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杯奶茶
【暗戀一個人最難過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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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換了漂亮的衣服,被所有人稱贊了,只有他沒有反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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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告白失敗的時候吧?
3L
發現他有心上人的時候QWQ
4L
謝邀,當我意識到他和我不在一個次元的時候【大哭】
……
25L
當我發現我在暗戀的時候。
作為時下最熱鬧的女性感情向論壇,齊木慕斯的問題剛發出去不到十分鐘,底下就跳出幾十條回復。因為是匿名論壇,回復起來反而會變得膽子更大心情也更坦誠。
她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一圈,中短發蓬松混亂的貼著臉頰,手指戳了戳那行十分在意的回復。
【當我發現我在暗戀的時候。】
對,就是這種時候吧?原本以為只是普通好感——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所以就算有好感也很正常——
然後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是在暗戀。
說到底都要怪那個奇怪的夢。不管怎麼說,夢到和青梅竹馬發生關系真的很奇怪,因為太熟悉所以反而沒辦法接受突然變成了那種可以……的關系?
「煩死人啦!」
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齊木慕斯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干脆把自己的臉也埋進枕頭裡。
直到被枕頭悶得有點呼吸困難了,齊木慕斯才把憋紅的臉從枕頭裡抬起來,下巴壓在軟綿綿的枕頭上。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感覺耳朵很燙,臉也很燙。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齊木慕斯毫不意外的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眼底明顯的黑眼圈。她湊近鏡子,用手扒拉眼皮,復又嘆氣。
齊木爸爸假裝穩重的抖了抖自己手裡,拿反掉的報紙,試圖為寶貝女兒排憂解難:「阿慕,最近有心事嗎?」
齊木慕斯沒有理他,用腳把桌子底下的體重秤勾出來,小心翼翼的站上去。
方塊形狀的電子屏上數字跳動,迅速的飆上90,93,然後停在97。她倒吸一口氣,不信邪,脫了自己的外套和拖鞋重新站上去。
96.5。
「……」
毀滅吧,破爛世界。
齊木爸爸還在試圖展示自己家長的尊嚴:「如果有煩惱的話一定要和爸爸傾訴哦!爸爸會耐心的開導你,成為你成長道路上的引路燈……」
齊木慕斯拎起自己的書包:「我去上學了,媽媽再見。」
「唉?不吃早飯了嗎?」
「我到學校買面包吃——」
在她走到門口換鞋的時候,齊木爸爸終於繃不住姿態,追問:「爸爸呢?不和爸爸再見嗎?離別之前的擁抱呢?還有這麼快離開爸爸,阿慕就不會……」
回應老父親的,是門被輕飄飄帶上。齊木爸爸捂住了自己心口,悲從心來:「這、這就是青春期的女兒嗎?嗚嗚嗚媽媽我感覺我的心髒好痛哦——」
開門的瞬間,外面的冷空氣撲面而來。齊木慕斯抿了抿唇,裹緊自己的外套。
院子裡的積雪被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積雪面上反射著明亮刺眼的光,像鋪滿一地的反光板。她冷得把手縮進袖子裡,走向院門口。
雖然是冬天,但『冷』這種東西好像和虎杖悠仁無關一樣,他還是穿著夏天的那件連帽衫,一只手扶著自行車的車把手,一只手扯著自己的書包帶子。
快行幾步走到虎杖悠仁旁邊,齊木慕斯壓了壓自己的裙角,踮腳坐上自行車。
自行車行在打掃干淨的馬路邊緣,平緩的坡道起伏很小,虎杖悠仁坐在前面時可以擋掉大部分的寒風。他的聲音混雜在風裡,但是傳到齊木慕斯耳朵裡時卻很清楚。
「阿慕吃早飯了嗎?」
「吃過了。」
「真的嗎?」
「……好好看路。」
「好的!沒有問題!」
齊木慕斯面無表情的抓緊了對方的衣角,略微低著頭,更努力的把自己縮在虎杖悠仁身後。
今年冬天太冷了——她這樣想著。
道路兩邊的櫻花還沒有到要開放的季節,黑色醜陋的樹枝光禿禿的舒展著,上面壓一層蒼白的雪,和蒼白晴朗的天空很配。
自行車駛出住宅區後,越靠近學校就越熱鬧,商鋪,小店,推著賣早點的攤子。食物的香氣很暖和的糅雜在空氣裡,齊木慕斯小幅度的聳了聳鼻尖,又皺起眉。
這條街道,就算是閉上眼睛她也知道怎麼走。她和虎杖悠仁在附近住了多久,就從這條路走過多少個日夜。
她捏起虎杖悠仁衛衣外層的一角,疊起來,又捏起,重疊,像層層的扇面那樣。直到虎杖悠仁剎車,慕斯因為慣性而往前傾了傾,撞到少年堅實的後背。
被她捏起的重重疊疊的衣角瞬間散開,變成皺巴巴的一團,塞在慕斯手心。
像她亂糟糟的,理不出來頭緒,奇怪又擰巴的小心思。
虎杖悠仁回頭,提醒她:「阿慕,學校到了。」
慕斯跳下來,理了理自己的裙角,臉上沒什麼表情,很冷淡,又鎮定的。她瞥了一眼虎杖悠仁皺巴巴的衣角,虎杖悠仁好像沒有注意——又或者注意到了,但是不在意。
畢竟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抓皺衣服什麼的。
根本沒什麼好在意的。更不可能……聯系到是對方心底奇怪的小情緒吧?
虎杖悠仁去停車,慕斯就在車棚外面等他。因為是從小到大都做的事情,所以完全不覺得是在曖昧或者有期待之類的心情——因為是習慣。
不一會兒虎杖悠仁從後面跑過來,拍了下慕斯的肩膀:「我好啦——這個給你。」
他笑容燦爛,將包裝未拆的甜甜圈和藍莓酸奶遞給慕斯。
地面殘余的積雪被蒼白陽光照得反光,返上來的光又照亮了虎杖悠仁的笑臉,他笑起來就好像冬天已經結束了。
慕斯遲緩了幾秒,把臉扭開:「我吃過了……」
肚子很不合時宜的發出聲音,慕斯陷入沉默。虎杖悠仁小幅度的抖了抖肩膀,但是很給面子的沒有笑出聲。
慕斯皺眉,抬起頭盯著虎杖悠仁的側臉:「你笑了。」
虎杖悠仁打了個激靈,無意識的挺直脊背,像被老師點名的好孩子一樣,舉起手:「報告!絕對沒有!」
慕斯不語,繼續盯著他。
虎杖悠仁遲疑的,視線左右晃動。慕斯抬手,被凍得冷冰冰的手一捏虎杖悠仁後脖頸,少年粉色的短發戳到她手背上。
虎杖悠仁被捏得一激靈,能躲開的,但是沒有躲。他垂著腦袋,有點可憐兮兮的坦白:「……笑了兩秒鐘。」
「非常抱歉!我會寫檢討的!!」
慕斯:「……這種事情就不用寫檢討了吧?搞得好像我在校園欺凌你一樣。」
習慣性的吐槽完,她從竹馬手中接過甜甜圈和酸奶。
虎杖悠仁松了口氣,抬手摸摸自己被慕斯捏過的脖頸,那裡好像還殘余著一點對方手指冰冷又柔軟的觸感。他道:「今年冬天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啊?」
「你不喜歡冬天嗎?」
「倒也不是啦……因為冬天過去我們就升高中了,我想快點成為高中生!」
「……笨蛋,當高中生和當初中生一樣都很沒意思的。」
第2章 兩杯奶茶
雖然很煩,但是甜甜圈很好吃。
上午兩節都是英語課,慕斯悄悄用豎起的書本遮擋著,喝酸奶。
藍莓味的酸奶喝起來有點奇怪,慕斯覺得大概是因為這是虎杖悠仁第一次給自己帶這種口味的原因。以前都是帶草莓牛奶的。
因為是小賣部的新品嗎?
吸管裡已經吸不上酸奶了,慕斯板著臉咬住吸管,眼神從英語書飄蕩到酸奶盒子上:……好想把蓋子揭開舔一下。
但是現在揭開蓋子應該會被發現。
就算是優等生,上課偷吃東西也很有可能挨罵。她不想挨罵來著。
但是距離下課還有半小時。
……好煩。
「阿慕,阿慕——」
隔壁桌的有馬一花小聲提醒她:「老師在看你。」
慕斯把酸奶盒子塞進課桌裡,假裝很認真的看起了英語書。英語老師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滿意的把視線移開。
下課鈴響,慕斯把英語書壓在胳膊底下,墊著趴在課桌上。有馬一花擔心的看著她:「你不舒服嗎?」
慕斯:「不,只是想舔酸奶蓋子。」
有馬一花:「……啊?」
慕斯懨懨的,把酸奶盒子從抽屜裡拿出來,道:「你看,這是我早上喝的酸奶。因為沒有在喝完它的第一時間把蓋子舔干淨,它現在已經難過得不好吃了。」
有馬一花無奈,笑了笑:「難道不是因為你現在不想吃了嗎?」
慕斯小聲反駁:「才沒有!我對食物是百分百尊重的。說到食物……好餓,想吃小賣部新出的巧克力草莓派。」
她按了按自己的肚子,隔著厚厚的外套,也摸不出肚子上的肉多不多。在猶豫要不要把手伸進去這件事情上——慕斯思考了三秒鐘,覺得還是算了。
因為手太冷了,伸進去絕對會很冰很冰的。
有馬一花體貼的建議:「那我們大課間的時候去小賣部買甜點嗎?」
慕斯仍舊是那張不苟言笑的臉,說著最懶散沒有動力的話:「一花,你清醒一點,我們根本擠不進去。」
大課間正好是小賣部最擁擠的時候。慕斯對自己的體育課成績非常有自知之明。
和過於優秀的兩個哥哥相比,她完全是正常偏弱的類型——為此,終於如願以償得到了普通可愛的女兒的齊木爸爸,高興得擺了三天酒宴。
有馬一花思索片刻,目光飄向教室後面,那裡有一群男生聚著在商量下午去占籃球場的事情。她道:「阿慕可以拜托虎杖君幫忙吧?你們明明是青梅竹馬來著——」
慕斯心跳驟停。
當然,不是真的心跳停了。而是突然的,從別人口中說出了肯定自己和虎杖悠仁關系非同一般的話語時,慕斯有種心髒在罷工,血液在蹦迪的錯覺。
但表面上,她還是沒什麼表情的趴在桌子上。
片刻的情緒過去,慕斯用黑色自動筆在酸奶盒子上畫了個『×』,道:「可是我最近胖了,嗯……甜品什麼的,還是少吃一點比較好。」
她自我肯定了一遍這套說辭。比起是解釋給有馬一花聽,倒更像是為了說服她自己。
有馬一花覺得很奇怪。
但是很快上課鈴又響,她們的話題不得不中斷。慕斯心底反而松了一口氣。
總之,不用和其他人討論虎杖悠仁,真的是太好了。
英語老師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集中精神。她情緒很飽滿的,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單詞:「crash——」
「crash,近年來,也可以用於人們想要短期內完成一件事。比如說,crash diet,短期內減肥——」
……
慕斯做筆記的手一頓。她覺得老師的話似乎像是某種暗示,但是轉念一想,老師好像也不可能跑到自己家偷看自己的體重表。
她單手支著臉頰,目光悄悄往後,瞥向後排——虎杖悠仁就坐在後排。
他個子高,在同班同學裡高得甚至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坐著的時候背總是挺得很直,總之是非常好學生的樣子。
冬天沒有陰雲的時候,任何一個角落都變得比平時更加明亮,這份明亮也關照到了虎杖悠仁身上。
比如說他櫻粉色的短發,比如說他轉折明顯的下顎線,比如說他明顯的喉結……
亮堂堂的鋪展開,坦然到了有點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地步。
忽然間虎杖悠仁看過來,兩人目光對上。
慕斯愣了下,但又理直氣壯而面無表情的繼續盯著——虎杖悠仁有點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慕斯沒有懂他是什麼意思,於是也疑惑的小幅度皺起眉。虎杖悠仁又指了指自己的課桌桌洞,慕斯瞬間明白了。
她皺了皺臉,把頭轉回去。
虎杖悠仁一頭霧水,揉了揉自己的脖頸,困惑的思索起來。
隔壁桌的梓川咲太側目,聲音壓低,好奇的問:「虎杖,你在比劃什麼?」
虎杖悠仁笑容燦爛坦蕩:「剛剛阿慕找我要吃的,我問她要吃什麼,我看看我桌子裡有沒有。」
梓川咲太:「……你和齊木同學在談戀愛嗎?」
虎杖悠仁非常肯定:「沒有啊。」
梓川咲太沉默片刻,嘆了口氣:「啊,好難理解。」
虎杖悠仁:「嗯?」
梓川咲太:「不,沒什麼,我自言自語而已。請虎杖同學繼續保持這個狀態就好了。」
虎杖悠仁覺得很奇怪,並且有點介意。
中午放學,慕斯把書本胡亂塞進書包裡,空著兩手走到虎杖悠仁桌邊。虎杖悠仁已經把便當盒拿了出來:「要在天台吃嗎?還是去花壇那裡?」
慕斯還是那副無精打采的表情,手縮在袖子,懶洋洋的:「去花壇吧。」
天台好高,會有風。
而且要爬樓。
虎杖悠仁連理由都不問,拎起兩人份的便當,和慕斯一起去操場花壇吃午飯。
吃午飯這種事情一般是小團體互相綁定的。常見規模是兩到五個左右的好朋友;但是對於虎杖悠仁和齊木慕斯而言,並非如此。
從有記憶起,只要是在學校裡,他們就是一起吃午飯的。因為太經常一起吃飯了,就好像妹妹和哥哥一起吃飯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樣,完全不覺得曖昧或者這是情侶該做的事情。
完全沒有這種覺悟。
至少在一周之前,慕斯是沒有這種覺悟的。
她看著虎杖悠仁從書包裡拿出干淨的小毯子鋪在地上,放上軟墊,然後擦干淨花壇邊緣,把便當盒子擺開。一直在這種事情裡只擔當吃飯角色的慕斯,終於有了一點小小的覺悟。
她思索片刻,艱難的從中挑出一個自己覺得應該很好完成的任務:「我說,毯子……下次我來帶吧?」
虎杖悠仁拿出干淨的筷子遞給慕斯,自然也看見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小幅度皺起的眉。他茫然,下意識的反問:「可是會增加書包重量,你沒問題嗎?」
慕斯剛想說應該也沒有那麼重。
但是她低頭看見那張厚實的,上面印著櫻桃小丸子的毯子,話到嘴邊,謹慎的改成:「……這張毯子有多重?」
虎杖悠仁:「大概有我們所有主課課本加起來再乘以2的重量吧?」
慕斯沉默。她覺得這份工作自己可能也不太好勝任。
搞不好就算自己堅持要帶了,最後幫忙拎書包的人也是虎杖。
虎杖悠仁打開便當盒:「今天午飯有金槍魚蛋黃醬壽司!」
慕斯鎮定的接過筷子,假裝無事發生。
……竹馬這該死的女子力!!
第3章 三杯奶茶
坐在軟綿綿的墊子上,慕斯打開自己飯盒——午飯是炸蝦和蔬菜豬肉卷,裡面還放了裝飾用的小番茄。
她盯著切塊的蔬菜豬肉卷,沉思。
虎杖悠仁把自己飯盒裡的金槍魚蛋黃醬壽司拿了兩個放在慕斯飯盒裡,慕斯迅速把蔬菜豬肉卷夾給他,然後松了一口氣。
不用吃蔬菜豬肉卷,太好了。
虎杖悠仁提醒:「還有洋蔥圈。」
慕斯用筷子撥開炸蝦,果然看見底下鋪了一層洋蔥圈。她嘴角往下壓了壓,飛快的把洋蔥圈也夾給虎杖悠仁。
夾完菜後,慕斯想了想,補充一句:「如果媽媽問你的話……」
虎杖悠仁:「我知道,如果阿姨問起來的話,就說阿慕你全部吃掉了!」
慕斯:「……」
虎杖悠仁察覺到她不同於往日的沉默,猶豫:「今天要換個回復嗎?」
慕斯咬著飯團,含糊道:「不用。」
這該死的默契。
搞得她想做點什麼都顯得很奇怪——他們真的只是青梅竹馬而不是雙胞胎什麼的嗎?
「那個……爺爺,身體好點了嗎?」
「還是老樣子,不算好也不算壞吧?不過我今天放學之後打算去醫院裡照看他,阿慕你——」
「我跟你一起去!」
下意識的就脫口而出了。說完之後,慕斯又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急切了——她掩飾性的咬了一大口飯團,臉頰一側因為咀嚼的動作而鼓起,面無表情,聲音含糊的補充:「我也,很久沒有見到爺爺了。」
嗯,沒錯,就是這樣!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看著慕斯。慕斯察覺到竹馬的目光了,她咀嚼的動作有些緊張的加快,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把食物咽下去後,慕斯不自覺舔了舔唇,干冷的唇和濕熱的舌尖一滾,潤澤,柔軟。她側目,與虎杖悠仁視線對上——虎杖悠仁下意識露出個笑臉,卻被慕斯用冷冰冰的手指一按脖頸。
他脖子上被凍出一層雞皮疙瘩:「噫!」
慕斯面無表情:「把臉轉過去,不准看我。」
虎杖悠仁:「噯?為什……」
「不准問!」
「好吧。」
他乖乖把頭轉過去了,仍舊自顧自的和慕斯說話:「阿慕你手好冷啊。」
慕斯用手指尖托著飯團,道:「因為天氣本來就很冷。」
……
下午課少,放學也早。慕斯和虎杖悠仁都是放學社一員,下課鈴打完他們就收拾書包出校了——虎杖悠仁去推自行車出來,慕斯熟練的坐上後座。
臨近傍晚,明明天上還掛著太陽,但空氣中卻無處不在的充斥著寒氣。
天空是蒼白的藍,低沉的壓下來,距離地面前所未有的近。
慕斯閉著眼睛,眼皮都擋不住頭頂蒼白的光。她想了想,勉強自己把手從溫暖的袖子裡伸出來,扒拉出虎杖的上衣帽子,蓋在自己頭頂。
虎杖悠仁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阿慕?」
慕斯額頭抵著少年寬厚的背,下巴和嘴唇都埋在衣領裡,聲音悶悶的:「借你帽子,遮一下光。」
虎杖悠仁自然是不介意的。他甚至樂呵呵的給慕斯提了另外一個好主意:「怕冷的話你可以把手放進我口袋裡,我肚子超級暖和的!」
語氣帶著少年活潑的得意。
慕斯閉著眼睛,手伸出袖口,凍得指尖一哆嗦,摸索著,塞進虎杖悠仁連帽衫的上衣口袋裡。
確實很暖和,有種把手放到了暖風機面前的感覺。
面前是被連帽衫和帽子構架的角所造出來的昏暗空間,呼吸把這一片昏暗的空氣捂得很暖和,手也是暖暖的。
慕斯有點困。她小幅度的蜷縮起膝蓋,悶聲:「想眯一會。」
聲音太小了,慕斯不知道虎杖悠仁有沒有聽見。
大概是聽見了吧?
