅速提起警惕,「灰原,你沒事吧?」
灰原正想說沒事,忽然瞥到站在教室裡的安室透,渾身過電般猛然睜大了眼睛。
她眸子顫抖,肩膀也劇烈地抖了一下,脫口而出一句奈奈生,接著本能地往她懷裡鑽。
只要能躲過波本的視線就好……
他在這裡,是和奈奈生一起來的嗎?組織已經找到毛利蘭他們了?
在別人聽來,灰原哀只是又叫了一聲七海而已。
「灰原,你不能直接叫老師的姓哦,那樣不禮貌。」元太一本正經地說。
倒是一旁的步美擔憂地皺著小臉望向灰原,「小哀,你沒事吧?不舒服嗎?」
江戶川柯南則是望著灰原哀熟悉的反應,瞬間聯想到屋內有組織成員的存在,瞳孔緊縮,充滿驚懼地在安室透和七海明裡之間打量著。
奈奈生也被灰原哀劇烈的反應嚇了一跳。
她沒想到灰原會被安室透嚇成這樣,心裡責怪起自己的粗心。
但現在人太多,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江戶川柯南,好像完全不是解釋的時機。
「啊,現在咖啡廳還在准備當中,可不可以請安室先生和七海老師帶著孩子們出去轉一圈呢?」小蘭說。
她完全沒注意到現場陡然緊張的氛圍。
「好!」江戶川柯南立刻甜甜地應了,「但灰原好像身體不舒服,可以讓她在這裡等我們嗎?」
「不要!」灰原哀突然出聲,拽緊了奈奈生的衣角。
組織成員忽然出現給她造成的驚駭太大,以至於她完全不能掩藏自己的情緒。
她甚至覺得波本是為了監視奈奈生和她見面才來的。就像當初她回國時組織也派了波本寸步不離地接機一樣……奈奈生受到了生死威脅嗎?
灰原哀深深埋下頭。
眾人望著她,困惑。
奈奈生見狀,只得攥住灰原哀的手,大言不慚地解釋:「我好像一直很討小孩子喜歡呢……」
她用力捏了捏灰原小而柔軟的掌心,體溫傳過去,那只冰涼的手終於染上一點熱度。
安室透從剛剛起就一直看著這裡,看見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兩人的反應,頭疼地揉了下眉心。
他隨即又擺出笑容,答應了毛利蘭的請求:「好的,那麻煩跟園子小姐說一聲,發膠等我中午回來的時候再抹好了。」
毛利蘭:「嗯!」
出了2年B班的教室,偵探團的眾人簇擁著灰原走在最前面,奈奈生稍微落後一點,和安室透飛快耳語:「你能不能和灰原哀保持一點距離?」
安室透:「?」
他抿了唇,帶點滄桑地看她。
因為剛剛落在脖頸的那個吻,奈奈生還有點不自在,話也少了很多:「她害怕你嘛……等我解釋完再說。」
安室透在聽見害怕兩個字時,萬年不變的笑容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他回想了一下在組織和宮野志保的幾次短暫相遇,還有當時自己的表現。
笑容漸漸僵硬。
在奈奈生心底,宮野志保現在是除了他之外唯一重要的人。而宮野志保居然怕他怕成這個樣子……
安室透心裡一沉。
奈奈生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就跑開。然後拉著身體不舒服的灰原走到了隊伍最前面——和他距離最遠的位置。
安室透:「……」
謝謝,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你們有想吃的東西嗎?這裡店很多哦。」奈奈生邊問少年偵探團的眾人,邊回頭瞥了眼慢騰騰走在身後的安室透。
發現他很明顯的在郁悶,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除了她之外就沒人能看出安室透的郁悶,柯南甚至還顛顛地跑到最後和安室透套話去了,「安室先生,你和七海老師認識嗎?」
「呃……」奈奈生不再回頭看他。
灰原哀被她牽著,好像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是依舊身體僵硬著不敢回頭去看隊伍最末尾的男人。
奈奈生當時雖然給了她自己的手機號,但兩人都知道擅自聯系是風險很大的事情。所以灰原哀一次也沒主動找過她。
此時太久不見,奈奈生也有點感慨。
最後一次見面不過是短短一個多月前。但這之間發生了太多事,尤其是她和降谷零的關系。
如今的奈奈生再也沒有了那個滿月之夜抱著灰原哀時的惶恐和沉重。
降谷零的存在給了她無上的安全感,她再也不是孑然一身行走在黑暗裡。
而這一切都是從那個晚上零認出她開始的。
所以,那天他到底為什麼會認出她?
奈奈生發現自己還沒有細想過這個問題。
敲東西的習慣是一個直接誘因,但奈奈生和冰酒之間還有很多差異,單是年齡差就是一個巨大且無法忽視的bug,那天晚上一定有什麼讓降谷零突然想通了……覺得邏輯成立,所以才會確認她就是奈奈生。
可他總不可能是猜到了游戲的存在。
奈奈生有點疑惑,低頭看著灰原哀緊繃的小臉,回想那天兩人的對話。
好像當時也沒提到她的名字啊?
等等……
Aptx-4869?
那一晚她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討論這種藥,而且目前的兩個服藥者——
宮野志保和工藤新一,都是減少了十歲左右的年齡。而這剛好是奈奈生和冰酒之間的年齡差。
奈奈生表情詭異起來。
零該不會以為她也是服藥者之一……
這聽起來好像確實比在游戲內跨越了數年要合理得多。
可是她記得那天她明明還說了另一句話……降谷零該不會是太震驚,所以忽略了那句話吧?
如果他想起來,大概就會反應過來,奈奈生的年齡根本就不是31歲。
她略顯心虛地回了下頭。
安室透還乖乖地走在後面,只是看著灰原哀的背影,似乎也和她一樣陷入了沉思。
奈奈生:「……」
她痛苦捂臉,已經開始思考起回家之後要怎麼跟男朋友解釋自己的年齡問題。
奈奈生和安室透帶著幾個小孩在學校裡轉了一大圈。
他們還沒正兒八經逛過學園祭,看著這群高中生們花半周做出來的各種東西,眼花繚亂。
元太步美光彥三個小孩一會兒嚷嚷著要去鬼屋,一會兒又說要去占蔔,再過一會兒聽說禮堂有輕音部的表演,又嚷嚷說要去看人家彈吉他……完全沒注意到一旁各懷心事的兩個大人和兩個變小的大孩子。
奈奈生累了個半死。
好不容易等中午吃完飯,因為肚子填飽了,元太他們也稍微消停了一點,打著哈欠安靜下來。
「要不要去教師辦公室睡會兒?學園祭期間老師都在各處維持秩序,中午應該沒有人午休。」奈奈生提議。
畢竟是小孩子,給他們一點特權應該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好!」少年偵探團的三個小孩乖乖地大聲應了。
顯然是真困了。
他們走到教師辦公室在的那一層,路過洗手池時,奈奈生正好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
「山下老師。」她打了個招呼。
正彎腰站在洗手池前的男人是帝丹的一位體育老師,正好也是帶2年B班的,和奈奈生在一個辦公室,所以兩人認得。
山下長得虎背熊腰,性格也大大咧咧的,見她過來,草草甩了下手上的水,肥皂也沒打就關上了水龍頭,「七海老師,你要回辦公室嗎?」
「嗯,剛吃完飯,想帶幾個孩子去休息一下。」奈奈生笑笑,友善地問,「裡面應該沒人吧?有人休息的話我就不帶他們過去了。」
「沒事,應該沒人。學園祭大家都忙,最多在辦公室吃個午飯就走了。」山下說著,順帶給排在後面要洗手的女孩讓了下路。
「學園祭就是這樣,哪哪人都很多呢。」
「是啊……」
干巴巴地寒暄了幾句,奈奈生正准備和他道聲再見,就聽見從走廊盡頭傳來一聲充滿恐懼的尖叫。
她眸子一凜,下意識要衝出去,想起什麼又剎住腳步。然後就感覺身後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嗖地躥了出去,毫不猶豫地掠過她,帶起一陣風。
奈奈生:「……」
她擺出教師本能護住了身邊的小孩子,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安室透越跑越遠。
身邊還跟著一只奮力邁步、硬生生把小短腿跑出渦輪式殘影的柯南。
「七海老師,待在原地別動!」安室透只來得及遠遠丟下一句。
看著男朋友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奈奈生安靜兩秒,咬牙擺出屬於七海明裡的驚恐臉。
她毫無感情地棒讀,「啊,發生什麼事了嗎?好可怕。」
身邊的灰原哀很明顯被震撼到,無語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七海老師你別怕,有我在呢,就算有歹徒也不敢動你。」山下挺了挺他健壯的胸肌,「我會保護你的。」
奈奈生:「……」
該說幸好安室透已經先一步衝出去了嗎?
她艱難微笑:「不,我們還是跟上去看看吧……我好像突然沒那麼害怕了。」
第81章
少年偵探團的各位發現有案子,表現得比奈奈生還激動。而奈奈生已經聽他們熱情地叭叭了一個早上那些光輝事跡,這會兒裝作拗不過他們的樣子,半推半就地帶著幾個小孩跟過去了。
拐過一個拐角,就看見教師辦公室門口有個認識的女老師在焦急地打電話。
「請快點派救護車和警車過來,這裡有人疑似食物中毒,麻煩快一點!」
她唇色蒼白,說話時還有點發抖,看來就是第一發現人了。
奈奈生探頭到辦公室裡,看見了裡面一高一矮同步蹲在受害人身邊的身影。
高的那個身上的披風快拖地了,被他自己很不講究地攏到身前抓著——一切以保護現場為優先。
奈奈生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很遺憾,已經沒救了。」安室透搖搖頭,直起身,披風這才隨重力自然下垂,「七海……老師,麻煩你把孩子們看好,別讓他們進入現場。」
「知道了……」
現場可能有毒物殘留,如果小孩不小心沾上,然後再碰到口腔的話就遭了。
仔細回想起來的話,這還是奈奈生在溫泉旅館那起案子裡和降谷零說的話。
他起身後露出被他擋住的倒在一堆箱子中間的受害人,奈奈生一眼看見死者,驚訝地發現同樣也是熟悉的面孔。
她啊了一聲,表情不太好看:「藤木老師!」
藤木是同為體育組的另一個老師,落在她身後的山下一聽就急了。
「什麼!藤木老師怎麼了?」
他要往房間裡衝,被奈奈生一把攔住。
七海明裡的手腕看著纖細,山下的胳膊有她的兩倍粗。可是當她抓住山下的時候,後者竟然震驚地發現自己掙脫不開了。
「山下老師,不要破壞現場。」奈奈生沉聲說,又帶著幾分悲憫。
那個女老師已經打完電話,靠近過來,和奈奈生他們一起擠在門口,聞言發出一聲難忍的低泣。
安室透回過頭,就看見女友被幾個小孩充滿警惕地團團圍住——
光彥他們來的路上就說作為偵探團要做七海老師的護花使者,這會兒正很好地執行著各自的任務。
安室透微微頷首。
目暮警部很快帶著高木和鑒識課的人趕來。
安室透成為毛利小五郎弟子的這段時間裡已經和目暮警部還有高木見過面,省了自我介紹這一步,倒是奈奈生上前介紹了一下自己。
看到當初游戲裡還是警部補的目暮已經順利升職,奈奈生還挺感慨的。
目暮和高木看見她和安室透的打扮,明顯被震了一下。
安室透這時已經將礙事的披風取下來搭在小臂上。但尖牙套沒那麼容易摘,他也沒時間去取。所以整個人看上去還是吸血鬼的模樣。
至於奈奈生,那一雙金色的眼瞳就夠震撼的了。何況身後還有一條晃來晃去的尾巴。
兩個人站在案發現場,和著嚴肅的氣氛相當格格不入。
「你們……」高木看了看旁邊打扮正常的老師和偵探團幾人,小心翼翼吐出一句,「這是穿了情侶裝嗎?」
奈奈生:「……」
安室透:「……」
不要這樣,穿成這樣站在這裡的他們已經夠羞恥的了。
安室透咳嗽一聲:「不是的,這是小蘭和園子小姐他們班裡搞的cosplay活動。」
「哦哦!」高木涉恍然大悟,看看奈奈生又看看他,對著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還挺好看的呢。很適合你們兩個。」
奈奈生忍無可忍,打斷他:「刑警先生,藤木老師的死因和死亡時間的調查結果出來了嗎?」
「出來了……」高木這下嚴肅起來,「是氰/化/鉀中毒導致的死亡,我們正在對他辦公桌上剩下的食物和餐具做毒物檢測。至於死亡時間大概是在一個小時前,也就是中午十二點五十分左右。」
「發現者是這位宮崎雪子老師,根據她的口供,她是在一點的時候回辦公室拿東西,從門口看見了藤木老師倒在那裡,面色猙獰,好像已經失去了意識,所以在被嚇到之後發出了尖叫。」
他說著,看了眼身邊的安室透和柯南,頓了頓,「然後還沒等她靠近藤木老師,就闖過來了自稱是偵探的一個人,身邊還帶了個小孩。他們把死者隔開,拜托宮崎老師去打電話報警和叫救護車了。」
安室透沒注意到高木涉和目暮警官的視線,還在望著房間內沉思。
然後就聽見目暮警部一言難盡地說:「安室先生啊,我發現你跟了毛利之後,好像連體質也被他傳染了。」
安室透疑惑地嗯了一聲,「怎麼會,我和毛利老師相比還差得遠呢。」
「啊不,我還是希望你能盡可能保持現狀……」
兩人的對話顯然沒在同一頻道上,也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真不懂還是在裝不懂,目暮警官掉了滴豆大的汗下來。
他真的不想每次跑現場不是撞見毛利就是撞見他弟子啊!不覺得很不吉利嗎?
而且印像中上一次的學園祭就是出了一起毒殺案才被臨時終止的,這次怎麼又來……該不會是帝丹這所學校被詛咒了吧。
目暮心中有一萬個槽想吐,但身為警察又不能有那些神神鬼鬼的念頭,最後只能看看柯南又看看安室透,無語凝噎。
話說,這個弟子長得真的有點眼熟,他們是在哪見過嗎?
干刑警這一行的,每天要見的嫌疑人、受害者還有各種相關人士太多了,這麼幾十年干下來,不知道和東京都內多少人打過交道,覺得其中有人眼熟也很正常。
目暮回憶了一下一些通緝犯的面貌,發現和安室透都對不上號。於是就不再多想,將注意力轉回了案情。
鑒識課的人這時候起身匆匆和目暮高木耳語幾句,目暮提高聲音:「什麼!」
「目暮警部,怎麼了嗎?」柯南仰著腦袋看目暮。
他聲音甜甜的,加上本來就長得清秀可愛,看得人忍不住心軟。
但奈奈生看著他總忍不住聯想到游樂園裡碰見的六歲的工藤新一,干咽了下,「為了破案,他真的挺不容易的哈。」
犧牲這麼大……
灰原哀睜著半月眼,無聲點頭。
「說是從藤木老師的便當盒、餐具、紙巾之類的東西上面都只找到極少的毒ㆍ物殘留,他吃剩的飯團還有買來的大麥茶飲料裡也沒有被下毒的跡像。」
目暮回答了柯南的問題,「但他確實是在吞下毒ㆍ物後中毒的,目前只是無法確定毒被下到了哪裡。」
藤木的屍ㆍ體已經被運走了,倒下的地方只留下一個人形。
「無法確定是如何下毒的嗎?」柯南捏著下巴,作思考狀。
「找不到下毒的地方就無從開始調查,更別提找到凶手。」安室透分析,神情倒不是十分緊張,「更糟的是案發時藤木老師是一個人待在辦公室裡。所以毒ㆍ藥應該是提前被凶手下在某處。從下毒到毒發會有一個時間差,足夠讓凶手處理身上的毒ㆍ物。如果現在去翻附近的垃圾桶的話……」
「報告警部,我們在二樓的垃圾桶裡找到了這個。」他才說到一半,就有身穿藍色制服的鑒識人員上前來了,將手裡的證物袋遞給目暮。
透明袋子裡露出一個手絹和其中包裹著的針管。
「是用針管儲存毒ㆍ物,下毒的時候再借助手絹塗抹到物體表面嗎?」目暮皺眉,「待會去檢測一下。」
「凶手有充分時間處理這些,既然敢直接扔到這麼近距離的垃圾桶裡,就說明上面肯定不會有指紋殘留。」安室透說,「手絹也是很常見的款式,從這上面恐怕很難調查出什麼。」
「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先調查一下大家的隨身物品吧?」柯南在旁邊甜甜地說。
「可是柯南,現在是學園祭,校園裡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人人都有可能下毒,要挨個調查恐怕不太現實。」高木涉彎下腰說,顯然覺得他作為一個小孩子想得不夠全面。
柯南:「但藤木老師洗手了呀。」
高木一愣:「什麼?」
柯南把自己的袖子挽了起來,一本正經地展示給高木看:「我和安室哥哥來的時候,藤木老師的袖子是卷到這裡的,袖口還有一點濕,應該是為了吃飯提前洗過手吧。
洗手池和辦公室就隔了一個走廊,這中間應該不會再去碰東西了。
說明毒ㆍ物至少是下在了辦公室裡。就算是在學園祭期間,可以進入辦公室而不惹人懷疑的也只有老師們了不是嗎?」
「所以至少先把那邊三位老師的隨身物品檢查一下吧?」他眨了眨眼睛。
目暮聞言,思考片刻,「也有道理,高木,你去查一下。還有,把這個辦公室的其他老師也找回來問問情況,看有沒有人在這期間回來過,或者發現了什麼異常。」
高木涉應了一聲。
安室透眼看著高木走向七海、宮崎和山下三人,立刻反應過來柯南的意思。
他在懷疑奈奈生。
和凶殺案關系不大,更有可能是因為看見了灰原哀的反應。所以開始懷疑起了奈奈生和組織的聯系。
這個小偵探未免太敏銳了。
安室透的眼眸危險地眯了一下。
奈奈生顯然也猜到了柯南的意圖,無奈地對著高木攤手:「我這身衣服是園子給的,沒有口袋可以裝東西,只有手機,你們要查的話就拿走吧。」
至於山下就更無辜了:「我身上什麼都沒有,手機也在辦公桌抽屜裡鎖著,學園祭時體育老師要負責巡邏,巡邏期間被發現玩手機會被主任念叨的。」
最後高木只從宮崎雪子身上找出來一個小手包,直接送去做了毒ㆍ物檢測。
不出所料,毫無收獲。
柯南本來就沒指望從他們身上找到毒殺案的線索,從奈奈生第一個說自己身上沒東西之後,他就沒再關注那邊了。
此時費勁地繞過各種人和雜物,還得提防著被無處不在的鑒識人員發現揪出去,在房間裡鬼鬼祟祟地各處亂轉著找線索。
「啊,柯南你還在這裡嗎?」安室透看著他四處亂竄,突然出聲。
像才發現他一直沒走。
柯南脊背一僵,轉過頭,聲音弱弱的,「安室哥哥……」
安室透那張看不出真實年紀的臉上帶著人畜無害的微笑,「這裡是案發現場,說不准哪裡還有毒ㆍ藥殘留,很危險的哦。」
他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引起一旁的警官們的注意。
柯南雞皮疙瘩突然竄起,感覺到了熟悉的陰影在逼近。
下一秒他果然被鑒識人員揪著領子提起來。
「叔叔,你聽我解釋。」
小小的柯南懸在空中,和面容嚴肅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小心翼翼地露出討好的笑。
然後被無情地丟了出去。
柯南:「……」
他呈拋物線朝門口飛去,感覺到原本站在那裡的一道纖瘦身影忽然往旁邊閃了一下,露出身後另一個健碩的人影。
奈奈生靈活地讓開一段距離,就看著柯南如同一顆炮彈般飛過來,咚一聲栽在了山下老師的胸肌上。
「噗!」她偏過頭,肩膀瘋狂抖動。
安全著陸的柯南咕嚕一下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褲子,懊惱地看著安室透。
安室透像對這邊發生的事情毫無察覺,把柯南坑出局之後就回去專心觀察現場了。他邁著長腿,輕松跨過房間裡四處擺放的雜物。
因為學園祭要騰空教室,不少東西都被學生們放到了教師辦公室,此時這裡亂得像一間倉庫。剛剛柯南在裡面爬來爬去的時候簡直像在越野。
藤木的辦公桌在辦公室深處,靠近窗邊的位置,他走到窗邊,發現收束窗簾的搭扣其中一邊是松開的。
本該大開的窗簾因此掉下來,擋住了一小部分光線,讓那一片房間落入濃重的陰影裡。
這個窗簾的材質看來相當遮光。如果全部放下來的話……
安室透手裡墊上手帕,將這半邊窗簾整個拉上。
半個房間瞬間暗下來。
「安室先生?」目暮疑惑。
旁邊的柯南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奈奈生也跟著出聲:「這個簾子特別遮光,是為了老師們中午在辦公室午休裝的。一旦全拉上的話,房間裡會變得特別暗。」
她狀似不經意地提到一句,「像今天這種陰天,應該會變得完全看不清吧。」
「那這個手法就很簡單了。」安室透若有所思,重新將窗簾收起,又看向房間裡堆得滿滿當當、連通過都很難的雜物堆。
「安室先生,難道你解開謎題了嗎?」目暮和高木同時急切地問。
「嗯……」
他不緊不慢地疊好帕子,在鑒識人員耳邊耳語幾句,「可以幫我調查這兩個地方嗎?」
然後才接著帶著那種從容的表情開口:「不只是揭開了謎題,我想,我也知道凶手是誰了。」
那雙淺色眼眸在門口三人身上掃過,最後牢牢鎖住了目標。
奈奈生一挑眉。
⚹
鑒識課人員不久後回到安室透身邊,告知了他剛剛的調查結果。
目暮警官也在同時聽到了彙報。
「你說窗簾上檢測出了微弱的毒ㆍ物反應?還有一處反應要更強,推測那裡才是真正被下毒的地方……」
目暮聽完,猛然抬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奈奈生挪了挪腳步,將身後的牆壁露出來,好讓目暮警部直接看到他的目標。
「毒是下在了電燈開關上!」目暮高聲說。
眾人齊刷刷地看過去。
現在還是白天,剛過正午,雖然是陰天,但房間裡光線也還不錯,根本不需要照明。所以也就沒幾個人會去注意電燈開關的存在。
在晚上無比重要的東西,在白天卻像隱形了一般,落入眾人的思維盲區,甚至沒人想到要去調查上面的毒ㆍ物反應。
安室透:「手法其實很簡單。今天是學園祭,中午大部分老師都不會回辦公室。但藤木老師有帶便當的習慣,他中午一定會回來。
凶手只要掐著他回來前的時間點,將房間的窗簾拉上,再把毒ㆍ物抹到開關上就行了。
回來的藤木老師在發現房間一片昏暗之後,自然就會去開燈——毒也就沾在了他手上。
並隨著他拉窗簾的舉動沾在了窗簾上。剛剛鑒識課的各位已經幫我驗證了這個想法,藤木當時確實碰過窗簾。而且是在他的手沾到毒ㆍ物之後。」
「可為什麼不直接下在便當裡,非要繞這麼一圈有什麼意義嗎?」
「我知道!一定是因為吃的東西不好接觸,還容易被發現。」柯南大聲說,故作嫌棄地皺著眉頭,「如果讓我發現有人碰過我的食物,我一定不會再吃的。」
安室透點頭:「下毒這樣的殺ㆍ人手法一旦引起被害人警覺就很容易失敗,凶手大概也是這樣考慮的。」
「凶手又是怎麼知道藤木老師什麼時候回來的?如果太早拉上窗簾離開,而這期間有別人來房間,不就會殺錯人了嗎?」高木舉手提問。
「藤木老師不是體育組的嗎?體育老師要巡邏,午休時間都是錯開的,很容易就可以提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啊!」柯南說,「其他體育老師手裡應該就有時間表吧?」
山下臉色一白:「我是有啊,但你們不會就因為這個就懷疑我吧?」
「當然不會!你別擔心!」柯南只是激他一下,這會兒鏡片反光,唇角輕輕勾起。
「啊嘞嘞,警官,我發現一個問題!」他忽然大叫,嚇了旁邊認真看著他的奈奈生一跳。
「柯南,你又怎麼了?」目暮無奈道。
「我們來的時候,燈是關的!」柯南超大聲。
「燈是關的不是很正常嗎?」
「可藤木老師不是先開燈然後才去拉開窗簾的嗎?這裡東西這麼多,從辦公桌到門口一來一回要費好大的勁。如果是我的話,我大概就不會回來關燈了!」
「柯南,那樣可不行哦,那很浪費的……」
「不是啦,反正一會兒還要去巡邏,又不留在辦公室裡,快點吃完快點走不就好了嗎?」
柯南一指開關,再次大聲說:「可是,我們發現藤木老師的時候,燈已經是關的了!」
「柯南的意思是,從藤木死亡到發現屍ㆍ體這段時間,也許有人為了讓我們不要那麼快發現開關的問題,而回來特意關了燈。」安室透好心地替他翻譯,「當然,這也只是一種可能性。」
柯南松了一口氣,一副崇拜的樣子啪啪鼓掌:「安室哥哥好厲害哦。換句話說,我們只要查查幾位老師的手,也許會有收獲呢?畢竟只要走到辦公室門口就一定會發現倒在那裡的藤木老師,如果有人回來關燈,卻故意忽視了生死不明的藤木老師,那麼那個人就一定是凶手了,對吧!」
灰原哀從奈奈生身後露出半個腦袋,看著賣力營業的柯南,替他覺得累得慌。
毛利小五郎和園子他們都不在,現場的成年人裡沒有一個可以供他麻ㆍ醉的,再加上來自安室透和奈奈生兩個組織成員若有若無的視線壓迫,要成功引導警方破案真的快為難死柯南了。
偵探團這會兒終於聽明白問題的關鍵了。
光彥捏著下巴,突然開口:「我記得我們剛剛遇見山下老師的時候,他就正在洗手哦!」
「說什麼呢,山下老師洗得很粗糙,連肥皂都沒有打,哪有人手上有毒ㆍ藥的時候會那樣洗手啊!」元太一臉不贊同,「如果是我,肯定會至少仔仔細細搓八遍。」
奈奈生溫溫柔柔地補上一刀:「元太說的對,正因為山下老師的手上沒有毒ㆍ藥,他才會那樣洗啊。別看山下老師平時大大咧咧的,其實人很好的……」
目暮聽到這時,終於從她的碎碎念中驚醒:「等等,正是因為要表現得和平常沒什麼兩樣,才會在被你們撞見洗手時草草了事。山下太郎先生,不好意思,麻煩你配合一下我們鑒識人員的工作。」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山下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案情實在不復雜,連偵探團都在不知不覺中把握住了關鍵,奈奈生抱著胳膊,完全是一副已經破案的懶散樣子。見鑒識人員已經圍過去,她索性帶著幾個小孩先出去了。
邊走邊無聊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剛剛的對話,她整個人猛然間僵住。
辦公室裡,眾人剛出去,山下突然跪下來,開始痛哭流涕。
安室透聽了幾句,大概就是什麼想趁著學園祭出入校園的人多時下手,覺得這樣可以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嫌疑巴拉巴拉。
他懶得聽山下講他為什麼要殺死藤木,兀自走出辦公室,發現本該在走廊和偵探團站在一起的奈奈生竟然不見了。
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悄悄話,灰原哀見他過來,往最裡面縮了縮。
安室透裝沒看出她的反應,彎下腰:「怎麼就你們在這裡,七海老師呢?」
「老師剛剛丟下一句話就走了,讓我們留在這裡等著。」步美小小聲說。
元太和光彥湊在一起,臉上帶著點被震撼到的表情,喃喃,「七海老師剛剛跑掉的速度好快哦……」
「可是老師怎麼會說那樣的話呢,是我們聽錯了吧……」
安室透皺眉,不解:「所以,她走之前到底說了什麼?」
三個小孩你推我我推你,不知道為什麼都不敢開口。
最後還是灰原哀忍無可忍地復述了一遍。
她不敢和安室透對視,只是飛快將奈奈生的話原模原樣重復出來,連語氣都接近——
「她說,山下這個混蛋。」
第82章
安室透眉心一跳,直起身,不安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
他看向窗外。
處於學園祭中的校園熱鬧無比,操場上滿是閑逛的學生和家長,還有被裝點得異常好看的小攤位,到處洋溢著歡聲和熱情的叫賣聲。
畢竟是殺人案,學校裡又都是未成年的孩子,目暮警部剛剛怕引起大規模恐慌,並沒有大咧咧地開著警車從正門進。而是帶著警員們從後門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校園。
所以除了極少部分人外,大部分人還都沉浸在學園祭的氛圍裡,對剛剛發生的慘絕人寰的案件一無所覺。
安室透此時就望向了操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試圖從中找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老師剛剛走出門的時候,臉色突然就變了。」步美舞著小手繪聲繪色地講,「然後七海老師一下就衝出去了。」
步美沒說的是,剛剛望著七海明裡的背影,她恍然有點聯想起就在不久前聽見尖叫躥出去的安室透和柯南。
想不到七海老師也有那樣的一面啊。
「山下……」安室透在心底重復了一遍奈奈生的話,仿佛能想到她當時怒氣衝衝的語氣。
她在他面前都很少爆粗口,更別提以七海明裡的身份和小孩們相處的時候。
奈奈生是想到什麼,才讓她突然難以克制自己的情緒了嗎?
安室透試圖順著奈奈生的思路去思考。然後在某個瞬間表情陡然陰沉下來。
步美把嘴巴張成一個圓圓的O型:「對……剛剛的七海老師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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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分鐘後,江戶川柯南匆匆從教室裡跑出來,在門口來了一個急剎,鞋底在地面上呲出刺耳的摩擦聲。
「安室哥哥人呢!」他臉色大變,急得額角冷汗都滲出來,結果就看見走廊裡的幾個小孩全都是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灰原哀則是緊皺著眉,抱臂靠在牆邊,不知道想什麼想得出神。
「你們這是怎麼了?」柯南一愣,緊接著又急切道,「沒時間管那麼多了。剛剛在洗手池那裡,在山下老師之後緊接著洗手的那個女生,你們還有印像嗎!得趕緊找到她才行!我們分頭行動……」
他急促的話語被灰原哀冷靜打斷:「黑色長發扎成馬尾,綁了一個紅色的蝴蝶結,穿著普通的學生制服,胸前貼了一個鬼屋通過的紀念貼紙,手裡還拿著2年B班的cosplay咖啡廳友情提供給前一百位顧客的小玩偶……」
「整個學校一共有兩個班級辦鬼屋。但提供貼紙的只有位於四層的三年A班,2年B班在三樓,而洗手池在二樓——
說明那個女生是從最頂層的教室開始一路逛下來的。一個小時多過去,以正常逛的速度,這時應該已經到操場了。」
她頓了頓,回想起那個人臨走前飛快留下的話,抿了下唇,然後在柯南迷茫的表情裡接著說:「除了操場之外,下午兩點准時開始節目表演的禮堂也是需要重點尋找的地方。但他們兩個人應該已經去了。」灰原哀想嘆氣。
「灰原,這推理是怎麼回事?」柯南被她脫口而出的推理震撼到,一時連焦急都忘了。
「不是我,是安室……先生,剛剛聯想到的。」
安室透甚至還猜到奈奈生會第一個去操場找人。所以剛剛走的時候直奔的是禮堂的方向。
想到這裡,灰原哀表情微妙。
「喂,江戶川,你覺得陌生人之間的心有靈犀這種東西,常見嗎?」
柯南:「?」
這什麼鬼問題?
「現在是問這個的時候嗎?」柯南相當直男,當機立斷換了話題,「灰原、光彥,你們幾個去叫目暮警部他們去洗手池那裡取證,把那個水龍頭指給他們看,他們會處理山下留下的毒ㆍ物的。」
「誒?水龍頭也被下毒了嗎?」元太還沒懂。
光彥被這麼一提醒,大驚失色:「對啊,山下老師當時用沾著毒ㆍ藥的手碰過水龍頭!」
步美不解:「但那麼點應該沒事吧?」
「氰ㆍ化ㆍ鉀是劇毒,口服致死量在1-2mg每kg。換句話說以高中女生的體重,0.1g就有可能致死,我們不知道當時山下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
但他攜帶的針劑裡儲存的含量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成年人的致死量,總之你們趕緊去找目暮警部!」
柯南不敢再浪費時間,拔腿就往帝丹高中的廣播室跑。
山下帶的針管容量大概在10ml,氰ㆍ化ㆍ鉀屬極易溶的物質,10ml飽和溶液裡至少有7g……灰原哀快速算了一下,臉一白。
那水龍頭不知道被多少人碰過,第一個女生是最危險的。但後面的人一定多多少少也沾上了……哪怕夠不到致死量,也有可能會導致大規模中毒。
灰原哀直接鑽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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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不大,很好排查,安室透從禮堂出來,在路上聽到了在整個校園回響起的廣播聲。
「由於水龍頭遭到污染,今天中午十二點過後到現在這段時間,曾經在教學樓二樓洗手池洗過手的同學,請不要觸碰食物,並盡快來保健室一趟……再重復一遍……」
是一個中年男性沉穩的聲音,但廣播室裡坐的到底是誰就不知道了。
安室透心裡稍定,快步走回操場。
大概是他運氣好,這次找了沒兩個攤子就從人群中發現一雙毛茸茸的耳朵,一上一下晃動,時不時消失在視野裡,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他穿過人群,終於看見奈奈生。
她一手拿一個快化掉的冰激淋,另一手拿了個手帕,正充滿歉意地幫一個女孩擦著制服上的痕跡。
腦袋一點一點,是因為她一直在彎腰。
身後的尾巴也隨著她動作晃動,引來不少視線。
「真的很不好意思,是我剛剛走路沒看路才會撞到你……」奈奈生直起身,再次道歉,「手上的冰激凌可能得去洗洗,然後你可以去2年B班找我,那裡有衣服可以換。」
雖然是cos服就是了。
「沒關系的,老師你真的不用跟我道歉。」那女孩連連擺手。
她留著黑色長發,扎成馬尾,頭繩上綴著大紅色的蝴蝶結,正是他們在尋找的目標。
校園廣播再一次響起,女孩凝神聽了半晌,忽然叫了聲,「我剛剛也去二樓洗過手啊!」
「是嗎?」奈奈生把手裡的甜筒脆皮扔到垃圾桶,關切地看向她,「那剛好,你快去保健室吧。」
「好,老師我先走了!」
「記得來2年B班找我!」
奈奈生做戲做全套,把手做喇叭狀,在匆匆離開的女孩身後喊道。
說完,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啊,你來啦。」奈奈生回頭看向身後的安室透,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好險,就差一步,我剛找到她的時候她那個脆皮甜筒已經快吃一半了……」
「有搭檔在還單獨行動?」安室透不太贊同地看她,「明明叫我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因為我覺得不需要嘛。總共也沒幾個地方需要排查。其實手不碰到食物的話就是安全的。所以最危險的就是那些販賣需要用手拿著吃的食物的餐飲店。
那種店一共只有幾處,操場上小攤多,需要排查的也多,我第一目標肯定是操場……再來就是有爆米花賣的禮堂。你在我之後出發的話,直接去禮堂就好了。」
奈奈生把兩人的行動軌跡安排得明明白白,說完看向安室透過來的方向,像得到印證,得意地一挑眉,「你不是也照著我的想法行動了嗎?」
她笑起來時臉頰兩側陷下一點,露出淺淺的痕跡。安室透看著奈奈生那一臉自得,忍不住想抬手捏捏,礙於人多才忍下了。
其實不止這次,平時出任務時奈奈生也常突然蹦出一些跳脫的想法,就像之前在晚宴一樣,擅自行動,幸好安室透總能及時地給她援助。
他臥底時大部分都是在單獨出任務,偶爾和貝爾摩德或者其他人搭檔時也總會提前商量好計劃,然後精准地執行各自的部分。
更別提作為公安出外勤時,手下一大批人都是絕對聽從他號令的。
安室透從沒遇見過像奈奈生這麼胡來的搭檔。
但也偏偏只有她能讓他心甘情願縱容她的胡鬧。
拋棄事先制定的完美計劃,被帶進她任性的節奏裡,卻還覺得有趣。
就像相認之前在晚宴的任務上,他感受到的那樣——
久違的,腎上腺素飆升的刺激感。
無論是作為冰酒還是奈奈生,她身上好像都存在著深深吸引他的部分。
正如奈奈生對降谷零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冰酒在波本眼底也足夠特別。
但安室透有時又覺得沒辦法將這幾重身份區分得那麼徹底。
畢竟歸根結底,奈奈生會那樣做,還是出於對降谷零的無條件信任。
奈奈生說的是對的。
只要面對的是彼此,他們大概就永遠無法做到公私分明。
……
少年偵探團一行人趕來操場時,正撞見伯爵垂眸盯著一旁的狼少女,目光深邃。
灰原哀的步伐一頓,望著站在一起怎麼看怎麼和諧的兩人,眼神再一次變得異樣。
從剛剛看著安室透毫無障礙地理解了奈奈生的意圖、朝著禮堂衝過去的時候開始,灰原哀就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了。
說到底,波本到底為什麼會和奈奈生一起出現在帝丹?
他真的是來監視的嗎!
冷靜下來思考的話,奈奈生怎麼可能會把那麼危險的存在主動帶到她身邊?
所以……所以……
「安室哥哥現在看起來才是平時溫柔的樣子嘛,剛剛好嚇人。」步美心直口快地說。
灰原哀:「……」
想到步美口中安室透展現溫柔的對像,她又坐立難安起來了。
不……可……能……
安室透回過神,立刻掩下眼底的情緒,失笑:「抱歉,因為太著急了。」
奈奈生在步美面前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步美,我也嚇到你們了嗎?」
剛剛太生氣一時沒忍住情緒,奈奈生正思考著怎麼補救,就看見面前三個小孩眼睛亮晶晶的,異口同聲大聲道:「不,老師剛剛超帥的!」
奈奈生:「?」
從廣播站回來的柯南已經收起變聲器,此時站在眾人身後,不動聲色打量著奈奈生和安室透。不知道在思考什麼,一張稚嫩的小臉上帶著不符合年齡的深沉。
在那之後警方經過和校方溝通,暫時停止了學園祭,並對校內做了消毒處理。
幾個碰過水龍頭的學生也被帶去洗了手。幸好他們足夠幸運,誰都沒來得及觸碰食物,這起案子最終在發展成更嚴重的地步之前就被順利解決了。
皆大歡喜,唯一不開心的大概只有學生們了。
奈奈生換好衣服回到教室,就看見少年偵探團的幾個人還有小蘭正圍著教室角落,一臉擔心。
「怎麼了?」她好奇地湊過去,在人群中間發現了一個抱著自己蹲在牆角、郁悶到長滿蘑菇的園子。
「老師……」園子幽幽地回過頭,「我們帝丹,難道是被詛咒了嗎……我只是想要一個正常的學園祭啊!」
奈奈生想起園子充滿熱情地准備好的那幾十套cos服,頓時滿懷同情。
就在園子哭唧唧地准備朝她撲來時,安室透也換好衣服回到了教室。
「馬上要封校了,如果大家下午沒事的話,要不要一起去波洛呢?」
他笑著提議,同時瞥了眼正把整個人倒向她懷裡的園子穩穩接住的奈奈生,「園子小姐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我也許可以給大家做點什麼,彌補一下學園祭被暫停的遺憾。當然如果大家沒空的話就算了……」
「有空!」園子嗚嗚嗚,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叫,「我現在是全世界最有空的人了!」
偵探團的幾個高興得一蹦一跳:「我也想去,聽說安室哥哥做飯很好吃,我們還沒嘗過呢。」
「安室哥哥,你會做鰻魚飯嗎?」
「安室先生,這樣不會太麻煩你了嗎?」只有小蘭很懂事地問,「我們這裡這麼多人呢,還有小孩子們。」
安室透笑笑:「沒事,店裡這個時間應該很空。就當是我請你們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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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到波洛,另一位店員榎本梓很高興地迎接了他們,奈奈生和她是第一次見面,在自我介紹之後本想自來熟地坐到吧台,卻被灰原哀一把拽走了。
「啊,等等——」
奈奈生擺出爾康手,戀戀不舍地看著吧台的位置:那可是能直接看到吧台內做飯場景的絕佳觀賞台啊——
安室透拿出圍裙給自己系上,好笑地看了眼被強行拽走按到軟沙發上坐著的奈奈生。
後者一會兒回一下頭,顯然是心心念念地惦記著他面前這個位子。
「喂,你看什麼呢?」灰原哀壓低了聲音叫她。
她還警惕地縮在角落,盡可能讓奈奈生擋住安室透的視線。但不知為什麼,神情裡除了警覺,好像還多了一些復雜的東西。
「波本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灰原哀用氣音問她,「你們倆又為什麼會在一起?」
吧台這會兒已經被小蘭園子還有偵探團他們團團圍住了,他們跑去欣賞安室透做飯,倒方便了兩人交談。
奈奈生於是解釋:「我回國之後,組織怕我跟你聯絡,就派了波本來監視我。他現在是我名義上的搭檔。」
「監視!」灰原哀差點沒控制住音量,「那他豈不是已經……」
「我還沒說完呢!」奈奈生沒想嚇她,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我說了你別生氣啊。」
灰原哀:「?」
她看看被眾星捧月圍起來的安室透,又看著面色相當不自然的奈奈生,慢慢說:「你說。」
奈奈生用指尖撓了下側臉。
「我們在交往。」
名義上的,搭檔。
實際上的,戀人。
「呃……」她再次躲遠了點,果不其然聽見灰原哀突然飆高的聲音:「哈!」
這一聲把咖啡廳裡其他人都驚到了,柯南本來就是不情不願被小蘭拎到吧台那兒坐著的,其實一直想去偷聽兩人的談話,這會兒急忙從高腳凳上跳下來,「發生什麼事了?」
「你先待在那別過來。」灰原冷冷開口。
柯南腳下一個急剎,茫然:「啊?」
「我跟七海老師有點話要說。」
安室透本來在洗菜,聽見灰原哀這句話時也跟著抬眸,就看見了一只在灰原哀逼人氣勢下、像被揪住後頸提起來的貓一樣可憐巴巴的奈奈生。
安室透:「……」
他想了想,回身從櫥櫃上拿了瓶果醬下來。
角落,奈奈生蔫蔫地在座位上坐著:「這要從哪裡開始說呢……」
一不能提游戲,二不能隨便曝光安室透的真實身份,她到底該怎麼和灰原解釋自己突然談上戀愛的事?
灰原哀爬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坐著,用審犯人的表情抱臂看著她:「你之前那個愛得死去活來非他不可的紙片人對像呢?」
奈奈生沒想到她會從這裡開始問,有點懵,「啊?」
灰原哀用小手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恨鐵不成鋼:「當初我勸你找個組織外圍成員交往的時候還讓我不要棒打鴛鴦的不是你嗎!」
「等等等——」奈奈生嚇得一疊聲,手忙腳亂地越過桌面想去捂她嘴。
但好像已經晚了。
「棒打鴛鴦?」
灰原哀面前的桌子上,有人輕輕放下一個瓷碟,上面是切好的花生醬和藍莓果醬三明治。兩人齊齊抬頭。
「七海老師,成語學得還挺好。」安室透似笑非笑地看她。
顯然是聽到紙片人對像那一段了。
奈奈生:「……」
你耳朵這麼尖也是當初聽我聲音練出來的嗎。
灰原哀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悄無聲息走過來的。但這會兒看他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
半是警戒,半是……審視……
有赤井秀一的前車之鑒,她現在對每個用威士忌做代號的男人抱有平等的不爽。
奈奈生獻寶一樣把碟子推到她面前:「你嘗嘗這個三明治!他做飯很好吃的……」
灰原哀垂眸看了眼,冷靜開口:「我喜歡兩種醬各塗一面的吃法,分別塗在兩層味道太淡了。」
安室透:「……」
奈奈生訕笑。
安室透頭疼地看她一眼,嘴角抽了下。
她們倆當初不會也是這麼一起針對赤井的吧?
奈奈生心虛的表情印證了他的猜測。
奈奈生捂著臉,過一會兒從指縫間偷偷看過去時,才發現安室透的表情好像不太對勁。
她一愣,頭頂緩緩升起一個問號。
這莫名燃起來的勝負欲是怎麼回事啊!
第83章
眾人在波洛邊吃邊聊,不知不覺晚飯時間都過了。
毛利蘭這才發現自己忘了給毛利小五郎准備飯,急急地要打包一些吃的回樓上的事務所,安室透於是順便就給在場的所有人打包了一份三明治帶走。
連奈奈生也分到了一份。
她低頭看著灰原哀淡定地從安室透手裡接過一個超大份打包盒,困惑。
「是我的錯覺嗎?」為了不讓其他人聽到,她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怎麼感覺你那份格外大呢?」
「啊,因為灰原同學家裡好像還有一個人吧。」安室透笑眯眯地接話,「我剛剛聽偵探團的小朋友們說了,是一位姓阿笠的博士對嗎?這會兒回去的話,博士應該還沒吃飯吧。」
奈奈生對著他默默露出敬佩的表情。
零好像總是想得很周到,總能事無巨細地把一切都打點好。
尤其在他主動想要展現這種能力的時候,就會顯得厲害到有點恐怖。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時刻都在關注周圍發生的所有大小事情。
灰原哀好像也沒想到他連博士的晚餐都考慮到了,打開包裝袋看了一眼,發現裡面裝的竟然是兩人份的沙拉和三明治。
「我聽說阿笠博士最近好像在控制飲食。」安室透輕描淡寫地補充。
灰原哀默默合上袋子,看了眼笑得像有只尾巴在身後亂晃的奈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
「多謝……」她輕輕點頭,很有禮貌地替博士道了謝。
奈奈生這會兒也美滋滋地打開了自己的袋子,發現裡面裝的竟然不是吃的。
不透明的包裝袋裡整整齊齊碼著幾塊單獨包裝的和果子,是她喜歡的口味,可是這好像不是波洛店裡賣的。
奈奈生詫異地想拿出來:「是不是裝錯了……」
她話音未落,肩膀被人輕輕撞了一下,轉過頭,安室透對著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奈奈生噤了聲,不解地看他。
怕被還在興高采烈聊天的小孩子們注意到,安室透很快將手放下,壓低聲音,「那是梓小姐今天早上帶來店裡分給我和店長的……平分的話數量不夠,就都給你了。」
「店裡有的東西在家也可以做,你餓的話,晚上回去再單獨做給你。」
他偏心偏得相當明顯,就是忘了旁邊還站著一個離他們很近的灰原哀。
灰原哀個子小小,很容易被忽略,這會兒兩只手抱著自己的超大號打包袋,睜著半月眼重重咳嗽一聲。
把兩個大庭廣眾之下偷偷摸摸談戀愛的人嚇了一跳。
奈奈生差點蹦起來,反應過來,彎腰從她手裡拎起那個袋子:「我幫你拿。」
似乎是試圖收買她,她悄咪ㆍ咪從自己的袋子裡拿了一個和果子放到灰原哀的袋子裡。
過了會兒想到她家裡還有一位阿笠博士,奈奈生捂著胸口,痛心疾首地又放了一個進去。
做這些的時候,安室透就帶著點無奈又好笑地看著她。
灰原哀抬頭望著兩人,抿了下唇。
奈奈生能在身為組織成員的波本面前擺出這副樣子……大概是真的很信任他。
不是作為波本和冰酒在交往,而是作為真正的他們嗎?
灰原哀的表情有點難以捉摸,但緊繃的身體卻漸漸放松下來。
「安室先生,我家裡派了車來接我,我准備順便送這群小孩回去——畢竟時間有點晚了。」
園子在這時拿著手機走過來,有點為難地說,「但車裡只能再坐下三個人……安室先生,不知道你有車嗎?」
小蘭和柯南可以直接回樓上的事務所。但偵探團其他四人還有奈奈生就只能靠自己回去了。
安室透很快答:「那就麻煩園子小姐帶著元太、步美和光彥一起走吧,我來送七海老師和灰原同學。」
「啊,那就麻煩你了!」小蘭顯然也在苦惱,聞言眼睛一亮,跟著道謝,「那柯南,我們先走吧,爸爸還在等呢。」
「誒!」柯南收回投在安室透身上的視線,撇了撇嘴,突然任性起來,「不要嘛,我不想回家!」
小蘭:「柯南?」
「小蘭姐姐,我今天能不能去博士家玩?」柯南睜著圓圓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拜托她,「我想去,安室哥哥的車應該還能坐下一個人吧?」
「這樣會很麻煩安室先生的……」
「誒,安室哥哥,拜托你了。」柯南於是轉而向安室透發起了可愛攻勢,那一雙狗狗眼誰看了都很難拒絕。
奈奈生看得一愣一愣的。
每一次想到柯南的皮囊下裝著的是游樂場那個臭屁哄哄的小鬼頭的靈魂,她都忍不住覺得震撼。
話說,想跟著他們一起走,果然還是懷疑她和安室透嗎?
說實話,看著柯南這麼嫻熟地使用撒嬌大法,換任何一個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組織成員過來,怕都會被他騙過去——
覺得這只是個有點任性的小學一年級生,絕對聯想不到工藤新一身上。
只可惜奈奈生有之前在游戲裡獲得的情報做天然優勢。而且她還很不厚道地順手把情報分享給了自家男友。
如果賣力演出的工藤新一知道他早就暴露了,會不會很崩潰?
奈奈生忽然好奇了。
灰原哀隱隱意識到安室透也知道了工藤真實身份這件事,並且非常好心地決定等他自己發現。所以這會兒也站在旁邊跟著奈奈生一起看熱鬧。
她沉默地和兩位成年人一起看完小柯南的表演,就看著安室透彎下腰:「可以是可以,不過跑車的後面有點擠哦,柯南你不介意嗎?」
「不介意!」
柯南擺出可可愛愛的模樣乖巧作答,一旁的奈奈生憐憫地搖了搖頭。
眾人道了再見,分別拎上了各自的打包盒,步美他們還沒忘記圍上來和安室透說謝謝。
最後園子帶著少年偵探團留在波洛門口等車,安室透則是開著自己的RX-7先出來了。
奈奈生讓柯南和灰原先坐上後座,然後熟門熟路地坐到副駕駛。
「先送柯南和小哀去博士那裡吧。」奈奈生一上車就說。
柯南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顆口香糖在吃,腮幫子微微一鼓,點了點頭:「好!」
至於灰原哀則是意識到她和安室透要去的地方大概是一樣的,才會這樣謙讓他們倆,透過後視鏡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奈奈生。
後者裝沒看到,哼著歌移開視線,完全就是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
後來的一路上,奈奈生偶爾望向後視鏡的時候,都能看見柯南臉頰一鼓一鼓的。
然後在她再一次無意間往後看去時,發現柯南竟然沒在嚼了。
奈奈生:「?」
口香糖呢?
……??
她覺得有點不妙。
看了眼在專注開車的安室透,又看了眼托腮望向窗外,似乎完全沒在注意車內情況的灰原哀,奈奈生坐立難安。
不能夠吧……應該不會有人干出用口香糖包著竊聽器貼車上這種事吧?
奈奈生想像了一下安室透在RX-7裡翻出一粒口香糖的場景,糟心地閉上了眼。
她不是很想看到男朋友暴走的畫面。
奈奈生發散思維了一下,假如這裡坐著的是琴酒或者其他人,以組織那群家伙愛車如命的性子,估計各個都會震怒。
畢竟,那可是口香糖啊!
飆車把車撞報廢都能忍,可是口香糖粘到車上絕對不能忍,這難道不是常識嗎?這小偵探怎麼這麼擅長在別人雷區蹦迪呢?
車剛在博士家停穩,奈奈生就第一個跳下了車。
借著幫灰原拎打包盒的功夫,順帶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車後座。
一旁的柯南看得心驚肉跳的:這個叫七海明裡的女人果然很可疑。
找了一圈,沒發現竊聽器的痕跡,奈奈生有點疑惑地看著柯南和灰原下了車。
「七海老師,安室先生,你們要進去坐坐嗎?」柯南很快鎮定下來,發出邀請。
「不了,這條路不能久停,七海老師,你要不要送他們進去?我可以在這裡等你。」安室透看了眼奈奈生手裡拿著的灰原哀的打包袋,問。
奈奈生點頭,送柯南和灰原進了院子,在門口和來開門的博士打過招呼,這才准備轉身離開。
柯南不知道為什麼,動作慢騰騰地走到了後面,等博士和灰原都先進去了,他這才像忘了什麼一樣突然拉住奈奈生的袖子。
「七海老師……」
柯南剛出口的話卡在了嗓子裡,猛然間驚恐地睜大雙眼。
奈奈生像背後長眼睛一樣,在他碰到她袖口之前就回身拉住了柯南的手腕,牢牢卡住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她看了眼柯南那只被他固定住的手,指尖上什麼都沒有。與此同時柯南另一只手本能往身後藏,奈奈生瞥見那只手上的一點白色,倒吸一口冷氣,瞳孔地震。
他不會想把口香糖粘她身上吧!
這還不如粘降谷零他車上呢!
柯南冷汗都快滴下來,試圖打哈哈蒙混過關:「對不起七海老師,我們學校最近很流行這樣的惡作劇。」
奈奈生:「……」
她突然覺得有必要提醒他幾句。
奈奈生蹲下來,緊緊盯著小偵探那雙寶藍色的眼睛,一字一句:「答應我,永遠別試圖在組織成員身上裝竊聽器,行嗎?」
她收起七海明裡一貫的溫和,身上釋放出一點和那群家伙在一起才會帶著的氣場。
工藤新一明裡暗裡和組織打了那麼多次交道,應該對這種氣場很熟悉了才對。
柯南的瞳孔驟然緊縮。沒想到奈奈生會直接撕下偽裝,他面容劇變,但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喉嚨裡擠出一個音節:「你……」
「那群家伙都是再專業不過的反追蹤人才,就跟FBI或者公安一樣,我們上崗前也是有上崗培訓的。」
奈奈生很認真地跟他解釋,「就你這個玩具一樣的竊聽器,出不了半天就會被發現。」
她說完,嫌棄地皺了下眉,抓著他的手腕又默默挪遠了一點,忽然想起一件事。
貝爾摩德之前說朗姆和琴酒他們懷疑毛利小五郎的契機,就是因為在基爾身上發現了一枚竊聽器。那應該也是柯南搞的鬼吧?
別告訴她柯南就是把這玩意兒裝在了基爾身上……
琴酒居然能覺得這是FBI干出來的事情,他什麼時候這麼拉了?
還是赤井秀一在他心裡其實和會用口香糖裹竊聽器的高中生一個水平?
「七海老師,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柯南沒意識到奈奈生其實是在半開玩笑,看那表情,他大腦此時大概正在飛速運轉,並且非常後悔把奈奈生引來了博士家。
小偵探被嚇成這樣的畫面應該很少見,奈奈生惡趣味地想。
但她隨即就嚴肅回來。
工藤新一現在是和宮野志保站在同一立場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可能牽連到志保。
雖然目前為止他似乎已經有驚無險地和組織打了幾次交道——
奈奈生甚至懷疑貝爾摩德他們最近的幾次行動失敗應該都和工藤新一有關,但,他行事實在太冒失了。
一個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在眾人的掌聲和歡呼裡長大的高中生,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了不起了,但他的敵人可是組織啊……
奈奈生收緊了手上的力度,定定地看著臉色極其難看的柯南,「別再貿然行事了。」
她想擺出擅長的威脅語氣,但想起眼前的人只有17歲,猶豫半秒,到底還是一點點松開了手。
「小偵探,你會害死她的。」奈奈生聲音收緊,喃喃,「也會害死我……你知道嗎?」
她還半跪在那裡,視線和站著的柯南平齊。墨色長發自然垂下,年輕的面容姣好,如果不刻意擺出冷峻的表情,她其實是非常溫柔的長相。
江戶川柯南在她松手的同時已經將手按上麻醉手表,卻在聽見那一聲小偵探時動作突然頓住。
他抬眸,瞳仁一點點縮起,望著月光下七海明裡的模樣,像透過她看見了另外的兩個人。
和七海明裡一樣的年輕,發型也相似,外表溫柔,實際上卻再堅韌不過的兩個人。
那兩個讓他一度覺得是因他而死的人。
麻生成實和宮野明美臨死之前,都曾經用小偵探叫過他,奈奈生無意間叫出來的稱呼,讓她的形像在江戶川柯南眼底忽然和他們兩人重疊在了一起。
他眨了眨眼,心底的情緒忽然洶湧,垂下頭,手還搭在麻醉手表上,但也無意識地放輕了力度。
奈奈生皺眉,透過反光的鏡片,看到柯南那張稚嫩清秀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屬於他真實年齡的表情。
變小的高中生偵探一直很擅長偽裝,這一刻卻好像疲憊到連偽裝都忘記了。
寶藍色的眼眸低垂,表情晦暗,奈奈生忽然意識到,即使是高中生也不該露出這樣的表情的。
她開始後悔了:「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工藤新一已經做得夠好了。
身後,RX-7的車燈閃了下,她似乎已經在這裡停留太久了。
想起安室透剛剛說的那句這裡不能久停,奈奈生嘆了口氣。
「我不是你的敵人。」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行動,或許可以找我商量一下。」
奈奈生說完,起身要往回走的時候被身後人冷靜的語調攔下。
江戶川柯南用屬於工藤新一的語氣開口,「七海……小姐,你是在組織裡和灰原認識的,那你認識宮野明美嗎?」
聽他壓抑艱澀地叫出那個名字,奈奈生腳步一頓。
「認識啊……」她回眸笑了下,「她是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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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走出院子,回頭看了眼。
透過博士家庭院的大門,能看見亮著燈的玄關處,柯南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進到屋裡。
她笑容漸漸消失,有點疲憊地揉了下臉,邁步要往RX-7旁走,余光忽然瞥見陰影裡有個人動了下。
「你怎麼下車了?」奈奈生望過去,發現安室透靠在阿笠博士家正門外的圍牆旁,驚訝道。
安室透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本來是想下來看看隔壁的工藤宅……」
卻不小心聽到了兩人的談話。
他嘆了口氣,拋開繁雜的心緒,直起身,大步走過來把奈奈生攬在懷裡:「這樣會好一點嗎?」
他聲音溫柔得不得了,奈奈生卻覺得降谷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憑本能地在安慰她。
她把腦袋在他懷裡埋了會兒,然後認命地抬頭。
「我覺得你好像需要我解釋一下,剛剛那句姐姐。」
她仰起腦袋露出一雙無辜的大眼睛,降谷零低頭看她,在確認奈奈生真的沒有在難過了之後才稍稍松一口氣。
他於是跟著點頭,因為覺得太過荒謬和難以理解,語氣少見的帶著遲疑,「女朋友,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如果奈奈生真的是31歲,以宮野明美的年紀,怎麼也做不了她姐姐啊。
降谷零白天逛學園祭時就隱約回想起滿月之夜的時候,奈奈生好像確實和宮野志保說過她是把宮野明美當姐姐的。
但當時他一心只想著aptx-4869的事情,心情激蕩,以至於對後面的對話記得其實並不清楚。
直到剛剛又聽見一次,才終於確定奈奈生真的說過這句話。
奈奈生聽他叫自己女朋友就有點想笑,看著降谷零一臉大寫的懷疑人生,吞吞吐吐:「21,不過夏天過去就22了,其實差的也不多。」
「所以你當初……」
降谷零露出果然如此的震撼表情,抱著她的手微微顫抖,「真的只有11歲嗎!」
奈奈生:「?!」
第84章
奈奈生很快明白降谷零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誤會,看著某人神情恍惚的樣子,心裡一咯噔。
誤會大了……
「你聽我解釋……」奈奈生拽了拽他袖子,左右看看,「這裡不方便,先回家吧?」
降谷零沉默地點頭,回身上車。
奈奈生:「……」
頭疼……
兩人回到公寓,奈奈生跟著降谷零進了他家。
在客廳端正地坐下,還不忘給自己倒了杯茶。
終於做好萬全准備,並且在心裡過了好幾遍腹稿,奈奈生終於清了清嗓子開口:「咳,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認識那會兒我就說過,我們是被一個特殊的裝置連接起來的。」
降谷零點頭,正是奈奈生當初這個解釋幫他接受了虛空中突然出現一道人聲這種超自然的現像。
「後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漸漸發現那個裝置不光連接我們,而且它還改變了時間流速。」
奈奈生小心翼翼地措辭,「比例差不多是一比十,換句話說,雖然我們通過裝置相處時時間是一樣的,但每次我離開後再度使用那個裝置來找你,就會發現,當我這裡過去一天時你那裡已經過去十天了。」
「你想想,連aptx-4869這種可以扭曲時間的藥物都存在,這個裝置聽起來其實也沒那麼不科學,對吧。」奈奈生一臉誠懇。
降谷零的表情緩緩僵硬,「這就是你每次來找我都會隔一段時間的原因?所以那五年……對你來說只是半年。」
降谷零實在太聰明了,奈奈生訕訕:「對……然後在我回日本的時候,那個裝置突然就沒辦法使用了。然後……我就在酒吧見到你了。」
終於將這一切如實講出來,奈奈生心底其實很不安。
五年和半年,當然無法等值。
對零來說,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細水長流、花了數年慢慢積累起來的。
而對奈奈生來說,不管她後來怎麼想的,那一開始真的只是場游戲罷了。
前期好感值的積累也相當迅速,他們很快就變成關系穩定的朋友,中間幾乎沒什麼挫折。
而奈奈生也是在逐漸相處中才漸漸開始將降谷零不止當做一個游戲人物來看待的。
更別提降谷零還多等了她五年。
奈奈生有點坐立難安,絞著手指,「零,你不會不開心吧。」
她越想越慌,怕降谷零覺得她的喜歡沒那麼經得起時間考驗之類的……再一看降谷零還一臉復雜表情坐在原地,奈奈生干脆從自己坐著的小沙發上起身,移到降谷零身邊。
「你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瞞你,是真的沒想好怎麼說。」
降谷零回過神,看奈奈生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頓了頓:「我沒生氣,這比起你當年才11歲要好接受多了。」
「那你剛剛在想什麼?」
「我是在想,你說的那個裝置不見了之後,我們的時間流速真的就一樣了吧。」降谷零輕咳一聲。
奈奈生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脫口而出:「所以你其實是在擔心等你七老八十了我還是二十歲嗎?」
降谷零:「……」
被奈奈生亮晶晶的目光注視著,降谷零微微頷首,艱難開口:「應該不會吧?」
奈奈生:「……」
她捂住心口,小鹿亂撞。
救命,被男朋友可愛到了怎麼辦。
「不會的,真是那樣的話也太不科學了。」奈奈生撲上去抱他,被降谷零接住,「嚇死我了,我剛剛還以為你會很介意那段時間差。」
其實奈奈生覺得零本來就該介意的。
「怎麼會……」降谷零詫異一瞬,理解了她的意思之後失笑,「就是我喜歡得比你久一點而已。」
奈奈生撲在他懷裡,聽見後半句時抬起頭,覺得心髒又開始跳得毫無章法。
她突然回想起空教室裡那個落在頸側的吻。
其中帶著侵略性十足的暗示,代表著什麼含義不言自明。
兩人對視,曖昧在逐漸升騰,房間裡的氣氛漸漸不對勁起來。
降谷零低頭親了她一下,瞥到牆上的掛鐘,恍然回神,原本已經逐漸暗下的眸光忽然恢復清明,「不早了,你明天還要去學校。」
已經整個人坐到他腿上的奈奈生:「?」
她懵懵地被降谷零送到門口,「等會兒?」
都是成年人了,怎麼還得按時睡覺呢?
事實證明降谷零確實是想讓她按時上床睡覺。因為他送她到門口之後又回屋了一趟,再出來時手裡端著杯熱牛奶,塞到她手裡。
還彎腰在奈奈生額上落下了一個吻:「晚安。」
奈奈生:「??」
她被降谷零這行雲流水的一套操作成功打發走,懵懵地端著牛奶,一步三回頭地走回了自己家,坐到床上呆了好一會兒,抬手摸了摸自己還帶著熱度的腦門。
從脖頸到額頭,明明都是身體上的地方,親吻的含義卻完全不同。
奈奈生直到這會兒才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
草(一種植物)。
她是不是被男朋友當小孩哄了!
⚹
降谷零送走奈奈生,走到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支著洗手台看向面前的鏡子。
到底還是有點難以適應。
一直以為比自己大了接近四歲的人,原來是小了七歲有余的年下,換誰一時半會兒都接受不了。
降谷零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半天,隨手拿毛巾擦過臉,拖了把椅子在書桌前坐下了。
打開電腦,猶豫半晌,還是在搜索框裡輸入——
【女生會介意男朋友比自己大嗎?】
【找一個比自己大很多的男朋友是種什麼樣的體驗。】
【七歲的年齡差算大嗎?】
搜到一半,他想起什麼,抬頭看了眼日歷上近在眼前的生日日期。
降谷零:「……」
他刪掉了最後一條搜索內容。
重新打字……
【八歲的年齡差算大嗎?】
又思考片刻,謹慎地改成——
【七歲半的年齡差算大嗎?】
……
從成年之後就一直被人說童顏的降谷零,人生第一次陷入了年齡焦慮。
⚹
自從學園祭那天一起去過波洛之後,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同奈奈生的關系明顯一下親近起來。
奈奈生借機創造了幾次私下的偶遇,並且成功遇見了一兩次柯南和少年偵探團他們。
她主要是為了和灰原哀見面,順便觀察一下柯南的反應。
那天之後,柯南確實沒再試圖往她身上放竊聽器或者發信器了,也許是從灰原哀那裡聽說了關於她的事,看著奈奈生的眼神也不再充滿警惕和刺探。
只是明顯也並不算信任她。
奈奈生對此倒無所謂。
她非常能理解柯南的謹慎,畢竟是和組織成員打交道,小心一點總沒錯。
基爾還被FBI扣在醫院,組織和赤井兩邊都忙得團團轉,而柯南似乎也在其中插了一腳,不知道在調查什麼,最近一段時間也不太跟著毛利蘭出來了。
奈奈生見不到他也就見不到灰原哀,又因為帶著接近毛利小五郎的任務而沒被安排到營救基爾的任務裡,於是這幾天突然就清閑下來了。
她開始頻繁往波洛跑。
借口那天嘗過一次之後就深深愛上了波洛的料理,七海明裡幾乎每天都會准點來打卡,很快就在另一位店員梓小姐那裡混了個臉熟。
「歡迎光臨——」
又一個下午,奈奈生再度推開波洛的店門。
迎客鈴發出清脆的響聲,榎本梓的聲音跟著響起,在看見是奈奈生時,梓驚喜地睜大眼:「七海小姐。」
店裡客人不多,奈奈生在吧台前的位置坐下,梓笑著把菜單在她面前:「想吃點什麼?」
「一份招牌三明治,還有一杯檸檬茶,謝謝。」奈奈生沒看菜單就直接說。
「啊……」榎本梓有點尷尬地說,「抱歉七海小姐,安室先生現在不在,店裡暫時做不了招牌三明治……」
畢竟那個招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根本是安室透的招牌。
「誒……」奈奈生做出可惜的表情,「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我可以等等。」
「他說臨時有事,今天會晚點過來。」榎本梓把檸檬茶輕輕放在她面前,抱著托盤說,「不知道會等多久呢。七海小姐沒有留安室先生的聯系方式嗎?下次要吃招牌三明治的話,可以事先問問安室先生在不在,然後再過來的話就不會錯過了。」
「這樣會很打擾他吧。」奈奈生單手托著腮,笑笑。
「但店裡有很多常客都是這樣做的……」榎本梓說,「這麼想的話,安室先生每天要回復不少郵件呢,確實很辛苦。但他好像不太介意。」
果然是超人一樣的零。
奈奈生回想了一下平時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好像他的手機確實幾乎沒停過。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榎本梓便熱情地將手機遞過來,「所以,七海小姐,你需要安室先生的聯系方式嗎?經常有店裡的常客要他的聯系方式,他之前說過我可以替他轉告大家,所以你可以直接從我這裡存……」
「啊,不用了,謝謝你。」奈奈生回神,笑著拒絕了,「那樣還是太麻煩他了。」
其實她來之前確實想過要不要提前給降谷零打一個電話,但到最後又放棄了。
因為她最近在和零鬧別扭。
單方面的,在鬧別扭。
某人自從知道她的真實年齡之後,接吻的時候都變得收斂了。
奈奈生那天在學園祭被他撩得心癢癢,結果沒想到那天之後,降谷零大部分時候親吻都變成了蜻蜓點水式的……
她一開始還不覺得有問題,直到第二次接近午夜的時候被趕回去睡覺,才忽然來氣。
只是個猜測,不一定對,但降谷零該不會是嫌她年紀小吧?
他十八歲才一米七幾的時候她都沒嫌棄啊!
反應過來的奈奈生超級不爽,但又沒有不爽到不想見面——所以為了表示自己在鬧別扭,她在來之前特意沒有聯絡降谷零。
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坐在吧台前和熱情的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的場面。
奈奈生抿了口檸檬茶,後知後覺地被自己蠢到了。
果然談戀愛會讓人智商下降。
「說起來,自從安室先生來了之後,波洛連外送業務都開展起來了呢。」梓一邊帶著厚厚的隔熱手套將蛋糕送進烤箱,一邊說,「前不久安室先生還送外賣到夏川女士家裡去了,好像還順便幫她修了壞掉的水龍頭……」
榎本梓合上烤箱,笑盈盈地直起身,「所以如果七海小姐需要,也可以叫外送服務哦。」
「安室先生真的好忙。」奈奈生跟著附和。
在梓轉過身去忙別的事時,她指尖摩挲了下茶杯的杯壁,眼眸微眯。
夏川女士……
送餐到家還算是正常的業務範圍內,修水龍頭算怎麼回事?
她男朋友安室先生,每天真的好ㆍ忙ㆍ啊。
忙著競選米花町活雷鋒嗎?
奈奈生把手中的陶瓷杯攥的哢哢響,正想著要不要干脆打個電話過去,就感覺身旁有人坐下了。
「七海老師。」
那人剛坐下就叫了她的名字。
奈奈生轉過頭,發現對方是2年B班的學生。
她思索了下,「井上同學?好巧。」
男生長相清秀,有點緊張地抓了下身上衛衣的衣角,聽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時笑得有些靦腆:「不巧,我是聽說老師經常來這家咖啡廳,才特意過來的。」
「誒?」拿著菜單過來的榎本梓驚訝地發出了聲音。
沒看到還有個人在,井上磕巴了下,「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師很喜歡的店味道一定不錯。」
「這裡味道確實很不錯。」奈奈生點頭,在學生面前習慣性擺出溫柔模樣,把菜單推給他,「隨便點都不會踩雷哦,梓小姐的手藝很好。」
「哪裡……安室先生才是我們這裡的大廚。」榎本梓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井上聽到安室透的名字,難以察覺地頓了一下:「安室先生,就是上次學園祭過來幫忙的咖啡店的那位?」
見奈奈生點頭,井上微微皺了下眉,回想起那天。
自己想給老師拍照,結果被那個安室先生中途打斷,還擋住了……
後來他們還被鈴木那家伙要求穿上了情侶裝一樣的cos服,在校園裡一起逛了一天。
「安室先生一會兒就回來了,七海小姐正在等他回來做招牌三明治,井上同學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等等他。」榎本梓並不在意對比自己和安室透的廚藝,還熱情地推薦道。
井上詫異地揚眉,看著懶懶靠在吧台旁,有一口沒一口啜著杯裡的檸檬茶的奈奈生,這才明白她為什麼只點了這一杯飲料。
老師竟然是專程來店裡等安室先生的嗎!