自行車停在醫院的停車棚裡。
虎杖悠仁聳了聳肩,試圖叫醒趴在自己背上的青梅:「阿慕?」
沒有反應。
虎杖悠仁有點為難,略微轉過頭,手隔著自己連帽衫的帽子,摸了摸對方的腦袋:「阿慕?」
懶散黏糊的鼻音從帽子底下發出來。
環在腰上的手收得更緊,被捂暖了一些的手指隔著一層布料,陷入少年腹部明顯的肌肉裡。
虎杖悠仁一愣,頓覺臉上湧起熱意。他短暫的維持著姿勢,腦子空白數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像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突然意識到青梅和男生的差異。不不不——其實以前也有這種意識……畢竟阿慕體力很差,不管怎麼說也不會把她和男生朋友混淆——
但——
該如何去形容?
因為是青梅竹馬。
因為太熟悉了。
所以就算有了變化,也會因為習慣而忽視掉。不忽視掉的話,青梅竹馬的關系就會出現裂痕吧?
怎麼可能拿看待女孩子的目光,去看待青梅竹馬呢?
舊的關系破裂掉之後,真的可以維系好新的關系嗎?
比起失敗的後果……最害怕的,還是因為尷尬而突然疏遠。失敗無所謂,失去才很可怕。
就好像害怕拔掉智齒一樣的心情。
明明留著會痛會吃不下飯,但想到要去拔牙的話——就會想著:下次吧。下次再說……還是不去了吧?
環在腰上的手松開,慕斯揉著眼睛下車。
虎杖悠仁松了口氣,感覺那顆智齒的隱痛安靜了下來。他臉上復又掛起燦爛的笑容,提醒慕斯:「阿慕,你頭發亂了。」
慕斯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小鏡子照了照,抬手整理亂掉的頭發。
應該是剛剛頂著虎杖悠仁帽子擋光的時候,被蹭亂的——慕斯這樣想著,隨意的用手指將亂翹的碎發梳理壓平。
兩人並行進入醫院,登記名字之後上樓去虎杖爺爺的病房探望。
醫院有電梯可以乘坐,慕斯懶得爬樓,拉著虎杖悠仁進入電梯。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的緣故,醫院裡人很少,電梯就慕斯和虎杖悠仁兩個人坐。
電梯門關上後,四面光滑的牆壁都可以照人。
慕斯盯著牆壁上的虎杖悠仁發呆。
盯了一會,她眯起眼,側目,抬頭:「你看我干什麼?」
虎杖悠仁慌張,又帶點茫然:「那個……你——頭發!後腦勺,有一撮頭發還翹著!」
第4章 四杯奶茶
虎杖悠仁試圖轉開視線,結果一轉頭就看見旁邊牆壁上倒影出來的齊木慕斯。
倒影裡的少女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一個探究的表情。他下意識的把腦袋往另外一個方向轉,結果在另外一堵牆壁上看見了另外一個齊木慕斯。
「……」
有種被阿慕包圍了的感覺。
齊木慕斯想說什麼的,但是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了。一個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姐姐推著小推車站在外面。
她不好給別人添麻煩,抓住虎杖悠仁的衣角把他拖出電梯間。
因為電梯突然到站,沒有說完的話題也就此打斷。虎杖悠仁稍微有點在意,但是齊木慕斯一直都沒有重新提起那個話題。
很奇怪的。明明他拒絕去深入思考,拒絕去回答的問題,卻因為慕斯突然不問了,他覺得想要追根究底,想要——想要被問得更清楚一點。
爺爺已經吃過醫院准備的晚飯了,看見虎杖悠仁和慕斯過來,他也很高興;不過主要對慕斯能來表現得比較高興,而面對虎杖,老人則刻意擺出了不耐煩的模樣,兩人聊天聊著聊著甚至還會吵起來。
簡直就像是小孩子一樣。
等到探望結束時外面的天都已經黑了。
晚上還有作業,明天也還要上課。兩個學生告別了爺爺,背起書包回家。只是等他們走到電梯面前時,卻發現電梯入口旁邊貼著故障通知。
慕斯愣了愣:「電梯壞了?」
虎杖悠仁貼過去,仔細看了看通知單:「啊,好像是電燈故障了。我們走樓梯?」
慕斯:「……也沒有別的路了吧?」
她遲疑的看向虎杖悠仁,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目光裡隱晦帶有幾分期盼。
齊木慕斯不想走路,尤其是背著書包走路。
兩人對視,虎杖悠仁眨了眨眼,忽然:「我背你?」
齊木慕斯果斷拒絕:「不要,被看見了很丟臉的。」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才不要被背著下樓!
虎杖悠仁繼續慫恿她:「樓梯間那邊沒什麼人——而且電梯這邊電燈故障了的話,樓梯間那邊的電燈也有可能故障了。」
如果是電燈故障,那就是沒有開燈的晚上的樓梯間。
這樣的路明顯對於慕斯這個夜盲而言,困難程度翻倍。她猶豫糾結了一會,開口:「先去看看。」
電梯和樓梯間電燈……應該不是一個線路吧?
慕斯就是抱著這樣的僥幸心理,想要過去看看的。事實證明還是虎杖悠仁的烏鴉嘴更勝一籌,因為樓梯的燈確實也壞了。
慕斯拍了拍感應燈開關,頭頂的燈不為所動。只有身後走廊的光還在撲過來,隱約照亮前面一小塊地。
虎杖悠仁已經主動半蹲下來,自覺性很強。
他小時候也經常這樣背著慕斯走夜路——小時候的習慣在長大後會莫名其妙的消失掉,然後又在某個時候突然的冒出來,毫無征兆的。
慕斯抿了抿唇,彎腰趴上虎杖悠仁的背,胳膊緊張的環緊他脖子。
虎杖悠仁確認慕斯上來後,才勾起她的膝蓋彎,慢慢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能感覺到耳邊的呼吸比平時更急促一點,他下意識安慰了一句:「我夜視力很好的,別害怕。」
「……我沒有害怕。」
「嗯嗯,沒有害怕沒有害怕。」
「……但是我有點冷。」
樓梯間裡響起了規律的腳步聲。走出走廊燈光可以照到的範圍之後,面前就變成了一片徹底無法視物的漆黑——慕斯閉上眼睛,臉頰貼著虎杖悠仁的後脖頸。
竹馬身上的溫度慣來都比她高。
滾燙得像夏日無所不在的太陽光,好像要把人灼傷。
靠太近了會不安會害怕,沒有了卻覺得要死掉了一樣。
六樓的樓梯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要爬得半死不活。但對於虎杖悠仁而言就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走到四樓的時候忽然阿慕貼了上來,軟軟的臉頰貼著他的後脖頸。
虎杖悠仁故作鎮定的繼續往下走,但實在很難忽視後脖頸上柔軟溫熱的觸感;和平時阿慕偶爾會做的,或告誡或單純表達情緒的捏後脖頸是完全不一樣的。
阿慕的手指總是很冰。
但是她的臉蛋卻又柔軟又暖和。
貼近之後,頭發也順應主人的動作垂下,粉色的頭發正好蹭過虎杖悠仁的下顎處。它們隨著虎杖悠仁的動作而小幅度的晃動,像刻意的,又無辜可愛,一下一下撩撥過去。
虎杖悠仁抿緊了唇,不自覺加快腳步。他腦子裡冒出很多不著邊際的想法,恍恍惚惚的想著:阿慕……頭發好像長長了。
以前沒有這麼長的。
好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突然某天,吃午飯的時候,她皺著眉撥弄自己臉頰邊的頭發,低聲抱怨:「老是吃到頭發。」
「下次找個時間剪掉好了。」
回憶突兀又自然的從腦海中跳出來,明明應該是之前的記憶了,但是突然回想起來,虎杖悠仁腦子裡的小青梅就像高清2K的慢動作電影一樣清晰。
好像還能清楚的記起她屈起手指撥開頭發時,凍紅的指尖。
「虎杖。」
虎杖悠仁瞬間從回憶裡驚醒:「啊?」
慕斯貼著他的後背,道:「我是不是重了?」
少女語氣平靜,虎杖悠仁無法從語氣裡判斷對方是心血來潮的問話,還是苦惱已久什麼的——他無意識的勾著阿慕腿彎,往上掂了掂:「沒有啊,還是很輕。」
沒有重。
好像是瘦了吧?
冬天穿著那麼多衣服,居然也才這點重量。說起來,阿慕確實吃飯也吃得很少,感覺自己一口氣可以吃完的飯,她扒拉幾口就飽了。
膝蓋……也好小。
他不自覺的,用手掌握了握慕斯的膝蓋,肯定道:「完全沒有胖,阿慕最近沒有好好吃飯嗎?感覺瘦了。」
慕斯:「……」
她捏了捏虎杖悠仁的後脖頸,用冷冰冰的手指。虎杖悠仁被捏得一聳肩,微妙感覺到了慕斯好像並不是很高興——但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慕斯聲音平靜:「到一樓了,放我下來。」
第5章 五杯奶茶
雖然樓梯燈出了一點問題,但是其他地方的燈似乎還能正常運轉。他們站在昏暗的樓梯出口,往前三四步,就是燈火通明的醫院大廳,幾個護士往來其間。
虎杖悠仁松開齊木慕斯的膝蓋彎,放她下來。
腳踏實地後有種微妙的不真實感。齊木慕斯不著痕跡的扭了扭自己的腳腕,感覺膝蓋彎似乎還有某種外力的殘留。
微妙的。
卻又存在感很強。
她把手揣進外套口袋裡,低垂眼睫:「回去吧。」
虎杖悠仁也有些心不在焉:「好。」
外面天氣還是很冷,冷到齊木慕斯根本沒有說話的欲望。虎杖悠仁把她送到家門口後,兩人告別——齊木慕斯回家,在玄關處脫了鞋:「我回來了——」
齊木爸爸:「這麼晚才回來?」
齊木慕斯:「陪虎杖去醫院看望他爺爺了。」
齊木媽媽很快就被這個話題吸引了注意力,問:「虎杖先生好點了嗎?」
齊木慕斯回憶了一下,對方還能中氣十足的和虎杖悠仁對罵,大概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她道:「看起來精神不錯。」
齊木媽媽嘆氣:「希望他能早點出院。不然悠仁那孩子總是一個人在家也太可憐了……啊對了!媽媽今天做了新的和果子點心哦!阿慕你等會吃完飯給悠仁送點過去吧?」
虎杖家就在齊木家隔壁,送東西很方便。還在上一年級的時候,齊木慕斯就經常自告奮勇送吃的去虎杖家——因為媽媽告訴她,住在隔壁的小鄰居爸爸媽媽都出遠門了,只有自己一個人和爺爺住,很可憐的。
齊木慕斯打開冰箱看了眼竹籃子裡的點心,糖霜甜蜜的氣息被凍得冷冽又濃厚。她從裡面捏出一塊粉紅色的點心塞進嘴裡,語氣含糊:「明天早上再給他也是一樣的。我今天好累,想早點休息了。」
齊木媽媽沒有多想,又叮囑了慕斯幾句,就放她上樓去了。
洗完澡縮進被窩裡,齊木慕斯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膝蓋——那種奇怪的外力殘留的感覺已經在熱水撫慰下消失了。
但是……好在意。
她裹進被子在床上滾了兩圈,又皺著眉抱緊自己的櫻桃小丸子玩偶,將下巴擱在玩偶軟綿綿的頭頂:到底是為什麼會這樣在意呢……
明明以前也有背過嘛!以前也——啊,上一次虎杖背自己是什麼時候來著?
慕斯的腦子卡機了兩三秒。她發覺自己無法回憶起特別細節的時間,因為她平時和虎杖悠仁的相處實在太多了。
因為共同記憶太多,反而沒辦法立刻記起想要記起的某個片段。
又做夢了。
夢裡倒是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夢,但奇怪的是——就算知道自己在做夢,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她看見四面低矮的黑色牆壁,旁邊有穿著古代衣服的少女在為她點燈。慕斯不明所以,但視角迷迷糊糊的就跟著往前走。
隱約聞到了香燭和血腥氣混合的味道。
穿過這條很長的走廊,來到了好像是地牢一般陰冷狹窄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材料制作的巨大籠子,外面是石綠色的,纏繞有黑色荊棘。
籠子周圍有很多高大的壇子,壇子甚至比慕斯自己都高。以慕斯的視角,看不見壇頂,也看不見壇子裡面是什麼。
籠子裡似乎不止一個人,應該是有很多人的。但是慕斯看不清他們的臉,甚至連他們身上的衣服,他們的體型,聲音,都是模模糊糊的。
只有一個人很清晰。
瘦高的,有著櫻粉色短發的少年。他蹲坐在角落,赤紅陰沉的眼瞳直勾勾看過來——他的四周沒有人,空出一塊空間,地面被血浸染成黑紅的顏色。
明明暗暗的燭火勾畫他深邃的輪廓,他赤裸的上身有黑色未完成的符文,還有很多新鮮的,舊的,傷口。鐐銬鎖著他的手腕和腳腕,他卻像獵人似的打量著慕斯。
慕斯被他盯得打了個哆嗦。
她覺得自己應該打個哆嗦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夢裡她的膽子變得很大,被那種可怕的眼神盯著,一點也不膽怯,甚至還有心情笑。
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帶著理所當然居高臨下的語氣:「那個,粉色頭發的那個,我要那個!」
「……小殿下,那個人太危險了,不是適合的——」
「閉嘴!小殿下就算是想要天上的太陽,你們也該想辦法去給她摘!而不是在這頂嘴!去把門打開,領人出來。」
……
背景音變得混亂起來,好像是有人在吵架。但是夢裡的『小殿下』似乎不太在乎那些爭吵,她像看著一個渴望很久的玩具那樣,饒有興趣的盯著籠子裡的少年。
那人也在看她。
不像是困獸看施暴者,更像是在看著某種新奇的,全新的事物。
他在看這位『小殿下』身上所代表的,絕對的權力。
籠子被打開,幾個面目模糊的人進去將少年拽出來——鐐銬相撞,在地牢裡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音。『小殿下』繞著對方打轉,新奇的用手指去戳對方身上翻卷的傷口。
傷口被戳到的時候會有血湧出來,少女聲音裡帶有過於殘忍的天真:「怎麼血這麼少啊?我看鬥獸場裡的人血噴出來比我都高的!」
「……小殿下,那是因為他們的頭顱被擰掉了,所以才會噴出那麼多的血。」
小殿下失望的『噢』了一聲。
她的目光又移到少年血污但俊朗的臉上,慕斯的視角與小殿下一致,不得不被迫直視著對方猩紅色的眼瞳。
如果不是因為視角換不了,慕斯絕對不想和這雙眼睛對視那麼久。
她聽見小殿下滿意的贊嘆:「這張臉受傷之後更好看,以後他臉上的傷口不許用藥。」
周圍的人附和,沒有人敢違抗少女——即使她殘暴,愚蠢,天真。
被決定了命運的少年不為所動,眼神中也並不見屈辱神色。他盯著那位小殿下,眼底驀然掠過狂熱光芒。
這就是權力的嗎?
要怎樣得到這樣的權利?殺掉權利的擁有者,就能得到相對應的權利嗎?
少年的目光侵略性強到讓人無所適從。慕斯被盯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恨不得揪著那位愚蠢『小殿下』的領子怒吼:你在作什麼死?!麻溜的把這個恐怖分子關回去啊!
還帶回去?
你是真不怕半夜被他套麻袋沉海啊!!
第6章 六杯奶茶
但是慕斯的心理活動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傳遞給那位笨蛋殿下。
等到模模糊糊的黑暗散去時,周圍已經變成了華美的庭院。
院子裡開放著諸多慕斯根本不認識的花草,不過從頭頂棚子上垂下的植物她倒是認識:是紫藤。
四面垂下粗糙的簾子,竹席上擺放有零星水果和一些慕斯叫不出名字的點心。而那個危險的少年就躺在竹席上。
他已經不是地牢裡那身落魄的模樣,而是換了玄色的衣服。慕斯的歷史課還沒有學到類似的服裝,看起來稍微有點像狩衣?她對早期衣服的認知僅限於夏季和服或者成年禮要穿的定做和服——頂多因為古代劇和動畫片而稍微了解了狩衣和巫女服這樣的衣服。
但更多的就完全不清楚了。
玄色的衣服襯得少年很好看,他臉上的傷口果然沒有愈合,但是那些傷口顯得他越發俊朗蠱人。
他猩紅色眼瞳盯著慕斯,櫻粉短發被養長了一些,鋪在草席上。
慕斯意識到對方看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和自己共享視角的『小殿下』。
小殿下步步走近,在少年身邊蹲下來,笑嘻嘻的:「宮裡好玩嗎?」
少年開口,聲音沙啞,連說話發音都很澀滯:「……和壇子裡一樣。」
小殿下伸出手,細細伶伶的手指捏著少年脖頸——脆弱的地方被人拿捏,少年渾身的肌肉都本能的繃緊,黑色符文不受控制的湧現在臉上。
他的目光好像要把小殿下給生吞活剝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沒有動手。
在作死邊緣大鵬展翅的小殿下樂呵樂呵笑出聲:「哇!真的有咒文出現耶!那群老和尚說你是天才呢,我把你帶走,他們氣得連夜上奏,害我被母親訓斥。」
搭在脖子上的手移到少年臉上摩挲,小殿下垂眼,半跪在少年身邊,唇角向上彎起:「那群老禿驢,真是討厭死了。一個個說得好像你落在我手裡,就要被毀掉了一樣。」
「我偏不!我要把你養成最厲害的術師,然後回去把他們全部殺了,把寺廟全部燒掉,嘻嘻~」
她用最天真的語氣,說著殘忍的話。強烈的,睚眥必報的小心眼,在這位殿下身上顯露無疑。
說完話後沒有立刻得到回應,小殿下不滿的一掐少年臉上傷口:「你要回應我!」
少年語氣平靜,眼中似乎有諷刺掠過:「好。」
被盯得戰戰兢兢快要哭出來的慕斯,咽了咽口水,可憐巴巴的想要縮成一團。實在不行,讓她立刻醒過來也好。
明明作死的是那位小殿下!為什麼她也要被瞪啊嗚嗚嗚——
緊接著視角翻轉,慕斯懵逼的被少年壓在身下。少年的手臂就撐在她臉頰旁邊,櫻粉色長發從他寬厚的肩膀垂落到慕斯臉頰上。
和虎杖一樣的發色。
慕斯愣了愣,短暫失神,忽然發現對方臉上如果沒有傷口,或者更清瘦一些的話……好像,和虎杖還挺像?
少年的臉背光,猩紅眼瞳卻格外明亮。他身體緩慢壓低,身上有很淡的血腥氣,還有一股慕斯形容不出來的味道,不難聞,但是莫名的讓人心悸。
這種氛圍不像是曖昧,更多的是一種被野獸按在了爪子底下的恐懼感。
在少年不斷湊近,幾乎要親吻到她臉頰上時——
慕斯驚醒。
她嚇得從床上滾下來,懷裡還抱著自己的被子,驚恐的不自覺發抖。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慕斯感到口干舌燥,也遲鈍的感覺到了冷意。
睡衣都被冷汗打濕了,黏糊糊的貼在身上。遲來的寒氣讓慕斯打了個噴嚏,不自覺抱緊自己的胳膊。她抬頭看了眼牆壁上掛著的時鐘,現在才兩點多。
睡衣黏糊糊的貼著很不舒服,慕斯決定去衝個熱水澡壓壓驚。
抱著換洗的衣服進入浴室,她打開熱水。溫暖的水流短暫驅散了不安,慕斯有種自己又被熱水澡救活了的感覺。
洗完澡後她用浴巾擦干淨身上的水珠,擠身體乳時,慕斯忽然發現自己右手掌心有一粒紅色的小痣。
擠在手掌邊緣的身體乳自然的往更低處掌心彙去,很快就把那枚紅色小痣掩蓋。慕斯翻過手掌,將身體乳擦在身上,同時又有點疑惑:以前好像沒有這個痣的……吧?
因為平時也不會特別注意掌心這種天天都能看見的地方,慕斯不確定這顆痣是不是早就有了而自己沒有發現的。
但也只有一點點疑惑。
長痣這種事情在日常生活裡就像方便面打開沒有叉子一樣。雖然概率很小,但並不是需要人困惑很久的問題。
而且又沒有長在臉上,手心而已。
不過……噩夢裡那個男生真的好像虎杖啊。
這難道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對,虎杖才不會那樣看自己。
雖然只是一個噩夢,慕斯知道自己不應該那麼介意的。但是,只要一想到夢裡那個可怕的家伙有著和虎杖十分相似的臉,慕斯就有一種詭異的割裂感。
她蹲在冰箱面前,皺著眉思考許久——最後慕斯下定決心。她把點心籃子從冰箱裡拿出來放到桌子上,對媽媽道:「我去上學了,等會虎杖過來找我的時候,媽媽你記得和他說我先走了,順便把昨天的點心給他。」
正在收拾洗衣機的齊木媽媽一驚,嚇得手裡衣服都掉了:「你和悠仁吵架了嗎?」
慕斯:「……沒有吵架。」
齊木媽媽:「咦?那為什麼突然……」
齊木慕斯故意提高了一點聲音:「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總是要一起上學?我自己去也不會迷路的!」
齊木媽媽露出了擔憂的表情。木齊爸爸卻非常高興,連報紙都不看了,跑過來鼓勵自己的寶貝女兒:「沒錯!我們阿慕自己上學也完全沒有問題——我早就說過了,和男孩子一起上學這種超級容易發展感情的漫畫情節就應該絕對杜絕!」
慕斯懶得搭理爸爸奇怪的腦回路,拎起自己書包就出門了。
托昨天噩夢的福,她今天起得很早,難得是比虎杖悠仁還要早出門的一天。平時都是虎杖悠仁提前來等自己,還能順路買點自己愛吃的零食。
走出大門,慕斯深呼吸,縮在袖子裡的手掌握成拳頭:沒錯!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從今天開始要學會脫離青梅竹馬獨立生活!
不能繼續依賴虎杖悠仁過日子了!萬一他談戀愛了怎麼辦?人,總是要為未來做打算的。
穿過一條有櫻花的街道,左轉,穿過一條熱鬧的商業街……
走到一半,慕斯停下腳步。她面無表情的抿著唇,呼吸急促,雙目無神:見鬼,從家裡到學校的距離有這麼遠嗎?
直到此時此刻,慕斯才終於想起虎杖悠仁之所以騎自行車,最開始就因為自己之前一天要抱怨六次從家到學校太遠了。為了照顧體力不及格的青梅,虎杖悠仁才特意去買了輛自行車載著她上下學。
半彎腰按了按膝蓋,慕斯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很好,沒什麼人。
嗯……那我,我就蹲著休息一小會兒。等腿不痛了,我就繼續走!
她謹慎的挪動位置,壓著裙角蹲下來。
壓力驟減,舒服的想要嘆氣。慕斯抱著自己的膝蓋,在周圍繚繞的食物香氣裡,開始發呆。
忽然一輛自行車停在她面前,金黃色的太陽光穿過自行車滾輪,網住慕斯。她按著裙角,仰頭——是虎杖悠仁。
晨光在他櫻粉的頭發邊緣勾出一層高斯模糊的溫暖金線。他彎起眼眸笑容燦爛,絕口不提今天早上齊木媽媽和他說的話:「阿慕,一起去上學嗎?」
慕斯:「……從這裡到我們學校,還有多遠?」
虎杖悠仁:「唔,按照阿慕的速度,應該還要走半個小時。」
「……」
她矜持的理了理裙子,面色平靜的站起來,踮腳坐上自行車後座:「走吧,一起去上學。」
第7章 七杯奶茶
試圖脫離青梅竹馬獨立生活的第一個小時,宣告失敗。
一直到上課之後,齊木慕斯還有點郁悶。
她走神的做著筆記,寫著寫著目光會不自覺想要往後看——但每次眼珠一轉,她又立刻意識到什麼,抿了抿唇克制的繼續看數學老師往黑板上寫公式。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
慕斯趴在桌子上,困倦的耷拉著眼睫。有馬一花提醒她:「下節課是語文課哦……阿慕,你身體不舒服嗎?」
她體貼的用手掌摸了摸慕斯額頭,慕斯有氣無力:「並沒有——我很好。中午要一起吃飯嗎?」
有馬一花震驚:「你和虎杖吵架了?」
慕斯沉默。她眉頭微微皺著,疑惑:「為什麼這麼問?」
有馬一花:「……因為你們平時都是一起吃飯。突然間拆伙了,大家肯定會覺得很奇怪……」
「所以真的吵架了?」
慕斯把下巴埋在交疊的胳膊之間,道:「沒有吵架,就是突然想吃食堂了。」
有馬一花面露猶豫神色。她倒是想勸勸好友,但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話,憋了一會,憋出一句:「食、食堂很擠的,而且還要排隊。」
慕斯無語:「……雖然我體育經常不及格,但還沒有到這麼誇張的地步。」
有馬一花:「也是哦——」
所以說這群人對她的體力認知到底是有多刻板啊?!
慕斯無語之余,又覺得好笑。
突然不一起吃飯了,這種事情肯定要和虎杖悠仁通知一聲。但是慕斯現在不想和對方說話。
她在桌子上趴了一會,慢吞吞的打開草稿本,撕下一張小紙條:【中午我和一花去食堂吃飯。】
寫完之後,慕斯下意識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字——很好,沒有錯別字,沒有語法錯誤。
她把紙條捏成一團,趁著語文老師轉身板寫的功夫,扔向虎杖悠仁。但是慕斯高估了自己的准頭,紙條在空中劃出道拋物線,力有不足,半途中落,啪嗒一聲落在了其他人的桌子上。
慕斯:「……」
桌子上突然出現紙條的梓川咲太:「……」
他抬頭看向慕斯,慕斯面無表情的把臉轉回去,只留給他一個高冷的後腦勺。梓川咲太撿起紙條,傳給旁邊的虎杖悠仁:「給,齊木傳你的紙條。」
正在偷摸看漫畫的虎杖悠仁一驚,迅速把漫畫塞回桌子裡。他接過紙條——梓川咲太補充了一句:「齊木好像生氣了。」
虎杖悠仁眨眼,愣了下。他視線越過前面幾個後腦勺,准確的找到第三排中間的齊木慕斯。
少女背對著他,單手支撐腦袋,微微歪著身子,懶散的。她過肩的頭發有好幾撮凌亂的塞在毛衣衣領裡,發尾往外支棱翹起。
頭發亂糟糟的樣子也很可愛。
生氣了嗎?為什麼?
啊,對了,早上也沒有等我一起就自己先出門了。
……為什麼生氣?
虎杖悠仁展開紙條,上面端正秀氣的字跡他再眼熟不過,甚至還可以仿寫出相差無幾的字體。
只是紙條上的內容讓虎杖悠仁愣住。
他走神——紙條還捏在手裡——忽然講台上語文老師的目光銳利的掃過來:「虎杖同學!你起來解釋一下這個句子的意思!」
他慌亂的合攏掌心,站起來。那張紙條因為少年粗暴的動作,被揉捏成皺皺巴巴的一團,蜷縮著,貼著虎杖悠仁掌心的命運線。
少年變聲期的聲音,磕磕絆絆的努力解釋著黑板上的文章片段。
班級裡的其余學生下意識去看他。
齊木慕斯有了合理的借口,光明正大的去看虎杖悠仁。她盯著對方開合的唇,稍微帶著一點紅暈的健康的小麥色皮膚,還有櫻粉的短發。
一束金色的晨光從窗戶落到虎杖悠仁身上。他開合的唇,邊緣也染著晨光的金色。
柔和的金色虛線,像蜂蜜似的勾勒。
齊木慕斯被自己無端的聯想一驚,手指不自覺捏著頭發,指尖發白。她臉還朝著虎杖悠仁,目光卻躲閃慌張,只盯著對方連帽衫的衣角。
虎杖悠仁的衣角皺皺巴巴。
是她早上捏出來的。
語文老師點頭,神色稍緩:「嗯,看來虎杖同學還是有在聽課的,坐下吧。」
「好了同學們,我們繼續來看下一句……」
齊木慕斯轉過頭,撐著臉頰的拳頭舒張開,變成手掌捧著自己的臉頰——手掌心的軟肉有點發燙,她踩著課桌前面的橫杠,小幅度的抿唇,又松開,又抿起。
有點熱——她這樣想著,手指撥了撥垂到臉頰邊的粉色碎發:頭發變長了……今天是升溫了嗎……
好煩。
中午,食堂。
好不容易在擁擠的食堂裡找到空位,排隊就已經消耗了大半體力的慕斯連話也不想說,握著筷子勉強擠出一句:「我開動了。」
有馬一花:「……阿慕,你真的沒事嗎?」
聽聲音感覺馬上就要回歸天國了啊!!!
慕斯機械的往嘴裡塞進一塊飯團,含糊:「沒有事,只是搶菜太累了而已……嘶。」
她咀嚼的動作僵住。
有馬一花立刻緊張起來:「怎麼了?」
慕斯把嘴裡的飯團吐出來,神色冷漠:「裡面有洋蔥,噦。」
面無表情的嘔吐。
明明是很慘的一件事情,但是因為慕斯那張漂亮高冷的臉做出這種表情,反而顯得有點喜感。有馬一花忍不住笑出聲,慕斯哀怨的看著她。
有馬一花莫名心虛,干咳一聲,把自己的牛奶推過去:「喝點牛奶漱口吧。」
慕斯放下飯團,捧起牛奶盒子小口啜飲。
最後吃完飯的時候,慕斯飯盤裡仍然剩下許多飯菜。盡管她已經跟食堂阿姨說了少打一點,但好像效果甚微。
有馬一花看著慕斯的飯盤,發愁。慕斯小聲:「浪費食物是不對的。」
有馬一花嘆氣:「但阿慕你根本就吃不下啊——我也飽了。」
慕斯捧著還有一半的牛奶盒子,道:「這是生物構造的問題。為什麼就不能給人三個胃呢?我的嘴巴又不是吃不過來。」
有馬一花:「……啊,三個胃的話,我有在電視上看過呢。」
慕斯思索片刻,問:「人類真奇妙?」
有馬一花:「沒錯!是這個節目來著——虎杖同學?」
慕斯迅速轉頭。
轉到一半,她又懊惱,自己是不是反應太快了?
她懊惱的這幾秒鐘,虎杖悠仁的聲音已經在旁邊響起:「阿慕,你還要吃嗎?」
慕斯側目,看見虎杖悠仁手裡已經空空蕩蕩的飯盤——他身邊還有幾個男生同學,有兩個是本班的,還有幾個慕斯不認識。
她道:「你沒有吃飽嗎?」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食堂的分量對我來說好像太少了……」
慕斯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順便將自己手上沒喝完的牛奶也塞給他:「哦,那你吃我這份吧。」
虎杖悠仁一如既往笑容燦爛,眼睛月牙似的彎起:「真的嗎?那太好了——謝謝阿慕!」
慕斯把頭轉開,看著隔壁桌干干淨淨空無一物的桌子:「……不客氣。」
第8章 八杯奶茶
與虎杖悠仁同行的幾個男生已經吃完,同虎杖悠仁打過招呼就先走了。有馬一花中午還要復習數學,和慕斯說了之後也先行離開。
和往常一樣,當齊木慕斯和虎杖悠仁坐在一起的時候,其他人默認他們兩個可以互相照看,不再需要其他人了,所以就放心的離開。
最後餐桌上還是只剩下齊木慕斯和虎杖悠仁兩個人。
慕斯原本是單手撐著臉頰的。
但是身邊太安靜了,只有虎杖悠仁吃飯的聲音。她盯著隔壁空空蕩蕩的桌子看了好一會兒,無聊到舒開撐著臉頰的拳頭,用手指戳自己臉上的肉。
臉頰肉很軟,一戳一個肉窩。戳起來很舒服,但是慕斯的思緒又忍不住跑到體重秤上。
是不是……最近該少吃點甜食了?
「你生氣了嗎?」
話題突兀的被提起,慕斯戳著自己臉頰軟肉的動作一頓,緩慢轉頭——目光對上虎杖悠仁後,她才發現虎杖悠仁已經把飯吃完了。
現在兩個飯盤都是干干淨淨的。
慕斯有點不敢置信:「這麼快你就吃完了?」
虎杖悠仁茫然:「……因為,量挺少的?」
慕斯哽住了。她懷疑的看著虎杖悠仁,又低頭看看自己。
「——虎杖,你把袖子挽起來。」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但是乖乖的把自己袖子挽起。冬天他是半點不怕冷,袖子直接卷到胳膊肘往上,露出截肌肉明顯的小臂。
他的小臂顏色也是均勻漂亮的小麥色,有點像牛奶巧克力衝開之後的顏色。
慕斯皺著眉,上手一捏。她的手指在四件衣服的護衛下仍舊是冰冰涼涼的,捏著少年小臂上硬邦邦的肌肉。
她稍微用力,完全捏不下去。
抿了抿唇,慕斯更用力一點,直到臉上都微微憋紅。虎杖悠仁的小臂肌肉仍然不為所動。
虎杖悠仁看著青梅憋紅的臉,猶豫的開口:「……我稍微放松一下肌肉試試?」
慕斯:「你在開嘲諷嗎?」
虎杖悠仁舉起三根手指發誓:「絕對沒有!」
「……」
雖然知道他絕對沒有那種意思。
但是莫名其妙的感覺到更氣了。
慕斯把他袖子放下來,習慣性的,仔細的幫他把袖扣也扣上。
「吃完了就回教室午睡吧,我困了。」
「……所以阿慕你真的在生氣嗎?」
話題又繞回來了。
慕斯咬著下唇,要去拿自己的餐盤——但是虎杖悠仁過於有自覺性了,在問話的時候,已經把兩人的餐盤都一起收走。
她抬頭,正對上虎杖悠仁眼巴巴的表情。虎杖悠仁還在等慕斯說話,眼睛亮晶晶的,裡面好像落著光,或者其他什麼明亮的東西。
慕斯形容不出來。
她看其他人的眼睛,只能看出眼眶眼球晶狀體虹膜。但是看虎杖悠仁的眼睛,感覺就好像能看見寶石邊緣反射的光。
像翻閱詩集時,書頁翻動時發出細微聲音的那種感覺。
慕斯沒辦法正確的形容出來,所以她選擇沉默,又有點無措的看著虎杖悠仁。
恰到好處的,一陣冬日挾裹寒意的風吹過。慕斯縮緊肩膀,手捂著嘴巴打了個噴嚏。
虎杖悠仁緊張:「感冒了?」
慕斯捂著嘴,聲音沉悶:「……突然被冷風吹到了而已。」
虎杖悠仁從連帽衫口袋裡拆出干淨的濕紙巾遞給慕斯,慕斯慣性接過,擦了擦掌心和鼻子。
她擦手心的時候,虎杖悠仁總忍不住,目光無法從慕斯身上移開。
低著頭認真擦手心的樣子好乖好可愛。
和高冷的外貌截然相反——明明性格是很好說話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總是會認為她很難接觸——虎杖悠仁搞不明白這是自己對青梅的濾鏡,但是阿慕確實在自己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完全是兩個模樣,才導致了他對阿慕的認知,和外界對阿慕的評價如此兩極分化。
擦干淨手心後,慕斯將濕紙巾揉成一團。虎杖悠仁下意識的從她手中拿走髒紙巾:「我去放餐盤,順便扔垃圾。」
慕斯:「……好。」
總之,生氣的話題再次被繞開了。
虎杖悠仁是個很體貼的人。盡管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這一點,但他確實是個非常細心體貼的人——在察覺到慕斯完全不想聊的話題時,他會順從著慕斯僵硬的轉移話題的技巧走,襯托得慕斯仿佛是個話題高手。
實際上慕斯和其他人聊天,大多數時候都扮演著話題終結者這個角色。
下午連著兩節都是體育課。
做完熱身運動後,體育老師讓大家自由活動。體育委員倒是很盡職盡責的去借了不少體育器材過來,但是對慕斯而言,任何體育器材都沒有吸引力。
「同學們如果有空的話要多練習跑步哦!」
體育老師笑眯眯的提醒大家:「這學期的期末考有八百米,不及格的話春假要回來補考。大家也不想春假還被召集回學校吧?」
剛找到一個角落准備坐下的慕斯:「……」
她緩慢舉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有馬一花憐愛的望著她:「阿慕,就算捂住耳朵,也改變不了期末要考八百米的事實。」
慕斯:「……八百米的及格線是多少?」
有馬一花:「三分五十秒。」
慕斯開始思考補考的事情。然後她想起今年春假,哥哥好不容易答應帶自己去他的學校玩——明明平時總是拒絕她的,說什麼阿慕的腦袋不可能看懂我研究的東西啦,害怕阿慕會自卑呀——之類的垃圾話——
如果要補考的話,肯定又會被大哥嘲笑的。
說不定還會以此為借口拒絕自己去玩。
有馬一花拍了拍慕斯的肩膀,安慰她:「現在連期中考都還沒有到呢,你從現在開始練習還來得及!」
慕斯抱著自己的膝蓋:「我在想可不可以棄考。」
有馬一花:「……振作一點啊阿慕!!不要這麼快就放棄阿喂!」
振作是不可能振作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振作的。慕斯記憶裡,自己跑八百米最好的成績是五分鐘。
除非連夜讓她和虎杖悠仁交換身體,否則八百米及格這種事情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腦子裡剛冒出竹馬的名字,慕斯就聽見了有人在喊『虎杖』。她下意識的追著那聲音抬頭,看見虎杖悠仁正朝自己走過來。
他換了學校紅白相間的運動服,腳步輕快,三兩步就到了慕斯眼前。
慕斯不得不吃力的,把頭仰得更高,盯著他。
虎杖悠仁半蹲下來,手裡拎著粉色的包裝袋在慕斯眼前晃了晃,笑容燦爛:「小賣部新出的巧克力草莓派。」
慕斯板起臉:「我在減肥,不能吃甜點。」
虎杖悠仁愣了愣,睜大眼:「唉?但你不是瘦了嗎?」
慕斯:「……」
她努力盯著虎杖悠仁,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絲哄騙自己的痕跡。但是虎杖悠仁神色坦誠,茫然得很真實。
慕斯遲疑:「你眼睛出問題了?」
虎杖悠仁強調:「我上次體檢,視力是全班最強的。」
第9章 九杯奶茶
沒辦法反駁。
雖然平時經常罵竹馬是笨蛋,但這句話真的沒辦法反駁。慕斯想破自己的腦袋瓜,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正常人的身體素質強悍到虎杖悠仁這個地步。
但是想到家裡兩個哥哥,慕斯又覺得虎杖悠仁應該還算是正常的……吧?