哪有人會因為一個店員不在就不點餐了,還說要等到他過來的。
井上攥緊拳,耳朵染上一抹緋紅,裝作不經意地開口:「老師,你春假沒有和誰出去玩嗎?好不容易能放假的。」
「啊?沒有啊。」奈奈生一愣,「不然也不會這麼閑地在這裡坐著了。」
「老師沒有男朋友?」
他問得太漫不經心,奈奈生還沒反應過來,隨口說:「沒有啊。」
以七海明裡的身份,當然是沒有。
井上默默在她身邊松了一口氣。
七海老師長得實在太漂亮,自從她來帝丹之後,英語課上都沒人打瞌睡了。他一直在想,這麼年輕又有能力的老師,應該有很多人追才對。
還沒有男朋友真是太好了……
可是那個安室先生,存在感實在太強了。
井上有點焦急,又忍不住偷偷去瞥七海老師的側臉。
七海明裡靠在吧台旁,低頭在看手機,一縷頭發垂下來,被她輕輕撥到耳後,露出耳朵和修長的脖頸。
原本看著就不像25歲的人,加上休息日沒有穿正裝,隨意套著衛衣的七海明裡看著就像個在校大學生。和高中生的年齡差距從外表上看也完全不明顯。
井上狠狠心動了。
他余光瞥到奈奈生身後的玻璃門外,似乎有輛有點眼熟的白色跑車停在了路邊,心裡一動,急忙叫她:「七海老師,那你一會兒有空嗎?」
「誒?一會兒?」奈奈生轉頭看他,背對著店門,聽見門口迎客用的鈴鐺響了一聲,門一開一關,似乎有人走了進來。
她下意識要回頭,井上憋紅了臉,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制止了奈奈生轉頭的動作:「對,我想提前預習一下下學期的內容,可以請老師陪我去一趟書店選兩本教輔嗎?作、作為回禮,我可以請你吃飯——」
所以別在這裡等那個安室先生了!
井上很想大聲這麼說。
奈奈生遲疑半秒,覺得以七海明裡的人設,這會兒應該爽快地答應下來才對。
「吃飯就不用了……」她張了張口,剛說到一半,面前就重重落下一本菜單來。
書角險些砸到井上的手,他急忙收回拉著奈奈生手腕的手才逃過一劫。
「這位客人,你還沒有點餐吧。」安室透站在吧台內,還穿著常服,正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口,「在波洛說要請七海老師到別處吃飯,是想拐走我的客人嗎?」
他挑眉笑了下,眼底沒什麼笑意,輕嘆,「這可有點難辦了。」
「不行嗎?」井上看出那菜單是故意丟過來的,少年一下被激起來,像一只炸毛的小獸,「我只是想拜托七海老師幫我選教材而已!」
「學生身份確實是個很方便的借口。」安室透點頭,淡諷,「但從老師的角度,被學生這樣邀請會很為難。井上同學,不知道你有沒有考慮過這點?」
他語氣算不上冷,始終淡淡的,卻自帶年上者的威嚴。
奈奈生很少看見安室透擺出這副樣子,明明長了張混入高中生中也毫無違和感的臉,居然還會對別人進行說教……她新奇地睜大眼。
井上看著靦腆,到底也是十七八歲最容易熱血沸騰的年紀,漲紅了臉憋出一句:「七海老師又不是安室先生的什麼人,這件事應該和你沒關系吧!」
「沒關系?」安室透轉頭望向奈奈生,語氣柔和些許,「是七海老師這麼說的嗎?」
「不是嗎?她剛剛親口說的啊!」
「是這樣嗎?七海老師。」安室透抿了下唇。
完全可以當做波洛招牌的某位超帥氣的店員露出一個有點困擾的表情,搭配微微下垂的眼角,奈奈生居然從中讀出一絲絲委屈。
奈奈生睜大眼睛看著安室透,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說好不要暴露關系的啊。
「虧我聽說七海老師在店裡等,一收到梓小姐的短信之後就立刻趕回來了。」
下一秒,安室透嘆了口氣,「原來在七海老師那裡,我們之間完全沒ㆍ有ㆍ關ㆍ系啊。」
奈奈生:「……」
當年那個被勾勾手指都會臉紅到脖子根的零,到底是什麼時候背著她修煉成這幅游刃有余的樣子的!
這就是從年下到年上帶來的質變嗎?
「我確實是在等安室先生的招牌三明治。」奈奈生干笑了下,「抱歉啊井上同學,今天可能沒辦法去書店了。不過我可以把推薦書目寫給你……」
「老師不去就沒有意義了。」井上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梗著脖子說。
奈奈生一個激靈。
井上同學,你原來是這種青春校園戀愛劇男主角的人設嗎?
長相清秀的男生眼圈有點紅,直直盯著奈奈生,忽然大聲:「七海老師,難道年紀小就不行嗎!」
安室透:「……」
這突然熱血的走向,他有點跟不上。
正為年齡差而苦惱的奈奈生:「……」
無話可說……
甚至還狠狠地產生了共鳴。
偷偷蹲在角落看熱鬧的榎本梓:「……」
太刺激了,好想拍下來。
「井上同學,你現在是需要好好學習的年紀。」店裡還有梓他們在,要維持七海明裡的性格,奈奈生只得委婉勸道。
話都說開了,井上有點不依不饒的意思:「我好好學習,以後就不會像安室先生一樣快三十歲還在咖啡廳打工了,那樣老師你能不能考慮我一下?」
快三十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奈奈生覺得自己幻聽到了身旁人神經繃斷的聲音。
她眨了眨眼,總覺得空氣好像突然有點冷,旁邊的井上表情也突然僵硬了。她回頭望向吧台。
大受震撼……
有個人打開了波本模式在營業啊——
套著黑圍裙的某黑衣組織高級干部站在吧台內,對著面前的高中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讓喜歡的人感到困擾,是追求別人的最糟糕的方式。你覺得呢,井上同學?」
最後叫他名字的時候,安室透幾乎是一字一頓,井上忽然覺得有一股寒氣從脊椎骨往上竄起。
這位金發黑皮的帥氣店員是米花町聞名的好脾氣,可站在他面前的安室透一如既往表情溫和,卻又總讓他感覺有哪裡不對。
明明在笑,可是為什麼總讓他覺得……
好可怕啊QAQ。
奈奈生看著井上像個被針戳破的氣球一樣氣場迅速癟下去,匆匆告別溜走。她望著他背影,在心裡為他默哀兩秒。
安室透已經迅速恢復了常態,做好三明治放在她面前。
榎本梓正在給店內其他客人道歉,離吧台有一段距離,安室透將盤子放在奈奈生面前時,兩人距離稍稍湊近了點。
他低聲,「七海老師,你看起來很受歡迎。」
「你吃醋了嗎?」奈奈生忘了鬧別扭這回事,捂著嘴笑。
安室透頓了下,果斷否決:「沒有……只是個高中生而已。」
他確實不覺得井上是個威脅,只是一進來就見他拉著奈奈生的手腕,讓安室透忽然心裡起了點火。
【只是個高中生。】
奈奈生心裡一動,突然不爽。
她做了個簡單的算術。
她和井上的年齡差是四歲,和降谷零的年齡差是七歲多。她覺得井上年紀小,那零只會覺得她更小。
井上在他眼裡只是個高中生,那她不也一樣只是個大學生嗎?
可惡……
「高中生怎麼了。你高中的時候我還喜歡你呢。」奈奈生惡狠狠地咬了一口三明治。
安室透本來正在吧台裡忙,突然停了動作,「我高中的時候你就喜歡我了?」
奈奈生:「……?」
這是重點嗎?
你已經完全不在意可憐的小炮灰井上同學的存在了是嗎?
她本來還想著或許井上這件事能刺激一下降谷零,最好能借著吃醋做點什麼,讓他回歸正常的相處模式……
但奈奈生觀察了半天,痛心地發現某人好像真的完全沒把井上放在心上。
是井上作為對手太不夠格了嗎?
她暗暗磨牙,琢磨起身邊適合作為降谷零對手的人選。
第85章
這天一早,灰原哀拿著一大袋垃圾推開了博士家院子的大門。
她先謹慎地看了眼隔壁的工藤宅,然後才朝著丟垃圾的地方走去。
「你在看什麼?」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灰原哀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奈奈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還完全沒有是自己把她嚇到了的自覺,跟著灰原往工藤宅的方向探頭探腦:「那邊現在沒人住了吧?聽說工藤夫婦現在不在日本。」
她很快收回視線,這時才想起來打招呼。
「灰原同學,早上好啊。」奈奈生一本正經地彎下腰來摸了摸她的腦袋,又順手替她拿過垃圾袋。確認了丟垃圾的地方在哪個方向之後,和灰原並肩朝那邊走去。
「你怎麼會在這裡?」灰原哀平復了一下才問。
奈奈生穿了一身淺灰色運動服,長發扎成馬尾,看著清清爽爽的。
她晃了晃腦袋,辮子也跟著晃悠,「我在物色合適的人選……順便晨跑。」
灰原哀:「?」
「什麼人選?」
「這不是你一個小孩子應該知道的。」奈奈生故作深沉,又轉而笑起來,「反正我跑著跑著就跑到博士家門口了,然後就遇見你了。真巧……」
垃圾站不遠,從工藤宅門口路過,右拐再走一段距離就是。
兩人丟完垃圾回來,快到工藤家那個大院子時,奈奈生忽然停住腳步。
灰原哀走出去一段距離才發現她停在了原地,回頭去看,只見奈奈生正若有所思地望著那氣派的獨棟建築:「工藤夫婦他們,最近回來了嗎?」
她回想著丟垃圾前看的那一眼,總覺得,眼前的工藤宅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是窗簾……被拉開了一扇。
奈奈生臉色沉了沉,幾步靠近工藤宅門口,正想再仔細觀察觀察,就聽見一道有些低的男聲響起:「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灰原哀在聽見那聲音時就火速躲到奈奈生身後,奈奈生愣了下,抬眸看過去,面前的男人留著顯眼的粉色短發,膚色白皙,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朗——
是非常少見的即使看不到眼睛、也依然能讓人察覺到那獨樹一幟的帥哥氣場的人。
奈奈生盯著那眯眯眼,又緩緩將視線下移,停在他手裡的黃色煮鍋和厚厚的手套上。
不是,等一下……
怎麼會有人端著口鍋在大馬路上走啊!
「請問你是?」奈奈生問,覺得面前這個人哪裡都怪怪的。
護了下躲在身後的灰原哀,她本能提起警覺。
突然出現的身高一米八幾溫和儒雅的大帥哥,端著他的鍋,很快地看了灰原哀一眼,然後才微笑道:「我是衝矢昴,因為租的房子出了點問題,昨天才搬到這裡來暫住。這家的主人暫時不在,拜托我幫他們看一下房子。所以剛剛看到你站在門口我還以為……」
他停頓了下,表明自己剛剛是覺得奈奈生很可疑才會出聲叫住她。
「哦,那是誤會了。我是帝丹高中的老師,知道工藤同學暫時請假。但是剛剛路過發現他家裡好像有人在住的跡像,還以為是哪來的小偷或者流浪漢偷偷住進去了呢。」
奈奈生歉意地笑笑,自我介紹,「我是七海明裡,請多指教,衝矢先生。」
她想伸手去和他握手,想起他手裡還有口鍋,這才收回去,「你這鍋是……」
「哦,我剛剛在煮咖喱,一不小心做多了,就想著給隔壁的阿笠博士送一點。昨天搬家的時候他幫了我大忙。」
那咖喱似乎還燙著,衝矢昴戴著一副淺藍色的隔熱手套,奈奈生瞥到手套和袖口之間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皮膚,目光微微凝住。
身後灰原哀抓著她的衣角,始終躲在奈奈生身後盡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反應和之前見到安室透時如出一轍。
宮野志保有著小動物一般敏銳的直覺,對靠近身邊的危險有著天生的洞察力,衝矢昴這個人既然讓她感覺到害怕,就說明他果然很可疑。
奈奈生有點擔心起來,猶豫著要不要跟著他一起去博士家,衝矢昴在這時卻好像發現灰原的不對勁,啊了一聲,「我忘了家裡還煮著別的東西,七海小姐,可以麻煩你把這些咖喱送給博士嗎?」
他語氣溫和,同時不容拒絕地把鍋推到她手裡。
奈奈生下意識接過,才發現握把處竟然只是溫熱的。
根本就不燙啊。
那個隔熱手套是干嘛的?
衝矢昴像知道她的疑惑,平靜補充:「出門的時候還是燙的,現在應該已經涼下來了,那就拜托你了,七海小姐。」
奈奈生看著他邁步走回工藤宅,步速正常平穩,根本不像在著急。
她回想剛剛瞥見的,衝矢昴手腕處的皮膚。
從臉來看,衝矢昴的膚色明明相當白皙,手腕那兒卻是更偏向正常男人的膚色。
那副多余的廚房手套,根本就是為了遮擋手部膚色才戴上的吧。
奈奈生表情冷冽,只花了極短時間就察覺出衝矢昴的不對勁,卻又覺得這種不自然像是刻意而為之。
她掀開鍋蓋,看著裡面明顯煮得不夠火候的咖喱,陷入深思。
匆匆端著這種東西出來,在她面前走一遭,是一種威脅嗎?
還是有別的含義?
被這麼一打岔,奈奈生忘了自己出門的目的。從博士家出來,她就直奔公寓。
在家裡搜了一天對方的資料,發現他竟然還是東都大學的研究生。
只是完全沒搜到任何論文之類,也不知道這個研究生是怎麼考上的。
她想起衝矢那張白皙俊秀的臉,輕咳一聲。
查到一半,手機響起新的消息提示。
【貝爾摩德:對了,有個情報你也許感興趣……】
【貝爾摩德:赤井秀一死了,被基爾親手殺死的。】
奈奈生隨意掃了一眼,在看清內容後整個人僵住。
奈奈生:「……」
哈?
開什麼玩笑,赤井秀一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死了?
她很快回復貝爾摩德,一個大寫加粗震撼不已的問號。
【貝爾摩德:是琴酒親眼看著基爾動手的……不過誰說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去調查。】
【貝爾摩德:勸你們別再浪費時間在毛利小五郎身上了。】
一個冰酒一個波本,兩位組織的高級干部天天在毛利小五郎身邊轉悠,說不准哪天就會發現柯南的秘密。
冰酒顧慮著灰原哀,可能還不會做什麼,但波本就不一樣了。
讓他繼續待在毛利小五郎身旁,簡直就像綁了一顆威力爆表的定時炸ㆍ彈。
貝爾摩德原本是希望兩人聽到消息後能轉移注意力去調查那個FBI的死。卻在收到冰酒回復時,心裡一梗——
【Ie:多謝你的好意。】
……
另一頭,奈奈生模棱兩可地回完這麼一句,便丟下手機。
知道貝爾摩德在焦急,她不介意讓她更焦急一點。
那個女人一直不願意讓他們接近毛利小五郎,究竟是因為什麼?她對那個原因越來越好奇了……但現在更重要的,還是赤井秀一。
奈奈生腦海裡再次浮現出衝矢昴的模樣。
突然出現的男人,似乎做過偽裝的面容,灰原哀反常的表現……
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那位小偵探明知道組織很可能會關注工藤宅,竟然還敢在這種時候放一個人住進來。
他絕對不是想害死衝矢昴。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有絕對的自信,認為衝矢昴並不害怕被組織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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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了一天,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房間昏暗,只剩電腦屏幕的熒光。
奈奈生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打開手機,看到好幾條新消息,都是來自頂著波本備注的零。
【Bourbon:吃飯了嗎?】
【Bourbon:今天要晚點回來。】
奈奈生看了眼送信時間,五分鐘前。
【Ie:還沒呢。】
她起身,琢磨著去下點面條,結果手機還沒來得及放下,降谷零就秒回了過來。
【Bourbon:出去吃吧。公寓附近有不少不錯的餐廳,你是不是還沒好好逛過?】
奈奈生瞪著這條信息,總覺得降谷零是預知到了她又想偷懶下泡面的事。
奈奈生一直覺得降谷零對她的濾鏡挺厚的,包括年齡的事,如果她沒有主動告訴他,他怕是至今還覺得她真的三十歲還長了一張二十歲的臉。
畢竟是花了那麼多年培養的認知,要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就像她的料理水平,如果她不主動展示廚藝,八成也不會暴露……吧……
奈奈生想了想,信心滿滿地回復:「好吧,剛好我今天懶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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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某處的地下停車場,降谷零靠在車邊,正一臉嚴肅地聽風見裕也做彙報。
手機響了一下,他拿起來,看到奈奈生回復的最新一條消息。
故作雲淡風輕的語氣,他卻好像能透過文字聽見她在那頭重重強調:「只是懶得做。」
他勾了下唇角。
風見結巴了一下,「降谷先生,我哪裡說錯了嗎?」
「沒錯,你繼續。」降谷零收起手機,平靜接上他最後的話,「那種情況下沒有別的選擇,鳴槍示警是對的……但如果你體力再好一點,一開始就追上嫌疑人的話,就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確實……」風見點頭,又有點懊惱,「我已經把每天鍛煉的運動量提高很多了,但果然還是不夠。如果是降谷先生過去,一定能追上他的。」
降谷零想說如果是自己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會讓那個嫌疑人找到機會逃跑。但考慮到風見的心情,他最終還是很體貼地沒有開口。
風見還在感慨:「不過說到體力,上次你讓我跟蹤的那個黑衣組織的成員,她真的好厲害。果然是因為年輕嗎?我就明顯感覺自己到了三十歲,體力明顯不如以前了。」
降谷零:「……」
風見裕也還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戳到了上司的痛處,很直男地重重嘆了口氣,「對了,聽說降谷先生在警校時期就是出類拔萃的天才,你覺得和那個時候的自己相比……」
「我覺得……」
降谷零面無表情打斷他:「體力下降的根本原因是你訓練不足,和年紀沒什麼關系。風見,從今天開始訓練量加倍。」
他用手裡的文件拍了拍風見的前胸,在後者懵懵地接住之後就松手,「三十歲還年輕不是嗎?十年前的我比現在差遠了。」
十八歲的降谷零,遠沒有現在成熟。做事容易衝動,雖然學業優秀,但各項技能都很生澀。
用游戲來比喻的話,如果現在的降谷零勉強算接近滿級,那麼當時的他不過是個lv.1的菜鳥罷了。
就是這樣的他,奈奈生居然也會說喜歡。
他想起奈奈生之前那句你高中的時候我還喜歡你呢,眼神柔和了不少。
風見愣了一下,看著降谷零突然溫柔的神色,覺得上司是在安慰自己,頓時感動得眼淚汪汪:「謝謝降谷先生!確實,十幾歲還太青澀了,其實我覺得男人最好的年齡是25、6……」
降谷零:「……」
他一秒收起剛剛難得一見的的柔軟,用死亡眼神看著風見,動了動嘴唇,吐出四個字。
「你沒救了。」
風見裕也被降谷零憤怒離開的車尾氣噴了一臉,站在原地自顧自陷入迷茫:怎麼了,公安不允許感嘆自己逝去的青春嗎?
第86章
奈奈生想了想,還是拿了個手機和錢包出門了。
公寓附近走不了多遠就有一片購物區和餐飲店聚集的地方,這個時間正是熱鬧的時候。奈奈生逛了逛,發現往裡走竟然還有一條酒吧街。
其中一家店門口站著一個顯眼的小個子。
江戶川柯南穿著他標志性的那一身藍西裝和紅色球鞋,打著那個可可愛愛的紅色領結,正站在一家酒吧門口探頭探腦。
「柯南,好巧。」奈奈生走過去,和他打了個招呼。
街上燈紅酒綠,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照在柯南稚嫩的臉上,她隨口吐槽,「這裡可不是你這個年紀的人該來的地方。」
不管是7歲還是17歲,都遠遠沒到能喝酒的年齡。
「話說柯南,給你個建議,如果真的不想引人注意,就穿點更日常的衣服吧。」
奈奈生一言難盡地看著柯南這一身極具辨識度的搭配——誰家小孩會天天穿這樣的正裝跑來跑去啊。
還是說他有什麼必須這麼穿的理由嗎?
「七海老師。」江戶川柯南老老實實和她打招呼,跳過了她關於自己衣著的質疑,「我是跟著小蘭姐姐來找小五郎叔叔的。但她說酒吧不是小孩子該進的地方,所以讓我在外面等著。」
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奈奈生面前暴露。但還是堅持要裝小孩,順便解釋了一句自己站在店外的原因。奈奈生聳了聳肩,在聽完他的話之後抬眸朝店內望去。
透過店家的玻璃窗,能看見酒吧昏黃的燈光,其中一張桌子前站了兩個人。
毛利蘭叉著腰,臉頰氣得鼓鼓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正大聲說著什麼。
她對面的毛利小五郎抱著酒杯死不撒手,坐在卡座的沙發上,別過腦袋像在鬧脾氣。
這才幾點就跑出來喝酒,居然還害得上高中的女兒不得不來酒吧找他回家。奈奈生看得直皺眉,徑直推門走進去。
柯南抓住機會跟在她身後偷偷溜進來,像個小尾巴似的。
「爸爸!就算你跟媽媽又吵架了,也不能跑來喝酒撒氣吧!回家吃飯了!」
進店之後朝著幾人靠近一點,就能聽見毛利蘭又氣又無奈的聲音。
「我才沒跟她吵架,是英理那個女人無理取鬧!反正你別管我了,趕緊帶著柯南回去。」
毛利小五郎大聲比比,同時不耐煩地揮揮手,「還有,這家伙又是誰?為什麼跟你在一起?」
他說完,警惕地看了一眼旁邊。
奈奈生腳步一頓,這才看到毛利蘭旁邊的陰影裡還站了一人。
「這位是寄住在新、金一家的衝矢昴先生!我下午不是去他家打掃房間了嗎,就碰到他了。聽說我要來酒吧找爸爸你,衝矢先生擔心我才跟著過來的。」
毛利蘭在說到工藤新一的名字時磕巴了一下,心虛地瞥了眼衝矢昴。
她身側的男人一言不發,但不知道是不是眯眯眼自帶溫和效果。哪怕他抿著唇時,也總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如沐春風的氣場。
奈奈生沒想到衝矢會在這裡。
「金一是誰啊,你為什麼要去他家打掃……」毛利小五郎小聲嘟囔了一句,正想抬頭向女兒問個清楚,余光就瞥見了她身後正在走近的奈奈生。
小五郎頓時眼睛一亮。
「這位小姐!這麼巧,一個人來酒吧嗎?」這位名偵探一掃剛剛的頹廢,小胡子都要翹到天上,對著奈奈生露出一個燦爛殷勤的笑容。
奈奈生:「……」
貝爾摩德居然真的沒說謊。
想到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新人刑警如今居然變成這幅頹廢又懶散的中年大叔的模樣,奈奈生有點唏噓。
她還記得當年飲食街案子結束後,毛利小五郎在降谷零臨走前跟他說的話……這位大叔心裡應該還是正直善良的吧?
但就算這樣,也不能當著女兒的面和年輕女性搭訕啊。
角落,衝矢昴在她過來之後便退後兩步,推了下眼鏡,唇角帶上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奈奈生只思考了兩秒便做出決定。
毛利小五郎是組織要求接近的目標。但她成為七海明裡之後一直只是在他身邊活動,還沒有真正接觸過毛利本人——
畢竟她知道裝竊聽器的根本就是柯南,接近毛利也不會有任何收獲。
但表面功夫還是需要做做的。
而且,或許還可以借機和某人聊聊。
畢竟對方似乎也正有此意。
她於是沒有理會毛利小五郎的問候,反而微微沉下臉,擺出生氣的模樣:「小蘭,你怎麼會在酒吧?」
「啊,老師你別誤會,我是來找我爸爸的。」毛利蘭沒想到會撞見學校的老師,更沒想到毛利小五郎會搭訕到七海明裡頭上,尷尬極了,急忙解釋,「這、這位是我爸爸……」
「爸爸?」奈奈生這時才轉而看向毛利小五郎,上下打量一眼,斂起怒意,「原來是我誤會了……毛利先生,久仰大名,我是負責英語課的七海明裡。」
站在一旁的柯南仰著臉,目瞪口呆地看她飆戲。
「原來您是小蘭在學校的老師啊!」毛利小五郎果然對七海明裡沒有升起絲毫戒心,笑吟吟地站起身,「沒想到帝丹會有這麼年輕漂亮的老師……我女兒平時在學校承蒙您照顧了。七海老師,您怎麼會來這裡,也是來喝酒嗎?」
「我住在這附近,剛好路過。」奈奈生看了眼毛利蘭,「然後就看見小蘭站在這裡,我還以為……」
「原來是這樣,七海老師真的很負責啊,在校外都不忘關心學生。」毛利小五郎恍然大悟,奉承道,「呃,不知道您有沒有空坐下來聊聊?」
毛利蘭:「爸爸!」
柯南:「叔叔!」
知道七海明裡真實身份的柯南心急如焚。
他既不想讓奈奈生靠近毛利小五郎,又怕她在這裡待久了發現衝矢昴的異常,這會兒急得拼命向衝矢昴使眼色。
後者卻像沒發現一般,抱臂站在一旁盯著奈奈生,完全是一副看戲的模樣。
柯南甚至在奈奈生背後默默蹦噠了兩下,衝矢昴連頭都沒回一次。
他沉默兩秒,開始懷疑人生。
難道赤井先生頂著那個眯眯眼的時候視野範圍真的只有兩條縫……不然怎麼能沒看到他呢!
「好啊……」
奈奈生欣然答應了毛利小五郎的邀請。
「老師?」毛利蘭急了,「這怎麼能行?」
奈奈生笑笑,「沒事,我剛好也想喝兩杯……而且也可以順便和毛利先生聊聊小蘭你的,呃,學習問題。」
她想了想,給自己的話上了個補丁。
毛利蘭更懵了。
她遲疑:「我的學習問題?」
柯南:「……」
敢不敢再糊弄一點?
哪個老師會在酒吧和朝自己搭訕的學生家長聊學習問題?
這個答案實在過於離譜,柯南正露出微妙表情,就看見一旁的小蘭不知道想到什麼,臉都白了。
她顫顫巍巍地問:「老師,是我期末考沒考好嗎?」
沒想到隨口扯的話被小蘭當真了,奈奈生嗆了一下,「不是,你別多想。」
她三言兩語糊弄過去,同時在小五郎面前從容坐下。
一直安靜站在毛利蘭身後不遠處的衝矢昴忽然開口:「小蘭小姐,你先回去吧。一會兒讓我負責送毛利先生回去。你和柯南兩個人一直待在這種地方也不合適。」
小蘭聞言低頭看了眼柯南,顯然也覺得不該帶一個小學生來這種地方,有些忐忑地問:「那樣會不會有點太麻煩你了?」
「沒關系……」衝矢昴輕笑了一下,意味深長的,「我剛好也想和七海小姐聊聊。白天我們見過一面,但當時沒有機會細聊。」
奈奈生知道他指的是當時灰原哀在場這件事,心裡對衝矢昴的真實身份更加確信。
不敢在灰原哀面前暴露身份,這家伙還挺有自知之明。
她在心裡輕嗤一聲,轉頭就露出微笑:「是嗎?那衝矢先生不介意的話,就請留下來一起吧。」
兩個人互相客套幾句,最後一個坐在毛利小五郎對面,一個坐在了他身邊,不約而同舉起手叫來了服務員。
這一套操作太行雲流水,等毛利蘭和柯南反應過來,他們連單都點好了。
一人叫了一杯波本,同時還交換了一個讓他們倆看不太懂的眼神。
柯南看著面前一個組織高級干部加一個FBI搜查官其樂融融同坐一桌的景像,逐漸迷茫。
他本來還急著讓衝矢先走,現在看來怎麼對方好像巴不得能留下啊?
這到底怎麼回事?
至於毛利蘭則是回想著衝矢昴剛剛的話,腦回路不知偏到了哪裡,猛然睜圓了眼睛。
「柯南,那我們就先走吧,衝矢先生,我爸爸就麻煩你了!」
毛利蘭拉著柯南轉身就走,後者從茫然中回神,「等等,衝矢先生——」
「柯南,快跟小蘭小姐回去吧。」衝矢昴從服務生手中接過自己點的那杯波本,對著柯南擺了擺手,鏡片反著光,「已經到小孩子該睡覺的時間了。」
柯南:「??」
他被毛利蘭拖出酒吧,眼睜睜看著店門在面前關上,人生頭一回體會到了被背叛的感覺。
⚹
酒吧裡,衝矢昴把一杯度數很高的洋酒推到小五郎面前,「毛利先生,你點的酒到了。」
「毛利先生,你確定要喝這個嗎?」奈奈生溫柔地說,「其實我們只是隨便聊聊,你繼續喝啤酒也可以。」
毛利小五郎剛剛看著奈奈生上來就點了杯威士忌,這會兒說什麼也不肯再喝他的啤酒,他端著酒杯抿了口,故作深沉地試圖展現出成年男子的魅力,「不用,這種度數的酒,對我來說就像水一樣……」
奈奈生的笑意更深。
衝矢昴則是抵了下眼鏡。
一位組織現任干部,外加一位前任干部,兩人行事習慣上幾乎存在一種天然的默契。
他們同時神色如常地伸出酒杯:「那麼,干杯吧——」
……
十分鐘後……
毛利小五郎耳朵通紅,咣當一聲倒在了桌面上。
奈奈生放下杯子,看向緩緩睜開眼,露出那一雙熟悉的暗綠色雙眸的衝矢昴。
「我們來……聊聊?」
第87章
兩人丟下爛醉如泥已經打起呼嚕的毛利小五郎,端著各自的杯子換到一處可以看見他、但更為僻靜隱蔽的角落坐下。
剛過飯點,還不是酒吧客流量最大的時候,他們身邊完全沒有客人。但兩人還是習慣性在落座前不著聲色檢查了一遍。
確定沒有任何異常,這才終於能放心交談。
……
奈奈生一推杯子,抱著手臂靠到了後面的沙發靠背上。
她姿態看起來散漫,但身體並沒有完全放松,始終帶著幾分警惕。
杯中的酒還剩了個薄薄的底,她其實根本沒喝多少。
反正赤井秀一也有話要說,毛利小五郎交給他來灌醉就好了。
奈奈生對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她也還不至於在和兩個男人同坐一桌喝酒時,真的把自己喝到爛醉。
她抬眼看到衝矢昴杯中琥珀色的液體,面露不快。
話說,她點波本理所應當,可赤井秀一這是在干嘛?
奈奈生就那麼一言不發用冒火的眼神看他——事實上,這個眼神在他們剛剛點過單之後就出現過一次,當時毛利蘭和柯南還看見了,但明顯沒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分明是赤ㆍ裸ㆍ裸的占有欲。
雖然不知道零和赤井為什麼關系很差,但奈奈生無條件站在降谷零那一邊,望著衝矢昴手中那暗示意味明顯的波本,別扭至極。
衝矢昴好整以暇地擺弄著自己的杯子,只當沒看到。
「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察覺到了我的身份。」他率先打破沉默。
雖說他確實留下了些許線索,但礙於當時還有一個同樣敏銳的灰原哀在場,他不敢做得太明顯,所有的提示都很隱晦,沒想到奈奈生真的能一個不落地全部捕捉到。
「都說你那位搭檔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絕對屬於超一流的水平——」
衝矢昴一手支著下頜,微微睜開了眼看她,「但說實話,你的能力完全不比他遜色。」
只用一面就覺察出衝矢昴的真實身份,縱使是赤井秀一也被驚訝到了。
考慮到她的年紀還有她的全能程度,奈奈生就算被稱為天才也不過分,放在任何特ㆍ工組織裡,她都會是極其驚艷絕倫的那個。
可她偏偏生長在組織這樣的地方。
就像宮野志保一樣,越出眾,越會讓自己深陷泥淖。
有那麼一個瞬間,赤井秀一心底竟然覺得有些惋惜。
奈奈生對他難得的誇獎不為所動,開口時語氣很冷,「我以為我們在合作……可我卻對你假死的計劃一無所知。」
「我們是在合作。」衝矢昴說,「不然我不會留下線索。」
他說的是實話,主動暴露身份,已經是一種很強烈的示好表現。
至少說明赤井秀一目前還是和她站在同一戰線。
但奈奈生就是覺得不爽。
兩人的合作只是一種利益最大化的選擇,從情感上講,她從來都沒有真的信任過赤井秀一。
她相信對方也是如此。
「但我現在有點懷疑,你是不是還真的願意合作。」衝矢昴果然在下一秒說。
奈奈生皺起眉,看著他不緊不慢地喝掉杯中最後一口威士忌,「你懷疑我?」
「不,只是我們的立場似乎不太一樣了。」
衝矢昴微微眯起那雙屬於赤井秀一的暗綠色雙眸,目光深沉地看她:「如果我沒猜錯,現在的你似乎更傾向於選擇……站在波本那一邊。」
聽到這句話,奈奈生身體猛然顫了一下,表情一空,隨即就變得冷冽:「你什麼意思?」
他是知道了他們的關系,還是知道了安室透的臥底身份……如果是後者,他又是什麼時候、怎麼知道的!
如果赤井是在組織的時候就知道了安室透是公安派來的臥底,那組織裡會不會還有其他人知道……
奈奈生越想越覺得身體發冷。只要想到降谷零時刻有可能面臨生命危險,她就坐立難安,心髒像被人狠狠揪住了。
衝矢昴看著她眼神漸漸變得可怕,及時開口:「放心,他的身份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讓他猜出安室透真實身份的那個契機絕不可能再被重復……也因此,組織其他人也不會再有機會知道。
「說實話,我不是很介意你和公安往來,FBI和他們立場並不衝突。」
衝矢昴也跟著悠閑地往後靠,兩條長腿交疊,十指搭在一起,擺出一副閑適的模樣,「但你那位搭檔,應該會相當介意我們的合作關系。你到現在還沒有跟他講過吧?」
奈奈生抿唇,依然不信任他,「我遲早會說。」
「不,我希望你把這件事交給我。」衝矢昴說,「站在同一立場的人不該無意義地內耗,交給我,我會更穩妥地解決。」
選一個合適的時機去道歉,而不是讓波本在這時直接和他產生衝突。
奈奈生一愣,表情詭異。
赤井秀一這是在……邀請她和他一起騙她男朋友?
奈奈生氣笑了。
她忽然前傾身體,看著衝矢昴的眼睛,一字一頓:「我不。」
「既然是同一立場,內耗又如何?大不了就是你們倆打一架。」她眼裡帶著玩味的笑,看熱鬧不嫌事大,語氣極其惡劣,「你猜猜,到時候我會幫誰?」
衝矢昴:「……」
⚹
與此同時……
柯南和毛利蘭兩人一起走在回家路上,柯南被牽著手,抬頭一臉震悚地看著蘭。
小蘭掛掉電話,關上手機塞回口袋,攥拳做了個鼓氣的手勢:「安室先生,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柯南:「……」
他痛苦地閉了下眼,不敢想像一會兒酒吧裡會是什麼樣的修羅場。
時間倒回十分鐘前。
毛利蘭拉著柯南匆匆跑出酒吧,一出去就撥通了和園子的電話。
「園子,你聽我說,你還記得白天在新一家遇到的衝矢先生嗎?我剛剛碰到他和七海老師了,他好像也對七海老師……」
毛利蘭,一個真情實感的安室透x七海明裡推,此時認真地陷入了糾結:「怎麼辦呢?衝矢先生現在為了等著一會兒帶我爸爸回家,和老師一起留在酒吧了,這樣下去是不是不太好……」
「當然不太好!」鈴木園子在那頭一個激靈,「酒吧那麼曖昧的氛圍,加上酒精的作用,兩個成年人在那單獨相處,一來一回說不定就……看對眼了呢!」
「園子,我爸爸還在那的……」小蘭有點尷尬地提醒。
「大叔不算啦!話說大叔為什麼會在那啊!」
「他和我媽媽吵架了……」小蘭窘迫地解釋,「我今晚本來是安排了他倆一起吃飯來著。」
園子沉默兩秒,顯然是猜到了今晚的劇情走向,感到有些無語,「不管了……但我們好不容易才讓安室先生和七海老師變成那麼好的氛圍誒。」
鈴木園子堅持認為自己在這其中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她甚至想像過如果以後安室先生和七海老師結婚了,她還會作為撮合他倆的重要角色被邀請去婚禮發言什麼的。
沒想到如今差點被醉酒的毛利大叔毀了自己人生中的重要時刻!
她回想著學園祭兩人一起氣氛和諧地逛校園的場景,懊惱地直磨牙,「得通知安室先生才行。」
「什麼?」
園子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丟下手裡正在播放基德帥氣鏡頭混剪的平板電腦,拿發箍正經地把散亂的劉海別上去,同時思考起怎麼拯救自推cp岌岌可危的關系:「我們可以打電話拜托安室先生去接大叔啊!他才是你爸爸的弟子,而且波洛又在你家樓下,怎麼想都是讓他去接比較合理吧。」
一旁豎起耳朵偷聽的柯南聽得一愣一愣的。
園子這家伙,要是能把這腦子用到別的地方多好……
「可是這樣是不是對衝矢先生不太公平?我剛剛聽他的意思,他好像也對老師很感興趣……」
「有什麼關系!畢竟他們是因為你爸爸才會偶遇在酒吧,又不是他們自己碰到的。我們只是把這種偶遇的機會平等地提供給安室先生了嘛。剩下的就看他們的了。」鈴木園子振振有詞,「喜歡的人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
她雙手抱拳,抵在臉側,扭著身體做了個少女幻想的姿勢,表情蕩漾:「而且,不覺得這種橋段很少女漫畫嗎?七海老師真的要好好感謝我們才行……」
毛利蘭聽著聽著也有些臉紅,「好像也是哦。」
但她比園子多想了一分。
雖然衝矢先生感覺是個很溫柔的好人,但畢竟是今天才認識的,毛利蘭比起他,還是要更信任安室透一點。
七海老師單獨一個人,和衝矢昴還有已經半醉的毛利小五郎在一起,畢竟不太安全。
毛利蘭太了解她爸爸,只要心情不好就很容易醉到不省人事。萬一他先醉倒了,那不就只剩七海老師和衝矢先生了嗎?
那樣的話,還是讓安室透也趕過去會比較好。
兩個女高中生於是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通,最後掛了電話,由小蘭撥通了安室透的手機號。
柯南在一旁偷聽了全程,表情幾次變化,看著蘭和園子雷厲風行的舉動,終於忍不住伸出手。
「小蘭姐姐……」他弱弱開口,「你真的要叫安室先生過來嗎?」
「柯南,你不懂。」電話還沒通,小蘭嚴肅地搖搖頭,捂著話筒,「這也是為了七海老師的安全考慮。」
可是,一個看著死人面不改色,連一身腱子肉的山下老師都能被她單手輕松攔住的恐ㆍ怖ㆍ組ㆍ織高層,真的不需要你為她的安全考慮啊——
柯南睜著碧藍的圓眼睛,驚恐地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安室透溫和磁性的聲音,「喂,小蘭小姐,有什麼事嗎?」
他徹底絕望。
按灰原的說法,七海明裡其實是組織裡和她一起從小長到大的幼馴染,代號冰酒,是絕對站在灰原哀身邊的親友。
而安室透則是代號波本的另一位,立場不明的高層。
灰原哀雖然沒有直白地說出來,只是隱晦地暗示了一下。
但柯南還是多少看出她的意思:七海明裡和安室透之間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其實不用她說,柯南自己也能看出來兩人的互動有點問題。
總之就是,不管是從紅黑立場來講,還是從單純的感情之爭來講,安室透現在出現在那個酒吧都是非常不合適的。
柯南眼看阻止不及,緊急掏出自己的小手機,劈裡啪啦打完字給衝矢昴發了一封短信通知敵情,並且詳細描述了目前事態有多緊急。
過一會兒信息欄狀態有了變化。
已閱……
未回……
柯南:「……」
赤——井——先——生——
⚹
皇帝不急太監急。
相比起那頭操碎了心的江戶川柯南,衝矢昴只是看了眼手機就丟到了一邊。
他哪裡會是會在意那些的人。
倒不如說,柯南這封短信還幫了他一把。
奈奈生說完那句話,出了口惡氣,翹著二郎腿,舒展身體倚在沙發裡。
氣定神閑地開口,「不著急,今晚我就告訴他。」
衝矢昴看著她這副異常囂張的樣子,唇角勾起一個微小弧度。
衝矢面前的酒杯空了,服務生過來要幫他倒酒。奈奈生見狀,直起身,忍無可忍地對著服務生招手,從他手中接過那瓶剛開封的威士忌,「這瓶留下,記在我賬上,謝謝。」
等服務生走了,她把波本的酒瓶往自己手邊一放,牢牢護在自己這邊,看得死緊,再也不肯讓衝矢昴碰一下。
「你和波本,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衝矢昴垂眸看著那瓶酒,忽然開口。
奈奈生一怔,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了。
剛剛衝矢主動說到安室透的身份,奈奈生還以為他只是知道了臥底這一件事——
畢竟兩人才剛剛開始交往不久,這期間和赤井秀一或者說衝矢昴完全沒有過交集,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話又說回來,這貨作為一個美國人,在日本是怎麼做到這樣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
「你怎麼知道的?」奈奈生直接問了。
說到這個,連衝矢昴的語氣也忍不住帶了幾分感慨,「巧合。」
又是巧合。
哪來那麼多巧合?偏偏就讓他知道了那麼多秘密?
奈奈生異常想吐槽,但還是耐著性子聽衝矢昴不緊不慢地解釋。
「之前滿月之夜的時候,我發消息給你讓你去找灰原哀。但怕你趕不及,所以同時也派了另一個探員。」
衝矢昴說,「他到的比你晚一步,正好看見你送灰原回去。所以甚至沒停車,就掉頭開回去了。」
奈奈生:「……」
她大概猜到了。
「但那位探員不熟悉日本的路,開著開著迷了路。」衝矢昴饒有興致地看他,「所以在半小時之後,在深夜的街頭撞見了很有趣的一幕。」
奈奈生唇角一抽,忽然想起那個晚上,她和降谷零擁抱時似乎確實有輛路過的車。
降谷零當時就回頭看過,可應當只是為了確認是不是組織的車。
誰能認得一個不知道哪冒出來也沒露過面的FBI探員啊?
但反過來想……
「他又怎麼會認出來那是我們?」
「他沒認出來。」衝矢昴隨口說,「是我查了他的行車記錄儀。」
奈奈生:「……」
閑的你……
但轉念一想,她當初好像也是從行車記錄儀裡查到了赤井秀一在洛杉磯的動向,這麼一想她又訕訕地閉嘴了。
奈奈生含恨磨牙。
還真是,組織一脈相承的疑心病以及閑得發慌的優良傳統。
「那又如何。」奈奈生抱著酒瓶,給自己續了半杯,像個吃獨食的,「所以我更得幫著他一起揍你了,你說呢?」
衝矢昴並不是為了坐在這裡跟她閑聊的。
他慢悠悠地說著話,心裡卻估算著時間,對奈奈生揚言要揍他的惡霸發言無動於衷。
奈奈生終於如願以償獨占這瓶波本,淺抿一口,滿意地眯起眼。
一想到要和降谷零一起把姓赤井的渣男揍一頓,她就忍不住在心裡樂呵。
但奈奈生表面端得挺穩。眼見該說的都說完了,她終於想起被兩人利用過又被丟到一邊的毛利小五郎,「那就拜托你送那位大叔回去了,自己答應過的事可要做到。」
說完,就起身收拾東西准備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沒注意到對面的衝矢昴望著酒吧入口處,眼裡精光一閃,忽然跟著站起身,同時低聲開口:「奈奈生。」
奈奈生往包裡放手機的動作一停,抬頭狐疑地望著他。
頂尖大學研究生在讀的偽裝身份、儒雅而文質彬彬的長相、比一般男人更白皙的外表,搭配上那一副細邊眼鏡……
那位冷峻果敢的FBI換上衝矢昴的外表後,看起來和過去的他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這樣的衝矢昴忽然沉下語調,用那一副比原來更溫和的嗓音和赤井秀一的冷靜語氣開口時,便塑造出極為強烈的反差感來。
像不經意間窺到那儒雅隨和外表下更加深沉而令人難以捉摸的一面,至少大部分女孩應該都會心裡一跳。
奈奈生:「……」
她不為所動地皺眉:「你干什麼?」
衝矢昴學她剛剛的樣子,微微前傾身體,湊近了她一點,似笑非笑地用氣音說,「我猜……你不會敢和你那位男朋友說我的真實身份。」
那雙眯眯眼自帶笑意,但奈奈生就是覺得怎麼聽怎麼惡劣。
衝矢昴的最後一句話依然是學她剛剛的語氣,用了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
「你說呢?」
衝矢是微微彎下腰同她說話的,這個動作顯得兩人靠得極近,尤其是從背後的角度來看。
但其實從側面看,兩人依然在正常交流的距離內。
「你突然發什麼神經?」奈奈生莫名其妙地嘟囔一句,正想後退,就感覺手腕猝不及防間被人拉了一下。
她後退的幅度猛然被這個動作加大。但還不至於失掉平衡,只是多退了半步……
然後剛剛好的,撞進一個人的懷抱。
奈奈生一個激靈,剛剛還松弛的身體猛然僵硬。
草……
不會吧……
她一點點回頭,看見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側臉。
只是少了頂著安室透這個身份時應有的溫柔,面色陰沉得可怕。
安室透拉著奈奈生,將她護到身後擋得嚴嚴實實,帶著一身戾氣,開口時聲音冷得像結了層冰:「離她遠點,你沒看到她覺得困擾嗎?」
「困擾?」衝矢昴直起身,換回正常語氣,同時溫和地推了下眼鏡,「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和七海……小姐,只是在正常聊天。」
他故意在Nanami的讀音後停頓了半秒才加上敬稱,幾乎可以算是肆無忌憚地在安室透的雷區蹦迪。
奈奈生感覺到面前的人明顯繃得緊緊的身體和幾乎快壓抑不住的怒火,終於明白衝矢昴剛剛那句話的含義。
【讓你的男朋友撞見我們單獨在酒吧見面的場面之後……你真的還敢告訴他,我就是赤井秀一嗎?】
奈奈生:「……」
赤,井,秀,一。
你,完,蛋,了。
第88章
奈奈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是誰要這樣報復她!
為什麼安室透會在這裡啊!
奈奈生崩潰得簡直想原地挖個坑把自己埋土裡當場消失。
眼看安室透還穿著一身和他平常形像完全不符的西裝,就知道他八成是從哪裡半途出來趕到了這裡。
奈奈生捂臉當鴕鳥,低著頭站在安室透身後,就差把腦袋抵到他背上,含恨流淚。
忽然想起什麼,她整個人一抖,咬牙在這緊張的氛圍裡偷偷摸摸地對著桌面伸出了手。
結果剛伸出去半只胳膊就被兩人同時瞧見了。
看清的那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好笑,衝矢昴朝著另一個方向別過頭。
安室透則是在瞥見那個喝了一半的波本酒瓶時眉心狠狠一跳。
奈奈生:「……」
她訕訕地收回手,剛剛面對著衝矢昴的囂張氣焰都不見了,「那是我買的,我一個人喝的……」
「我的……」她強調。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任奈奈生再次小心翼翼伸出手,把那瓶酒抱在了懷裡。
然後一點點挪回他身後當起縮頭烏龜。
她不管了,這件事和她沒關系。
奈奈生越過安室透的肩頭,恨恨地看著鎮定地站在原地的衝矢昴。
安室透忍著怒氣,冷臉看向面前的男人,心裡迅速浮現出他的資料。
對這個突然住進工藤新一家裡的男人,他自然做了調查,剛剛風見交給他的文件裡就包括了衝矢昴的身份信息。
安室透不會將那些文件帶回去,往往是迅速讀完就還給風見讓他銷毀,但內容都記在了腦子裡。
【衝矢昴,27歲,東都大學工科研究生在讀。轉入東都大學前的履歷暫且不明,仍在調查中。】
他看著衝矢昴的臉,表情更陰沉。
毛利蘭剛剛在電話裡說,七海明裡是在酒吧裡偶遇了他們和衝矢昴。然後兩人決定留下來陪毛利小五郎喝酒。
「就是那個,安室先生……」女孩子當時在電話裡支支吾吾的,「衝矢先生他好像,對七海老師她……」
「他對七海怎麼了?」安室透收起笑意,語氣漸漸淡下去。
毛利蘭硬著頭皮一口氣說完了:「他好像也對七海老師很感興趣的樣子。但不管怎麼樣,我和園子都是支持安室先生的!」
……
回憶到那一句有興趣,安室透攥了攥拳,眼底毫無笑意:「那樣的距離也算正常聊天?」
奈奈生聽得瑟縮了下。
她很久沒見過他這麼生氣了。
一口氣把兩個人的仇恨值拉滿,衝矢昴偏偏看起來還挺無辜。
語氣稍顯困惑:「確實是誤會。不過我還想請問一下,你是哪位?和七海小姐又是什麼關系?」
「蛤?」奈奈生倒吸一口冷氣。
這ㆍ貨ㆍ居ㆍ然ㆍ還ㆍ在ㆍ裝。
從剛才到現在,衝矢昴簡直字字句句都在徹底將安室透激怒的邊緣反復試探。
她咬牙切齒,此刻再回想起剛剛衝矢昴說的那句不要內耗,才發現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就是你說的不要內耗!
她恨不得現在就把那張笑吟吟的狐狸假面扒下來給安室透看,但又絕望地發現——
她確實不敢。
至少不能在現在這種時候火上澆油。
如果讓安室透知道:她和赤井秀一、兩個人、在酒吧、單獨聊天……而且還他媽一人點了一杯波本……
奈奈生懷疑這個酒吧在今晚之後就會從東京都地圖上徹底消失不見。
好像每一個關鍵詞都讓這處境變得更絕望了一分。
她直到這一刻才終於看清了赤井秀一真正的段位……
十歲的年齡差不是假的,和這家伙比起來她好像確實是太年輕了。
奈奈生痛定思痛,深刻吸取教訓,在心裡把某人痛揍三百回合之後,大腦飛速轉動起來——
「那跟你有什麼關系?」安室透被衝矢昴的那兩句質問氣笑了,腦海中又浮現出剛剛看見的那一幕:衝矢微微低頭靠近奈奈生,似乎在跟她小聲說什麼,而後者不適地想要後退……
他終於克制不住怒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衝矢,吐出最後一句:「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出去醒醒酒?」
三人在這裡站了太久,現場氣氛看著又相當不妙,大概是懷疑他們要打架,酒吧裡的工作人員早已經遲疑地靠了過來。這時聽到安室透的話,那服務生更緊張了:「那個,客人……」
「我正在追求安室先生。」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服務生的問話,也讓緊張到極致的場面突然有了一個詭異的沉默。
在場的人誰也沒反應過來,最後同時看向一直縮在安室透身後的奈奈生。
奈奈生硬著頭皮,在服務生懵逼的眼神中一口氣重復一遍:「你剛剛不是問我們什麼關系嗎?關系就是,我正在追求他。我喜歡他而且只會喜歡他一個。」
衝矢昴:「……」
他頭頂緩緩出現一個問號。
奈奈生說著說著干脆也豁出去了,表情懇切地望著衝矢昴:「所以不好意思了衝矢先生,在我眼裡還是安室先生更有魅力,你剛剛說的我真的不能答應。」
衝矢昴:「……」
安室透:「……」
嘴裡突然被塞了一口瓜的服務生:「……」
這一次因為覺得好笑而沒忍住撇過頭的人變成了安室透。
饒是始終頂著張撲克臉的衝矢昴,這時嘴角也忍不住隱隱抽了下,「我剛剛說了什麼?」
奈奈生睜著雙無辜的大眼睛:「呃,你說呢?」
剛剛說了什麼?
【不要向安室透曝光他的真實身份……】
這樣的話,衝矢當然說不出口。
可是那麼容易被誤會的氣氛是他自己營造出來的。任誰都會覺得奈奈生的說法很合理。
服務生臉上已經出現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這個粉頭發的男人,剛剛八成是借著酒意在表達好感吧。
還被拒絕了。
不僅被拒絕了……
還被對方正在追求的對像撞到了……
當場成就一段美好姻緣……
這是什麼品種的倒霉蛋啊!
服務生終於把整件事理清楚,表情漸漸變得復雜,看著這位大帥哥的目光也夾雜了幾分深切的同情。
衝矢昴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沒想到會掉進自己挖的坑裡,一時陷入沉默。
事已至此,奈奈生反倒徹底放飛自我了。
因為她猛地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不需要裝什麼七海明裡——
反正在場的只有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這兩個遲早要站在同一戰線的人,她在這裡說什麼其實都傳不到第四個人耳朵裡。
把自家男朋友哄好才是最重要的。
「安室先生,你是為了我吃醋了嗎?」奈奈生又轉頭看向安室透,明亮的黑色眼眸直直望著他,在酒吧昏黃旖旎的燈光下,目光中多了幾分深意。
安室透被剛剛那一出搞得火氣都退下了一些,看著奈奈生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總覺得她又在搞什麼鬼,可緊蹙的眉心還是漸漸松開。
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回答什麼好。
如果這裡不是酒吧,他大概早就吻上去了。
早已知道兩人是情侶關系,卻不得不站在這裡看他們演小劇場的衝矢:「……」
玩挺花啊……
劍拔弩張的氛圍最後被奈奈生攪得奇奇怪怪。
毛利小五郎也被這邊的動靜吵醒,一眼先看見了昏黃燈光下一個顯眼的粉毛和一個更顯眼的金毛。
他還迷迷糊糊記得醉倒前正和衝矢昴在一起,於是開口就先叫了他的名字。
衝矢昴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奈奈生,被安室透一挪腳步直接擋住大半目光。他聳了聳肩,這才朝毛利小五郎那邊走過去。
那服務生也跟著退下了,臨走前還問了奈奈生要不要幫她打包。
在再三保證會幫她精心包裝好再還回來之後,奈奈生這才放心地將自己抱在懷裡的波本交給他。
安室透就安靜地看著她,時不時板著臉朝衝矢昴那邊看一眼。
絕對有問題,安室透心想。
可看著奈奈生再三囑咐之後才把那瓶波本小心翼翼交給別人的樣子,明知道至少有一半是故意做來哄他的,他還是本能地心軟下來。
等服務生走遠,安室透朝她靠近半步。
嗅到奈奈生身上淡淡的酒氣,他壓著嗓子問:「你到底喝了多少?」
「沒喝多少。但可以回家再喝一點。」奈奈生彎著眼睛笑。
她本來也沒覺得能糊弄得了他。
今晚之後,安室透百分百會去對衝矢昴做更詳細的調查,但那就是他們倆的事了。
衝矢估計也是想到這點,覺得剛好合他的意,所以才走得那麼干脆。
而安室透聽到她的回答時,眸光暗了些。
服務生在這時回來,將包好的酒和信用卡一並還給了奈奈生。後者接過,拽拽安室透的袖子:「回家吧。」
毛利小五郎好不容易睡醒過來,在那邊拉著衝矢昴講自己唯一記得破案經過的幾起案子,說的前言不搭後語。但還是靠沉睡的小五郎的名頭吸引了酒吧裡不少人的注意力。
沒多少人再注意他們這個角落了,奈奈生的動作於是也肆無忌憚了一些。
她身體貼近安室透,手搭在他胸前,摸到西裝領間絲滑的布料時順手攥住,就那麼將安室透的領帶抓在了手中,迫使他微微彎下脖頸湊近過來。
「我們好像還沒有一起喝過酒。」她低聲說,含著撩人的笑意,「和零在一起的話,喝醉也沒有關系。」
⚹
奈奈生發現,自己用不著再費心思去尋找其他人選了——
她誤打誤撞的,真的給降谷零找到了一個最合適的對手。
降谷零載著她一路風馳電掣地回了家。而奈奈生在路上就已經拆開包裝重新抱著瓶子在喝了。
她終於回想起降谷零最近對待小孩般的態度,和她正在單方面和降谷零鬧別扭這件事。
所以打定主意要讓自己再醉一點。
酒精會讓不少事情變得更容易。
降谷零開車時用余光瞟她,看見奈奈生這對瓶吹的豪邁架勢,頭疼地要伸手把酒瓶夠回來:「哪有這樣喝威士忌的?」
「好意思說我,你忘了你第一次喝酒的時候是怎麼喝的了嗎?」奈奈生利落地躲開,認真提醒他,「零,別忘了你二十歲第一次喝酒的時候,是我陪著的。」
「飯都不吃,空著肚子被灌酒灌到半醉的時候,我還在瘋狂幫你找蜂蜜水和醒酒藥來著,你忘了嗎?」
奈奈生忽然較真,試圖提醒降谷零,他也有過被自己好笑地質問哪有這麼喝酒的的時期。
也有過這樣青澀莽撞少不更事的二十歲。
「所以你不能嫌我小。」
奈奈生轉頭看著降谷零,說話已經有點含糊。但還是繃著臉一本正經地做出總結。
「因為你比我更小的時候,我也一樣喜歡你。」
前面路口的黃燈剛開始倒計時,降谷零放慢車速,無視後面的催促,卡著紅燈開始的一秒停在停止線前。
「不是急著回家嗎?」
奈奈生有點茫然,下一秒就聽見安全帶被解開後飛速抽回去的聲音。
降谷零靠近過來,一手抵住副駕旁的玻璃窗,將她困在座椅和他的身體之間,附身吻上。
「等不到回家了。」
他言簡意駭。最後一個音節落在唇齒之間,變得曖昧不清。
一個紅燈有六十秒,而這漫長的一分鐘足夠讓奈奈生被酒精包裹的大腦變得更混沌。
混沌到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居然冒出了一個在清醒的時候絕不可能產生的念頭。
謝謝你,赤井秀一。
第89章
紅燈結束,重新上路的時候車裡變得很安靜。
奈奈生抱著酒瓶縮在副駕駛座位上,一張臉通紅。半是醉的,半是因為別的原因。
反正她終於是心滿意足地安分下來了。
降谷零放在座位中間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來,是未儲存的號碼。
他低頭看了眼,要伸手去接時奈奈生先一步拿了過去,「開車的時候單手接電話不安全。」
她解釋,然後幫他按了接通,放在他耳邊。
降谷零笑了下,任她去了。
開口時他才恢復嚴肅:「風見?」
「啊,喂,降谷先生,抱歉在這種時候打擾你。」那頭匆匆傳來一道聲音。
車裡沒有別的雜音,加上奈奈生的耳力很好,哪怕沒有開免提也基本能聽清風見在說什麼。
聽見對方上來一句降谷先生,她對著轉向時朝這邊望過來的降谷零做了個口型:傻白甜部下?
降谷零沉默,算是默認。
「沒事,怎麼了?」
「是這樣的,我剛剛聽交通科那邊的朋友傳來消息說,十五分鐘前xx高架上有輛白色馬自達RX-7在飆車,他們現在正在找那個車主。呃降谷先生,我就是隨便問問,當然也許是我猜錯了……」風見裕也越說越沒底氣,「但我怎麼聽著那麼像你的車呢?」
奈奈生:「……」
風見多少還是委婉了。
除了降谷零,還有哪位RX-7車主能把車飆到讓交通科全體出動找人的地步?
降谷零重重咳嗽一聲,想伸手把手機拿回來,但奈奈生一下躲開。
他只能當沒注意到奈奈生那一臉看熱鬧式的幸災樂禍,「是我。」
風見裕也:「果然是降谷先生你!那我這就跟他們說,讓他們別找了……話說,剛剛是公務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是,已經解決了。」降谷零語氣不太自然,「辛苦你了,風見。」
風見很有眼色地沒再多問,很快掛掉了電話。
他顯然也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畢竟降谷零身為臥底經常會有需要獨自行動的時刻,有時候難免做過火了,就會需要他們這樣的後勤來善後。所以風見早就習慣了幫上司隱藏這樣可能引起關注的行蹤。
等顯示通話已切斷,奈奈生這才開口,不太贊同地看他:「零,你剛剛是飆車過來的?多不安全。」
沒等降谷零開口,她又轉而問:「所以到底是誰告訴你的?好像也只有小蘭和柯南了……柯南沒那麼多事,所以是小蘭嗎?她怎麼說的?」
奈奈生真的快好奇死了。
一開始被降谷零撞見她和衝矢昴見面時她還有種完蛋了的感覺。但剛剛被按在座位上親完那麼一回,她忽然又覺得自己可以了。
「她們說……」降谷零看著面前的道路,面無表情地握著方向盤,「我女朋友快要被人拐跑了。」
「怎麼可能,這些女高中生也太抓馬了。」
奈奈生就喜歡這樣的劇情走向,自顧自樂了半天,直到接收到降谷零抽空投過來的死亡視線,這才乖乖收起了嘴角瘋狂上揚的弧度,「你要相信我才行……」
「不是不相信你。」降谷零一秒辯解,緊接著才聽見了奈奈生的後半句——
「畢竟你一天接那麼多通小姐姐的電話我都沒生氣。」
降谷零:「……?」
奈奈生掰著指頭算:「那麼多專程來波洛看你的女生,從小梓那兒存你聯系方式的,點名要吃你做的招牌料理的,叫外賣試圖把你拐回家的……你這任務做的,都快順便當上米花町之星了,是准備跟琴酒爭下個季度KPI考核第一嗎。」
她隨口吐槽,然後想起什麼,忽然拖長語調啊了一聲,「對了,還有那個什麼夏川女士,你幫她修水龍頭了對吧?我怎麼不知道波洛還有這業務呢?」
奈奈生一氣呵成地翻完舊賬,最後氣勢洶洶地一拍大腿,「說吧!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
降谷零:「……」
他拐了個彎開進公寓的地下停車場,停好之後解開安全帶,轉身面向奈奈生,欲言又止。
奈奈生也正看著他,見狀警惕地往車門和座位的夾角中間擠了擠,「把話說清楚再親,我正吃醋呢。」
她的聲音有點飄,降谷零有心想解釋。但聞著車裡的酒氣,忽然覺得不太對。
按亮頂燈,這才發現那一抹不自然的緋紅已經從脖頸漫到她臉頰和耳側。
奈奈生是喝酒容易上臉的人,但平常也不至於紅成這樣,降谷零皺了下眉,半強迫地從她手裡把酒瓶掰過來,掂了下重量,表情就淡下來了:「40多度的威士忌,一口氣喝大半瓶,胃不要了?」
「我平常不會醉,是波本容易上頭。」奈奈生睜眼說瞎話,並且驕傲地搭配上了原創的一語雙關式冷笑話。
降谷零:「……」
他看著臉紅得跟煮熟的蝦一樣、還要睜著對不上焦的眼睛一臉期盼地等他笑的女朋友,面無表情地忽略了她的冷笑話:「下車。」
奈奈生:「!!」
奈奈生被降谷零從副駕上扶下來的時候還挺委屈:「就是你開車不穩把我晃暈的,你自己平時飆車的時候不會把自己開吐嗎?」
「我又不醉駕。」降谷零扶著她走進電梯,直接按到自己的樓層。
電梯一層層往上升,奈奈生轉過來,整個人靠上降谷零,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還賊心不死:「我還給你留了小半瓶,你要不要?」
她說話時正抱著他的腰,臉貼在降谷零鎖骨到頸側那片,手很不老實地從西裝外套的下擺往上探。
發現裡面還有層扎在西裝褲裡的襯衫時,奈奈生明顯有點暴躁了。
降谷零迅速扣住她摸得越來越放肆的手,聲音不太穩,「還沒到家。」
奈奈生動作一頓:「到家了就可以了嗎?」
降谷零沒再說話。
打開公寓門,降谷零扶著奈奈生到沙發上坐下,後者剛一坐好就對著他大大地張開了懷抱。
臉上是大寫的三個字:要,抱,抱。
降谷零沒忍住笑了,過去摟了她一下,手撩開奈奈生的劉海探了探她的額頭,「我去弄蜂蜜水。」
他指尖帶著涼意,貼在她有點發熱的皮膚上,讓奈奈生舒服地跟著揚起了頭。
像一只貓,懶懶地蹭了蹭靠在近側的掌心。
奈奈生在等蜂蜜水的時候順便在房間裡胡亂打量了一通,目光停在日歷上,遲鈍的大腦重新開始轉動。
後天就是降谷零的生日了。
她頭疼地揉揉太陽穴:送點什麼好呢?
降谷零端著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回來的時候,奈奈生正坐在沙發上費勁地按手機。
用一種老爺爺地鐵看手機的表情。
降谷零過來時奈奈生正好收到對方回復過來的消息,她看了一眼,滿意地按滅手機,然後眯著眼睛抬頭看他。
降谷零:「怎麼這副表情?」
奈奈生搖頭晃腦地解釋:「頭太暈了,看不清,我在人工聚焦。」
她喝醉的時候思維還挺清楚。
就是腦回路有點清奇。
話也變多了。
「把水喝了。」降谷零望著她這副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是誰抱著酒瓶不讓人碰,然後一個人悶頭喝了那麼多,把自己喝暈了又開始找他撒嬌抱怨。
他把杯子遞給她,然後坐到奈奈生身邊幫她一下下輕撫後背,「想吐嗎?」
「還好……」奈奈生一口氣喝完了,很快地揉了下自己的胃,然後就往他身上撲。
她力氣本來就不小,降谷零又不反抗,就那麼順從地被她推到沙發上,眼底含著淡淡的笑意看她。
在看到奈奈生大著膽子跨坐上來時,那笑就一點點收了起來,目光轉而變得深邃。
感覺到身體上增加的重量,降谷零單手撐起上半身,另一手撫上她後頸,微微用力將她帶得更靠近自己。
想起什麼,忍著笑啞聲開口:「剛剛忘了解釋……夏川女士今年已經八十二歲了。」
奈奈生:「……?」
兩人維持這樣的姿勢,奈奈生比降谷零高了不少。
降谷零趁她發愣的功夫,讓她兩手搭在自己肩頭,然後仰頭親了她一下,「她和鶴山婆婆不一樣,不喜歡別人叫她婆婆。所以米花町認識她的人都喊她女士。」
「至於把電話號給梓小姐,是因為風見偶爾會打電話過來,讓更多客人知道我的號碼的話,他的電話混在其中就不會太顯眼。」
奈奈生回想自己吃醋的這幾天,臉都綠了,摟他脖子摟得更緊了些。然後靠在降谷零耳側咬牙切齒:「把這件事忘掉,不要再提了!」
降谷零大概是覺得好笑,再親過來時鼻息都因為忍笑而有些顫抖。
一吻結束,降谷零這才坦然接受她的威脅,「好。」
「那我們……」奈奈生正要放下心,就聽他慢悠悠地接著說,「來聊聊那個紙片人的事?」
想不到降谷零還記得這件事,奈奈生身體一僵。
想起之前跟宮野志保找的那個借口,奈奈生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她試圖蒙混過關:「什麼紙片人?」
降谷零很快就讓她對試圖糊弄過去的這個決定徹底後悔了。
「就是你那個……」他不緊不慢地提醒,「愛得死去活來,非他不可,讓宮野志保不要棒打鴛鴦的……紙片人小男友。」
奈奈生:「……」
謝謝,已經摳出一幢魔仙堡了。
怎麼能做到復述得一字不差的?
「我錯了,我不該挑戰你的記憶力的。」奈奈生後知後覺地想起面前這人的學霸屬性,喃喃。
「所以,到底是哪個游戲裡的?」
「是你……」
降谷零:「……」
奈奈生不給他懷疑自己耳朵的機會,抬頭定定地看著他,說得很巧妙:「看得見卻摸不著,那會兒的你和紙片人有什麼區別?」
可她還是會為了那樣的降谷零拒絕掉宮野志保的提議。
哪怕當時的他連一個擁抱都沒辦法給她。
降谷零反應過來,垂下眼睫,嗓音干澀:「那現在你看得到,也摸得到了。」
甚至還可以做更多。
細碎的吻一個接一個落在她頸側和臉上。
降谷零沒用多大力氣,像溫柔的撩撥,連痕跡都沒有留下。
可奈奈生還是沒一會兒就受不了,把腦袋往他肩膀上抵,降谷零於是又偏頭過來親她耳朵。
微弱的氣流撲在敏ㆍ感的耳際,奈奈生感覺像有電流沿著脊椎骨往上躥,腰就塌下來。
實在躲不開了,她轉頭直勾勾望著他,眼神裡帶點委屈。
降谷零語氣平靜,但聲音明顯比剛才啞了不少:「你剛剛不是還挺大膽的嗎……這才到哪一步?」
奈奈生想說什麼,臉卻忽然一白。
她本能地收回一只胳膊揉了下肚子。
這是她今晚第二次揉胃的位置,降谷零被嚇了一跳,「果然還是不舒服?」
「不是。其實我碰見毛利小五郎他們之前……是准備找個地方吃晚飯來著。」奈奈生小小聲說,「但後來我就把這件事忘了。」
降谷零臉色沉下,奈奈生縮著肩膀,訕訕地從他身上下來:「那也不能怪我,本來我是想吃點什麼墊墊肚子的。但後來你開始親我之後,我就把肚子餓這件事也給忘了。」
降谷零面無表情地聽她顛倒黑白:「可我覺得剛剛好像是你主動的。」
奈奈生捂著耳朵:「不聽不聽和尚念經。」
叨叨到一半,她被自己的肚子發出的響亮的一聲當場擊沉在沙發上。
降谷零看她幾秒,認命地起身做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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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著一盤炒飯回到客廳時,看見奈奈生正捧著臉坐在餐桌旁邊。
兩只手托著臉,用力太大,把臉頰的肉都擠出來,半張臉還是紅彤彤的。
一副宿醉未醒的樣子。
「下次別喝這麼多了。」他把盤子放到她面前。
「還不是怕你覺得我小。」奈奈生耿耿於懷,「我想說干脆趁喝醉了把你推倒,一覺醒來水到渠成,多好。」
降谷零:「?」
就這麼說出來了?