雖然體質離譜了一點,但至少虎杖悠仁還在人類極限的範圍之內,不會突然在某天早上告訴慕斯他要去拯救世界了之類的——應該不會吧?
盯著竹馬手裡的巧克力草莓派,黑與粉的顏色交錯,隔著包裝袋也能嗅到的甜蜜氣息。
她勉為其難的接過,眼眸盯著虎杖悠仁:「你不會去拯救世界吧?」
虎杖悠仁:「……如果不小心被蜘蛛咬到了,說不定會。」
話題跳躍毫無規律性可言,但偏偏每次他們都能順利的聊下去。
慕斯低頭撕開包裝袋,從裡面掰出一小塊,習慣性的塞進虎杖悠仁嘴裡。
虎杖悠仁順從的從她手指尖咬走那塊甜品,嚼著,語氣稍微含糊起來:「——啊,有點甜過頭了的感覺。」
他的一側臉頰隨著咀嚼動作鼓起,半蹲在慕斯面前時要比慕斯矮,曲起搭在自己膝蓋上的胳膊若有若無的,觸碰到慕斯膝蓋。
隔著運動服一層薄薄的布料。
虎杖悠仁的胳膊很熱,偶爾碰到,堅硬又柔韌的。
慕斯有種自己養了只大型犬的錯覺。
她鬼使神差一般,把手伸到虎杖悠仁面前。
虎杖悠仁疑惑的看著她:「要面巾紙?」
慕斯驟然反應過來。她耳朵有點發燙,但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頷首:「面巾紙。」
虎杖悠仁摸了摸自己的運動服口袋:「要濕的還是干的?」
慕斯:「干的。」
於是虎杖悠仁拆出一包新的紙巾,抽出來放在慕斯手心。
籃球場上有人喊了虎杖悠仁的名字,他笑著回頭,擺了擺手:「就來——」
慕斯攥著紙巾,墊在手心,慢吞吞的咬了一口甜點。剛剛虎杖悠仁說太甜了,但是她嚼著卻覺得剛剛好,抬眼時目光不自覺往籃球場中間去看。
幾個男生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麼,總之,籃球還沒有開始打。
站在人群之間,虎杖悠仁總比其他人更醒目一些。慕斯的目光輕易便落在他身上。
冬陽照得他格外明亮,他眼眸彎彎的笑,隨意往後靠著籃球框底座。
忽然虎杖悠仁看過來。毫無征兆的對視,他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的對慕斯笑得更燦爛。
慕斯表情一呆,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她皺眉,痛得嘴巴裡都有點麻麻的,趕緊又咬了一口甜點壓壓驚。
這一口咬到了甜點裡的夾心。
草莓味的夾心甜膩馥郁,味道揮發在冷冽的氣溫裡。
啊,確實……稍微甜過頭了——捂著臉頰,猝不及防的牙痛終於讓慕斯認同了虎杖悠仁剛才的評價。
他們和隔壁班打了一場友誼籃球賽。這種比賽虎杖悠仁從來不缺席,雖然他並不是任何一個運動社團的成員,但每次有對抗比賽時卻總是會被拉去充數。
現在還不到王牌上場的時間,虎杖悠仁和另外一名替補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吹風。
梓川咲太遞給虎杖悠仁一瓶水:「給你。」
虎杖悠仁意外:「給我嗎?謝謝哦!」
梓川咲太往旁邊挪了挪,以免被自己旁桌過於燦爛的笑容給烤化了。
他老老實實的帶著護膝,肩膀上還搭著毛巾。虎杖悠仁問:「你不去做准備活動嗎?」
梓川咲太:「啊……我和你不一樣,我是來湊人數當備選的,應該沒有機會上場。」
「這樣哦——」
虎杖悠仁捧著水瓶子,皺眉苦思。
他悄悄環顧四周——很好,其他人都在認真打籃球,暫時沒有人看這邊。於是虎杖悠仁往梓川咲太的位置挪了挪。
梓川咲太沉默,往旁邊挪了挪。
虎杖悠仁跟上,又挪了挪。
快要掉下長椅的梓川咲太:「……你想問我什麼嗎?」
虎杖悠仁干咳一聲,抬手掩飾性的揉著自己的脖頸,壓低聲音:「那個,就是——如果女孩子生氣了,該怎麼哄比較有效果?」
梓川咲太指著自己:「非常抱歉,作為一個離開母親肚子開始到現在為止,連女孩子手都沒有牽過的失敗的男子中學生,我並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還有,你中午特意跑去食堂蹲人難道沒有把齊木哄好嗎?」
虎杖悠仁手上動作僵住,結巴:「你你你怎麼知道是阿慕——」
梓川咲太面無表情,生無可戀:「如果你需要的話,我現在可以裝作不知道。」
虎杖悠仁直接跳過這個問題。他皺起眉,苦惱又困惑:「沒有哄好……而且看起來好像更生氣了。但我不知道阿慕為什麼生氣,我有好好反省過了,最近沒有做過讓阿慕不高興事情……」
梓川咲太忍不住吐槽:「所以說為什麼齊木同學不高興了你要第一時間反省自己啊?你們只是青梅竹馬而已並沒有在交往吧?不要自覺把男朋友的工作也包攬了啊!」
潛台詞:雙方都有意思的話就趕快交往吧!不要老是通過我傳紙條了!
虎杖悠仁聽懂了梓川咲太的潛台詞。他兩手按著自己膝蓋,神色有些沮喪。
那種受挫大狗狗一樣的表情,饒是梓川咲太,也莫名生出幾分微妙的愧疚感。他摸了摸自己鼻尖,道:「實在想不明白的話,就打你最擅長的直球,當面去問她好了。」
「反正就算你再苦惱一百年,也不可能猜到女孩子為什麼生氣的。」
這是梓川咲太的經驗之談——雖然他是個母胎單身,但是絲毫不妨礙他理論知識豐富。
虎杖悠仁:「這樣就可以了嗎?」
梓川咲太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直球天克傲嬌。」
第10章 十杯奶茶
體育課結束了。
慕斯和有馬一花結伴回教室,有馬一花擔憂:「你臉色好像變得更難看了?」
慕斯的運動服拉鏈已經拉到最頂端,完全蓋住了半張臉。
整節體育課她基本上沒有運動,坐在避風的角落吃東西,和朋友閑聊。明明沒有吹到風,現在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覺得頭痛。
慕斯把臉頰埋在豎起的領子裡:「……可能吹到風了。沒關系,等會回家我自己吃點藥就好了。」
「吹感冒了嗎?」
頭頂猝不及防的傳來熟悉聲音。慕斯下意識的仰起頭去看對方——恰好虎杖悠仁伸手想要摸摸慕斯的額頭——因為她突然的,臨時起意的仰頭動作,虎杖悠仁手掌落點失誤,蓋住她眼睛和鼻梁骨。
她的視線頓時一片黑暗,虎杖悠仁的手心很暖。
少年指腹間明顯的薄繭,抵著她的眼睫。
那暖意停留片刻,往上移,蓋在慕斯額頭上。天光自少年掌邊泄下,落在她眼睫上,碎而細密的明亮光芒。
慕斯的臉頰也透出淺淡的紅。
虎杖悠仁一只手搭在她額頭上,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有發燒。」
他松了一口氣,收回手。
慕斯低頭,把大半張臉埋進衣領裡,悶聲:「都說了沒有事。今天早上的甜點你吃了嗎?」
她想轉移話題,於是笨拙隨意的扯了個可以繼續聊的話題。按照平時竹馬的貼心,這種時候本來應該順從自己直接開始談早上媽媽做的和果子——
本來應該如此。
但這次慕斯卻遲遲沒有得到回復。她愣了楞,溫吞的抬起眼皮,去看虎杖悠仁。
少年正垂眸看她,神色和平時不一樣,看起來好像還有點緊張。
他喉結小幅度的滑動,背在身後的手緊張的擰成一團。
有馬一花敏銳察覺到氣氛的改變。她謹慎後退一步,干咳:「那個……我還有事,先回教室了。阿慕你和虎杖同學慢慢聊,不用急著回來。」
說完她不等慕斯說話,就自己一溜煙的先跑了。
手被凍得有點僵,以至於慕斯沒能抓住火速開溜的有馬一花。她瞪著一花跑遠的背影,沉默片刻,只好又把目光挪回虎杖悠仁身上。
虎杖悠仁要比慕斯高,她要和虎杖對視時總是需要仰頭——慕斯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小步,仰頭的角度稍緩。
虎杖悠仁不接話,她想了想,疑惑:「你要說什麼?」
少年有些緊張的攥著手,遲疑——但很快又堅定起來,問:「你生氣了嗎?」
慕斯:「……我沒有生氣。」
這個答案明顯並沒有說服虎杖悠仁。
他繼續追問:「今天早上你沒有等我。」
「午飯沒有和我一起吃。」
後一句話被他說出來時,莫名帶著一點委屈的意味。男孩子紅棕色的眼瞳眼巴巴直勾勾的盯著慕斯,她在對方眼睛裡看見同樣被渲染了暖色調的自己。
慕斯有些承受不住的,視線偏移,盯著虎杖悠仁肩膀後面的教學樓,給自己找借口:「因為起得早所以就先出門……而且明明也沒有約定每天都要一起上學的!所以我先走也是可以的!」
「沒有人規定我必須和你一起吃飯!我午飯找誰吃都可以!」
越說越覺得自己理直氣壯。
慕斯眼神又慢慢聚焦回虎杖悠仁身上——然後她呆住了。
虎杖悠仁垂著眼,可憐的表情好像一只濕漉漉的大狗。他垂頭喪氣,聲音低落:「……明天也不要一起吃飯嗎?」
「以後也不要一起吃飯了嗎?」
慕斯:「……」
啊啊啊自己都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明明就不是要不要一起吃飯的問題——
她有些泄氣,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理不直氣也壯的某些勇氣,像肥皂水吹出來的泡泡那樣輕易的碎裂。
慕斯不自覺的低頭,半張臉埋進了衣領子裡。她低垂眼睫,道:「……總之,不是吃飯的問題——和你沒有關系——是我自己的問題。」
她分不清竹馬的好感是基於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還是也和她一樣的喜歡。
雖然總是一副不在乎無所謂很了解對方的樣子,但實際上慕斯確實分不清楚,也無法從虎杖的行為裡去分辨這些。
是喜歡嗎?
哪種喜歡呢?他又不告白——所以不是喜歡吧?
如果鬧得很尷尬,最後連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這種關系都沒辦法維持的話,要怎麼辦呢?
想要維持現狀的懶惰。
分不清情緒種類的茫然。
害怕失敗之後關系破裂的膽怯。
因為對方是只有一次機會的存在,所以她站在原地反復躊躇,試探著走出半步,又猶豫的收住腳尖。
下一步……踩空了怎麼辦?
虎杖悠仁按住她的一邊肩膀,聲音比平時更大一點:「不管是什麼問題,說出來的話我都會幫你的!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我不想和阿慕鬧別扭,不想以後也像今天這樣被你躲著——至少告訴我你有什麼問題!」
慕斯捂了捂耳朵,但是捂住耳朵也不太可能隔開虎杖悠仁的聲音。已經有幾個學生看過來了。
她咬著下唇,抓住虎杖悠仁手腕,拖著他走出眾人視線。
慕斯的個子在女生之中絕對不算矮了。但在虎杖悠仁面前,仍舊顯得嬌小。
高大的少年卻像一只乖巧的家養大型犬,慕斯稍微用力,他便順著少女纖細的力道,跟著她往教學樓走。
那些黏著的視線逐漸散開。
慕斯沒好氣的捏著他後脖頸:「你是笨蛋嗎!不要那麼大聲講出奇怪的話啊!」
虎杖悠仁有點委屈,但還是順從的彎腰遷就慕斯身高:「因為你一直不說話……我有點慌……」
慕斯瞪著他:「我在思考!在思考!思考問題難道不需要花費時間嗎?」
虎杖悠仁不知說話,可憐巴巴的,溫暖色系的紅棕色眼瞳盯著慕斯。慕斯干咳一聲,松開手,把手揣進運動服口袋裡:「走啦。」
虎杖悠仁追問:「那明天……」
慕斯把頭轉開,盯著另外一邊:「明天早上會等你一起去上學的,午飯也會等你的,後天大後天都會等你的。」
虎杖眨了眨眼,猶豫片刻,道:「其實我是想問你到底有什麼問題……」
慕斯大聲:「我沒有問題!下一個問題!」
「……」
收拾完書包,慕斯說話算話的等虎杖悠仁一起回家。她暫時放棄了和竹馬拉開距離這種想法。
實際上慕斯心裡根本沒有什麼規劃。
即使知道了自己對虎杖大概是有那種戀愛一樣的心情,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示好嗎?但平時就已經很熟悉很親密了,再示好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總不能直接快進到成年人的世界。
先不說笨蛋的腦子裡到底有沒有這一部分的組成,光是家裡三個麻煩的男人就已經迫使慕斯必須要小心謹慎了。
一不小心可能真的會毀滅世界。
希望竹馬今天晚上不會被蜘蛛咬到。
雖然臉上還是面無表情的,但是慕斯腦子裡的思緒已經從一開始的『戀愛煩惱』直奔『該如何拯救世界』這樣完全跨領域的事情上了。她抓著前面騎自行車的竹馬的衣角,扯了扯:「虎杖。」
虎杖悠仁:「嗯?」
慕斯表情嚴肅:「如果以後你女兒談戀愛了,你會想要打斷那個男人的三條腿嗎?」
虎杖悠仁一愣,眉頭緊皺,甚至還專門騰出一只手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如果以後我有女兒了……」
首先他要有一個女兒。
長什麼樣子好呢?
虎杖悠仁的家庭成員非常少,以至於他的參考對像也非常少。想到小蘿莉的形像時,腦子裡立刻自然而然的跳出了青梅小時候的模樣。
他當機立斷:「只打斷三條腿太麻煩他了,直接快進到上香吧!」
慕斯:「……」
她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和一切雄性朋友討論他們未來有可能出嫁的女兒。
慕斯抓著虎杖悠仁的衣角用力拽了拽,面無表情:「前面要到奶茶店了,停一下,我想喝櫻桃布丁奶茶。」
第11章 十一杯奶茶
雖然昨天晚上說好了要一起去上學,但第二天還是沒能達成,因為慕斯生病了。
一早上起來的時候慕斯就感覺頭重腳輕,鼻子也堵住了。
她下樓用家裡的電話打給老師請假,順便也給自己找點感冒藥吃。現在才六點多,冬天天亮得晚,外面還微微亮。
「感冒藥……感冒藥……奇怪,醫藥箱裡的感冒藥去哪了?」
翻了翻醫藥箱,沒有找到感冒藥。慕斯因為生病而比平時更加遲鈍的腦子,一時間呆住了。
直到媽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慕?你起這麼早啊?」
齊木慕斯:「感冒了,想找點感冒藥來吃,但是醫藥箱裡好像沒有感冒藥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媽媽已經著急忙慌的貼過來,用自己額頭碰了碰慕斯的額頭:「好像有點燙,等等我去拿體溫計。」
「感冒藥上次被爸爸吃完了,我還沒來得及買新的……啊對了!請假,你和老師請假了嗎?」
慕斯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摸不出是燙還是不燙,耳朵聽到媽媽慌張的問話,慕斯悶聲:「請過假了。」
接過媽媽遞來的體溫計含在嘴裡,慕斯慢吞吞挪到客廳沙發上坐著。媽媽拿了外套正要出門,嘴裡下意識嘀咕:「要是小楠在家就好了,拜托他去買東西比較快……」
啊,超能力嗎?瞬間移動確實很快——
整個人陷在軟綿綿的沙發裡,慕斯腦子裡亂七八糟的跑過許多念頭,但仍舊是困意占據上風。
齊木媽媽出門,撐開雨傘遮雪。她抬頭看了眼天空,略微發愁:「今天天色好暗啊……不會要下雨吧?等會給小楠打個電話好了……」
「齊木阿姨?」
齊木久留美回頭,詫異的看見了鄰居家的小孩居然也出現在街道上——她意外:「啊,悠仁?這麼早就起床了嗎?」
虎杖悠仁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起來晨跑。阿姨呢?去買早飯嗎?」
他在心裡大略估算了一下時間,似乎現在並不是買早餐的好時候。而且虎杖悠仁記得,齊木家的早飯很少去外面買現成的。
齊木久留美皺眉嘆氣,道:「不是買早飯,是去買感冒藥。阿慕感冒了,剛好家裡的感冒藥也用完了——」
虎杖悠仁愣住:「……噯?感冒了嗎?那阿慕今天要請假吧?」
齊木久留美點頭:「是啊,已經向老師請過假了,今天不去上課……悠仁?悠仁?」
表情放空了片刻的少年迅速回神:「啊啊抱歉,剛才不小心走神了——」
吃過感冒藥之後,慕斯感覺自己腦子暈得更厲害了。她早飯也沒什麼胃口,隨便扒拉幾口就回樓上自己房間睡覺了。
再度醒來時整個人都有種恍恍惚惚不知生死的混沌感。
房間窗簾是拉上的,光線很暗,慕斯什麼都看不見。她虛虛睜著眼躺了一會,伸手摸索到床頭的開關摁下。
房間驟然亮起,突如其來的光亮晃得她不自覺閉上眼,然後又緩慢睜開——慕斯看向牆壁上的掛鐘,現在是三點整。就是不知道是下午三點還是凌晨三點。
她慢吞吞從溫暖的被窩裡挪出來,捂著餓扁的肚子出去。
客廳也沒有開燈,整個房間裡顯得冷清又落寞。慕斯打開冰箱想找點吃的,卻發現冰箱裡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沒辦法即食的東西。
冰箱內側貼著媽媽留下的便利貼。
【媽媽去超市采購啦!晚飯之前就會回來,阿慕好好待在家裡養病哦~(愛心)】
慕斯撕下便利貼,面無表情的把冰箱門關上。偏偏這時候手機響了響,有短信發進來。
她一邊找厚衣服裹上,一邊打開手機短信。
【齊木空助:感冒了嗎?
齊木空助:哎呀哎呀,看來笨蛋不會感冒的傳聞是假的嘛!應該是越聰明越不容易感冒才對。
齊木空助:好好拜托哥哥的話,就考慮給你寄特效藥哦~一顆下去,藥到病除。
齊木慕斯:截圖了,等會就發給二哥。
齊木空助:?
齊木慕斯:祝你平安。
齊木空助:等等!可愛的一抹多這種時候不應該立刻喊哥哥大人幫幫我嗎?
齊木慕斯:……陰沉宅家抖M發明家男真惡心。】
熟練的把人拉黑——就算拉黑了對方也會自動從她的黑名單裡跳出來——慕斯把手機塞進外套口袋,然後找到自己最厚實的毛茸茸靴子穿上,裹成一顆圓滾滾的慕斯准備出門給自己買點吃的。
就在家附近的便利店裡隨便買點什麼墊肚子好了——她這樣想著,同時腦子裡開始滾動播放不同方便面的口味。
買完方便面再加一根烤腸!
在心裡暗下決心,慕斯感覺自己前進的腳步都更輕快了一些。
離家最近不過一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便利店。雖然沒辦法像百貨超市一樣東西齊全,但是想買泡面和烤腸的話還是沒有問題的。
慕斯推門進去時,頭頂的風鈴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她直奔食品區,認真挑選自己喜歡的泡面口味。
食品區隔壁貨架是賣小飾品的,琳琅滿目掛滿了漂亮的飾品。慕斯站在兩個架子中間,糾結要選赤丸新味還是白丸元味。
有點想吃辣的。但是生病了吃這麼辣不太好。
她的目光在兩盒泡面之間漂移不定,甚至開始想要不要拋硬幣來決定最終歸宿——便利店門口的風鈴又開始叮叮咚咚的響,清脆零碎的聲音打斷了慕斯的思緒。
她下意識抬眼,從貨架的間隙往外看去。
三個穿著校服的男生結伴進來,她的竹馬虎杖悠仁赫然正在其中。
慕斯立刻轉頭看了看便利店牆壁上掛著的時鐘:現在才三點二十左右。這個點可不是正常放學的時間——虎杖這家伙背著自己逃課?
那三個男生朝慕斯這邊走過來。
慕斯腦子『刷』的一下清醒起來,躲進旁邊貨架後面,貓貓祟祟的扒拉過兩盒泡面擋著自己。
那三個男生直接越過食品區,往擺放女孩飾品的貨架去了。
慕斯揪著泡面盒子的邊邊,震怒:好你個虎杖悠仁!居然還學會逃課——逃課就算了,還是為了陪別人買禮物逃課?!
她完全沒想過虎杖悠仁可能是自己要買禮物送人。
雖然冬天是個有很多浪漫節日,從頭到尾都寫著『快告白』『快談戀愛』的季節。但是又和她與虎杖悠仁有什麼關系呢?
如果一個學生每天要花費八個小時在學校裡,那麼慕斯和虎杖悠仁的每天就至少要相處九個小時。
這麼近的距離,慕斯才不信虎杖悠仁能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陷入戀愛。
虎杖悠仁手裡拎著排了一小時才買到的栗子蛋糕,正在彎腰認真觀察貨架上的飾品。
國見佑真戳了戳其中一個綴著草莓的粉色發繩:「這個怎麼樣?感覺很可愛啊,是女孩子都會喜歡的類型。」
梓川咲太面無表情:「……國見,麻煩你在腦海裡回想一下齊木同學的臉,再告訴我這個頭繩可不可以。」
國見佑真回想了一下齊木慕斯的臉。
有著粉色頭發的少女看誰都是看垃圾的冷漠表情,總覺得下一秒就要被高跟小皮鞋踩到臉上的微妙S氣場。
他干笑,火速收回手:「再看看別的,再看看別的。」
虎杖悠仁還在糾結。
他已經從第一個貨架逛到第二個貨架了。
國見佑真看得眼珠子都發酸,再看他拿起一條紅底波點的發繩,連忙:「我覺得這條就很可以!反正純色無論如何也不會出錯的!」
虎杖悠仁:「……會不會很奇怪啊?她頭發本來就是粉色的了……」
國見佑真開始瞎出主意:「要不然選個綠色?那肯定就不會元素重疊了!」
梓川咲太微笑補刀:「是啊,確實元素不重疊了。但齊木同學肯定會知道這是你給虎杖提的優良參考。」
國見佑真:「……」
他真誠地握住虎杖悠仁的手:「告訴我,虎杖,你會告訴齊木同學,我們給你提的這些寶貴意見嗎?」
虎杖悠仁笑容澄澈:「一定會的!」
國見佑真聲音逐漸哽咽:「……虎杖君,請務必仔細挑選,再浪費兩個小時也沒有關系!」
「我們可是特意逃課陪你出來選禮物的,一定要好好挑啊!」
第12章 十二杯奶茶
慕斯站得腿酸,小心翼翼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腳腕,同時深恨他們講話為什麼不可以大聲一點?搞得她努力了半天也沒能聽清楚他們的對話內容,只聽到零星模糊的幾個詞句,完全猜不出他們在說什麼東西。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挑完東西去付賬,慕斯悄悄從貨架後面探出小半顆腦袋,卻剛好看見虎杖悠仁在付賬。
她驚得嘴巴都不自覺張大了,盯著虎杖悠仁結賬,盯著他把那個亮晶晶的小星星發繩包進可可愛愛禮物盒裡,盯著他把可可愛愛禮物盒放進校服外套的口袋裡。
齊木慕斯人生大震撼:居然是虎杖來買發繩!!!
首先排除虎杖悠仁自己用。
他頭發那麼短,根本用不著綁起來。
其次排除送給家裡人——虎杖的爸爸媽媽早就不在了,家人只有還在住院的爺爺——虎杖爺爺當然也不是需要發繩的人。
那麼,話題最終繞回來,虎杖悠仁買發繩到底要送給誰?
因為腦子裡一直非常在意這個問題,齊木慕斯連泡面口味都沒心情去糾結了。她隨便從貨架上挑了一盒泡面拿去前台付賬,在前台櫃員好奇探究的目光中,恍恍惚惚的回到家。
一頭栽倒在柔軟的床鋪上,慕斯把泡面扔到一邊,暫時沒有心情吃了。她只有半邊身子是倒在床鋪上的,下半身還耷拉在地毯上,開始發呆。
發呆幾分鐘後,她猛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零食櫃拆出一袋薯片,拿出一片塞進嘴裡,自言自語:「送給我的。」
再吃一片:「不是送給我的。」
再再吃一片:「送給我的。」
再再再吃一片:「不是送給我的。」
……
虎杖悠仁站在青梅家門口,深呼吸,再深呼吸。他一只手拎著栗子蛋糕的盒子,另外一只手揣在外套口袋裡,那個小小的粉紅色禮物盒咯著他的手掌心,囂張的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緊張,明明並不是第一次去齊木家,也不是第一次給慕斯送禮物了——但總是不自覺口干,緊張得門鈴在心裡響了千百遍,手卻還沒有按下去。
虎杖悠仁握了握拳,鼓起勇氣抬手去按門鈴。他忘記了舒開拳頭,保持著握拳的姿勢敲在門鈴上。
『叮咚——』
那扇門剛一打開,虎杖悠仁的嘴巴不受控制的就自己開口了:「非常抱歉!打擾了!」
猝不及防被少年聲音嚇到的齊木媽媽,愣住。兩人面面相覷,虎杖悠仁後知後覺自己的失態,緊張得恨不得原地消失,結結巴巴試圖為自己挽回形像:「抱、抱歉,我是不是——聲音太大了——」
齊木媽媽啞然失笑。
她拿了家裡備用的拖鞋放到門口,溫和道:「沒有哦,請進請進。悠仁也好久沒有來我們家裡玩了呢,有空多過來啊,上次叫你吃飯也不肯來。」
虎杖悠仁耳廓燒紅,低聲道謝然後換鞋進屋。
屋子裡遠比外面溫暖,但是沙發上沒有窩著熟悉的人影。
虎杖悠仁有些在意,目光數次掠過沙發,和通往二樓的樓梯口。他把蛋糕盒子遞給齊木媽媽:「這是給阿慕的,栗子蛋糕。」
齊木媽媽連忙接過:「啊……謝謝。你先坐,我去給你拿點零食過來。」
「阿慕剛剛吃完藥睡覺了,估計沒有那麼快醒。」
原來在睡覺啊。
虎杖悠仁捏著的拳頭還沒有舒開。
那個小小的,很可愛的禮物盒,已經被他的手掌心捂熱,綿綿的抵著他手心上的生命線。
他分不清那一瞬間的心情是失落更多,還是慶幸更多。
但卻松了一口氣,莫名的。
虎杖悠仁阻止了齊木媽媽要去拿零食的動作:「齊木阿姨,不用給我拿吃的了,我等會還要去醫院裡照看爺爺,就過來送個東西而已。」
「噯?」
齊木媽媽詫異,但仍舊道:「那你拿點吃的去醫院吧,虎杖先生大概也吃夠醫院的盒飯了呢——等等哦,很快就好了。」
她熱情而堅持的給虎杖悠仁塞了一堆點心,還有新熱好的便當飯。送虎杖悠仁出門時發現外面又在下大雪了,齊木媽媽又強行塞給他一把傘。
來的時候還只拿了一個蛋糕,走的時候兩只手卻都被塞滿了。
虎杖悠仁無奈,但也無法拒絕齊木媽媽。和齊木媽媽道別,准備離開時,虎杖悠仁不自覺又去看二樓的窗戶。
那扇窗戶是暗著的,窗戶的主人大概還在睡夢中。
晚上睡醒的時候,齊木慕斯還是感覺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
她穿了拖鞋下樓,困倦的揉著眼睛。
齊木爸爸緊張的湊過來噓寒問暖:「好點了嗎?吃過藥沒有啊?晚上有什麼想吃的嗎?嗚嗚嗚要是小楠在就好了,讓他『唰』的一下給你治好——」
「不行不行!我還是現在打電話讓小楠回來吧?我們這個家不能沒有楠雄A夢啊!」
慕斯沒好氣的推開爸爸無限湊近的臉,聲音因為感冒而變得沙沙的:「不要比超能力者還要依賴超能力啊老爸!」
「還有不要離我這麼近!中年大叔的味道很難聞耶!」
被女兒嫌棄的齊木爸爸瞳孔地震,下一秒就哭著奔向廚房祈求老婆的安慰去了。
齊木慕斯並不想吃這份黏糊糊到讓人心理不適的狗糧,選擇戰術性眼瞎。
她窩進客廳柔軟的沙發裡,然後在桌子上發現一個快遞。
齊木慕斯盯著快遞放空好幾秒,然後慢吞吞的彎腰,用指尖一點一點費勁的把快遞盒扒拉過來。
寄件人是齊木空助。
齊木慕斯拆開快遞,裡面是一盒感冒特效藥,還附贈張小卡片。
【一粒就好,吃完睡一覺,明天就可以正常上課了哦~
PS:哈哈哈我猜你一定是窩在沙發上扭得像麻花一樣,費勁的不肯挪位置又非要用手去撈快遞盒,我猜對了嗎,懶鬼麻花?】
齊木慕斯:「……」
她果斷拿起手機,拍照便利貼,發送給齊木楠雄,發送流淚貓貓頭表情包,一氣呵成。
齊木家只需要有一個正常人哥哥就夠了,並不需要抖M毒舌阿宅發明家男,謝謝。
好餓。
下午的時候因為忙著用薯片占蔔,慕斯完全忘記了要吃泡面的事情。結果稍微耽誤一下,就錯過了媽媽不在家的最佳吃泡面時間。
把特效藥揣進衣服口袋裡,慕斯將快遞單撕下,快遞盒子拆開疊好扔進垃圾桶,還順便去洗了個手,才去打開冰箱。
雖然不能當著媽媽的面吃泡面,但是吃點蛋糕點心什麼的應該沒有問題。
打開冰箱後慕斯第一時間就看見了那塊栗子蛋糕。
暖綿綿的,栗子和奶油的香氣。
慕斯舔了舔唇,把蛋糕從冰箱裡拿出來,順便看了眼底下的托盤標識:啊,是自己之前很想去吃的那家新店。
因為那家店實在太出名了,以至於無時無刻都在排隊,慕斯念了兩三天也沒有機會去吃。
不過那家店和媽媽平時去的百貨超市是相反的路——媽媽特意繞路去買的?
慕斯心裡有點點疑惑,但栗子蛋糕吃進嘴裡的時候,她瞬間又把那點疑惑完全遺忘了:甜甜暖暖的栗子味道,蛋糕綿密的口感。
人生,大滿足。
「啊,你說冰箱裡的那個栗子蛋糕?那是悠仁送的哦,你下次見面要記得謝謝他。」
慕斯捧著碗喝湯的動作頓住。
她差點把自己給嗆到了。
慕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緊張,追問:「他送的?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齊木媽媽回想了一下,道:「大概是五六點吧?那時候你吃完藥睡著了,我就沒有叫醒你。」
慕斯:「……」
齊木媽媽看向她,疑惑:「怎麼了?」
她垂眼,掩飾性的用湯碗遮擋表情,含糊其辭:「沒什麼。」
「那個……只有蛋糕嗎?他沒有再留點別的什麼?」
齊木媽媽搖頭:「沒有噯。」
「你拜托悠仁幫忙帶東西了嗎?」
這下連齊木爸爸也看了過來。
齊木慕斯放下湯碗,紅著脖頸,神色鎮定:「嗯,我讓他幫忙帶今天的作業給我,應該是他忘記了。」
第13章 十三杯奶茶
噗通一聲躺進軟綿綿的床上,慕斯安靜得像個人偶。
躺了三分鐘後,她猛地一翻身,憋紅的臉對著天花板。天花板上還有櫻桃小丸子的貼紙,慕斯盯著那個貼紙,目不轉睛——
下午的時候薯片占蔔結果明明就是送給我的。可惡,果然是因為沒有用櫻花味薯片占蔔的緣故嗎?但是新出的櫻花味真的很難吃根本不想買啊!!
頭繩。
送給女孩子的頭繩,亮晶晶的有小星星墜子的頭繩,虎杖悠仁買的頭繩……沒道理啊!明明每天都和自己待在一起,他哪來的時間去暗戀別人?!
慕斯越想越找不出頭緒,翻了個身後煩躁的踢著小腿:「啊啊啊我要是超能力者就好了!」
她要是超能力者,就可以直接讀一讀竹馬心裡是怎麼想的了!
齊木空助寄來的特效藥確實好用,當天晚上吃完之後,第二天慕斯就感覺頭不痛了喉嚨也不堵了。
但媽媽還是不放心,讓慕斯在校服外面又套了一件厚厚的外套。
虎杖悠仁早上騎著自行車從青梅家門口路過的時候,就看見一顆鵝黃色圓鼓鼓的,像黃油面包一樣的女孩子。
他捏著剎車,兩條腿踩地,鞋尖把地面一層薄薄的積雪剮蹭出兩條痕跡。
鵝黃色的,暖暖的,散發著甜香氣息的『黃油面包』抬起頭,被早上的冷空氣凍出一點粉白色的臉蛋上沒什麼表情:「今天開慢點,太冷了。」
粉白色的鵝蛋臉好像雪媚娘。
虎杖悠仁腦子裡竄出這個想法,但莫名的緊張。他想到自己書包裡那個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禮物盒,開口時磕巴了一下:「好……好。」
只是短暫而微妙的停頓。但是慕斯察覺到了,她眯了眯眼,審視的目光落到虎杖悠仁身上。
虎杖悠仁因為自己剛才那片刻的,帶著一點過於甜蜜的薔薇色氣息的食物聯想,而略有些心虛,所以轉過頭避開了慕斯審視的目光。
慕斯臉色頓時變得更加凝重起來。她抿著唇坐上自行車後座,抓緊虎杖悠仁衣角後卻心思沉重:這家伙居然避開了我的目光——他有愧疚心!
他在愧疚什麼?愧疚自己背著最好的朋友偷偷脫單嗎?可惡!楠雄A夢這種時候為什麼還不放假!他要是在家的話就讓他用讀心術了!
昨天還嫌棄齊木爸爸過於依賴超能力的齊木同學,現在恨不得讓哥哥把超能力直接借給自己用。
只請了一天病假就歸校的慕斯在同學們眼中儼然成了脆弱的玻璃娃娃,連送作業這種活都被搶走,一整天除了吃午飯的時候出去走了走之外,居然沒有別的什麼時間可以出教室門。
但同學們的體貼明顯並沒有安慰到齊木慕斯,她一整天都神色懨懨。
雖然平時慕斯的表情也和溫柔可親沾不上邊,但少有這樣郁色沉沉,心事重重的模樣。
下午的英語自由討論課,慕斯和另外幾個相熟的女生組隊。
他們班的班級人數原本是雙數,但這學期轉走了一個學生,於是就變成了單數。單數組隊總會隨機多出一個幸運兒。
慕斯卷著英語課本寫注音的手一停,目光往教室後排看去:「他們在吵什麼?」
她們組有四個人,剛好可以一對一做對話練習,並沒有多出來一個『幸運兒』。
有馬一花往後看,皺眉:「……好像是有人多出來了,沒有人願意和她組隊。」
多出來的幸運兒是小澤優子。
因為個子高,體型也比較大,小澤優子一直坐在倒數幾排。以前班級人數是雙數,不管怎麼湊總能湊到一個小組練習對像——但是這學期班級人數變成了單數,小澤優子便落單了。
後排幾個小組推推擠擠,都不肯接收小澤優子。
「我們組不缺人了!你們不是小澤的前後桌嗎?英語練習帶帶別人又會怎麼樣?」
「哈?說得好聽,你怎麼不帶帶這頭肥豬?她身上味道很難聞耶!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洗澡。」
「噗——相方!不要這麼直接的把話說出來啊,那家伙說不定會哭唉。」
……
一時間後排笑聲大了起來,有幾個女生也忍不住跟著嗤笑出聲。被排擠在外的小澤優子握緊了自己手裡的英語書,手指上軟綿綿的肉因為過度用力而顯出些許難堪的青白色。
在嘲笑聲中,少年聲音格外醒目:「不過胖胖的很可愛啊,很像——肉松面包唉。」
少年聲音在重重疊疊的嘲諷中,輕快得像一陣暖風。小澤優子第一次聽見有人誇贊自己的體型很可愛。
她眨了眨眼,努力將眼睛裡濕潤的水汽逼回去,目光悄悄往說話的主人看去。
在虎杖悠仁說完話後,班級上的男生們迅速跟著他轉移了話題,反而說起了小賣部哪種面包最好吃。
相方嫌棄的把小澤優子課桌推遠:「你走開啦!我們人已經滿了,去找其他人組隊去!」
小澤優子咬了咬下唇。
「小澤,來我們這邊吧?」
前排傳來女生軟軟的聲音,小澤優子抬頭看向說話的有馬一花,以及有馬一花身邊另外三個女生。她抱緊了自己的英語書,小聲道謝,將自己課桌往有馬一花那邊推。
慕斯慢吞吞的走過去幫忙。
她穿得有點厚,走路重心不穩,晃晃悠悠的,連推課桌都推得懶散——但慕斯確實帶了頭,其他三個女生也幫忙來推桌子了。
小澤優子的座位在後排,和虎杖悠仁的位置很近。慕斯懶散的推著桌子往前時,路過虎杖悠仁的小組,那幾個男生還在無聊的討論面包。
「悠仁你最喜歡小賣部什麼口味的面包啊?」
不知道是誰問的。慕斯放慢腳步,悄悄豎起耳朵,表面上卻是一副八風不動的平穩。
因為沒有轉頭,所以她看不見虎杖悠仁的表情,只能聽到他開朗的聲音:「面包啊……就——黃油面包吧?」
「……虎杖,小賣部沒有黃油面包啊。」
「唉?沒有嗎?」
「當然沒有啊!你是被冷得腦子不清醒了吧?」
慕斯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黃色的羽絨服,皺眉:黃油面包?冬天當然還是熱狗面包好吃啊!虎杖怎麼回事?