奈奈生半個晚上都時而清醒時而不清醒的,這會兒明顯就又有點暈乎,搓了下指尖,一本正經地把自己的小心思和盤托出:「玩一點成年人的小把戲。」
只是沒想到被自己不爭氣的肚子打敗了。
她沮喪地垂下腦袋。
降谷零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執著於兩個人一起喝酒。
借酒壯膽嗎?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靠在餐桌旁看著奈奈生郁悶地埋頭吃飯,忽然伸手替她把垂下來的頭發撥到耳後。
「笨蛋,酒精會麻痹感官。」不理解她是怎麼想的,降谷零有那麼點恨鐵不成鋼,「所以下次不准再喝了——」
「我向你保證,清醒的時候體驗會更好。」
第90章
第二天一早醒過來的時候,奈奈生迷迷糊糊地看著面前的房間,花了好幾秒才徹底清醒。
這是零的公寓啊。
她反應過來,忍著頭疼倒回床上,把被子往上揪了揪,忽然一僵。
這是零的公寓啊!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一個角看了看被窩裡的自己。
還是穿著昨天那一身,睡前降谷零似乎幫她用熱毛巾擦了臉,然後呢……
奈奈生扭了下身子翻到另一面,看見身旁另一半的床鋪上被褥平展,枕頭蓬松柔軟,似乎沒有被睡過的痕跡。
奈奈生有點失望地起身了。
餐桌上放著做好的早餐,玻璃杯裡的牛奶還溫著,房間裡卻沒有人。她干脆一通電話打了過去。
「喂,你起床了?」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
「零,你在哪裡?」奈奈生邊往衛生間走邊問,路過沙發時看見上面疊起來的毛毯,小聲抱怨,「走之前怎麼不叫我起床?」
「抱歉,臨時有點事。」降谷零那邊傳來關上車門的聲音,「我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兒。早餐在桌上,還有新的牙刷和毛巾放在洗臉台上了。」
奈奈生走到洗手間,果然看見一支剛拆封的牙刷。和降谷零那支是一對,只是換了顏色。
奈奈生一下被哄好,喜滋滋地拿起來,「看到了,原諒你了。」
降谷零在那邊輕輕笑了一下。
兩人又說了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奈奈生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她咽下最後一口牛奶,起身收拾碗筷時,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奈奈生看著來電顯示上的毛利蘭,愣了半秒,恍然想起來自己昨晚似乎是和蘭還有園子約了今天一起出去逛街來著。
她原本只是想發消息問問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好逛的商場,沒想到小蘭相當熱情地提議說要陪她一起去,奈奈生昨晚急著在降谷零回來之前把事情安排好,所以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結果後來發生了太多事……加上宿醉,一覺醒來她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喂,你們快到了嗎?」奈奈生接起電話時,底氣明顯有點不足,「抱歉,昨天有點喝多了,睡過頭了。等我十分鐘。」
她邊說邊飛快拿了鑰匙,出門奔回自己的公寓換衣服。
「我打個車過去。」
「啊,不用著急,昨晚本來就是我爸爸不好。其實我打電話是想問問老師你……啊,園子!」小蘭剛說到一半就被一旁的園子迫不及待地把手機拿了過去。
一陣雜音之後,接電話的從毛利蘭換成了鈴木園子。後者聲音裡是掩不住的歡快:「我們就是想問問,老師,你對怪盜基德有興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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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從出租車上下來時,一眼看見了站在購物街入口的蘭和園子兩人。
出乎意料的,少年偵探團竟然也在。
「七海老師!這裡!」幾人同時也看見了她,對著她招了招手。
園子第一個親親熱熱地湊上來,「老師,昨天安室先生去找你了嗎?聽蘭說,後來是衝矢先生把大叔送回去的,所以果然還是安室先生贏了吧!」
「什麼贏不贏的……」
本來就沒有競爭。
奈奈生就知道昨天這件事園子絕對也摻和了一腳,眼見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子已經好奇地豎起了耳朵,只有灰原哀一臉了然地睜著半月眼,她有點無奈地轉移話題:「你們剛剛在電話裡為什麼會提到怪盜基德?」
「我知道!鈴木次郎吉爺爺又給基德發挑戰書了!」步美像是在課堂上回答問題一樣,高高地舉起手,看著相當可愛,「基德也回復了一封預告函,柯南和毛利叔叔他們推理出來,說是今晚九點基德會出現在這附近的那個商廈最頂層的展廳裡。」
奈奈生聽她講話時一直彎著腰,這時才直起身:「基德嗎……我有在新聞裡看到過,我記得柯南還被稱作基德克星呢。」
怪不得江戶川柯南今天也會跟來。
「柯南是很厲害啦,但那都是多虧了我們偵探團的存在。」元太插話。
光彥則是熱情地發出了邀請:「所以老師,你今晚九點要跟我們一起去看看基德嗎?」
鈴木園子:「老師,你就跟著一起來吧,不然我和蘭兩個人帶這幫小屁孩一起去多沒意思啊。我這裡有次郎吉叔叔給我的展廳的票哦,保證可以占到最佳觀賞席。」
今晚?
奈奈生猶豫了一下,抱歉地笑笑:「今晚可能不行。」
今晚零點,她還想給降谷零過生日呢。
雖然明天過也可以,但奈奈生還是堅持覺得,在3月21日的0點給他慶祝,似乎要更有儀式感一點。
園子勸了幾句,都被奈奈生看似溫柔實則堅定地拒絕了。
見實在勸不動她,園子也只好失望地放棄。
「對了老師,你昨天是說要給一個朋友選禮物對嗎?我們可以先去那一片的禮品店看看。」毛利蘭說。
幾人聊天的時候,江戶川柯南始終沒開口,兩手插在口袋裡,心不在焉地望著旁邊的電器行。
電器行的櫥窗裡擺著幾台液晶電視,正滾動播放不同電視台的晨間新聞。
但仔細看的話,似乎大多都在播報同一條新聞。
【又出現了新的受害者!警視廳新聞發布會現場直播中。】
【東京都內出現連環殺手,目標是JK!】
【最新消息:今晨在河畔發現的被遺棄的女ㆍ屍,身份已經得到確認……】
「柯南,你是擔心小蘭和園子才跟過來的嗎?」奈奈生不知道何時在他身邊蹲了下來,輕聲說。
江戶川柯南被驚了一下,從新聞中回神,試圖裝傻:「七海老師,你在說什麼呢?」
奈奈生在心底嘆氣。因為她身為組織成員的身份,江戶川柯南似乎至今還是沒有完全信任她。
「畢竟,如果是為了怪盜基德才出來的話,你這會兒應該提前去那個展廳看搜查二課的警官們作部署才對,完全沒必要跟著我們出來逛街啊。」
奈奈生跟著抬頭看新聞:「這個案子我也聽說了,這個月已經死了兩個人了對吧?全部都是女高中生。但我今天早上還沒來得及看新聞……」
「是三個人。」灰原哀走過來,替她解釋,「今早有個晨跑者在河堤邊的橋底發現了一具被遺棄的女ㆍ屍。據說發現的時候渾身赤ㆍ裸,身上還有青紫的痕跡和小刀留下的劃痕。目前警方已經確認了死者身份,是前天失蹤的心橋高中高二A班的學生,小林葵。」
奈奈生輕嘶了聲,「手段這麼惡劣啊。」
「嗯,而且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之間隔了十天,第二起和第三起之間只隔了不到一周。現在凶手已經成功得手三次,恐怕會越來越囂張……」
「這意味著第四起案子很可能也快要發生了。」江戶川柯南面色陰沉,偵探天生的正義感讓他陷入憤怒,「這個混蛋。」
奈奈生看向面前熱鬧不已的購物街。
今天是工作日,偶爾有穿著西裝的上班族行色匆匆地路過,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像毛利蘭她們一樣在放春假的學生。
因為這條購物街上有不少便宜又時髦的小店,在JK中尤其受歡迎,再加上怪盜基德預告了傍晚在這附近的行動,所以這裡的女學生似乎尤其多。
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是即使化了淡妝也蓋不住的稚嫩。
如果從那個連環殺手的角度來看,這裡大概是最好的狩獵場。
奈奈生心中隱隱升起了和江戶川柯南相同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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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一個上午過去。
以園子為首,幾人逛得不亦樂乎,還是過了中午之後元太先捂著肚子說餓了,她們才想起來該去吃午飯了。
「蘭,你們先去餐廳占位子吧。這個點有可能要排隊,剛好讓小孩們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我一會兒回來找你們。」奈奈生見他們要去吃飯,松了一口氣,忙說。
她不想暴露自己要給降谷零買禮物的事,怕被少年偵探團纏著問東問西,所以一個早上盡陪著他們逛了——
單是在電玩城裡就磨蹭了接近一個半小時,奈奈生自己想去的店鋪反倒是一家都沒去成。
這一路上她記住了不少家合適的店鋪,對要送的禮物也有了大致計劃,剛好准備趁著這段時間自己去把禮物買了。
「好……」毛利蘭點頭,「等排到我們的時候我會給你發消息的。」
「小蘭姐姐,我忽然想起來我把東西忘在電玩城了,我去取一下!」
柯南乖乖陪著逛了一上午,也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拿出熟悉的撒嬌技巧,奶聲奶氣地插話,「你們就在這家餐廳等吧,我馬上就回來。」
奈奈生猜到他大概是想趁機在這附近做做調查,沒多說什麼,和柯南兩個人走出了餐廳所在的那一片區域,就默契地分道揚鑣了。
奇怪的是,二十分鐘過去,她依然沒有收到來自毛利蘭的聯絡。
奈奈生從男裝店的店員手裡接過紙袋時順帶仔細回想了下:剛剛離開前她還回頭掃了一眼,不記得有哪家店在排長龍啊,怎麼會等了這麼久?
奈奈生從店裡出去,正想打過去問問情況,就先收到了灰原哀的電話。
她接起電話的同時繞過了幾個正在喂鴿子的人,「喂?你們去哪家店了,怎麼這麼……」
「別問了,你快回來!」灰原哀語氣急促地打斷她,「毛利蘭不見了!」
奈奈生腳步一頓,「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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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奈奈生站在餐廳門口,艱難地從鈴木園子和幾個小孩七嘴八舌、慌裡慌張的敘述中提煉出了事情經過。
「所以你們是說……剛剛排隊的時候,因為元太餓得受不了了。所以小蘭臨時決定去幫你們買一份章魚燒回來墊墊肚子,沒想到她走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對!賣章魚燒的店明明就在這裡出門右拐走路兩分鐘的地方,可小蘭姐姐過了十分鐘都沒回來!」光彥攥著拳,很焦急地補充細節。
奈奈生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所以園子就去找人,沒想到章魚燒店的員工說她早就走了。」
「是……」園子眼裡已經有淚水在轉了,「我試著給蘭打了電話,但響了一聲就被掛掉了,再打過去就關機了。」
聽到這裡,奈奈生的臉色難看起來,她左右張望了下,「柯南呢?」
「江戶川剛剛跑去那個展廳看中森警部他們的准備情況了,現在正在趕回來的路上。」灰原哀攥著手機說。
柯南那個小短腿,跑回來還不知道要花多久。奈奈生沒時間等他,轉身就往章魚燒店的方向走,「園子你留在這裡把孩子們看好了,如果小蘭回來了,別讓她找不到我們。我出去看看情況,等柯南回來之後就讓他來找我吧……我覺得他應該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柯南為什麼會知道?老師你等等,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園子還沒明白,心急如焚地要跟著一起出去,被奈奈生轉手塞了個白色紙袋在懷裡。
「因為那只是很簡單的推理,小小的偵探也能很輕易得出答案。」奈奈生對著她眨了眨眼,溫聲說,「但我現在沒時間解釋那麼多,你留在這裡幫我把這個袋子看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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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從餐廳所在的餐飲區出來,右拐之後走了一段距離。果然如光彥他們所說,一下就找到了賣章魚燒的那家店。
店面很小,卡在兩家百元店之間,占地面積最多兩平方米。沒有多少客人,店員也只有一位。
「留著黑色長發的女孩子?怎麼又來問啊。我不是說過了嗎,她早就走了。」
被奈奈生問了毛利蘭的去向之後,那店員懶懶地回答道,「別告訴我那麼大的人了還能在這種地方走丟。」
他嬉皮笑臉地調侃道,同時指了下面前熙熙攘攘的購物街,「這裡可就一條主干道,而且現在假期人來人往的,街上要是發生什麼事,肯定會引起騷動的……誒,你去哪啊?」
奈奈生懶得聽他廢話,確認他在那之後再也沒見過毛利蘭之後,轉身就又朝著餐飲區的方向原路走回去了。
只是她這次走得更慢了些。
店員小哥說話是難聽了點,但也沒說錯。
毛利蘭不可能是在這條路上走丟的。她手裡還拿著買給孩子們的章魚燒,不會毫無理由地去繞遠路。
即使真的突然出了什麼事,也應該來得及回去和園子她們說一聲才對。畢竟這之間只有兩分鐘的路程。
再考慮到毛利蘭的身手,應該沒有人能做到強行擄走她……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出於某些原因,主動離開了這條人頭攢動的購物街主干道,消失在了行人看不見的地方。
這個原因應該很突然,突然到她來不及走回去將剛出爐的章魚燒趁熱交給孩子們,同時和園子她們打一聲招呼再走。
但又應該不是什麼大事,讓毛利蘭產生了很快就能解決的想法。所以她甚至沒有想到要提前和園子用短信通知一聲。
奈奈生飛快地考慮過幾種可能,在某個時刻猛然停下腳步。
她轉過頭,目光探向旁邊一條細窄幽暗的小巷。
小巷看著挺深的,盡頭處拐了個彎,不知道通往步行街的哪裡。寬度很窄,一半還被堆放在一起的垃圾桶占住了。
垃圾桶前方散了一些垃圾,有個身材佝僂的環衛工人正彎腰艱難打掃著。
奈奈生走近時,正聽見他抱怨:「到底是誰這麼沒素質,居然把垃圾桶弄翻了,垃圾灑了一地……」
奈奈生心裡一緊,瞬間明白了那個原因。
距離毛利蘭失蹤的時間已經過了接近半小時,奈奈生也著急起來,她的視線落在小巷盡頭,朝著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就在要從那個環衛工人身邊經過時,她余光忽然瞥見對方朝她後腰的位置迅速探出手來。
奈奈生驚了下,腰肢急轉躲開了那一下,緊接著毫不遲疑地旋腿朝他脖頸狠踢過去。
剛剛看著還行動遲緩的男人這會兒卻反應飛快,收回手做了一個格擋的動作。
奈奈生在看清對方手裡拿著的黑色物件時,心裡猛然間一涼。
她再想停下動作時已經來不及了。
昏暗的小巷裡響起了極細微的劈啪一聲,伴隨著藍色的電光一閃。
奈奈生晃了晃,徹底失去意識前看見那環衛工人咧開嘴對她笑了起來,露出一口因為抽煙而泛黃發黑的牙。
「是誰呢?」
他接上了自己剛剛一個人打掃時自言自語的話。嗓音喑啞,甚至還故意壓低了聲音,在她耳旁詭異地笑起來。
「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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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清醒過來時,感覺頭疼得像快要裂開了。
仿佛數小時前在降谷零的床上醒過來時的情景重現。只不過這次不止是宿醉,還要再加上被擊昏帶來的影響。兩相疊加,頭疼得比之前還要厲害。
奈奈生想起剛剛那男人的笑臉,差點沒吐出來,坐在原地緩了好幾秒才勉強支撐著自己站起了身。
剛一動彈,身後就傳來了鐵鏈被拖動的聲音。
她回頭看著自己被反銬在身後的雙手和那連著手銬的粗重鐵鏈,輕嘖了聲。
准備得這麼周全,看來那個家伙這次從一開始就打算綁兩個人回來。
那個連環殺手的胃口確實在變得越來越大,卻不只是體現在動手的間隔越來越短。到如今第四次下手時,單獨一個獵物竟然都已經滿足不了他了。
但奈奈生並不是沒想到過這點。
連環殺手一般都會遵循一定的作案規律,之前他下手的對像都是女高中生。
所以奈奈生根本沒考慮過自己也會成為目標的可能性,光想著讓園子留在原地了。
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那貨竟然眼瘸。
奈奈生對此感到相當懊惱。
作為一個成熟的社會人士,而且是一個最近因為某些因素而對年齡問題相當敏感的社會人士,被誤認成高中生屬實有點打擊她。
總不能是因為她長得太顯小了吧?
「這裡是哪裡……」面前的陰影裡,從剛才起就一直蜷在那一動不動的身影忽然動了下,隨即就是一聲呻ㆍ吟。
奈奈生本來還想去叫她,見她自己醒了,於是輕聲開口:「小蘭?」
「七海老?」
「噓……」
毛利蘭陡然驚醒,下意識要叫她,卻被奈奈生打斷了。
「不是都說了嗎,喊我明裡就好。」奈奈生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間裡顯得很亮,一眨不眨地盯著毛利蘭,「做同學這麼久了你還這麼客套,我會很傷心。」
毛利蘭睜大眼睛,直直地望著奈奈生。
後者面部肌肉緊繃,在聽到毛利蘭遲疑著試探性地叫出明裡時,悄悄松了口氣。
聰明的孩子。
毛利蘭在看到七海明裡對她微微頷首之後,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理解錯:七海老師不希望暴露自己是個老師,可究竟為什麼呢?
她想不太明白,但這個問題相比於目前的處境顯得並沒有那麼重要。
毛利蘭轉而看向四周。
這房間大概有一間教室那麼大,看裝潢像是間空曠的倉庫,帶著腐舊的霉味。
裡面沒有任何的照明設施,稍遠一點的空間大半都隱在模糊的黑暗中,讓人看不清楚,顯得異常壓抑。
唯一的光源來自她們頭頂上的一扇小小的窗戶。大小甚至不足以容納一個小孩進出,外面還有鐵欄杆圍著,根本無法從那裡脫身。
毛利蘭抖了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轉而看向勉強調整好姿勢屈膝坐在原地的奈奈生:「七……呃,明裡,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你最近有沒有看新聞?我們怕是遇見那個專門對女高中生下手的連環殺手了。」
奈奈生鎮定地解釋,邊以不可思議的柔韌性將自己背在身後的雙手從身下繞了過來,同時在女高中生四個字上加重咬字,拐著彎地和毛利蘭解釋了一下她剛剛的行為。
以七海明裡的性格,處在這種環境裡應該會慌張到哭出來才對。但奈奈生此刻也顧不上維持人設了。
奈奈生剛剛透過那小窗戶看了眼,她昏迷的時間大概比她自己預估的還要久。從外面的天色來看,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天黑之後倉庫裡會更暗,到時候想做什麼都會更加不方便,她必須趕在那之前行動才行。
更何況,她今晚零點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奈奈生把手繞到前面之後,活動比剛才方便不少,姿勢也沒那麼別扭了。她再次拖著沉重的鐵鏈起身,一步步走到窗戶下方,估算著——
還行,鐵鏈的長度勉強夠她夠到窗戶。
她舉高雙手,忽然感覺手腕上沉重的負擔減輕了不少。
低頭看,才發現毛利蘭扭轉身體,艱難地替她托住了一部分鐵鏈的重量。
「謝謝……」奈奈生心裡一軟。
「明裡,你是不是被我牽連了才會被抓到這裡。」毛利蘭在這段時間裡似乎已經回想起剛剛的事情經過,聲音裡染上一點弱弱的哭腔,又被她自己艱難收住,「我也沒想到那是個陷阱……我當時從那邊路過的時候,剛好看見他把垃圾桶不小心碰翻了,就想著過去幫他扶一下……」
剛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被綁架時毛利蘭都沒掉眼淚,此時卻因為意識到自己可能連累了七海明裡而帶上了哭腔。
奈奈生垂下手,用被銬住的雙手飛快在毛利蘭的腦袋上撫了一把。
「善良有什麼錯呢?」她蹲下身來,把聲音壓得極低,「身為老師,我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學生。」
毛利蘭怔怔地看著她。
「放心,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奈奈生重新直起身,目光落在窗外,心裡卻有些沉重。
那個男人已經知道她的身手很好,再動手時一定會做好萬全准備,怕是沒那麼容易反抗。
而距離她們被綁已經過去了至少四個小時,說明柯南到底還是沒能第一時間趕上。
錯過了一開始追蹤這個犯人的機會,要再尋找她們的下落恐怕就只能從監控之類入手了。
那會耗費很多時間。
今早發現的那個死者小林葵是前天失蹤的,之前兩個死者的失蹤時間和屍ㆍ體被發現的時間間隔似乎也都不久……留給她們的時間不多了。
奈奈生不確定這裡是否裝了竊聽或者監控。所以不敢讓毛利蘭暴露她其實不是高中生的事。
那個凶手如果真的只殺女高中生的話。一旦被他發現奈奈生的真實年紀,這裡能夠讓他下手的目標就只有毛利蘭一個了。
但即使如此,也拖延不了什麼時間。必須盡快想辦法才行。
奈奈生有點頭疼。
她絞盡腦汁思考著,邊第四次望向那個小小的窗口,然後目光一滯。
她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
又是鴿子……
這是她第二次透過那個窗口看見空中有白鴿在盤旋了……
這麼想的話,今天一天,似乎她總能看見鴿子。中午從男裝店出來的時候,路邊也有一群人在喂一只白鴿。
那只鴿子是跟著她的?
奈奈生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道時常在電視裡看見的、張揚無比的白色身影,眉頭一松,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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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東京都的另一處隱秘的會議室裡,一早就因為急事而出門的降谷零放下了手裡厚厚的一沓資料。
「降谷先生,這些就是關於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全部資料了。」風見裕也在他讀資料的時間裡一直在旁邊安靜守著,這時才開口,「雖然還沒有對外公布,但這三具屍ㆍ體上都出現了某位議ㆍ員的姓名刻字。所以公安部才會緊急介入。
本來不想麻煩降谷先生你的,但這個凶手行事太囂張了,現在已經被他得手了三次,社會輿論鬧得沸沸揚揚。如果刻字的事情泄露出去,恐怕會引起很大的輿論騷動……」
降谷零垂眸翻著面前的資料,陷入沉思,而風見的手機就在這時響了起來。
「是搜查一課那邊的同僚打來的電話。」他匆匆接起,說了沒兩句就變了臉色,一拍桌子站起身。
「剛剛接到報案,又有新的失蹤者了!」風見裕也火急火燎地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穿上,隨即捂著話筒說,「降谷先生,失蹤者你應該也認識,是毛利偵探的女兒毛利蘭……」
降谷零聽到一半便猛地起身。手已經搭上會議室的門把手,就聽見跟在他身後還在打著電話的風見裕也嘟囔。
「你說這次有兩個失蹤者?還有一個是毛利蘭的高中英語老師?等會兒,那個家伙的目標不是只有女高中生嗎……降谷先生,你怎麼不走了?」
降谷零在會議室門口突然停下,風見裕也差點撞上他,嚇得也趕緊停下腳步。
他抓著手機,愣愣地看著自家上司一點點回頭,面無表情地一個字一個字問。
「你剛剛說,還有一個是誰?」
第91章
降谷零大步流星地在地下停車場裡走著,風見裕也跟在後面,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追上。
他在心裡默默納悶。
明明自己和降谷先生身高差不多,怎麼會追得這麼費勁……難道是腿長的差距嗎!
「啊,降谷先生,讓我來開吧。」眼見降谷零已經走到白色跑車旁邊,風見裕也又跑快了一些,幾步躥到駕駛席旁就准備去開門。
結果剛拉開,另一道身影就先一步鑽了進去,「不,風見你去副駕。」
降谷零坐在駕駛席上,抬頭掃他一眼,身邊圍繞的低氣壓讓風見裕也愣了一下,緊張地立正了:「是!」
此時的風見裕也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直到兩分鐘後,他親眼看著降谷零一腳油門下去,RX-7就那麼飛過高速護欄,重重落上了電車軌道。
大受震撼的風見裕也:「?!!」
風見在看著迎面駛來的電車時終於徹底繃不住了,尾音顫抖著在風中拖曳出八百米,「降降降谷先生!搜查一課已經在找人了,我們是負責後勤的啊!」
「現在說話小心咬到舌頭。」降谷零把著方向盤,RX-7以一個只會出現在動畫裡的角度避開了呼嘯而來的列車,然後落入交叉的另一重鐵軌上,「風見,如果你現在很閑,不如提前聯系一下交通課。」
遠遠已經能望見警視廳大樓,降谷零抿了下唇,觀察起下一步的路線……
余光卻瞥見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從視野裡一閃而過。
仔細看的話,似乎隱隱還能瞥見一件牛仔外套飛起來的衣角。
降谷零:「……」
風見裕也:「……」
風見裕也死死拉著車門上方的把手,在身後此起彼伏的喇叭聲裡不敢相信地開口:「降谷先生,剛剛那個從高架護欄上飛下來的玩意兒,是一個滑板嗎?」
降谷零沉默兩秒,「有沒有一種可能,滑板上還站了個人呢?」
風見裕也:「……」
他就是看見了才不敢相信啊!
剛才那是誰?
從那個形狀獨特的劉海來看,是寄住在毛利偵探家的那個小鬼嗎?
沒時間讓他多想,RX-7就在這時成功落回了地面,透過跑車低矮的窗戶甚至還能望見輪胎下濺起的火花。風見裕也看得膽戰心驚。
但轉而一想,有了江戶川柯南的滑板做對比,降谷先生神乎其神的車技好像也變得能接受了……
才怪啊!
……
終於結束了人生中最恐怖的十分鐘,差點連遺言都准備好了的風見裕也直到被降谷零放在警視廳不遠處的街道上時,都還有些神情恍惚。
他緩了半分鐘才邁著虛浮的步伐往警視廳走去,同時白著臉撥通了交通科負責人的電話。
「喂,木村先生,是這樣的……什麼,你們已經接到報告了?這麼快?對,就是那輛開上了電車軌道的跑車……
那是公安的一項秘密行動,希望你們能刪掉相關的影像資料……呃,滑到高架橋上的滑板?那個……那個也算是公安的好了……」
「不,我們絕對沒有雇佣童工……那位小朋友只是因為監護人被綁架了有點著急,他的心情你們應該可以理解吧……什麼?不能理解?不能理解也要理解。」
「就這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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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裡,對外面情況一無所知的奈奈生正奮力地試圖扯開自己身上的白T。
衣服質量太好,她雙手又被綁在一起使不上力,怎麼都撕不開那個衣角,不免有點惱火。
最後一次她用了更大力氣重重一撕,終於如願聽到呲啦一聲。
白色短袖從側面被向上扯開一個大約二十釐米的裂口,奈奈生滿意地點點頭,轉而從那毛邊往下撕了一截小布條下來。
布條只有手指長,大概一釐米寬,又細又窄,奈奈生比劃了一下,覺得剛剛好,「這樣應該可以了。」
毛利蘭正替她守在倉庫門邊,見狀有些一頭霧水,「明裡,你從剛剛開始在做什麼呢?」
「看不出來嗎?沒關系,一會兒就知道了。」奈奈生笑了笑,又自言自語地低聲,「希望有用吧。」
她抬起雙手,腕上的鐵鏈跟著嘩啦作響。那鎖鏈有成年女性小臂粗,三四米長,重量至少有幾十斤,一直拖著這麼一個東西活動,奈奈生手腕都被拽得泛起紅,酸痛不已。
她像沒事人一樣抬手,張嘴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右手的食指指腹。
一顆豆大的血珠迅速湧出,毛利蘭看得驚呼一聲:「你在做什麼!」
「噓……」奈奈生把血往布條上一抹,輕輕舔掉了自己唇角的血,忽然一笑,「安靜一點。」
她在毛利蘭錯愕的視線中用食指拇指圈成環,抵住下唇吹出了一記口哨。
然後抬頭往向窗外。
日暮西沉,天上是大片大片艷麗的火燒雲,本來應該是美到讓人心顫的景色,可隔著一道監獄般的鐵窗望見時,這血色殘陽就仿佛成了一種壓抑的暗示。
那一道清亮的口哨聲沒能立即得到回應,奈奈生也不著急,垂下手臂,就那麼定定地望著窗外出神。
那三個18歲不到的女孩子在臨死前,也見過這樣的落日嗎?
她明明被銬著雙手,脊背卻挺得很直,不見絲毫落魄或慌亂,毛利蘭看著看著,始終揪起的心竟然也慢慢落下去了。
在血色的夕陽余暉中,忽然響起了翅膀拍打的聲響。那聲音越來越近,一道雪白的小身影緊接著闖入室內。
白鴿收攏翅膀,穿過了窗戶欄杆的縫隙,輕快地落在奈奈生的肩頭。
「竟然真的能行。」奈奈生偏頭看著鴿子滴溜溜的小眼睛,忽然笑出來,「你果然是別人飼養的,被主人派來跟蹤我們?」
鴿子當然不會回答,歪著小腦袋咕了一聲。
奈奈生把布條綁在它腿上,確保那上面的血跡能被看到,這才將它遞出窗外。
「快點,把那位聰明的怪盜先生叫過來……」
白鴿很快飛走,奈奈生松了口氣,倚牆坐下。
不需要再守門了,毛利蘭跟著朝她湊過來,在奈奈生身邊小心地坐下,低頭看那從白T裂口處露出的一截細腰:「我這件外套給你吧?稍微遮一遮……」
「小蘭,你現在這樣可沒辦法脫外套。」奈奈生忍笑提醒她,「再說這比園子的露臍裝保守多了,沒事的。」
話雖如此,露臍裝畢竟是故意設計的,她這純粹是好好的衣服撕壞了才露出裡面的皮膚,觀感上就完全不同啊……
不願意見到平時溫婉大方的老師這麼狼狽,毛利蘭咬了咬唇,有點難受。
「而且,如果鴿子送信也失敗了的話,我們可能就要在這裡過夜了。你還是把外套穿好吧,會很冷。」
奈奈生說,伸手替她攏了下敞開的領口,語氣溫和地問,「要我幫你系上扣子嗎?」
「不用了……」毛利蘭吸了下鼻子,朝她靠過來,「那我離你近一點,你會不會暖和一點?」
奈奈生偏頭看著毛利蘭,後者烏黑柔軟的長發掃在她胳膊上,有那麼一瞬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不會有事的。」奈奈生將目光凝在她身上,這次語氣淡了些,「不會再有人死了。」
她答應過宮野志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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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後,她們終於聽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外面似乎是一條很長的走廊,那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響起,一點點靠近,終於在門口停下。
這麼長的時間,奈奈生已經確定了房間裡沒有裝任何監控或者竊聽。
對方大概是相當自信,根本不覺得她們能找到機會逃跑。她在毛利蘭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毛利蘭於是從盤腿的坐姿變成了半跪的姿勢。
奈奈生也半蹲著,朝前挪了挪,一臉警惕地擋在了毛利蘭身前。
厚重的鐵門終於被打開,生鏽老舊的門軸發出吱呀一聲響,在空曠的房間裡牽出令人牙酸的悠長回聲。
那男人還是一身環衛工人的服裝,手裡卻拎了把長長的砍刀。
刀身血跡斑斑,露出的利刃泛著陰森寒光。
他用刀尖呲著地面,就那麼慢吞吞地拖著刀走進來,看了眼一起縮在牆壁下的兩人,露出詭異笑容:「女高中生果然喜歡抱團啊,沒關系,我會讓你們死在一起的……」
奈奈生原本醒來的地方在更靠近門邊的位置,這會兒卻已經退到了窗戶下,和男人整整隔了一個房間的寬度。
房間裡比剛才更暗了,因為太陽下沉的角度,光線只能照到牆壁的上半部分,地面整個處於陰影當中。奈奈生脊背微弓,臉上的表情也隱在一片昏暗中。
男人把門關上,然後朝著她們走來。奈奈生整個人都繃緊了,沉著臉,心中默默估算他和自己的距離……
然後在某個時刻,等他終於跨過拖在地上的鐵鏈時,奈奈生一直自然下垂的手臂忽然用力,雙手反握住鐵鏈,在男人反應過來之前便用盡全身力氣猛然一甩。
那條沉重的鐵鏈像一條長鞭,狠狠抽打在凶手的膝彎處,他痛呼一聲,不自覺曲起雙腿。
早就等在奈奈生身後擺出了迎戰姿勢的毛利蘭迅速起身,一蹬地面閃電般躥出去,趁著他失去平衡的機會,側身用肩膀將他重重撞翻在地。
她雙手被反銬在身後,本來行動就不方便,這麼一個動作下來自己也丟了平衡。
但還是盡力扭轉身體壓在了男人持刀的那只手上,死死制住了他右手的行動。
「老師,他沒有武器了!快點……」
奈奈生正要松開手裡的鐵鏈,瞳孔忽然一縮。
不對,之前的三名死者都是死於機械性窒息,身上雖然有小刀劃過的痕跡,但都沒有留下嚴重的刀傷。那把砍刀根本不是凶手慣用的凶器!
她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測。這個人既然知道她能打,就絕對會提前做好准備……砍刀是障眼法,他真正的凶器是……
「小蘭,左手!」聽到奈奈生猛然拔高音量,毛利蘭怔怔地轉頭,看見男人已經將左手伸進了懷裡。
毛利蘭加上凶手兩個人的體重壓在奈奈生的鐵鏈上,她被壓得難以活動,咬牙用力將鐵鏈抽出去,然後才撲向凶手。
前後不過幾秒的時間,奈奈生撲過來的同時男人已經從懷裡掏出了電ㆍ擊ㆍ槍,毛利蘭一驚,就地一滾躲開了,他趁機爬起來,瘸著雙腿,飛快躲到奈奈生鐵鏈夠不到的範圍,這時才不緊不慢收起電ㆍ擊ㆍ槍。
「只是嚇嚇你們,再用這個就太沒意思了。」被兩個雙手銬住拖著幾十斤重鐵鏈的女生打成這樣,他額頭也冒了些汗,臉色陰沉起來,看著奈奈生冒火的眼睛,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防毒面具。
裝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小型遙控器。
他把面具戴上,那雙凶惡的三角眼隱在面具之後,直勾勾盯著她們:「讓我在你們身上試試這個瓦ㆍ斯的威力吧……如果成功,下一步我就要把它用在米花車站裡。放心,很快就會有更多人來陪你們……這一切都要怪青木那個混蛋,不是因為他,我女兒就不會死。」
奈奈生聽得面部肌肉一抽:果然是個瘋子。
她試圖往前,卻無濟於事,飛快地在房間裡打量一圈。沒能再發現任何可利用的東西。
男人喃喃著按下手中的遙控器,「如果我女兒還活著,現在應該也上高中了才對。和朋友一起逛街,去看什麼怪盜基德的演出……結子原本也應該過上這樣的生活才對!」
奈奈生懶得聽他啰嗦,回身對毛利蘭吼:「去窗邊!能撐一會兒是一會兒,快點!」
她已經聽到了房間角落通風口傳來的嘶嘶的氣流聲,下意識屏住呼吸,神經緊繃到極致,感官就變得極其靈敏。
她聽到那氣流聲竟然漸漸停止了。
有什麼詭異的聲音自他們頭頂的天花板裡響起,下一秒,通風口沉重的金屬蓋竟然掉了下來,發出極其響亮的一聲。
男人的話音被打斷,他迅速轉頭,「誰!」
回答他的是越來越大的騷動。
那聲音不久前奈奈生和毛利蘭還聽到過,如今卻比剛剛的聲音要嘈雜幾十倍……
三秒後,從通風口忽然爭先恐後地湧出了數不清的白鴿,撲扇著翅膀飛向了整個房間。
白色羽毛在飛行掀起的氣流中四處飛舞,幾十只白鴿悶頭亂撞,剛剛還空曠的房間一瞬間被這群小東西填滿,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當中。
一片亂糟糟的景像裡,有一道人影跟著從通風口跳下。
怪盜基德悄無聲息地落地,雪白披風一展,修長的雙手被手套包裹著,右手食指搭在高禮帽的帽檐上,輕輕壓了壓。
然後才在這由他親手制造的混亂而盛大的場景中,從容地抬眸望了過來。
一如傳說中一般張揚恣意。
奈奈生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漸漸卸力,憋出一句,「好家伙。」
第92章
警視廳的特別搜查組會議室裡。
目暮十三朝著急匆匆趕過來的毛利小五郎還有柯南迎過來,「柯南,我記得我剛剛和園子他們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是還跟他們在一起嗎?怎麼這麼快就趕到了。」
「我打了個車!園子姐姐他們在後面一輛,好像被堵在路上了。」柯南撒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
事實上他就是因為堵車太著急了,才臨時抱著滑板跳了車,「目暮警官,小蘭姐姐她們的下落你們有頭緒了嗎?」
他問得很急,站在門口的毛利小五郎也沉著臉看過來,「到底怎麼回事?小蘭怎麼會突然失蹤?」
「我們調查了柯南說的那條小巷附近的監控,拍到了一個清潔工打扮的男人,根據保潔公司的說法,他們並沒有一個這樣身材體型的雇員。
所以我們初步判斷他就是綁架了小蘭和七海小姐的嫌疑人。
考慮到最近針對女高中生的連環殺人案的作案手法也是先將受害者綁走。所以我們決定以防萬一,先將兩案並案處理。」
目暮說著說著,察覺到了一道始終凝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順著看過去,有些遲疑,「話說,安室先生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恰好路過警視廳門口,遇見了毛利老師,聽說七海小姐和小蘭小姐出事了,就跟著一起來了。」
又是一個撒謊不眨眼的人。
只是說到七海的名字時,他聲音緊繃了一瞬,怒意湧上,又被他自己強行壓下去。
作為聯合辦案的部門,公安的人也在這個房間裡,風見裕也就站在另一個角落,是警視廳公安部裡唯一一個認識降谷零的人。
他裝作不認識安室透的樣子,保持著公安素來的高冷風範,始終沒有上去和眾人搭話。但總忍不住有意無意地瞟向自家上司。
降谷先生果然不太對勁……
「從七海小姐失蹤的那條巷子附近的監控攝像頭裡,沒有發現什麼嗎?」
安室透的聲音響起,比平時溫柔的聲線要更冷,幾乎到了難以偽裝的地步。
但在場的人一個比一個著急,誰也沒發現他的異常。
風見裕也回過神,本能地就回答了上司的提問:「我們發現了一輛屬於嫌疑人的面包車,事發時就停在現場附近,後來沒多久就離開了。但很可惜,因為角度關系,沒能拍到小蘭小姐她們是否在車上……」
他一口氣說完,看到房間裡的人都驚詫地望過來時,才反應過來剛剛不小心丟掉了自己辛苦維持的高冷範,連忙重新撿回來:「看我干什麼?回答受害者親友的問題不是很正常嗎?」
風見一邊板著臉說話一邊暗叫不好:降谷先生這次恐怕要生氣了……
讓他意外的,安室透像沒注意到剛剛回答的是風見,只是抵著下巴自顧自陷入沉思,「所以,你們有試著通過監控還原那輛車的駕駛路線嗎?」
「有……」風見小心翼翼地接上,「但他走的路線很偏,我們追丟了。」
安室透臉色更難看了。
他幾步走到會議室的窗邊,透過高層窗戶俯瞰著下面的城市景色。
身後毛利小五郎和柯南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和目暮問情況。
而會議室其他角落也都有刑警和公安一刻不停地激烈討論著案情。
他太熟悉這樣的場面了。
可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絕望。
整個人被憤怒和恐懼包裹,有那麼幾個時刻連冷靜思考都做不到。
看著一旁小電視上循環播放的監控畫面,恨不得衝進去將那個男人撕碎……再把奈奈生從他手裡奪回來。
安室透聽著房間裡不停響起的七海明裡四個字,咬著牙閉眼,將拳頭攥了又攥。
這麼熟悉的場面,可一旦受害人的名字和奈奈生聯系在一起,就變得讓人完全無法忍受。
不,那甚至不是她的名字。
整個房間裡,沒有一個人是為了奈奈生而來。
目暮在知道毛利蘭失蹤後第一時間聯系了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後者拋下手頭的工作,現在還在趕來的路上。
而當七海明裡失蹤,警方甚至沒能找到一個可以聯系的親屬。
降谷零的電話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寫在奈奈生的緊急聯系人那一行。
如果不是因為公安恰好介入了這起案子,他甚至不會有機會知道奈奈生出事了。
安室透想到這裡,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重重一拳捶在窗面上。
鋼化玻璃發出嗡鳴,原本嘈雜的會議室一瞬間安靜下來。
眾人將猶疑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安室透卻視若無睹,只是望著窗外的一個點,猛然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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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裡,奈奈生正盯著突然出現在房間裡的基德。
這位十八年前就開始在世界中活躍的怪盜卻長了一張異常年輕的臉,看著大概比基德這個身份存在的時間還要小,實在不可思議。
「希望我來的還算及時……」怪盜基德朝著她走來,邊掃了眼房間內,在看見鐵鏈時表情微微松動。
那雙透澈的寶藍色眼眸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被突然出現的鴿子嚇了一跳的那連環殺手這時也反應過來,一邊揮舞胳膊趕走靠近身邊的鴿子,一邊凶神惡煞地撲向他。
房間裡的鴿子像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避開了毛利蘭和奈奈生,一個勁地向著男人撲過去,用小小的尖喙和爪子又啄又抓。在看到他朝著主人衝過去時,阻攔得就更起勁了。
一只鴿子或許還不算什麼,幾十只一起撲過來時,就算是一個健壯的成年男人也會寸步難行。
「滾開!」他怒氣衝天地從懷裡拿出了電ㆍ擊ㆍ槍,微弱的藍色電光一閃,那些鴿子像有靈性一般,頓時嘩啦啦地散開了。
下一秒又避開他的手,啄向他身上的其他地方。
煩不勝煩……
基德冷冷回眸瞥他一眼,徑直朝奈奈生走過去。
混亂中,奈奈生感覺自己手上被塞進了一片小小的金屬,她迅速握住,低頭一看,居然是撬鎖用的工具。
還沒從基德震撼的出場方式中回過神的奈奈生:「……」
怪樸素的……
她下意識吐槽:「這樣很掉蘇值。」
但又覺得有點好笑和可愛——原來華麗麗的怪盜撬鎖用的也是小鐵片啊。
還挺接地氣的。
但她覺得可愛,偶像包袱極重的怪盜本人明顯不太樂意。
已經朝著毛利蘭走過去的基德聞言沉默了下,拐了個彎居然又繞回來了。
磁性的嗓音響起。
「那這樣呢?」
基德一手插在雪白西裝褲的口袋裡,直起身,在紛紛落落的羽毛裡優雅地打了個響指。
「哢嗒——」
手銬應聲掉落。
少年不緊不慢地彎腰對她行了個紳士禮。
奈奈生挑了挑眉:「哇哦。」
她活動了下酸痛的手腕,然後攥著那把撬鎖用的小鐵片,迅速朝毛利蘭走過去。
她把那把手銬撬開的時間甚至沒有基德打一個響指的時間長。
怪盜基德擋在兩人和那連環殺手之間,依舊是一派輕松的撲克臉,只是眸子微凜,帶著一絲絲警惕。
他背對著奈奈生,但似乎還是用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動作。
「同行啊……」基德調侃,同時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砍刀,像是出於好奇般打量一眼,輕巧地揮舞了下。
奈奈生扶著毛利蘭起身,隨口說:「相信我,你不會願意跟我做同行的。」
「才沒有!」毛利蘭聞言居然較起真,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反駁了一句,「七海老師是最好的老師了。」
奈奈生和她對視兩秒,眼神溫柔些許,「是嗎?謝謝你。」
毛利蘭也恢復自由之後,房間裡立刻被分割成了兩片分明的領域。
那個連環殺手被鴿子纏著,一時半會無法脫身,時不時就發出幾聲怒吼。而奈奈生這邊氣氛則相當輕松,三人居然還有閑心聊天。
「這些鴿子好聰明!它們居然能分清哪個是壞人。」毛利蘭看著看著,發出驚呼。
「當然,我的鴿子很厲害的。」怪盜基德聲音不自覺上揚,顯出幾分少年心氣來。
奈奈生莫名想起降谷零誇贊自己的RX-7時那種帶著小小炫耀的語氣,忍不住彎起眼睛。
「當然厲害,還能幫你追蹤目標,提供潛入的必要信息,對吧。」她揶揄道。
「哦,很厲害嘛,你已經看出來了?」怪盜基德被識破了心思也不慌張,「但不只是這樣而已,它們飛過的地方絕對不會忘記,是比小偵探的追蹤器還要好用的存在。」
奈奈生聳聳肩,忽然又皺眉:「等等,什麼叫你已經看出來了,你不就是收到我的求救信息才來的嗎?」
「什麼求救信息?」這回基德終於微微錯愕,「我是看到我的鴿子身上的發信器一直在這個荒郊野嶺徘徊,所以才過來看看情況……」
他想到什麼,從身上不知道什麼地方掏出來一個平板,幾下點開,找到那只鴿子:「不對,我剛剛看到他已經返程了,只是還沒回到鴿群裡。怎麼現在……」
他話音戛然而止。
怎麼現在,那只鴿子的發信器卻又回到了這個倉庫呢!
怪盜基德轉瞬間就想明白什麼,鴿子群這時也猛然散開,男人終於擺脫騷擾,拎著把細長的小刀,面容猙獰地朝怪盜基德大步猛衝過來。
基德敏捷地躲過,回想起毛利蘭的身手,覺得應該不用擔心她,於是不放心地朝奈奈生看來。手已經伸向懷裡拿出了撲克槍。
結果就看見後者搶在毛利蘭之前,一腳將那一米八幾的男人踹出了三米遠。
基德:「……」
他眨巴眨巴眼睛,單片眼鏡後的俊臉帶著幾分愕然。
反應過來,嘴角抽搐了下,默默收起了自己的玩具槍。
他輕咳一聲,很快恢復那優雅的樣子,「抱歉,兩位小姐,我恐怕得先走一步……」
聽著外面走廊上隱隱傳來的動靜,怪盜基德收攏雪白披風。
修長身影立在房間正中,再一次微微躬身,像一場演出謝幕後向著台下觀眾致意的魔術師。
「還有另一場表演在等著我,我必須去赴約才行。」
怪盜基德說話的同時,房間裡的白鴿開始一只只地朝窗外飛去,還有一部分落在他身上,漸漸將他大半身影遮住。
被踹飛的凶手這時再度惱羞成怒地爬起身,而基德頭也不回,像是對身後逼近的危險一無所知。
最後一只鴿子停在他指尖,輕快一點,又再度飛起,拍打翅膀的撲棱聲蓋過了走廊的騷亂。
「希望下次我們還能相聚在月光下。」
月下魔術師風度翩翩地留下最後一句話,消失在驟然散開的鴿子群中。
凶手撲了個空,抬頭將陰森的視線投在奈奈生和毛利蘭身上。
幾乎就在下一秒,鐵門被人猛然踹開,發出了一聲巨響。
老舊的門軸發出了難以承受的聲音,上半部分晃了晃,竟然直接咣當一聲掉了下來。
最後一只鴿子飛出窗外的同時,奈奈生看見了站在門口一身寒氣的安室透。
她望了望還在吱呀作響的鐵門,然後有點擔心地看向了自家男朋友的腳。
真的不疼嗎?
安室透也看到了她,瞳孔一縮。
「小心!」
奈奈生和他同一時間望見了再度堅持不懈朝自己撲來的男人,嘆了口氣。
「何必呢……」她搖搖頭,再次擺出迎戰姿勢。
然後就眼睜睜看著有什麼東西從走廊上轟然射ㆍ出,帶著炮彈般的速度和氣勢重重砸在了那人臉上。
而與此同時她身後的毛利蘭發出了哈的一聲低吼,雙手攥拳置在腰側,扭轉身體,以一個極為標准的空手道出招姿勢一腳踹在了那人的另外半邊臉上。
「我……」奈奈生下意識閉了下眼。
太慘烈了……
是讓她這個見多識廣的黑衣組織成員都忍不住心生憐憫的程度。
話說……剛剛那是足球嗎?
是足球吧!
以小孩的骨骼脆弱程度,用那種方式踢球真的不會有事嗎!
門口的兩個人完全不知道奈奈生正真情實感地為他們的腳感到擔心,柯南已經噔噔噔跑到了毛利蘭身邊。
而安室透面色鐵青地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凶手,目光隨後停在奈奈生泛紅的手腕上。
他身後浩浩蕩蕩站著一群正裝打扮的刑警和公安。乍一看,還以為眾人都是以他為首的。
事實上來的這一路上也確實是安室透一直在前面帶的路。
「快點抓人!」人群中的風見裕也和目暮警部同時喊了一聲,刑警和公安們一窩蜂衝進房間。
對這個手上已經有三條人命的家伙,他們誰也沒有留手,裡三層外三層地制住他,狠狠戴上了手銬。
風見這時也走過來,在看見奈奈生時腳步一停,頓時有點慌亂。
奈奈生則是一眼看見了他用拎老母雞的手法笨拙地拎在手裡的一只鴿子。
好眼熟的鴿子。
奈奈生對上那只鴿子無辜的豆豆眼,大概就猜到了他們能找到這裡的原因。
原來基德那只失蹤的鴿子是被公安截胡了。
奈奈生想起就在十分鐘前還在快樂炫耀自己的小鴿子有多聰明的基德,默默做了個惋惜的表情。
基德可愛的小鴿子不僅被當成了找路的工具鴿,恐怕還得被當作物證在警視廳扣押一段時間了……
頭頂的通風口傳來一聲輕響。
奈奈生仿佛能幻視到藏在通風口裡的少年悲憤地咬衣角:「我——的——鴿——子——」
她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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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終於平安解決。
剛剛還陰暗空曠的房間被放入了幾盞照明燈,幾十人在裡面走來走去——
毛利蘭正被衝進來的毛利小五郎和柯南圍著問東問西,幾個刑警架著昏迷的犯人往外走。
而鑒識課的人此時也拎著工具箱進來准備進行現場搜查了……
明明是亂糟糟的場景卻顯得異常祥和。尤其是在經歷了一次生死之後,這份吵鬧幾乎讓人感激。
奈奈生把雙手背在身後,隔著來回走動的人群朝安室透笑笑。
而後者只是緊緊盯著她,像在用目光確認她確實平安無恙。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眼眸還在微微顫抖。
奈奈生望著表情明顯不對勁的安室透,漸漸收起笑意。
「啊,七海小姐,一會兒麻煩你跟我們回警署做一下筆錄好嗎?」高木拿著警察手冊,艱難地要從人群中擠過來。
他離奈奈生還有段距離,身邊恰好站著毛利蘭。小蘭聞言,不滿道:「高木警官,今天就不能讓七海老師休息一下嗎?」
「可是……」高木涉撓了撓後腦勺,「那我也得問問啊,七海小姐沒有親屬過來。如果她今天不做筆錄,我也得負責把她送回去……」
「啊,如果那樣的話,我爸爸其實可以送……」
說著,兩人一起再次看向七海明裡,卻同時傻了眼。
原本好好站著的七海明裡像是被突然絆了下,腳下一個趔趄,就那麼直直朝前撲過去。然後被站在她前方不遠的安室透上前兩步迅速扶住了。
與其說扶,倒不如說七海明裡干脆就是跌進了他懷裡。
那一下抱得嚴嚴實實,七海搭著安室透的胳膊,整個人半倚在他身上,想要做出局促模樣,卻沒忍住低著頭笑了一下。
她湊近他一點,用氣音小聲道:「你看,就算是在外面,想擁抱的話也沒有那麼難……對不對?」
所以不要再露出那樣想要擁抱卻抱不到的表情。
明明就站在這麼近的距離,有一萬種方式可以碰到彼此啊。
奈奈生幾乎有點難過了,但還是帶著笑,手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輕輕拍著安室透的胳膊,像一種無聲的安撫。
「確實……」安室透忽然開口。
他沉默著收緊手臂,在奈奈生錯愕的表情裡,將她摟得更緊。
這次再也找不到借口。
連摔倒這樣牽強的借口都沒辦法再用,換作任何人來看,這都是一個意思明確的擁抱。
奈奈生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們,卻忽然頭腦一熱,雙手環上安室透的背。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她悶聲說。
奈奈生完全沒想到鴿子上的布條會誤打誤撞被安室透他們看見,理智上,她一直都知道來的那個人更有可能是基德。
可在瓦斯開始泄露,奈奈生真的以為自己最多只能再活幾分鐘的時候,她腦海裡第一個想到的還是降谷零。
降谷零一定會知道她出事了。
他一定會來找她。
她不可能也不能,在還沒能和降谷零走到屬於他們的結局的情況下,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在這種地方。
「就算你不來,我也會拼命想辦法活下去……可我就是覺得你一定會來找我。」奈奈生又強調一遍。
降谷零抱她抱得很緊,彎下脖頸抵在她肩上,劫後余生一般。
過了好久,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第93章
降谷零的反應比奈奈生預想中的還要劇烈,讓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和二十八歲的他重逢之後,奈奈生還從沒見過降谷零產生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在組織這樣的地方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零不應該早就習慣了這樣危險的局面嗎?
怎麼會連控制情緒都做不到,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下暴露了兩個人的關系?
奈奈生知道自己也不夠理智,看見降谷零這副樣子就心軟。所以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地抱了片刻才松開。
柔軟的金發掃在頸側,剛剛的降谷零抵著她,有那麼一刻像回到了十幾歲的時候。被她松開時他抬眸,眼裡還帶著濃重的眷戀。
只是被垂下的劉海掩住,大概也只有奈奈生才看得清楚。
「七、七海老師……」
毛利蘭混雜著驚訝和遲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奈奈生頓時有點頭疼。
兩人方才的那個擁抱看著實在太過曖昧,毛利蘭看得瞠目結舌,紅著臉結巴道:「七海老師和安室先生,你們難道?」
她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敢置信和喜悅。
她和園子的眼光果然沒錯!七海老師和安室先生就是很配啊!
奈奈生還在思考怎麼把小蘭的這個問題蒙混過關,就感覺身上一暖,像有什麼東西搭在了肩上。
她低頭看,是件淺灰色的西裝外套。
奈奈生今天只穿了件單衣出來,入了夜,空氣帶著早春的寒從單薄的布料鑽進來,她身上一片冰涼,安室透大概是在擁抱時注意到了這點,才會脫下自己的外套。
寬松的外套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也順帶遮住了腰上那一片布料的缺口。
反正已經暴露了,這會兒裝不裝也沒什麼區別,安室透干脆一言不發地替奈奈生又攏了攏領口。
他甚至還想替她把扣子系上,被奈奈生一把攔住了。
交往這段時間以來,除了赤井秀一和灰原哀還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事,兩人也從來沒在公開場合秀過恩愛,一直都遮遮掩掩的。
安室透現在突然這樣,奈奈生實在不太適應,耳朵有些發燙,推了推他探過來的手腕。
安室透垂眸看她一眼,對上奈奈生有點受不住的眼神,頓了幾秒才收回手。
他確實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警視廳會議室裡的場景到底是刺激到他了。讓他不停地升起一個念頭……
如果安室透這個名字能大大方方寫在七海明裡的緊急聯系人那一欄裡,是不是再遇見今天這樣的事情時,他感受到的絕望就能少一分?
所以,只要公開他們的關系就好了。至少這樣,如果奈奈生遇見什麼緊急情況,他們第一時間就會想到聯系他,他也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公安那邊不會有任何問題,他在臥底期間的行為是完全自由的,為了安全考慮,上級甚至不會向他索要解釋,只要等任務結束後提供適當的報告就可以了。
更棘手的是組織那邊……可如果解釋成任務需要,似乎也能說的通。畢竟和搭檔假扮情侶一直都是貝爾摩德的常用手段。
安室透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又一遍,眼神愈發晦暗,袖口卻忽然被輕輕拉住了。
「小蘭,你不要多想,今晚大家情緒都太激動了。」奈奈生笑了笑,又轉頭看向安室透,目光沉靜,像一種無聲的阻攔,「安室先生,能麻煩你送我回家嗎?我身體不太舒服,今天可能沒辦法留在這裡做筆錄了。」
她迅速告別了高木警官他們,借口身體不適,飛快拉著安室透出了房間。
直到兩人走遠了,毛利蘭才捂了捂胸口,像因為心跳太厲害而重重呼了口氣,「他們兩個人肯定很快就會在一起的,對不對,柯南?」
「啊,嗯……」
「我就說吧?他們擁抱的時候,身高差都很合適呢。」毛利蘭完全沒能聽進去奈奈生的解釋,捧著臉,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不行,我要打電話給園子!」
「園子姐姐和步美他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小蘭姐姐。」柯南睜著半月眼說。
「而且!」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勝負欲,帶著點不服氣爭辯道,「你和新一哥哥的身高差也很合適吧!」
就算不合適,他也會再長的!十七歲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柯南,這和新一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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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出去以後,奈奈生才發現自己被關的地方是一處城郊荒地上的廢舊倉庫。
此時倉庫周圍停了一圈警車,降谷零的跑車在這之中顯得異常扎眼。
她徑直走到副駕坐下,步履飛快,降谷零看出她著急,也跟著坐上車。
「我覺得可以說。」
「現在還不是時候。」
關上車門,兩人同時開口,然後又抿唇看著對方安靜下來。
奈奈生有點想笑,伸手過去牽他的:「零,你怎麼突然……」
像回到過去一樣。
那麼沉不住氣,喜歡誰就藏也藏不住。
男朋友那麼在意自己,她當然很開心。
奈奈生的眼睛在夜色中看著也依舊明亮,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看著降谷零,但又有一點掩不住的擔憂。
降谷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在她伸手去牽他的時候忽然抓住奈奈生的手,輕輕拉過來一點,仔仔細細地查看她指腹上那個小傷口。
被奈奈生咬破的地方已經結了痂,但降谷零還是微微皺起眉。
「可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在奈奈生想把手抽回來時,降谷零忽然低聲開口。
奈奈生一下啞了聲。
降谷零多用了幾分力氣阻止了她抽回手的動作。一手抓著奈奈生的手腕,另一手從置物櫃裡翻出消毒藥水和創可貼。
不僅僅是奈奈生而已。
他已經失去了太多,而奈奈生是他現在唯一能緊握在手中的存在。
他絕對不可能忍受再一次失去她。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一旦我們露出馬腳,就算貝爾摩德懶得去管,琴酒也一定會懷疑我們的關系。他會想盡辦法利用這點,所以我們絕對不能把軟肋主動暴露給他們……你是這麼想的,對吧?」
降谷零動作很輕柔地替她消了毒,然後把創可貼纏緊,抬眼時眸光深邃,已經恢復了冷靜。
「沒關系,只要把組織毀掉就好了。」
只要組織不復存在,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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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X-7停到公寓樓下時,奈奈生才從聽到那句發言的震撼中回過神,下意識按亮屏幕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在瞥到時間下方的日期時,她突然脊背一僵,意識到了被自己忘在腦後的事。
馬上,就要,零點了!
零點一過,就是降谷零的生日了,她怎麼會把這件事給忘了?
明明被綁在那個房間裡的時候,還滿腦子都是要平安回去給零慶生的事來著,結果得救之後她一直在忙著擔心情緒不太對勁的零,居然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奈奈生一臉空白,機械性地邁動雙腿跟著降谷零上了電梯。
然後又像一只鬼一樣步履虛浮地飄進了他家。
「你怎麼了?」降谷零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失去夢想的奈奈生,疑惑。
「沒事……」不問還好,他一問奈奈生就更想哭了。
因為就在剛剛她突然意識到,她居然把自己精心挑選的零的生日禮物……忘!在!園!子!那!裡!了!
奈奈生:「……」
不想活了……
如果她像狗狗一樣長了尾巴,這會兒大概也會跟著蔫蔫地垂下來。
降谷零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又想了想,「那你等等,我去做點吃的?」
她中午就沒吃飯,這會兒應該已經很餓了才對。
降谷零挽起袖口就往廚房走,忽然被一個人拖住了衣角。
轉頭,奈奈生整個人又煥發了青春活力,頂著星星眼看他:「零,今晚讓我來做飯吧!」
降谷零:「?」
他遲疑道:「你確定?」
「當然!」奈奈生說得擲地有聲。
這是她唯一挽救的機會了。
多虧降谷零提醒了她,奈奈生臨時決定將禮物改成親自下廚做的豐盛晚餐和生日蛋糕,迅速在腦內定好菜譜之後,就興衝衝地將不放心跟過來的降谷零推出了廚房。
「你真的不需要幫忙?可你手受傷了。」降谷零被她推到門口了還不肯放棄,回頭又提醒,「你的右手食指不能碰水。」
「那就不碰。」奈奈生信心滿滿,同時豎起自己負傷的指頭,「我可以像這樣一直翹著。」
降谷零:「……」
女朋友怎麼看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
降谷零最後還是被奈奈生按到沙發上坐著處理文件去了。
她砰一聲關上廚房門,先去把必要的材料翻了出來。
降谷零家裡做飯的工具和調料一應俱全,包括做蛋糕用的打蛋器那些道具和材料也是現成的,奈奈生松了口氣,有點感謝起那個之前纏著他給自己做小蛋糕解饞的自己。
蛋糕胚還算簡單,她翻出一個量杯,拿出從宮野志保那裡學到的嚴謹的科學態度,照著手機上搜到的步驟一步步混合好了蛋糕糊,然後把蛋糕胚送進了預熱過的烤箱。
等待的時間裡,奈奈生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冰箱門。
做飯這件事,自從和降谷零交往以後,奈奈生已經逃避了很久。
反正降谷零做得又快又好吃,兩個人只要一起吃,基本都是由他負責做飯,奈奈生則是負責把碗盤送進洗碗機這一重大任務。
總之兩人分工合作,相處得一直很和諧。
奈奈生堅信經過長年累月的積累,降谷零對她的廚藝的濾鏡應該已經變得奇厚無比——
至少這麼久了,他都沒對她的廚藝提出過任何質疑。所以奈奈生其實一直覺得,只要她小心一點,應該是可以在他發現她的真實水平之前,默默把廚藝提高到一個符合他印像的水平,來保護自己岌岌可危的形像的。
只是她沒想到考驗這麼快就來了。
於是奈奈生很快就驚恐地發現,被降谷零投喂的這段時間裡,她好像……真的有點手生了。
她唯一做的好的好像也只有切菜這個環節了。
奈奈生在廚房裡翹著一根指頭咣咣切菜,降谷零在外面聽得心驚肉跳。
他頻頻回頭往廚房的方向看,無奈門關得嚴嚴實實,杜絕了一切從外面偷窺的可能。
就在降谷零終於忍不住想起身去問問情況時,從緊閉的廚房門內突然傳出什麼東西打碎在地上的清脆聲響。
他直接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大步走過去,拉開廚房門,就看見奈奈生正不知所措地低頭看著地面。
「不用到食指果然很難,拿東西都拿不穩……想接住結果還碰到了傷口。」奈奈生越說聲音越低,最後懊惱地不再解釋了,「沒事,我再重新做,很快的。」
「你沒受傷吧?」降谷零瞥見地上有玻璃碗的碎片和一灘水跡,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她腳上有沒有被劃到。
幸好奈奈生似乎躲得快,只被濺了一些水在褲腿和拖鞋上,襪子邊緣似乎也沾濕了一點,看起來有點狼狽。
但沒有受傷。
他松一口氣,聞著空氣中的香味,忽然明白奈奈生為什麼今晚會自告奮勇想要做飯。
是為了幫他慶祝生日嗎?
明明這之前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逃避下廚來著。
降谷零這一天的前半段時間在忙工作,後半段時間一直提心吊膽,竟然直到這會兒才想起很快就要到自己的生日了這件事。想到至少奈奈生還幫他記著,他眼神柔和了不少。
「你在這兒坐一下?」降谷零幾步走到她身邊,拍了拍餐桌。
奈奈生猶豫了幾秒,降谷零淺笑著指了指她的腳下,「你的襪子濕了,會碰髒榻榻米,我去拿拖把,先把這兒收拾了你再繼續?」
「好……」奈奈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乖乖坐到桌面上了。
降谷零拿著拖把回來的時候,她正低頭坐在那裡,兩條腿懸空,無意識地小幅度晃著雙腿。
像是覺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奈奈生塌著肩膀,整個人看著沮喪地不得了。
「我本來是想做個復雜的,但是失敗了。」奈奈生一看他過來就自覺承認錯誤,語氣低落一瞬,又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但是蛋糕還不錯。」
她知道降谷零肯定已經從房間裡的痕跡察覺到她在准備生日蛋糕的事情。
一想到准備的驚喜全部都不見了,奈奈生就更失落起來。
降谷零把玻璃碗的碎片撿了丟進垃圾桶,看地面上似乎只是水,放著不管自己也會干。於是干脆把拖把先靠在了一邊的牆上。
把女朋友哄好比較重要。
奈奈生還在破罐子破摔一樣老老實實坦白:「我其實不太會做飯。」
降谷零靠近過來,兩只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的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和奈奈生距離拉得很近。
他眼底含笑地望著她:「不要緊,我二十一歲的時候也還有很多事都不會。」
這個時候的年齡差好像又變成了一種安慰。
奈奈生還垂著腦袋,有氣無力:「你說得對,畢竟你做飯還是我教的呢。」
她這種時候還不忘記厚著臉皮地攬功,降谷零有點好笑。他忽然因為自己的話而清晰意識到眼前的人只有二十一歲這件事。
作為冰酒的她永遠表現得游刃有余,有遠超同齡人的能力和沉穩心態,從不出錯,現實也不允許她出任何差錯。
可作為奈奈生、站在降谷零面前的這個她,似乎才是真實的她。
會像同齡人一樣,還處在一個已經成人卻還沒有完全成熟的階段,拼盡全力想要做好每一件事。但總會因為難免的失誤而感到沮喪。
而就像奈奈生當初總是一味縱容和支持他一樣。如今的降谷零也不願意看見奈奈生露出這副表情。
他俯身親了她一下,「你知道我十九歲生日的時候許了什麼願望嗎?」
那是她陪他過的第一個生日。
一樣很不巧的發生了案件,卻有一個再溫暖不過的結局。
奈奈生一下回想起當時的畫面。搖曳的燭光映著零青澀的面容,他穿著旅館的藏青色浴衣,閉上眼,安靜了好幾秒才睜眼吹熄蠟燭,似乎是相當認真地許下了一個願望。
「是什麼?」奈奈生順著他問。
「我希望十年以後,你還能在我身邊。」降谷零笑了一下,「你已經幫我實現了一個很大的生日願望了,奈奈生。」
奈奈生喉嚨有點發干,她看著面前的降谷零,干咽了下,一點點將手攀在他肩上。
降谷零靠得更近。
纏綿的吻落下時奈奈生忍不住將腿往後縮了縮,她襪子邊緣還濕著,又怕不小心踢到他,所以始終小心翼翼往後繃著。
感覺到她動作,降谷零抓著她小腿輕輕使力,就讓奈奈生的腿盤上了他的腰。
「弄不髒我。」降谷零分開一點,頓了下,又低笑一聲,「算了,弄髒也沒關系。」
他說話時淺淺的氣流撲在她唇上,奈奈生從朦朧中回神,整個人都有點木。
覺得自己心跳快得想要從胸腔裡蹦出來,被撩得快要找不清方向了。
奈奈生更緊地摟著他,重心越來越多地從桌面轉移到降谷零身上,湊到他耳邊,開口時還有些氣ㆍ喘:「我其實准備了禮物給你。」
降谷零挑眉:「什麼?」
「但我現在突然想換一個。」奈奈生搖搖頭,慢吞吞說。
她在他耳邊用氣音說了幾個字,然後拉開一點點距離,彎著眼睛,笑得漂亮又勾人。
降谷零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一些,垂眸望著她,啞聲問:「可以嗎?」
「嗯……」
……
奈奈生被抱著放到床上時,才迷迷糊糊地反應過來他們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烤箱……」
她從親吻中斷斷續續地擠出兩個字。
「關了……」
降谷零怪她不專心,輕輕咬了下她。
奈奈生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個。
她抱住降谷零的腦袋,摸了摸柔軟的發尾,在指尖繞了一圈,心虛地小聲說:「可我們沒買……」
降谷零:「買了。」
奈奈生:「……」
她說什麼來著。
零把什麼事都想得很周到的那種先見之明……她可能真的一輩子都學不會了TVT。
第94章
奈奈生如願地看到了在某標榜著全年齡向游戲裡絕不可能看到的畫面。
屋內燈暗著,只有清亮的月光透過半掩的窗簾照進來,降谷零背著光,在某個時刻俯身過來吻她。
她能看見他身上勁瘦的肌肉線條,手下的身體結實而充滿了爆發力,被汗水打濕的劉海垂下,那雙清透的紫灰色眼眸也染上沉沉的欲望。
她勾著他的脖子湊近過去,啞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
交換來了一個更熱烈纏綿的吻。
……
終於結束以後,奈奈生疲憊地翻了個身,強制性地拽著降谷零的胳膊放在了她後ㆍ腰的位置上。
「幫我揉揉。」她相當不客氣地使喚起他。
「你真的還記得今天是我生日嗎?」降谷零憋出一句。
吐槽歸吐槽,他看著心情倒是很好。
尤其是在看見奈奈生那一臉你說呢的哀怨表情之後,心情就更好了。
看在奈奈生送了一份相當合他心意的生日禮物的份上,降谷零聽話地幫她按摩起來。
力度適中,恰到好處地揉在酸軟的那個點上,奈奈生舒服地有點想哼哼。
她懶洋洋地闔著眼睛,享受了沒一會兒就又覺得不太自在。
零的手上有一層薄薄的繭,是常年握槍和方向盤磨出的痕跡,每一次從她的皮膚上劃過時,都會激起一點小小的顫意。
奈奈生最終還是睜開了眼。
「你不像是個正經按摩的。」她幽幽地說。
降谷零悶笑一聲:「我本來就不是。」
他說著說著手就往上滑,奈奈生大驚:「說好的做一行愛一行呢!」
這不是打工人的准則嗎!
吐槽沒有得到回應。
眼看有個人眸光又暗下,奈奈生干咽了下,果斷抵住他的肩,阻止了降谷零進一步靠近的動作。
已經近距離欣賞了大半宿,那張臉上再升起什麼色ㆍ氣的表情她都絕對不會再被誘惑到了!
至少得等到明天。
「我真的不行了。」奈奈生抿了下唇,覺得有點刺,更覺得兩個人剛才實在太不懂節ㆍ制,「我要去洗澡。」
降谷零低頭和她對視兩秒。
奈奈生:「……」
她瞬間讀懂他的眼神,警惕地抱住被子:「裝可憐在我這裡是沒有用的。」
狗狗眼也是沒有用的!