果然是審美不好!
新加入小組的小澤優子很緊張,坐下之後就捏著英語書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另外三個女生也不知道怎麼辦,下意識的看向慕斯。
慕斯被她們看得莫名其妙,頓了頓後,又平靜的拿出英語書:「分工對話吧,A的句子少,我來念。B的台詞一花和小澤均分,今泉和永井還是按照之前那樣對話。」
「多來幾遍,一花你可以和小澤交換台詞,等你們把B的台詞背下來了再輪流換A,沒有問題吧?」
另外三人下意識答了句:「沒有問題!」
小澤優子慢半拍,怯生生道:「沒、沒有問題——」
對話練習平安無事到了尾聲。
最後一點自習時間,大家都在閑聊。慕斯單手撐著臉頰,有氣無力:「想吃熱狗面包。」
有馬一花安慰她:「還有十五分鐘就要下課了。」
慕斯:「還有十五分鐘……」
她哀怨的看著有馬一花,緊接著瞥到旁邊緊繃的小澤優子。從剛才大家結束練習開始閑聊之後,小澤優子就繃得更緊了,離得近一點的慕斯甚至能看見她手背上拉起的青筋。
慕斯換了只手撐著臉頰,面朝向稍微偏向小澤,肯定句:「是柑橘味。」
小澤優子像只受驚的鳥,脖頸僵直,目光躲閃著不敢和對方直視:「什、什麼?」
慕斯:「你身上的味道啊,是柑橘味的沐浴露吧?」
小澤優子:「是……是的……會很奇怪嗎?非常抱歉——」
「不會,挺香的。」慕斯干脆整個人趴到桌子上,羽絨服軟綿綿的膨脹的袖子墊在她下巴下面,她小聲道:「因為太香了,等會下課吃完熱狗面包,還想吃橘子味的烤餅干。」
第14章 十四杯奶茶
好不容易等到放學。
慕斯把書本和作業卷巴卷巴塞進書包,試圖把書包背起來——拎起書包帶子努力了一分鐘,她意識到羽絨服太厚了,書包背不起來。
攥在書包帶子坐在座位上,慕斯沉思:啊……背不起來。早上我是怎麼把書包帶過來的?
哦,對了,早上書包要用來壓裙子,是抱著的。下自行車之後虎杖就把她書包拎走了,所以早上自己根本就沒有背書包嘛!
她正胡思亂想著,懷裡的書包就被虎杖悠仁拎走了。
慕斯仰頭,看著虎杖悠仁——虎杖悠仁一手拎著她的書包,背上背著自己的書包,把一個小小的暖手袋塞進慕斯袖子裡。
縮在袖子裡的手指尖觸碰到了溫暖,骨節生鏽似的干冷被舒緩了。
慕斯:「……等會想去買烤餅干。」
虎杖悠仁不假思索:「好啊,你想吃什麼味道的?」
慕斯盯著虎杖悠仁——竹馬臉上表情很坦然,被她一直盯著,從容的等待慕斯回答,一如之前無數個一起放學回家的普通傍晚。
看不出破綻。可惡!才過了一天,這家伙就已經通過自我開導消除偷跑並拋棄青梅竹馬的愧疚感了嗎!?
她慢吞吞從座位上站起來,兩只手都揣進袖子裡,捏著暖呼呼的熱水袋:「要吃橘子味的。」
慕斯走在虎杖悠仁前面——他們一起的時候,就經常是慕斯走在前面。明明她個子更小,也更容易摔倒,但總是很積極的在這段關系裡占據主導。
虎杖悠仁情不自禁的盯著她那頂羽絨服自帶的毛茸茸帽子:帽子和羽絨服顏色一樣,是鮮嫩的鵝黃色,邊緣滾著一圈蓬松的白色毛茸茸。
個子矮他一截的青梅走在前面,慢吞吞,搖搖晃晃的。下樓梯時她的動作比起走路,倒是更接近於小步跳,鵝黃色帽子上的白色毛茸茸跟著一抖一抖的。
即使看不見正臉,虎杖悠仁也能輕易在腦海中勾勒少女那張雪潤的,面無表情的冷漠秀麗面容——和隱藏在厚實羽絨服下,攪著熱水袋在比劃幼稚手勢的小動作。
……可愛。
像蹦蹦跳跳的黃油面包,剛烤好的熱騰騰的那種。
從學校回家要穿過兩條街轉四個彎,路過三家蛋糕店兩家奶茶店兩家傳統年糕店。慕斯最喜歡第一家蛋糕店的面包和最後一家店的烤餅干,第二家蛋糕店因為上次推銷種花家的火鍋底料蛋糕而被慕斯拉進了黑名單。
食物可以創新,但不要創造地獄。
先在第一家店買了慕斯想吃的熱狗面包——虎杖悠仁因為要騎自行車而不方便拿面包,所以他的那份也交給慕斯暫為保管。然後兩人來到第三家店,買烤餅干。
這家店的小餅干都是現烤,店鋪裡有一種很暖和甜蜜的香氣。慕斯用烤箱夾子夾起小餅干裝進紙袋裡;這家店的包裝紙袋也很可愛,紙袋封口做成小狗耳朵的形狀。
裝了滿滿一袋去付賬,慕斯捧著熱乎乎的小餅干袋子出來,虎杖悠仁在門口等她,沒有進去。
慕斯撕開狗耳朵的封口,捏出一枚帶著柑橘香氣的小餅干。虎杖悠仁下意識的彎腰,嘴巴張開——習慣總是很可怕的,它經年累月的在你的人生中重復,不知不覺就成為了你性格甚至本能的一部分。
習慣會讓你做出一些違背常理,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理由的舉動。
比如說虎杖悠仁平時絕對不會因為朋友拆開了一袋餅干,就覺得自己會被投喂。但是拆開餅干的人是慕斯,被投喂習慣了的大男孩低頭時大概腦子裡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多想。
然後那枚冒著熱氣的小餅干從他唇邊掠過,被慕斯面無表情的扔進了自己嘴裡。
虎杖悠仁震驚:「不是給我的嗎?」
慕斯嚼著小餅干,理直氣壯:「不是!今天沒有你的份!」
虎杖悠仁震驚之余,又有些茫然委屈的不解:「為什麼?」
慕斯下巴微抬,理所當然的——露出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驕縱——道:「反正就是,你今天沒有小餅干了!」
「唉?怎麼這樣——」
莫名其妙被扣掉了零食的大狗狗委屈得都要掉色了。他眉眼耷拉露出可憐兮兮的神色,看起來好像是被少女欺負的小媳婦。
他們找了個無人的長椅坐下吃東西,兩人中間隔著那袋散發出甜膩氣息的烤餅干。
虎杖悠仁忽然提起了班級上的事情:「你們英語口語練習的小組還缺人嗎?」
慕斯:「……我明天交作業的時候會跟老師說一下,以後把小澤調到前面來。」
虎杖悠仁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他撓了撓自己臉頰,小聲:「謝謝。」
「其實我有想過讓她來我們組的,但我們組裡都是男生,我倒是沒關系,小澤應該會很尷尬。」
說話的時候,他又咬了一口手裡的面包。少年人吃東西大口又自然,看著就讓人食欲很好。
慕斯大概能理解虎杖悠仁的意思。
因為擔心給同班女生造成更多不必要的麻煩和流言,所以在小組討論課上只是岔開了男生們的話題,而並沒有好人做到底的把小澤邀請去他們小組。啊,如果邀請過去的話會更麻煩吧?
本來就是話題中心了,還和全是男生的隊伍湊在一起。盡管慕斯對這些人後口舌並沒有興趣,但也不能阻止其他女生八卦和惡意的揣摩。
慕斯從紙袋裡拿出一塊餅干,側目:「低頭。」
虎杖悠仁順從的向著慕斯方向低頭:「唉?怎麼了?你吃不完了……」
柑橘味的烤餅干被塞進了少年喋喋不休的嘴裡。他錯愕,受驚似的,睜大了眼睛。
慕斯收回手,慢吞吞的自己也吃了一塊餅干。
虎杖悠仁嘴裡咬著餅干,茫然:「那個……餅干——我又可以吃了?」
可可愛愛的『黃油面包』把餅干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嗯,可以吃了,是獎勵。」
「獎勵給好孩子虎杖同學一塊小餅干。」
第15章 十五杯奶茶
獎勵——這個詞彙對虎杖悠仁而言,並不陌生。小時候他總是班級上最積極的小朋友,會被老師獎勵大紅花。
升上小學,初中之後,他依舊是活躍受歡迎的,時常會因為比賽幫忙而得到指導老師的獎勵。
但是從慕斯手裡送出來的獎勵和他以往收到的獎勵都不一樣。柑橘味烤餅干的香氣似乎還繚繞在唇邊,但虎杖悠仁從那股香氣所聯想到卻並非焦糖色干脆的小餅干。
而是昏黃路燈下,少女眉目舒緩,略帶笑意的臉蛋。
她笑起來會露出一點虎牙和酒窩,臉頰上蘋果肌透出軟和的紅,眼眸彎得比平時更細長。她那很淡的笑容和烤餅干的香氣混合,虎杖悠仁慌張的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他在心虛。
心虛於自己對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抱有不可言說的心思,而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這讓虎杖悠仁覺得自己日常所做的每件事情都好像是仗著他們『好朋友』的關系在占便宜。
他明明是近水樓台,卻從來沒有得到過月亮。
深吸了一口氣,虎杖悠仁實在沒有心情做作業了。他放下手裡的筆,椅子往後挪,挪到窗戶邊——窗戶邊貼著詹妮弗的大幅海報,旁邊還有籃球明星的海報——他拉開了窗簾。
一樓房檐延伸出去抵著圍牆,而圍牆另外一頭則是隔壁家的房檐。房檐往上,那扇拉著窗簾的窗戶隱隱約約透出光亮。
還沒有睡啊……
忽然,那扇窗戶後面的窗簾被拉開。猝不及防的變故嚇了虎杖悠仁一跳,他往後翹的椅子晃了晃,沒能維持住平衡,『哎喲』一聲摔倒。
慕斯拉開窗戶,只看見少年兩只腳支棱在對面窗戶上。她挑眉,干脆把窗戶打開,探頭出去。
虎杖悠仁迅速翻身,揉著撞痛的後腰和屁股爬起來,也把窗戶打開。外面的冷風從房屋空隙中吹過去,慕斯眨了眨眼,被晚上的風刮得有點睜不開眼睛。
她問:「你在干什麼?」
虎杖悠仁張了張嘴,又卡住,他緊張的不自覺站得筆直,好像對面不是什麼女孩子,而是拿著教鞭的老師。開口的時候,虎杖悠仁甚至磕巴了一下:「那個……其實我——」
我有個禮物想送給你。
不是朋友之間的禮物。
明明是冬夜,虎杖悠仁卻憑空生出一種被太陽烤著的燥熱,心髒鼓噪,手掌心緊張得冒汗。
對面慕斯小幅度的偏了偏頭,等待著他的下文。
室內護眼模式的燈光把她發絲邊緣勾畫成金色,她的臉頰又被凍紅了,頰邊粉色的碎發被風吹得不停的翻飛著。好像是生怕聽不清楚虎杖悠仁的話,在虎杖悠仁說話時,慕斯稍微往他那邊傾身。
虎杖悠仁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喉結上下滑動:「我有個——」
「阿慕!」
齊木爸爸的聲音從圍牆中間冒出來,硬生生打斷了虎杖悠仁的話。
慕斯皺眉低頭,看見在圍牆底下拿著掃把的齊木爸爸。齊木爸爸揮著掃把,手舞足蹈,情緒緊張:「不可以!!大半夜不可以和男生靠得這麼近!太危險了阿慕!」
「還有你!半夜不睡覺來和我女兒說話,你是不是不守男德——哎喲!」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齊木爸爸沒有注意揮手幅度,胳膊撞到牆壁上,發出一聲慘叫。
慕斯無語:「……現在才九點鐘而已,老爸你正常一點好不好。」
「你別管他,中年男人一旦到了年紀,就算看見女兒領養了一條狗也會有莫名其妙的危機感的。」
少女面無表情的吐槽,說話內容扎得老父親一顆心千瘡百孔,捂住胸口嚶嚶哭泣。
虎杖悠仁抓了抓自己後腦勺的短發,連忙笑著打圓場:「沒關系——我不介意的。那個,齊木叔叔,你胳膊沒事吧?」
他慌亂移開視線,不敢去看對面的女孩,只敢低頭假裝關心齊木爸爸的胳膊。
慕斯打了個哈欠:「我下去看看他,頂多胳膊腫起來一塊而已,不會有事的。你早點寫完作業休息吧,明天有物理小測。」
虎杖悠仁眼神游離:「嗯……好,好啊!」
他心虛且不安,因為齊木爸爸無意間說出的話確實是事實——他居心不良,心有妄想。
你以為我們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但我心裡清楚,我們一直都不是好朋友,我們的關系是我從小到大的暗戀。
僅此而已。
齊木爸爸的胳膊肘腫起來一塊,慕斯幫他揉了點紅花油。齊木爸爸坐在沙發上,還在嘀嘀咕咕:「九點也不早了啊,我跟你說,只要過了九點還有男人纏著你聊天,那麼他絕對是對你可愛的臉蛋有肮髒下流的想法!」
「男人都是這樣下流的動物!阿慕你絕對不可以被騙……」
慕斯面無表情把他卷起的袖子放下:「老爸,你也是個雄性人類,辱罵自己的時候不要這麼賣力好嗎?」
「那怎麼一樣?我現在不是一個雄性人類,我是一個!偉大的!父親!」
齊木爸爸單手握成拳抵在胸口,自己被自己感動到流下眼淚:「放心吧,阿慕,爸爸不會讓那些下三流的雄性人類接近你……」
慕斯把醫藥箱交給齊木媽媽,冷漠:「明天就送他去動物園吧,就說我們家無償為動物園捐獻一只猴子。」
齊木媽媽單手托著臉,認真思考:「但是爸爸去動物園也沒有什麼前途吧?畢竟爸爸只會舔鞋而已——好擔心爸爸會搶不到香蕉吃……嗚嗚嗚爸爸你好慘啊!」
齊木國春:「……倒也不用這麼自然的就把我劃分到猴子這個種類裡面去。」
其實慕斯有點在意虎杖沒有說完的,被齊木爸爸打斷的話。但在意歸在意,她又矛盾的並不想知道那是什麼。
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慕斯抱著抱枕,悶悶不樂的想著:他不會要和自己分享自己的暗戀二三事吧?到底是什麼時候突然開始戀愛的啊那家伙!!!
年輕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黑板上開始掛起了期末考的倒計時,作為中考前夕的最後一個學期,班級裡的學習氣氛十分緊張。
就這樣在緊張的學習中,他們迎來了最後一次冬日校園祭。
第16章 十六杯奶茶
校園祭當天,每個班級都要出個節目。他們學校不存在班級自主選擇節目這麼民主的事情,校園祭的幾個固定項目由抽簽決定花落誰家。
當然,這也和學校學生會會費稀缺,校園祭時常回收利用上屆校園祭道具有很大的關系。
他們班幸運的抽到了校園祭傳統項目:鬼屋。
「啊,那個……今年輪到我們做鬼屋。」班長撓了撓頭,指著自己面前的抽獎箱:「我跟去年做鬼屋的隔壁班交流了一下,然後借了個抽獎箱過來,大家抽簽決定扮演角色吧?」
底下有人舉手:「我們不會要和隔壁班去年做一樣的鬼屋吧?」
班長正色:「怎麼能說一樣呢?只是稍微參考了一下模式而已。再說了,學生會那邊也借不到其他道具,總不能我們自己做吧?我可是計劃好了當天蹲在道具棺材裡好好背英語的!」
「……班長!不要把心裡話全部說出來了阿喂!!」
隔壁班去年做的鬼屋設計了三個環節,中途需要演員若干,鬼屋運轉也需要人看著——抽簽決定職位確實是個相對公平的決定。
慕斯打著哈欠,漫不經心的排隊去抽簽。抽簽順序按照學號來的,她跟虎杖悠仁的學號相差甚遠,等她抽完的時候虎杖悠仁還在排隊。
抽完簽後慕斯便縮回椅子上,擰開保溫杯喝了口珍珠奶茶,懨懨神色終於有了幾分精神,拆開手裡折起的紙條:吸血鬼女僕。
慕斯:「……啊。」
有馬一花轉頭:「阿慕你抽到什麼了?」
慕斯面無表情:「要穿不知道多少個學姐穿過也不知道在倉庫裡堆了多少個日夜不知道有沒有洗過也不知道型號的女僕裝。」
「希望是件長袖。」
有馬一花恍然大悟:「啊,是吸血鬼女僕!我去年有去逛過隔壁班的鬼屋,好像是長袖子的短裙。」
慕斯嘴角小幅度的動了動,愣是用最小的面部表情,傳達出了最大的憤怒:「怎麼會有短款女僕裙這種異端?女僕裙就給我老老實實的長到腳踝啊!!」
「什麼長到腳踝?」
頭頂傳來虎杖悠仁的聲音。慕斯仰起頭,把自己的紙條展開,面朝著虎杖悠仁舉高:「角色。」
虎杖悠仁:「是女僕啊!」
慕斯:「你呢?」
虎杖悠仁也直接把自己的紙條遞給慕斯:「是躲在櫃子裡的無頭鬼。」
慕斯茫然:「無頭鬼到時候怎麼弄?要化妝嗎?」
虎杖悠仁扯著自己的校服外套,往上拉,把領口拉過頭頂,認真的向慕斯演示:「像這樣,把衣服領子固定在頭頂,假裝自己沒有腦袋的模樣,然後懷裡再抱一顆道具的腦袋。」
「不過吸血鬼的城堡和無頭鬼的房間好像是挨著的,我們應該離得很近。」
慕斯看了眼黑板上,班長畫出來的鬼屋平面圖示意:確實,兩個人呆的區域很近,是轉個彎就能互相串門的那種近。
校園祭在一周後舉行,他們還有一周的時間可以用來排練。下午的時候班長把表演要換的衣服拿了回來,挨個分發給『演員』們。
慕斯也沒有注意看,轉手把那套女僕裝塞進了虎杖悠仁的書包裡。反正他們住得那麼近,回家之後再讓他從窗戶那邊扔給自己就可以了。
下午的課結束之後大家留下來排練。因為第二天還要上課,所以不能在教室裡搭建場景,演員們需要先無實物表演一下。
班長給慕斯比劃了一下,道:「這裡,到這裡——到時候會做成那種陰森森的哥特式走廊,你就負責帶著客人到小房間裡,然後給他們倒茶就行了。」
慕斯跟著敷衍的點頭:「好好好。」
班長不放心的提醒:「你別真的把茶倒完了啊,我們就那一壺。」
慕斯震驚:「……已經這麼貧窮了嗎?」
班長推了推自己鼻梁骨上的眼鏡,振振有詞:「我這是在減少不必要的開支。再說了,你倒茶的時候就可以突然露出獠牙和翅膀嚇他們了,沒必要等他們喝完茶嘛!」
「不過齊木同學有buff加成,感覺不用到露出獠牙那一步也可以嚇人!」
齊木·傳說中的大魔王·馴服了西中之虎的女人·虎杖大哥都打不過的大姐頭·慕斯:「……倒也沒有如此威力。」
班長拍著慕斯的肩膀,激情十足:「你可以的!你可是能把校門口的新生風紀委員嚇哭的女人啊!」
慕斯:「……」
都說了那只是個誤會!她那天只是因為早飯沒有吃到焦糖布丁所以才臉色很差!鬼知道那個新生紀委腦補了什麼奇怪的東西突然一個士下座抱著她的小腿開始求饒啊!!!