那雙下垂眼實在太容易擺出無辜表情,奈奈生一個小時前已經上過一次當,被他磨著又來了一次,現在總算勉強找回了理智。
降谷零想起她說腰酸,終於放棄,低頭用前額輕輕抵了抵她頸窩的位置,嘆了口氣,然後才直起身:「休息一會兒,我去放水。」
奈奈生蜷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直到聽見浴室那邊傳來水聲,這才松開被子活動了下腿,發出一聲輕嘶。
好酸……
兩個人體力都太好,完全支撐得起不懂節制的鬧騰。尤其是一次之後漸漸適應,彼此就都有了點收不住的意思……奈奈生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可以憑借年齡優勢撐到最後的。
但事實證明,是她想多了。
她是勉強撐住了,可她的腰和腿沒有。
「呃……」奈奈生眼淚汪汪地縮在被子裡,含恨捶著自己不爭氣的腰。
然後被只穿了件寬松的運動褲走回來的降谷零打橫抱去了浴室。
奈奈生泡澡要更久,降谷零干脆在放熱水前先自己很快衝了一下,這會兒脖子上掛著毛巾,頭發還在往下滴水。
「我幫你洗?」他把奈奈生輕輕放在盛滿熱水的浴缸裡,意味深長地問。
他目光作勢要往下瞥,被奈奈生眼疾手快地雙手捧住了臉頰。
降谷零:「……」
「我自己可以的。」奈奈生有點心虛,手上用點力揉了揉,面前的人就露出了很可愛的表情,「我想吃東西,零。」
「我去做……」降谷零很快回答。因為被捧著臉,聲音有點含糊。
像極了十八九歲的樣子。
奈奈生松開手,趴在浴缸邊,笑盈盈地給了他一個帶著濕氣的吻:「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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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泡了個澡之後才勉強精神起來。
奈奈生舊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降谷零在浴室外放了件自己的長袖給她,還琢磨著挑了一條寬松的沙灘短褲和一條居家穿的休閑褲。
長袖穿上去之後大了一截,肩膀松松垮垮,袖口垂下時長到遮住了指尖。
她嘗試著挽了兩次,最後都自己又掉了下來,干脆就那麼甩著袖子在屋裡走來走去。
穿過一片暗的臥室和客廳,向著家裡唯一那一點光亮摸過去。
整個公寓裡的燈都暗著,只從虛掩的廚房門內透出一點暖黃的光。
降谷零站在那光線下,已經收拾好她留下的殘局,正拿著把湯勺在試味道。
有很香的味道飄出來,奈奈生揉了下空空的肚子,後知後覺地覺得有點餓了。
她整個人懶洋洋的,已經完全沒有了現在本該是自己站在這裡給壽星做飯而不是反過來的自覺,興致盎然地湊過去,「還有多久好?」
降谷零試了下味道,覺得還可以,於是把湯勺放在一邊,扣上了鍋蓋,「十分鐘吧,餓了嗎?」
「嗯……」奈奈生吸了吸鼻子,是真的饞了,「好香。」
寬松的領口垮下一些,露出她鎖ㆍ骨下曖昧的痕跡,降谷零擦干手上的水,伸手替她拉上去了一些。
「不冷嗎?」
他低頭看,發現奈奈生也沒穿他拿過去的那兩條褲子,就這麼光著腿一路晃蕩過來的。
確實是不太合身,以後該在家裡多准備幾身她的衣服才行。
降谷零還在思考著以後要在家裡添些東西,就聽見奈奈生冷不丁說:「零,要不我搬過來住吧?」
降谷零愣了兩秒,心裡一軟,攬住她,「嗯。」
六年前,臨近警校畢業的時候,所有人都開始在校外找房子。
已經確定工作單位的,例如松田和萩原,自然就住在了警視廳附近——
那兩個人言之鑿鑿地說著在雙人間同居四年早就相看兩生厭了。然後分別住在了只隔了一條馬路的兩所公寓裡。
至於伊達班長則是為了方便坐電車去見在另一個地方讀書的娜塔莉,而選擇住在了較遠一點的地方。
而景光當時已經確定要進入公安部,並且對即將到來的任務隱約有了認知,為了避嫌,自然不可能住在離警視廳太近的地方。
他當時猶豫著要在哪裡租房,特地跑來問了處於相同處境的降谷零。
在得到回答之後愣了好半天。
「我是知道警察廳的工資會很高……但也經不起你這樣花吧。」
景光看著降谷零面前擺的幾所高級公寓的宣傳冊,對一畢業就想開始驕奢淫逸作風的幼馴染感到有些痛心疾首。
為了防止奈奈生突然出現,降谷零特意跑到景光的房間來看那些宣傳冊,正相當嚴肅地一一對比著條件。
聽到景光的話時,他頭也不抬地下意識反駁:「我不是想一個人住……呃,以後說不定會有機會和別人住的。」
諸伏景光這才拖長音哦了一聲。
他很久沒再出聲,就在降谷零挑出幾間覺得奈奈生應該會喜歡的公寓,准備拜托景光抽時間陪他去實地看看的時候,才聽見一直保持沉默的諸伏景光憋出一句。
「Zero……可那個任務,該怎麼辦呢?你還沒有答應那邊的邀請吧?」
他一直以為降谷零遲遲不答應是因為對臥底任務的危險性有所猶豫,可現在看著他興致勃勃地挑選公寓,景光才忽然驚覺,答案原來並不是這個。
降谷零也安靜下來,他低頭看著宣傳冊上印著的窗明幾淨的房間圖,一動不動的。
然後伸手指向其中一個冊子:「景,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這間嗎?」
他笑了下……
「因為她喜歡養盆栽。」
諸伏景光在聽見那個她時明顯怔了一下。跟著望過去,小心地分析,「因為這間有落地窗?」
「嗯,陽台朝向也很好,一年四季光照都會很不錯,又不會太曬,她的盆栽一定會長得很好。」降谷零點頭。
然後是另一個。
「至於這一間,是因為廚房很寬敞……她廚藝很好,我也會做飯,廚房大一點的話,一起做飯的時候就不用兩個人勉強擠在狹窄的空間裡。」
「還有這間,離河堤很近,她有晨練的習慣,如果家門口就有鍛煉的地方,她每天去跑步就不用穿過車來車往的鬧市區了。」
「這間……」
景光聽著聽著就有些受不了。
降谷零用那平靜而帶幾分向往的語氣描述著的,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種生活。
臥底之路充滿黑暗和血腥,絕對不會有他期待著的那種未來。
「景,從高中到現在,我已經想像過很多次和她住在一起的生活了。」降谷零垂眸,難得的顯出幾分茫然,「讓我再想想吧。」
「我還在猶豫……可我不想和她分開。」
諸伏景光看了他好半晌,過來狠狠摟住了降谷零的肩:「回頭叫上松田他們,我們一起陪你去挑啊。一定要挑一間她喜歡的。」
一定要挑一間她喜歡的。
他們確實做到了。
降谷零在奈奈生要他幫忙選公寓時,就已經知道奈奈生一定會喜歡這一間。
因為這裡,從一開始就是他為她量身定做的驚喜。
而他時隔六年,終於能夠把這一份留存已久的驚喜送給她。
降谷零摟著奈奈生,溫柔開口,「隨時歡迎。」
第95章
轉眼間,春假過去,帝丹高中也迎來了新一學期。
奈奈生抓住假期的末尾,將自己一些日常要用的東西都搬去了降谷零的家裡,兩人又添置了一些新的家居用品,就算正式開啟了同居生活。
冰酒和波本的潛伏任務依然在持續中。除此之外,兩人偶爾也會被叫去執行不同的任務。
波本在組織中定位更傾向於情報人員。而奈奈生則是哪裡需要往哪搬的相當好用的全能型人才,最近組織好幾起行動都將她放在了行動組裡,每天忙得團團轉。
再加上英語教師的工作,兩人晝伏夜出,幾乎只有在晚上到家時才能見面。
就算這樣,也並沒有降低做某些事的頻率。
奈奈生洗完澡之後自動自發地滾進降谷零懷裡,困得睜不開眼睛,干脆閉著眼嘟囔:「你每天到底哪來那麼多精力……我真的懷疑你到底睡不睡得夠。」
他是超人嗎?
「睡得夠,我又不是每天都那麼忙。」降谷零說,把她那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蓋好了,看著蜷在懷裡的人,忽然安靜地勾了下唇。
他沒能說出口的是,和奈奈生住在一起之後,他的睡眠質量明顯提高了不少。
不會再反反復復做著同樣的夢,睜開眼卻發現只有空蕩的房間。
至少每天醒過來的時候,懷裡的人是真實存在著的。
奈奈生感覺到一個輕柔的吻落在發間,一碰即分,熱度卻從接觸的地方蔓延開。
她額頭還靠在降谷零的胸前,輕輕哼笑幾聲,腦袋抵著他蹭了蹭。睡衣布料被她的小動作帶得往上了一些,露出精瘦的腰身。
面前的人身上還帶著浴室水汽的味道,新買的棉質睡衣上是干淨好聞的氣息,屬於降谷零的氣息占據了周圍每一寸空間,讓奈奈生整個人都無比安心。
「零,你說實話……」奈奈生的聲音困呼呼的,每個字都比平時拖長一些,像喝醉了酒,又是聽起來不大聰明的那種語調。
降谷零正想嘲笑她,就聽見奈奈生接著問,「你之前,是不是都習慣裸ㆍ睡來著?」
降谷零:「?」
他被她突然的問題問得有點懵,撥拉下奈奈生不安分地往他腰上摸的爪子,「怎麼突然這麼問?」
「別想瞞過我的眼睛!」奈奈生還挺得意,「連睡衣都是新買的,鬼才看不出你平時睡覺都不穿衣服。」
降谷零:「……」
奈奈生又嘿嘿笑兩聲,都困懵了還在全憑本能地調ㆍ戲他,「其實我不介意哦——」
她說完就沒了動靜,過了幾秒意識漸漸模糊時才聽見頭頂傳來某人若有所思的聲音,「真的不介意?」
然後,胸前的扣子似乎被不緊不慢地解開了一顆。
奈奈生反應幾秒,噌地清醒了,一把捂住。
降谷零只是單純想逗逗她,本來也沒准備做下一步動作,支著腦袋看她的反應,忍不住笑出聲。
神情放松,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在已經背負著波本和安室透這兩個身份多年的降谷零臉上,很少能看見這樣的純粹而明亮的笑意。但奈奈生發現這樣的笑容最近出現的頻率似乎越來越高了。
真是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也許等有一天他丟掉這兩個馬甲,又能變回原來那個小太陽一樣的零呢?
奈奈生想到這裡,原本惱羞成怒的表情就有點做不出來了。
「又不是說我!我又沒有那種習慣……」
「習慣總是要靠培養的,我原來也沒有早起的習慣。」降谷零垂眸瞥了眼她身上和他一套的粉色睡衣,慢條斯理地一顆顆將自己系到領口的睡衣紐扣又解開,「試試?反正我也不介意……」
他含著笑將那句不介意又還給她,壓低了嗓音,說得格外撩人。
奈奈生:「色ㆍ誘女朋友是違法的!」
「哦?不知道是哪一條?」能將日本刑法倒背如流的某現任公安語氣懶散地問。
奈奈生:「……」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和他討論這件事有多蠢,悶頭把自己的臉埋了起來,拒絕再跟降谷警官談論這個問題。
兩人鬧也鬧夠了,奈奈生的困意又被勾起來,打了個哈欠,抱著降谷零的腰再次蹭到他懷裡,被穩穩地回抱住。
聽著他胸口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奈奈生漸漸墜入夢鄉。
直到她呼吸聲也變得規律,降谷零才輕手輕腳地關了床頭櫃上的台燈。
燈光熄滅前他最後看一眼,奈奈生睡得相當安穩。貼著他,整個人暖烘烘的,偶爾發出小聲的夢囈,內容也相當平和可愛。
這是曾經的他夢想過千萬次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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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之後沒多久,奈奈生在某天放學時在帝丹高中校門口遇見了江戶川柯南。
「七海老師,小蘭姐姐呢?」
背著紅色小書包的柯南乖巧地站在那兒,一見她出來就迫不及待叫住她。
奈奈生正要回答,忽然想起什麼,表情就詭異了幾分。
空手道大賽快到了,毛利蘭她們前不久就開始了緊張的集訓,江戶川柯南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是故意找了這麼個借口?
她反應過來,笑了笑:「柯南,你是來接小蘭放學的嗎?這個時間社團活動應該還沒結束,要不要到學校裡等等她?」
江戶川柯南眼睛一亮。
跟七海明裡這樣的聰明人說話果然不用費什麼力氣,他本來還在想這麼找借口和她單獨相處呢。
「那老師你可不可以帶我去逛逛?我還沒有好好參觀過帝丹高中呢,上次的學園祭什麼都沒有看到嘛。」
周圍有許多放學回家的高中生來來往往,柯南聲音甜甜的,完全是一副天真無邪的小孩模樣,逗得好幾個女生都忍不住回頭看他。
其中就有2年B班的。
「啊,你是寄住在毛利家的江戶川柯南小朋友吧?」有個路過的女生彎腰,笑容燦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要加油哦,爭取考上帝丹的高中部,來做我學弟吧!你長得真可愛!」
喂喂,中島,我是你同學啊……
柯南干笑著,在她看不見的時候迅速整理好了被揉亂的頭發。
自負的高中生偵探終於局促起來,一旁看戲的奈奈生見好就收,和可愛的中島同學告了別,這才答應江戶川柯南的請求。
「好啊!你跟我來吧。」
兩人並肩往學校裡走時,還能聽見中島在後面和其他女同學開玩笑的聲音,「話說,那個小弟弟的發型和工藤那家伙真的好像啊!如果是工藤的話絕對不可能讓我們摸頭的吧!這次賺到了。」
江戶川柯南:「……」
奈奈生:「噗!」
兩個人一路上盡往人少的地方走,奈奈生中途還裝模作樣地介紹了下,聽得柯南唇角直抽。
七海明裡在這裡任教才一個多月。而他已經在這所學校讀了快兩年書了,現在居然要她來替他介紹?
「七海老師,我們往這邊走走吧,我們還沒去過那裡呢。」江戶川柯南忍無可忍,直接指向了校園最偏僻的角落。
奈奈生一笑:「好啊。」
直到走到目的地,她才拋下偽裝:「說吧,為什麼突然來找我?」
「也不是突然,春假之後就一直想找機會來找七海老師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慣了這具身體。哪怕是兩個人相處時,柯南也依舊在用甜軟的小孩子語氣。
比當初游樂場那個臭屁小鬼頭可愛多了。
奈奈生沒搭話,靜靜等他往下說。
「連環殺人魔那起案子,多謝你了。」柯南下一刻就提起正事,表情也略微嚴肅,「如果沒有你在,我們沒辦法那麼快找到你們。」
毛利蘭做筆錄的時候柯南也陪著,自然聽說了事情經過。
「而且……」他猶豫了一下,「當時沒能及時趕到是我不好。你明明讓園子留了信息給我。如果我能早點趕來,你也不用做那麼大犧牲。」
奈奈生聽得愣了一下,「啊?」
犧牲?
「不是嗎?那個殺手當時很明顯在尋找第二個目標,你攔下園子讓她在原地等我,選擇獨自去那條小巷,就是為了讓他把目標鎖定在你一人身上吧。」江戶川柯南分析得頭頭是道,異常篤定。
奈奈生終於明白……
柯南該不會是……以為她是故意去做誘餌的?
雖然她當時確實是出於保護的心態讓園子留在了餐廳門口。
可是她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那個眼瘸的犯人當作女高中生綁走啊。
搞明白這其中的誤會,奈奈生有點哭笑不得。
面前的小偵探看著她的眼神很明顯和過去有了變化,黑框眼鏡後那雙圓圓的眼瞳中透著信任。
他似是不習慣說這樣的話,眼神閃躲了下:「還有,小蘭說,你當時在那個倉庫裡一直很護著她。」
在他沒辦法趕到的時候,是奈奈生一直在保護蘭,給了後者足夠的安全感。
想到那時心急如焚的自己,江戶川柯南輕輕吐了口氣,抬頭鄭重道:「是我之前對你有些先入為主的偏見,抱歉。」
奈奈生並不打算點明這個誤會。
反正除了一小部分情節之外,其余大多是真實的。
「哪裡,小蘭自己也很堅強,幫了我很多忙。高中生能那麼勇敢真的很了不起。」
她唇角微揚,不出所料地看到柯南在聽見她的誇獎時眼神溫柔了許多。
小偵探的軟肋和盔甲,原來是那個和他同樣善良又柔軟的青梅竹馬啊。
工藤新一已經成功摧毀過不少次組織的行動計劃,是個雖然稚嫩卻相當棘手的存在,而且根據最近的調查,他似乎還深受FBI那群家伙的信任。能將他拉攏到身邊,相當於又多了一股強大的力量。
可要將組織摧毀,這些還不夠。
奈奈生在心中衡量著,就聽見柯南又道:「我還有一個問題,是關於安室先生的……」
「嗯?」
柯南一只手擋在臉側遮住口型,小聲問:「他是不是,其實是公安啊?」
奈奈生:「……」
男朋友!你馬甲掉了啊!
她那一瞬間沒藏住的驚訝已經暴露了真相,江戶川柯南心中本來就有八ㆍ九成把握,這會兒就更確信了:「果然是這樣?」
「你這家伙……」奈奈生嘆口氣,向他伸出手,「這不公平,你也要交換一條情報給我。就當作是,成為盟友的見面禮吧。」她胡攪蠻纏地說。
「什麼?」柯南眨眨眼。
「滿月之夜,你是怎麼從貝爾摩德手中逃出來的?」
「那個啊……」提起這個,柯南泄氣,「不是我逃出來的,是她跟我打了個賭……」
他當時帶著錄音裝備去威脅她,最後反而被貝爾摩德催眠之後,將裝備都拆掉了。
可以說是他和組織交手的幾回當中為數不多吃癟的一次,讓柯南想起來就有點喪氣。
奈奈生聽柯南講完,不可思議道:「那家伙居然能有這個耐心跟一個小學生打賭?」
靠著用槍射擊自己來保持清醒,都這麼狼狽了,可最後臨走時不但放過了江戶川柯南,還不忘給他蓋了件衣服……這是什麼魔幻劇情。
奈奈生實在沒辦法將這種母愛滿滿的舉動和貝爾摩德聯系在一起,抱著胳膊打了個寒顫。
面前的柯南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活著放回來這件事有多不可思議。畢竟在他看來,貝爾摩德認賭服輸是件很正常的事。
小偵探到底還是有些天真。
「不對……」奈奈生忽然一皺眉,「發現線索的前提是你最近和安室透有過很多接觸,而且還不是日常性的接觸……否則他不可能露出馬腳。」
她最近並沒有發現降谷零有哪裡不對,偶爾去波洛做客時也能看見他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地站在吧台內,依然盡職盡責地當著他的波洛吉祥物。到底是什麼時候……
剛剛和柯南提到安室透的秘密時,她一直是彎著腰在和他耳語,這會兒奈奈生邊思考邊直起身,然後迅速擺出了痛苦面具。
「你怎麼了?」柯南看向她。
奈奈生揉了下後腰,冷漠臉:「沒事。」
就是最近使用頻率過高,導致彎一會兒就有點酸而已。
「哦……」柯南沒當回事,還在回答她剛剛的問題,「因為安室先生好像在調查衝矢先生,所以我們最近見了不少次面。對了,你上次和衝矢先生在酒吧見面,該不會是因為你也知道了……」
柯南說到一半卻忽然覺得身邊人好像僵住了,疑惑回頭:「?」
「你說他在調查衝矢昴?」
「對……」柯南小心翼翼,「怎麼了?」
「沒事……」奈奈生哭喪著臉。
最近兩天過得太快樂,她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想不到零的動作這麼快……以他的效率和能力,估計離發現真相已經不遠了吧?
奈奈生頭皮有點發麻,已經預見到一場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柯南沒注意到奈奈生的異樣,還在低頭冷靜分析:「所以,我們這一方已經有了FBI、CIA和日本公安,即使對組織而言也是相當龐大的一股力量,現在當務之急是同陣營的幾方應該找個機會通個氣。」
「沒用的,讓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坐下來談談,根本不可能。」奈奈生直接搖頭。
「那怎麼辦?」
「讓我再想想。」奈奈生有點頭疼。
零和赤井那家伙現在就像兩個一點就著的炸藥桶,只要湊在一起絕對會鬧出什麼大動靜。還會牽扯到一個無辜的她。
哪怕是為了她這短時間內再經不起更多折騰的腰,她也得想想辦法……
柯南根本不知道奈奈生腦海裡都閃過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還以為她真的是相當嚴肅地在考慮對策。於是鄭重地伸出小手拍拍她的肩:「那就辛苦你了。」
奈奈生:「不辛苦。」
這件事如果解決不了的話,她才是真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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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還沒來得及想到對策,另一件事卻先發生了。
起因是某個周五夜晚,降谷零忽然接到的一通電話。
「我這就過去。」
那頭不知匆匆說了什麼,他立刻冷下臉色。
奈奈生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在電話響起的同時就按了靜音,靜靜聽完之後,在看著降谷零拿起西裝外套時才開口:「公安的事?」
「嗯……」降谷零點點頭,「你先睡吧,今晚大概會忙到很晚。」
關於他公安的工作,奈奈生一向都不會多問,免得降谷零為難,聞言也只是點點頭:「行,小心一點。」
可她沒想到降谷零一整晚都沒回來。
第二天是周末,奈奈生很早就醒來,看著身側空蕩的床鋪,眉心一點點蹙起。
客廳的電視一宿都沒關,昨晚還在播報關於最新開業的東都水族館、以及它那座世界首創的雙輪式摩天輪的宣傳消息,如今卻已經變成了別的新聞。
「昨日深夜首都高灣岸線出現大規模停電!原因暫時不明……」
「據目擊者稱該路段曾發生巨大爆炸,疑似油罐車追尾,死傷人數仍在統計當中。」
奈奈生聽著女主播嚴肅的旁白,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她翻身下床,正要去電視前仔細看看,手機忽然提醒她收到了一封郵件。
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一段長長的廣告,內容大概是在宣傳家政保潔上ㆍ門ㆍ服務一類的。
類似的垃圾信息她偶爾也會收到,奈奈生簡單掃了一眼,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正要點刪除,余光掃到屏幕左側,卻忽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最左側的那一排文字……豎著讀下來的話,似乎能組成一句話。
這是藏頭信?
奈奈生臉色驟然難看。
她在三秒後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丟下手機跑出了房間。
這封郵件最前四段和最後四段的第一個字連起來,恰好組成了兩句極簡短的信息。
【收,拾,東,西……】
【離,開,那,裡。】
第96章
除了降谷零,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給她發這樣的郵件。
奈奈生心亂如麻,知道從昨晚到今天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她強忍著給他打電話的衝動,光腳跑到客廳。
電視新聞還在反復播放昨晚首都高速路11號線上的爆炸場景,視頻是從遠處拍到的,只見一陣衝天而起的火光伴隨著爆炸產生的蘑菇雲,煙氣緩緩在半空散開,除此之外提取不到任何有用信息。奈奈生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將房間裡環顧一圈,又想起短信裡最開頭的那一句收拾東西,心髒劇烈跳動著。
降谷零傳遞的信息極其簡短,足以說明事態有多緊急,可他依舊花了一半的長度讓她收拾,是要收拾什麼?
離開,指的應該是離開這間公寓,那麼收拾,是要她把公寓裡屬於她的東西清理干淨嗎?
奈奈生迅速理清思路,看了眼這間處處是兩人共同生活痕跡的公寓,咬了咬牙,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
她拿一件黑色外套披上,冷著臉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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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剛走到公寓樓下,一輛保時捷就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不是琴酒那輛,車上坐著的是另一張熟面孔。
「你來做什麼?」奈奈生看著從駕駛座上探出個頭的伏特加,沒什麼好表情。
伏特加沒想到會這麼巧在樓下遇見她,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她身後的公寓,「是大哥他派我來……」
他沒說完,但這句話卻像是映照了某種猜測。奈奈生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干脆地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剛好,送我去找琴酒。」她砰地關上門,直接下令。
伏特加在墨鏡後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我來這裡是有別的任務要做。」
「你來找波本?」奈奈生轉頭,語調沒什麼起伏,「也可以,把車留給我再上去。」
她說完,作勢要下車往駕駛位的方向過來,被伏特加慌忙攔住了:「等等,算了,我先送你過去。」
開玩笑,他的寶貝車怎麼可能借給別人?
尤其還是冰酒這種飆起車來心裡沒點數的人。
伏特加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發動了車。
奈奈生冷哼一聲靠回了座位上,抱著胳膊,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卻暗暗用力,幾乎在皮膚上勒出痕跡。
她的手機在這時響了一聲。
是一封新的郵件。
奈奈生心裡一顫,毫不猶豫地立刻點開,卻在看見發信人時期望落了空。
郵件的發信人是江戶川柯南,內容只有一張照片和短短的一句話。
【江戶川柯南:(圖片)】
【江戶川柯南:你認識她嗎?】
奈奈生盯著照片裡的銀發女人和那標志性的異色瞳,睜大了眼睛。
庫拉索……
組織最優秀的情報人員,有著無可匹敵的記憶能力和身手,朗姆的心腹。只要她出現,就說明朗姆下了新的命令。
照片裡的庫拉索帶著一身傷,衣服上有泥土和被碎片劃過的痕跡,神情茫然,看著甚至有些落魄。
她怎麼會以這副模樣出現在柯南身邊?
奈奈生想起昨晚的爆炸。再看看照片背景出現的雙輪摩天輪,便大概猜到了事情經過。
摩天輪所在的東都水族館距離爆炸地點不遠,庫拉索應該是被朗姆派出去執行任務,中間不知遭遇了什麼,最後引發或是被卷入了這場爆炸,並最終出現在了東都水族館。
至於是什麼任務……
奈奈生看著庫拉索身上干練的西裝,神情漸冷。
需要穿正裝才能進出的機構……
她回憶著每次降谷零為了公安的任務出門時都會換上的西裝,實在很難不把兩者聯系在一起。
奈奈生一言不發,周身的溫度卻好像在不停下降,氣勢駭人。
駕駛席上的伏特加目視前方,緊緊把著方向盤,臉上掛著豆大一滴冷汗。
冰酒好像真的很生氣啊。是因為他沒把車借她?
可他難得才開一次自己的車出來啊!
為了緩解降至冰點的氣氛,伏特加主動開口了:「大小姐,你要去找大哥,難不成也是聽說了那兩只老鼠的事?」
老鼠……
組織內對叛徒的蔑稱。
奈奈生剛剛說要去找琴酒其實只是為了攔住伏特加,此時剛剛給柯南送出一封郵件,聽見伏特加的話時整個人僵硬了一秒,繃著聲音,「老鼠?我沒聽說。」
「哦。那你到了就知道了。」伏特加冷笑一聲,打起啞謎,「真是想不到,那兩個家伙居然是這個。」
他說著,屈起一根食指敲了敲方向盤。
KnoOC?
Non-official Cover。
代指潛入其他國家行動的諜報人員。降谷零在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算NOC,但他依舊是臥底。
奈奈生飛快看了伏特加一眼。
如果她現在有槍,大概已經抵在了伏特加腦袋上。奈奈生就用那種想要殺人的冷冽語氣,拖長了音:「是嗎……我很好奇。」
伏特加愉快地咧嘴笑了起來:「你一定猜不到是誰。等著看吧,大哥今天就會把他們處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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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跟著伏特加走進倉庫時,眼睛下意識眯了下。
外面陽光很好,倉庫裡卻無比幽暗,她雙眸微眯,直到眼睛漸漸適應室內黯淡的光線。
看清面前的場景時,哪怕早已經做了心理准備,奈奈生還是覺得渾身血液瞬間衝到了頭頂。
這間倉庫和她之前被關的那間很不同,堆積了很多集裝箱,只在中間有一片空曠區域,供運貨車進出用。
而那空曠區域正中是一根柱子,降谷零……波本和基爾兩人雙手背在身後,被手銬銬在柱子上。
他們面前,靠近門口的地方擺著一盞一人高的大燈,是審訊專用的。
一旦打開,審訊者在暗,被審訊者被高亮度的光線持續照著,又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如果是普通人精神很容易陷入崩潰。
奈奈生一進門就和降谷零對上了視線,後者表情毫無波瀾,只是瞳孔微微縮了下。
「這麼熱鬧啊。」奈奈生強迫自己從他身上收回視線,輕輕勾了下唇角,目光從基爾、琴酒和貝爾摩德身上一一掃過,最後才當著眾人的面重新看向降谷零。
「你在這裡做什麼,波本?」
她語氣輕佻,眼底毫無笑意。
他們之間毫無遮擋。目光在空中撞在一起,降谷零和水無憐奈從剛剛起就一直在拼命辯駁,此時他看著奈奈生卻有點開不了口。
昨天半夜,公安接到消息,有人闖入了信息系統,竊走了NOC-list——非官方臥底名單。而他雖然盡力阻攔了庫拉索,卻還是被她將消息送了出去。
庫拉索本人也和她的車子一起翻下大橋,目前依舊生死不明。
朗姆拿到了名單,第一件事就是將他和基爾兩個人抓了起來。
所以,他該怎麼回答奈奈生?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他暴露了。
因為朗姆和琴酒不可能容許任何一只老鼠的存在。所以他和基爾一起被銬在了這裡。
如果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麼這可能會成為他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天。
被銬在身後的雙手有些發麻,他完全是本能地活動了下,覺得自己全身包括表情都一樣僵硬。
在看見奈奈生的一瞬,原本還算冷靜的情緒就立刻開始失控。
當著琴酒這個觀察力極為敏銳的疑心病患者的面,任何一點微表情都會引起懷疑。
這是大忌……
他現在必須抓住每一分機會降低自己的嫌疑,琴酒之所以沒有直接殺了他和基爾,就是因為庫拉索傳來的話並不完整。
她只在郵件裡提到了波本和基爾,卻沒說他們是不是真的是臥底。
他不是沒有機會洗清自己。
降谷零明知道該怎麼做,卻還是在對上奈奈生的目光時心髒狠狠揪了起來。
【零,我覺得我藏不住的。】
他想起兩人在一起那天奈奈生說過的話——
【我沒辦法在琴酒他們面前把我們的關系好好藏起來。】
……
降谷零有點苦澀地想:明知道戀人下一秒就有可能死在自己面前,誰還能裝作若無其事?
奈奈生說完那句話之後便始終定定地看著降谷零。
他眸光微閃,看她一眼便移開。
【對不起。】
奈奈生從他眼神裡讀出這一句,咬緊牙關。一直為了控制表情而抵著後牙的舌側因為這個動作被重重咬破,血腥味在嘴裡彌漫開。
疼痛讓她清醒了一些。
「啊啦,大小姐,你是來看搭檔被處決的嗎?」貝爾摩德靠在其中一個集裝箱旁,笑吟吟地說。
明明剛才琴酒說要殺了波本和基爾時她還有些著急,此時奈奈生一來貝爾摩德卻又切換成了看戲的語氣。
「已經確認他們背叛了組織嗎?」奈奈生問。
「冰酒,你很在意他們?」琴酒冷冷地看向她。
奈奈生毫不在意地對上那陰狠的目光,反唇相譏:「朗姆培養幾個干部不容易,你殺一個相當於他一年白干了,做事能不能冷靜點?」
「確實……」貝爾摩德懶聲開口,「等等庫拉索那邊的消息,確認了再動手也不遲。」
「沒那個必要。」琴酒冷哼一聲,動作迅速地拔槍。
奈奈生在他動手的瞬間也將手從衣服口袋裡掏了出來,琴酒立刻反應過來,伯ㆍ萊ㆍ塔的槍口就對准了奈奈生,「冰酒,你想做什麼?」
奈奈生眨眨眼,攤開那只手,手心是一包口香糖。
「不要一驚一乍。」她頂著槍口緩緩剝開糖紙,面不改色,「怎麼,你也想要?」
送到嘴裡的口香糖混合著鮮血的味道,奈奈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琴酒調轉槍口指向波本和基爾,退了兩步。
盯著琴酒的背影,眼裡隱隱浮現殺氣。
「伏特加,把燈打開。」琴酒命令。
話音剛落,身後的審訊用的大燈猛然亮起。奈奈生就站在燈旁邊,將手從燈罩上收回來,拍了拍手上的浮灰。
正要上前的伏特加腳步一頓,停在了原處。
水無憐奈被光照到時本能地躲了下,嘴裡暗罵一聲。和她背對背銬在一起的降谷零卻冷著臉,微微眯起眼睛直視著那強光……和站在光下的那道身影。
常年鍛煉,奈奈生體型並不算瘦弱,肌骨勻稱,身高也比日本女性的平均身高高挑一些,可此刻輪廓被強光模糊,看著就顯得纖細了很多。
是讓人忍不住心疼的程度。
哪怕自己已經陷在這種處境,降谷零也還是忍不住第一個擔心起奈奈生的情緒。
奈奈生剛剛為了開燈繞到燈前面,在燈開的一瞬間有意無意地用半邊身體擋住了照向降谷零的強光,此時才慢吞吞地一點點移開腳步,站到了後面。
她留給了降谷零充足的時間去適應那光線,不至於在毫無准備的時候失去視野。
一旁的貝爾摩德表情微動,嘲道,「你還真溫柔。」
「說什麼蠢話。」奈奈生嗤笑一聲,若無其事引開話題,「庫拉索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失聯了……」貝爾摩德擺弄著手機,微微蹙眉,「名單雖然拿到手了,卻被警察發現,在逃跑過程中發生了事故。還因為爆炸失去了記憶。」
「所以今天早上新聞一直在播的那個爆炸,是庫拉索搞出來的?我們這些見不得光的人什麼時候也能這麼高調了?占據了所有新聞媒體的頭版頭條,真是了不起……」
奈奈生壓抑著暴躁的情緒,「既然她失憶了,為什麼不等她恢復記憶,徹底確認了再動手?」
「但庫拉索發來的名單上的其他人已經被證實是臥底。波本和基爾也在那名單末尾,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琴酒的槍口穩穩地指著兩人,壓低了聲音,眼裡帶著瘋意,「波本,基爾,我給你們一分鐘,誰先供出對方,就放他一馬。」
基爾不敢置信地說:「琴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我們怎麼可能是臥底?」
「現在還只是懷疑階段,朗姆應該也沒有讓你現在就動手吧。」波本比她冷靜一點,但語氣也很急促。
「五十秒……」伏特加看著手表,倒計時道。
奈奈生忍不住看了眼那盞燈。
兩人爭分奪秒地辯駁著,基爾情緒看起來尤其激烈。
她一邊大聲爭辯,一邊不動聲色地將手裡的發卡努力掰成合適的形狀,琴酒卻在這時開了槍。
「砰……」
槍聲響起,火光一閃。
基爾發出痛苦的呻ㆍ吟,應聲滑坐到地上,手臂被子彈穿透,鮮血頓時濺了出來。
奈奈生忍不住怒聲開口:「琴酒!」
「十五秒……」伏特加有點幸災樂禍:叛徒就該得到懲罰。
「十……」
「九……」
「八……」
眼見已經進了倒計時十秒,琴酒卻對基爾和波本拼命的爭辯不為所動,兩人額頭滲出冷汗,貝爾摩德也直起身:「你真的要現在動手?」
怎麼還沒好。
奈奈生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幽暗的眸子緊盯著琴酒背影。
伏特加數到三的時候降谷零咬著牙看向了奈奈生。
他很快地看了一眼就收回,直到最後也舍不得讓琴酒他們懷疑他和奈奈生有任何聯系……為此甚至不敢多看一秒。
但那一眼卻像一個信號。奈奈生極小幅度地挪了挪腳步,避開眾人的注意力,做出了一個准備發力的姿勢。
與此同時,那盞大燈的燈泡猛然炸開,倉庫一瞬間陷入黑暗。
貝爾摩德:「怎麼回事?」
伏特加反應很快:「有人襲擊!」
本來就站在很後面的奈奈生心裡一松,悄無聲息地繼續後退了兩步。
她數著秒,在聽見手銬落地的輕響後兩秒,腰身扭轉猛然發力,在黑暗中一個回身踢狠狠踹開了倉庫緊閉的鐵門。
照進來的陽光和鐵門發出的重響吸引了房間裡所有人的注意,琴酒最先反應過來,看向柱子。
基爾還跪坐在原地,波本卻不見了。
「大哥,被那家伙給逃了。」伏特加咬牙切齒,從口袋裡掏出槍。
「去追……」琴酒冷著臉。
伏特加衝出去之後他看向基爾,「那只好先解決你了。」
「住手,琴酒,我收到了朗姆的消息。」貝爾摩德拿著手機走過來,將屏幕亮給他,「庫拉索似乎是恢復記憶了,發來了新的郵件,把之前的內容補全了。他們是無辜的。」
「波本很大可能只是不想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才會逃跑。」貝爾摩德嚴肅道,「但也不排除有人拿走了庫拉索的手機的可能,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庫拉索,問個明白。」
琴酒眼裡閃出寒光,顯然是對不能立即動手感到相當不滿。但最終還是冷哼一聲,大步走出了倉庫。
倉庫裡只剩下被銬住的基爾、奈奈生和貝爾摩德三人。
貝爾摩德收起手機,沒有立刻跟著琴酒出去,而是不緊不慢走到奈奈生身前。
她收起剛剛的嚴肅表情,站定,轉頭看了眼碎得徹底的燈泡,這才慢慢看向奈奈生。
「大小姐……」
奈奈生站在原地,冷冷地抬眸看向貝爾摩德。貝爾摩德笑了一下,語氣卻讓人背後發寒:「你剛剛在嚼的口香糖呢?」
兩人目光在半空交鋒,奈奈生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地吹出一個泡泡。
眼神裡挑釁意味滿滿。
白色的泡泡破掉,貝爾摩德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兩秒,這才回頭將手銬鑰匙扔到基爾身前:「去把傷口處理一下,但勸你不要動逃跑的心思。組織不可能放過任何一個叛徒。」
貝爾摩德說完就走出了倉庫,奈奈生一動不動,看著基爾艱難地替自己解開手銬,然後捂住傷口從她身側走過。
柯南那天在學校說過,現在他們這邊的人手有FBI、日本公安和CIA,基爾會跟波本一起被抓回來,說明她應該就是那個CIA的臥底。
奈奈生大腦緩慢轉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叫住她。
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和基爾談論這件事,只想讓基爾快點離開這裡……
直到基爾也出去,倉庫回歸安靜,奈奈生這才慢慢彎下腰。
她動作有點艱難,剛剛太過緊張,又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太久,腿都有點發麻。奈奈生抬起右腿,看見鞋底下沾著一塊白色的口香糖。
那口香糖附著在一片燈泡碎片上,被她第一時間踩住了。
鞋下沾著口香糖,一旦挪動腳步就很可能發出聲音,這也是她一直沒敢移動的原因。
一旦察覺到口香糖這個手法的存在,貝爾摩德他們就會知道波本根本就沒有逃出這間倉庫。
奈奈生後背冷汗涔涔。
除了那個原因之外,她也是真的有點走不動了。
奈奈生抬頭看著降谷零從倉庫深處的集裝箱後走出來,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
「口香糖貼在燈泡上,會讓玻璃表面受熱不均,最終在加熱到一定程度時破裂……」降谷零有點艱難地笑了下,想要緩和氣氛,「你真的很聰明。」
「貝爾摩德知道這個手法,她差點就看出來了。」奈奈生輕聲說。
她一直雙手插兜,此時才將手從口袋拿出來,露出手心的兩張口香糖包裝紙。
幸好她准備了兩粒口香糖。
奈奈生手心一片汗濕。
她在車上就已經從柯南那裡聽說了庫拉索失憶的事情,立刻讓他將手機拿去找博士破解,發一條新的短信給朗姆。但破解需要時間……
「柯南的短信到的太晚了。」
奈奈生自己將口香糖拿下來,連著嘴裡的那枚一起用包裝紙包好,放到口袋裡,輕聲說。
「燈泡碎得也太晚了。」
「我還沒有帶槍……」
奈奈生呼吸急促。
她差一點就要失去他了,就差一點。
在燈泡碎裂的前一秒,看見降谷零最後投來的視線時,奈奈生覺得自己大腦裡的神經驟然繃斷,如果不是燈泡終於碎掉,她大概已經赤手空拳朝著琴酒衝了過去。
爭取一點時間也好,她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琴酒對降谷零動手。
她做了無數准備,考慮到了每一點細節,連犧牲自己都算在了最後一重計劃裡,這才終於救下他。
可在這之前,短信沒來,燈泡也沒碎……倒計時一秒一秒地走,那等待的接近六十秒的時間裡奈奈生還以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
降谷零心疼地快要炸掉,走過來想抱住她。奈奈生顫抖著重重將腦袋抵在降谷零懷裡。
「我要他們死。」她抓著降谷零的衣服前襟,咬牙切齒地重復了一遍,「我要他們死。」
降谷零頓了頓,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好……」
第97章
他們沒有更多時間可以浪費,也擔心著琴酒隨時可能回到這間倉庫,所以只是短暫擁抱就分開。
離開倉庫走到路口,按照他們的計劃,這時就應該分開了。降谷零要去找風見他們彙合,奈奈生自然不能跟著去。
這附近沒什麼人,降谷零左右看了看,目光停在路邊一個小電話亭上。
他的手機暫時被琴酒他們收走了,就算在,這種時候他也不可能用手機聯系風見,找一個電話亭是最好的辦法。
降谷零正要邁步,袖口忽然被拉住。
「你的手機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奈奈生問,顯然是發現他要去用電話亭的事。
「早上……」降谷零想到什麼,沉默了一下,「給你發完那封郵件之後不久。」
「所以果然是你一知道自己可能被懷疑了,就給我發了那封郵件。」奈奈生的臉部肌肉繃著,表情僵硬,「讓我收拾東西,是怕琴酒他們來你的公寓搜查,發現我們的關系?你明知道臥底被發現是不會有活路的……」
他們的關系是否被琴酒發現,對於降谷零而言根本沒有意義。因為無論如何,被發現的臥底都必死無疑。
他當時抓緊最後關頭送出那封郵件,純粹是為了他死後,奈奈生的處境不會變得更糟。
奈奈生想明白這一切,忽然咬牙:「你知不知道如果朗姆真的決定處理掉你,公開我們的關系是可能救你一命的!」
「可是代價呢?」
奈奈生一愣,看著降谷零面色在一瞬間變得嚴肅,又慢慢柔和下來。
很快地伸手摸了下她的腦袋:「他們會用你來威脅我,或者用我來威脅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黑衣組織是沒有底線的,他們早就知道這一點。
讓奈奈生為了自己去殺人?那降谷零倒寧可選擇犧牲。
「已經有了宮野志保的前車之鑒,這一次他們很可能會采用更極端的手段控制我們。確保我們永遠為他們所用,再也沒有機會逃脫。」
降谷零看著奈奈生眼底難以抑制地浮現恐懼,心裡一疼,知道她比自己更清楚組織的手段有多肮髒。
但看奈奈生這麼快就反應過來,恐怕她在收到郵件的同時就猜到他的打算了。
她一定沒有乖乖聽話。
「所以……」降谷零低聲問,已經知道了答案,「你沒收,是嗎?」
「是……」奈奈生抬頭看他,漆黑的眼眸深沉,「我沒有。」
「明美也好,志保也好,還有你,你們每個人都想著犧牲自己來保護我。」她被勾起了回憶,整個人看著難過又低落,卻又帶著無力的憤怒,「可你知不知道?我寧可被他們利用,也想讓你們活著。」
降谷零一窒。他深呼吸一口氣,將她拉到港口擺放的巨大的集裝箱之間,讓集裝箱掩住兩人的身形。
「我會保護好你們。」奈奈生被他拉著往那邊走,還在重重地說,「每個人都有弱點和軟肋,我有,貝爾摩德他們也會有……只要我能找得到,就可以利用他們,就像他們利用我一樣。」
該是反擊的時候了。
她帶著強烈的戰鬥欲,眼底像燃燒著一團旺盛的火光,將悲傷都燒干成了憤怒。
降谷零回頭看著她,覺得那憤怒甚至讓她看起來很迷人。
奈奈生反手牽住他拉著自己的手,指腹摩挲了下,「我可以保護好你們,真的。」
她手上有粗糙的繭,是長期鍛煉、持械、持槍留下的痕跡。奈奈生過去總是將它們藏著,甚至為此感到自卑。
可現在的她開始將那當成她的武器。
降谷零心跳劇烈,他明知道繼續在這裡停留是不理智的行為,卻還是忍不住向著這樣的奈奈生靠近。
心思細膩,思維敏捷,再加上過人的身手和能力,這一切讓奈奈生比誰都要溫柔而強大。降谷零帶著濾鏡,甚至覺得只要奈奈生想,她就能做到任何事。
她從來都不需要誰的救贖。
正相反,一次又一次被拯救的那個人是他才對。
剛剛被關在倉庫裡,看著奈奈生背光走進來,那一刻的降谷零仿佛又回到那個飢腸轆轆的夏日傍晚,第一次看見房間裡出現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面的時刻。
他心想,神明確實曾經降臨在那個房間。
而且在那之後的很多年,都始終眷顧著他。
降谷零低頭湊近她,在這樣嚴肅的時候,聲音裡居然忍不住含了一點笑意。
「好啊,我等你來保護我。」
奈奈生睜大眼,在他吻上之前快速伸手捂住降谷零的嘴,相當不滿,「你居然笑?」
兩個人的距離停在咫尺,降谷零那雙好看的眼睛含著細碎的光,一點點彎了起來。
他並不介意自己被捂著嘴,開口時溫熱的氣流撲在掌心,讓奈奈生癢得蜷了下手指。
「我只是很開心。」
「為什麼?」奈奈生訕訕地松手。
接吻了太多次,習慣成自然,她在降谷零再一次靠近之前已經自己閉上了眼。
「因為和你遇到,讓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降谷零看著站在面前乖乖閉眼等待親吻的姑娘,心想。
所以相對的,他也會保護好自己的小小神明。
至少如今的他,終於有足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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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在那天晚些時候,依照柯南傳來的消息,趕到了東都水族館。
【江戶川柯南:公安帶著庫拉索去了摩天輪,組織的人很可能會為了奪回她在東都水族館園區內和他們展開衝突。】
奈奈生收到這封郵件時正穿著一身黑站在那巨大的雙輪摩天輪下。
長發扎起,收進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以免被很可能在附近的組織同伙發現。
按照柯南所說,庫拉索至今還沒有恢復記憶,卻始終對偵探團表現得非常友善。
奈奈生覺得這很可能是個機會。
面前的摩天輪在夜色下閃著七彩的燈光,正對應著庫拉索的記憶鑰匙,如果讓她長時間直視這些光,大概不久就會恢復記憶。
組織的人一定在附近,他們在收到短信後會以為庫拉索的記憶已經恢復了。
所以這燈光對他們而言沒有意義。他們出手的時候不會希望引起眾人注意。所以很可能會想辦法切斷園區內的光源……
奈奈生一邊在心裡飛速思考著,一邊敏捷地繞過安保和諸多游客,順著員工通道鑽入了巨大的摩天輪內部。
果不其然在摩天輪的幾道輪軸和支承架上都找到了炸ㆍ彈。
奈奈生粗略地估計了一下炸ㆍ彈的數量。一旦引爆,足以將整個摩天輪炸塌。
「好家伙……」
開玩笑,兩架摩天輪足以承載上千名乘客,周圍的園區內還有過萬名游客啊。
一旦引爆,造成的傷亡人數足以在全世界社會新聞頭版頭條掛一個月。
她出國的這幾年,組織行事已經變得這麼囂張了嗎?
奈奈生偽裝成維修人員,腰上還帶了個小挎包,此時左手鉗子右手電筒,正琢磨著先拆哪裡的炸ㆍ彈好,仰頭就看見了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
赤井秀一背著一個槍包,正站在摩天輪上層觀望,似乎沒注意到最下面的她。
說起來,柯南好像確實提到過FBI也參與到了這起事件裡。
赤井很快就消失在了樓梯間。
奈奈生收回視線。決定先將他的事情拋在腦後,當務之急還是先到中層將中心軸上的幾顆炸ㆍ彈拆掉,再下來拆其他的。
她理清思路,轉身准備往樓梯走時看見有個人貓著腰從剛剛她上來的員工通道進了摩天輪內部。
那人一身藍色的員工服,頭上還戴了個和她同款不同色的鴨舌帽,掩住了一頭顯眼的金發。
「呃……」
奈奈生撓了撓後腦。
她驟然出聲,降谷零嚇了一跳,警覺地轉身時才看見尷尬站在原地的奈奈生。
降谷零:「……」
奈奈生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情侶裝?」
這都能想到一塊去,也是巧。
話說,剛剛赤井秀一是怎麼穿著那一身正常的衣服,大咧咧背著個狙ㆍ擊ㆍ槍的包晃進來的?
奈奈生猛然睜大眼睛。
赤井秀一!
降谷零還不知道赤井秀一就在這裡,好笑地朝著她走過來:「你怎麼在這裡……」
他在看見她身後拆開的電箱裡露出的引線時,動作一僵,表情迅速變化:「奈奈生,離開這裡!」
「我不能走。」心念急轉,奈奈生一屁股在電箱旁坐下了,拿著手電筒照著裡面的線路,「就算我走了,外面的乘客也沒辦法疏散。一旦被組織發現不對勁,他們會立刻引爆這些炸ㆍ彈的。」
她一臉淡定,故作若無其事:「所以零,你去拆上層的炸ㆍ彈,下面的交給我,怎麼樣?」
「我會找公安派專人來拆,你不能留在這裡。」降谷零有點急了,沉下臉色,上來要從她手中將鉗子拿走,「剩下的交給我。」
但奈奈生不為所動,甚至還在安撫他,「你忘了我很全能了嗎?」
「而且……」她從沉著臉的降谷零手中拿回鉗子,輕巧地說,「你還留在這裡,我不可能走的。」
降谷零額角都滲出汗,表情愈發難看。
炸ㆍ彈……
他閉了閉眼,拳頭緊緊攥起。
「零,這座摩天輪上,是幾百個人的命。」奈奈生已經拆開炸ㆍ彈的蓋子,凝神看清楚之後,剪掉了第一根線,「這是組織研制的制式炸ㆍ彈,我比誰都清楚要怎麼拆。所以你快點上去吧,上層交給你了。」
她回想起游戲最後降谷零任務面板上已經升到滿級的拆彈技能,咬了下唇,還是決定信任他。
但以防萬一,奈奈生還是大概講了幾處要點,這才將一步三回頭的降谷零推上去。
等拆完中心軸上的炸ㆍ彈,再往上走的時候他應該就會碰見赤井秀一了吧?
奈奈生把帽檐又壓低一點,藏住因為心虛而飄忽不定的眼神。
她剛到,她什麼都不清楚,這件事跟她沒關系。
反正兩人總要打一架的,天時地利人和,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坑自家男朋友這種事,怎麼能叫坑呢?
她是在給他們創造和解的機會啊!
奈奈生又剪斷了一根線,嘆口氣,覺得有點便宜赤井那個家伙了。
可沒辦法,零的調查速度太快了,再這樣下去,恐怕在她想到別的轉移矛盾的辦法之前,衝矢昴的馬甲就已經先被她男朋友扒下來了。
這樣下去先倒霉的就是她了。
這兩個炸藥桶遲早要炸,不如她提前把他們在炸不到她的地方點燃算了。
奈奈生毫不猶豫,哢嚓又剪斷一根,居然還有閑工夫分心想別的——
對了,等她拆完手裡的,說不定還能上去撿個漏。
把已經精疲力竭的赤井揍一頓,再把沒有反抗力氣的男朋友扛走……
到時候零豈不是任,她,揉,捏。
奈奈生美滋滋地拎著拆下來的炸ㆍ彈站起身,臉上露出了幕後反派的愉悅笑容。
第98章
拆掉整座摩天輪下半部分最後一顆炸ㆍ彈,奈奈生將它們拎在了手裡,准備聯系降谷零叫公安的人來回收。
不知道上面的進展怎麼樣了。
奈奈生用手給自己搭了個小涼篷,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往上張望著。
剛剛她哼哧哼哧拆到一半的時候,柯南也跑上去了。
這幾個人真的很愛往一起湊。
還有,這個摩天輪的安保不太行啊。
奈奈生拆完了炸ㆍ彈,終於有功夫操起閑心。
她正扒著欄杆往上看,摩天輪內部的燈光卻忽然一盞盞熄滅,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從不遠的園區內隱隱傳來人群驚慌失措的叫喊。
停電?
奈奈生小心地護著懷裡的十幾枚炸ㆍ彈,點亮手電筒,同時警惕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頭頂高空似乎有直升機的轟鳴聲。
那群家伙要用直升機來接走庫拉索?
奈奈生猛然抬頭。如果這樣的話,庫拉索應該就在靠近頂部的座艙裡。如果想策反她,現在是唯一的機會了……要現在去找她嗎?
奈奈生用手電朝上照著,出乎意料的,竟然看見了一道小小的身影穿梭於摩天輪內部的通道之間。
灰原哀?
奈奈生看清她的同時,天花板突然崩塌,從最上層竟然掉下了一個巨大的吊艙。
在接連撞破幾層地板和輪軸之後,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發出了轟然巨響。
整座摩天輪跟著劇烈搖晃起來。
奈奈生護緊了懷裡的炸ㆍ彈,被晃動拋在牆壁上,發出一聲悶哼。但她來不及從疼痛中緩緩,就又迅速抬頭看向上空。
灰原哀人小體輕,在這震動中被拋飛出去,整個人掉出了欄杆之外。
「志保!」奈奈生目眥欲裂,不假思索地放下炸ㆍ彈翻上欄杆,要躍出去的時候看見有一道身影先她一步抓住了灰原。
「庫拉索……」
她站在欄杆之上,驚魂未定地看著那一頭銀發的女人。
庫拉索不知和灰原哀說了什麼,就將她拽了上去,護在懷裡,幾下就跳到奈奈生身前。
「冰酒,我要去引開那群家伙。」庫拉索將懷裡的灰原哀放在地上,抬頭冷靜地望著她。
奈奈生平復呼吸之後,眸光微閃:「你已經恢復記憶了……那為什麼還要這麼做?離開了吊艙,現在在琴酒他們眼裡,你已經算背叛組織了。」
槍聲忽然響起,摩天輪再次顫動,這次是因為來自武裝直升機的大量火力傾瀉。
奈奈生咬咬牙,暗罵一聲:「這群瘋子。」
她迅速撿起一旁的炸彈抱在懷裡,用身體做護盾,以免它們被掃射到之後引爆,抬頭時看見庫拉索已經越過欄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總之,我引開他們,你去負責將少年偵探團救下來。」她沒什麼表情,卻唯獨在提到少年偵探團時眼裡露出一絲向往。
奈奈生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她看著庫拉索一躍而下,回身沉聲道:「志保,帶我去找步美他們在的吊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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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裝直升機極為恐怖的火力傾泄下,摩天輪解體得比奈奈生想像中還要快。
少年偵探團所在的吊艙在距離地面幾十米高的位置,想要短時間內跨過正在崩塌的摩天輪內部,將他們平安無事送回地面,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更何況她懷裡還抱著十幾枚炸ㆍ彈。
一旦被任何一顆流彈擊中,那些炸ㆍ彈足以將他們全部送上天。
奈奈生翻身站在吊艙頂部,看著下面驚慌失措的幾個小孩,心中迅速斟酌著。
吊艙被鋼索連接,缺少其他支點,隨著摩天輪的晃動一起劇烈搖晃。裡面的幾個小孩子尖叫著被拋來拋去,奈奈生卻站得極為穩當。
她的鴨舌帽已經被高處的狂風吹走,一頭長發散開,黑色外套被風吹得獵獵,居高臨下,讓少年偵探團的幾人仰頭時幾乎看呆了。
「七海老師……」步美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眉目凌厲的人就是那個永遠帶著溫和笑容的女教師。
與此同時,眾人頭頂有什麼東西呼嘯而過,發出了破空聲。
奈奈生下意識抬頭,就看著那個以堪比炮彈擊出的速度飛出去的足球在高空炸成了一朵燦爛的煙花。照亮下方漆黑的直升機的同時,也照亮了眾人茫然的臉。
奈奈生張了張嘴,不敢置信地吐出半個音節:「啊?」
足球……堪比炮彈的足球……
炸成了煙花……這個世界是不是背著她變得越來越不科學了?
琴酒用武裝直升機去轟炸一座有上萬名游客的游樂場也就算了。
反正他失心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阿笠博士往一個七歲小孩隨身攜帶的足球裡面放火藥到底是什麼操作?
直升機被隨後擊出的一顆狙擊子彈打中了旋翼的連接處,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卻依然拼著最後的火力打散了摩天輪的輪軸。
高達上百米的巨型雙輪摩天輪終於徹底解體,偵探團所在的那一半更是直接脫離了支撐軸,落在了地面上。
圓型巨物順著慣性開始朝水族館所在的巨型建築緩慢滾去。而那裡正聚集著成千上萬因停電而暫時躲避在那裡的游客。
摩天輪距離水族館不過幾百米的距離。一旦它碾過那幢建築,造成的死傷足以使這次事件成為近十年來最大規模的恐ㆍ襲。
奈奈生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一手抓緊了一旁的鋼索,身形巋然不動,另一手緊緊護著懷裡的炸ㆍ彈,忽然想到什麼,動作一頓。
腳下的吊艙因為摩天輪的滾動變得東倒西歪,偵探團的幾個小孩發出驚恐的尖叫,像在爆米花機裡被炒來炒去的玉米粒,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來保持平衡的東西。
灰原哀也在其中,她又一次被重重撞到艙壁上,聽見奈奈生的聲音混雜著高空呼嘯的風傳進來。
「你們就在這裡待著,哪都別去。」她用了點力氣,生生掰斷了艙頂進出用的小型安全門的合葉,將掉下的安全門隨手扔到下面艙室裡,「等摩天輪停下,就從這扇門爬出來,知道嗎?」
高處的降谷零、赤井秀一還有柯南他們一定也在想辦法。但奈奈生不敢將幾千幾萬人的命全賭在他們身上,她也得行動起來才行。
離開前她最後回頭望向了煙塵四散的摩天輪內部,眼裡終於還是浮現出壓抑的擔心。
裡面崩塌得不像樣子,根本看不出是不是有人。
降谷零……應該不要緊吧?
剩余的炸ㆍ彈至今沒有爆炸,說明他也和她一樣,順利完成了拆除工作。那他現在會在哪裡?
還安全嗎?沒有受傷吧?
她的手有點顫抖,晃了晃腦袋,將這些雜七雜八的擔憂拋在腦後。
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不會有事的。」她活動了下關節,笑了笑,最後留下一句寬慰。
「奈奈生,你要去做什麼!」灰原哀扒在透明的艙壁上,又驚又怕,忍不住驚叫出聲。
她眼睜睜看著奈奈生身手矯健地跳到下一層,在那些搖搖欲墜的結構上短暫借力,又朝著更下方的地方跳下。
一旦踩空,她就會從幾十米高的半空墜下,可奈奈生每一次卻都毫不猶豫,那些動作像是刻進本能,精准得像一台提前設置好程序的機器人,卻依舊看得人膽戰心驚。
那一句奈奈生在偵探團的耳朵裡變成了七海,元太甚至費勁地開口:「灰原,你這樣直接叫老師的姓不禮貌哦。」
灰原哀心裡猛然湧起一股怒氣:「她不是!」
對上元太愣怔的表情,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轉頭又繼續死死盯著奈奈生越來越遠的身影。
「她不是老師。」灰原哀將額頭貼在冰涼的艙壁上。
奈奈生不是老師,她根本沒有義務冒著生死危險去救他們。
她和她之間也不是生疏到需要用敬語的關系……可是她卻沒辦法告訴偵探團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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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落到地面時,再一次抬頭看了一眼。
留在原地的那座摩天輪頂端,出現了一道身影。
隔著過百米的距離,她還是一眼認出那是降谷零。
站在那麼高的地方,看得她幾乎心揪。
完全忘了自己也才剛剛從幾十米高的地方毫無安全措施地跳下來。
柯南抓著可以伸縮的皮帶,被降谷零直接拋到了不斷向前滾動的另一座摩天輪上。站在那裡的赤井秀一則是穩穩接住了小小的名偵探。
一次相當nice的拋接球。
如果那個球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小孩的話。
看清一切的奈奈生臉部肌肉抽了下:這三人也太胡來了吧?
不過關系看著似乎變好了……
她搖搖頭,覺得有點好笑,一邊動作不停,朝著水族館的方向飛奔而去。
而除了她以外,一輛吊車也衝破了不遠處建築工地的圍欄,朝著摩天輪直衝而來。吊車裡坐著的正是之前一直失去蹤影的庫拉索。
奈奈生、庫拉索,加上柯南和赤井秀一兩人,三方朝著同一個目的地瘋狂趕去。
而完成了自己的任務的降谷零遠遠眺望著,在看清地面上疾速奔跑的奈奈生時瞳孔一縮,也跟著毫不猶豫回身鑽進了樓梯口。
滾動的摩天輪上,一顆足球逐漸膨脹,變得無比巨大,抵著東都水族館的屋頂,試圖強行停下它。
然而摩天輪的動作只稍微放緩了些許,卻沒能徹底停下。反倒是足球被壓得越來愈癟,下方的建築物屋頂也因難以承受那巨大的壓力而逐漸向內凹陷。
庫拉索在看見那足球無法完全停止摩天輪時,便直接開著吊車衝進了摩天輪和水族館之間的夾縫。
黃色的吊車在百米高的摩天輪面前就像一輛脆弱不堪的迷你玩具車,卻硬生生擠進了那縫隙之間,宛如飛蛾撲火,不要命地試圖用那微弱的力量阻止它繼續前進。
奈奈生睜大了眼。
會被壓扁的啊!
她咬了咬牙,衝到一半時正好看見一旁圍著的幾輛警車,警視廳的幾位熟面孔都站在那裡緊張地疏散著人群。
她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跑到高木身邊一把拔走了他腰間的配槍,「借用一下!」
「什麼,等等?」高木只感覺有到身影風一般從身邊路過,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了奈奈生邊跑邊熟練上膛的動作。他眼前一黑,「七海老師!那玩意不能隨便借人的啊!」
奈奈生充耳不聞,眼見吊車已經支撐不住,開始逐漸扭曲,她用盡全身力氣將懷裡早已綁在一起的炸彈朝著高空扔了出去。
然後迅速舉槍,瞄准……在炸ㆍ彈飛到摩天輪前時奈奈生果斷扣動了扳機。
「轟!」
明亮的火光照亮半邊夜空,像是今夜炸開的又一朵絢爛煙花。
捆在一起的十幾顆炸彈在離摩天輪極近的地方引爆,巨大的衝擊力和足球、吊車一起,終於徹底使得摩天輪停在了原地。
爆炸產生的氣流讓奈奈生在一瞬間被席卷著朝後掀去。
身後不遠就是一堵水泥牆,奈奈生盡力調整了姿勢,咬緊牙關做好了重重撞上去的准備。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她在半空就被人接住,兩個人一起撞在了牆上。
有人在她身後,替她擋了所有的衝擊。
撞上的一瞬間,身後人發出一聲悶哼,卻將她抱得更緊。
「你真是……太胡來了。」
他們一起摔在地上,降谷零的聲音這時才在耳畔響起。
他松開摟著她的手臂,奈奈生第一反應是先看向了摩天輪,在發現它終於停下之後,又掃了眼那之下依然完好的吊車。
看起來所有人都平安無事。
摩天輪上,無數座艙的玻璃被炸碎。幸好今晚這半邊的摩天輪被園子和公安包了場,上面除了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外並沒有別的乘客。而他們所在的座艙並沒有在被波及到的範圍內。
柯南已經朝著孩子們的方向過去了,似乎是准備先將他們接出來。
奈奈生松了一口氣,直到這時才想起回應降谷零的話。
「彼此彼此……我真的很好奇,把柯南扔出去這個主意到底是誰想到的?」奈奈生一骨碌爬起身,轉頭和靠坐在身後的零對視。
她看著灰頭土臉的,白淨的臉上灰一道黑一道,眼睛倒是很亮。
降谷零倚在牆邊,忍不住笑出來。他知道她只是單純在吐槽,所以並沒有回答那個問題,而是伸手替她擦了擦臉上的灰。
奈奈生抓住降谷零的手,看了看,發出嫌棄的聲音:「真的不會越抹越髒嗎?」
「呃……」降谷零看向自己的手,這時才發現上面也沾滿了煙塵。
兩個人看起來一個比一個狼狽,卻相視著同時笑起來,臉上皆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對了,還剩最後一件事。」
奈奈生余光發現高木朝這邊走來,頓時有點頭皮發麻。
她把手ㆍ槍塞進降谷零手裡,不容拒絕地說:「幫我還了。」
說完,奈奈生拍拍屁股上的灰迅速起身,一溜煙逃走了。
降谷零:「?」
留下高木和降谷零面面相覷。
「呃,安室先生,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和七海小姐了?」高木涉從降谷零手裡接過槍,小心翼翼地問。
他想了想,又一臉真誠地比出一個大拇指:「不過,剛剛那一幕真的很帥氣!」
降谷零:「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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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朝著吊車走去,比救援人員先一步趕到了庫拉索身邊。
吊車駕駛室裡,女人坐在那裡,因為疲憊和疼痛而幾乎失去意識,手裡卻還攥著一只白色的小海豚。
早些時候,奈奈生在偵探團那群孩子那兒見到過同款的海豚掛件。
「可以變成任何顏色的庫拉索……」
奈奈生身後,步美他們被從摩天輪上放下來,正朝著這裡一路飛奔。
她將快要掉下的小海豚輕輕塞回庫拉索手中。那只白色的海豚身體被血色浸染,卻也被體溫溫暖著。奈奈生俯身靠近庫拉索,輕聲呢喃。
「你願意……為了他們變成紅色嗎?」
第99章
庫拉索腹部被鋼筋貫穿,傷勢嚴重。降谷零安排了公安的人秘密將庫拉索送去就醫,同時和警視廳協調,對外宣稱本次事件仍在調查中,死傷情況暫時不明。
「琴酒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晚上回到公寓,奈奈生立刻讓降谷零脫了上衣替他檢查傷勢。等待的間隙,她擔憂地說。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用直升機直接將庫拉索和你那位部下所在的吊艙吊起來帶走。但庫拉索恢復記憶之後主動離開了那裡。在琴酒他們眼裡,她的這個舉動等同於叛變了組織。」
奈奈生說,「你也知道的,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背叛了他們的人,哪怕庫拉索在公安手裡,也一定會被他們想方設法處理掉……」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卻在看到降谷零皺著眉脫下身上的白T時聲音一秒啞在了嗓子裡。
「怎麼這麼嚴重!」奈奈生看著他背部大片的青紫,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道。
剛才冷靜分析的樣子半分不剩,奈奈生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她直接伸手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去醫院,我來開車。」
「等等……」降谷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動作太大牽扯到背上的傷,又皺了下眉,「只是淤青,在家處理就可以了。」
「24小時內產生的淤青要用冷敷來減輕皮下出血,48小時後再用熱敷促進血液循環來消腫……」降谷零笑了下,「我記得這是急救的第一課?」
准確來講,是奈奈生版急救學第一課。而之所以把它放在最開始講,純粹是因為當時的降谷零剛剛開始練習搏擊,經常把自己搞得青一片紫一片的,害她不得不每天用手指頭在屏幕上拖著個毛巾給他冰敷。
邊敷邊叨叨,自然就被某個過耳不忘的人記住了。
「但我怎麼記得最後一句是——如果傷勢嚴重,需要立刻就醫呢?」奈奈生攥著鑰匙,表情不大好看。
「不能讓組織的人發現我今晚受了傷。不然他們很可能猜到我也在那個摩天輪上。琴酒和貝爾摩德他們對我的疑心本來就還沒有完全消除。」降谷零拉著她的手腕,輕聲說。
看見奈奈生表情明顯松動,他安撫地笑笑,適時地展現出依賴:「冰箱裡有冰塊……背上我自己不方便,幫幫我?」
「好吧……」奈奈生終於妥協,黑著臉出去,很快用毛巾包裹了冰塊回來。
她臉色難看,動作倒是又輕又溫柔,降谷零這時才繼續剛剛的話題:「我已經安排風見去和搜查一課的人溝通了,這次案情彙報會很模糊,警視廳那邊不會提到庫拉索。」
「那琴酒他們更會去做調查了。」奈奈生說,「反正一定會引起懷疑,倒不如直接說庫拉索死了。然後找工藤新一他母親工藤有希子幫忙。我之前聽柯南說她會易容術,應該可以幫庫拉索隱藏身份……」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急忙閉嘴,睜大眼睛看他。
降谷零果然回頭,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奈奈生的心跟著涼了半截。
某人眼神裡明晃晃地寫著先把正事說完再來收拾你。
「哦?你認得什麼人也用了同樣的辦法隱藏身份嗎?」降谷零像是隨口問了一句,感覺身後的人驟然僵硬,這才不緊不慢解釋,「不過琴酒他們調查也沒關系,反正他們就算查,也只會查到公安今晚秘密從現場運走了一具遺體。」
奈奈生眼睛一亮:「這樣他們就會以為是公安要求警視廳瞞報了庫拉索的死亡?確實是個好主意,牽扯到組織,公安自然不會讓警視廳隨意對外界做彙報。而由貝爾摩德他們親自查到的、被刻意隱瞞過的情報,聽起來也會更像事實。」
「肯定不會完全消除他們的懷疑,但比直接讓警視廳通報庫拉索的死訊要更符合他們的思維邏輯。」
奈奈生碰到背上某一處時,降谷零輕輕吸氣,聲音卻沒有因此被打斷。
就像是已經非常習慣這樣的傷。
奈奈生心疼得揪起來,看著降谷零身上已經痊愈的大小傷痕,幾乎能想像到這幾年來他是怎樣在任務結束後一個人回到這間房間處理傷口的。
「而且……如果我們足夠幸運,朗姆很可能剛好把這個任務交給……」
降谷零頓了頓,看到一旁奈奈生的手機相當應景地開始震動,上面顯示著未知來電。
他牽了下唇角:不會這麼巧吧?
奈奈生直接接起,沉默著等待那頭先開口。
「冰酒……」朗姆的嗓音被變聲器處理過,是無比喑啞難聽的電子聲,分不清性別和年齡,「盯緊波本,調查庫拉索的下落。」
奈奈生毫無情緒地接:「知道了。」
電話直接被掛斷了。
降谷零聽著那頭傳來的嘟嘟聲,實在忍不住笑了下:「看來最近行動的接連失敗讓他越來越暴躁了。」
「雪莉叛逃、龍舌蘭意外身亡、皮斯克在行動中暴露蹤跡、卡爾瓦多斯自盡、基爾被俘、庫拉索下落不明……」
奈奈生輕聲細數,「他能動用的人手越來越少了,找上我去監視你也不奇怪。再這樣下去,恐怕總有一天朗姆會不得不親自出馬。」
真到那一天的話,就有意思了。
一直坐鎮幕後的組織二把手親自下場,足以說明組織目前的情況有多危急。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知對方心裡恐怕都在想著同一件事。
奈奈生又看一眼降谷零背上的傷,忽然想起警校快畢業時,她曾經撞見過零在宿舍裡換衣服的場景。
那時的他身體上還沒有這麼多傷痕……看起來也遠沒有現在這麼疲憊。
她一度覺得未來的降谷零會穿著西裝行走在窗明幾淨的辦公樓裡。
因為優秀的履歷而被警界各方爭搶,比起年輕且經驗不足的工藤新一,他才應該是真正的那個日本警察的救世主——
也許那個時候游戲已經走到結局,可至少零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擁有最光輝燦爛的未來。
他不該像今天這樣,被關在倉庫裡被人用槍抵著頭質問,不該因為不停回想起這些年失去的伙伴和死在面前卻無法拯救的那些人而每一夜都難以安眠,更不該將一個人在黑暗裡舔舐傷口當作一種正常。
「零,等庫拉索痊愈,去找工藤他們談談吧。」奈奈生目光堅定,「憑我們手裡的力量和籌碼,應該足夠了才對。」
這五年……這麼漫長的五年,是時候走到盡頭了。
第100章
兩周後的深夜十二點,米花町2丁目21番地。
在主人暫時離開後便空置已久的宅邸在今晚重又變得燈火通明。
客廳內坐著的除了剛剛獲得奧斯卡最佳劇本獎的男主人工藤優作、前世界知名女演員工藤有希子夫婦,以及他們的兒子——
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工藤新一之外,還有代表FBI前來的衝矢昴、代表日本公安的降谷零,以及組織的兩位高級干部和一位制藥組核心成員——奈奈生、庫拉索和宮野志保。
一部手機擺放在面前茶幾上,電話正處於接通狀態,連接著無法到場的水無憐奈。
奈奈生是最後一個到的,她卸下偽裝,看著面前無比豪華的陣容,嘴角抽了抽。
兩個人一起行動太過惹眼,降谷零比她先走一步,這時正幫有希子端著紅茶從廚房出來,見到她時眨了眨眼。
「啊啦,這位難道就是傳說中安室先生的女朋友七海小姐嗎?」有希子捂著嘴笑起來,「抱歉哦,你的男朋友被我暫時征用了。據說他做的甜點很好吃,我一直都很想嘗嘗看呢。」
臥底的真實姓名相當敏ㆍ感,所以即使是在這種場合,有希子也依然小心避開了,選擇用安室透這個假名來稱呼降谷零。
奈奈生仔細地看了她一眼。
這位已經三十七歲的女演員從外表完全看不出年紀,奈奈生甚至覺得她和手游上十年前的模樣都毫無變化,就連心態和性格也相當開朗純真。
和這樣的人相處是一件相當輕松愉快的事,奈奈生做了個請的手勢,聲音輕快:「請隨意。順帶一提,我推薦香蕉瑪芬蛋糕。」
她順便賣了個安利。
有希子:「是嗎?我很期待!」
「今天可沒有時間做。」降谷零眼看自己要被女朋友順勢賣掉,哭笑不得地插話,「不過以後有空的話,隨時歡迎有希子小姐來波洛做客。」
他將托盤放在茶幾上,有希子替在場眾人倒了茶,又單獨給江戶川柯南還有灰原哀兩人倒了兩杯果汁。
明顯更傾向於紅茶的灰原哀:「……」
「不行哦,小孩子晚上不可以喝茶,會睡不著覺的。」有希子猜到她在想什麼,笑眯眯地說。
不爽被當作小孩子的柯南睜著半月眼,正想跳下沙發,又在半空被揪回來。
「小新你就坐在這裡。」有希子動作嫻熟地拎著自家崽把他放在了腿上,「至於小哀就請隨意一點吧。」
柯南:「老媽!」
灰原不太擅長和這樣熱情的大人相處,抿了抿唇,跟有希子道過謝,端起自己的橙汁在沙發上坐下。
她和降谷零坐在同一張沙發上,中間剛好隔了一個位置,是留給誰的不言自明。
奈奈生轉頭看了眼另一邊,和這張沙發距離最遠的那個角落裡,有個粉毛眯眯眼正氣定神閑地坐在那。
灰原哀和降谷零難得因為某個人而站在同一陣營,奈奈生聳了聳肩,果斷走過去加入他們。
三個人擠在同一張沙發上,坐在中間的工藤一家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了然。
赤井先生,被嫌棄了啊。
一旁,今天才剛剛出院的庫拉索頂著一頭不起眼的黑發和有希子替她做的假面,也跟著坐下了。
她還沒完全搞清狀況,看了看沙發上以同樣姿勢正襟危坐捧著水杯的三人,怎麼看怎麼覺得像一家三口。
眾人陸續落座,一直沒出聲的工藤優作清了清嗓子,笑容溫和:「事不宜遲,方便的話,不如我們先來交換一下彼此手裡可以分享的情報?」
……
簡單的情報交換環節結束,眾人各有隱瞞,但總體來說依然拿出了足夠的誠意。
在座的每一個都是人精,就連年紀最小還未成年的那兩個智商也遠超常人。
所以他們完全能夠從其他人分享的信息中提取出最有用的情報……並且清晰地辨別出那一部分是經過加工掩飾的。
降谷零提及了當初由諸伏景光獲取的那部分情報,卻沒有談到蘇格蘭威士忌的真實身份,只是簡單地將他稱作一個已經殉職的同事。
而水無憐奈在談起自己的晉升契機時,也巧妙地將伊森ㆍ本堂和她的關系遮掩了過去。
共享情報不意味著要撕開傷口。
眾人即使聽出不對也沒有多問,只有奈奈生在聽見降谷零聲音裡難以察覺的一絲顫抖時,腦海裡像過了電,忽然就將他和赤井的恩怨還有這件事聯系在了一起。
「烏丸小姐……」有希子看出她在發顫,關切開口。
從剛剛的談話中,他們已經知道了奈奈生真實的名字。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叫我奈奈生吧。」奈奈生勉強撐起一個笑容,攥著杯柄的手卻不自覺發顫,被降谷零輕輕反握了一下。
「好,奈奈生小姐。」有希子迅速改口,「其實我從剛剛就很好奇,你真的是烏丸蓮耶……那位先生的女兒嗎?」
奈奈生剛剛講述的不少關於組織的情報,都是在場的臥底們、甚至連庫拉索和灰原哀都不曾知曉的。
以她的年紀和閱歷,任誰都能猜出,那些知識恐怕從小就被灌輸在她腦海裡了。
「不用懷疑,我很確定我是。」奈奈生苦笑了一下,蜷起手指。
「可是他不是活躍於上個世紀的大富翁嗎?他應該有一百多歲了……」
「組織這幾十年來進行過不少研究,其中就有關於基因的實驗。」奈奈生厭惡地皺了下眉,「所以他也許是用了輔助生育技術,或者別的什麼……在能創造出aptx4869這樣的藥物的地方,這種事應該非常簡單。總之我很確定我的身體裡流著和他同樣的血。」
柯南在聽到最後一句時敏銳地豎起耳朵:「你為什麼那麼肯定?」
「因為烏丸蓮耶是個無可救藥的血統論者。」奈奈生言簡意駭,同時看向工藤優作,「就像您之前幫助日本警方逮捕的那位國外的大富豪托馬斯ㆍ辛多拉一樣——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覺得血統可以決定一切。只要我和他流著同樣的血,那麼我就會走上同一條通往毀滅的道路……太可笑了。」
托馬斯ㆍ辛多拉,在不久前的游戲發布會上被工藤優作發現實施了一起謀殺案,還間接導致了一位天才兒童的自殺。
而他做這一切,竟然僅僅是為了掩蓋自己身為連環殺人魔開膛手傑克後代的事。
「總之,我的身份不影響我的決定。」奈奈生干脆地說,「我和烏丸蓮耶不一樣,對我來說親情遠比血緣重要。而我和他之間顯然不存在這樣的東西。」
「不是的!」柯南急急地解釋,「我是想問,你為什麼那麼強調你們流著同樣的血……」
奈奈生看著他,忽然無奈地笑了:「小偵探,你怎麼這麼敏銳?確實,烏丸給我留下了一些只有我才能打開的東西。我的血就是開啟它們的鑰匙,所以我才能那麼肯定。」
這裡人多口雜,她原本不想現在提起那些的。
奈奈生嘆了口氣,溫聲解釋:「那是一筆……無比龐大的財富,還有更多在組織存續的百年間留下的秘密。目前,一直是烏丸蓮耶親自掌握著它們。
這筆財富就是組織得以猖獗百年的最大依托。即使在組織高層之間,也只有朗姆清楚地知道它們的存在。貝爾摩德他們大概都只是心裡隱隱有一個猜測,但從來都沒能得到證實。」
「朗姆覬覦著這一筆財富,所以絕對不會動我,反而會聽烏丸蓮耶的話,用心地將我培養成下一任繼承人……反正不管是年邁的老人也好,還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姑娘也好,在他眼裡都一樣易於控制。」
奈奈生語氣平靜,「它是我活命的仰仗,也是烏丸蓮耶為了確保組織一直掌握在烏丸家的人手裡而做出的精心設計。」
「這樣說不太好,但他為什麼不在你小的時候就將你控制起來?」衝矢昴抵了下眼鏡。
他嘴上說著不太好,實際上問起來卻沒有絲毫猶豫,「反正只要確保你活著就好了吧?如果我是朗姆,我一定會在你還小的時候就把你控制起來,絕對不會放任你成長到今天這步。」
降谷零的眼神一瞬間銳利起來,看著衝矢昴,眼裡像在冒火。
但後者的眯眯眼阻斷了目光的傳遞。
「赤井秀一,有沒有人說過你生錯了地方?」奈奈生呵了一聲,「你跟琴酒有的時候真的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衝矢昴沉默兩秒,奈奈生擺了擺手:「我敢肯定,朗姆有過和你同樣的想法,只是沒能實現。」
「為什麼?」
「因為在我小的時候烏丸蓮耶還很清醒,甚至能自己活動,他從那時起一直致力於將我培養成最好的殺手。」奈奈生頓了下。
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屍ㆍ體的時刻。
烏丸曾親手將她推到一具尚未僵硬的屍ㆍ體前,強迫她和她對視,以此習慣鮮血和死者。
而類似的訓練在過去還有過很多很多。
有希子忍不住問:「那時是指什麼時候?」
「六七歲?」奈奈生回想了下,很快放棄,「對不起,我不是很想回憶。」
總之,是在一個工藤新一還會被媽媽領著去游樂園的年紀。
降谷零心疼地皺眉,也不顧是在眾人面前,直接拉過了奈奈生的手牽住。
熱度從他掌心傳來,奈奈生的臉色好了很多。
她來之前其實已經做好了將一切都說出來的心理准備,所以很快就接著講下去:「但從幾年前開始,烏丸蓮耶清醒的時間就越來越短了,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度過——他畢竟已經140歲了,即使靠著組織的研究和金錢堆積去拼命維持生命,也總有一個限度。」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朗姆和貝爾摩德他們終於能夠背著他做些小動作。但很遺憾,那時我已經上高中了。」奈奈生輕輕笑了下。
那時的她,已經成長到他們難以控制的地步。
如果是六七歲的奈奈生,他們還能輕而易舉地將她監ㆍ禁在某處地下,一輩子不見陽光地活著。
可經過組織十年魔鬼訓練,十六七歲的奈奈生早就有了隨時逃跑的能力。
「哪怕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沒辦法對抗整個組織,那筆財富也足以讓世界上任何一股勢力震動,我能憑借它們輕而易舉地尋求任何一個國家或者組織的庇護。朗姆不敢冒險,所以唯有讓我做繼承人,他才能將那筆財富永遠留在組織裡。」
奈奈生輕描淡寫地說,「所以我以此為籌碼,交換來了我和志保在美國讀大學的四年。」
一旁的灰原哀聽得眼睛一眨不眨,就連她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筆財富的存在。
對於奈奈生在背後冒的風險,她竟然一無所知。
「除了哄著我坐上繼承人的位子之外,他們也一直在尋找別的手段控制我。」
奈奈生明明沒在看灰原哀,卻像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很快摸了下她的腦袋,「他們正迫切地尋找她的下落,這就是原因。」
她終於結束這長長的一段講述,輕輕呼了口氣,才發現客廳內已經安靜了很久。
眾人屏息聽完,降谷零和灰原哀就不提了。但就連庫拉索和衝矢昴的臉上也出現了讓人捉摸不定的神情。
他們實在很難想像,面前這個人竟然只有二十一歲。
在座的人中除了同樣在組織長大的宮野志保外,其他人至少都曾有過正常的童年和青春期,而且就連宮野志保,也沒有在六七歲就面臨那樣血腥的殺戮場景。
可奈奈生依舊能坐在這裡侃侃而談,看起來身心健康,實在是……不可思議。
灰原哀仰頭看著奈奈生故作鎮定的側臉,在心裡回想著在美國的那些歲月:她去打街頭籃球,去和住在隔壁的高中生小姑娘一起打游戲,和每一位鄰居搞好關系……似乎都是在努力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對她而言,努力活得正常,已經是一種極為不易的反抗了吧?
沉默最終是由工藤優作打破的。
他先目光深沉地看了眼奈奈生,然後才輕聲問:「烏丸蓮耶似乎留給了你很多東西,在你說的那些秘密當中,有沒有可以幫我們將那個組織一網打盡的情報?」
「只是幾個高層干部遠遠不夠,我們需要將它連根拔起。」男人肅容道。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變成這副模樣,被不知名的恐ㆍ怖ㆍ組ㆍ織追殺。
縱然工藤優作和有希子一直表現得都很鎮定,又怎麼可能真的不憤怒?
奈奈生勾唇,在眾人的注視下點了點頭:「有。」
頓時,客廳裡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真的?」手機那頭的水無憐奈忍不住確認道。
「嗯,但那些資料並不在我身邊,而且朗姆一定派了很多人手守在那附近。」
奈奈生鄭重道,「那就像一個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就意味著我們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那是組織的命脈,朗姆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它。所以在行動之前,我們必須做好准備才行。」
房間裡的眾人交換視線,每個人的眼底好像都有星點光芒亮起。
那是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終於看到希望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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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之後,一直懷抱著同一個目標行動在暗地當中的幾股勢力,終於正式站在了一起。
而為了走到這一天,他們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
第101章
「還有,在動手之前我們最好能想辦法拿到aptx-4869的研究數據。」
快結束時,灰原哀說。
「制藥組是組織的核心,組織絕對不會允許那些重要資料外泄。一旦發生緊急情況,朗姆完全可以毀掉整個服務器,到時候再要拿到資料制作解藥會變得很困難。」
奈奈生沉吟兩秒,「知道了,我會想辦法。」
「那就拜托你了。」她一提到解藥,柯南立刻變得緊張兮兮。
奈奈生看著他那副樣子,失笑。她忍不住逗了逗柯南:「你拿了解藥准備做什麼?啊,好像有人一直在等你來著……」
即使是按照工藤新一的年紀來算,17歲的他也依然是在場眾人裡最小的那一個,這會兒被調侃得耳朵通紅,眼見周圍一圈人眼裡都含了笑,柯南含恨把自己的臉埋在了抱枕裡。
「七海老師!」他弱弱地抗議,「不是還有灰原呢嗎!」
「是哦……」奈奈生心滿意足地坐回去,「放心,我會想辦法幫你把資料拿回來的。」
「真的?」
柯南仿佛一只聽見開罐頭聲音的幼犬,忽然抬頭支起耳朵,寶藍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嗯,畢竟我之後還要借用你和小蘭一下。」奈奈生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舒展身體,靠在了沙發椅背上。
「蘭?這件事跟她有什麼關系?」柯南有點懵,本能警覺,「組織的事還是別把她扯進來……」
「放心……」奈奈生打斷他,笑得很溫柔,「什……麼都不需要你們做。」
柯南對著那張極具欺騙性的笑臉,愣了一下。
一旁的降谷零捕捉到奈奈生眼裡一閃而過的狡黠,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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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拂曉時兩人才回到公寓,脫下外套,奈奈生正彎著腰在房間裡四處尋找,就看著降谷零從鞋櫃裡將她的毛絨拖鞋拎了出來:「知道會找不到的話,下次能不能自己收好?」
「我明明找得到的。」奈奈生蹬上拖鞋,不太服氣地說,「是你擅自收起來了才害得我找不到。」
「呃……」降谷零被噎了一下,又氣又好笑,「所以,你剛剛在工藤家說的要借用柯南和毛利蘭,是怎麼回事?」
「我正想說……你不覺得我們還差一個助力嗎?」奈奈生被提醒到,找出他的手機摁亮了遞給他,眉眼彎彎,笑得像只狡猾的貓,「但這個電話,只能由波本來打。」
降谷零挑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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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摩德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凌晨五點接到波本的電話。
鈴聲響起時她剛剛睡下不久,看見屏幕上那個備注簡直要被氣笑了。
「波本,我可以理解你這個工作狂沒有夜生活,但能不能理解一下我?」貝爾摩德明顯在壓抑怒氣,語氣比起平時的輕佻更多了幾分冰冷,「你最好是真的有什麼要緊的事。」
女人的聲音從擴音器裡傳出來,在公寓狹小的客廳裡回蕩。
奈奈生整個人放松地靠在沙發上,將小腿輕輕搭在一旁的降谷零腿上,做了個口型:「看吧。」
挑在這個時間而非白天給她打電話也是奈奈生的主意。
貝爾摩德最近正在為失眠而困擾,估計這個時間才剛剛睡下,現在將她吵醒,貝爾摩德一定難以做到像平時一樣冷靜思考。
「放心,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題應該不會讓你失望。」
波本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對,貝爾摩德慢慢皺起眉。
她裹著毯子起身,不動聲色地問:「你是從毛利小五郎身上調查出什麼了?」
「和他沒有關系,但我最近確實有了一些意外的發現。我在毛利小五郎身邊潛伏這麼久,也是為了確認那個發現。」波本輕笑一聲,「你還記得……那個叫工藤新一的高中生偵探嗎?」
正在飲水台旁接水的貝爾摩德手指一顫,玻璃杯中的水濺出幾滴來,她直接濕著手擰上了水龍頭,語氣聽不出變化,「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曾經一度一周上三次新聞的人,當然有印像。」
「不應該只是這樣吧。」波本的語氣聽起來胸有成竹,像是已經做過充分的調查,貝爾摩德表情冷然,心裡卻後悔起來。
果然不該將他留在毛利蘭身邊。
她本想去和波本達成交易,讓他不要動毛利蘭和江戶川柯南的。但有冰酒在他身邊,貝爾摩德一直也沒能找到機會。
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他究竟查出了什麼?
「多年前,在你化身莎朗ㆍ溫亞德的期間裡,曾經和工藤新一的母親工藤有希子一起在當年知名的魔術師黑羽盜一門下學習易容術。
而兩年前在紐約,莎朗也曾經和工藤有希子還有工藤新一見過面。
甚至還被牽扯到了同一起案件裡。我查了那起案件資料,提到過一個身為目擊者的15歲日本少女,應該就是工藤新一的青梅竹馬,毛利蘭吧?」
波本說得不緊不慢,卻在最後一句壓低了聲音。
「你們的關系,可不只在新聞上見過那麼簡單。」
電話那頭一瞬間沉默下來。
降谷零用波本的語氣說話時,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駭人的威壓,看起來壓迫感十足。奈奈生一眨不眨地看他,然後小心地晃了晃搭在他腿上的小腿。
降谷零很快做出回應,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小腿肚,似乎是想讓她安分一些。
結果奈奈生得寸進尺地整個人跨坐到了他身上。
降谷零眼裡閃過一絲無奈之色,感覺奈奈生將腦袋靠在了他右肩上,他於是將手機移到左邊,免得衣服布料的摩擦聲被錄進去。
「所以?你想說什麼?」貝爾摩德沉聲問,「我跟工藤有希子的關系都不見得有多好,更別提只有一面之緣的她兒子和她兒子的青梅竹馬。用這個來問我,波本,你很閑嗎?」
「一面之緣?」波本似乎是覺得好笑,聲音裡夾雜笑意,又在下一秒驟然收起,露出真實面目,「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滿月之夜那天,你為什麼沒能對著毛利蘭開槍?只有一面之緣的話,不值得你為了她收手吧?」
「還有,你當時綁走了江戶川柯南,卻又放過了他,為什麼?那個小孩目睹了當晚的全部經過,知道了組織的存在,甚至看到了你的真實面目。你居然會留下活口?」波本冷聲質問,「貝爾摩德,你什麼時候這麼仁慈了?」
貝爾摩德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你是怎麼知道那晚的經過的?」
「你當初可以偷走警視廳的卷宗調查毛利小五郎,憑我的能力,一樣可以。」波本毫不猶豫地說,「江戶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吧?」
貝爾摩德那邊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奈奈生勾了下唇角。
降谷零瞥她一眼,對著話筒接著說:「aptx-4869的人體實驗者名單上,工藤新一已經被確認死亡了,可他其實還活著,只是身體變小了……你明明發現這點,為什麼沒有上報組織?如果這些被朗姆知道……」
「你已經猜到江戶川柯南的真實身份,那麼大概也發現雪莉的存在了?」貝爾摩德沉下表情,語氣古怪,「你那位搭檔對你的發現大概會相當惱火。」
波本無所謂地笑了一聲。
他看了眼坐在他腿上,正偏頭無辜地望過來的奈奈生,不動聲色:「那正合我意。」
「什……」
威脅不成,貝爾摩德有些錯愕:難道當時在那個倉庫裡,是她猜錯了?
波本和冰酒之間……並不是她想的那個關系?
而電話另一頭,奈奈生作勢掐了降谷零一下。
後者擺出惡人臉,面無表情地扣住了她不老實的手。
奈奈生剛剛說這通電話只能由波本來打,就是這個意思。
因為宮野志保和工藤新一處境相同,她和貝爾摩德在這件事上同樣受限,由奈奈生出面的話,完全威脅不到那個女人。
只能讓降谷零來。
貝爾摩德又停頓了好一會兒沒說話,然後才開口:「你沒有直接告訴朗姆,是想用它來要挾我?你想要什麼?」
「這怎麼能算要挾呢。」降谷零神色輕松些許,「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你想……」
「我想用工藤新一的秘密……換你一個約定。具體內容到時候我會再通知你。」
「呃……」貝爾摩德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好。」
想不到組織大名鼎鼎的千面魔女竟然也會有被人拿捏的一天。奈奈生雙手合十,想像著柯南的樣子,心裡默念。
謝謝你,我們的小工具人。
降谷零心情愉悅地掛上電話,轉頭就看見奈奈生雙手合十閉眼不知道在做什麼,表情就詭異了幾分,「如果被柯南知道你這樣在背後利用他,你大概會立刻丟失掉那位小偵探來之不易的信任吧。」
「有什麼關系?只要能實現目的不就好了嗎?」奈奈生笑笑,輕飄飄地說。
她骨子裡殺伐果斷的那部分在這一刻露出了個尖尖,很快又消失不見。
因為奈奈生下一秒就將胳膊搭在了降谷零肩上,拉近到一個極曖昧的距離:「只要零信任我就好了。」
無論什麼時候,降谷零都會一如既往地信任她。
這才是奈奈生底氣的來源。
「話說……貝爾摩德說你沒有夜生活。」奈奈生忽然想笑,「零,你工作狂的形像是有多深入人心?作為公安是這樣,作為組織成員的時候還是這樣……對了,波洛的梓小姐好像也是這麼認為的……」
降谷零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奈奈生,手指穿過她發絲,從中隨手撩起一撮纏在指尖上把玩著。
奈奈生若有所思:「也許應該改變一下他們這種印像?琴酒和貝爾摩德可以調馬天尼,冰酒和波本呢?有這種調法嗎?唔,好像沒聽過……」
「蛤?」降谷零的動作頓了一下,沒什麼好氣,「怎麼在這種時候提起這麼煞風景的話題……」
奈奈生笑得停不下來:「生活有時候是需要八卦調劑的不是嗎?我不信你沒聽過……」
她剛說到一半就被不太客氣地堵住了嘴。
奈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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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來得比他們想像中更快。
集會的半月後,所有人都還在為即將到來的行動爭分奪秒作准備,降谷零卻忽然被一條信息叫了出去。他在當天深夜才回到公寓,來不及換衣服,就先去找了奈奈生。
「朗姆在召集人手,說要三天後的凌晨在碼頭集合。」
奈奈生原本還懶懶靠在沙發上,聞言迅速直起身:「都有誰?」
「琴酒,伏特加,貝爾摩德,基爾,基安蒂,科恩……」降谷零一口氣報出一長串代號,幾乎包括了組織所有高層,「高層去得這麼多,基層人員也不會少。集合在碼頭,應該是一次走ㆍ私交易,從出動的成員規模來看,這批物資恐怕對組織而言相當重要。」
奈奈生皺起眉。
她思考了兩秒,忽然冷笑一聲:「大動作啊。」
「朗姆雖然沒能完全得到NOC-List,但也借著庫拉索給出的名單清理了不少各國安插在組織內的臥底,這會兒恐怕正是野心勃勃想要擴張的時候……零,我覺得我們不用再等了。」
奈奈生沉吟兩秒,鄭重說,「這次交易一定會讓朗姆分身乏術,還會調開大量駐守在東京的基層,我剛好可以借機去取那些資料……」
降谷零看著她,欲言又止。
奈奈生卻越說越堅定:「這樣的機會,如果錯過恐怕很難再有下次了。我們去聯系工藤那邊吧……」
「奈奈生……」降谷零終於還是打斷她,「朗姆叫了那麼多高層,唯獨沒有叫冰酒,你覺得是為什麼?」
奈奈生不說話了。
她看著降谷零緊鎖的眉頭,伸手用指尖輕輕壓了下,試圖將它撫平。
「你覺得他在懷疑我?」
「不是嗎?」降谷零直接說,「如果沒有我,你根本不會知道這條情報。他是故意將你排除在外……」
「那對我來說不是一種危險。我沒有參與到行動裡,那麼就算發生了什麼,朗姆也不會認為和我有關。」
奈奈生失笑,眼裡卻含著擔憂,「零,要擔心的反而是你。這次行動結束之後,無論我們成功與否,你都會面臨暴露的風險。因為之前NOC-List的事,你和基爾會是最先被懷疑的對像。」
她完全知道降谷零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想到他自己的安危,胸口有些酸澀。
「放心,我大概能猜到朗姆為什麼沒有叫上我。」奈奈生低聲說,一邊仰頭和降谷零目光相對,「不是因為懷疑我……所以不用擔心。」
降谷零還要再說什麼。
「無論怎樣,這依然是一次機會。」奈奈生眼睛很亮,「是他主動把組織高層聚集在一起,讓我們一網打盡的。朗姆不一定能想到,我們能聚集這麼多人手。只公安一方力量組織或許並不害怕,CIA、FBI都沒什麼……可我們聚集在一起了。」
她笑了一下,柔聲重復:「我們聚在一起了,零,這次一定會成功的。」
奈奈生的眼前忽然浮現出很多模糊的身影。
那些看不清面目的身影,死在日光升起之前。宮野明美在其中,伊森ㆍ本堂在其中,諸伏景光也在其中。
那些人的死需要由他們來賦予意義。
「是時候把這一切都結束了。」奈奈生說,「拜托了,零……」
一如既往地信任我……
就像我信任你一樣。
降谷零終於還是被她說服。
他沉著臉拿起手機,開始聯系各方作准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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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十點。
「差不多了。」奈奈生看著表,深呼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一旁的降谷零看著手機屏幕,信息顯示發送中,收件人:貝爾摩德。
一秒後,郵件成功送出,他收起手機,對著奈奈生伸出手臂:「過來。」
奈奈生笑了下,走過去,看著降谷零將從公安那裡拿來的防ㆍ彈衣小心地替她穿上,又將一把滿膛的手ㆍ槍最後一次檢查完畢後塞進她內兜。
他還要替她裝耳麥,被奈奈生攔住了:「那個地方不會允許任何人帶著可以傳遞和儲存信息的裝置進去。」
降谷零的身體頓時緊繃起來,奈奈生扣著他的手腕,聲音溫和卻堅定:「你說過會相信我的,零。」
像是為了讓他放松下來,奈奈生傾身給了彎腰靠近過來的降谷零一個輕輕的吻。
一吻結束,奈奈生垂眸,透過他的衣領看見鎖骨下的痕跡,輕嘶一聲:「拜托了,你今天千萬別讓任何人從這個角度看你……我怕他們以為我是屬狗的。」
「除了你還有誰能從這個角度看我?」降谷零直起身,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那件黑色高領內搭,想到什麼,輕咳一聲。
如果奈奈生是屬狗的,那他這算什麼……
奈奈生把衣領拉高,忽然笑出聲:「零,你該慶幸我今天不用去。」
即使如此,她一會兒還是要去見志保她們的,該怎麼辦呢……
奈奈生有點頭疼。
兩人望著彼此,仿佛能透過衣領看見下面的皮膚,和其上曖昧溫存的證據,雙雙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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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降谷零和奈奈生一前一後從公寓離開。
兩人走得都很隱蔽,即使有人監視,也不會發現他們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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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碼頭。
白色馬自達RX-7在倉庫後的小路上停下,一道身影推開倉庫大門,吱呀聲響起,露出後面昏黃的燈光。
「波本,到得很准時啊。」
降谷零穿著一身黑,掃過屋內十幾道同樣著黑衣沉默站立著的人影,最終將目光投在正中央的男人身上,「行動什麼時候開始?」
「我們還在等貝爾摩德那個女人。」基安蒂肩上大咧咧地扛了把長狙,嘴裡嚼著口香糖,心情不悅地說,「那家伙,這種日子都敢遲到。」
「不用等了。」朗姆忽然一揮手,「貝爾摩德臨時有事,不會來了。基安蒂,科恩,去你們各自的位置上。剩下的人檢查槍支和周圍,交易預計在兩小時後進行。」
降谷零在聽見貝爾摩德不會來時,面色如常,心裡卻默默放松些許。
看來一切順利。
「知道了……」
下一秒,他挺直脊背,跟著其他高層干部一起冷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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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東京另一處隱蔽的角落,組織制藥組所在的大樓正燈火通明。
研究員們吃住都被控制在這一幢大樓裡,加班熬夜也是常事。
大樓入口被偽裝成一家公司的前台,那些面帶微笑的前台小姐實際上各個荷槍實彈,更不要提徘徊於各處的保安了。
他們看著在這深夜進入大樓的年輕女人,驚訝地睜大眼。
「你好,這個時間公司已經停止營業了。」一個前台小姐迎上前微笑道,同時將手偷偷伸向了衣兜,「不知道您是來見誰的呢?」
「公司停止營業了你們還在上班,挺敬業的啊。」她面前,長相明艷的年輕女人語帶譏諷。
她微微揚起下巴,被黑色高領包裹著的脖頸修長,長發順著動作垂落,「連我都不認得,朗姆就是這麼培訓你們的?」
聽她直接提起朗姆的代號,那女孩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就在她准備拔槍時,從另一個入口處匆匆跑來一個中年女人。
「大小姐?」她連聲開口,「您這麼晚來這裡做什麼?」
她明顯比一旁的年輕女孩資歷要深,將那女孩呵斥走,同時陪上笑臉。
「想來就來了……你覺得自己有權力攔我嗎?」奈奈生似笑非笑地看她,眼裡閃著寒光,「那位先生還沒死呢,朗姆就已經准備取代他了?」
「怎麼會……」女人冒出冷汗,躬身退到一邊,「您乘那邊的電梯上去就行。」
直到奈奈生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那中年女人才掏出手機,咬牙迅速聯系了朗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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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東京近郊的一處森林裡。
留著金色長卷發、妝容精致嫵媚的女人踩斷了腳下的一根枯枝。
她停下腳步,越過憧憧樹影,抬頭看向那座沉默地佇立於懸崖邊的恢弘建築。
已經存在了過百年的建築在月光下顯得陰森無比,在這裡曾經發生過最血腥的殺戮,也曾在不久前用它的真面目震驚過全世界。
再後來,不知是誰又替它修上外牆,以強大手段壓下四散的消息,重又恢復了這裡的平靜。
可世人依舊記住了它的名字。
——【黃昏別館】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金發女人似是嘆息般低聲說,「Boss。」
「不……烏丸蓮耶。」
第102章
貝爾摩德觀察了一下四周,這才緩緩推開了黃昏別館的門。
沉重的大門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響,回蕩在空曠幽靜的別墅內。
貝爾摩德眯起眼睛,等適應了室內幽暗的光線後,這才點亮手中的電筒。大廳內的一切都很熟悉,但連她也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了。
她定了定神,順著大廳的旋梯走到二樓,穿梭於這幢巨大建築的長廊之間,最後停在某副畫框之前,嫻熟地找到機關按下。
那是連之前造訪這裡的那群偵探們都沒能發現的密室。
整面牆壁都因機關的啟動而震顫起來,巨型畫框移到右邊,露出了掩藏著的其後通往地下的石階。
看似古樸的通道裡實際上隱藏著數不清的機關,任何不小心踏入的人都會被瞬間擊殺。
貝爾摩德小心翼翼地卸下槍放在通道口,確認身上沒有任何金屬飾品之後,這才緩步走入其中。
整棟別墅裡事實上都安裝著類似的檢測裝置,但唯有這裡格外嚴格。
冷冰冰的電子音響起。
「武裝已解除。」
「身份確認……」
「允許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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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貝爾摩德上山到進入黃昏別館的這段時間裡,其他兩處地方的行動也正按照眾人的計劃有條不紊地執行當中。
今晚,整個東京都暗流湧動。
碼頭,組織高層集結的倉庫附近,一棟廢棄高樓上。
科恩在頂端天台上架好狙擊槍,正調試著瞄准鏡。
右前方的另一棟建築頂端,有微弱的光亮閃了兩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科恩抬頭看去,烏雲遮住了月色。但他還是隱隱能看見那棟建築上趴臥著的身影。
基安蒂既然發來了約定好的信號,說明她也落好位了。
他耳畔又回響起朗姆陰沉的命令:「今夜的行動,對組織未來至關重要,絕對不能失敗。」
科恩再次附身下去調整身前的長狙,身後卻忽然傳來動靜。
「你果然選了這裡。」
科恩在聽見對方開口的一瞬間就回頭看過去,穿著修身長風衣的男人扛著槍從陰影中走出來,語氣從容篤定:「這麼說,基安蒂去了另一棟樓上?」
烏雲被風吹散,清冷的月光落在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形上。他標志性的長發已經被剪短,但眉目依舊熟悉。
科恩墨鏡後的瞳仁緊緊縮起。
黑麥威士忌!
他曾經是組織最好的狙擊手,對他們的作風和選點都了如指掌,也難怪能提前埋伏在這裡。
等等,那基安蒂呢!
科恩猛然反應過來,顧不得對付赤井秀一,先回頭看向了另一棟大樓上的搭檔。
他同時抵住耳麥,向來沉默寡言的人在這種時候也忍不住拔高了語調:「有埋伏,撤退!」
耳麥另一頭安靜得可怕。
基安蒂沒有回復,朗姆也沒有回復。
「沒用的……」赤井秀一直到這時才將右手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來,晃了晃手中那個不起眼的黑色小匣子,「我暫時屏蔽了周圍二十米的信號。」
科恩猛然拔出懷裡的另一把小,在赤井秀一饒有興趣的眼神中對准了他。
不過幾十秒的時間。
赤井將昏厥的科恩撂在地上,按了按自己的耳麥,「你那邊怎麼樣了?」
一陣雜音之後,稚嫩的童聲響起。
「她睡得正香呢。」江戶川柯南刻意壓低了聲線,「赤井先生,你呢?」
「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像卡爾瓦多斯一樣自殺的。」赤井看了眼右臂以不自然的姿勢彎曲著的科恩,「不過清醒之後恐怕會受點苦。」
「那就好……」
柯南結束通話,按下手裡黑色匣子上的按鈕,恢復信號,同時將基安蒂的耳麥塞進自己另一邊耳朵裡。
「基安蒂、科恩,彙報情況。」
他剛剛戴好就聽見朗姆在那頭命令。
「准備完畢,一切順利。」
「科恩」的聲音先響起來。
赤井秀一已經給他做了示範,柯南揚眉笑了下,將蝴蝶結變聲器扭到合適的位置,跟著重復,「准備完畢,一切順利。」
雜音很快消失,朗姆切斷了通話。
柯南收起變聲器爬到天台護欄上,遙遙望著那一處倉庫。
黑暗中,大批經過訓練的人手已經秘密而迅速地包圍了這處港口。
十二點過後,附近的公路全部封鎖,看似還有車輛在正常來往,其實裡面坐著的都是面容肅穆全副武裝的警察。
柯南迅速地確認過周遭,鏡片後的眼眸閃著銳利的光。遠處公路上星星點點的車燈在他眼裡就像一張精心織就的大網,以這座碼頭為中心,將周遭密不透風地籠罩了起來。
這一場圍剿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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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町,工藤宅隔壁。
一輛紅色跑車直接衝入敞開的院門,在門口來了個急剎,奈奈生從車上跳下來,來不及鎖車便推開博士家的大門。
早已等在客廳的灰原哀衝到她身前,「拿到資料了嗎?」
她語氣掩不住急切,但不知為何用上了敬語。
「嗯……」奈奈生點頭,掃視博士家一圈,「電腦在哪裡?」
「地下室被我們改成實驗室了。」灰原哀抬頭望著奈奈生冷峻的面容,定了定神,「跟我來。」
「我按照你說的,找了aptx-4869這個計劃從誕生以來留下的所有實驗記錄。」
奈奈生在灰原哀和阿笠博士緊張的注視下在電腦前坐下,迅速打開一個新的文檔,十指在鍵盤上飛舞,以恐怖的手速敲下一行行文字。
那些文字像是直接被印刻在她大腦裡,完全不需要思考和回憶,便流暢地打了出來。
灰原哀看著她動作,一會兒又偷偷瞄一眼對方緊繃的側臉,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那個……偽裝應該可以卸下了吧?」
奈奈生飛速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了一下。
「可以……」
她的手在下巴下方摸了下,找到那一條細細的分界線,指尖輕扣,掀起一個角之後稍一用力便將整張假面扯了下來,露出下方的銀色長發。
灰原哀心情復雜地看著終於露出原貌的庫拉索。
後者利落地將面具和假發一起交到灰原哀手裡,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毛衣,從高領中抽出一片被偽裝成布料的小型裝置還給博士。
「怎麼樣,他們沒有找到這個變聲器吧?」阿笠博士緊張地問。
黑色小匣子和這個變聲器都是博士用這半個月時間發明出來的——他和灰原哀還有其他人一樣,在這段時間裡竭盡所能地為最終的決戰做了准備。
「沒有……」庫拉索又坐回座位上爭分奪秒地打起研究數據來,她同時竟然還能分心開口,「他們搜身的重點是U盤一類的數據存儲裝置。不過您的發明確實很厲害,很好地瞞過了他們的眼睛。」
她別扭地誇贊一句。
庫拉索每打完一頁,一旁的打印機就同步將它打印出來,灰原哀將它們一頁頁收集在一起,邊翻看邊說:「他們估計也不敢對那位大人的女兒仔細搜身……尤其是在你擺出那副架勢之後。」
庫拉索回想起奈奈生一本正經教她的「如何擺出大小姐的架子」,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確實……」
組織在藥物研制上投入了大量心血,十幾年來積攢下的研究資料浩如煙海,哪怕庫拉索已經按照灰原哀的指引,僅僅只翻看了幾個重要文件夾,數量依然相當恐怖。
她就那麼全程維持著讓人看了都會眼花的手速,居然還是花了整整二十分鐘才將資料打完。
除了擁有不可思議的記憶力的庫拉索,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勝任這項任務了。
灰原哀看著期盼已久的資料,眼睛放光。
一旁屏息等待很久的工藤有希子忍不住開口:「小哀,你之前說拿到資料很快就能把解藥做出來對吧?究竟要多久?」
「半個小時。」
「這麼快!」有希子驚呼。
「嗯……」灰原哀臉上難得露出舒心的笑容,「這本來就是我親手做出的藥啊。」
而且……為了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太久了。
灰原哀深呼吸平復了一下心情。
她忍不住回想起了毛利蘭被綁架那天,奈奈生讓她們等在原地,獨自跑開的背影。
還有摩天輪上,奈奈生也是像那樣抱著炸彈離開,而她卻無能為力。
從小到大,每一次面對危險,好像總是奈奈生護在她身前。
也是她一遍又一遍地肯定她的天賦,將那連宮野志保自己都當作一種災難的能力當作一種驕傲,讓她學著不要為此自責。
【志保本來就是最聰明的。】
【你和你父母都沒有錯,錯的是利用你們的研究成果去犯罪的他們才對。】
【志保沒想害人的吧?】
【讓我來實現明美的願望。讓我來保護你。】
灰原哀一點點攥緊手中的資料。
她明明也想為奈奈生做些什麼的。
「小哀,這個也是aptx-4869的研究資料嗎?」博士的聲音將她從沉思中喚醒。
阿笠博士正幫她整理資料,手裡拿著一頁a4紙,望著上面的標題陷入迷茫。
灰原哀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不是,但那個也要做的。」
「這是什麼?」
博士還盯著標題上的那兩個英文單詞,皺眉。
「現在這個aptx-4869的前身,組織傾盡全部心血研究的夢幻之藥……」
灰原哀冷靜地回答,眼神裡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譏誚,「Silver Bullet。」
銀色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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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拉索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離開電腦,和有希子一起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地下室,將這處空間留給了灰原哀和阿笠博士兩人。
工藤優作就等在客廳,見她們兩人出來,起身給她們一人倒了杯紅茶。
「嘗嘗我泡的茶怎麼樣?」
庫拉索低聲道過謝,又想起什麼,「冰酒……奈奈生她怎麼樣了?」
她比奈奈生先出門一步,並不知道她後來的情況。
「變裝結束她就出發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工藤優作看一眼表,心裡默默計算路上要耗費的時間,「據說那裡不能帶通訊裝置,恐怕連手機也沒帶吧。」
有希子在一旁憂慮地嘆氣,完全無心喝茶。
三人沉默地在客廳裡等待著,剛剛過了二十五分鐘,地下室的門便被猛然打開。
眉眼冷冽、留著茶色短發的少女走路帶風,展臂將白大褂披上,邊一把拉過庫拉索,「帶我去碼頭找降谷零!」
客廳裡的眾人在看見她時有那麼一秒都陷入了愣怔。
「雪莉……」
庫拉索上下打量她一眼,神情復雜地低聲叫出了那個代號。
工藤有希子也從沙發上站起身,眼睛一亮。
Aptx-4869的解藥,做出來了!
——
貝爾摩德走下長長的石階。
密室的入口明明建在黃昏別館的二樓。但那石階卻像是一直延伸到了地下深處。
她邁下最後一級,眼前豁然明亮。
那是一個圓形的地下空間,足有足球場大小,周圍遍布著實驗和醫療器材,正中間卻擺放著一張病床。
病床上躺著的老人面色灰白。
他已經太老太老,渾身的皮膚像發皺的樹皮,原本微胖的身形也變的干癟。嘴唇毫無血色,一雙渾濁的眼半睜,一眨不眨地看著天花板。
眼神早已渙散。
他渾身上下接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用以維持生命所需和檢查體征,裡面透明的液體還在汩汩流動,心電圖卻連成了一條直線。
貝爾摩德怔了下,快步走過去,用手探上他脖頸,指尖就僵在那裡。
烏丸蓮耶已經死去接近半個小時了。
她筆直地站在病床邊,心裡難以抑制地升起荒謬。
這個活了超過一個世紀,坐鎮幕後控制著日本最為龐大的恐怖組織犯下無數罪行的人,終究還是輸給時間,就這麼靜悄悄地死在了這樣一個夜裡?
「果然……」
貝爾摩德將手伸進衣領,不知按了什麼,聲線忽然就變了。
比起之前成熟女人的嫵媚,多了幾分年輕女孩的干淨柔軟。但因為語氣關系,聽起來依舊很冷。
「我一直在奇怪,為什麼監視毛利小五郎這樣簡單的任務,朗姆竟然讓我做了這麼長時間……剛回國的時候,用那一堆瑣碎的任務來占據我的時間,又派波本來監視我,做了這麼多掩飾,找了那麼多借口,我一開始還以為真的是為了拖延時間去尋找志保……現在想想,根本是為了控制。」
她自言自語,忽然笑了下,「他們也想讓我被邊緣化,被控制……變成和你一樣被架空的boss?怪不得,他會在今天這樣重大的行動上,偏偏孤立了我。」
「而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你快要死了。」
貝爾摩德的假面下,是一雙絕對不屬於她的清透雙眼。
「你最近幾年越來越不清醒,那些命令應該都是朗姆假借你的名義下達的吧?雖然我早就猜到你活不久了,但沒想到竟然真的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奈奈生面無表情,忽然扯了下唇角,「真遺憾啊,本來還想看你活著去接受審判的。但死在這一座黃金棺裡,對你來說也算死得其所了,對吧,boss?」
她從來也沒叫過父親,甚至連烏丸的姓氏也不肯用。
小的時候烏丸蓮耶讓她頂著假名過活,長大之後,反而變成奈奈生主動避開這個名字。
像避開全世界最肮髒的東西。
奈奈生垂眸,看著烏丸蓮耶直到最後一刻都強睜著的雙眼,伸手有些粗暴地替他閉上了。
她本來已經做好要和烏丸蓮耶周旋的准備,這個家伙即使已經半只腳踏進墓地裡了,也依然不是那麼好應對的……可沒想到,竟然會看到這樣一幕。
烏丸蓮耶在這個時間點死去,奈奈生的任務突然就變得非常簡單。
她來到一旁的電腦前,咬破手指,在儀器口印下一個血手印。
認證通過,電腦裡存儲的數據全部向她開放,包括烏丸家族在數百年間積累的龐大財富……以及烏丸蓮耶和黑衣組織那血跡斑斑的犯罪史。
奈奈生迅速瀏覽一遍,確認資料完整無誤之後,直接關上了電腦。
這些資料暫時沒辦法被拷貝出去。但接下來只要叫公安和FBI他們過來,就一定會有辦法。
奈奈生心中一松,正想順著來時的石階往出走,忽然又看了一眼烏丸蓮耶身上連接的儀器,想到什麼,表情驟變。
烏丸蓮耶死去的消息,朗姆該不會已經知道了吧?
這麼大的事……他會不會派人來查看情況?
奈奈生猛的驚出了一身冷汗,拔腿往台階上跑去。
按照死亡推測時間,如果朗姆真的在那些儀器上動過手腳,那麼他大約在半小時之前就得到了烏丸蓮耶死亡的消息。他派出的人手這會兒應該已經到黃昏別館了才對……
她必須快點離開這裡才行。
奈奈生從走廊入口撿起自己放在那裡的,迅速關閉了密室的門,順著走廊快步往出口走去。
卻在看見迎面走來的人時驟然停住了腳步。
熟悉的瘦高身影裹著黑色風衣一步步走過來,銀色長發垂在身後,刻意壓低的帽檐遮住了那雙陰冷狠戾的眼睛,只是剪影都足以讓人心生寒意。
琴酒在她面前停下,「貝爾摩德,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面前的貝爾摩德不是本人?
說明貝爾摩德遵守了和降谷零的承諾,今晚沒有去碼頭。
奈奈生心念急轉,攥緊了拳,指節因為用力過猛而泛起白。
她面上不動聲色,眼波流轉,輕輕眨了下眼,忽而很慢很慢地笑了一聲,「啊啦……真巧……」
琴酒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將右手從風衣口袋中掏出來。
第103章
奈奈生對著琴酒說完那句話之後,走廊裡安靜了兩秒。
琴酒陰沉地看著面前的貝爾摩德,忽然靠近,手就要攬上她的腰。
奈奈生一驚,本能躲開,緊接著意識到不對時,腹部就抵上了一把槍。
「聽說工藤有希子和貝爾摩德一樣學過易容,但她只能化出見過的人的模樣。」琴酒眼神陰鴦,「組織裡,她見過的也只有少數幾人。」
「所以你才懷疑這個貝爾摩德是我。」奈奈生額角有冷汗滴下,但居然還笑得出來,「剛剛的舉動,也是試探?」
「冰酒,你和波本.……你真的以為沒人發現嗎?」琴酒冷笑,「想裝作貝爾摩德那個女人……可你似乎,只能接受波本一個人的親近啊。」
奈奈生不再說話,眼神漸漸變得冷厲。
「我本來應該慢慢折磨你到死……」琴酒把槍口移上去,抵上了她額頭,「可惜現在時間不夠。」
琴酒只要動手就不可能留活口,奈奈生太清楚他的行事風格了。
她嘆氣,輕輕開口:「烏丸蓮耶已經死了。公安和FBI、CIA組成了史上最大規模的跨國圍剿行動,你真的覺得組織能撐過這一劫嗎?」
「這個存在了一個世紀之久的組織,已經無可避免地走向毀滅。琴酒你還在為誰效忠?」
她眉眼低垂,神色讓人看不太懂,又像是忽然陷入回憶,不禁將記憶中的句子念了出來,「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
她的英文發音很好,用貝爾摩德的皮囊和聲音說出這樣的話,任誰看了都會有片刻恍惚。
傳來按下保險栓的聲音,奈奈生停嘴,冷冷抬眸。
琴酒持槍的手很穩,另一手卻忽然伸向口袋,拿出一粒膠囊扔給她。
「我給你最後一個活下來的機會。」他拿著槍慢慢後退,「希望你像雪莉一樣幸運。」
奈奈生定定地看著手裡的aptx-4869,手想往口袋裡伸,被琴酒移到扳機上的手指攔住了動作。
「你只有一個選擇。」
她不覺得自己拔槍的速度能快過琴酒開槍的速度,奈奈生終究還是。
放棄,低頭笑了一下。
「服下aptx-4869卻不死的概率有多小?千分之一?」她哪有那麼幸運……
琴酒只是換了種方式處決她而已。
琴酒默不作聲地看著奈奈生把那粒紅白相間的膠囊拋到半空,又接。
住,直直望向他,「但是,讓我們來打個賭吧?我覺得我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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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宮野志保的形容,在服下aptx-4869之後,身體會發起高熱,伴隨著骨骼融化的劇痛。
但奈奈生直到自己真的吃下這粒藥之後才知道那樣的疼痛大概只是屬於幸存者的特權。
她能感覺到四肢一點點麻,視野裡一片模糊,聽力也跟著下降。琴酒似乎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
「看來奇跡沒有出現……到此為止了,冰酒。」
奈奈生完全是無意識地在地上蜷成了一團,聽見這句話時卻猛然睜
大了失去焦點的眼睛。
大腦在憤怒下變得極度清醒。
她聽見琴酒收槍離去的聲音,費盡全力抬起頭,睜圓了眼睛才勉強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
拼著最後一點力氣,拔槍,舉起,瞄准,射擊……她擊中了。
高速射ㆍ出的子彈穿透了右肺,琴酒趔趄了一下,低頭看著飆出血。
花的傷口,眼裡劃過一絲不敢置信,隨即逐漸變得猙獰。
身後傳來槍支掉在地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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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奈奈生和琴酒僵持的時候,碼頭已經變成了一片火場。
槍聲四起,降谷零從濃煙裡將大腿被子彈擊穿的水無憐奈扶出來,交給醫療班後,抹了把臉上的血,轉身看著迎上前的風見,「朗姆找到了嗎?」
「組織的人果然都是瘋子……我們沒想到他在這附近裝了這麼多炸彈!」風見一臉的煙灰,咳嗽兩聲,語速飛快,「朗姆應該是被人護送著趁亂躲起來了,還在找。」
數分鐘前,交易開始的同時,公安、FBI、CIA的圍剿也一同開始了
倉庫內發生激烈的槍戰,降谷零和水無憐奈在最後時刻果斷暴露身份,制服了身邊三個組織干部之後,不遠處卻忽然接連傳來數聲巨響。
火光從四周的倉庫裡衝天而起,瞬間照亮了半邊夜空。
倉庫的玻璃在霎時間一齊粉碎,貨物被震得紛紛掉落,降谷零和水。
無憐奈甚至顧不得護住自己,死死扣住了手頭拼命掙扎的三個干部。
而從行動開始的最初就一直坐鎮後方的朗姆趁著這段時間逃離了公安的監視,不知所蹤。
「加上那兩個狙擊手,截至目前一共已經俘獲八名干部了。附近的道路全都被我們的人封鎖,剩下的人逃也逃不了多久,一定很快就會被抓到……
另外,我們還扣押了一大批走ㆍ私物資,和他們交易的那另一個組織的五位干部和共計二十七名成員也被我們一網打盡……」
風見細數著,眼睛很亮,「降谷先生,我們成功了!您臥底的這五年沒有白費,組織經過這一次打擊之後,沒有十幾年恢復不了的……」
他神情激動地說著,嘴巴一張一合,話語模糊在四周的喧鬧聲裡。
降谷零恍若未聞,從剛剛開始心裡一直莫名升起的焦慮讓他快要發瘋,他將風見手中的小冊子一把拿過,照著上面已經逮捕的酒名代號一一看過去,「琴酒呢?」
「琴……」
「我在行動最初就彙報過了,琴酒和伏特加去了東南方的倉庫埋伏,所以琴酒呢!」
降谷零猛然抬眼,表情冷得嚇人,他頂著一頭的血吼,「還有黃昏別館,那附近埋伏的人有沒有傳消息回來!」
降谷零的聲音聽得風見裕也心驚,睜大了眼,一時無措。
這位年輕有為的上司從出現開始在他心裡就是強大克己的代名詞,永遠沉穩冷靜,再危急的情況他好像都能從容不迫地解決…….
風見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失控的模樣。
「風見先生!黃昏別館、黃昏別館附近的森林起山火了,似乎是從別墅裡燒出來的火……」
就像應和著降谷零的質問,有個人顫抖著衝過來報告道,「他們說有一輛保時捷從山上高速衝下來,一邊開一邊倒油,火勢一下就竄起來了……我們守在那附近的人進不去林子,只、只能先撤下來了……
他被降谷零的神色嚇得越說越磕巴。
降谷零額上帶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受的傷,鮮血將金發浸濕,又順著眉骨蜿蜒而下。
他隨手抹了一把,半邊臉頓時被血色模糊。唯獨那雙淺灰色的眼眸如平時一般又清又亮,卻又冷得可怕。
周圍時不時有流彈穿過,平靜的碼頭在這一夜幾乎成了戰場。
組織埋伏了太多人在這裡,一些在意識到自己陷入包圍圈之後便果斷投降。但也有一些人知道背叛的下場,這會兒仍然在瘋了一樣試圖尋
找一個出路。
附近集箱後,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舞著ё首的人,面目猙獰地向著降谷零衝過來。
「波本,你這個叛徒!」
「降谷先生,小心!」風見裕也第一時間就想迎上去,但降谷零比他更快。
他扣住那人手腕用力一折,ё首在凄厲的慘叫聲中咣當落地,降谷。
零借著他衝來的慣性,用一個極為標准的過肩摔將他狠狠掀翻在地。
脆弱的背部重重撞擊在水泥地上,那人翻了個白眼,瞬間失去反抗的能力,被降谷零反剪雙臂,從風見腰間順走手銬,動作利落地銬住了。
「第九個……」降谷零居高臨下看著那人的臉,膝蓋毫不留情抵著他試圖掙扎的右手,冷冷報出代號,「波爾圖,情報組的。」
風見瞪圓了眼睛,簡直想鼓掌。
放在警校裡,剛剛那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是能在格鬥課拿滿分的操作吧?
而波爾圖直到這一刻才明白,朗姆將波本分配到情報組……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別讓他有機會自盡。」
降谷零拽著波爾圖的胳膊猛力將他拽起,丟給風見,同時拋下這麼
一句……
他和水無憐奈在這次行動中負責做內應,任務已經完成,他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
對,任務已經完成了……
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是臥底,不是波本也不是安室透,他可以重新作為降谷零活下去。
再也不用顧慮那麼多。
降谷零步履如風,大步走到RX-7旁,正要拉開車門,一旁忽然停下一輛黃色的甲殼蟲。
庫拉索居然將這樣的車都飆得飛快,玩具一樣的小車一個靈活的回。
轉在他身旁停下,宮野志保直接從後座鑽了出來。
「把她平平安安帶回來。」她將一個小盒子遞給降谷零,向來冷淡的人神情裡居然帶著祈求,「拜托你了。」
RX-7的引擎發出恐怖的轟鳴,一瞬間躥出去,宮野志保看著它消失在視野中,想起奈奈生臨走前和她的對話。
「你真的要做?你也知道的,銀色子彈是絕對不能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藥。」
「只做一份就可以,做完之後就將配方毀掉,萬一出了什麼事讓我來擔。」
灰原哀眨了眨眼,遲疑:「為什麼?」
「因為,一個都不能死。」奈奈生在等待有希子替庫拉索化妝,抱臂靠在牆邊,對著她笑笑,「行動結束,全員都要平平安安回來才行。」
「呃……」宮野志保閉了閉眼。不會再有人死了。
你答應過我的。
她看向黃昏別館的方向,發現竟然從這裡都能望見那火光。一從這個距離看過去,就像一點忽明忽暗的燭光。
誰也不知道這場山林大火在天亮後便會和港口ㆍ爆炸一起登上全國的頭版頭條。
似乎所有的不幸都交織在了一起……
唯一幸運的是,黃昏別館距離這個碼頭並不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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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大火連天,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血色染紅了天。
火勢瘋狂蔓延,火舌席卷而過,將每一寸土地吞噬,公安派去監視。
的人已經緊急疏散,站在山腳的公路上滿臉驚駭。
因為就在剛剛,他們親眼看著一輛白色馬自達用讓人幾乎看不清的速度義無反顧地躥入了山林之間,而就在跑車開過後不過幾秒功夫,燃燒的巨木就轟然間倒下,擋住了那唯一一處算不上入口的入口。
飛蛾撲火也沒有這麼慘烈。
那分明是去送死的啊!
「那到底是誰的車!」其中一個警察正揪著屬下的衣領怒聲質問,脖子上青筋暴起,「不是安排人設卡了嗎!他知不知道通往黃昏別館前面的木橋被燒斷了?那前面是斷崖啊!」
用這個速度衝上去,想也知道不可能來得及剎車。
掉下懸崖,只有粉身碎骨這一個結局。
「我們第一時間就在公路上設卡了!」他下屬那個年輕的小警察比他還崩潰,一臉三觀受到衝擊的表情,「可、可那輛車是飛過去的啊!」
將車上攜帶的警笛丟到前方,前輪軋上警笛,高速行駛的車頓時騰空一如果不是親眼見到,還眼睜睜望著那輛車從他頭頂飛了過去,打死。
他他也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操作啊!
「你還敢撒謊!」
「我真的沒有一!!!」小警察快冤枉哭了。
兩個人差點吵起來,一旁一直舉著望遠鏡看山上情況的另一位警官忽然打了個哆嗦,「上野警部,他快到斷崖了。」
兩人瞬間停止爭吵,齊刷刷舉起手中的望遠鏡。
火勢太旺,順著山上的高樹騰起幾十米高的火舌。那輛保時捷當時呈Z字型從林間衝下,澆了一路的汽油,火舌追在它身後,就那麼從別墅裡一路燒了下來,這會兒火勢已經覆蓋了半邊山頭。
林木茂盛,到處都是濃煙,又是視野極差的夜間,他們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相當勉強地看到一道白色影子閃電般穿梭在山林之間,時不時能透過煙霧看見車燈微弱的光,但很快就又消失。
在前方不遠就是被燒到只剩一半的木橋。那座木橋前不久剛剛斷過一回,大概也是因為剛修過不久,所以才並沒有完全燒毀。
但如今也只剩兩邊重新加固過的連接處勉強保持了完好,中間的結構早就掉到了深不見底的崖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減速減速減速啊!」
「視野太差,他能看見那個橋斷了嗎?」
「橋邊沒有樹,遠光燈應該能照到。但等到那個距離之後恐怕已經晚了。」
「樹林裡開這麼快,他瘋了嗎!」
「但那不就說明那個車主車技真的很好嗎?萬一呢?萬一他來得及在崖邊剎車呢?」
有人在祈禱奇跡出現,也有人不願看到車毀人亡的畫面,已經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
那輛馬自達RX-7終於從山林間衝出來的時候,車頭還頂著一根燃燒的樹枝,整輛車沐浴在火光中,在漆黑的夜色下像一顆轉瞬即逝的流
星……
豆大的汗珠從臉側滑落,年輕的警官甚至無心去擦,他一眨不眨地望著那輛車,耳旁仿佛能聽到引擎過熱發出的轟鳴,像劃破夜色的一聲尖嘯。
剛剛他站在公路上想方設法要讓它停下時,有那麼一刻曾經和車裡的人對上過視線。
可能正是那一眼,讓年輕的警官在心裡猜到了RX-7下一步的行動
「他加速了一みみ!!!!!」
他放下望遠鏡,聽見同事絕望的叫喊,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直覺……除非車毀人亡,他不可能停下的。
坐落在山崖頂端的那座熊熊燃燒的別墅像一座孤島。可有人正奮不顧身地穿越火海向它奔去。
「有人在等你嗎…….?」
年輕的警察眨了眨眼,忽然覺得胸口一陣酸澀。
他看著那輛車以同樣方法軋著橋邊的護欄飛起,在半空中幾乎側翻跨越幾十米的距離,最終在眾人的屏息注視下,重重落在了懸崖的另一邊。
現場一片安靜,好一會兒,才有人輕輕吐出一①氣。
像快要溺死的人突然被拉出水面,他們這才想起來呼吸,彼此相視,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劫後余生的表情。
剛剛哪怕只是低一米的高度,那輛車的車頭都會撞上崖壁,然後墜
入崖底粉身碎骨。
可他成功了。
他居然成功了?
年近五十的警部放下望遠鏡,聽著周圍一片歡聲,還有年輕的下屬。
們對那輛車車主的瘋狂誇贊,緊緊抿著唇,搖了搖頭。
哪裡有人能在這種時候做出這樣精妙的計算一み那個人只是不在乎失敗罷了。
奈奈生在樓下的大火燒起來之前就失去了意識。用失去意識來形容並不合適……
或許,死亡要更貼切。
她已經做了一切能做的,計算持續到了最後一秒,奈奈生心底無比放松一﹣
剩下的要交給零了。
奈奈生覺得整個人被一團暖融的空氣包裹著,昏昏欲睡,直到忽然出現的聲響將她驚醒。
失去的感官在這一刻恢復了。
她意識到自己置身於那間熟悉的公寓裡。
窗外是夕陽的余暉,梧桐樹繁茂的枝葉遮天蔽日,灑落濃蔭,只有點點細碎的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又透過窗格映在牆壁上,將雪白的牆壁染成溫柔的橘色。
熟悉的一切占據了她的感官。她想起去年暑假,自己在洛杉磯的公寓裡,趴在寬大的床上,點開那個游戲時的場景。
屋外陽光正好,空調徐徐地送出冷風,床頭櫃上是打包回來的奶昔一切那麼舒服愜意。
那個時候的她絕對不會想到,面前屏幕裡的少年在日後將會成為她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之一。而在這間公寓裡陪他度過的那段日子,竟然會。
讓她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還念念不忘。
所以她又回到了這裡。
奈奈生起身,臉上浮現出微笑。
外面沒有刮風,窗沿上懸掛的風鈴卻自己輕晃起來,發出一串清脆悅耳的聲響。
奈奈生走到冰箱旁,打開來,看見裡面冰好的麥茶,滿意地點了點。
又走到神龕前,將裡面放的照片拿出來,輕輕拂去了相框上的灰。
打開空調,看著它吹出冷氣,將房間降到一個涼爽的溫度。最後是投影儀。
奈奈生熟門熟路地將它和播放機連接,打開電源,將上次沒看完的。
動畫片碟片塞進dvd播放機裡,暫停在開頭的一幕一。
做好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等降谷零回家。「好慢啊!」
奈奈生撲到床上躺下,對著抱枕上的貓咪先生大聲抱怨。然後又將它緊緊摟進懷裡。
「……零,我在等你。」沒關系……
反正他總是會回來。
奈奈生抱著貓咪先生的抱枕睡了很久。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有人在喊她名字……一遍又一遍,聲嘶力竭。
醒來的時候,奈奈生發覺自己在一個熟悉的懷抱裡。她撐著坐起身,對上一雙通紅的眼睛。
一她知道自己賭贏了。
降谷零抱著奈奈生坐在山頂,一個離黃昏別館有一些距離的位置。
他身後靠著幾近報廢的白色跑車,奈奈生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地別過頭。
「這次我可沒辦法濫用職權幫你報銷了。」奈奈生開口才發現自己嗓音啞得過分。
降谷零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半晌傾身過來,顫抖著吻掉她眼角掛著
的淚……
奈奈生抱住降谷零,感覺他手臂環上她的腰,收緊了,力氣大到像
要將她整個人揉進身體裡。
她眼眶酸澀,只能偏頭朝一旁望去,卻發現視野好得不可思議。
空中有一個黑色的小點在逐漸靠近,直升機的嗡鳴傳入耳畔,隱約伴隨著風見裕也從喇叭中傳出的呼叫:降谷先生……你們再堅持一會兒!我來了一!!!降谷零將額頭抵在奈奈生肩上,好半晌忍無可忍地啞著嗓子開口:.……讓他別來了。」
奈奈生忍不住笑出聲。
她讓降谷零抬頭,自己偏頭吻上去,從唇齒間含糊地擠出一句:「沒關系,我們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擁抱。」
他們身後,山林一覽無余。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此時終於逐漸平息,被山火肆虐過的樹林一片焦黑,了無生氣,似乎連一只飛鳥都不願在此停留。
可在那之上,太陽正在升起。
一個月後,波洛咖啡廳。
模本梓站在門外,將店門外掛著的寫了營業中的木板翻了一面,她回到店內,將圍裙又系得緊了些,攥著拳頭做了個鼓氣的手勢:「好!安室先生……啊不,降谷先生,讓我來幫你吧!」
「可以嗎?」降谷零正站在吧台內側,聞言笑著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你明明也是被邀請的客人的……」
「哪裡哪裡,安、降谷先生你在波洛這段時間幫我不少忙,以後你不在了,我也得學著一個人撐起這個店才行。」
小梓明顯還沒有適應降谷零這個新名字,每次叫起來時都有點磕絆。
「啊,我想店長應該是會雇佣新的店員的。」
降谷零說到一半,溫和的表情忽然一變,伸手拉住了趁著他們說話試圖鬼祟祟從一旁路過的某人。
小梓不明所以地看著一臉訕笑的奈奈生。
「拿出來……」降谷零對著她伸出手。
奈奈生:「她委委屈屈地把藏在身後的清酒遞給他,見降谷零真的要沒收,不。死心地不肯撒手,「這個酒精度數レ12度,幾乎等於沒有啊!」
「那也不行,醫生說你不能喝。」降谷零假裝沒看到她在裝可憐,不為所動地握著瓶口。
奈奈生還在和他僵持:「那不是醫生。」
「你對我的診斷有什麼意見嗎?」
她身後,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奈奈生一個激靈,在降谷零幸災樂
禍的眼神中一點點回過頭。
醫生本人正抱臂站在她身後,和奈奈生目光對上時挑了下眉。
「銀色子彈一直沒有投入過人體實驗。雖然我基本能確定它沒有什麼副作用,但也得防止意外發生。這段時間不能飲酒,要規律作息,健康飲食……」
宮野志保一手叉腰,另一手重重拍在桌面上,表情危險,「這些我不是反復跟你強調過了嗎?」
奈奈生剛才在降谷零面前的囂張氣焰蕩然無存,她弱弱地抗議:「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誒……哦,祝你生日快樂。」宮野志保收回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趁著奈奈生伸手去接的功夫,降谷零果斷將那瓶清酒塞到了吧台下方,和宮野志保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店門在這時被拉開,迎客鈴發出的響聲引得所有人都回頭看去。
工藤新一、毛利蘭、阿笠博士還有鈴木園子帶著少年偵探團的眾人。
站在門口,幾個小孩一進來就衝到了奈奈生身邊。
庫拉索也在,被步美拽著手走到她身前,低聲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你最近有沒有得到赤井先生的消息?查到朗姆和琴酒、貝爾摩德他們的下落了嗎?」工藤新一趁這機會走到降谷零身邊,問道。
降谷零嗤笑一聲:「沒有。」
工藤新一有點遺憾:「好吧。」
那晚的行動因為是在日本本土作戰。所以始終以公安為首,最終逮捕組織成員39人,將交易物資全部攔截,並根據從黃昏別館獲得的情報,順藤摸瓜,將組織在東京都內的幾個據點全部搗毀。
全國範圍內的抓捕行動仍在降谷零的帶領下如火如茶地進行中。
至於針對奈奈生、宮野志保還有庫拉索這三個前組織成員的處理問題,則是在公安內部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考慮到奈奈生和宮野志保從出生起就生活在那個組織內部,並不是出於自由意志而開始的那些犯罪行為,並且在最終的圍捕和後續清剿行動中都做出了重大貢獻,最終決定將這二人納入觀察期……
只要不再進行犯罪行為,她們就可以自由生活。
庫拉索的情況則要嚴重一些,但考慮到她曾經受過大腦損傷,很多行為並不受本人控制,加上奈奈生提供了明確的她曾被朗姆脅迫的證據
因此至今針對她的處理方案還在討論當中。
最終結果應該會在她的治療結束之後決定。
一切都還算順利,唯一的遺憾,是身為組織二把手的朗姆始終不知所蹤。
經過調查,他們基本確認朗姆和當晚沒能到場的貝爾摩德以及中途離開的琴酒一起,偷渡到了美國。
赤井秀一在調查結果出來的當晚就帶著人回了洛杉磯,而降谷零則是在他走之前干脆地拋下一句,「他們休想再踏入我的日本一步。」
至此,一切終於有了個還算完美的落幕。
「話說……」工藤新一靠著吧台坐下,卻回頭看向沙發那邊的奈奈生她們,真心實意地說道,「奈奈生真的很厲害……銀色子彈什麼的,真虧她能算到這一步。」
降谷零眼底染上笑意,這一個月以來,工藤新一並不是第一個跑來
找他誇贊奈奈生的人。
是的,最後將奈奈生救回來的,正是那一顆銀色子彈。
身為Aptx-4869前身的神秘藥物、被無數人稱為夢幻般的存在、能讓那些見多識廣的研究員都陷入狂喜之中的銀色子彈,才是組織真正傾注無數心血的研究。
烏丸蓮耶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返老還童……而是起死回生。
【We can be both of God and the devil.Since we are trying to raise the dead against the steam of time。】
【我們既是上帝也是惡魔,因為我們要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者……復蘇。】
那一句在組織內流傳已久的話,承載的才是烏丸蓮耶真正的野心。只可惜,他至死都沒再等到第四個能做出銀色子彈的人。
奈奈生用這一句組織內人盡皆知的話勾起了琴酒的回憶,加上組織已經走上末日這樣的鋪墊,才在最後關頭讓他改變了主意,選擇用a ptx-4869來處決她。
頭部中彈死亡的話,即使有銀色子彈也無力回天,因為丟失的腦組。
織不會再回來,如果腦干被擊穿,就更沒有一點機會。
只有用毒……
服毒之後,身體完整,這樣才能確保她之後平安無事地醒來。至於那最後一槍,也不只是單純為了泄憤。
琴酒一旦離開黃昏別館和外界取得聯系,必然就會知道組織被埋伏的事情。那座地下室的電腦裡承載著組織這麼多年來的資料,一旦被公。
安發現,他們必將以此為證據對組織展開清剿。
所以他當時解決奈奈生之後的第一要務,就是去毀掉那台電腦。
可在受了重傷,生命垂危、行動不便的情況下,他如果想要活命,就絕對不會再浪費精力走過那長長的台階下到地下室裡。
而黃昏別館外牆用黃金鑄成,堅固無比,即使用炸彈也難以摧毀。
種種要素綜合起來,留給他的似乎就只剩了那麼幾種選擇一一而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一種,就是火燒。
只要一把火,就能將證據連同作為鑰匙的奈奈生一起,燒得干干淨淨。
只要將血也燒干,燒到只剩骸骨……那麼組織的秘密就將被永遠封存。
所以他果然如奈奈生所料,下到樓下從車裡取出了汽油。卻又因為無力再回到二樓,因此只灑到別墅門口,只是為了阻攔救援,又在逃跑路上將通往別墅的木橋和山林一起放火燒了。
琴酒這樣瘋狂的行為,讓奈奈生能夠活命的機會微乎其微。
可降谷零真的穿過了火海,越過斷橋,在那把火燒到奈奈生之前及時趕到,將那一枚銀色子彈喂給了她。
奈奈生被趕來替她慶生的人們簇擁著坐在中間,在一片黑暗中看著降谷零將蛋糕捧過來。
跳動的燭光映在他臉上,微弱的光線下,他俊秀的面容看起來和18
歲初遇時別無二致。
越過盈盈火光,在眾人的起哄聲和歡呼聲裡,奈奈生和降谷零相視而笑。
琴酒從一開始,就搞錯了賭約的內容。
能讓她甘願以性命為賭注的,從來都不是那千分之一的概率。一一而是一個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是一個無論發生什麼、不要命了都會來救她的人。
因為有這個人的存在,她從一開始,就注定會成為這場賭局的唯一
贏家……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了,希望大家喜歡這個故事QAQ
謝謝大家這幾個月來的陪伴(鞠躬),連載到中後期因為開學的緣故,更新一直很不規律,對那些一直在追更的讀者們真的很抱歉。
我稍微休息一兩天就會繼續更番外,警校組踢便當的劇情可能需要寫個大綱。所以還得等等,番外會先寫一點日常和if線。
番外更新頻率不定,但還有榜單,所以至少會保證榜單字數,大家放心另外,再推推新文,《我在全息游戲攻略警校組》,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會開,文案在下面。
第104章 另一條if線
(預警:是小少爺零笨手笨腳帶小學生奈奈生的番外, 短打,大概只有上下兩部分。感情線在奈奈生18歲以後。)
都內某小學。
三年級教室所在的走廊盡頭,女生廁所裡。
留著黑色長直發, 身材纖瘦的女孩子背著手, 面無表情看著身前站了一圈的女生。
「宮野志保的書包,到底被你們丟到哪了?」奈奈生又問了一遍。
「不知道,你自己去找啊。」領頭的女生一臉倨傲,揚起了下巴。
小小年紀,也不知道和誰學來的一副惡人相。
真·惡人窩長大的奈奈生搖了搖頭,嘆氣,用手腕上的皮筋隨手將頭發扎成馬尾。
「給她的飯裡撒橡皮屑, 在她的課本上亂塗亂畫, 還有在體育課結束之前偷偷把她的校服藏起來的,都是你們吧?」奈奈生扎好頭發, 隨意一甩, 黑色馬尾利落地垂在身後。
才上五年級的奈奈生個頭並不高。她發育得晚, 看著和四年級的女孩子們差不多,甚至比其中幾個還要矮一點。但這並不影響她身上那股壓抑著的驚人氣勢。
幾個人互相對了個眼神,大概是覺得她只有一個人還敢來堵她們,多少不服氣, 這會兒蠢蠢欲動地朝她靠近過來。
有幾個女生想進來上廁所, 見到裡面這幅場景,嚇到連忙退出去了。
衛生間裡只剩了她們幾個人。
奈奈生左右看看,望見一旁涮拖把用的污水池時,目光一頓。
同時輕巧地右撤步, 避開了朝她撲來的第一個人。
……
五分鐘後, 廁所裡哭成一片。
奈奈生是唯一站著的那個。
她低頭看著自己被弄髒的衣服, 小臉上露出郁悶表情。
「書包……書包在學校養小白兔的籠子後面。」其中一個留娃娃頭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怎麼不去報復男生!!我們班的長野和岸田也欺負她了。他們給她座位上丟蟲子,還揪她頭發!」另一個扎小辮的女孩還不服氣,癟著嘴邊哭邊問,「你是不是欺軟怕硬?」
她說著說著,打了個哭嗝。
自覺丟臉,再也繃不住,哭得更難過了。
奈奈生:「……你怎麼知道我沒准備去找他們呢?」
她想了想,溫和道:「不過你提醒我了。我之前確實不知道還有一個叫岸田的,他長什麼樣?」
扎小辮的女孩:「……」
她在奈奈生和藹的視線裡抖成了篩糠,過一會兒磕磕絆絆地說:「他,他脖子上有個很大的胎記……」
奈奈生點點頭,走出廁所的時候正好撞見兩個男生並肩進了隔壁的男廁所。
一個是她早就盯過、確認了長相的長野,另一個脖子上恰好就有一個面積很大的粉色胎記。
這不巧了嗎?