大概熟悉了一下流程之後,慕斯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站在門口等虎杖悠仁。
虎杖的那個角色好像要麻煩一點,班長和另外兩個同學還在和他協商。慕斯等得無聊,想摸摸自己口袋裡還有什麼吃的——結果摸了個空。
她想起來今天下午有自習課,自習的時候好像把餅干都吃完了。
「我弄好了!」
虎杖悠仁連蹦帶跳的,突然衝到慕斯身邊。慕斯摸著自己口袋邊邊的動作停頓,抬眼看向虎杖悠仁,他一邊肩膀上掛著書包帶子,另外只手上勾著自行車鑰匙,招呼慕斯:「走走走,回家了——今天要吃什麼?」
慕斯慢吞吞的又垂下眼睫,往外走:「想吃焦糖布丁。」
虎杖悠仁:「今天一號店鋪的招牌是黃油面包……二號推出了小籠包意大利面——等等,這個真的是蛋糕店的業務範圍嗎?」
慕斯果斷:「拉黑。」
虎杖悠仁挺直脊背,敬禮:「收到!已經拉黑二號蛋糕店,接下來一周都不會再報告他家菜單!」
到家之後,慕斯先把那套女僕裝扔進洗衣機裡洗了一遍,然後晾到陽台上。
是件典型的黑色泡泡袖短款女僕裝,配有白色背帶圍裙和蝴蝶結,圍裙背帶肩膀的部分還有波浪狀的木耳花邊。也不知道是那一屆前輩定做的,除去衣服外居然還有黑色的小惡魔翅膀。
翅膀是用皮質黑色吊帶固定的。慕斯嫌棄那些吊帶不知道在倉庫裡堆了多久,一並扔進洗衣機裡洗了。
等到晾衣服時,她看著卷成一團長短不一的吊帶,一邊把它們拆開晾起來,一邊發散著思維:這玩意兒要怎麼綁?這個是用來穿翅膀的嗎?這個日字扣應該扣在哪裡?
……這個翅膀,真的能穿上去嗎?
雖然完全搞不懂吊帶結構,但慕斯絲毫不慌。反正距離校園祭開始還有一周的時間,等明天衣服晾干了再研究也完全來得及。
如果實在搞不明白,不戴翅膀應該也可以——反正那群低年級的好像一直都很怕自己。
於是接下來也照常上學和放學。校園祭在周五,所以周四那天要提前交作業,慕斯就順路把虎杖悠仁也拎回家補作業了。
她的作業早就寫完了,沒寫完的是虎杖悠仁。
「其實只差物理作業和數學作業了!」
虎杖悠仁信誓旦旦的抱著自己書包,還騰出一只手對天發誓:「我保證我自己一個人在家的話也能十點之前寫完,不會通宵寫作業的!」
慕斯捧著奶茶杯子,面無表情的嘬奶茶,頭也不抬:「周三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和我保證的,然後通宵看了排球比賽重播。」
虎杖悠仁干咳一聲:「因為,因為是決賽了——我超級想知道青城的結果,白天要上課沒辦法看現場,所以就……」
慕斯松開吸管,嚼著剛吸上來的珍珠:「嗯嗯,你繼續敷衍我。」
虎杖悠仁:「……」
他誠懇認錯:「我知道錯了!我馬上停好自行車去你家補作業!會把檢討也一起寫完的!!」
再見了,電影。
再見了,詹妮弗。
對不起!雖然我很愛你們,但是阿慕快要生氣了——非常抱歉!
第17章 十七杯奶茶
「打擾了——」
在門口禮貌的打過招呼,虎杖悠仁換了鞋進入客廳。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齊木家,作為鄰居,青梅竹馬,他在小學的時候甚至還和齊木慕斯擠著睡過同一個房間。
因為那時候爺爺的身體逐漸衰弱,經常需要去遠一點的醫院做檢查。家裡沒有其他的大人,爺爺時常將小悠仁托付給隔壁家的夫婦代為照看。
齊木家的大兒子一直在國外念書,二兒子那段時間正好在高考。只有小女兒齊木慕斯年紀和悠仁差不多,很快就變成了好朋友。
小朋友關系好,經常一起窩在房間裡打游戲或者看書——玩累了就靠著對方陷入安眠。
不過六年級之後,虎杖悠仁就有意識的開始不怎麼進青梅房間了。
「悠仁來啦?」
齊木媽媽從廚房裡探出頭來,詫異,但臉上很快露出笑臉:「來都來了,晚飯留在這邊吃吧?」
因為不是第一次留飯了,齊木媽媽甚至不需要再問虎杖悠仁愛吃什麼。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好……麻煩阿姨了。」
齊木媽媽笑眯眯的:「哎呀,這怎麼能說是麻煩呢?你們先玩,等會爸爸回家就可以開飯了。」
慕斯:「我帶他上樓寫作業,要吃零食的話我自己會拿的,媽媽你繼續看電視,不用管我們。」
她往樓上走,走了兩三步之後,卻發現平時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竹馬沒有跟上來。慕斯疑惑,回頭:「你在那裡站著干什麼?跟我上樓啊。」
虎杖悠仁干咳,壓低聲音以免被齊木媽媽聽見:「那個……我們就在樓下寫作業吧。」
慕斯臉上的疑惑散盡,改為極其具有壓迫感的繼續盯著虎杖悠仁。虎杖悠仁被她盯得莫名心虛,目光錯開少女雙眸,去看她身後的牆壁:「好像快到晚飯的時間了,跑上跑下的也很麻煩……」
他在心虛。
心虛什麼?心虛自己背著青梅提前偷跑有了喜歡的人不告訴青梅終於有了愧疚心不敢和青梅獨處了嗎?!
慕斯腦子裡刷刷刷的給虎杖悠仁扣上數口大黑鍋,面無表情的抬起下巴:「樓下桌子是吃飯用的,茶幾上堆著我爸的報紙還有各種零食,資料書和參考書都在我房間裡,你要在樓下寫作業?」
虎杖悠仁:「……」
無法反駁。
青梅語氣越平鋪直敘說明她原本就不算太好的脾氣越接近爆發邊緣,虎杖悠仁在惹她生氣和與她獨處之間掙扎了兩秒鐘,迅速乖巧的邁開步子跟上慕斯。
只是一起學習而已。不要害怕!虎杖你不能害怕!你要做個敢做敢當的男子漢!
慕斯的房間在二樓,隔壁就是她哥哥的房間。不過兩個哥哥一個在國外搞研究,一個在外地上大學,目前都不住在家裡。
雖然他們人不住在家裡了,但齊木媽媽還是會每天都打掃他們的房間,看起來就好像家人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慕斯把桌子推到房間中間,然後放下書包:「你先寫數學吧,把數學寫完再寫物理,有不會的記得問我。」
虎杖悠仁老老實實的把卷子從書包裡拿出來,鋪開,對面慕斯也拿出化學書,開始復習。
雖然這周就有校園祭,但緊隨著校園祭的就是期中考。對於本屆的畢業生而言,學習壓力依舊是存在的。
寫作業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慕斯大致復習完自己手裡這一卷,手伸向虎杖——虎杖把自己寫完的卷子放到慕斯手心,眼巴巴的看著她。
慕斯頭也不抬,繼續看虎杖悠仁寫的卷子。
填空題……直角三角形的判定……垂直平分線……點到角兩邊的距離相等……
在看到答案的時候腦子裡下意識浮起了對應的知識點,慕斯目光忽然停住:「虎杖同學,有四條邊的就一定是菱形嗎?」
虎杖悠仁緊張的咽了下口水:「我記得——平行四邊形——菱形具有平行四邊形的性質?」
慕斯順手在上面畫了個圈:「只有一組鄰邊相等的平行四邊形才叫做菱形,雖然菱形具有平行四邊形的性質,但不代表有四條邊的就一定是菱形……判斷菱形的標准是它的定義,你混淆了定義和性質所以才會答錯。」
「定義是指某某東西是什麼,性質是指某某東西是怎麼樣的。最直觀的比喻——比如說,你是虎杖悠仁,和你是一個討人喜歡的男生,前者是定義,後者是性質。」
慕斯解釋著,順便想抬頭看看虎杖悠仁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她沒有意識到,虎杖悠仁原本就已經離她很近了——為了看她講題目。慕斯一抬頭,臉頰邊的碎頭發從虎杖悠仁的下顎撩到耳垂。
細微干燥的靜電掠過去,發出小小的,劈啪的聲音。
慕斯視線所及,是對方放大的側臉。少年眼角眼睫撇下的陰影,臉頰上源源不斷的溫度隔著極近的距離傳過來。
轉頭的時候,慕斯肩膀碰到了虎杖悠仁胳膊。
同樣布料的校服觸碰發出聲音,混合在細微的靜電聲音裡。虎杖悠仁目光轉過來,視線上下交錯,他的腦子裡像是被塞進去一朵柔軟濕潤的雲,一片空白。
時間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明明聲音還在繼續,呼吸仍然起伏,腦子裡的時間卻是停止的。
臉上的皮膚有種滾燙的灼熱感。
不知道是靜電的作用,還是他心理作用。
「你……」
虎杖悠仁的話開了個頭,遲疑的短暫停住片刻。
他片刻的遲疑,門外傳來齊木媽媽的聲音:「阿慕!悠仁!爸爸回來啦,下來吃飯吧!」
虎杖悠仁沒有說完的話被打斷了。
慕斯迅速把手上的卷子和書本一起堆起來,與虎杖悠仁拉開距離:「來了。」
她起身離開時,好像把所有薔薇色的暖意也帶走,虎杖悠仁感覺自己臉上火燒似的灼熱跟著消失了。
靜止的時間又開始流動。慕斯轉身背對虎杖悠仁時,不自覺按了按自己起伏的胸口,長呼出一口氣。
……嚇死了,還以為自己會心髒驟停。
第18章 十八杯奶茶
吃晚飯的時候,齊木爸爸看見虎杖悠仁也在,難免多問了幾句。吃完飯後還一臉恨不得跟進屋盯著他們學習的緊張模樣。
當然,齊木爸爸試圖陪讀的一腔父愛被慕斯無情拒絕,在老父親的嚶嚶哭泣中,慕斯毫不留情的將門關上。
餐後水果是冬棗。
慕斯洗了手才去拿冬棗,一邊吃一邊繼續給虎杖悠仁看卷子。好在後面都沒有什麼錯得格外離譜的地方——事實證明自己的補課還是很有效果的,不愧是我!
把少數幾個格式錯誤圈了出來,慕斯將卷子還給虎杖悠仁:「先改錯題,改完記到錯題本上。」
「繼續保持這個發揮,杉澤三校的錄取線是沒有問題的。」
虎杖悠仁松了口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我會努力的!」
臥室的門忽然被敲響了,齊木媽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阿慕,悠仁,你們還在寫作業嗎?」
慕斯跑過去把門打開:「已經寫完了,再復習一下就散伙。怎麼了?」
齊木媽媽抱著衣物簍子,從裡面撿出一套黑白相間的繁復短裙:「上次阿慕你晾在陽台上的衣服,已經干了,我就順便幫你收進來了。」
慕斯這才想起那套表演用的女僕裝——因為她在鬼屋裡的戲份很少,所以不需要每天都留下來排練,都快要忘記自己還需要在校園祭裡進行角色扮演了。
接過裙子和配套的小飾品,慕斯道:「是學校校園祭的表演服裝……我忘記收了,謝謝媽媽。」
抱著女僕裝和那堆團起來的黑色皮帶,慕斯重新回到房間。
虎杖悠仁偏過頭好奇的看著她懷裡那堆黑白色相間的柔軟布料:「女僕裝?」
慕斯鎮定自若:「剛好作業寫完了,你來幫我一個忙。」
「這個翅膀要怎麼穿上去?」
她把那團長短不一綴下零零散散日字扣的皮帶單拎出來,放到地板上,然後彎腰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紙質箱子,打開。
和女僕裝配套的黑色蝙蝠小翅膀被慕斯從箱子裡拿出來。
虎杖悠仁挪了個位置,在慕斯對面坐下,從她手上接過翅膀:「我看看……唔,翅膀根部有個環呢,應該是這樣穿插綁過去……這邊要和底下的孔扣起來……」
他認真的在研究著怎麼把皮帶穿進蝙蝠翅膀裡,眼睫低垂,眉毛微微皺起。暖色的燈光落在少年高聳眉骨和鼻梁上——慕斯原本是兩只手撐在地上看虎杖悠仁穿帶子的,目光卻不自覺往對方臉上挪了挪。
虎杖悠仁的目光還落在那對蝙蝠翅膀上面,眼神很專注,經常運動曬出來的健康色皮膚,小幅度顫動的眼睫,都落到慕斯的視網膜上。她不自覺眨了一下眼睛,嘴唇抿了抿。
忽然,虎杖悠仁臉上露出笑意:「啊,拼好了——阿慕你試試,能不能系上去。」
他把穿好皮帶的蝙蝠翅膀遞給慕斯。慕斯眼眸慌張無序的眨動了幾下,往後坐直,接過蝙蝠翅膀:「我試試……」
不得不說虎杖悠仁的動手能力確實很強,原本纏成一團根本分不清哪裡是哪裡的皮帶現在已經變成了和蝙蝠翅膀完全一體的背帶。
繞過肩膀和胸前,慕斯低頭將胸下的皮帶扣扣上,松手。
蝙蝠翅膀耷拉下去,綴在肩胛骨下面。
慕斯扯了扯肩膀上的皮帶:「好像大了。」
虎杖悠仁繞到慕斯背後:「後面有可以調節的日字扣,我幫你調一下長度就可以了。」
因為是在背面,所以看不見臉,只能聽見虎杖悠仁說話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慕斯莫名的緊張起來,壓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握成拳頭。
少年側身向她,略微彎腰為她調整後背的日字扣——曲起的手指指節隔著衣服抵到琵琶骨內側末端。
他的手指動了一下,指節抵著骨頭的邊緣,輕輕撞過去。
虎杖悠仁自然是無意的。他目光還盯著日字扣裡穿過去的黑色皮帶,忽然就感覺到慕斯聳了聳肩膀。
因為是在室內,慕斯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所以可以輕易察覺到衣服下面那片琵琶骨聳動時的痕跡。
好像水面蕩開的漣漪,一層一層的環繞擴散。
虎杖悠仁動作一頓,小心翼翼:「我戳到你了嗎?」
慕斯:「……沒有,就是不太習慣被人碰到後背,感覺好癢。」
「非常抱歉!已經調好了——」
那兩片黑色的蝙蝠翅膀已經被固定在肩胛骨中間的部分。慕斯稍微動一動肩膀,它們也跟著揮了揮,如果從正面看的話,確實好像是人類擁有了小惡魔的翅膀。
虎杖悠仁退後兩步,看了看,彎起眼眸燦爛的笑:「很可愛,超適合你的!」
他下意識就這樣誇獎了。誇完之後又後知後覺的感到話語似乎有些越界,帶點小心的去看慕斯——好在慕斯似乎並沒有在意,只是低頭調試著胸口往下的皮帶扣:「班長聽見這句話會哭的,他還指望我可以多嚇幾個人。」
好不容易拜托虎杖悠仁幫自己把蝙蝠翅膀串好了,慕斯害怕自己再弄亂那些錯綜復雜的皮帶,便找了一個衣架小心翼翼的將它按照原本形狀給掛了上去。
接下來只要維持到周五校園祭那天,按照原樣套在女僕裝外面,就不會有問題啦!