奈奈生眼睛一亮。
她往四周看看,踢開一間儲藏室的門。
兩個男生聽見動靜詫異回眸,還沒看清後面發生了什麼,就被一手一個揪住了後領。
「誰啊——?!」
奈奈生沒用多大力氣就將兩個失去平衡的男生推進了一邊的儲藏室,把門在眾目睽睽之下關上了。
從女廁所鑽出來的幾個女孩子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
*
「您知道您家孩子都做了什麼嗎?!」
半小時後,校長辦公室裡響起班主任顫抖著拔高了的聲音。
奈奈生所在班級的老師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人,平時都挺慈眉善目的,這次臉部肌肉卻隱隱有些扭曲,對著電話聽筒在努力讓自己冷靜。
「奈奈生同學的家長,您不能這麼不當一回事,這是校園暴力。麻煩您趕緊來學校一趟,受害學生的家長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大腹便便,發頂稀疏的校長坐在辦公桌後面,頭疼地看著辦公室裡站了一溜、正在號啕大哭的小孩子。
只有站在最後的小姑娘背著手,冷靜異常。
她身上雪白的校服襯衫濺了幾點髒水,因為被人抓過,變得皺巴巴的。白淨的小臉帶著柔軟的弧度,看著相當可愛,但那臉上也沾了灰塵。
像一只灰頭土臉的小奶貓,眼睛又圓又亮。
單看外表,誰能想到這樣的小姑娘居然一個人打趴了七個小孩呢?!
比起更加狼狽的其他幾個人,奈奈生已經算好的了。
她絞著手指頭平靜地聽班主任和貝爾摩德講電話。
沒想到過一會兒那手機居然被遞到了她面前,班主任氣衝衝:「你自己跟你媽媽說,讓她務必來學校一趟!」
「媽媽?」奈奈生咧了下唇角,接過手機,「她不是。」
說完,將聽筒貼在耳邊。
「大小姐,你又在給我惹麻煩。」貝爾摩德不耐煩的聲音傳過來,「為什麼報我的手機號?」
奈奈生嘴唇動了動,「明美今天有課,來不了。」
貝爾摩德:「我也來不了。」
奈奈生:「那很好。」
那頭沉默兩秒。
貝爾摩德的聲音漸漸染上一絲興趣:「不過,你一個人打了七個小孩?吃虧了麼?」
奈奈生低頭看自己皺巴巴的衣服,「……沒有。」
「那還可以。」貝爾摩德隨口稱贊兩聲,像是伸了個懶腰,「算了,我改變主意了。我一會兒會去一趟。」
「你可以不來,我自己解決……」
奈奈生的話音未落,旁邊響起班主任忍無可忍的怒吼:「奈奈生!」
「作為監護人,我怎麼能不來?」貝爾摩德把聽筒拿遠了一點,輕笑一聲。
奈奈生對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感到相當無語,聽著那頭的忙音,把手機遞還給班主任。
她不想讓貝爾摩德發現她的衣服髒了。
得盡早解決這件事,然後趁早溜掉,避免和她碰面才行。
奈奈生打定主意,抬眸,定睛看著班主任:「老師,我有話要說。發起校園暴力的不是我,是他們先開始欺負我妹妹的。」
「如果您能派一個人去兔籠後面看看,應該能找到我妹妹志保的書包,上面還有她的名字。她已經有兩天上課沒有課本了。我今天去找她們幾個,只是想知道書包被丟到了哪裡。」
「還有,你們為什麼要欺負她?」
奈奈生最後一句話是轉頭看著那七人說的。
她眼神凜冽,被望見的都不安地低下了頭。
「我們沒有欺負她……」有人不死心地小聲嘟囔。
奈奈生平靜道:「有沒有,等書包找到就知道了。我又不是沒有根據亂說的。」
班主任狐疑地望著她,又看看那幾人。奈奈生落落大方,反而是剛剛還被她看作是校園暴力「受害者」的幾個小孩半是害怕半是難堪地垂著頭。
這個出乎意料的反轉,似乎是真的……
班主任的臉色變了。
「你現在就去找找!」校長開口,「我看著他們幾個。」
班主任匆匆離開之後沒多久,奈奈生又開口了:「校長,我妹妹有可能還在等我,我能先去跟她說一聲嗎?」
校長剛好在接學生家長的電話,聞言擺擺手。
奈奈生轉身出去了。
*
志保今天說了放學要去找明美,根本沒有在等她。
奈奈生撒了謊,自己背上小書包,趁大家放學時跟人群一起出了校門。
今天是周五,來接孩子的家長不少,外面人很多,她冷靜地穿過那些翹首以盼的家長。一些小孩從她身側路過,向著父母飛跑過去,奈奈生就側步讓開,免得被撞到。
她不知道去哪裡,姑且先順著小路走到了河道邊,在堤岸的草叢上找了片地方坐下了。
反正裙子和襯衫都髒了,奈奈生大咧咧躺下,看著天上的雲朵一點點染上夕陽的橘紅。
過一會兒又噌地直起身,在書包裡翻找起來。
她或許可以去給志保買個新書包,反正舊的也不能用了。
……
那兩個人正是在奈奈生不停翻找錢包時出現的。
「丟東西了嗎?」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
奈奈生下意識回頭,先看見的是黑發青年那雙溫潤的鳳眼,對方撐著膝蓋弓身過來看她,「要不要幫忙?」
奈奈生往他身上一瞥,警惕地搖頭。
「喂,景,你打工要遲到了。」
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靠近過來,隨手把有線耳機扯了塞進衛衣口袋,「她怎麼了?」
他邊問邊抬眼朝奈奈生望過來——
看見那雙微微下垂著、瞳色獨特而形狀漂亮異常的眼睛時,奈奈生愣了一下。移開視線,發現他五官也是不輸那雙眼睛得好看。
再往上,居然是一頭利落的金發,像細碎的陽光鋪灑上去。
搭配上健氣的膚色和清朗的嗓音……
奈奈生眨眨眼,嘴無意識地微微張開。
——像太陽一樣。
更別提那鞋子和衛衣上明晃晃的logo,都是很貴的牌子。
長相帥氣、身材優越、家世良好,完全是天之驕子類型的人。
兩人之間的界限再清楚不過,奈奈生很快憑借第一印像將金發黑皮的青年劃分在了自己絕對觸碰不到的領域。
緊緊閉上嘴巴,奈奈生自顧自轉過去用後腦勺對著他們,渾身寫滿拒絕。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交換視線,目光同時不著痕跡地掃過小女孩皺巴巴的校服,還有襯衫上那幾點明顯的污水印。
——校園暴力?
——應該是。
警校生天性中的正義感作祟,他們實在沒辦法放任不管。
諸伏景光想掏出手機請假,被降谷零抓住手腕攔下了,「臨時請假要扣錢的不是嗎?你先去吧,反正我晚上也沒事。」
警校只有周五晚上和周末可以出來,打工很難找,諸伏景光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了。
「隨時打電話給我。」他做了個手勢,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降谷零目送景光走遠,順勢在奈奈生身邊的草地上坐下。
他翻遍渾身上下的兜,最後只找出來一張餐巾紙,大概是上次穿這件衣服時順手塞進來的,幸好是干淨的。
早知道先管景光借點紙再放他走了,那家伙身上絕對有帶的。
降谷零有點後悔,表情尷尬地將紙遞過來。
奈奈生不明白為什麼同伴明明都離開了,這個人還要留下。
她沒有接對方遞來的紙,頂著髒兮兮的小臉,居然還嫌棄地皺了下眉頭。
「快天黑了,怎麼不回家?」降谷零也不計較。
但奈奈生到底是個小姑娘,他不好直接上手替她擦,只是把紙硬塞給她,問。
奈奈生盯著手裡因為被施加大力而變得皺成一團的餐巾紙,認認真真問:「你們未來的警察都這麼愛多管閑事嗎?」
降谷零:「……」
他低頭看一眼自己的單肩挎包。純黑的底色,角落印了白色logo,寫著【東京警察學校】。
小姑娘觀察力還挺好。
「確實。」降谷零於是也一本正經地答了,「所以你知不知道,有事可以找警察的。」
奈奈生露出一個不符合年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可是降谷零看她看得那麼專注,口吻漫不經心,眼底實際卻暗暗藏著擔憂。奈奈生從來沒碰見過會這樣關心她的陌生人。
她另一只手一直在自己的書包裡,這時掏出來了,手裡空空如也。
她好像忘記帶錢包了。
可是又想給志保買書包……怎麼辦呢?
要不和這個人多待一會兒吧。
反正他穿得很好,應該不會介意。
「你叫什麼名字?」奈奈生下定決心,拍拍裙子上的草葉站起身,「我叫奈奈生,小學五年級。」
才1米46的奈奈生站起來了也沒比坐著的降谷零高多少,剛剛脫離青春期勉強有了大人模樣的青年微微仰著頭,奈奈生從上往下,能看見他喉結的陰影。
她發現自己的關注點很奇怪。
她身邊經常出沒的男人只有琴酒那種——光是呆在一個房間都讓人覺得冷颼颼的家伙,青年這種類型倒真的很少見。
「降谷零。」對方笑了下,模仿她的句式自我介紹,「警校一年級。」
奈奈生點頭:「零,你好。」
「……好歹要叫哥哥吧。」
奈奈生不置可否,「我不回家是因為家裡沒有人。」
對方果然上鉤,「為什麼沒人?爸爸媽媽呢?」
「……沒有爸爸媽媽。」
降谷零一頓,抬頭看著奈奈生,那雙稚嫩的眼睛黑白分明,在撞見他目光時迅速移開。
「你……」
降谷零利索地站起來,想說什麼,又突然不知道怎麼開口了,只能皺著眉打量面前瘦小的女孩。
她的校服白襯衫沾了髒水,干結得一片一片的,還有些邊角的水沒完全干,變得有點透。
不是重點部位,都是在側腰和肩頭那樣的地方,奈奈生自己都不怎麼在意。反正吹著風,過一會兒就干了。
但降谷零看一眼就移開視線,眉心微蹙,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表情隱隱有些變化。
他把書包取下來遞給她:「能不能幫我抱一會兒?」
「作為回報,請你吃飯。」他不擅長撒謊,撓了下側臉,飛快說。
奈奈生沒想到這麼順利就可以和他呆在一起,偏頭,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彎起眼睛。
不過這個書包是什麼意思……幫她擋髒水的痕跡嗎?
她又低頭看一眼自己。結合剛剛兩人的表現和降谷零那句「有事找警察」,忽然反應過來:他們不會以為她才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吧。
奈奈生神情漸漸微妙:「……好。」
奈奈生背上她的紅色皮質書包,懷裡還抱著一個黑色的單肩帆布包,上半身被擋得嚴嚴實實。
包帶很長,從她懷裡落下,幾乎快拖到地面。
降谷零自己兩手空空,覺得哪裡不對,走了沒兩步就良心不安地伸手:「等一下。」
然後把包裡裝著的稍微有點分量的東西全拿了出來,還從奈奈生的書包裡把課本都拿出來,抱在懷裡。
這下好了。
他相當直男地一點頭,滿意。
奈奈生:「……」
奈奈生低下頭,小心地把背包翻了個面,將logo那面貼在胸口擋住。
雖然不太可能碰見組織的人,但貝爾摩德要來學校,有可能會在附近看到她。還是得防著點。
她只是想坑降谷零一個新書包,沒想要他命。
奈奈生擺出符合受害者姿態的樣子,低垂眉眼,安靜地走著,整個人從上到下都隱隱約約露出委屈。
事實證明正義感爆棚的菜鳥警校生很吃這一套,降谷零真的帶著她進了家餐廳,檔次還可以,至少不像快餐那樣沒營養。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年紀的男生哪有會帶小孩的。降谷零一時興起帶她過來,這會兒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地面對面坐著,陷入異樣的沉默。
奈奈生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著腿,兩手捧果汁,心情愉快地看著對面的人郁悶翻菜單的樣子。
降谷零抓了把頭發,在心裡第一萬遍思念諸伏景光,然後硬著頭皮問:「要這個兒童套餐A行嗎?」
「嗯,可以的。」奈奈生嘴角翹得老高。
她意外地在吃上沒什麼要求,降谷零松一口氣,放下菜單,就看見奈奈生臉上的笑容還沒散去。
「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因為沒人給我點過兒童套餐。」小姑娘心直口快地說。
這一句不是假話,奈奈生是真的很開心。
降谷零的笑意卻斂了起來。
幸好這家餐廳上菜很快,奈奈生的兒童套餐先到了。有湯有沙拉有飲料,蛋包飯上還插了小旗子,看著可可愛愛的,她眼睛都亮了。
她用勺子挖蛋包飯,從邊角開始,完美避開中間插著旗子的部分,直到最後旁邊的飯都被她吃干淨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拔下旗子吃掉正中間那一口。
降谷零點的餐到得比她晚,吃得卻比她快,這會兒放下筷子,看著奈奈生的小動作,最後伸手在她盤子前的桌面上敲了敲,「怎麼還挑食?」
奈奈生:「……」
她看著盤子角落堆起來的西芹,抬頭:「這不是裝飾用的嗎?」
「這是用來吃的。」有人真的認真回答了。
「??」小姑娘一臉震驚,「不會真的有人愛吃西芹吧?!」
降谷零:「……?」
西芹愛好者震怒!
最後還是降谷零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把奈奈生沒動過的西芹吃了。後者略有些歉疚,跟著嘗了一口,下一秒就收回所有的愧疚心,板著臉毫不猶豫地將盤子推到了降谷零面前。
付過賬之後從餐廳出來,奈奈生還在琢磨著怎麼和降谷零開口提書包的事,就看見走在前面的降谷零停下了腳步。
他還抱著一摞書,若有所思地轉頭看著面前的店。
「奈奈生,要買件衣服嗎?」他說,「這家店在打折,不買好像有點虧。」
奈奈生跟著往那邊看。
倒是確實在打折。
只不過是——
98折。
她一時不知道店家和降谷零誰比較糊弄一點。
用這種拙劣的借口,就為了給她買件衣服嗎?
奈奈生緊了緊抱著單肩包的手,還沒說話就被降谷零推了進去。
兩人一進門就有兩個店員迎上來。
年輕的女店員看著降谷零的眼睛像在發光,奈奈生莫名不爽地撇嘴。
降谷零像沒意識到自己成了店裡的焦點,他站在女裝店裡完全抓瞎,干脆將奈奈生往前面一推:「這個小妹妹就拜托你們了,給她挑件合適的衣服吧。」
然後他自己直接在沙發上坐下了。
奈奈生被店員帶著往童裝區走,回頭就看見降谷零坐在那兒閑閑地擺弄著手裡的手機,一副坐等付賬的樣子。
「小妹妹,那是你哥哥嗎?應該不是親的吧,表哥?」
「長得也太好看了。」
「話說小妹妹,你怎麼會不小心把衣服弄髒了?」
兩個店員你一言我一語,奈奈生回過神,抿了下唇。
她們以為她害羞,於是開始了自問自答——
「是不是不小心摔倒了?」
「不過這兩天沒下雨啊……」
「你該不會被人欺負了吧?」
那語氣與其說是在表示關切,倒不如說只是將她當作了無聊日常的調劑品。奈奈生沉默著從其中一人手裡接過她遞來的一件粉色泡泡袖公主裙,很艱難才忍住了嫌棄的表情。
「還是我陪她逛吧。」青年溫和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辛苦你們了。」
三人同時回頭,降谷零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沙發上起身走到了奈奈生身後,幾句話送走一看他來就變得依依不舍的店員,余光發現有人正一眨不眨盯著他。
降谷零低頭,發現奈奈生也正仰頭和他對視,表情可憐巴巴的。
他沒忍住笑了:「我不是來了嗎?」
「我不喜歡她們。」奈奈生嘟囔了一句。
「但我品味一般。」降谷零從她手中接過那件公主裙放回原處,「你別介意。」
奈奈生頓了一下,伸手按住了他要去翻看別的衣服的手,緩緩搖了下頭:「我介意。」
降谷零:「……?」
她似乎真的認真糾結了下,「那我自己選就行了,你陪著我,別讓她們靠近,行嗎?」
降谷零沉默了好幾秒,擠出一個字,「……行。」
奈奈生自己挑了半天,拿了一件白色上衣走到更衣室,很快又走出來。
降谷零看她有點別扭地走到自己身前,彎下腰:「試了嗎?不喜歡?」
「不是。」奈奈生搖頭,指了下裡面,「門鎖壞了。」
降谷零皺起眉往她手指的方向看,知道她在糾結什麼,斟酌兩秒:「我去幫你看著門?」
奈奈生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店裡沒有別的客人,降谷零征求了一下店員的同意,就帶著奈奈生走進去。目送著她把門關上,聽動靜似乎是又把裡面擺著的小軟凳搬過來從裡面擋住了門,失笑。
他轉身背對著門,又低頭看起手機。
松田陣平在群組裡發了一張和萩原研二的自拍合影,兩人打扮休閑,松田對著鏡頭懶洋洋地笑,一旁的萩原戴了副淺色墨鏡,手貼在胸前比耶,看著騷包異常。
配字:
【天然卷:都在干什麼?來銀座一起吃飯麼?】
景光是最先回復的那個。
【Hiro:在家教。八點半結束】
【天然卷:晚點沒事,你來對吧?】
【Hagi:了解∼那我們把你的位子先定上!@班長@Zero】
被at的伊達航無聲地甩出一張照片。
【班長:[圖片]】
畫面上是一雙牽在一起的手,一只骨節明晰膚色較深,明顯是男生——伊達航本人的手,而另一只則要白皙纖細很多,兩人手背上各貼了一張心形貼紙,戀愛的酸臭味溢出屏幕。
【Hagi:……】
【Hiro:……】
【天然卷:……】
【Zero:……】
松田陣平發出尖叫。
【天然卷:來人!!把班長踢出去!】
下一秒他意識到班長就是群主,所以干脆跳過了這個話題並且無視了洋洋得意的伊達航。
【天然卷:@Zero,你來嗎?】
降谷零下意識回頭看了眼更衣室緊閉的門,從裡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沒有細聽,低頭敲字。
【Zero:不了,有點事。】
【天然卷:(警覺地豎起耳朵.jpg)】
降谷零正要解釋,就聽見店門口傳來了尖叫聲。
緊隨其後的是陌生男人的怒吼,至少有三道不同聲線,分別高聲喊了「手舉高」「不准動」之類的話。
降谷零本能地就要拔腿往外跑,身後的更衣室忽然張開一條小縫,奈奈生似乎很快地移開了那個小圓凳,從裡面伸出一只手,在降谷零衝出去之前異常迅速而果斷地一把將他拽進了更衣間。
降谷零沒想到她力氣那麼大,又沒有防備,被拽了一個踉蹌,扶牆站穩之後立刻閉上眼,用氣聲說:「你在這等著,哪都別去——」
他說到一半又覺得不對,不說這間更衣室的門鎖壞了,就是沒壞,那種鎖成年男性踹一腳恐怕就壞了……根本藏不住人。
降谷零閉著眼睛,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
外面在尖叫一陣之後已經沉默下來,歹徒大概有武器,強逼著她們閉了嘴。
要不了多久,更衣室這裡還有兩個人的事就會暴露。
該怎麼辦?
他倒是不怕,可是奈奈生呢?
「我換好衣服了,你不用閉著眼睛。」他聽見小姑娘開口,聲音居然比他還冷靜。
降谷零愣了一下,依言睜眼。奈奈生小臉緊繃著,一手正拉著門把手,大概是怕沒有門鎖的木門自己敞開,暴露裡面有人的事。
外面再次傳來動靜,沉重的金屬碰撞聲過後,室內光線暗了幾分。大概是將店裡的卷閘門和玻璃窗後的卷閘都落下了。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這是人質挾持案吧,對方說不准有槍,你一個人過去能干什麼?送人頭嗎?」奈奈生還有閑心教訓他。
降谷零正忙著打量四周,心裡飛速思考對策,聞言斜睨她一眼。
……這會兒倒不裝委屈了。
他沒應聲,瞥到頭頂的一處,心裡有了主意。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抬頭看了幾秒,忽然踩著凳子上去把天花板上通風口的板子卸了,然後彎腰就來抱她。
奈奈生被嚇了一跳,沒來得及反抗,就那麼被他輕輕松松地抱起來。
她在空中沒有支點,扶了下降谷零的肩,低頭就對上那雙灰藍色的眼睛。
「藏好了,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降谷零嚴肅地說完,多用了幾分力氣把她托高送進通風口,他正想將書包和衣服也一起藏進去,外面就傳來腳步聲。
「喂,這間更衣室門這麼關著?裡面有人?」
兩人一驚,降谷零直接合上了板子。
狹小的通道裡剛夠容納一個人,奈奈生進去之後轉了個向,扒著板子,從細細的縫隙往下看。
降谷零迅速抹了下留在軟凳皮料上的鞋印,又草草用衣服藏住她的書包,就主動舉起雙手出了更衣室。
她咬了下唇,氣惱地用拳頭輕輕捶了下身下的通道,轉身辨認方向,然後朝著店內大廳上方的出口悄無聲息地爬了過去。
降谷零出來時看到眼前的畫面,心底一沉。
闖進這家店的歹徒一共三人,每人手裡竟然都拿著槍。
這個配置去搶哪裡不好,非得來一家平平無奇的女裝店……他有點無力吐槽。
他按照三人的要求舉著手在大廳正中間空曠處蹲下,一旁的幾個女店員抖如篩糠,耳畔充斥著壓抑的細弱哭聲。
降谷零低聲安慰了句:「沒事的。」
似乎暫時還沒有人提起小女孩的事,降谷零剛要松口氣,就眼睜睜看著押送他過來的那名歹徒在他蹲下後,就又朝著更衣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咬了咬牙。
幾秒鐘後,果然傳來怒吼:「這裡好像還藏了一個小孩!!她的書包在這裡!」
「喂,那個小孩在哪裡?!」大廳裡為首的那人立刻用槍指住他腦袋,惡聲惡氣地質問。
降谷零抬頭對著黑洞洞的槍口,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什麼小孩?」
「別裝傻!你難道會一個人來這家女裝店?」
「我給女朋友買衣服不行嗎?」
「你給女朋友買衣服還tm要試穿一下啊?!」
降谷零:「…………」
完了,竟然還是個少見的長了腦子的歹徒。
長了腦子不去搶銀行,扛著三把槍跑來搶服裝店是不是有點胸無大志了?
三人裡兩人留在大廳,另一人在更衣室裡四處亂翻,鬧出的動靜這裡都能聽得到。
留在大廳的兩人中,另一人正在櫃台那兒將收銀機裡的鈔票往兜裡裝,裝完之後用槍抵著其中一個胸牌上寫著經理的女店員,惡狠狠地命令道:「把保險櫃打開!!」
保險櫃在店內一角。
上方正好就是,一個通風口。
奈奈生在通風管道中壓低聲音報了警,詳細列舉過持槍情況和歹徒人數等,然後放下手機,低頭就看見那人押著女經理朝這邊走來。
更衣室的方向還持續不斷地傳來動靜,夾雜著大廳正中為首歹徒的怒吼:「不老實交代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奈奈生心中一凜。
他要對降谷零動手了?
她眼看那女經理跌跌撞撞地撲在保險櫃前,開始顫抖著輸入密碼,而她身後的歹徒怕她耍心眼,始終緊盯著她的動作。奈奈生心一橫,手向下狠狠一按,拽著通風口的鐵板縱身跳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靠衝力將那人重重撞倒在地。
那人顯然沒想到天花板上會有人,倒地時還懵了一下,看清眼前的小女孩時頓時變得面目猙獰,「你在做什……」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因為奈奈生高高舉起鐵板,毫不猶豫地砸了下去。
而就在她跳下來的同時,那個首領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他反應極快,迅速向著奈奈生調轉槍口,卻忽略了自己面前的青年還未被綁縛起來——
降谷零忽然暴起,用手肘重重打在他後頸,看准角度,一擊就將人撂倒,拉了他一把,盡量讓他倒得悄無聲息。
他隨即抬頭看向奈奈生。
瞳仁一縮。
大概是奈奈生力氣太小,保險櫃旁的那人居然沒完全暈過去,滿頭是血的恍惚了幾秒,又漸漸恢復神志。
支起腦袋,張口先嗷了一嗓子。
下一秒咣當一聲倒回地面,徹底暈了。
奈奈生差點罵人。猝不及防被他鬧出動靜,更衣室那個人果然拿著槍跑了過來。
奈奈生被一排衣服擋著,從他的角度望去,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降谷零和倒在地上的小頭目。
「你都做了什麼?!!」那人怒氣衝天地將槍口對准他。
已經撂倒兩人,降谷零心裡放松些許,面對這第三人時也沒那麼緊張了。他正想開口和他周旋,余光就看見奈奈生居然撿起了她面前的那把槍。
降谷零的眼睛猛然睜大了。
或許是注意到他表情不對,從更衣室出來的歹徒看向奈奈生的方向,終於發現他一直在找的小女孩竟然在這裡。
他調轉槍口,還沒指到奈奈生,手裡的槍就被降谷零飛起一腳踢開。青年下一秒回身怒吼,「你給我把槍放下!!」
奈奈生手指已經搭在板機上,聞言瑟縮一下,竟然真的松開了。
手.槍掉在地上,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著降谷零將第三名歹徒死死壓在地上,用店員遞來的寬膠帶在他手臂上捆了一圈又一圈。
最後帶著怒氣咬斷了膠帶。
奈奈生抖了下。
從來沒人這樣管過她,明美從不對她生氣,而貝爾摩德看到這一幕恐怕只會鼓掌叫好。
奈奈生整個人固定在原地,看著降谷零將三人牢牢綁好,然後起身向著她走過來。
臉上表情很淡,明顯是生氣了。
奈奈生心底頭一回升起自己做錯事的不安感,垂著腦袋,這一次是真心實意在感到無措。
降谷零走到她身前,掃了一眼,確認奈奈生沒受傷,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但臉色依舊不好看。
門外這時傳來大喇叭的聲音:「裡面的犯人聽好了,你們有什麼要求——」
是警察到了。
奈奈生竟然還報了警,降谷零拿著手機的手不著痕跡地一頓,又將手機放回兜裡。
他低頭,看見小女孩抬頭對著他掬起一個小心翼翼的笑。
眼睛彎成月牙,像有細碎的光瀉出來,唇紅齒白,笑得乖巧又可愛。
——她在等待誇獎。
降谷零心裡冒出這麼一個念頭。
他一動不動地站了兩秒,最後板著臉,一聲不吭地去給警察開門了。
奈奈生:「……」
她低頭踢了下腳邊的地面。
*
降谷零用要送奈奈生回家做借口,姑且先逃過了今晚的筆錄,留下聯系方式之後,帶著奈奈生出了警視廳。
一路上,他抱著雙臂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奈奈生就拽著他衣角乖乖跟在後面,小短腿高頻率邁動,幾乎要跑起來。
跟不上了她也不說,還是降谷零注意到拉著他衣角的力氣在一點點變大,才嘆一口氣,降下步速。
奈奈生注意到他態度有所軟化,眼睛一亮,趕緊和他並排。
軟聲軟氣地道歉:「是我錯了,我只是想拿槍威脅他一下。電視劇裡不都是那麼演的嗎……」
降谷零不吭聲,左右看看,帶她進了一個公園。
周圍行人少了一些之後,他才開口:「那是電視劇,和現實不一樣。現實裡流的血是真的,受的傷也是真的,如果死了,也是真的死了……你才11歲,這種事情無論任何時候都輪不到你來出手。」
他自己也還是個半大孩子,嚴格算起來都還沒成年,卻對著她裝得像個大人一樣。
奈奈生有些不爽,但還是壓著性子:「可當時有機會。」
她受過訓練,她知道該怎麼做啊——
「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行。」降谷零重重強調,聲音又沉下。
奈奈生不服氣地和他對視。
「如果當時那個犯人不是又暈過去了,而是爬起來反抗了呢?我們被前後夾擊,你很可能會受傷。」降谷零說,頓了頓,「……就像那些污水,最後還是濺到你身上了,對吧?」
奈奈生慢慢睜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我們的課程裡,恰好有一門痕跡鑒定。」降谷零反而溫和起來,放輕聲音,「從你身上的污水濺射痕跡來看,真正被推入髒水池的人不是你吧?你只是恰好站在了那旁邊。」
他沒說,奈奈生側腰還有半個指印,一看就是有人用髒了的手去抓她留下的。
小姑娘身手很好,避開了那一抓,但還是留下了一點點痕跡。
誰會在那種時候被抓,又為什麼本能躲開,答案和真相明晃晃擺在眼前。
奈奈生表情徹底變了:「你早就看出來我不是什麼受害者?」
降谷零沒回答,一手插兜,另一手按在她發頂,彎下腰的同時揉了揉,「奈奈生,有事找警察,不要自己解決問題。」
「如果事情並沒有嚴重到需要找警察的地步呢?」
「那就找我。」降谷零拿過她手機,將號碼輸進去,遞給她,「找降谷哥哥來商量,知道嗎?」
奈奈生笑了一下:「……有用嗎?」
「有用,因為我會成為很厲害的警察,光站出來就能嚇到一大片那種。」降谷零酷酷地說。
但他到底不是松田陣平,能面不改色地自誇。降谷零為了安慰奈奈生才誇下這樣的海口,之後自己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咳了一聲,「總之,不管是作為警察還是作為一個你剛好認識的哥哥,我都會盡力幫你。一個人解決問題不是不可以,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絕對不劃算。」
他彎下腰,兩手支著膝蓋平視她,路燈照在那淺金色的發絲上,像替他鍍了層溫柔的光。俊朗的五官在眼前放大,離得這麼近距離下,降谷零那張臉會讓任何人怦然心動。
但奈奈生還不知道什麼叫心動。
她只是看著他,心想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去主動找他。
降谷零後來將她一路送到車站,在奈奈生再三堅持到站後會有人來接她之後,才不怎麼放心地目送她一個人進了閘口。
那天分別之後,奈奈生的腦海裡時不時就會冒出青年的身影。
一開始只是不停重現那天相處的場景,再後來她開始想像降谷零穿警服的樣子,天藍色襯衫扎入長褲,皮帶束出勁瘦的腰線,脊背挺直,看起來一定英姿颯爽。
降谷零好像骨子裡就是要做警察的。他說會成為最優秀的警察,一定不是在說謊。
明明只見了一面……
奈奈生卻記了他好多好多年。
直到十八歲那年她考進東京本地的大學。入學式當晚的迎新會上,被同期生起哄著問起感情問題,奈奈生才在思考之後坦然承認。
「我好像確實有一個喜歡的人。」
喜歡了好多好多年……
卻只有一面的緣分。
她和降谷零再也不會見面了。
——至少在十八歲前半年,奈奈生確實是那麼想的。
第105章 另一條if線
她和降谷零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面了。即使見到, 也只能是在警察出手針對組織某次行動時,在槍林彈雨你死我活的情況下匆匆一瞥。
他也許不會認出她, 認不出最好。
……在十八歲之前,奈奈生一度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琴酒在某次行動前將一張照片遞給她。
「朗姆讓你想辦法打探一下他的底細。」
等奈奈生接過,琴酒收回手,習慣性從煙盒中抖出一根煙,要點燃時才想起面前的人厭惡煙味,不爽地嗤了一聲,又收了起來。
他抬頭才發現奈奈生將目光定在那一紙相片上久久沒移開, 像是陷入短暫的愣怔。琴酒的眼神立刻銳利起來,渾身散發出冰冷危險的氣息:「冰酒?」
奈奈生被那一聲喚回神, 捏著相紙的手指卻還有些輕顫。她干脆將照片塞回兜裡, 手也跟著插進口袋,「這人是誰?」
「你認得他?」琴酒沒有任她轉移話題, 還緊抓著她那一瞬的出神不放。
奈奈生磨了下後牙,被他的敏銳弄得有點不爽:「長得是我喜歡的類型而已……別浪費時間,有話快說。」
她調試了一下自己的耳麥, 裡面傳來貝爾摩德敲鍵盤的聲音,而奈奈生的心思已經飄到了天外。
琴酒又看了她幾秒才慢慢回答:「這人是去年初加入組織的基層, 表現不錯,朗姆大概是在考慮給他升職。」
「啊, 我見過他, 那個混血的小帥哥?」耳麥裡的貝爾摩德輕笑,「確實長得不錯, 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說, 正, 事。」奈奈生咬牙切齒。
「小孩子就是不禁逗。」貝爾摩德聳了聳肩, 語氣稍稍正經,「每個成員加入組織時都會有例行調查,他的背景挺干淨的,但正式獲得代號之前還要由其他高層做詳細調查和考核——這是例行程序了,你也知道。」
「所以這次的考核交給我了?」奈奈生表情不變,卻暗地在口袋裡用指尖眷戀地輕撫了下薄薄的照片,在冰涼的表面上短暫留下一絲溫度。
「嗯。」琴酒拿起望遠鏡看著下方的街道,很快收起,「目標出現,行動開始了,冰酒。」
與此同時,某家觀景餐廳裡,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背對背坐在兩張沙發上。
他們面前擺著各自點的酒水和餐點,一個漫不經心看向窗外夜景,另一個則是低頭玩著手機,任何一個路過的人都只會認為他們是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他們終於准備給你代號了嗎?」景光抿了口酒,抬眸看著面前人來人往的餐廳,幾乎快成氣音的聲音裡仍能聽出壓抑不住的興奮。
「嗯。」降谷零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完全明白Hiro在激動什麼,獲得代號意味著他們的臥底任務終於向前邁進了一大步。而這個過程已經耗費了他們一年多的時間。
景光忽然又眉頭一皺:「但我最近一次任務的時候,從卡爾瓦多斯那裡聽說一個情報……他們最近似乎准備對某位議員下手。」
降谷零一驚:「什麼?」
「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卡爾瓦多斯似乎也不了解行動的具體內容,他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之後很快換了話題,我怕暴露,就沒敢多問。」諸伏景光頭疼地說,「卡爾瓦多斯都不知道,以我們的級別就更不可能有機會探聽到任何消息了。」
有人經過,降谷零沉默幾秒,盯著窗外,眸光深沉。
「聽說這次被派來考核我的,是一位相當年輕的高層。」他忽然低聲說。
年輕,就意味著經驗不足,或許會更容易從她嘴裡撬出些什麼。
景光知道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但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切以保證自身安全為前提……不要太勉強自己。」
他說到一半停頓了一下,那一句「Zero」險些脫口而出。
降谷零招手叫服務生送來賬單,同時對著對方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般說出一句話。
服務生沒聽清,困惑地「啊」了一聲,被降谷零搖頭遮掩過去了。
直到身後的人起身離開,諸伏景光才忍不住很快回了下頭。
降谷零剛剛輕聲說的那句話仿佛還回響在耳畔。
「那是一條人命啊。」
Zero……還真是從來都沒變過。
*
降谷零很快接到那位代號冰酒的高層的聯絡,見面地點被定在一次晚宴上,據說是因為當晚她需要臨時配合另一位高層完成一個任務。
降谷零對這個有些突然的安排接受良好,秒回了一句「收到」。
……奈奈生收起手機,看向正站在大衣帽間裡替她挑選晚禮服的貝爾摩德。
如奈奈生所料,在她說要幫忙之後,貝爾摩德就主動提出了要替她挑選當晚的著裝——理由是不想讓自己的女伴穿得太不得體,丟了自己的臉。
奈奈生假裝嫌棄幾秒之後,才別別扭扭地答應了這個提議。
實際上心裡早就雀躍不已。
「為什麼突然說要來幫我?」貝爾摩德拎著一件魚尾裙禮服走回來,在奈奈生身上比了比,「而且還這麼老實地讓我幫你挑衣服……冰酒,你很可疑。」
奈奈生懶散地靠在梳妝台邊,手裡捏著一張邀請函,心不在焉地隨口說道:「蒙面舞會……挺有趣的不是嗎?」
「哦?」貝爾摩德顯然不相信她會對這個感興趣,但也沒多問,讓她自己拿著禮服,側過身讓出身後的鏡子,「看看,這件可以嗎?」
「是不是太艷了?」
貝爾摩德動作一頓,嘲了一句,「我原來怎麼不知道你對穿搭有這麼高要求?」
「我十八歲了,你不會還以為我在上小學吧?」奈奈生嘴硬道,撓了下側臉,心裡有點惴惴。
她當然要打扮得好看一點。
畢竟今晚……要去見喜歡了七年的人呢。
*
很快來到舞會的那個晚上。
金碧輝煌的禮堂裡,奈奈生挽著貝爾摩德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得分外艱難。
「大小姐,我現在拖著你和拖著一個拖油瓶沒什麼區別。」耳邊,貝爾摩德說得咬牙切齒,「你確定你是來幫我不是來壞我事的?」
奈奈生飛快瞥了一眼她。
貝爾摩德易容成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白人男性,金發碧眼,五官立體,上半張臉覆著一張白色假面,邊緣綴亮金色細線,自帶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族氣質。相比起她身上濃重的歐美感,她身邊的奈奈生則是典型的日式風格,黑發黑眸,臉上是一張白色的狐狸假面,眉心有紅色紋路,假面的眼尾處則用紅色眼影拖長了,更多了幾分神秘妖嬈。
只可惜她一邁步,神秘感頓失。
「還不是你選的鞋跟太高了……你要是一個人能完成那個任務,一會兒安室透來了我就走不行嗎?」奈奈生不耐煩道。
剛說完,腳下又是一個趔趄,急忙死死拽住身旁的救命稻草。
貝爾摩德:「……」
給,我,起,開。
她用盡全力保持住紳士風度,拖著整個人快掛在她身上的奈奈生站到了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
然後飛快地把她的爪子從自己胳膊上擼下來了。
「你……」貝爾摩德回想這一路的艱辛,差點氣笑了,「在這站著,我自己去完成任務。」
說完,毫不猶豫地丟下她轉身走了。
走出幾步,像是身後長了眼睛,貝爾摩德又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奈奈生沒來得及收起的鬼臉,「……」
她從小離經叛道,貝爾摩德早就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她甚至覺得在組織長大的孩子長成這樣挺正常——反正自己也沒帶過奈奈生幾天,如果奈奈生真的擺出一副尊敬長輩的架勢,恐怕才會讓兩個人都被膈應死。
貝爾摩德呵笑一聲,揮揮手走遠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裡,奈奈生才慢慢收起剛剛玩鬧的神色。她手裡和禮服配套的的小手包在這時震動了一下,奈奈生差點跳起來。
她飛快從包裡取出手機,甚至顧不上周圍是否有人在觀察,就急忙脫下一只手上的白色蕾絲手套,點亮屏幕查看起信息。
與此同時,降谷零將郵件發出去之後,從一旁服務員的托盤裡取走了一杯香檳。
他在會場裡邊走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周圍談笑的人群,最終目光定格在角落。
年輕的姑娘倚在牆邊,嘴裡叼著手套的一個角,大概是迫不及待地脫下了手套來解鎖手機,甚至顧不得將手套收起。她雙手滑動屏幕,亮光映在她臉上,輪廓優越的下半張臉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
透過面具也能看到她眼睛彎彎,笑容明媚又柔軟。
是在和喜歡的人聊天?
降谷零心中劃過這樣的念頭,隨即輕輕搖了搖頭。
她不會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可就在他要移開視線的前一秒,對方似有所感,忽然抬起了頭。
那明亮的笑容有了一秒愣怔,那女孩子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和驚慌,嘴張了張,手套就那麼掉了下來。
降谷零下意識「啊」了一聲,想邁步過去替她接一下,又覺得好像沒那個必要。猶豫了半秒,面前就多了一個人。
「這位先生。」戴著粉色面具的年輕女孩擋在他身前,聲音裡透著一絲羞澀,「請問你有舞伴了嗎?如果還沒有的話,方不方便和我一起呢?」
降谷零回過神,低頭看向她,「抱歉,我正在找我的舞伴。我只是暫時和她走散了。」
今晚的考核很重要,不能被任何人纏上,他想起這點,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女孩果然愣了一下,但還不死心,「可是我剛剛看您走進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
「他的舞伴是我。」
降谷零意識到有一只纖細的手挽上自己的手臂時,本能地驚了一下,轉頭就看見剛剛倚在角落的姑娘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和他並肩的位置。
她語氣淡淡的,未被假面覆蓋的下半張臉緊繃著,唇角下抿,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她並不和他對視,三言兩語打發走那個在她出現後就變得有些無措的女孩,然後才緩緩抬眸看向降谷零。
那只搭在他小臂上的手收緊了。
目光相撞,望見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降谷零眨眨眼,一時忘了讓她松開。
反應過來,他微微躬身,「謝謝你幫我解圍。」
「不是解圍。」女孩眼裡翻湧著莫名的情緒,看向他的表情相當古怪,最終化為了極為淺淡的一點笑意,「我就是你的舞伴……安室先生。」
*
奈奈生說不清自己看見降谷零出現在舞會上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當初的降谷零和如今的她是一個年紀,還有些清瘦,帶著未褪去的少年人的青澀。而如今的青年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淺色西裝站在他面前,身形挺拔,舉手投足間都是成年人的魅力。
上一次見面已經過了七年,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裡?
奈奈生回想自己發的郵件,無比確定自己並沒有給降谷零發過邀請函。
……她原本的打算是等降谷零發郵件說他到會場外面之後,她再自己走出去的。
而之所以借口參加這個蒙面舞會,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合理的借口戴上這張假面。
可降谷零自己出現在了這個舞會……還打扮得衣冠楚楚。或許是奈奈生別有用心,可在她眼裡,面前的人好看得簡直像一種勾引。
降谷零在聽見那句「我就是你的舞伴」之後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任由奈奈生挽著他,甚至還附身湊近一些,在她耳邊用氣音叫了她的代號。
他隨後直起身,微微一笑,「……我沒想到您這麼年輕。」
他聲音也比過去低沉一些,是很好聽的帶著磁性的嗓音,莫名有些撩人。
奈奈生看著他,因為意識到另一種可能性,嘴唇少了幾分血色。
她低頭沉默半晌,從路過的服務生手中接過一杯香檳,和他輕輕碰了一下杯,抬頭一飲而盡。
那就是一種勾引。
奈奈生心想。
他今晚本想做什麼?趁著晚宴灌醉她?套取情報?
她可以遂他的意。
……幾杯酒下肚,奈奈生從脖頸到耳朵以驚人的速度泛起紅,一旁的降谷零看得有些詫異。
雖然香檳確實容易醉,可她酒量未免有點太差了吧?
計劃進行得這麼順利,是這位年輕的干部真的太沒有戒心了嗎……
他想起剛剛冰酒看著手機露出的不加防備的笑意,心裡竟然升起幾分罪惡感。
雖然不知道她手機那頭的聊天對像是誰,但那一刻的冰酒看著確實像個普通的女孩子。
降谷零小幅度甩了下頭,很快將這份情緒拋在腦後。
「帶我離開這裡。」奈奈生把自己灌到半醉,然後在他耳邊說。
降谷零的身體因為她的靠近而變得有些僵硬。
他並不習慣這些事。
奈奈生很快判斷出來。
煩躁稍稍被安撫,但心裡的郁結和隱隱團著的火氣並沒有完全消散。
她被降谷零扶著出了會場,坐上了他的白色跑車。
奈奈生自己系上安全帶,聽見一旁駕駛席上的人問她:「去哪裡?」
奈奈生的面具依舊戴著,揉了下太陽穴,吐出兩個字。
「你家。」
降谷零的動作停滯了一瞬,「……什麼?」
「去你家。」奈奈生轉頭看著他。車外街燈流光溢彩,隨著車的啟動,旖旎的燈光在那張白色假面上緩緩流動。
「我以為你會很願意……畢竟你本來就是這麼想的,不是嗎?」
她靠回椅背上,閉上眼睛。
*
奈奈生步入降谷零家的玄關時,小腿差點抽筋。
天知道她這一路是怎麼硬撐著自己走過來的,在半醉的情況下穿著貝爾摩德那雙高度誇張的高跟鞋,她幾乎用了所有的意志力來確保自己走的是直線……並且差點把「絕對不能摔跤」這六個字刻進腦子裡。
一進玄關她就火速脫了鞋,轉眼又矜持地站直了。
降谷零將西裝外套搭在小臂上,歉意道:「我需要稍微收拾一下房間。」
他話音剛落,就看著冰酒稍稍提起拖曳在地的禮服裙擺,朝著他走過來。
她的禮服是露肩款,讓她顯得單薄又清瘦。
降谷零移動腳步擋住了她的去路,撐起一個還算輕松的笑:「我一個人住,您直接進去可能不太合適。」
奈奈生深吸一口氣,走到一半時,腳下一絆,似乎是踩到了禮服的裙邊。
降谷零本能地伸手去扶,原本看起來失去平衡的人卻一手搭著他,另一手拽住領帶,就那麼將他抵在了走廊的牆上。
背部撞到牆壁,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淡淡的酒氣縈繞鼻間,她貼上來,氣氛瞬間變得曖昧。
奈奈生將手探到他衣領後方,拿下一枚小小的竊聽器。
「抱歉,我做那些事的時候不喜歡被人聽到。」她對著竊聽器說完,直接用力捏碎了它。
降谷零早就注意到竊聽器的存在,一直在頭疼怎麼合理地取下,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直接。
……還用了一個,會讓人想入非非的借口。
「房間就不用收了。」奈奈生看著面色復雜的他,輕笑,「只有幾句話而已……就在這裡說也沒關系。」
那張狐狸假面在鼻尖部分順應鼻子的弧度有個凸起,她踮起腳尖,用假面蹭了蹭降谷零緊抿的唇。
降谷零有一瞬甚至從她小心翼翼的動作中看出了眷戀。
……她並不熟悉這樣的調情,哪怕她一直在試圖表現得正常,可是肢體語言不會騙人。
降谷零越來越困惑。
他開始好奇那張假面下是一張怎樣的臉。
而奈奈生就在這時接上了自己剛剛的話,語氣變得冷冽。
「到此為止了……降谷零。」
與此同時,降谷零的腰間抵上一個圓形的堅硬物體。
他的眼睛驟然睜大,下意識往下看,可是冰酒貼得太近,阻擋住了他全部視線。
降谷零的額間滲出冷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是什麼時候暴露的?
Hiro也跟著一起暴露了嗎?
冰酒竟然隨身帶著槍……是裝在哪裡,手包?
他的大腦飛速轉動著,在某一刻忽然想起什麼,腦海中像有電流竄過。
下一秒,降谷零猛然抬肘向著奈奈生擊來。後者沒料到他被抵著時還敢這樣冒進,迅速後退兩步躲開,但身上的晚禮服制住了她的行動,她躲閃的幅度比預計小一些。凌厲的拳風向著面門襲來,她抬手要擋,降谷零卻變拳為掌,忽然摘下了那張假面。
奈奈生本能地閉了下眼睛。
「你……」
降谷零的聲音裡帶著不敢置信。
奈奈生睜眼,看見他整個人愣在原處,表情怔忪。
……他竟然還記得她。
而且一眼就認出了她。
奈奈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奈奈生?」降谷零像是想確認,向前走了兩步。
奈奈生跟著後退,同時松開手中小小的噴霧器。金屬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即骨碌碌地滾遠了。
用那個東西假裝槍口,果然是一個相當蹩腳可笑的主意。
降谷零被那聲音喚醒,低頭看了一眼,表情復雜:「果然不是槍……宴會入口處有安檢,你根本不可能隨身帶著武器。」
奈奈生笑了一下,沒有反駁。
只要想,她並不是沒有辦法。
她只是從來就沒想過要帶著武器來見降谷零而已。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降谷零忍不住又問。
「這句話不該你來問我,應該我來問你。」奈奈生抬頭,表情已經恢復冷靜,「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降谷零明顯已經猜到什麼,只是不願意相信,「你說的這裡,是指組織……奈奈生,你真的是冰酒。可你才多大?」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不清楚他究竟為何願意和她這樣交談。
是因為她是奈奈生,還是因為他覺得此時的她毫無威脅?
穿著貼身的晚禮服,完全不習慣的高跟鞋,卸掉了所有武器……奈奈生是主動以這樣漂亮卻宛如被拔去所有爪牙的姿態送上門的,但她卻寧願相信前者。
「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是冰酒了。你還不明白嗎?」奈奈生搖搖頭,「我說過,到此為止了。降谷零,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降谷零沒說話,從聽見奈奈生說她十一歲就已經是冰酒開始,他整個人就如墜冰窖。
「第一個選擇,放我回去。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只要回去,我會立刻通報給上面,你和……和你一起臥底的人,都會被抓。被組織抓到的老鼠的下場,你應該知道。」奈奈生低頭很快笑笑,避開了降谷零陡然變化的表情,「很遺憾,我的記憶力還算不錯,翻了下最近加入組織的基層名單,竟然真的看到了熟面孔。」
「你當初一定很後悔認識我。」奈奈生很小聲地自嘲般說了一句。
「——第二個選擇。」
她頓了下,慢慢伸出手,溫柔地再次拽起他的領帶,在自己並攏的手腕上像征性地纏了一圈。
「現在就離開組織,結束臥底任務。把我一起帶走交給你們的人……這樣應該足夠交差吧?」
奈奈生慢條斯理地說完,眼睜睜看著降谷零唇色變得蒼白。
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和出生入死的兄弟,誰都知道該怎麼選。
「他們不會讓你活著。」他低聲說。
組織的人從被逮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死亡的命運,甚至有人會因為恐懼而選擇在被逮捕之前自盡,就是因為害怕之後的折磨。
奈奈生是瘋了才會把自己送到警察面前。
奈奈生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降谷零居然在擔心她。
一如既往的,愛多管閑事。
「他們警察天生就是如此」,正義感刻在骨子裡,這就是降谷零來到這裡的理由嗎?
她艱難維持的理智終於粉碎。
「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不劃算?」從見到那張照片起就一直壓抑的情緒洶湧而出,她望著他笑,眼裡卻帶著狠意,「那你來做臥底,是抱著絕對不會死的心情來的嗎?」
降谷零一窒。
「零。」奈奈生深呼吸,步步緊逼,「你選哪一條?」
降谷零閉了閉眼,胸膛劇烈起伏。
傻子都看得出來,奈奈生提供了兩種一個比一個極端的選項,在逼他選第二條。
強迫他和景光結束臥底任務,離開組織這個危險的地方,為此甚至可以犧牲她自己。
這太荒謬了。
一個在組織長大的小孩,如果會輕易為了一個一面之緣的人發這樣的善心,她怎麼可能活到今天……?
「奈奈生。」降谷零叫她名字,「你後來為什麼沒有找過我?」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可我想知道。」降谷零盡量平靜地說,「那個手機號我留了五年。」
——就為了分別時那一句看似輕飄飄的承諾。
為了當那個別扭的小姑娘終於撐不住想找個人聊天的時候,能隨時撥通那個電話,他整整五年都沒敢換號碼,直到臥底任務開始。
奈奈生被他一句話說得有點恍惚。
原來他們誰都沒有真的把那一天當成平凡的一天。
也沒有把那天遇見的那個人轉眼忘卻在回憶裡。
這麼多年過去了……
降谷零真的成了很厲害的警察。她卻變得寧可他平庸。
奈奈生沉默不語,於是降谷零替她答了:「不給我打電話,是因為你怕給我惹上麻煩。奈奈生,我哪條路都不選。」
他會讓景光想辦法離開組織,但……
「我要留在這裡。」降谷零一字一句說。
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一臉錯愕的奈奈生。
她化著淡妝,眉眼已經完全長開了,當初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出落得明艷動人,可還是看得出小時候的模樣。
他回想起那一天的很多細節。
想起來奈奈生說自己沒有爸爸媽媽,說從來沒有人給她點過兒童套餐,又想起她故作任性地把不喜歡的西芹推到他面前,別過臉之後卻又小心翼翼用余光觀察他的表情……她藏不住高興的時候會忍不住搖頭晃腦,買衣服的時候會糾結地挑一件樸素又便宜的。
最後浮現在記憶裡的,是那個看著她縱身從通風口跳下時,幾乎讓他心髒驟停的瞬間。
降谷零甚至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心底的不可思議——
她是為了他才跳下來的。
他竟然……被一個比他小了七歲的孩子奮不顧身地保護了。
奈奈生明顯有些急了,揪著他胸前的襯衫:「我說了你不能留在這裡,你有那麼好的家世和大好前程,為什麼偏偏選擇這種地方?!」
從見面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麼多年讓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或許就是那種在黑暗裡呆久了的人,一頭撞進陽光的感覺。
「我說過要幫你。」降谷零只說了這麼一句。
奈奈生緊緊攥著他的衣服,抬頭和他對視了接近半分鐘,降谷零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刺逐漸軟化的過程,胸前襯衫被拽起的力道也漸漸變小。
奈奈生最終訕訕地松手。
「……這又是什麼蜂蜜陷阱嗎?」她喃喃,「……你贏了。」
降谷零愣了一下,想起今晚本來的打算,忽然窘迫。
他立刻後退和奈奈生拉開一段距離。
奈奈生卻慢慢挑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零……」
「好歹要叫哥哥。」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份的某人努力試圖擺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
「你確定?」奈奈生指了指他腳邊那枚碎掉的竊聽器,意有所指。
竊聽器被她捏碎之前,奈奈生和貝爾摩德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來著?
降谷零仔細回想了一下,下一秒冷靜面具瞬間破碎。
「我有個主意。」
奈奈生忽然又笑得無害起來。
只有背在身後偷偷絞在一起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緊張。
*
第二天一早,朗姆收到了一條消息。
【Icewine:考核通過。】
而就在幾天後,伴隨著暗.殺某議員行動失敗的消息,一條八卦旋風般在組織高層之間傳開了。
據說那位大小姐,找了一個金發男朋友。
諸伏景光聽見卡爾瓦多斯提起這條八卦時,正為降谷零忽然傳來的讓他撤離組織的消息發愁。
「外國人?」他趴在高樓頂端調試准鏡,隨口問了一句。
「大概吧。」卡爾瓦多斯叼著煙,皺眉,「說什麼,金發,黑皮,娃娃臉。真有長這樣的人?」
諸伏景光從瞄准鏡後緩緩抬起頭。
「啊?」
*
Zero,你變了。
第106章 接52章
(注:這章銜接第52章的if線番外, 小可愛們看完前面再來買!是沒有手游的if線,降谷零年下,年齡差3歲, 時間線和設定有魔改。這個if線裡零是一個人去臥底的,景光沒來, 不存在身份暴露牽扯別人的情況。)
「聽說這次會有新人加入……代號是波本。」
諸星大磁性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已經持續一路的沉默。
奈奈生從長久的發呆中回神, 目光再一次掃過窗外夜色, 低頭揉了揉耳垂, 「知道了。」
「你從剛剛經過警校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諸星大又說了句。
奈奈生神情一滯。但那一抹不自然很快從她臉上褪去,她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眯了眯眼, 「府中警察署就在警校隔壁,你怎麼就覺得我是因為警校而心不在焉?」
諸星大單手把著方向盤,轉到一處僻靜的小路上停下。
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剩下的路程要靠走的。
「猜的。」他說。
奈奈生輕輕冷哼一聲。
五年前和降谷零的最後一次見面, 諸星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好心替他遮擋了一下, 讓琴酒沒有發現降谷零的存在,但這家伙必然也對零產生了興趣。
他不可能沒有去做調查。
當時降谷零身邊還有幾個人, 看年紀大概是他的同學,包括當初來替降谷零搬家的那位竹馬在內, 五個人外表都太過出挑, 湊在一起簡直不能更顯眼,被諸星大查出他們的警校生身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查出來就查出來吧……反正降谷零和組織又沒什麼牽扯,他們在那之後也沒再見過面了。
更何況, 她手裡還握著諸星更大的把柄。
諸星大看著奈奈生只是聽他提起「警校」兩個字就瞬間豎起一身的刺, 毫不掩飾自己的保護欲, 了然地輕笑了下。
兩人解開安全帶下車,一路走到約定好的交易場所——城區角落一間廢舊的倉庫。
大門敞開著,灑落一室月光,眼前的場景卻讓他們同時愣住了。
靠近門邊的地上躺著一個人,正捂著肚子發出微弱的呻.吟,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表情扭曲。更深處還躺著另一個人,仰面朝天,一動不動,他身邊正站著一位青年。
青年穿著一身黑,身姿挺拔,長身孑立,從背影就透著一股冷淡。他背對門口,手裡拿著一支手機,正飛快滑動屏幕翻閱著什麼。
月光落在那一頭淺金色的短發上,奈奈生和諸星大同時一怔。
奈奈生要愣得更久一些。
在青年轉過頭之前,她已經認出了他。
這次行動……是被警方發現了?
奈奈生第一反應就是她應該立刻轉身離開,可腿卻像灌了鉛,怎麼都邁不動。
諸星大忽然動了,他走到那個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男人身旁,拽著他後腦的頭發強迫他抬起頭露出正臉。
……是他們的交易對像。
情報中說交易對像只有一位,躺在青年身邊那個又是誰?
更重要的是,今晚除了他們二人和交易對像,還有一個人確定會來現場。
諸星大松開那人,任他撲通一聲倒回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直起身,語氣篤定地開口。
「波本?」
聲響驚動了青年,他回過頭。
倉庫門邊站著兩個人,他卻越過站在前方的諸星大,直直望向了奈奈生。
那雙漂亮又冷淡的眼睛裡漸漸升起一抹暖意。
「你……」
一瞬的心悸被不可置信和恐懼取代,奈奈生張了張口,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降谷零該不會是……被派來臥底了吧?
以他優秀的成績,加入公安也不是不可能。
該死。
奈奈生面部肌肉隱隱扭曲,握緊拳,很快反應過來幫他打掩護。
她看了眼諸星大,慢慢開口,「都是自己人,不用緊張。」
後者已經聽出奈奈生的言外之意。
自己人。
——臥底?
奈奈生比起明美要聰明太多,這麼多年搭檔,她早就從細枝末節中猜到諸星大的真實身份。平時有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種時候他替她瞞一下小男友也沒什麼。
諸星聳了聳肩。
降谷零視線掃過兩人,垂眸,手裡的翻蓋手機被他按出一聲脆響,「他們沒說真話,來交易的除了門口躺著的那個,另外還有一個。我來得早了一點,正好撞見他們在設埋伏。」
「這個合作態度可不敢恭維。」降谷零波本模式全開,笑了一聲,「交易材料多半是偽造的,我在找他們手機裡有沒有關於那幾份材料的情報。」
諸星大聽著他冷冽的語氣,又想起奈奈生剛剛的態度,莫名有種被夾在其中無辜受害的感覺。
自己只是站在奈奈生身邊,都會接收到無差別的敵意……這人還真是,和五年前一樣愛吃醋。
不同的是,當初他眼裡那只還青澀的「猛獸」如今已經成長到讓人不能忽視的程度。光看輕易被他撂倒在地的這兩人身上健碩的肌肉就知道了。
諸星大回頭看了眼緊抿著唇的奈奈生,覺得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
「讓我看看。」奈奈生突然說,邁步朝降谷零走去。
降谷零動作自然地將手機遞給她。
奈奈生接過,就那麼站在原地看了起來。
她低著頭,和降谷零維持在一臂的距離,伸手就能碰到。隱約聞到她身上干淨清冽的氣息,降谷零有片刻失神。
就在這時,奈奈生余光注意到躺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已經醒過來了,他悄無聲息地將手伸進了口袋,同時睜開眼,一臉怨毒地死死看向降谷零。
「給我去死!!」
男人爆發出一聲怒吼,奈奈生同時抬腿狠狠踹在他伸出的手腕上。
槍口就那麼被她硬是改變方向,但奈奈生到底晚了一步,火光亮起,一聲尖銳的槍響劃破夜色。
子彈穿透血肉,飆起一簇血花。
奈奈生發出一聲悶哼,正想咬牙先把他打暈再說,降谷零動作比她還快。剛剛的走神讓他沒能注意到男人的異動,見到奈奈生受傷,又急又怒,一腳將剛爬要起身的男人又踹了回去。
這次沒收力道,男人重重磕在地上,徹底昏死過去。
降谷零同時接住失去平衡朝著他這邊倒過來的奈奈生,失聲問:「傷到哪裡了?!」
諸星大這時也快步走了過來,從他的角度完整看到了事情經過,這會兒直接點亮手機的電筒,彎腰看向傷處:「右腿,子彈穿過去了,沒留在裡面。我送你去……」
他頓了一下,看向降谷零。後者根本沒看她,扶著奈奈生,身體抑制不住地在輕輕顫抖。
諸星大嘖了一聲,「算了,這兩個男人留給我來處理。波本,送冰酒去組織的醫療部。」
他單手插袋,長腿一伸,踢開了男人手裡的槍,抬眼看見降谷零彎腰輕手輕腳地用公主抱將奈奈生打橫抱起。
奈奈生冷汗涔涔,因為失血,唇色變得蒼白,就那麼順從地依偎在他懷裡,頭抵著他的肩。
降谷零抱著她從諸星大的身側路過,諸星甚至還能聽見他啞著嗓子在和懷裡的人說話:「堅持一下,對不起……」
說話時他微微低頭,嘴唇幾乎擦過奈奈生的發頂,是一個再親密不過的姿勢。
諸星大眯了下眼,想起前不久約會時明美還一臉苦惱地跟他抱怨——
「這麼多年了,奈奈生一直都是一個人,不覺得很讓人擔心嗎?」
「之前想給她介紹制藥組的那人她也沒去,明明志保都說那個人專心科研,性格還不錯的……」明美攪著杯子裡的咖啡,想到什麼,驚愕地睜圓眼睛,「奈奈生該不會喜歡女孩子吧?」
「……」諸星大捏了下眉心,想起明美最近似乎已經將魔爪伸向了身邊合適的女性成員,決心等一會兒任務結束趕緊去把自家女朋友從錯誤的軌道上拉回來。
告訴她不用再擔心了……
奈奈生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不過,從之前奈奈生當著他的面時對「波本」擺出的那副冷淡態度也能猜到,奈奈生並不想讓那人和組織有所牽扯。
可顯然波本不這麼想。
對這位新晉干部,諸星早有耳聞。加入組織後花了不到一年時間就取得代號,頭腦冷靜,行事果決狠厲,是連朗姆都相當賞識的人才。
可偏偏是這樣的人,居然親手將自己的秘密連同命一起交到了奈奈生手上,簡直不可思議。
諸星大搖了搖頭,彎腰將那個不省人事的男人從地上拽起來。
*
降谷零的車就停在很近的地方,他從置物櫃裡取出止血帶替奈奈生做了簡單處理,然後才小心地將她放在座位上。
做這些事的時候他手一直在發抖,將奈奈生放下後,他准備直起身回到駕駛席,感覺有人拽了下他的衣角。
「不是你的錯。」奈奈生輕聲說,「……是我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沒看出他是在裝昏。」
她還在安慰他。
降谷零喉頭一梗,看著面前思念已久的人,心裡一瞬間有好多話湧出,又被他艱難忍下。
奈奈生的眉眼和記憶裡毫無變化,時間在她身上仿佛靜止了,笑起來時依然能讓他想起七年前盛夏的陽光。
「先去醫療部吧。」降谷零垂眸,眼睫在輕顫。
組織成員在任務中受的很多傷都不方便去一般醫院處理,醫療部正是為此存在。有組織雄厚的財力,這裡建設得和一間正常的私人診所並沒有什麼兩樣,甚至平時還會開放給普通患者以賺取額外收入。唯一的區別是,上到醫生下到保潔,這間診所的每一位成員統統隸屬於黑衣組織。
降谷零在走廊的長椅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面前的門被推開,他才猛然抬頭。
最先走出來的是醫生,對上那雙發紅的眼睛時她愣了一下,隨後才開口:「病人不肯住院,麻煩你把她送回去了。該怎麼養傷你們應該都清楚,不用我多說了吧?」
組織行事那麼瘋狂,受傷是家常便飯,這位病人的傷口又不在致命處,醫生根本沒當一回事。
裡面那一位在處理傷口時還有心思發呆,院都不想住,估計也不覺得是什麼大事。
……唯一真的在緊張的只有她這位等在外面的「搭檔」了吧。
女醫生有些好笑地心想。
話音未落,降谷零已經繞過她大步走到診療室內。奈奈生換下了沾著血的衣服,穿著醫生借給她的一身病服,正坐在床上望著虛空中的一點出神,注意到他進來時轉頭對降谷零勉強笑了笑。
那身藍白相間的病服配上她蒼白的臉色,讓她看起來顯得無比脆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降谷零忍不住屏住呼吸。
已經深夜,那位醫生幫忙護理完傷口就直接回休息室睡覺了,奈奈生聽見她隨手替他們關了門,脊背一僵。
「波本……」她念了一遍他的代號,「我應該怎麼叫你?」
這裡說不定就有人在竊聽,奈奈生不想冒那個風險。
降谷零走到她身邊,看向她受傷的地方。薄薄的褲腿遮著,其實什麼都看不出來,但傷口應該被處理得很好,已經沒有血跡洇出,「安室透。」
「知道了。」奈奈生點頭,沉默下來。
降谷零注意到房間角落的輪椅,想起醫生剛剛的話,附身湊近過來像如法炮制地將奈奈生抱到輪椅上,就聽見她語氣壓抑地開口,「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叫我姐姐來接我就行。」
「你姐姐一個人不一定扶得動。」
「她男朋友也在。」奈奈生說,「剛剛那個跟我一起的男人——黑麥威士忌,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他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降谷零抿了下唇,聽著她對自己溫聲解釋,卻始終避開了他的視線。
顯而易見的逃避。
奈奈生低著頭,忽然覺得身上一暖。
他又把自己的外套給了她。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氣息,卻是完全陌生的身份。
「奈奈生,別再躲我了行嗎。」降谷零嘆氣,替她攏了下那件外套,「外面冷,外套穿好,我送你回去。」
奈奈生一窒,反應過來之後眼眶立刻變得酸澀。
降谷零將奈奈生送到她住的公寓,直接把人抱到臥室床上放下,倒了杯溫水塞到她手裡,又將一些需要的東西統統放到床頭櫃,以免她還需要自己下床去拿。
奈奈生就坐在床上用小被子裹著自己,呆呆地看著降谷零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
降谷零看著她家干干淨淨連調味品都沒有的廚房,就猜到她這些年大概廚藝毫無長進,「這裡離我住的公寓不遠,我明天起幫你送飯過來。」
「你住在哪?」奈奈生下意識問。
降谷零沉默了兩秒,神情自然地報出一個地名。真正的住處和她這裡跨了大半個東京,不說也罷。
奈奈生看著他,目光復雜,想說什麼但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你睡吧,好好休息,我明早再來。」降谷零給她留了一盞台燈,又把走廊和衛生間的燈都打開,這才說。
說完卻沒走,站在臥室門邊,忍不住又看了眼奈奈生。
他顯然還有好多話想說,卻又覺得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反倒是奈奈生先開口:「零,見到我覺得很失望嗎?」
她靠在床頭,柔順的長發從頸側自然垂落,皮膚素淨,看著就像初入社會的學生。那雙烏黑的眼睛一如既往澄澈漂亮,即使在昏暗的地方也總閃著熠熠的光,只是此時那光黯淡了一些。
奈奈生攥著手裡的瓷杯,問出那句話之後自嘲般牽了下唇角。
冒著生命危險臥底到恐怖組織,卻發現曾經互有好感的對像竟然是那個組織的一員,換作任何人恐怕都會大受打擊。
「我不會說出去的,放心。」她低聲說,「零,保護好自己。」
「怎麼會失望。」
奈奈生愣了一下,「……什麼?」
降谷零靠在臥室門邊,靜靜地看著她,「見到你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失望。」
沉重的心情因為他這句話瞬間轉晴,奈奈生沒想到降谷零接受得這麼快,整個人懵在原處。
大概是她呆愣的表情和冰酒的形像實在不符,降谷零眼裡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晚安……」他點了下頭,輕聲說,「明天見。」
*
奈奈生害怕宮野明美和志保擔心,受傷的事並沒有告訴她們,甚至還拜托了諸星大幫忙瞞著。反正有降谷零送飯,只要餓不死,奈奈生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位女醫生想的沒錯,在組織長大的人,對各種各樣的傷早就習慣了,奈奈生覺得她完全可以照顧得好自己。
只是她沒想到降谷零會來的這麼勤。
借著早中晚三頓飯的時間,順帶連家務也幫她做了。
殘酷無情的冷血臥底洗手作羹湯轉變成居家型好男人只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奈奈生目瞪口呆。
她想起來和降谷零相處的那段時間。那時十八歲的他明明和她一樣對家務一竅不通,還是因為他不會做飯差點把自己餓死,兩個人才有機會拉近距離的……怎麼現在她還在原地踏步,降谷零卻背著她成長成了一個五邊形戰士呢?
奈奈生看著面前小桌板上擺著的的三菜一湯,作為年上的自尊遭遇沉重打擊。
降谷零就是在她渾渾噩噩的時候過來的。
他已經花了兩天時間把奈奈生的冰箱填滿了,又把一堆早就過了保質期的東西丟掉,這會兒才終於有空來看看她吃的怎麼樣。
結果一來就發現有個人又在發呆。
「我以後還是一天來一次吧。」降谷零想了想,裝作不經意地說,「你每次開門都要爬起來,也不太方便。」
奈奈生抬頭:「啊?」
她竟然有點舍不得。
降谷零穿著圍裙,掐出勁瘦的腰線,因為堅持鍛煉,身材比起幾年前更好了。他把奈奈生常用的那個胖胖的陶瓷杯子遞給她,裡面是熱好的牛奶。
奈奈生自然而然地將目光移到降谷零的手上。
那只手骨節明晰,修長的指上帶著未干的水珠,濕氣混雜涼意,碰到時讓她驚了下。
奈奈生火速抽手,幸好降谷零拿得很穩,不然牛奶恐怕就灑了。
降谷零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奈奈生尷尬地搓了下指尖,故作鎮定,「燙到了。」
「哦,是挺燙的。熱久了點,怕你喝的時候涼了。」降谷零很配合地點頭。
但那個「燙到」奈奈生的瓷杯依然被他牢牢攥在手裡。
奈奈生:「……」
「今晚和明早的兩餐我放在冰箱裡了,想吃可以自己熱。水果也在冰箱,我還買了牛奶和果汁。調味料也補齊了,想吃什麼不要自己下廚,等我來做……我明天中午過來。」降谷零細數著,皺起眉,「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要不還是打電話給你姐姐……」
奈奈生是真的不想讓明美擔心,聽到這句時忍不住了,翻了個身,哼哧哼哧地伸手去夠床頭櫃上的東西。
降谷零停了話音,看著奈奈生的動作,大概猜到什麼。
下一秒,一個小小的金屬物體被鄭重地塞到他手心,換走了那杯熱牛奶。
奈奈生低著頭,自知理虧,小小聲發出懇求:「零,再麻煩你幾天行嗎?」
降谷零看著掌心裡的鑰匙,不動聲色地將它收起,手指抵了下唇掩住稍縱即逝的笑意。
「……好吧。」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轉身出去,長舒一口氣。
她也說不清交出鑰匙到底是因為真的不想讓明美擔心,還是純粹只是想和降谷零多待一會兒……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再像這樣和降谷零相處。兩人一警一匪,怎麼想都不應該再有交集。
這個臥底任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嗎?
*
哪怕奈奈生把鑰匙給了他,降谷零也還是堅持每一次過來都先敲門,等裡面傳來回應之後再自己開門。
直到有一次晚間他過來送飯時,敲了兩次都沒聽見奈奈生應聲。
她一個人在家,行動不便,萬一出了什麼事都沒人知道。
降谷零在門外等了兩秒,越想越不安,頭腦一熱,干脆自己開了門。
已經日落,屋內很暗,只從臥室虛掩的房門裡透出一點微弱的亮光。
降谷零神經緊繃,叫了聲「奈奈生」,便直接推開了那扇門。
眼前的場景讓他愣了一下。
奈奈生正坐在床上,手裡拿著藥水,見他進來時愕然抬頭,再往下,兩條白生生的腿露著……
降谷零瞬間轉過身:「對不起!我以為你在家出了什麼事,不知道你是在上藥……」
他慌裡慌張的,之前的冷靜半分不剩,說到一半時挫敗地閉了閉眼。
「你轉身干什麼……」奈奈生在他身後無語地說。
明知道他這個點會來送飯,她怎麼可能不穿褲子。
話說這家伙一眼就只看見腿了是吧?
降谷零猶豫一秒才轉過來,看見奈奈生那條短褲時松了口氣,有些窘迫地站在了門邊。
「稍等我一下,馬上就好。」奈奈生接著給自己上藥,那傷口依舊猙獰,降谷零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地撇開視線,但又很快擔心地看向她。
奈奈生給自己擦藥擦得毫不猶豫,但還是難免因為疼痛而顫抖。
藥水拿不穩,濺了兩滴在床上,她深呼吸一次,又接著嘗試。
降谷零因為心疼,表情都隱隱扭曲,終於還是忍不住走過來,「讓我來吧。」
他坐到床邊,接過藥水和夾棉球的鑷子,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替她上藥。
在某個時刻聽到奈奈生發出一聲小小的痛呼,他立刻停手,因為過度緊張,開口時聲音有些走調,「還好嗎?是我下手太重了?」
「沒有……你已經很輕了。」奈奈生擰著眉說。
她自顧自皺眉緩了半天,抬頭就看見降谷零攥著藥水和繃帶,像做錯事一樣不知所措地坐在那裡。
於是居家型好男人又變回了熟悉的那個少年。
所有的轉變都是因為她,也只有她見過他這麼多的樣子。
奈奈生緊蹙的眉頭微松,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出一句,「我能咬你嗎?」
降谷零愣了下。
也對,忍疼的時候都要咬點什麼。
毛巾似乎比較常用,但如果她想發泄……
降谷零沒有半分猶豫地將自己的小臂遞到她嘴前,「咬吧。」
奈奈生有點想笑,她抬手拉下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只胳膊,搖頭:「單手不方便上藥吧?」
「那……」
降谷零說到一半眼睜睜看著奈奈生朝自己靠過來,差點咬到舌頭。
溫熱的鼻息掃在頸邊,又滑到肩膀,降谷零呼吸一緊,下意識閉了下眼。
她要咬肩膀?也不是不行……
可是不是有點……
這個姿勢在他的認知裡只會在某種特定時刻出現,加上臥室裡只開了盞小台燈,光線晦暗,他心裡一瞬間升起太多旖旎的念頭。
降谷零在心裡唾棄自己,但還是難免無措。
奈奈生最後還是沒咬下去。她本來就只是想嚇嚇他,感覺面前的人渾身僵硬,奈奈生勾了下唇。
她心滿意足地抬眼望向降谷零,又愣住。
青年一臉隱忍地別過頭,一手的胳膊被她攥著,另一手手背抵著唇,血色卻從脖頸一路漫上去,就連小麥色的肌膚也掩不住那泛起的緋紅。
他似乎真的在等她下口……
但這表情不是等待疼痛的表情吧?
奈奈生呆住。
「你是不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愣頭愣腦地問,問完就後悔得恨不得原地撤回那句話。
降谷零:「……」
他猛然回頭,覺得渾身血液衝到頭頂,尷尬地要爆炸:「我……誰叫你先讓我產生不好的聯想啊。」
從重逢開始就一直表現得沉穩冷靜、游刃有余的人仿佛一瞬間又變回當初那個笨拙的自己,對著她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解釋不清,最後干脆怪到她身上去了。
奈奈生不高興了:「是你思想不健康。」
她作勢甩開抓著降谷零的手,沒想到動作太大牽扯到傷口,整個人一抖,痛得差點掉眼淚。
奈奈生本能地將腦袋杵在最近的依靠物——降谷零的肩膀上,淚汪汪地緩了好半天。
青年僵在那裡,像截木頭一動不動地任她靠著。過了很久,奈奈生才感覺有只手小心翼翼地撫上她後背。
他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了拍,開口時卻嗓音低沉,混雜著失落:「……對不起。」
「不用道歉。」奈奈生好一些了之後悶聲悶氣地說,「你……」
「那晚如果我下手再重一點,他就不會這麼快醒過來了。你也不會受傷。」
奈奈生說到一半被降谷零打斷,而他隨後說出的道歉內容和她想像的截然相反。
「啊?」奈奈生咳了一聲「是這個……我不是都說了不用道歉了嗎?本來就是我分心了。而且你不想殺人,下手的時候收了力道也可以理解,畢竟我也不想你殺人。」
她不想讓降谷零太過自責,甚至直起身揉了下他的頭發,讓後者又驚了一下。
波本的形像蕩然無存,奈奈生只覺得他可愛。
降谷零呼吸很沉,不自在地看著奈奈生從自己懷裡直起身,想起她剛剛被自己打斷的話,「你以為我在為了什麼道歉?」
「我……」
奈奈生失語,覺得實在沒有說的必要。
但降谷零直勾勾望著她,擺出一副好學生求知若渴的模樣,奈奈生最後還是泄氣:「我以為你在為自己的胡思亂想道歉。」
「?」
「『不用道歉,你們這個年紀的思想都不太健康。』」奈奈生說著說著又勾起唇角,「我剛剛是想這麼說來著……誰叫你道歉的時機太剛好。」
「奈奈生,你也沒有比我大很多。」降谷零停頓許久,自暴自棄地開口,眸光沉沉,「或者至少把我當成一個正常的成年人看待,行嗎?」
奈奈生一愣。
「如果不想讓我產生那些想法,就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他抿了下唇,嗓音干澀,「喜歡的人主動靠到懷裡,誰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喜歡的人。
奈奈生腦海裡轟然一炸,心髒跟著收緊,像渾身血液都湧了過去,跳得越來越劇烈。
他還喜歡她?
降谷零搬家時說的話她還記得,她也知道降谷零曾經喜歡過她……可她以為那已經成了過去式。
她一直以為他們在組織裡的重逢,只是一次意外。
「你還……」奈奈生心裡亂成一團。
降谷零並沒有准備好在這種時候告白,但看見奈奈生這副呆滯的模樣,熱血忽然衝到頭頂,「我還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從我們重逢開始,你就應該猜到了吧?」
奈奈生忽然清醒,瞳孔縮起:「零,你到底為什麼會來組織臥底?」
降谷零對著她緊繃的表情,啞然,覺得奈奈生這時才想起問這個問題實在有點荒謬。他還以為她早就猜到了。
公安的人也曾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以此確認臥底是否有覺悟面對任務中的危險和可能的犧牲。
而他那時的答案是……
為了這個國家。
為了所有在這裡生活的居民。
……和那上億人中的一個。
那是一個他曾經不小心弄丟了,如今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找回來的人。
所以他不懼風險,也不畏犧牲。
降谷零長久的沉默已經讓奈奈生看出答案。
她身體開始顫抖,「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就為了這樣的理由跑來這種地方臥底,你是瘋了還是不要命了?降谷零,我不喜歡你,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趁現在還有機會,趕緊離開……」
奈奈生瀕臨崩潰,忍不住拔高音量,說到一半卻被面前人低沉的聲音打斷。
「你又想騙我走嗎?」
降谷零安靜地看著她,聲音很輕,奈奈生卻瞬間失聲。
「奈奈生,同一個陷阱跳進去三次,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蠢了點?」
他表情很淡,說完又低下頭,拿起一邊的藥水繼續替她上藥。
降谷零裝得平靜,可是動作到底還是有點狼狽。
他總是這樣,喜歡她喜歡得漏洞百出,光是聽見那一句「我不喜歡你」都會忍不住心慌——哪怕明知道那是奈奈生為了趕走他說的氣話。
可他確實沒有信心,去相信奈奈生會喜歡他。
他在感情裡從來都不是一個冷靜的人,會義無反顧追到這裡,連一條後路也沒有給自己留,卻連自己一直在追逐的那個人的心思都猜不到。
細細密密的痛感從傷口一直蔓延到心間,奈奈生推了一下降谷零,但他很快又伸手過來繼續小心翼翼替她擦藥,奈奈生忽然就有些忍不住。
眼眶酸澀,她再次低頭躲避降谷零的視線。
「還好嗎?很快就好。」降谷零看她一直低頭,有點擔心,「要不你還是咬著我吧。」
他又把胳膊遞過來。
奈奈生開口就會哽咽,搖了搖頭,再次靠到他懷裡,張口對著他肩上那一層薄薄的肌肉狠狠咬下去,然後才松口抱住他。
眼淚迅速打濕降谷零衣服的布料,他怔了半天,回過神來,嗓音微啞,「奈奈生,你還記得我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記得。」
不是開玩笑。
她允許他胡思亂想。
降谷零喉嚨發緊,抬手輕輕摟住她,像小心地擁抱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不是珍寶……
是他的太陽。
他得到的回應是一個落在臉頰上的輕吻。
降谷零驚愕地松開她。
奈奈生眼睛裡還有朦朧的水汽,低聲吐槽,「擁抱和接吻都是我主動了……零,你或許可以對我收一收自己的紳士風度,我並不介意。」
她在心裡嘆氣,覺得這個年上當的真的很不容易。
「那不叫接吻吧。」降谷零垂下目光。
奈奈生沒注意到他聲音裡的變化,還在試圖挑釁:「那你教教我什麼才叫?」
「我也不擅長……」降谷零俯身過去,聲音有些啞,但是是笑著的,「但我們可以一起學。」
(if線
第107章 救濟·一
墓園。
奈奈生站在樹蔭下, 遙遙望著降谷零彎腰將一束花放在一座墓碑前。
他說想單獨和他們說說話,所以她一直在安靜地等。
就那麼看著降谷零從一座墓碑走到另一座,將同樣的動作重復了足足四次。
最後那一座屬於諸伏景光, 也是最新的一座。直到臥底任務結束,真相大白,諸伏高明才終於接到來自警視廳的通知, 舉行了遲來四年的葬禮。
當年的警校同期來了不少,奈奈生甚至還能認出其中幾張熟悉的面孔。
她記得他們唏噓的表情,也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擺出那副模樣。
當時連鬼塚八藏也來了, 教官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上多了歲月帶來的滄桑, 他站在降谷零面前, 難得動容。
「我很後悔。」他說, 「上級當初來找我推薦人選的時候,是我推薦了你和諸伏。」
他想起那位來自警察廳的長官曾經將降谷零的家庭背景形容成一種優勢, 喉嚨梗了一下。
鬼塚八藏看向孤身站在會場門口迎接出席客人的諸伏高明, 後者一身黑色西裝, 帶著一如既往雲淡風輕的表情。
可是他那位來自長野縣嗓門很大的好友一連叫了他三聲, 諸伏高明都沒能回神。
如今想來,那一句優勢真是再殘忍不過。
……諸伏家真的只剩一個人了。
想起當初那五人組意氣風發的模樣, 鬼塚八藏懊悔地搖了下頭。
「總要有人去做那些事的。」降谷零平靜的聲音響起, 他轉頭望著景光的相片,恍然想起他們決定一起報考警校的那個夏天午後。
【警察是懷抱著榮耀與使命感,下定決心去守護這個國家和國民的一群人。】
眨眼間十一年過去, 他終於可以說成為了當初理想中的自己。
「我不後悔去臥底的決定。」降谷零眨了眨眼, 輕聲說。
可是, 景光呢?
如果他知道夢想啟程的那一刻也是生命倒計時的開始, 他還會走上同一條路嗎?
如果中途倒下的那個人是他, 捫心自問,他恐怕真的會感到有些後悔……至少是遺憾。
他還有喜歡的人,還沒能和奈奈生重逢,也還沒能過上十八歲時夢想中的生活。
景光和松田他們,心裡一定也存在著同樣的遺憾。
降谷零想起伊達航和娜塔莉,眼神更加晦暗。
……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在墓前站了很久,才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她迎上去,雙臂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降谷零的肩上,給了他一個擁抱。
降谷零摟住懷裡的人,閉眼靜靜擁抱好一會兒,才嗓音艱澀地開口:「晚上陪我喝一杯好嗎?」
奈奈生輕輕嗯了一聲。
降谷零並沒有真的要奈奈生陪他喝酒,他直到這種時候都還記著宮野志保的囑咐,不許她碰酒精。於是奈奈生大部分時間只是坐在那裡看他自斟自酌,她甚至覺得在降谷零看來她只要坐在那兒陪著他就足夠了。
所以她就一直乖乖陪著他。
在降谷零又一次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時,奈奈生有點擔心了。
她把只剩個底的酒瓶夠過來,把剩下的都倒在了自己的杯子裡,然後才將空瓶放回桌面,輕聲說:「零,再喝下去你的胃會受不了。」
從晚上回來之後就開始喝,甚至連飯都沒來得及吃,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這樣折騰自己。
奈奈生想了想,起身去了廚房。
她端著一個碗回來時看見降谷零正仰頭靠在椅背上,略有些長了的劉海垂下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大概是覺得熱,領口的扣子被他解開兩顆,松松敞著,露出脖頸和鎖骨線條。
她把碗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忍了一路,這時才嘶一聲用被燙到發紅的手指捏住耳垂,試圖物理降溫。
降谷零聽見她的聲音立刻睜開眼,那雙清透的紫灰色眼眸裡短暫地失了焦距,他費力凝神,才看清燈光下奈奈生的身影。
還有他面前那碗熱氣騰騰的面。
降谷零愣了兩三秒,這才抓過奈奈生的手腕,低頭去看她指尖。
「燙到了嗎?」
奈奈生搖頭又點頭,「有點,但還好。」
「怎麼不叫我去做……」
「下碗面而已。零,在我面前不用硬撐著。」奈奈生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頭,「難過的時候可以哭,也可以吼,隨便你發泄,哪怕和我隨便講點什麼也可以。」
她最怕降谷零像這樣沉默。
碼頭那一次衝突之後,奈奈生住了好幾天的院。等宮野志保徹底確認她的身體沒有問題了之後,眾人的生活才終於勉強回到正軌。
那之後的一個月是告別的一個月。
組織在國內的剩余勢力被降谷零率領著公安和當地警察一起不斷清剿,如今只剩下苟延殘喘的寥寥幾處落單勢力,可他們留下的陰影卻沒辦法那麼快擺脫。
她和志保同樣為明美辦了葬禮,為此赤井秀一專程從美國飛了回來。
奈奈生花了很久,至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從明美離開的事實中走出來。
所以當這樣的悲傷乘以四,他該有多難過。
奈奈生說完,等著降谷零做點什麼,就看見他握著她的手,垂首在被燙到的地方吻了下。
他眼睫毛很長,垂眸時從奈奈生站著的角度看過去就更明顯。
「謝謝你。」降谷零說。
奈奈生有點不自在了。她窘迫地抓了下頭發,「快吃。」
「你的那碗呢?」
「在鍋裡,我去盛。」
等奈奈生把她那一碗也端來了,在他面前坐下,降谷零這才拿起筷子。
奈奈生不是特別餓,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托腮看著降谷零把碗裡的面吃得干干淨淨,心裡卻還是擔心著。
晚些時候他們洗漱完躺在床上,奈奈生縮在被子裡,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面向她側躺的零。
她拱到他懷裡,摟住他精瘦的腰。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睡衣布料,掌心下的熱度清晰地傳來,奈奈生抱得更緊了一些。
「還有我在呢,零。」她強調。
降谷零沒有睜眼,憑著直覺往下探,找到她的唇吻上去。
這個吻帶著少見的侵略性,這一個月來因為奈奈生的身體狀況,降谷零一直有些顧慮。哪怕奈奈生堅持認為自己早就沒事了,也還是始終能感覺到降谷零的隱忍克制。
可他今晚卻好像因為酒精而放開了一些,奈奈生本能地迎合,唇齒相抵,有漱口水辛辣的薄荷味被交換過來,摻雜極淡的酒氣,讓她有些頭腦發暈。
他似乎只是單純的想要接吻,奈奈生就順著他,幾乎予取予求。
直到奈奈生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降谷零才最後在她下唇輕咬一下,松開她給她平復的時間。
他年少時的夢想終於實現,身邊卻少了最想要讓他們來見證這一切的那幾個人。
降谷零無聲嘆息,把奈奈生攬進懷裡,蹭蹭她發頂。
「睡吧,奈奈生。」
*
奈奈生第二天醒來,洗漱時迷迷糊糊地點開手機,進入晨間例行的刷社交媒體時間。
火神和冰室都回了國,但似乎去了不同的高中讀書,兩人po的日常都是各種五顏六色的頭發,合在一起足夠湊成一道彩虹。
——這是現在的男高中生之間的流行風向嗎?
不只他們兩人,蓮華不知道為什麼也回了日本,前幾天發了一張她和幾個氣質矜貴長相帥氣的少年的合影,其中有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胎粉毛,奈奈生看了兩秒,差點把嘴裡的泡沫咽進肚子。
「零!!!」
降谷零昨天喝了酒,這會兒剛起床還有些頭疼。他本來正在廚房給自己燒水,結果被奈奈生嗷一嗓子叫了過來。
「怎麼了?」
降谷零好笑地看著她,眉眼間還帶著些許疲憊。
「這兩個人是你高中時候做家教帶的兩個孩子嗎?」奈奈生用手指頭戳著屏幕上的雙胞胎,「年紀也差不多,是叫常陸院對吧……?」
「常陸院光和常陸院馨。」這對兄弟給他的印像實在深刻,哪怕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降谷零還是很快報出他們的名字。
他接過手機看了幾眼,笑笑,「看來他們找到朋友了。」
「有空要去看看嗎?他們當初那麼黏你。」奈奈生吐掉泡沫,漱了漱口。
「再說吧,他們都不一定還記得過去的事。」降谷零替她拿著手機,隨口答。
手指一動,不小心誤觸到屏幕,手機退回了主頁面。
他低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卻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奈奈生回頭想拿回自己的手機,就看見降谷零目光凝在她的手機屏幕上,「怎麼了嗎?」
「《我的打工男友》……」降谷零向她展示屏幕上的內容,悠悠地說,「我都不知道你還對這種類型的游戲感興趣。」
奈奈生:「!!!」
她伸手要把手機搶回來,結果降谷零單手抬高,直接舉到了她夠不到的高度。
「讓我看看你的男朋友長什麼樣?」
他居高臨下,看著因為踮腳搶手機整個人往他身上靠過來的奈奈生,挑眉笑笑。
奈奈生:「……」
零看起來稍微有精神了一點是好事,但為什麼會是因為這種契機啊!!
眼見降谷零作勢要點上圖標,奈奈生忍不住吐槽:「你還不如去照鏡子來得快一點。」
降谷零改口改得很快:「哦,那我看看你前男友長什麼樣。」
奈奈生沉默: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零和她在一起久了之後是不是變得越來越幼稚了??
讓那些熟悉安室透的人過來看到他這副樣子,恐怕會懷疑人生。
奈奈生悻悻地放下手:「那個游戲早就不能玩了,沒看它圖標都灰了嗎?」
「沒有啊,亮著呢。」降谷零瞥了一眼,「還在自動更新,估計出什麼新內容了吧。」
他說完,感覺面前的人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疑惑地看向她。
奈奈生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怎麼了?」
奈奈生不裝了,蹦起來一把奪過手機,盯著屏幕上那熟悉的圖標。
如降谷零所說,《我的打工男友》真的在自動更新。
圖標上多出一個小時鐘一樣順時針轉動表示更新百分比的東西,此時已經來到90%的位置。
她屏息看著那個指針一點點轉到最上,與此同時,手機發出「叮」的一聲提示。
更新完成了。
依舊是粉色的底色,只是圖標上的圖案從原本的愛心變成了櫻花瓣,底下的游戲名也有了變化。
——《我的卷毛同期》
奈奈生:「?」
降谷零:「??」
兩人腦袋湊在一起圍觀完了游戲更新的全過程,抬頭對視時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降谷零是略微彎了腰湊過來的,此時出神一秒,隨即轉頭看著奈奈生,笑得溫和,「……女朋友,解釋一下?」
奈奈生:「…………」
她也不知道,別亂說,跟她沒關系啊!!
第108章 救濟·二
奈奈生盯著那櫻花瓣的圖標, 凝思許久,忽然抬頭:「零,我有話要跟你說。」
降谷零看著她嚴肅的表情,慢慢收起玩鬧的心思。
兩人到沙發上坐下, 奈奈生花了十分鐘時間一口氣將游戲的事情交代了個清清楚楚。房間內隨即陷入詭異的沉默。
奈奈生對此表示相當理解。
突然知道自己曾經是一部游戲內的可攻略角色, 不用想也知道降谷零的三觀受到了多大衝擊, 緩個幾天都是正常的。
「所以, 之前那個打工……男友,指的是我。」降谷零艱難地把這個他十分鐘前還在嘲笑的名字套在了自己頭上。
報應來得太快,他怎麼也沒想到前男友竟是他自己。
「往好裡想, 至少我沒有什麼前男友不是嗎?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奈奈生絞盡腦汁安慰他。
降谷零:「……」謝謝你啊。
他勉為其難地嗯一聲,接受了女朋友好心的安慰。
「按照你的意思,這個app是取代了原本排名第一的那個游戲, 突然出現在你的軟件商城裡的。你打開之後, 發現我就在裡面。」降谷零那一句「裡面」說得相當詭異,他盯著奈奈生手裡的手機,「並沒有選擇角色的環節, 這個程序就像專門為了將你我連接在一起而出現的。」
「是的。」奈奈生點頭,「簡直是命運的安排!」
降谷零被她逗笑, 神情輕松些許,「但就在我們在酒吧見面的那個晚上, 這個游戲忽然就打不開了。」
「這也是我想說的重點。」奈奈生終於正色,「最開始這個游戲連接的是十年前的你, 游戲內的時間流速和現實的對應關系大概是十比一。所以即使我當時已經玩了幾個月, 直到我們見面為止, 游戲內也才進展到現實的約五年前。這應該就是游戲會停止運行的原因。正常情況下, 我應該不能在現實中的你和我存在於同一時空的情況下改變過去的你……」
「但這個游戲已經這麼不科學, 所以我姑且認為,【不能在當前時空見面】就是和過去的人在游戲中見面的限定條件。」
奈奈生分析得很細致。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薛定諤的貓,直到我打開盒子——真正與你相見的那一刻之前,我對你目前的狀態都是不知情的。游戲因此而成立。」
「奈奈生,你說這些是因為……」
奈奈生鋪墊到這裡,降谷零的眼睛越來越亮,卻又怕是自己多想,所以忍不住和她確認。
「因為我猜測,」奈奈生輕聲說,「我們可能又獲得了一次回到過去的機會。」
他們面前擺著的這個標題已經給足了提示。
這一次打開游戲看到的人……會是松田陣平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偏巧是他,但就像奈奈生同樣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天是降谷零出現在了這個游戲裡,從最後的結果來看,這個游戲確實給了她最好的選擇。
她選擇相信「命運的安排」。
降谷零失神片刻,目光下意識移到那只手機上。
「參考剛才的假設。因為松田他們已經不在了,所以其實我們對他們在【當前時空】的狀態也是不知情的,條件依然成立。」奈奈生覺得喉嚨有點發干,「順利的話,我們真的可以在游戲裡和過去的松田見面,救下他們。」
「最好的可能是像你那一次一樣回到了十年前,一切都還沒有發生,我們自然可以讓松田去一個個阻止大家的死亡。差一點的可能,我們回到了一個松田還未死亡的時間點,但萩原和諸伏可能已經不在了,即使如此,我們依舊有機會救下伊達和娜塔莉。」奈奈生低聲補充一句,「……還有明美。」
降谷零回過神,摸了摸她的腦袋。
奈奈生深呼吸一口氣,笑笑:「最壞的可能,我剛剛猜測的並不是游戲真正的條件。即使我們在游戲裡救下他們,也只是平行世界的他們。但我依然認為值得一試——」
「哪怕是平行世界,我也想讓他們活著。」降谷零毫不猶豫地說。
兩人對視,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希望。
再也無法見面也沒有關系,至少他們會重新擁有未來和在那之上的無限可能。
奈奈生點頭,眼裡閃著微光。
如果真的有一個時空,明美能和那裡的宮野志保還有奈奈生一起去洛杉磯的迪士尼,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實現那個未完成的驚喜……好像也很好。
不,是太好太好了。
奈奈生點開了游戲的圖標。
進入游戲時依然出現了那個簡陋的畫面。背景的一片白光中,有紛紛揚揚的櫻花瓣落下,最先浮現出的是一行粉色的字——
【恭喜您完成游戲主體內容,現對游戲進行更新,新增拓展包《我的卷毛同期》。新的可互動角色以及新地圖和新人物正等待您的探索!】
降谷零沒玩過類似的游戲,看著這個無比乙游的畫面坐立難安。
他不敢相信這樣的畫面之後出現的會是松田陣平。
那有點好笑了吧?
「它哪怕換個顏色……」降谷零忍無可忍地嘟囔一句。
「想什麼呢,你當初也是這個少女粉。」奈奈生從畫面中回神,很認真地說,「對連接我們的戀愛之神尊重一點好吧。」
降谷零想起奈奈生往包裡放的七個學業御守,閉嘴了。
一個優秀的男朋友應該對女朋友的迷信保持尊重。
粉字和白光一起漸漸淡下,簡陋的開場結束,房間的畫面突兀跳出。
入目是一間陳設簡單的公寓,除了常規的桌椅和床之外,到處都是拆到一半的復雜裝置,遍地的零件螺絲刀,讓人懷疑在這裡每走一步都可能被一些不知名的暗器扎到腳。
除此之外就是亂丟的衣服了,多是黑白灰色系,松田陣平和當初的降谷零一樣,熱衷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酷蓋,和喜歡穿得花裡胡哨的萩原研二截然相反。
萩原研二送的那副墨鏡擺在桌面。
降谷零看著面前的景像,有那麼一瞬間夢回當初住在警校宿舍的那四年。
松田和萩原的雙人間裡,總是有一半永遠亂糟糟,他們每次去的時候都得小心翼翼地跨過各種障礙物,從其中撥拉出一片地方坐下。
不過住宿舍會有定期檢查,松田還能稍微收斂一點,等畢業搬出來住之後他的房間明顯又亂了一個層次。
等等,搬出來住?
降谷零一個激靈,忽然回神:「現在是哪一年?」
在他陷入回憶裡時,奈奈生已經動手在探索房間了,這時終於找到牆上的日歷:「七年前的十一月……具體日期還不清楚。」
「十一月。」降谷零心跳得很快,表情也漸漸沉下。
怎麼會剛好是這個時間。
如果是十一月七號之前,他們就還有機會救下研二,但如果是那之後……
降谷零咬緊牙關。
奈奈生熟練地打開語音,聲音調成外放,遞給降谷零。
「松田陣平既然不在房間,你找找他在不在家?」
言下之意是,她在一個男性房間裡亂逛似乎不太合適……讓降谷零來翻就沒那麼多顧忌了。
降谷零接過,正想滑動屏幕從這個房間出去,緊閉的房門後就傳來年輕男性的聲音。
「我晚點就來。」
是松田陣平的聲音。
他的嗓音向來很有辨識度,清透中帶一點好聽的啞,說著就把門推開,「知道了知道了,hagi,你好啰嗦。」
兩人同時一震,相視一眼,降谷零眼底幾乎快被喜悅淹沒。
萩原研二還活著,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看著房門推開,那個熟悉的人走進來,正想開口,忽然頓住。
然後猛地把手機屏幕向著自己這邊扭轉過來,擋住奈奈生的目光。
降谷零一陣惱火:「松田你怎麼不穿衣服?!」
「我在自己家干嘛要穿衣服。」剛掛了電話的松田陣平收起手機,用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了擦頭發上的水,本能回答。
他嘴比腦子快一步,說完就懵了。
光著上半身,只穿了條寬松睡褲的松田陣平呆呆地站在房間正中央,手裡的翻蓋手機哢吧落在地板上。
「Ze、ro……」
他聽出是降谷零,尾音微微發顫。
為什麼,他會突然聽到Zero的聲音,該不會……
「你這個金毛混蛋,畢業之後消失了這麼久別告訴我你是死了啊!!!」松田陣平忽然神情激動地怒吼,眼眶發紅,像一只暴怒的獅子,「你要是就這麼簡單的死了信不信我揍扁你?!」
降谷零吼的聲音比他還大,「現在要死的是你這個混蛋啊!!!」
「哈?!!」
剛才那種別扭的姿勢不利於發揮,降谷零已經把屏幕轉回來了。
代價就是奈奈生被一只黑手捂住了眼睛。
她無辜地端坐在沙發上,聽著耳邊仿佛忽然之間年輕了七歲的男朋友在和他兄弟友好交流,弱弱開口:「你們一定要音量這麼大嗎?」
「……」
「……」
降谷零突然意識到奈奈生還在這裡,咳嗽一聲。
與此同時,一只小卷毛警覺地豎起耳朵:「我怎麼好像聽見了女人的聲音?」
「哦。」降谷零忽然冷靜,若無其事地一點頭,拿出了一個脫單的人該有的矜持,「女朋友。」
松田陣平:「???」
奈奈生眨了下眼,睫毛掃過降谷零的掌心,讓後者沒忍住勾了下唇角。
然後就聽見松田陣平顫顫巍巍地開口:「所以你那個神秘的女朋友,也跟你一起變成鬼了……?」
畢業的這半年裡Zero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降谷零:「……」
「我們好像確實太久沒打過架了……」他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很懷念把你那顆假牙打掉的那一刻。」
第109章 救濟·三
松田陣平的腦回路仔細一想其實挺合理, 但乍然聽到還是讓人震撼。
降谷零大概是重新見到好友所以情緒有些激動,但拌了兩句嘴之後就逐漸冷靜下來。
奈奈生就托腮笑吟吟地看著他,心裡感謝起這個游戲的出現。
畢竟昨天的零狀態真的太差了。
她提心吊膽到現在, 總算放下心。
「松田, 今天幾號了?」降谷零問。
松田陣平被他按著不情不願地換了衣服,「六號, 怎麼了?喂,你要把那個拿哪去……」
降谷零正把他倒扣在桌面上的雜志丟到雜物堆的最下方, 避免奈奈生一會受到視覺污染,聞言自動忽略了松田後半句不滿的詢問,「六號?那還有一天的准備時間。」
「什麼准備時間……Zero, 你倒是好好解釋一下啊。你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松田陣平滿腦袋問號, 「你和諸伏為什麼一畢業就消失了,電話停機,郵件不回,連報個平安都不行?」
他說著,就看到降谷零隨手幫他扔了件衣服到髒衣簍裡, 額角跳了跳。
聯想到降谷零突然像個鬼一樣出現在他房間裡, 他不會真出了什麼意外了吧?
松田陣平看似在和他插科打諢,事實上身體始終緊繃著, 難掩擔心:「你別忙了,先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不是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見面」,女朋友的話題絕不會被這麼輕易跳過, 但松田陣平這會兒真的沒有精力去開玩笑。
光是想到兩位好友陷入危險甚至可能丟了性命, 他就有種要暴走的衝動。
降谷零嘆了口氣。他其實一直在組織語言, 但還是發現難以開口。
「你聽我說……」
他盡力平靜地解釋了這一切。
從最開始萩原的犧牲, 到景光的自殺, 到松田自己,再到最後一個因為意外身亡的伊達航,以及緊隨他而去的娜塔莉。然後是組織的事,還有奈奈生以及這個不可思議的游戲。
松田陣平聽了大概三分之一就開始沉默,到最後已經完全呆住了,望著前方拆了一半的收音機發愣。
說沒想過死亡是假的。
從決定加入爆.炸.物處理班開始,松田陣平就已經想像過一萬次自己的死。可是研二那家伙怎麼能死在他前面?開什麼玩笑啊!
他口袋裡的手機滴滴作響,松田想也不想的接起來,聽對面那人用元氣的聲音「喂」了半天,才慢半拍地開口。
「萩原,從現在開始防爆服一刻都不准脫,不然我現在就連夜把那玩意焊在你身上。」
莫名其妙接收到來自幼馴染的威脅,萩原研二愣了好半晌,「小陣平你發什麼神經?穿著防爆服去聯誼,你是故意毀我姻緣呢是吧?話說,當初報名的時候就屬你最積極,怎麼現在還沒到啊,今天有好幾個交通課的女同事都很可愛呢。」
那頭背景音裡有人在笑,松田陣平煩躁地抓了把頭發,看向桌面上的墨鏡,「我臨時有事去不了了,你們玩吧。」
「小陣平?喂……」
掛掉電話前,松田陣平猶豫半秒,又補充一句:「玩得開心點。」
他說完之後便干脆地切斷通話,看著屏幕上備注的【萩】出了會兒神。
「未來七年,就算讓我只做這一件事也沒關系……」他聲音低沉,「我一定會把他們救下來的,Zero。」
他在這十幾分鐘裡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
降谷零想起松田在萩原走後的那幾年是怎麼過的,眼睫顫了顫。
那時的他還在組織,沒能第一時間從內部得到消息,還是後來才從報紙上得知了松田犧牲的消息。
也是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松田甚至為了追捕當年的爆炸犯調去了搜查一科。拋棄了他最喜歡的職業,仿佛將追查凶手和替萩原報仇當作了余生最重要的目標。
「來梳理一下明天事件的時間線吧。」降谷零冷靜下來,說,「我後來去調過警視廳的案卷,基本都還記得。你有紙筆嗎,先記下來再說。」
「等等,我找一下。」
松田陣平四處翻找了會兒,郁悶了。
「沒有?」降谷零語氣中流露出幾分嫌棄,「你多久沒有動過筆了?」
這個時間線裡的他和景光應該還在拼命接受臥底相關的訓練,每天忙得不可開交,這倆一天到晚就忙著聯誼了是吧?
「要你管!」松田陣平面上掛不住,「我現在去買!」
他說完,一把拿起錢包往門口走,降谷零就控制著視角飄飄悠悠跟在他身後。
奈奈生想起什麼,在松田陣平打開門的同時點了下門外的景色,系統立刻跳出彈窗:
【是否使用旅行券?】
【是/否】
她心裡一緊,看著面板上顯示數量為0的旅行券,哭喪著臉看向降谷零:「完了。明天我們可能沒辦法跟著松田一起去現場了……」
「什麼?」降谷零很快反應過來,抿唇,「因為這個什麼旅行券?要怎麼才能得到它?」
「提升親密度到某一階段就會有獎勵……」
「……」降谷零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露出了一個很難形容的表情。
屏幕上的松田陣平警惕地抱住了自己,總覺得好像偷聽到了什麼對他不利的情報。
降谷零看了眼松田,強忍著問,「怎麼提升那個什麼親密度?」
「Zero!那是什麼!」松田在抗議,「旅行券又是什麼鬼,解釋一下啊!那很重要嗎?」
降谷零懶得理他,專注地看著奈奈生。
這下換成奈奈生不好意思了。
「怎麼提升親密度,呃……非要說嗎?」她揪了下衣角。只有兩個人時把車開到宇宙盡頭她都覺得無所謂,可這會兒多了一個松田陣平在旁聽,奈奈生一下就矜持起來,「就,我們當初做的那些。」
松田陣平:「?」
奈奈生說得很隱晦,說完眼巴巴看著降谷零。
降谷零還是第一次見這個游戲頁面,他雖然記得自己和奈奈生當年相處的點滴,卻不知道她具體指的是哪些。
他沒辦法,捂住臉,尷尬的聲音從掌間溢出:「……具體是什麼讓親密度提高了?」
奈奈生:「……」
這都是為了救下萩原他們。
這都是……
她在心底惡狠狠將這句話默念三遍,盡力說服自己這是必要的犧牲,然後才開口:「就比如,摸摸頭,牽牽手,都可能會讓親密度提高……高三開學典禮那天我牽著你衣角陪你去打工的路上增加了,你答應我不會跟著松田他們去聯誼的時候也增加了,還有我讓你假扮我男朋友那天……哦對,你大一的時候我不是有陣子有點忙嗎,你那時候問我想不想你,我說每天都在想,然後親密度也增加了……唔?」
降谷零實在受不了了,頂著一張紅到要爆炸的臉撲過來捂她嘴,「夠了,奈奈生……」
另一邊,松田陣平受到一萬點暴擊,聽到一半就捂著耳朵蹲在了地上。
可是……媽的,為什麼捂住耳朵還能聽到?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傷害??
奈奈生也沒想到,兩個人什麼都做過了,交往這麼久,居然有一天會像這樣坐在自家客廳裡對著一個手機臉紅到冒煙。
手機裡,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松田陣平站在自家門口發出中氣十足的怒吼:「降谷零你這個混蛋,我們四個每天在警校要死要活玩命訓練的時候你到底都在做什麼?!!」
「……」
「還有什麼答應不跟著我去聯誼,這就是你大學四年想盡辦法拒絕我的原因?虧我還把你當兄弟,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解釋!不然七年之期一到我就要在萩原諸伏還有班長的見證下跟你決一死戰!!」
在這件事上降谷零確實沒什麼好辯解的,只能生無可戀地繼續捂臉。
松田陣平怒氣衝衝地吼完之後才回過味來。
一陣死一般的沉默之後,他再開口時尾音顫抖:「等會兒,你的意思是我要和Zero把這些都做一遍嗎……?」
兩人一陣惡寒。
松田陣平在短短的三秒內臉上變了七個色,最終那張俊臉上露出了視死如歸的表情,凄慘又壯烈地張開雙臂。
「我准備好了。」
降谷零終於把頭從掌心間抬起,面無表情:「松田,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因為你說『每天都在想你』就覺得開心吧?」
「金毛混蛋你給我閉嘴啊,這不應該是我的台詞嗎?!」好不容易平復一點的松田陣平又暴躁了,「說到底我們之間就算做了那些事感情也不可能提高吧?你們倆之間的小情.趣沒有參考價值啊!」
他把那小情.趣三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奈奈生被這句話提醒到,急忙去翻了松田陣平的人物面板。
結果底下人際關系那一欄果然寫著:【降谷零(摯友)】
換句話說,他倆之間根本不存在可以提升的親密度啊!
鬧出個大烏龍,還被迫親口講了一遍自己的感情史,奈奈生羞憤至死。
她揪著降谷零把他肩膀當牆咣咣撞了半天,然後杵在他懷裡悶聲悶氣地說:「這個辦法行不通的話就只能通過任務了……任務獎勵一般都會有旅行券的,不過要求可能比較高。」
她把腦袋偏過一點點,眯著眼睛調出任務界面給降谷零看,然後又趕緊把頭埋了回去。
裝鴕鳥。
「真的有相關的任務,不過要求把松田的房間舒適度提高到30……」降谷零看了一遍,摸不著頭腦,「奈奈生,這是什麼意思?」
「嗯?才30嗎?」奈奈生跟著看了眼,放松了一些,「看來這個游戲變簡單了,30的話,你只要幫他把房間裡裡外外打掃一遍應該就能刷到了。」
松田陣平:「?」
他又支棱起來了,半信半疑:「還有這種好事?」
第110章 救濟·四
降谷零:「……」
晴天霹靂。
奈奈生在旁邊訕笑, 「要不我來?」
反正就是點點屏幕的事,她有點強迫症,當初幫降谷零收拾的時候就挺樂在其中的。
降谷零回過神, 果斷拒絕:「不行,還是我來吧。」
開玩笑, 那是點點屏幕的事嗎?
他都沒舍得讓奈奈生替他收拾過房間,怎麼可能替松田這家伙收拾。
降谷零冷著臉整理起來。
他手速飛快, 一時之間房間裡到處都是滿天飛舞的各種東西。
松田陣平就站在玄關,房門還半開著, 他美滋滋回頭欣賞了會兒房間內的景像, 這才出門去買紙筆了。
「那就拜托你啦∼」
臨走前,他還很欠揍地丟下一句,然後飛快關上了門。
降谷零丟過來的褲子砸在門板上,隔著門都能聽見松田發出的悶笑。
降谷零黑著臉, 動作卻相當熟練且高效, 很快就把房間打掃干淨了。
【完成任務「第一次的清掃」】
【任務目標:使松田陣平的房間舒適度達到30或以上(1/1)】
【獲得獎勵:旅行券*1】
……
松田陣平回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門了。
他再三確認面前連木地板都blingbling閃著光的公寓是自己家,然後發出一聲驚嘆:「Zero,你還有這技能呢?!」
「別說多余的話,趕緊過來梳理明天的時間線。」降谷零太陽穴狂跳,實在不想再停留在這個話題上。
松田閉了嘴,過來拉開椅子坐在桌前,表情嚴肅, 「你說吧。」
*
當初兩位歹徒一共裝設了兩處塑膠炸.彈, 以兩棟公寓的居民性命做要挾索要贖金。
松田負責的第一現場的炸.彈拆除其實很順利地就完成了, 最終他們是卡在了萩原負責的第二現場上。因為炸.彈結構相較第一現場要復雜得多, 他們不敢用居民的性命冒險, 所以不得不答應了歹徒繳納贖金。歹徒這才同意警視廳疏散居民並停止計時。
誰知道, 就在剛剛將居民疏散完,等在現場的萩原准備開始拆除時,計時器再次開始了走動,並在幾秒後炸掉了那座公寓整整一層樓。
還停留在現場的爆.炸.物處理組成員無一人生還。
而歹徒之所以會再次啟動計時器,是因為他的同伙在新聞上看到了報道重播,誤以為炸.彈還未被停止。出於僅剩的一點「良心」,這名歹徒去給警方打了電話詢問情況,卻被警方順藤摸瓜找到了位置。
在逃離抓捕的過程中,那名歹徒不幸車禍身亡,這才引起了同伙憤怒的報復。
「新聞重播的時間是在十點三十分,犯人身亡的時間在十點三十五,這是兩個關鍵的時間點。」降谷零看著松田陣平在這兩個時間上畫了圈,頷首。
「只要在十點三十五之前把兩個現場的炸.彈都拆除,就可以避免爆.炸.物處理組的成員犧牲。」奈奈生也一直專注聽著,此時跟著補充。
松田陣平點頭:「我明天會主動申請去第二現場。」
三人不約而同沉默了幾秒。
松田陣平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看著十點三十五那個數字眯了下眼。
奈奈生看出他們在想什麼:「那個犯人呢?如果十點三十五之前才拆除的話,那場車禍很可能還是會發生。」
犯人也可能還是會死。
可他是窮凶惡極的炸.彈犯,用幾千條人命作威脅換取贖金的渣滓,他怎麼能和爆.炸.物處理班那些人的命放在一起相提並論?
奈奈生的道德感並沒有那麼強,在她看來,正是這個人裝設的炸.彈導致了萩原和其他人的死,甚至還在多年後間接害死了松田陣平,她不去替降谷零報復就不錯了。
更何況那人的死是因為拒捕,並在逃跑過程中發生了車禍,完全是他自己的錯,和松田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是……
奈奈生嘆了口氣,「所以,救不救?」
答案是唯一且確定的。
片刻沉默之後,松田陣平輕嗤一聲,和降谷零同時開口,「救。」
奈奈生無奈地笑笑:「不愧是警察……」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如此相似,才會走到一起。
「炸.彈拆除時間提前到十點三十分。」松田陣平彎腰,一手撐著桌面,另一手握筆,在十點三十分的時間點上畫了重重的圈,「預留五分鐘去阻止車禍。」
「提前整整五分鐘……你壓力會很大。」降谷零皺眉。
「我沒問題。」松田陣平揚起唇角,「那種程度的炸.彈只需要三分鐘就夠了。」
降谷零依舊擰著眉看向屏幕裡的松田陣平。
如果阻止電視台重播那條新聞,警方就會失去逮捕犯人的機會,何況松田陣平也沒有理由和立場去阻止……或許可以告訴警方有可能有兩位嫌犯,讓他們在炸.彈拆除之前不要打草驚蛇?
可嫌犯是在逃跑過程中遭遇的車禍,即使警方晚幾分鐘出動,也不一定能改變死亡的結局。何況當時嫌犯打電話的電話亭樓上還有另一名犯人在觀望。
一旦被他發現埋伏在附近的警方,很可能會更早引爆炸.彈。
無論怎麼想,現在這個有些勉強的提議都是最可行的。
他最終無可奈何地點頭:「就這麼辦吧。」
*
事實證明,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第二天一早的警視廳,因為收到炸.彈威脅而亂成一團的房間裡傳出一聲憤怒的叫喊。
「我說了讓我去第二現場!!」松田陣平怒氣衝衝地一拍桌子。
他面前的長官橫眉豎目,看著比他還惱火:「松田,你是個警察就要服從命令!!第一現場居民人數更多,你是負責帶隊的組長,你不去誰去?!」
「萩原和我經驗一樣豐富,為什麼他不能去?!」
「陣平……」萩原在一旁試圖勸他,「冷靜一點,沒什麼好吵的,我去第二現場就好了。」
松田陣平眼裡都是血絲,被萩原拉著胳膊也不為所動,還梗著脖子透過墨鏡的鏡片瞪著長官。
他還想說什麼,但面前的長官對他一直以來不合群的作風已經忍無可忍,怒吼:「松田!你要是拒絕服從命令的話現在就給我滾回去,爆.炸.物處理班有的是能拆彈的人!」
聽到這句話,松田陣平頭上像有盆冷水陡然澆下,胸膛劇烈起伏,卻再也沒說出一句話。
「全員准備,五分鐘後出發前往現場!松田,你在這段時間裡給我好好想清楚了。」
長官最後撂下一句,狠狠摔門離開了。
「小陣平……你到底怎麼了?」他一走,萩原研二立刻湊上去問。
「說真的,拆彈需要絕對的冷靜,你這個狀態很讓人擔心。」他收起平時裡玩笑的表情,沉聲道,「如果你還是這樣,不如就回去吧,換前輩們去現場。」
急躁才是最大的陷阱,這明明是松田陣平自己說的話。
「可惡,真的讓人擔心的是誰啊……!」
松田陣平咬牙一拳捶上桌面,把周圍人都嚇了一跳,唯獨萩原不為所動地看他。
「我知道了……我去第一現場。」松田陣平再抬頭時已經冷靜了很多,他和萩原研二擦肩而過,拍了下他的肩膀,「抱歉,hagi。」
萩原研二松了口氣,展顏笑開。
降谷零和奈奈生全程看完這一切,對視一眼。
他們也沒想到,會在這一步就出了問題。
仔細想想,這會兒的松田陣平也才22歲,警校畢業不過半年,突然得知一起長大的好友會在這一天死亡,變得急躁也很正常。
是他們忽略了這一點。
「第一現場到第二現場中間有十分鐘車程,就算有警車開路也要至少五分鐘。」降谷零沉聲說,「加上拆彈花費的時間,我們的時間比計劃中少了至少十五分鐘。」
他已經在飛快思考別的對策。
「我沒問題。」松田陣平大步朝車子走去,面無表情,「只要三分鐘……不,一分鐘就夠了。給我一分鐘我就可以把它拆除,我們只是少了六分鐘而已。」
「一分鐘?」降谷零一驚,瞬間明白他想做什麼,「你……」
「只要我不穿防爆服就可以省出很多時間。」松田陣平鑽進行動車,深吸一口氣,「相信我,Zero。」
*
松田陣平真的只花了一分鐘就平安無事拆掉了那一枚塑膠炸.彈,而此時萩原那邊才剛剛看完炸.彈結構,正准備聯系人去和歹徒交涉贖金問題。
降谷零和奈奈生在此期間一直提心吊膽地將視角放在炸.彈上,唯恐松田因為焦躁而出了紕漏,他們好立刻出聲提醒。
可預想中的情況一次也沒有出現。
他們和身後處理班的成員一起,鴉雀無聲地看著松田陣平毫不猶豫地剪斷了每根正確的線。
「天才。」奈奈生驚嘆。
降谷零松了口氣,放下手機活動了下僵硬的肩頸,輕聲感嘆:「確實。」
松田陣平背著自己的道具包起身,額上冷汗涔涔,聞言卻輕笑了下:「我聽到了,Zero。」
降谷零咳嗽了一聲。
松田陣平帶著人往第二現場趕去,路上先跟長官彙報了情況,得知贖金已經繳納,歹徒如約停止了第二現場的計時裝置,目前警視廳正組織公寓裡的居民疏散。
「先疏散炸.彈所在的第20層和上下兩層的居民,那枚炸彈的當量波及不到更遠的樓層。」松田陣平說完就掛了電話。
按照降谷零所說,當初居民直到十點三十五,也就是差不多在犯人死亡的時間點才疏散完畢,萩原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才得到允許開始拆彈。也因此錯過了拆除炸彈的時間。
所以這一次,他必須在居民疏散完畢之前就開始拆彈。
就算要寫檢討或者停職反省他也認了。
五分鐘後,松田陣平順利抵達第二現場。
周圍路段已經被警車封鎖,居民正在警察的帶領下有條不紊地撤出公寓,公寓外圍站了一圈警察,見到松田陣平時敬了個禮。
「松田,你這是……」其中一個認識他的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松田陣平牽了下唇角,「麻煩讓一下,我收到萩原那邊的聯絡,說炸.彈結構復雜,需要我的援助。」
「我,我找個人幫你?」
「不用,沒時間浪費了。」松田陣平招了招手,逆著疏散的人群往公寓裡走去。
他身後的小警察瞪圓了眼睛,看著松田陣平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入口。
他不是唯一一個震驚的人。
公寓第20層,萩原研二正被舉著防爆盾牌的組員們圍著,靠坐在炸彈旁抽煙,看見松田陣平扛著他四十公斤重的防爆服從電梯裡走出來時,他差點把自己嗆死。
「我去咳咳咳咳……」萩原研二一陣猛咳,臉都紅了,急忙把煙頭塞進煙灰袋,「小陣平你怎麼上來了?這玩意怎麼回事?」
一旁的組員敬畏地讓開一條路,看著松田陣平咣當一聲把防爆服重重放下。
他掃了眼坐在地上的萩原研二。
雖然早有預料,但看到萩原真的沒穿防爆服時,松田的表情還是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有本事咱倆都別穿,炸.彈炸了一起死。」他嗤了一聲,跟著萩原研二坐下,大眼瞪小眼。
降谷零替他一路分擔重量,好不容易把這個死沉的玩意拖到這兒,正在活動僵硬的手,聞言力度沒控制好,關節發出哢吧一聲。
奈奈生小心地瞥他,發現有人露出了想揍人的表情。
「松田,提醒你,還差不到十分鐘到十點三十。」
松田陣平充耳不聞,繼續瞪著萩原研二。
「你怎麼……這個年代還玩殉情那一套?」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聲,舉起手,投降般起身,「好好……我知道了,穿還不行嗎?麻煩你們了。」
厚重的防爆服不是一個人能穿上的,幾個組員立刻圍過來幫忙,等松田和萩原二人全副武裝蹲在炸.彈前時,已經是兩分鐘以後了。
此時公寓高層住戶已經徹底疏散完畢,松田陣平直接開始了拆彈。
萩原愣了一下,但還是配合著蹲在了旁邊。
真有處分就他和小陣平一起扛吧。
有萩原做副手,松田陣平卡著點將這一枚炸.彈拆除,然後迅速脫下防爆服。一旁的萩原研二心情放松下來,動作慢吞吞的,正想和松田調笑幾句,就看著他看了眼表,下一秒直接過來把萩原還剩的那條防爆服褲子給扒了下來。
萩原:「???」
「快走走走。」松田陣平急聲催促,推著他進了電梯,對著一層按鈕一陣狂摁,把一臉懵的組員都留在了門外。
電梯下降的過程裡,萩原研二歪著頭苦思冥想,最後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急著上廁所?」
本來在仰頭看樓層數的松田陣平回過頭,用死亡眼神看他。
萩原研二挺無辜的,因為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解釋。
想了想,委婉張口:「男人憋不住可能得去看看醫生,就……」
「閉!嘴!」松田陣平暴走了。
這人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回了?!
萩原研二做了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一臉「我都懂的」。
松田陣平:「……?等會兒,我不是!!!」
*
松田陣平拽著萩原下了樓,隨便找了輛警車把他丟進駕駛座,自己則是坐上了副駕駛。
通訊頻道裡剛好在這時傳出嫌犯的位置信息。
「鎖定電話亭位置!在三丁目的……准備實施抓捕!」
降谷零看了眼時間,剛過十點三十三分。
那名嫌犯的生命正式進入倒計時。
「去那個電話亭。」松田系上安全帶,「萩原你的話,應該用不了兩分鐘吧?」
松田陣平只有在極其嚴肅的時候才會叫他的姓。
萩原定定看他兩秒,系上安全帶的同時發動車,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等今天這件事結束……你真的要跟我好好解釋才行。」
警車拐了個恐怖的S型曲線,繞過現場附近停得橫七豎八的車輛,直接闖出了封鎖圈。
飆上主干道的同時,松田陣平打開了警笛,黑白相間的小警車在車流中呼嘯而過。
奈奈生看著那熟悉的駕駛方式,就知道了降谷零是模仿了誰的風格。
車載通訊頻道裡不斷傳出現場情況的實時播報。
「鎖定目標!目標仍在打電話……」
「目標發現我們了!」
「目標往道路西北方逃竄,試圖橫穿馬路,快點阻止……」
最後一句傳出來時,萩原正好一個漂亮的甩尾拐過最後一個路口。
車上的兩人一眼看見了那個正手忙腳亂翻過護欄的男人。
因為警車一路都在高聲鳴笛,十字路口的車都乖乖停在線後等警車先行,以至於男人翻過護欄之後才發現馬路上竟然空空蕩蕩。
只有一輛小警車不緊不慢停在他身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車窗搖下,露出兩張俊臉。
一個看著像要把他生吞了,另一個則是帶點玩世不恭的笑意和他敬了個禮。
「唷,炸.彈犯先生?」
第111章 救濟·五
兩人目送著炸.彈犯垂頭喪氣地被押走, 萩原偏頭望向正抱著胳膊凝思的松田陣平,「你現在可以跟我解釋一下了嗎?」
松田張了下口, 忽然眼尖地望到什麼,一個箭步衝到押送犯人的警員身邊。
「派一隊人封鎖斜後方寫字樓的出口,他的同伙在上面。」
那炸.彈犯頓時臉色煞白,「什麼同伙?!你別亂說,我哪來的同伙!」
「少狡辯。」松田陣平冷笑一聲,「你剛剛回頭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吧?」
警視廳留存的卷宗裡並沒有當初那名同伙藏匿地點的位置信息,所以他們只能在現場隨機應變。從剛剛開始, 松田就和降谷零還有奈奈生他們一直盯著那犯人的舉動。
松田在犯人回頭的瞬間就鎖定了方位,與此同時降谷零也出聲提醒:「三樓第二扇窗戶的窗簾動了, 有人藏在後面偷看。」
其他人都是光明正大地探出頭在看熱鬧,唯獨他遮遮掩掩, 一看就是心裡有鬼。
一隊警員衝了上去, 最終在二樓的樓梯轉角按住了倉皇下樓的另一名犯人。
至此, 現實世界中曾震動整個東京的兩名炸.彈犯終於全部落網,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的命運就此改寫, 屏幕外的降谷零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眸光璀璨如星。
松田陣平抓了把頭發, 今天一整天,臉上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意。
萩原研二靠在警車旁吊兒郎當站著,唏噓:「小陣平,你是不是還沒有放棄揍警視總監的夢想?」
「為什麼這麼說?」松田心情輕快, 幾乎要吹起口哨。
萩原認真看他:「因為你看起來一副真的很想升職加薪的樣子。」
「哈?」松田一頓, 「那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所以什麼才是重要的?」萩原打斷他, 「你這一天都在勉強自己吧?一副為了什麼在拼命努力的樣子……」他已經猜了一天, 也暗自擔心了一天,卻毫無頭緒。
「所以,真的不能告訴我嗎?」萩原放輕語氣,問道。
松田安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能告訴他嗎?」降谷零知道他在等什麼,轉頭問奈奈生。
「我也不清楚……」奈奈生才說到一半,畫面上就自動彈出一條提醒。
【警告:除主要角色外,玩家禁止向其他NPC泄露游戲內容】
「……」
兩人無可奈何地把這條消息如實轉告松田。
畫面裡,松田陣平結束思考,嚴肅地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我掐指一算,幸運的話,再等個七年左右就會有一個有緣人來跟你解釋。」
萩原研二:「……你耍我呢吧?」
*
兩名犯人悉數落網,萩原研二的犧牲被成功避免,三年前導致松田陣平死亡的那起案子自然也不會發生。知情的三人都重重松了口氣。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隨著游戲進程,現實世界裡也已經出現了改變。
降谷零和奈奈生在游戲裡泡了一天,到晚上才和松田陣平告別之後下了線。
奈奈生洗了個澡出來,循著香味摸到廚房,看見降谷零穿著圍裙站在灶台前,一手有一下沒一下攪著鍋裡的咖喱,另一手拿著手機正心不在焉地低頭看著。
奈奈生躡手躡腳地繞到他身後,發現屏幕上是備注著松田的通訊錄頁面。
「零,你應該知道這通電話絕對不能打對吧……」奈奈生不放心地開口。
降谷零嗯一聲,收起手機,「別擔心,只是看看。」
直到將所有人救下之前,他們必須避免見面,這是降谷零他們早就和松田陣平商量好的。所以,即使松田真的成功活到這個時間點,他或降谷零也絕不會撥通這通電話。
相比起這起案情復雜且牽扯人數眾多的爆炸案,諸伏景光和伊達航的案子則要簡單很多。
景光的事件發生在第一起爆炸案的三年後,降谷零不可能總是在家守著,所以在拜托奈奈生時不時上線關注時間變化之後,他就帶著公安的人出差去了北海道。
避免見面的最好辦法就是離開東京,剛好組織還有不少成員在逃,其中不乏試圖從北海道偷.渡逃往國外的人,降谷零干脆趁著這個機會親自抓人去了。
兢兢業業完成任務的奈奈生很快發現了不對。
這一次游戲內的時間流速似乎和之前不一樣,比現實快了接近20倍。他們原本預計要到第二年年中才能過完游戲內的這七年,現在看來只要不到五個月就可以了。
生怕錯過關鍵時間點,奈奈生一天至少上線六七回,大部分時候只是看一眼時間就下去,和松田陣平之間少有交流。但一旦降谷零回來,場面立刻就會變得雞飛狗跳。
「我們還需要至少三張旅行券,任務上明明白白寫著一項屬性提升就可以獎勵一張。」降谷零一聲冷笑,笑出了波本的氣勢,「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東西都買回來了,你就說你干不干吧。」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松田陣平拿煙的手微微顫抖。
降谷零無情地說,「沒有。」
一旁看熱鬧的奈奈生積極承擔起和事佬的工作,「想開點,有前人的經驗,你已經省了很多事了。」
降谷零作為那個前人,點頭給予肯定。
「……」松田陣平狠狠吸了口煙,「我知道了。」
降谷零沒忍住勾了下唇角。
松田陣平的五維面板上,智力、體力和靈巧都已經滿級,能提升的只剩了魅力和溫柔兩項。針對這兩項,狗頭軍師奈奈生積極分享了自己過去的養崽經驗,並且得到了降谷零的大力支持。
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攛掇下,第二天,松田陣平是帶著一臉屈辱的表情踏入的警視廳大門。
他頂著頻頻向他投來的視線,硬著頭皮走到了警備部機動隊所在的樓層。
由於之前的爆炸案,爆.炸.物處理班決定在市內開展為期一周的巡回講座,由幾位警員分別去不同的中小學普及爆.炸.物相關知識、平時的防火防爆安全常識,以及遇見緊急情況時的處理方法等。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自然也被包括在內。
「你們應該也收到通知了,這次去的學校包括市內好幾所小學,為了在孩子們面前表現出我們警備部的親民形像,這次行動大家都要著便裝。」
剛走到門口,他就聽見上司杉本長官在裡面陡然拔高了嗓門。
「便裝不是說那種葬禮上才會穿的黑灰色,要亮色!亮色!小孩子會喜歡的那種……別忘了,各部門之間年終是會有市民評選的,交通部靠著女警多,一直都壓我們一頭,這次巡講是提升我們在市民心目中評價的好機會!你們這些女警能不能跟萩原學學?」
房間內,他們部門的一個女警察委委屈屈地嘟囔,「算了吧,我們已經決定把警花的位置讓給萩原了。有他和松田不就夠了嗎?派他倆去米花商店街走一圈,保證我們部門能在中老年婦女這個投票層拿到人氣第一名。」
萩原研二毫不在意地接過了「警備部之花」和「婦女之友」這兩個光榮稱號,笑吟吟的,「多謝誇獎,但還是我們部門的女同事們比較可愛。」
平時面對的都是拆彈那種高壓高精度的工作,好不容易來個這麼輕松的任務,眾人自然都放松下來了。
看著一群部下笑嘻嘻地插科打諢,杉本長官快被他們氣死,「松田那張死人臉不把小孩嚇哭就不錯了,能指望他什麼。」
門口的松田陣平:「……」
實在不是很想進去。
還是萩原研二隨意一瞥時正好看到了門口露出的衣角,這才發現松田陣平已經到了。
他沒挪地方,但是傾身望過來,「小陣平?你到了怎麼不進……我靠。」
他趕緊捂住嘴,用驚詫的眼神上下打量一眼自家竹馬。
松田陣平瞥了他一眼,嘆口氣走進來,房間安靜幾秒,所有人的視線都凝在他身上。
最後還是剛剛的女警顫聲開口:「松田你……」
松田頭皮發麻:「要笑就笑吧。」
「不是,你這麼穿好好看啊!!!」眾人齊聲。
松田陣平:「?」
平時的他習慣一身黑,黑西裝黑領帶加上墨鏡和一頭黑色卷毛,就是加入黑衣組織也毫無違和感。而此時的松田陣平被降谷零按著換上一身淺色系衣服,白色長款外套配米色格子圍巾,加上工作之後逐漸養白的膚色,整個人像個青春洋溢的男大學生,看著居然還有幾分溫柔。
簡直不可思議。
杉本長官的眼神一下亮了,一把推開愣在他面前的幾個部下,噌地過來握住松田的手:「這才是懷抱部門榮譽的表現!這才是我們的好榜樣!松田,之前是我錯怪你了!」
萩原研二也反應過來,言辭懇切:「小陣平,我決定把警備部之花這個位子讓賢給你,請務必接受。」
你自己坐著吧。
——松田陣平黑著臉,下意識想這麼說。
下一秒他想起來降谷零特意囑咐過的要表現「溫柔」一點,臉更臭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嘴角僵硬地上揚,努力憋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那真是謝謝你了啊。」松田陣平笑得咬牙切齒。
萩原研二眨巴眨巴眼睛:「?」
接、接受了?
小陣平這是單身太久,終於變得不正常了嗎?
*
那天之後的一整周,松田陣平身上的衣服一天變一個色,配上一張臭到要死的臉。終於讓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有女警顫顫巍巍地跑去問萩原:「你說松田是不是受了什麼打擊?」
萩原研二看著自家彩虹色的竹馬,面色凝重。
「有可能。」
於是等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他拽著伊達航直接去了松田陣平的公寓拜訪。
兩人按了門鈴之後等了半天,面前的防盜門才終於被打開。
松田陣平穿了一條圍裙,手裡還拿著一把鍋鏟。
看見門外站著的兩人時,他的表情出現了一點細微的裂痕。
萩原研二:「……」
伊達航:「……」
松田陣平:「……」
「你們來的剛好。」經過一整周的錘煉,松田陣平已經不知道尷尬為何物了,他冷靜地一點頭,「要不要進來嘗嘗我的手藝?」
萩原研二和伊達班長面面相覷,聞著彌漫在空氣裡的復雜的味道,又不約而同看向他身後煙霧繚繞的走廊,視線最後定格在叼著根煙一臉痞相的某位大廚身上,表情微變。
……這是什麼通往地獄的邀請函嗎?
第112章 救濟·六
降谷零終於收到「魅力」、「溫柔」和「烹飪」技能提升的三張旅行券獎勵時, 新上任的警備隊之花正蹲在房間角落自閉。
「等一切結束之後,絕對要讓那群家伙請我吃飯……」松田陣平有氣無力地說。
降谷零悶笑一聲,大概能猜到他這段時間都經歷了什麼。
松田也不是真的那麼計較這些, 自閉結束, 他自己抖擻精神站起來, 「既然前期准備都ok了,接下來只剩救人了吧?」
「嗯。景光, 班長,還有宮野小姐。」降谷零輕輕點頭。
一旁的奈奈生抓緊了他的袖口,被降谷零安撫性地反手握住, 他聲音沉穩有力。
「——我們一定會成功。」
*
兩個月後,游戲時間裡已經過去三年。
東京深夜, 某棟建築頂層。
「再快一點啊松田!!」降谷零把視角貼在望遠鏡上,遙遙望著另一棟樓的天台, 心急如焚。
「我已經很快了!」松田陣平盤腿坐在地上吼道, 他手裡拿著鉗子,面前是一大堆纏繞在一起的電線。
降谷零回來, 替他挑出關鍵的那根電線,濺出的電火花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松田陣平定了定神,又接著埋頭下去。在降谷零的幫助下, 兩人進度飛快。
另一邊, 諸伏景光和面前的男人纏鬥在一起,找到機會假裝被他摔出去的同時,伸手悄然從對方口袋摸出了那一把手.槍。
赤井秀一一頓, 低頭看了眼口袋, 頓時明白發生了什麼。
「別動!」諸伏景光用槍口指著他。
「不愧是你啊, 蘇格蘭……」赤井秀一牽了下唇角, 舉起雙手。
他語氣依然從容,諸伏景光的額頭卻已經滲出冷汗。
組織那群家伙終於還是發現了他的身份,就算今天僥幸從黑麥威士忌手裡逃脫,組織也會派更多人來追殺他。下一次,他不一定會再有機會反抗。
而一旦被他們抓到,手機裡的聯系人數據就會泄露……到時候被牽扯進來的絕對不止他一個人。
公安的同事,哥哥,朋友,還有一同在臥底的Zero……
諸伏景光心中漸冷。
赤井秀一看他神色不對,舉著雙手向前邁進了半步,「反正我現在也無法反抗,你要不要聽聽我的建議?」
諸伏景光回過神,勒令他不准再上前,槍口卻慢慢調轉。
抱歉了,Zero。
「我拿槍不是為了殺你……」他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余光卻瞥見遠方的夜色下有什麼東西在閃爍。
——是一個壞了的廣告牌。
那附近是一片步行街,霓虹燈制成的店標和各式各樣的廣告牌本就繁雜,往常他執行狙擊任務時隔著很遠都能看見那一片燈紅酒綠的街區,可此刻那裡卻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那道最巨大的廣告牌像一盞孤燈,固執地亮著。
一下一下,在旁人來看那大概只是接觸不良造成的閃爍,諸伏景光卻漸漸失神。
【Zero在路上】
這一句話重復了三次,然後便是無休無止的三個字。
【別衝動】
【別衝動】
【別衝動】
【別衝動】
……
「他一定能注意到。」松田陣平低聲說,「諸伏是我們之中心思最細的,他一定能注意到……他總是能注意到。」
就像在便利店那一次,也是諸伏景光最先發現了降谷零和伊達航發出的求救信號。
「我和Hiro從小就在用摩斯電碼傳遞信號了。」降谷零盯著望遠鏡裡遠處的場景,他能看見諸伏景光的調轉槍口的動作遲疑了,也看見了赤井秀一回頭望過來的視線。
「加上便利店那一次的經驗,和除了我們幾個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的『Zero』這個稱呼——他會知道那是我們。」降谷零低聲說,尾音中的那一絲顫抖被他強制壓下,「……他會知道來的那個人是降谷零。」
他信任Hiro,也必須信任他。
這是他們為了避免松田被組織盯上而想出的最穩妥的辦法,如果它失敗了,他們就只能立刻采取另一個計劃,但那勢必會讓游戲停止。
那麼伊達航和宮野明美就只能靠松田陣平一個人去救了。
松田陣平已經攥緊了懷裡的手機。
望遠鏡裡,諸伏景光停下了將槍口轉向自己的動作。
他聽著赤井秀一和他說的話,面色猶疑。
與此同時,通往天台的樓梯上傳來愈來愈近的腳步聲,諸伏景光的瞳孔忍不住縮了下,指尖移到扳機上,顫抖著,最終卻還是沒有扣下。
直到門被重重打開,兩人同時往入口看去。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收起望遠鏡,良久,輕輕呼出一口氣。
*
又是兩個月後。
「伊達前輩,這次案子多虧有你在,不然那個犯人恐怕已經逃跑了。」穿著棕色西裝的青年走在身形高大的前輩身旁,還顯得有些青澀的臉上露出崇拜的表情。
「高木,你還需要多多鍛煉啊。」伊達航毫不在意地笑著拍拍他的肩,「做刑警的必須保持良好體格才行。」
他摸到口袋裡的方形手冊,心情立刻緊張起來。
那張粗獷的面容上難得流露出幾分窘迫:「對了高木,我給你看個東西。」
「什麼?」
「剛好,你順便幫我想想辦法……」伊達航邊說邊將警察手冊往外拿,卻一個沒拿住,手裡的手冊就那麼直直掉了下去。
伊達航意識到自己手滑時睜大眼睛,下意識低頭看,發現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斜後方伸出來,正好幫他接住了手冊。
「是什麼東西?」
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伊達航立刻回頭,戴著墨鏡的男人笑容頑劣地晃了晃手裡的冊子,作勢將它舉高拿遠,「班長,手冊借我看看?借走了就不還了啊。」
「松田你這家伙為什麼會在這裡……先把手冊還我!」
想到手冊裡裝了什麼,伊達航有點急了,大步朝著後退的松田追過去,高木摸了摸後腦,也跟著前輩往那個戴墨鏡的男人身邊跑。
兩人剛剛離開原本站立的地方,身後馬路上忽然響起急促的鳴笛和幾聲尖厲的叫喊。
「躲開!!!」
「那輛車在干什麼——」
下一秒,一輛失控的轎車疾馳而來,重重撞在他們身旁不遠的金屬護欄上,引擎蓋直接翻起,炸出無數碎片,整個車頭瞬間變得慘不忍睹。
三秒前還站在那護欄旁邊的伊達航和高木涉:「……??」
三人中只有松田陣平面對著那輛轎車,破裂的車窗玻璃碎片四濺,一枚恰好劃過他的臉側,松田眼都不眨一下,墨鏡下的眼眸死死盯著面前的伊達航,然後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警察手冊。
整只胳膊都因為緊張導致的缺血而發麻,他臉上被劃出的那條細小傷口發出細密的痛,滲出血來,松田陣平卻有種想笑的衝動。
伊達航在反應過來之後已經迅速去檢查那個那個司機的狀況了,同時囑咐高木涉叫救護車,甚至忘了去要回自己心心念念的警察手冊。
松田陣平就替他保管著。
他攥緊了警察手冊的外皮,摸到裡面那個圓形硬環,用指腹摩挲了下。
真好啊。
他心想。
班長和娜塔莉的結婚典禮,他說不定還有機會爭個伴郎的位子。
零那家伙不是單身了,構不成威脅。
這麼說,競爭對手就是hagi和景光兩個人了嗎?
……怎麼想都是他的形像比較合適吧。
松田陣平摸了摸自己的卷毛,非常好心地決定回頭去幫萩原研二和諸伏景光兩個人在班長那裡求求情。
做不了伴郎,至少還能做花童。人生總歸是有無限可能的不是嗎?
……是了。
他們的人生還有無限可能。
「你笑得好惡心。」
他耳旁有人在淡淡吐槽,帶著嫌棄和笑意。
「奈奈生沒有說過咱倆半斤八兩嗎?」松田陣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話音剛落,他另一只手裡被塞進一片小小的東西。
低頭看,是一張創可貼。
「別太感動。」降谷零說。
松田陣平看著創可貼外層上的小兔子頭像,面無表情:「謝謝,你自己留著吧。」
親眼看著零在商城的十幾種創可貼裡精挑細選了這一款的奈奈生沉默地移開視線。
「破相了可當不了伴郎。」
「你怎麼知道……」
「順口猜的,你還真在惦記那個位子?」降谷零詫異道,頓了頓,用委婉的口氣提出了無比直白的建議,「松田,你不覺得自己這張惡人臉更適合去做保鏢嗎?」
他說完,順手把那個粉色小兔子創可貼撕下來,啪地貼在了松田陣平的臉上。
松田陣平:「……」
伊達航把那個疲勞駕駛的司機送上救護車,回頭時看見松田正在和空氣打架。
宛如網絡熱門視頻裡撕咬空氣的卷毛小狗。
那張俊臉上還頂著張可笑的創可貼。
伊達航:「……」
高木涉抹了把額頭的汗,走過來時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
「伊達前輩,這……」
那張粉色創可貼難不成是松田前輩隨身攜帶的嗎?
意識到這一點,高木涉震悚。
不小心發現了前輩不為人知的一面,他該不會被滅口吧?
「……」
兩人一個憂心忡忡一個表情復雜地看著松田陣平,久久無言。
*
四菱銀行,米花分店。
「小陣平,你來銀行辦業務有必要把我們兩個人都拉來嗎?」萩原研二站在銀行大廳裡,無奈說道,「我好不容易的假期誒。」
「少啰嗦,反正你假期也沒事干,陪我出來一趟怎麼了?」松田陣平往四周看看,目光凝在櫃台內的那道身影上。
「戴眼鏡頭發束起來的那個就是明美。」奈奈生輕聲說,想了想,又強調,「就是長得最好看的那個。」
松田陣平輕笑了一下,「知道了。」
「嗯?松田你說什麼?」伊達航湊過來。
「沒事。」松田陣平輕巧地移開話題,「班長,婚禮的事,娜塔莉真的不介意嗎?」
距離伊達航求婚成功已經過去了半年多,他們至今還沒有舉辦結婚典禮,就是因為有兩位最重要的客人至今還下落不明。
「她說她也想見見降谷和諸伏他們倆,所以多等一陣子也沒關系。」伊達航苦惱地說,「那兩個家伙到底去哪了,消息也不回,我總不能讓娜塔莉再繼續陪我等下去。」
「放心,我有預感他們很快就回來了。」松田陣平隨口說。
「哦?你該不會有什麼秘密情報沒告訴我們吧?」萩原研二敏銳得要死,立刻勾住松田陣平的脖子威脅道,「快,說。」
快三十歲的兩個人差點在銀行大廳掐起來,降谷零轉頭瞥了眼奈奈生,輕牽唇角吐槽:「不覺得很幼稚嗎?」
松田陣平咳嗽一聲,站直了,還裝模作樣整理了一下領口。
他抽的號碼牌是計算過的,剛剛好排到宮野明美的窗口。聽到廣播叫他手中的72號時,松田走到窗口,正好看見那位宮野小姐困擾地望過來:「抱歉這位客人,到午休時間了……」
「不是還有十五分鐘麼?」松田陣平指了下牆上的掛鐘,扯過椅子大咧咧坐下了,一副吊兒郎當的痞相,「我好不容易排到的,你不會要讓我再等一個多小時吧?」
銀行最怕遇見這種客人,宮野明美皺了下眉,生怕被他纏上耽誤了時間,好聲好氣說道,「不是的客人,您可以去別的窗口。」
「別的窗口都有人,等他們的業務處理完不就到午休時間了嗎?」松田陣平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開個賬戶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吧?」
他說完又挑了下眉,「還是你有什麼事必須早退不可?」
宮野明美表情微變。
「喂,你這個卷毛小子,對女士說話有點禮貌啊!」
他身後有個人沒什麼好氣地說。
松田陣平皺了下眉,回頭,看見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不滿地看著他。
毛利小五郎。
松田陣平往他身後瞥一眼,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一臉憂心地站著,她身邊倒是沒見到奈奈生他們說的穿藍西裝的小鬼。
看來江戶川柯南已經跑出去閑逛了。這麼說,距離被搶劫的運鈔車被發現也不遠了?
宮野明美又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暗暗心焦。
主管剛剛暫時離開位子,如果主管回來,她就不可能再離開了。而且這個時間點,運鈔車應該已經到銀行後門了才對。
松田陣平重重地「哈」了一聲,「我又沒有故意找事!我只是不想再多等一個多小時啊!」
「問題重點是你對這位小姐說話的語氣!」
毛利小五郎和松田陣平僵持著,萩原研二他們正想上來打圓場,柯南就抱著滑板急衝衝跑進來了。
他厲聲喊:「廣田小姐,快報警!!有人在搶劫運鈔車,就在銀行後門!!」
宮野明美臉色一白,站在那裡,竟然沒有立刻行動。
萩原研二和伊達航瞬間沉下臉色,雙雙跑出了銀行大門。
松田陣平噌地從座位起身,整個人氣質驟然改變,他從外套內兜掏出警察手冊,厲聲說:「警察!全體員工和客人請留在銀行內部配合調查!嫌犯很可能有槍,擅自離開後果概不負責!」
銀行內立刻騷動起來。
毛利小五郎也沒想到剛剛看著輕慢疏懶的人竟然搖身一變成了警察,張了張嘴,拉著毛利蘭留在了原地。
宮野明美臉色煞白,再次看了眼通往後門的路,卻發現已經有女同事慌裡慌張地起身去把門鎖上了。她在椅子上頹然坐下。
目暮警官帶著人趕到銀行時,伊達航和萩原研二他們才剛剛回來。
「追到了嗎?」松田陣平將視線從宮野明美身上收回來,看向兩人。
萩原研二一攤手:「追是追上了,但那群瘋子居然直接在鬧市區拔槍後射,我怕傷到普通民眾,就停車沒再追了。」
松田陣平嘆氣,面色沉郁。
被搶劫的金額高達10億日元,警方極其重視,以配合調查為由將銀行所有員工帶去了警視廳,松田他們三個自然也跟了過去。
其他人在簡單詢問之後便很快被放走,唯獨「廣田雅美」被扣了下來。
「廣田小姐,你在案發前十分鐘開始就在頻頻看表,中間甚至試圖早退,這麼做有什麼原因嗎?」伊達航看著坐在桌子對面的她。
松田陣平堅持廣田雅美有嫌疑,給出的理由倒也讓人信服,伊達航干脆就多審了她一會兒。
結果就這麼一會兒,居然找到了關鍵證據。
河堤邊找到了被遺棄的嫌疑人逃跑時開的車輛,從裡面殘留的頭套中發現了口紅印,而那口紅正好是廣田雅美使用的同款。
「可我在搶劫案發時根本沒有出門!那個頭套裡的口紅印不可能是我的。」宮野明美一聽到就炸了。
她看起來是真的很震驚,像是對口紅印的事一無所知。松田陣平叼著煙站在審訊室內,靠著牆壁陷入沉思。
「是組織的人在陷害明美。」奈奈生瞬間判斷出來,咬了咬牙,「松田,拜托了,想辦法把她在警視廳多留一會兒,現在出去太危險了。」
松田陣平點點頭,在走進來的目暮警官不滿的注視下掐了煙。
「那說明不了什麼,畢竟你也有可能不是行動當天穿的那個頭套。」松田陣平隨口胡謅,「說不定是在行動前試穿過?」
「那種東西哪裡需要試穿!」宮野明美性格再溫和這時也忍無可忍了,「這位警官,你剛剛自我介紹的時候說自己是爆.炸.物處理班的吧?既然不是搜查一課的刑警,為什麼還能留在這裡?」
「哦,湊個熱鬧。」松田笑笑。
「你少說兩句。」伊達航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宮野明美,「總之,我們已經從頭套裡發現了組織碎屑,在dna鑒定結果出來之前,還是麻煩你再在警視廳多留一段時間吧。」
宮野明美只好無奈地坐回去。
dna鑒定花了接近一天的時間,夜間的時候,卻出了更大的事。
參與搶劫的其他兩名歹徒以及那個保安都被暗殺了,槍是同一型號,表明槍殺他們的是同一人。
這個消息讓整個搜查一課都陷入震動,十億日元還沒找到,又一連死了三條人命,案件性質一下就不一樣了。
與此同時,dna鑒定結果出來,和廣田雅美並不符合。她的嫌疑解除,搜查一課全體忙的團團轉,也不再有耗費在她身上,干脆派了個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他們課閑晃的家伙過去送她出去。
於是松田陣平就拿著鑒定報告坐在了宮野明美面前。
「鑒定結果出來,你可以走了。但我必須提前告訴你一聲,其他三名歹徒都已經被不明人士暗殺。廣田小姐,你應該知道自己現在很危險。」
宮野明美臉色蒼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松田陣平起身把報告單拍在桌子上,朝她那邊推過去,手指卻還扣在上面。
另一手插在口袋裡,整個人朝她的方向微微傾身,顯得壓迫力十足。
他今天沒戴墨鏡,眉目俊朗張揚,被那雙眼睛盯著,宮野明美總覺得自己根本無所遁形。
「死了的話,一切就結束了。」松田陣平垂眸看宮野明美因緊張而絞起的手指,十指白皙光滑,他看一眼就收回視線,篤定道,「你不怎麼會用槍吧?」
在那群連殺三人卻連眼都不眨一下的家伙面前,宮野明美根本不會有任何反抗之力。
「把那群家伙的事告訴我,讓我來保護你。」松田陣平沉聲說。
他身上再也不見那天在銀行的散漫,氣場凌厲得像一把刀。
宮野明美怔了一下,聲音顫抖,不由自主地說,「沒用的……你一個人根本鬥不過那個組織……」
審訊室的大門被砰一聲打開,她根本沒注意到那扇門之前就留了一條小小的縫隙,此時被人狠狠打開之後,露出了門口站著的瘦小身影。
「廣田小姐,你說什麼組織?!」江戶川柯南也不知道偷聽了多久,稚嫩的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
松田陣平心中一松。
想辦法通知毛利小五郎三人被滅口的消息,故意拿著鑒定單出現在趕到警視廳的柯南面前,又放任柯南一路跟蹤他到這裡,偷聽了兩人完整的對話……
終於引他上鉤了。
「別問了。」宮野明美短暫驚訝後就垂下眼,「知道得越多,你們就會越危險。」
她沒想到組織會干脆利落地對那三人下手,看來那個承諾果然是個謊言。
是她賭輸了。
如果自己也逃不過死亡的命運,至少不能讓那群家伙得到那十億日元……更不能拖無辜的松田警官和柯南入水。
在宮野明美思考的同時,江戶川柯南像是也下了什麼很大的決心。他看了松田陣平一眼,然後走到宮野明美身邊拉了拉她的袖口。
等到宮野明美彎腰靠近他,柯南踮起腳在她耳旁低聲說,「如果我有辦法讓姐姐你活下來呢?作為交換,你告訴我那個組織的情報好不好?」
宮野明美訝異地看他,柯南無辜地眨了眨眼:「我剛好認識一個會易容的阿姨,她最近人就在東京……我可以拜托她把你化成另一個人的樣子哦。那樣那群家伙就找不到你了吧?」
松田陣平努力想裝作沒聽到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小鬼,如果那個組織真如廣田小姐說的那麼恐怖,你在談話時就應該提防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
他頓了下,指了指自己,「包括我。知道嗎?」
江戶川柯南轉頭看他,一臉莫名:「可是你那天在妨礙廣田小姐的計劃誒。那個組織專門准備了頭套陷害廣田小姐,又怎麼會派人去降低她的嫌疑?這不就說明你和他們不是一伙的嗎?」
松田陣平愣了下。
看不出來,這小偵探還真的有兩把刷子。
松田最後載著柯南和宮野明美出了警視廳。
兩人躲在後座,被他用一塊布隨手蓋上,就那麼大咧咧地開了出去。繞過正門時,奈奈生正好瞥到停在馬路對面的保時捷356A。
松田陣平表情不變,在市內繞了幾個圈,然後開到了工藤宅。
來開門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女演員工藤有希子,在看到江戶川柯南拉著宮野明美下車時,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但她很快反應過來,四處看看,護著兩人進了屋。
松田陣平沒有久留,微微躬身和三人告別,走出工藤宅時正好看見頭頂的血色殘陽。下午剛剛下了場雨,放晴之後天空一碧如洗,日落時更是美得驚心動魄。
這本該是宮野明美生命中的最後一場落日。
松田陣平已經走到自己的那輛馬自達車邊,要鑽進車內時心中一動,掏出手機對著夕陽拍了張照片。手指動了動,發給通訊錄裡那個他七年間一直沒敢聯系的號碼。
明天太陽會照舊升起。
*
奈奈生放下手機,抱著懷裡的抱枕悶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降谷零翻著自己的手機,發現其中多出兩條未讀消息。並不是剛剛發來的,他往下滑了好半天,才找到那兩條消息。
收信時間是去年年底。
【松田陣平:[圖片]】
【松田陣平:Zero,班長還在等你去參加他的婚禮。】
降谷零看著那張照片,沒忍住笑出聲。
【降谷零:笨蛋,拍糊了啊你。】
第113章 日常·一
(*初詣:新年第一次參拜。)
松田陣平很快回消息過來。
【松田陣平:今晚零點見。】
【松田陣平:捶.jpg】
【降谷零:?】
【松田陣平:拜托…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降谷零怔了兩秒, 調到手機的日歷。
——12月31日。
【松田陣平:看到了?今晚零點初詣,必須來啊!在米花神社見,班長他們也在, 大家等你好久了。】
松田陣平那邊消息剛發完, 降谷零的手機緊接著又叮叮叮響了三聲。
【諸伏景光:准確來說不是等你……】
【伊達航:是等著見那位神秘的女朋友。】
【萩原研二:所以奈奈生小姐不來的話,你也不用來了(笑】
搞什麼,原來他們都在一起。
還故意把一段話分三句說, 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們關系好嗎?
降谷零看著通訊錄裡這四個名字, 失笑過後又有些出神。
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再收到他們的消息。
還能再有……見面的機會。
「奈奈生,你今晚……」他轉頭看向身旁的人, 語氣放柔和了。
結果剛說了半句就被一聲尖叫打斷。
「啊啊啊明美找我——!!!」奈奈生抱著手機直接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在客廳裡轉著圈蹦跶, 「她給我發消息了零!!」
降谷零跟著站起身, 奈奈生歡欣鼓舞地朝著他撲過來,被他順手接住,整個人就八爪魚一樣手腳並用掛在了降谷零身上。
「她約我和志保一起吃晚飯, 還要一起去初詣!」奈奈生勾著降谷零的脖子, 興高采烈地把屏幕展示給他看,「我們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一起去參拜過!」
「啊, 那剛好……」
「等等,天都快黑了,沒時間浪費了!」奈奈生嗖地蹦下來,一陣風一樣跑進房間, 半分鐘之後把自己裹得像個球一樣又風風火火跑了出來,「那我出門了!」
降谷零笑容凝固在唇角, 眼睜睜看著奈奈生真的毫不猶豫地拋下他跑了, 趕緊把已經走到門口的那家伙撈回來, 「等等。」
「還有事嗎?」奈奈生疑惑地回頭,「明美在等我。」
「你……」她說得理所當然,降谷零氣結。對上奈奈生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他最終還是把話憋了回去,無可奈何地一招手,「……圍巾圍上再走。」
奈奈生沒有圍巾,最後是圍著降谷零那條走的,臨走前嘴裡還哼著不成曲的小調。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降谷零忽然感受到一陣凄涼。
一年的最後一天,把男朋友孤零零留在家裡真的好嗎?
*
奈奈生完全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松田陣平他們發的短信她其實也瞥了一眼,雖然沒看完整,但至少知道零今晚也要去見朋友。
既然這樣,分頭行動完全可行嘛!反正都住在一起了,什麼時候都能見面……
那當然還是姐妹比較重要。
奈奈生喜滋滋地跑去了博士家。明美約她見面的地點就在那裡。
進了阿笠博士家,來開門的居然是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她們和終於從長假中歸來的工藤新一一起,都已經順利升上高三,升學考近在眼前,但蘭和新一的成績都名列前茅,完全不用為學習擔心。
至於鈴木園子,有那兩人帶著,她的成績也勉強維持在了中上游。所以才能跑來享受這高中最後一個寒假。
「啊,奈奈生來了!」兩人興奮地拉她進去,同時和屋內的人喊道。
客廳裡正坐在沙發上聊天的三人立刻站起身,阿笠博士和藹地和她打過招呼,宮野志保則是將她身邊的人朝著奈奈生的方向推了推。
看清宮野明美那張熟悉的笑臉時,奈奈生的鼻子不爭氣地酸了下,開口時語氣甚至帶上了委屈,「明美。」
宮野志保笑了笑,見小蘭和園子兩人正對著她擠眉弄眼,她了然地起身跟著她們去了廚房,順便還拉走了阿笠博士。
四個人擠擠攘攘地待在廚房裡做晚餐,留給了奈奈生和明美足夠的時間交談。
奈奈生平復了情緒,聽著明美和她一點點講述近一年發生的事。
有工藤夫婦幫忙,宮野明美順利在千葉找了處小公寓暫住。與此同時,松田陣平幫忙,在港口制造了一起小爆炸,並由工藤優作去和警方交涉,向媒體放出了「十億日元已被追回,所有嫌疑人盡數因不明原因死亡」的語義模糊的消息。
這條消息並不算說謊。事實上,搜查一課那邊確立的嫌疑人一共只有三位,確實已經全部被琴酒親手處理。但從組織的角度去看,存放十億日元的保險櫃鑰匙是由宮野明美在保管,既然十億日元已經被警方追回,就說明宮野明美自然成為了嫌疑人之一。聯系到港口.爆炸,不難得出結論:宮野明美是死在了被警方追捕的過程中。
至此,工藤優作玩的這個文字游戲已經成功讓組織中大部分人產生誤會,包括宮野志保和奈奈生本人。於是接下來的進展和原本的世界線中就沒有什麼區別了。柯南同樣從宮野明美口中得知了組織的存在,並開始了他的追查。
為了防止琴酒和朗姆等人調查宮野明美的「死」,工藤優作借著自己的人脈,聯系到公安部並向他們告知了明美的存在。
涉及到黑衣組織,公安很快接手提升了案件保密等級,所有十億日元搶劫案的相關卷宗一律被從警視廳檔案庫帶走,作為重要證人的明美被嚴嚴實實地保護了起來。直到組織覆滅,一切塵埃落定,她才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至於諸伏景光則是由於身份已經徹底暴露,在赤井的幫助下逃往美國住了數年,直到前不久才回國。
奈奈生聽得有些恍惚。
他們借助游戲做出的改變似乎被控制在了一個最小範圍,沒能產生多少蝴蝶效應。盡管眾人都活了下來,「劇情」進展卻沒有被影響多少。
一切結束之後,松田陣平找到機會向眾人委婉講述了游戲的事。所以一直到今天降谷零主動聯絡松田為止,他們誰也沒有主動去找過兩人。
吃晚飯時,宮野明美望著奈奈生,若有所思地說:「說起來,我還沒和降谷先生打過招呼呢。」
明美似乎已經知道兩人同居的事情,奈奈生後知後覺地害羞起來,支吾道:「有空的吧。」
降谷零現在已經不是咖啡廳的店員,就連毛利蘭她們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他了。
宮野明美笑笑,「嗯,等有空的。」
她語氣似有深意,但奈奈生忙著低頭干飯,心情放松,完全沒注意到桌上幾人偷偷交換的視線。
晚飯後,奈奈生起身幫忙收拾碗筷,結果被阿笠博士直接從廚房推走了:「有洗碗機,我一個人來就好了,你去和小蘭她們玩吧。」
「那怎麼好意思……」
「好了,不用跟博士客氣那麼多。」宮野志保這時也過來拉住奈奈生的手腕,「跟我來。」
鈴木園子:「都快九點了,我們動作快點,不然來不及了!」
奈奈生有些納悶。
初詣不是要等到十二點嗎?
就算想早點過去逛逛,十一點出門也完全來得及啊。
她迷茫地被帶進一間房間,看見牆上掛著的和服時變得更懵,「你們這是……」
「奈奈生,你還沒有穿過和服對吧?」明美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難得的初詣,要換上和服去嗎?」
*
十一點半時,一行人准時從博士家出發。
工藤新一收到毛利蘭的郵件,從隔壁趕過來,已經在博士家客廳等了有一會兒。見到被簇擁著從房間裡走出來的奈奈生時,他眼底劃過一絲驚訝,隨即挑了下眉,「那家伙絕對會喜歡你這一身。」
天知道他被園子嘲笑了多久才完全改掉時不時冒出來的「安室哥哥」的口癖。
「新一,你誇獎別人的時候就不能直白一點嗎?」毛利蘭無奈。
奈奈生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想捋一下頭發,被宮野志保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別把我好不容易盤的頭發弄亂了。」
「哦。」奈奈生不自然地放下手,心中卻後悔起來。難得穿一回和服,如果真的能讓降谷零看到就好了。
也不知道他和松田他們去哪了。
宮野明美看了眼手機,那頭的人給她發了一句ok,她於是笑盈盈地抬頭:「我們出發吧?」
比起女生這邊溫情脈脈的場面,降谷零的遭遇則要不幸很多。
和多年未見的幾位好友重逢,所有人的第一句話竟然都是——
「你女朋友(奈奈生)呢?」
降谷零遭遇今天第二次暴擊,重逢的那點不安和激動盡數消失,仿佛一瞬間又被他們帶回到在警校朝夕相處的那幾年。時間沒有帶來半分生疏的感覺,他開口時已經自然融入了他們之中。
「沒來。」降谷零移開視線,「今天一群大男人,帶她過來只會讓她無聊吧?而且娜塔莉不是也沒來嗎?」
「她說一會就到。」伊達航憋笑。
降谷零:「……」
「Zero,你還是別找借口了。」諸伏景光靠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溫和問道,「……被拋棄了吧?」
萩原研二裝模作樣地唉聲嘆氣:「難道我注定沒有辦法在今年內見到Zero傳說中的女朋友了嗎?」
松田陣平發出無情的嘲笑:「我就知道!對奈奈生來說絕對還是宮野明美她們比較重要吧?Zero,你的家庭地位不行啊!」
他說完,聽見身旁三人發出牙疼的嘶聲。
「小陣平……」
松田陣平意識到不對:「呃,我是說……」
降谷零已經微笑著轉頭看向他,一字一頓:「你怎麼知道是宮野小姐給她發的消息?」
松田陣平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哈哈干笑兩聲,忽然一指頭頂:「Zero,下雪了!」
降谷零向他靠近的腳步一頓,抬頭看向夜空。
墨藍色的天幕下,月色皎潔,雪花簌簌而落。一點柔軟潔白的雪片落在他掌心,化成一片濕冷的水漬,降谷零抿了下唇。
他不喜歡下雪天,松田他們大概不知道。
幾人是在神社所在的山腳下彙合的,臨近零點,身邊游人如織,大多是年輕人。突然襲來的這場大雪不僅沒讓他們覺得困擾,反而紛紛情緒高漲起來。
周圍的談笑聲喧鬧熱烈,降谷零並不想壞了大家的興致,也跟著一起閑談,卻多少有些走神。
松田陣平他們拖延著時間,邊聊邊交換眼神,直到諸伏景光第一個眼尖地發現雪中向著這邊走來的那一群人。
宮野明美對著他眨眨眼,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諸伏景光了然地笑笑,把話題帶到降谷零身上,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直到奈奈生被推搡著走到降谷零身後,木屐在路面磕碰發出的輕響才終於把某人的神志喚回來。
他其實早就注意到身後大概有人穿了和服,木屐的聲音清脆而規律,一步步向著他而來。
又在他身後停下。
降谷零瞥見面前四人偷笑的表情,心有所感,猛然回頭。
看清身後站著的人時,短暫地失了神。
奈奈生一身玫紅色的振袖和服,及踝的長袖上綴了大片雪白的花葉做裝飾,金色腰封上同樣有用細線勾描的大朵櫻花。烏黑的長發綰起,和服後領低成恰到好處的弧度,露出一截雪白的後頸。由幾朵山茶花、一把紅色小扇和金色流蘇做成的發飾綴在發側,垂下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在耳側輕輕晃動。
這一身由鈴木財團大小姐贊助的高級和服華麗又繁雜,光是穿上就花了不少功夫。當然,效果也沒有讓園子她們失望,這一路走來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視線。
可比和服更出眾的是穿它的人。
奈奈生化了妝,眉眼被勾勒得比往日更加明艷,唇色嫣紅,皮膚白皙,在月光和雪色的交映襯托下更顯驚艷。
深沉夜色中她是唯一的那抹鮮活的亮色,美得不可方物。
降谷零沉默的時間太久,奈奈生攥著手袋,莫名尷尬起來。咬了下唇,降谷零眸光微垂,看著她的齒尖在唇上短暫陷下,勾人而不自知,他忽然就回憶起那裡柔軟的觸感,喉結動了動,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奈奈生不敢和他對視,就低頭望著他胸口位置,「適合我嗎?」
「嗯……」降谷零回答時慢了半拍,嗓音比往常低啞了些,「很適合你。」
他似乎是有些愣住了,順著奈奈生的話回答之後,過了幾秒才又想起來補充。
「……很漂亮。」
雖然笨拙,但至少是比工藤新一直白得多的誇獎。
毛利蘭有點羨慕了,用手肘戳了下男友,壓低聲音:「你看看降谷先生!」
「笨蛋,那是因為你沒有穿成這樣好吧?」工藤新一不滿地絮叨,「如果你也穿和服過來我或許可以勉為其難誇一下……」
宮野明美看見降谷零時眼睛亮了下,用手掩住嘴和一旁的妹妹耳語,「降谷先生比我想像中還要年輕帥氣嘛。」
那張無比顯年輕的娃娃臉是她關注的重點。
在知道兩人的年齡差時,宮野明美起初是有些擔心的。不過現在看到降谷零目不轉睛望著奈奈生的樣子,以及他不知所措的笨拙回應,明美大概也就猜到了這位降谷先生和奈奈生一樣、都沒什麼感情經驗這件事。
她頓時放心很多。
宮野志保看著降谷零的反應,同樣露出還算滿意的表情,聽見明美的話時輕嗤:「至少比你找的那個FBI好……還比他年輕。」
宮野明美:「……不可以年齡攻擊哦志保。」
園子這會兒已經跑去找要和她一起跨年的京極真了。女生組(加一個工藤新一)這邊少了一個最愛咋咋呼呼的人,為了不打擾奈奈生和降谷零,交流聲音都放低了許多。
至於缺德的兄弟組就完全不會顧慮那麼多了。
知道奈奈生的年齡和親眼看到她本人造成的衝擊程度完全不是一回事,加上她第一次見面就給他們留下了太驚艷的印像,幾人短暫愣怔之後,炸了鍋。
「Zero!!這是奈奈生嗎?」
「這麼年輕,你這個老男人怎麼下得去手啊——!!」
松田揪著降谷零羽絨服的帽子慘嚎。他光顧著痛心疾首,完全沒意識到順便把自己罵進去了這件事。
四個人對降谷零的小女友好奇得要死,你擠我我擠你,毫無風度可言,更別提什麼成熟男人的穩重了。
看著哪裡像一群在警視廳身居高位的人,小學生還差不多。
「我是萩原研二,初次見面……」
萩原剛理了下領口,擺出溫柔和善的笑容,就被降谷零無情地丟到了一邊,「不准對著她笑得像個男狐狸精。」
萩原研二:「?可我的臉就是這麼長的啊?」
他的抗議被無視,站在奈奈生面前的變成了松田陣平。
那頭萩原回過勁來,表情變得詭異,「Zero,老實交代,是不是奈奈生今天打扮得太好看了,讓你突然產生了危機感?」
都是男人嘛。
他一臉「我懂的」拍了拍降谷零的肩,眼睜睜看著後者表情變得不自然起來,謔了一聲,「還真是?」
他們家的優等生真的遇見了克星,被比自己小了七歲有余的女孩子吃得死死的……這句話說給當年的自己聽,恐怕自己都不會信吧?
萩原再一次拍了拍降谷零的肩,意味深長:「跟你說個秘密,班長已經偷偷決定把伴郎的位子交給我了。你到時候如果決定選景光的話,或許可以考慮把伴娘的位子讓給小陣平。」
降谷零:「?」
他一言難盡:「你倆還真是一對,你知道那家伙之前打算讓你做班長的花童嗎?」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謝謝,我這就去找他決鬥。」
萩原在那邊擼袖子活動手腕的同時,松田陣平和奈奈生打招呼的氛圍倒是很和諧。
他們畢竟已經在游戲裡認識了很久,按照松田陣平的話來說,那也是相識七年的老朋友了。何況他還為了時不時來查看日期的奈奈生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改掉了裸.睡的習慣,不過後半句松田陣平並沒有講出來。
「Zero那家伙如果欺負你就告訴我們,我幫你打架出氣。」降谷零不在,松田陣平講話時神色沉穩許多,帶著一點懶懶的笑意,「放心,我們這邊有四個,他肯定打不過。」
奈奈生正想說零不會欺負她,就聽松田陣平接著開口。
「……所以啊,你就放心和那家伙在一起吧。」
她一怔,笑了:「好啊。」
眼見降谷零和萩原研二說完話往這邊走,後者不知道為什麼還氣勢洶洶的,松田陣平困惑地皺了下眉。
他提高聲音,也和奈奈生分享了一個秘密:「跟你說,其實大學四年我用學長的生日會之類的借口,換著方法騙Zero去了好多好多回聯誼——」
「松田!」降谷零表情變了。
松田陣平腳底抹油,已經准備開溜:「但是他每次都提早回去了!回不去的時候也是在一個人喝悶酒,如果你發現他酒量很好,那估計全是被我練出來的……還害得我一度以為他喜歡男的來著……」
他說完毫不猶豫地跑了。
沒想到逃跑路線的盡頭竟然站著自家幼馴染。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架住松田陣平,轉手就給他賣了:「Zero,快來。」
「Hagi你背信棄義!見色忘友!」
「沒辦法,誰叫Zero美色誤人。」
「不要把你撩妹那一套用在男人身上啊混蛋!」
奈奈生被那邊吵吵鬧鬧的動靜吸引,帶著笑意看了半天,忽然聽見有人叫她。
「奈奈生,你好。」
聲音清潤溫和,奈奈生一聽就知道是誰。
她回過頭,諸伏景光笑著站在她身前,「終於見到你了。」
高二那個暑假他去找Zero時,就已經意識到奈奈生的存在。可直到十一年後的今天,他們竟然才真的有機會見面。這之間實在隔了太久太久,這一句「終於」被他說得真情實感。
兩人到底不是太熟,諸伏景光本來也不是話多的人,簡單交談幾句,他也望向還在和松田萩原打鬧的降谷零,「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和你說。」
「從十八歲那年暑假就想說了,可是一直也沒有機會見面。」諸伏景光輕輕笑了下,回頭看著奈奈生的眼睛,那雙貓瞳裡流淌著溫柔細碎的光,「謝謝你一直陪在Zero身邊,陪他度過那麼艱難的日子。」
降谷零在他搬家後的變化是那麼明顯,如今想來,大概一多半都是奈奈生的功勞。
有這樣一個姑娘在這樣一個恰到好處的時間點出現在降谷零身邊,諸伏景光是發自內心地感激。
更多的感謝說出來或許會讓奈奈生覺得有壓力,他點到即止,想起什麼,從寬大的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紙盒。
「Zero說你喜歡,警校快畢業那會兒一直讓我回家的時候順便幫你帶一盒。」諸伏景光想起降谷零當初的委托,失笑,「我前幾天想回去買,結果都過去十一年了,完全想不起來當初那家店在哪裡。害我找了半天……幸好他們沒有倒閉。」
奈奈生定定地看著那盒和果子上標注的「產地限定」,好半天才把它收進提著的包裡。
「謝謝你。」她輕聲說。
更合適的做法是分給大家一起吃,可她真的舍不得。
「順便跑了個腿而已。」諸伏景光歪頭,「你該謝的是那個始終記得你當初的耿耿於懷,心心念念想要幫你把遺憾都補回來的家伙。」
他說完,和奈奈生笑笑,把手插進大衣口袋,大步去找降谷零他們了。
最後一個來和奈奈生打招呼的是伊達航。
他叼著根牙簽,臉上是真誠豪爽的笑容:「幾天之後的婚禮,要跟著Zero那家伙一起來參加啊,你的邀請函我今天也一起交給他了。」
「我一定會去。」奈奈生點頭,想起原本的世界裡兩人的命運,真摯道賀,「恭喜你們。」
「哈哈,謝謝!」
伊達航看起來真的很幸福。
他摸著後腦笑起來,笑完才想起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對了!我直到松田跟我說了你的存在才反應過來,當初我和娜塔莉剛在一起的時候,問過Zero他們第一次約會要去哪裡好——」
他頓了頓,「所以Zero當時說的游樂園,其實是想和你一起去吧?」
奈奈生不好意思地笑:「應該是的。」
「你們後來一起去了嗎?」
「還沒找到機會……」
「我就知道。」伊達航不滿,「那家伙太忙了。我拜托警察廳的朋友,調查過他最近的假期,然後給你倆買了這個。」
他塞給奈奈生兩張游樂場的套票。
十年戀愛長跑,當初還要和降谷零虛心請教經驗的伊達航已經搖身一變成了這方面的前輩。
「絕對要把那家伙拉去啊!」
奈奈生剛要說謝謝,伊達航眉頭一皺,忽然懊悔:「不對,我應該把票給Zero,讓他邀請你去才對……呃,你要不當沒聽到?」
奈奈生:「?」
這也行嗎?
伊達航真的去了。
四個人圍著降谷零嘀嘀咕咕語重心長說了一堆,然後把他往這邊一推,「那我們走啦!」
降谷零被推的一個趔趄,在奈奈生面前站穩,抬頭看著她這一身,心跳還有些快。
毛利蘭早就和工藤兩個人去逛了,宮野姐妹也很識相地早早離開,警校四人組一走,真的就只剩了他們兩人。
明明早已經習慣朝夕相處,可站在這裡,被眾人那樣打趣過一番,再面對面時竟然又多了幾分不自在。
奈奈生臉頰發燙,她忽然意識到他們還從來沒有正經地約會過。
就像伊達航說的,降谷零一直很忙,加上要拯救萩原他們五人的事一直沉甸甸壓在兩人心上,即使有空閑,他們也沒有心思去約會。
降谷零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心裡有些歉意,對著奈奈生伸出手。
奈奈生低頭看了一秒,反應過來,伸手牽上。
兩人十指相扣,降谷零掌心的熱度烘得她本來還在發冷的手立刻暖和起來。
「這麼穿很冷嗎?」降谷零發現她手指溫度很低,皺了皺眉,拉起來輕輕呵氣。
奈奈生任他替自己取暖,想了想:「是有點冷,主要是因為下雪了……零,你討厭下雪對不對?」
奈奈生鼻頭凍得紅紅的,眼睫發梢都掛著雪粒,是帶著生動的漂亮,他心中不由一軟。
「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降谷零把她的手拉進自己大衣口袋遮風,說。
他們順著神社前的石階拾級而上。
他回到剛才的話題:「冷的話,以後這種天氣就不要穿和服出門了。」
「那怎麼行,難得才借來的。」奈奈生張開另一只手臂,長長的袖子被風掀動,像只振翅欲飛的蝴蝶,「不好看嗎?」
「好看。」降谷零這次答得快了很多,他盯著奈奈生看了半天,又回頭去望他們身後台階下的游客。
人太多了,什麼都做不了。
降谷零不爽地抿了下唇,和奈奈生說話時的口氣依舊溫柔,「所以我買下來,天冷的時候你也可以在家裡穿,好不好?」
「穿給你一個人看嗎?」奈奈生戳破他的小心思。
降谷零笑了下:「不行嗎?」
「可以是可以,可這麼一描述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奈奈生嘟囔,「而且你知道這一套多貴嗎?我們要省錢!」
「哪有那麼窮。」
降谷零倒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公安清剿組織的時候她干脆地把自己的幾張卡都交出去了,從坐享一座黃金屋富到流油的百年家族繼承人一躍成為無產階級,然後就那麼一窮二白地賴在了降谷零家裡。
雖然奈奈生嚷嚷著說要出去找工作,但降谷零擔心她的身體,強制性地把她在家多留了半年。
既然開不了源就只能節流,奈奈生最近想方設法省錢,降谷零思索著,覺得也是時候把家裡的財務情況和她交個底了。
下定決心回家就去和奈奈生商量這件事,降谷零語氣更篤定了些,「買就行。」
「可是和服很難穿!」奈奈生又強調,「還要化妝,反正我是不會……」
「我會。」降谷零一句話就將她堵了回去,說得無比自信。
奈奈生:「……」
她訕訕:「行吧,我的超人男朋友。」
她抬頭望向上方近在眼前的神社,嘴裡呼出的白氣飄然向上,融進夜色。隨著他們的靠近,耳畔古老的鐘聲愈加清晰。
「咚——」
日本有在除夕敲108下鐘的習俗,最後一響恰好在零點。
是新年的鐘聲。
奈奈生側耳聽了半晌,直到回蕩的鐘聲漸漸消失,她才在周圍一片歡聲中向著降谷零張開懷抱:「零,新年快樂!」
所有人都在忙著向身邊的人祝福,再也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
降谷零攬過奈奈生,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新年快樂。」
「有人說跨年的時候和誰在一起,那麼這一整年你和ta都不會再分開。」一吻結束,奈奈生和他空出些距離,小聲說,「我們以後每年跨年都在一起的話,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降谷零想了想:「那你有聽說過另一個說法嗎?聽說跨年的時候做的事情,一整年都會重復……」
「呃?」奈奈生臉頰泛紅,笑得眉眼彎彎,「那好像也不錯。」
降谷零笑了聲。
他更深地吻下去。
第114章 日常·二
奈奈生和降谷零已經是第四次在晨跑路上遇見那條白色的流浪狗了。
自從第一次遇見它時他們停下來陪它玩了一會兒之後, 它似乎就盯上了奈奈生和降谷零兩人,每次都埋伏在兩人固定的晨跑路線上,從小樹叢裡「汪」地一聲蹦出來, 然後搖著蓬松的大尾巴顛顛地跟在他們身後。
可惜每次跑不了多遠就在他們身後喘得像條死狗,奈奈生心疼它,擔心那小肉墊被磨破了, 只好大幅縮短晨跑距離。
「你這麼慣著它怎麼行。」降谷零抱著胳膊,無奈地低頭看著已經玩到一起的一人一狗,試圖對奈奈生的教育方式提出抗議, 「多跟著我們跑一跑不就能跑下來了嗎?」
「不要用那麼高的標准要求它——」奈奈生蹲在地上, 兩只手往膝蓋上一搭,看著小狗在她身邊歡快地繞圈圈,臉上浮現出笑意,隨即又收起, 一本正經地接著說,「它只是一只狗啊!」
「汪!」
那只狗一屁股坐下了, 黑豆一樣的眼睛盯著降谷零, 大聲附和了奈奈生的話。
奈奈生和小狗對視:「對吧?」
「汪!」
降谷零:「……」
為什麼他的女朋友突然和一只狗站在了同一戰線?
「可是不是它自己要跟著我們的嗎?」降谷零無奈, 「最近幾天訓練量都不夠啊。」
「那確實是個問題。」奈奈生跟著思考。
但她顯然已經有了主意, 話題一轉,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臉:「所以我們把它收養了吧?」
「汪!」流浪小狗依然在積極參與這場對話。
降谷零陷入沉思,低頭發現奈奈生正和小白狗一起仰著臉眼巴巴望著自己, 好氣又好笑:「可以是可以……」
「好耶!」
「汪!」
「但我們現在住的公寓,如果養狗的話需要額外交寵物費。」降谷零不緊不慢地接了一句。
「啊……很貴嗎?」奈奈生一下失落。
「所以。」降谷零話鋒一轉, 略微移開視線, 盡量問得輕描淡寫,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房子?」
奈奈生:「?」
這個話題轉得好生硬!
小狗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歪著腦袋一邊伸著舌頭吐氣一邊看向旁邊表情微妙的奈奈生。
「可買住宅房很貴吧。」奈奈生扭捏了一下。
最近一提到錢的事她就氣弱。雖然降谷零已經把自己的財務狀況對她毫無保留地交代了,但零的錢和她的錢是兩碼事啊。
她是想和零一起買房,但現在確實沒有那個預算。
奈奈生沮喪地低著頭對手指,降谷零像知道她在糾結什麼,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語氣溫和:「就當是陪我去看看吧,奈奈生。」
*
降谷零拉著她在網上一起看了半天,對心中的要求大概有了打算之後,才預約了中介。
帶他們看房的那位中介顯然是把他們當成了一對新婚夫妻,介紹時三句話不離對他們婚後生活的展望,一口一個「先生」「太太」差點沒把奈奈生嚇跑。
降谷零耐心聽他介紹著,時不時提幾個問題,然後邊聽著對方熱情的解釋邊含笑用余光瞥坐立難安的奈奈生。
奈奈生真的只當是來陪他看房,對那個太太的稱呼實在臊得慌,在降谷零聽中介介紹時就一個人在房間裡亂晃,最後被他無奈地揪回來:「你也好好聽著。」
「我有在聽啊,我覺得主臥的那個落地窗挺不錯的。」奈奈生說,為了表示自己在認真地幫他看,中肯地提出建議,「窗戶大一點采光也好,而且景色很漂亮。」
降谷零直接問:「你喜歡嗎?」
奈奈生想也不想地點頭:「喜歡啊。」
她在洛杉磯的別墅裡住的那間房間也有落地窗,她當初就是看中那扇窗才選了那間住的。
降谷零若有所思,沒再說話。
回去路上,奈奈生終於從尷尬中解脫出來,「你剛剛怎麼不跟他解釋啊?」
「解釋什麼?」
「就,我們還沒有結婚啊。你一開始沒解釋,後來我就不好再說了。」奈奈生小小聲,倒沒有多少埋怨的意思。
「還沒有……」降谷零重復了一遍,心情愉悅地笑了笑,「不是遲早的事嗎?」
奈奈生「哦」了聲,反應過來猛然轉頭看他。
降谷零緊了緊牽著她的手,卻微微出神,像在思考別的事情。
伊達航的婚禮是在正月舉辦的。賓客大部分都是警察,一年到頭都是錯開休假,難得有新年這麼一個能把眾人聚齊的假期當然得好好把握。
奈奈生當時也跟著降谷零一起去了,不過在場的人年齡都比她大太多,除了松田陣平他們幾個之外,其他人奈奈生也都不認識。所以到儀式結束之後的宴會,眾人要喝酒時,降谷零干脆就讓她先回去了。
他還記得自己把奈奈生送出會場,回來時發現桌上的幾人正對著他擠眉弄眼。
搶到了伴郎這個位置的萩原研二今天看起來意氣風發:「Zero,下一個到你了吧?」
松田陣平惡狠狠地看了眼自家竹馬和他身上的伴郎服,然後才望向降谷零,問得相當直白:「你准備什麼時候和奈奈生求婚?你們認識的時間比班長和娜塔莉都久了。」
「但奈奈生年紀有點小吧。」諸伏景光想了想,有點擔憂,「Zero你不要嚇到她了。」
伊達航跟著狂點頭:「娜塔莉也說她還是比較享受戀愛的狀態,所以我都是等到二十八歲才求的婚。」
「但等奈奈生二十八歲的時候,Zero不是都……」
松田陣平嘖了聲,閉嘴了,萩原研二了然地過來搭他的肩:「是不是突然意識到自己馬上三十歲了小陣平?想開點,至少大家還齊齊整整地坐在這裡。」
「三十歲不是還很年輕嗎?」路過的目暮警部投來詫異的目光,看著桌上幾個帥得各具特色穩坐他們警視廳各部門搶手程度top的男人,忿忿,「你們能別聊這麼招人恨的話題嗎?」
「那也要看和誰談戀愛啊。」萩原一攤手。
「對哦,奈奈生年紀確實挺小的。」目暮這麼一想,語氣反而親熱起來,「其實我們家小綠年紀也比我小啊哈哈!她們這些年輕女孩的喜好其實挺難把握的,你平時都怎麼給奈奈生送禮物?我最近剛好有點心得,要不要交流一下……嗝。」
白鳥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冷靜地把他推走:「警部,你喝多了。」
松田陣平摸不著頭腦:「原來目暮警部喝多了是這樣的……等等,我剛剛是不是被秀了?」他忽然悲憤。
「目暮太太其實也快四十歲了吧,在目暮警部眼裡還是年輕女孩呢。」諸伏景光笑笑,話題帶回降谷零身上,「所以Zero,你是怎麼打算的?像目暮警部他們一樣其實也不錯啊。」
降谷零按了下太陽穴,也有點頭疼。正想開口,手機屏幕亮了下,是奈奈生發來消息說她已經坐上車了。降谷零看著郵件,眼神柔和許多。
「順其自然吧。」他收起手機,隨口說,「現在這樣就很好。」
能平靜地生活在一起,再也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也再沒有那麼多橫亙在兩人之間仿佛一生都無法跨越的阻礙,這就已經實現了他過去很多年的夢想。
至於年齡?似乎在他們兩人之間從來都不是什麼問題。
降谷零有點好笑地發現,經歷了那麼多坎坷之後,自己最大的心願竟然只是能和奈奈生一起慢慢變老。
好像僅僅是這樣,就已經足夠讓他滿足了。
*
自從那次看完房子之後,奈奈生就一直心神不定。
好像,也是時候該考慮結婚的事情了。
她倒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快結婚,可是一想到零就覺得很不忍。
畢竟,過了今年三月的生日之後他就三十歲了。雖說他們倆都沒有什麼這方面的包袱,比如多少歲一定要成家立業之類的,可是別人也許會這麼想呢?
奈奈生想到平時在網上看到的閑言碎語,心裡更加胡思亂想起來。
對她來說根本是雞毛蒜皮無關緊要的事,放在零身上好像一下就變得難以忍受。
尤其是想到他等待自己的那五年,奈奈生就更痛心。
反正他們也不存在見家長的問題,要不,就和零求個婚?
她開始琢磨著找一個合適的時間點提一下這件事。
降谷零回家時,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蹲在陽台發呆。
奈奈生背對他,托腮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手上完全是無意識地有一下沒一下揪著零養的那盆花的花葉,已經快給它薅禿了。
一旁的哈羅乖乖坐著陪著她,回頭見到降谷零回來了,尾巴立刻搖起來,拍在地面上發出有規律的吧噠吧噠聲。
「我的花惹到你了嗎?」降谷零走到奈奈生身後,彎腰去看自己的花,好笑地問。
奈奈生頭上突然多了一大片陰影,茫然抬頭:「你回來了?我在澆花呢……」
「澆花?」降谷零挑眉。
「呃。」奈奈生看著自己手上的草葉,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趕忙起身,低著頭老老實實認錯,「對不起,我剛剛在想事情。」
「沒事,沒有怪你。」降谷零摸了下她的腦袋,余光注意到腳邊的白色影子。
一旁的哈羅繞來繞去,對著這個嗷一聲,又對著那個嗷一聲。降谷零於是半蹲下身去摸了摸它:「今天和姐姐在家開心嗎哈羅?」
「汪!」
自從被兩人收養之後,這只白色小狗就有了一個非常正式的名字——降谷哈羅。
其實本來只要有名字就可以了,但寵物醫院必須要填上一位家長的姓氏作區分,所以才有了降谷哈羅這個不倫不類的名字。
奈奈生對於填的是降谷零的姓這件事毫無意見,甚至還對哈羅表示了恭喜:「畢竟,如果是當烏丸家的狗就太不幸了。」
降谷零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腦袋,「別亂說。」
「烏丸蓮耶是烏丸蓮耶,你是你,不會因為烏丸這個姓而有任何改變。你如果願意的話,隨便給自己改一個姓也可以。」降谷零皺著眉,「如果你想改姓山田,然後讓哈羅變成山田哈羅也無所謂,姓氏代表不了什麼。」
降谷零知道她心裡始終存在芥蒂,所以很難得地認真和她談起這個話題,「所以不要因為烏丸這個姓就覺得自己髒了或者怎樣,奈奈生,你從來都沒有被他們束縛過。」
……奈奈生結束回憶,忍不住低頭笑笑。
如果「山田」可以,那「降谷」當然也可以。
至少在零說出那樣的話之後,她心中就真的沒什麼好介意的了。
「今天去找教授還順利嗎?」降谷零忽然問。
他看著她這一身,眯了下眼。
奈奈生穿著黑色的西裝裙,剪裁合體,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曲線——是為了面試准備的非常正經的一身打扮。
她很少穿成這樣,哪怕是之前作為七海明裡去學校時,穿的也都是更休閑一些的西裝。降谷零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包裹得嚴嚴實實,像是藏了驚喜的禮物盒,反而更讓人迫不及待地想一點點將她拆開。
「超級順利。」提起這個,奈奈生一下精神起來,「我今天和那位東都大學的心理學教授聊得很不錯,她讓我好好准備申請材料。只要我語言成績過關,希望應該很大。」
當初她離開美國時是在秋季學期的期末考全部結束之後,奈奈生雖然原本預計是在來年春季畢業,但學分其實已經修夠了,所以回到日本之後沒多久她就在線上申請了畢業。
現在終於空閑下來,她又忽然有了考修士的想法。她英文成績不錯,直接申請名校的英文項目可以免去參加筆試的麻煩,只是需要准備研究計劃書、推薦信還有一些英語考試。
所以現在他們家裡到處堆滿了奈奈生的復習材料,降谷零甚至還專門騰出了一張桌子給她備考。
奈奈生興致勃勃地講著今天和教授交流的過程,降谷零就笑著聽她說。
她說到一半忽然停下,盯著他胸口的領帶:「你今天戴的是這條領帶啊?」
那是她送的禮物。
准確來說,是生日禮物——
也就是奈奈生在被綁架那一天挑了半天、最後卻不幸忘在了園子那裡、害得她只能以身抵債的那一條。
降谷零嗯了聲。
「本來是生日禮物的。」奈奈生絮絮叨叨,「結果遲了那麼久才想起來從園子那兒拿回來。」
「因為你送了我更好的。」降谷零親了她一下。
奈奈生臉上躥起熱度,後退半步,抵在了她復習用的那張桌邊。
這張桌子和身上的衣服提醒了她,「我們好像在搞辦公室戀情哦。」
降谷零挑了下眉,「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
奈奈生嘿嘿笑。在他面前裝都不裝,靠坐在桌邊,用被絲.襪包裹的足尖去勾他小腿,「想一些刺.激的事情。」
辦公室戀情,不是很刺.激嗎?
還沒有進入過職場的奈奈生完全用學生的腦回路在想。
降谷零把領帶慢條斯理解下來,攥在手裡,兩手撐著桌面,把她圈在自己面前的一小片空間裡,低頭去吻她。
「吃飯了嗎?」他忽然換了話題,探進外套紐扣間的縫隙,隔著襯衫摸了摸她的肚子。
指尖上的熱度明明白白傳遞過來,奈奈生覺得不太對勁,還是老實點頭,「吃了。」
「那就好……」
降谷零低頭,舌.尖解開領口最上一顆紐扣,露出藏在下面形狀漂亮的鎖骨。溫熱的鼻息掃過,激起細小顫栗。
他不緊不慢地做完這些才接上剛才的話:
「怕你中途沒力氣。」
奈奈生眨眨眼,降谷零正好抬頭,對著她彎起那雙好看的眼睛。
清湛的眼底有莫名的情緒在蔓延。
「你怎麼做到用舌頭解開的?」奈奈生從脖頸到耳尖都漫起血色,不敢置信地問。
降谷零從學習資料中撥出一片地方,抱她在桌上坐好,隨口答,「練出來的?」
奈奈生:「???」
降谷零笑了下,拿起領帶覆在她眼睛上,冰涼柔軟的布料蹭到皮膚時奈奈生下意識閉上眼。
一片黑暗中她感覺到降谷零的靠近,湊在她耳邊,用低沉繾綣的嗓音問她,「女朋友,想做一點刺.激的事情嗎?」
第115章 日常·三
一轉眼, 正月已經過去。
奈奈生每天除了鍛煉就是學習,空閑時間逗逗哈羅,偶爾也會和宮野志保她們出門逛街, 生活過得規律又安逸。
降谷零忙著工作, 難得才休假, 挑了個周五把伊達航給的那兩張游樂園的套票放在奈奈生桌上。
後者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捂著耳朵閉眼睛背單詞。一個詞連音帶義念五遍, 壓低聲音嘀嘀咕咕像在念經,降谷零記得自己好像只在小學的時候用過這種背誦方法。
他瞥了眼桌上的材料,發現她刷題進度倒是還挺快,正確率也高。
「明天有時間嗎?」他等著奈奈生復習完最後幾個單詞,然後才問。
奈奈生睜開眼,看見那兩張票時眼睛立刻亮了,「你終於有假期了嗎?」
「嗯。」降谷零笑笑, 「去約會嗎?」
「當然要去!!」
奈奈生推開單詞本, 興高采烈地撲過來摟他,降谷零順手接住整個人撲到他懷裡的姑娘,臉上浮現笑意,在她額頭上吻了下,「先吃晚飯。」
*
兩人第二天起了個大早,照舊帶著哈羅出去跑了一圈, 然後把它送到提前定好的寵物旅館,這才開車出發。
伊達航給的票剛好是降谷零高中時打工過的那一家游樂場。那裡近兩年翻修過一次,至今依然是東京周邊人氣最高的游樂園之一,一到周末, 到處都是帶孩子的家長和約會的年輕情侶。
檢票入園後, 奈奈生立刻拽著他一路小跑著去穿越仙境那裡排隊。
當初游樂園出事的時候, 那個嫌犯負責的就是這個過山車。她當時在游戲裡瞥到就覺得眼饞,現在終於有機會過來,當然第一個就拉著降谷零去了。
過山車總是最受歡迎的項目,開園沒多久就會開始排隊,所以奈奈生才這麼著急。
可惜,因為要送哈羅去寄養,他們入園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穿越仙境早就排起長龍。奈奈生興衝衝趕來,見狀也只好排到隊伍最末尾,發出失望的一聲嘆息。
快入春了,今天溫度剛好,明媚的陽光照在人身上還有幾分暖意。
降谷零被她抱著胳膊一路半拖半拽地帶過來,看著前面黑壓壓的隊伍,也無奈,「好像要排很久,也快中午了,我去買點吃的?」
「好。」
奈奈生留在原地排隊,等了一會兒,遠遠望見降谷零拿著兩個熱狗和一杯飲料在往回走。
隊伍比剛才前進了不少,奈奈生怕他找不到自己,正想揮手示意一下,就見到他被兩個年輕姑娘攔下了。
那兩個姑娘手裡拿著手機,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面帶緊張地和降谷零說著什麼。
奈奈生挑了下眉。
之前他還以安室透身份待在波洛時,奈奈生就沒少撞見這種場面,於是一看就明白過來——零又被搭訕了。
「安室透」待人接物都很周全,有時候直到笑眯眯地把別人哄走時,對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拒絕了這件事。
但那是在波洛,以安室透的身份。
安室透是單身,降谷零可不是。
奈奈生鼓起臉頰,打定主意,但凡零拒絕得慢一點點她就要立刻蹦出去宣示主權。
她懷揣著小心思縮在隊伍裡探頭探腦,結果就見到降谷零突然越過兩個女孩子的肩膀,抬眸直直地朝她望過來。
兩人視線剛好對上,正在偷看的奈奈生被抓了個正著,愣了下,不明白零是怎麼一眼就看到她的。
降谷零對著她輕輕揚了下下巴,不知道說了什麼,那兩個女孩很快也跟著看向她,沒過多久就匆匆離開了。
等他回到隊伍,奈奈生先發制人:「你很受歡迎啊!」
降谷零把手裡的可樂和熱狗遞給她,看著她啊嗚一口咬下去,臉頰一鼓一鼓,還要倔強地睜著那雙亮亮的大眼睛瞪他,他忍著笑替奈奈生抹了下唇角的醬料。
奈奈生正疑惑他怎麼不接話,就聽到降谷零湊過去和她耳語,「剛剛隊伍最末尾那個男生一直在看你。」
奈奈生下意識要轉頭,被他用食指戳了下臉頰,只好停下動作。
「現在沒在看了。」
奈奈生把那一口熱狗咽下去,狐疑:「你騙我呢吧?不要轉移話題,剛才那兩個女孩子跟你說什麼了?」
「哦,問我要聯系方式。」降谷零很坦誠,「我說我女朋友會吃醋,她們就走了。」
奈奈生這才滿意,低頭去吸可樂了。
降谷零笑笑,轉頭瞥了眼隊末。
直到他回來時還在不甘心地探頭往這邊看的男生已經不見了,大概是看見剛剛的親密舉止終於死了心。降谷零眯了下眼,輕輕呵一聲,這才用紙巾不緊不慢地擦掉指腹的醬料。
*
下了過山車,奈奈生又拉他去別的地方。最後花了一整天時間,如願以償地實現了她從小到大對游樂園的所有想像。
吃到了樂園招牌火雞腿,面不改色地逛了鬼屋,在跳樓機下墜的前一秒牽了手,也在摩天輪最高處接了吻。
幾乎是一刻不歇地玩到天黑,奈奈生的游樂園之旅終於在旋轉茶杯那裡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由她掌舵,兩個人在裡面瘋狂轉成了一道幻覺,出來之後一個扶柱子一個扶膝蓋,沉默地背對彼此緩了五分鐘。
「你、你怎麼不攔我……」奈奈生臉色煞白,踉踉蹌蹌地摸到一張長椅上坐下。
第一受害者降谷零沉默地坐到她身邊,聞言飛過來一記譴責的眼刀,像在說「你怎麼好意思這麼問」。
奈奈生順著回憶了一下。
呃,他好像確實攔了來著。
「我可能沒聽到。」她干笑,癱在椅子上懶得動了,「剛好,休息一會兒……」
游樂園吉祥物之一的棕熊正好從他們面前慢吞吞地路過。
已經過了六點,現在應該是它一天中最後一次出來營業。
被一群小孩包圍著,它手裡抓著一大把氣球,正挨個分給他們。
降谷零當初干的也是同樣的工作,奈奈生於是多看了幾眼。
有一個小孩在拿到氣球之後發出一聲歡喜的尖叫,邁著小短腿高高興興地撲到了一旁一個女人的懷裡。那個顯然是她媽媽的女人彎下腰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她笑著說了句什麼,小女孩立刻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奈奈生看得有點入神,不自覺露出羨慕的神色。
「想要嗎?」降谷零注意到她的表情,跟著往那邊看。
雖然這麼問,但他也知道奈奈生想要的大概不是氣球。
「不用了。」
奈奈生果然搖搖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對牽著手離開的母女,收回目光。
她從來也沒有過真正的家人——盡管明美一直對她很好,可是中間畢竟還隔了一個宮野志保。
兩人不能經常見面。很多時候反而是奈奈生會主動承擔起責任,作為姐姐和志保相處,去照顧這個和她處境相同、又比她小了三歲的「妹妹」。
她在得到愛之前就先學會了付出,可有時候也會不可避免地想,那種被家人寵愛、被朋友環繞著長大的人生究竟是什麼樣的?
長大之後,奈奈生重新得到了許多,也漸漸過上了小時候日思夜想的生活,可是錯過的東西就是錯過了,早已經成為記憶中一片確鑿的遺憾。
對她來說,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降谷零也望向那對母女的背影,喉結動了動,開口時卻問,「晚上九點有煙火,想看嗎?」
煙火秀是游樂園的經典項目了,每個周六晚九點開始,從十幾年前起就一直是這樣。他在這裡打過工,自然對這個再清楚不過。
奈奈生嗯了聲,起身,「我先去趟洗手間。」
她整理好心情,從洗手間回來時看見降谷零正收起手機。
「工作?」
「嗯,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他起身牽她的手,「走吧,還有哪裡要逛的?」
兩人一直逛到八點半左右,降谷零看時間差不多了,讓奈奈生跟著他走。
他輕車熟路地帶著奈奈生,一路逆著趕去看煙火的人群走到魔法世界,最後停在那座城堡的背面。
這個時間很多游樂項目已經停止運行了。魔法世界作為兒童區,關閉時間比其他園區還要早,那些大型游樂設施沉默地佇立在黑暗中,被憧憧樹影遮擋著,只有一點路燈的光透過樹葉照過來。
「這裡看煙火看得更清楚,而且沒什麼人。」降谷零解釋。
他看了看表,又說:「晚飯沒吃飽,我再去買點東西墊墊肚子,回去路上還要開車。」
「好。」奈奈生打量著四周,還處於第一次見到夜晚的游樂場帶來的驚奇當中。
園區內游人寥寥,奈奈生在這個地方站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對小情侶牽著手從她身邊路過。
「明天沒課,今天要不要出去住?」
「你就跟你媽媽說去純子家了不就好了嗎?」
交談聲隱隱約約傳過來,那男生壓低了聲音在逗女朋友,他身旁的女孩子發出一陣陣羞澀的悶笑。奈奈生尷尬地讓開了一點,那對情侶很快消失在拐角。
她卻漸漸走神。
如果零上大學的時候,她也能像這樣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那個時候的他,是不是也很渴望和她一起出去呢?
是她讓零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奈奈生再一次產生這個念頭。
畢業之後的那五年,陷在漫長無望的等待裡,重要的人一個個離去,那個承諾過會永遠陪在身邊的人卻忽然不告而別,零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奈奈生只是想想,心裡就一陣酸澀。
她不該再讓他繼續等下去了。
降谷零去買東西花的時間有點久。魔法世界這個點本來就沒有什麼餐飲店開著,奈奈生走到路口看了看,四周沒什麼人,也不見降谷零的身影。
眼看煙火表演就快開始了,奈奈生干脆掏出手機打了過去。
鈴聲是從身後響起的。
她下意識回頭,整個人頓住,然後不敢置信地揉了下眼睛。
戴著高禮帽的貓咪先生站在路燈下,憨態可掬地對她鞠了個躬。
行的是再標准不過的紳士禮。
他背後是滿天繁星和溫柔流淌的月色,人群喧囂已經遠去,四周空曠而安靜。降谷零的嗓音被頭套悶著,音色略微改變,卻依舊好聽,含著笑叫了聲她的名字。
奈奈生慢慢回過神,笑得眉眼彎彎,朝著他大步走過去,又變成跑的,最後停在他身前。
「你從哪借來的這套衣服?」
「當年的主管還在,我聯系了他,他說等魔法世界閉園之後可以借給我。」降谷零解釋過,然後才輕咳一聲,撿起人設,「這不是衣服,請注意你的用詞。」
奈奈生歪了歪頭,跟著他一起幼稚回去,「可是貓咪先生不會說話。又是一日限定的魔法?」
降谷零一本正經,「不是,貓咪先生只對奈奈生小朋友說話——」
「是一輩子也不會失效的限定魔法。」
他說話的語氣真的像在哄小孩,溫柔且耐心。
奈奈生不好意思地低頭,撥拉了一下頭發,低聲笑出來,「奈奈生小朋友?好奇怪。」
從來也沒人用這樣的語氣哄過她。
奈奈生並不習慣,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站在那裡顯得有些局促,帶著小心翼翼的歡喜。
面前的貓咪先生不再接話,抬起貓爪摸了摸她的頭。
隔著毛茸茸的手套也能感受到那只手溫暖的力度。
降谷零其實不確定這麼做會不會讓奈奈生開心,他只是單純覺得,別人有的,奈奈生也應該要有才對。哪怕是遲了這麼多年……如果有機會,他還是想替她補上。
奈奈生摸著額頭,只知道笑了。
「零,我有件事想跟你說。」她終於開口時,聲音柔軟得不可思議,「你記不記得我在這裡許下過一個承諾?我說我會永遠陪伴你。」
降谷零猜到什麼,動了下。
奈奈生深呼吸一口氣,「所以,我們要不結……」
她剛鼓起勇氣說了半句,就被一只貓爪子閃電般捂住了。
「唔,好唔好……」
好不容易口齒不清地說完最後半句,奈奈生自己先懵了。
這是求婚誒?
捂她嘴是什麼意思?!
降谷零也頓了一下,開口時比她還不敢相信,「等等……」
「?」
他悶悶的聲音從頭套裡傳出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挫敗,「為什麼偏偏選這種時候啊你……」
奈奈生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降谷零僵在原地許久,最後認命地背過身,鼓搗半天,竟然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一個戒指盒。
捧在毛絨絨的掌心裡,整只貓看起來蔫頭耷腦。
奈奈生震驚臉:「哪來的戒指?!」
「早就買好了,一直隨身帶著。」降谷零抓狂,因為實在太出乎意料,平日的穩重消失不見,聽起來像是變回了十八歲穿著厚重玩偶服站在這裡的那個少年,「早知道你會在今天說,我至少要准備一下……」
奈奈生懂了。
她本來就是突然起意,自己都沒准備戒指,怎麼可能提醒降谷零去提前准備。
想了想,她突然覺得自己也挺不靠譜的。
戒指都沒有,還想跟人家求婚。
奈奈生咳了一聲,安慰:「我覺得貓咪先生就挺好的,我很喜歡。」
降谷零頂著那個又大又笨拙的貓咪頭套,悶聲悶氣:「以後每次想起求婚的場面,想到的都是一只三頭身的貓咪玩偶——你真覺得這樣挺好?」
奈奈生:「呃……」
「……」
降谷零嘆氣,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算了。
說好的順其自然。
他重新抬頭,攥緊了手裡那個盒子,久違的因為緊張而心跳錯了拍。
「奈奈生。」他深呼吸,慢慢開口,「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彌補你過去所有的遺憾。」
「讓我來替代那些在你生命裡缺席的人來愛你。」
如果之前從沒有人這樣愛過她,那就由他來愛她。
「奈奈生……」
降谷零壓低了聲音,鄭重地叫她名字,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你願意嫁給我嗎?」
奈奈生聽見自己的心髒一下下跳得又快又沉,好像下一秒就要炸開,喉嚨梗住,很艱難很艱難才忍住澀意。
她聽見自己點頭說「願意」,聲音軟得不像是她的。
降谷零驀地放松下來,笑了笑,低頭,用他的貓爪子略顯笨拙地替她將戒指戴上。
是一枚素雅的銀戒,並不過分高調,卻在細節處充滿設計感,零的審美永遠令人放心。
「你真的很會挑時機……」戴戒指時他看著自己的動作,失笑。柔聲和她打起商量,半哄半逗,並不認真,「下次能不能提前給男朋友一點准備時間,嗯?」
「沒有下次了。」奈奈生看著自己的戒指,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很得意,「也不是男朋友了!」
降谷零一噎,但很快跟著笑起來。
「可惜,穿著布偶裝就沒辦法接吻了。」她很快又覺得有點遺憾,「也沒有辦法給你戴戒指。」
貓咪先生聞言,腦袋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她仿佛能感受到從中探出的哀怨的視線。
仿佛在問,這都要怪誰?
奈奈生左看右看,裝作沒看到。
「別看了,還有禮物給你。」降谷零說,藏在身後的另一只手伸了出來。
奈奈生其實早就注意到他手裡拿著什麼,畢竟那是藏不住的東西。
游樂園的貓咪先生除了要陪小孩子玩以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分發氣球。白天從他們身邊路過的棕熊就拿著一大捧五顏六色的氣球,此時降谷零手裡卻只有孤伶伶的一個。
唯一一個氣球,是送給她的。
奈奈生仰頭看著飄在夜空中的紅氣球,感受到心髒跳得雀躍,又有點恍惚。
降谷零的嗓音溫柔繾綣,像跨越多年時光,對著當初那個年幼的奈奈生半蹲下身,將只屬於她的紅氣球送給她。
他說,這是給全天下最勇敢、最堅強的小朋友的獎勵。
謝謝你平安無事地長大——
既沒有被寂寞和恐懼打倒,也沒有被利益與黑暗引誘,變得美好又堅韌。來到我的身邊,成為照亮我的那一束光。
第一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點亮了魔法世界那座粉藍色的夢幻城堡。
奈奈生戴著她的戒指,攥緊了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只紅氣球,微微低頭屏住呼吸,貓咪先生湊過來,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像極了一場童話,美好得不真實。
煙花聲連綿不絕,降谷零的聲音卻清晰地在她耳邊響起。
一字一句,纏綿又溫存。
在說愛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