作業做完之後他們又復習了一會兒功課,九點半的時候齊木媽媽來催慕斯洗澡睡覺,虎杖悠仁便告辭回家。
雖然已經是近得不能再近的鄰居了,但慕斯還是出於習慣,送他到大門口。
虎杖悠仁向她揮了揮手:「你快回去吧,外面風好大,不要吹感冒了。」
慕斯裹緊了自己的外套,神色淡淡:「你也快點回去,不要感冒……算了,笨蛋不會感冒。」
虎杖悠仁:「……阿慕,你在罵我嗎?」
一般情況下正常人應該都會轉移話題。
慕斯抬眼盯著虎杖悠仁,重復:「笨蛋是不會感冒的。」
感覺胸口中了一箭的笨蛋竹馬捂住自己心髒,做作的抽噎:「心髒!中箭了!」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扮演出慘遭戀人拋棄的少女姿態——慕斯被他逗笑,眼眸彎了彎。她用冷冰冰的手掌貼了貼虎杖悠仁的心髒處,敷衍而語氣輕快:「別怕,給你一個復活。bui——」
虎杖悠仁愣了愣。
他愣神的片刻,慕斯已經收回手:「拜拜——」
虎杖悠仁慢半拍:「拜……拜拜——」
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慕斯縮回被窩裡。
她半邊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裡,目光卻落到一邊衣架掛著的那雙小蝙蝠翅膀上。
「很可愛,超適合你的!」
少年輕快明亮的聲音立體環繞響在腦子裡。慕斯忍不住抱著枕頭坐起來,然後又躺下去,把整張臉埋進枕頭裡,紅著耳朵悶聲自言自語:「笨蛋!笨蛋!笨蛋!啊啊啊絕對是笨蛋!」
「別怕,給你一個復活。bui——」
明明說著可愛的擬聲詞,少女臉上表情依舊是冷淡而不動聲色的。她說話時眼眸向上看著自己,眼神竟奇異的讓人覺得柔軟,和她冷淡神色截然不同的柔軟。
好像冰封湖面下春水潺潺。
虎杖悠仁為自己無端的聯想感到羞愧,捂著臉頰摔到床上,耳朵和脖頸都燒紅,卻依舊藏不住心跳聲,撲通撲通,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
被褥捂住臉頰後呼吸變得急促,他閉上眼睛卻能『看見』青梅上望的雙眼。
「……好可愛。」
第19章 十九杯奶茶
校園祭如約而至。
慕斯提前把衣服和道具都疊好裝進書包裡,准備等到學校後再換衣服。出門與虎杖悠仁彙合後,兩人照常一起去學校。
半路他們停下來買了一盒玉子燒,路過肯德基早餐打折,又另外買了份早飯。
齊木慕斯已經放棄減肥計劃了。她想等夏天再減也不遲……或者等秋天?
秋天……秋天該吃螃蟹了。
好想吃螃蟹火鍋。
學校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進入教學區之後可以看見很多改造得完全不像是教室的教室。慕斯和虎杖悠仁憑借著班級門牌號找到了自己的班級,卻在黑洞洞裝飾著血手印和骷髏頭的入口處停下腳步。
班長拎著一桶紅顏料從裡面出來,抬手『啪』的往大門上又蓋了個血手印:「齊木和虎杖來了啊?你們快去更衣室換衣服,十點鐘就要開始了,可別等會客人來了你們還沒有搞好啊!」
男更衣室和女更衣室是分開的,慕斯抱著道具和女僕裝進更衣室裡面換衣服。等她換好出來,後勤人員有馬一花塞給她一包番茄醬。
慕斯拿著番茄醬,愣了愣:「這是干什麼?」
有馬一花拿出一盒沒有拆封過的假牙,道:「班長說我們多少要有點誠意,也不能太敷衍,至少吸血鬼的假牙和血要安排上。等會你嘬一口番茄醬把假牙染紅就行了。」
慕斯:「……番茄醬還有嗎?我書包裡剛好有包薯條沒吃完,蘸點。」
有馬一花翻了翻道具箱,從裡面找出三四包番茄醬,干脆全部塞給了慕斯。她退後兩步打量慕斯身上的女僕裝,摸著下巴:「衣服是不是小了一點?」
慕斯深呼吸,低頭:「嗯,胸口緊了點,呼吸好難。我應該提前試穿一下的,還能拿去改一改胸圍。」
「算了,也能穿。」
她打開書包,翻出早上肯德基買來但是沒有吃完的薯條,蘸了點番茄醬放進嘴裡。
外焦裡軟的土豆條裹上酸酸甜甜番茄醬,好吃。
她捧著薯條盒子,慢吞吞回到自己『工作崗位』上。現在這個點還沒有正式開工,慕斯先沿著自己負責的『哥特式走廊』轉了轉——非常短的一條走廊,盡頭的小房間裡擺著桌椅和一個木制拼接衣櫃。
慕斯記得虎杖悠仁扮演的無頭鬼好像就躲在衣櫃裡。
她走過去,敲了敲櫃門:「嗨?」
衣櫃門向外打開,一個披著白色床單的無頭鬼冒出來,懷裡還揣著一顆血淋淋的頭。慕斯垂眸看著他。
無頭鬼『刷』的一下跳起來,披在身上的白色床單舞動,伴隨著虛張聲勢的「嗚哇」一聲。
慕斯晃了晃自己手裡的薯條盒子:「薯條,我有番茄醬,吃不吃?」
虎杖悠仁的腦袋立刻從原本應該斷掉的脖頸處『冒』了出來,有點失望:「阿慕你根本就不害怕啊?」
慕斯面無表情:「……從小看鬼片不都是我捂著你眼睛看完的嗎?」
虎杖悠仁回憶了一下,發現確實如此。他抖了抖袖子試圖把過長的白色長袖撈起來;但是袖子太長了,虎杖悠仁抖了半天胳膊也沒能把袖子抖起來,他下意識的看向慕斯,神色莫名委屈:「阿慕,袖子太長了——」
慕斯捏著一根薯條,蘸了番茄醬遞到虎杖悠仁嘴邊,虎杖悠仁便乖乖張嘴吃掉。
虎杖悠仁:「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嗎?」
慕斯專心的蘸薯條,投喂,漫不經心答:「還有十幾分鐘吧。感覺也嚇不到什麼人,年年都是差不多的套路。」
被投喂的虎杖悠仁嚼著薯條,道:「不過阿慕你完全一點也不怕鬼啊。」
慕斯抬眼看著他,語氣冷淡:「反正都是假的,有什麼可怕的。」
虎杖悠仁:「阿慕你不相信靈魂之類的說法嗎?」
慕斯:「不信。」
「最後一根我吃掉了。」
「噯?!」
在竹馬猝不及防的錯愕眼神中,慕斯把薯條盒子倒過來抖了抖,吃干淨最後一點薯條。她舔了舔唇,嘴巴上特意化的有色唇膏被舔掉了一部分,慕斯還一無所覺,拍掉手上的殘渣:「校園祭快開始了,你快躺回去。」
虎杖悠仁:「阿慕你嘴……」
他的話沒有說完,被慕斯塞回櫃子裡。
慕斯從女僕裝口袋裡掏出吸血鬼的假牙安上,然後撕開番茄醬嘬了一口。過度酸甜的味道在嘴巴裡蔓延,她吐了下舌頭:「噦,干吃番茄醬好難吃。」
外面傳來後勤的詢問:「齊木!你那邊沒問題了嗎?」
慕斯把空番茄醬的料包扔進垃圾桶:「我這裡OK了。」
校園祭正式開始。低年級的沒有活動,可以去高年級打扮的主題教室玩。不過最受歡迎的其實還是主題餐廳之類的地方,像鬼屋啦什麼的,早就已經不在年輕人的探險範圍之內了。
正式開業後慕斯閑得在走廊上蹲著打盹。蹲了一會後她覺得不能繼續這樣,再這樣蹲下去她可能會睡著。
不如去找前台聊天好了。
這樣想著,慕斯倦意濃重的打了個哈欠,提起道具燈往出口走。她還沒有走到出口,出口處就先走進來三個人。
三個女生——啊,其中一個好像有點眼熟?
她提著燈,按部就班的念出台詞:「上午好,客人們,要來一杯茶嗎?」
三個女生嚇得頭發都炸了,眼睛好像荷包蛋似的,擠成一團。慕斯忍不住多看了眼雙馬尾的那個女生:她扎頭發的發繩好像年糕哦……
想吃紅豆餡年糕了。
今天放學去吃年糕好了。
「嗚嗚嗚玉子我感覺學姐在看我好可怕!!!」
「神奈!不要害怕!打起精神來!如果通關了我們就可以拿到一個月的免費酸奶券了!」
北白川玉子握住好友的手鼓勵著她,自己的小腿卻抖得像篩子。她小心翼翼瞥了眼提著燈的學姐——穿著黑白短款女僕裙的少女神色淡漠,在光線昏暗的走廊中靜立,散發出危險又漂亮的訊息。
鬼片要是在這拍,打光都不用打了。
見三個學妹像強行擠在一個勺子裡的三顆湯圓一樣瑟瑟發抖,慕斯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敷衍的,自認為和善的笑容:「如果不想喝茶的話,也可以喝可……」
她一扯嘴角,尖尖的沾著番茄醬顏色的獠牙露了出來。
「嗚哇救命啊——」
一聲尖叫,三個學妹風風火火的衝了出去,獨留下話還沒有說完,孤零零一人提燈站在走廊上的慕斯。
風從入口吹進來,她手上的塑料提燈被吹得晃了晃。
班長從門口探頭進來,衝慕斯豎起大拇指:「做得很好!再接再厲!」
慕斯:「……」
第20章 二十杯奶茶
慕斯覺得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是學妹們膽子太小了,她只是例行問了幾句話而已。
不一會兒又來了對情侶,少女小鳥依人的抱著男朋友胳膊,怯生生看著對面提燈的慕斯。慕斯重新打起精神,復讀台詞:「您好,要一杯茶嗎?」
因為女朋友在旁邊,所以男生強迫自己直視慕斯略垂的眼眸,努力掩蓋自己的膽怯:「來、來一杯吧。」
慕斯轉身在前面帶路。這條路上只有她手上的復古式提燈在發光,暖黃色的火焰光芒於女僕裙蓬松裙邊勾畫出一圈金色光輝,配套的小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哢噠』『哢噠』聲。
跟在後面的二人不自覺咽了咽口水,越發緊張起來。
走到了盡頭的小房間,慕斯推門進去,拎起裙角行禮:「請坐。」
屋子裡的桌椅是教室原本自帶的學生桌椅。經過班長和同學們的一番打扮,看起來也挺像中世紀那麼一回事。
等兩位客人坐下之後,阿慕盡職盡責的把手提燈掛到牆壁上,然後拎起茶壺給他們倒茶。
手提燈被掛到牆壁上後,屋子裡的光線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明亮些許,反而更加曖昧不清了起來。穿著蓬松女僕裙的少女兩手捧著茶壺,黑色泡泡袖因為她抬手的動作而往上爬了一點,露出雪潤的一截小臂。
倒茶時她上身微俯,後背伸展出一對顫動的黑色蝙蝠翅膀。好像是察覺到了陌生來客的視線,她抬眼望向兩位『客人』,忽然嘴角彎起,緋色唇瓣邊緣露出還沾著血色的尖牙。
曖昧不明的光線將她雪白臉頰分割成晦暗陰影的交錯,唯獨那張緋色的唇是唯一一點艷色。
「鬼啊啊啊——」
女生先被嚇到,尖叫一聲後不自覺站起來;男生被帶起連鎖反應,一把抓住女朋友的手就想要跑。
大概是真的很緊張,以至於他錯手抓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阿慕。
原本好好抱著茶壺劃水,卻突然被抓住手腕拖走的阿慕愣了愣,腳和自己的腦子一樣沒有反應過來,被對方拽得踉蹌了好幾步。
這時候位於房間出口處的復古式巨大衣櫃突然自己打開!
老舊櫃門被繩索機關拽開時發出刺耳的聲音,於是又驚起一陣尖叫。在被嚇到的尖叫聲裡,裹著白色長袖衣服的無頭鬼抱著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從裡面爬出來。
有著濃郁甜味的血色自衣櫃底下蔓延出來,隨著無頭鬼的手爬過,在地板上留下了混合血色和灰塵的手印。
男生被嚇得尖叫:「鬼鬼鬼啊——」
他慌不擇路,下意識想甩個什麼東西出去砸,不過腦子的把阿慕推了出去。
阿慕踉踉蹌蹌連滾再爬的一番操作,還是沒能站穩,撞到『無頭鬼』身上,把上半身剛爬出衣櫃的無頭鬼又給砸回了衣櫃裡。
兩人幾乎是先後摔進去,阿慕原本捧著的水壺已經掉了,茫然而大腦空白的抱住了『無頭鬼』的腰。
『無頭鬼』在阿慕身下做了一回人肉墊子,阿慕幾乎沒有感覺到痛——除了腳腕上有點隱痛。
她愣了愣,抓著『無頭鬼』胸口的布料,摔得腦子裡好像在往外冒泡泡,思維卡頓。『無頭鬼』脖子上那層斷口的『血痂』被他自己摸索著拆開,隨即虎杖悠仁的腦袋從領口處冒出來。
他的臉被衣服悶得潮紅,幾縷櫻粉色短發濕噠噠的貼在額頭上,長吐出一口氣,低頭正好與阿慕對視。
阿慕松開虎杖悠仁胸口的衣服,兩手撐著地板想把自己撐起來。她上身剛起來一點,腳腕劇痛,卡在原地不敢動了。
虎杖悠仁下意識想去抱她,抬起胳膊後又猶豫的停住,最後手臂虛虛環在阿慕肩膀處,緊張的問:「怎麼了?」
阿慕:「好像腳扭到了。」
虎杖悠仁找到了理所當然的借口,懸空的胳膊才敢落下去,兩手卡著阿慕的腰把她往上拎了拎:「我看看。」
衣櫃內部為了方便裝人,隔板都提前拆掉了,所以位置非常寬敞。但再寬敞,坐著兩個人多少也有點擁擠。
阿慕被扶正,坐在虎杖悠仁對面,虎杖悠仁則張著腿,曲起的膝蓋剛好就在阿慕手臂旁邊。她撐著地板覺得有點累,干脆側身把胳膊靠在虎杖悠仁膝蓋上。
虎杖悠仁:「是那只腳痛?」
阿慕:「右腳,腳腕痛。」
他低頭,把自己過長的白色袖子卷起來打了個結,然後摸到阿慕的右腳小腿。
即使穿了黑色的針織長襪,阿慕的小腿摸起來也有點涼涼的——虎杖悠仁的手指卻很熱,隔著針織襪都好像能燙到皮膚。阿慕不自覺的屈起膝蓋,想把小腿往後縮。
小腿稍微一動,腳腕上跟著感覺到了痛意,她皺著眉小聲的倒抽氣。
虎杖悠仁稍微用力握住了她的膝蓋,難得語氣嚴厲:「別亂動啊,萬一是扭傷怎麼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光線太暗了,我看不清楚,等我去把燈拿過來。」
沒有給阿慕拒絕的機會,虎杖悠仁很快就起身去把牆壁上掛著的手提燈拿下來,重新回到櫃子裡半跪下來。
他一手提著燈,低頭看向青梅——暖黃色燈光顯得阿慕神色都不復平日那般冷淡,而是顯得柔和了許多,長長密密的眼睫低垂,她腰上的白色系帶和蝴蝶結上面有寬大的血色指印,那是剛剛虎杖悠仁把她拎起來的時候不小心印上去的。
櫃子裡的一切角落都被照亮。唯獨阿慕,輕易的,完全被虎杖悠仁的影子所籠罩。
看起來特別小巧又可憐的一只。
虎杖悠仁猝然感到心髒深處某根弦被拽緊。他垂著頭,連忙驅散走腦子裡莫名的聯想,故作鎮定:「先把襪子脫了吧,我看看有沒有腫。」
阿慕:「嗯。」
她曲起脊背,那件上身略緊的女僕裝緊貼著雪白豐潤的脊背,肩胛骨撐起兩片蝴蝶翅膀似的形狀。
黑色低跟皮鞋和針織襪都被脫了下來,昏黃燈光照耀著少女瑩潤玉白的小腿和赤足,泛著點粉紅色的腳後跟墊在剛脫下來的針織襪上,阿慕仰頭看向虎杖悠仁:「脫了。」
虎杖悠仁甚至不用上手,也能看出她腳踝處的紅腫。他腦子裡原本胡亂摻雜著揉碎了的薔薇花的枝葉,瞬間落空消失,只余下緊張和擔憂。
他輕輕在阿慕的小腿肚上按了按:「會痛嗎?」
阿慕搖頭。
於是少年覆著繭子的高熱的手指往下,在貼近腳踝的地方輕按:「這裡呢?」
阿慕皺起眉,咬著唇小口的吸著冷氣:「……有點。」
第21章 二十一杯奶茶
通道那邊閃過手電的光,隨即是班長的聲音從那條搭建的哥特式走廊傳進房間:「齊木——齊木同學?你人呢?」
虎杖悠仁嘆了口氣,松開手:「是扭傷。」
跟阿慕說完這句話,他又轉頭對著門外大聲:「阿慕腳扭到了!班長你能不能找個人幫我們代班?我送她去醫務室。」
班長連忙從小走廊那邊跑進來,探頭看了看:「嚴不嚴重啊?你先送齊木去醫務室吧,這邊我會找人頂班的,別擔心。」
「怎麼還把腳扭到了呢?」
明明扭到腳的是阿慕,但是班長看起來比阿慕還著急。
阿慕沉著冷靜的抬起胳膊抱住虎杖悠仁脖頸,以方便他把自己抱起來,還有心情回答班長的問題:「一對小情侶剛才被嚇到了,那個男生把我當成他女朋友拉著就想跑,結果又被虎杖嚇到,沒注意就把我推出去了。」
班長聽得直搖頭:「唉,這出了鬼屋就得分手吧?」
虎杖悠仁單手便將阿慕抱了起來,另外只手拎著阿慕的鞋子和針織襪。他有些緊張,手掌扶著阿慕的腰,問:「坐得穩嗎?」
阿慕低頭,只看見竹馬頭頂的發旋。她沉默片刻,道:「用背的就可以了吧?這樣單臂抱好像有點誇張。」
班長在前面給他們打燈,聞言順口接了一句:「是啊,感覺像少女漫裡面的情侶哈哈哈——」
班長只是隨口接一句話。
卻恰好戳中了兩個心懷鬼胎的年輕人。
阿慕移開視線,手指不自覺又將虎杖悠仁的衣領蹂躪得皺皺巴巴。虎杖悠仁登時也覺得自己的手所扶著的不再是阿慕的腰,而是其他什麼更加燙手的東西。
他撓了撓臉頰:「那……就用背的好了。」
於是中途把人放下來,又換了背在背上的姿勢。
三人走出走廊,在班級門口負責招攬顧客的同學看見他們出來都嚇了一跳。
「怎麼突然出來啊?」
「齊木你腳怎麼了?」
……
班長拍了拍手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齊木腳扭了,虎杖要送她去醫務室。哎後勤的各位,趕快過來重新抽簽啊,我們重新抽兩個幸運兒來頂班!」
那邊還在重新抽簽,這邊虎杖悠仁已經背著阿慕找到了醫務室。
但是醫務室裡空空蕩蕩的,校醫不在。虎杖悠仁把阿慕放到醫務室的小床上:「老師好像出去了——我知道散淤血的藥油在哪,先幫你上藥冰敷。」
他經常被學校運動賽拉去湊數,平時自然免不了陪隊員來醫務室處理運動損傷,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醫務室。
從刷漆的明黃色木櫃裡找到了自己要找的藥油,虎杖悠仁又打開小冰箱找出冰袋。
他一手藥油一手冰袋,用腳勾了一張椅子拖到阿慕面前,坐下:「你腳抬上來。」
阿慕便將那只扭傷的腳抬起來,踩在虎杖悠仁膝蓋上。
虎杖悠仁把冰袋放到一邊托盤上,單手握住阿慕腳踝往上一點的地方。阿慕並不是骨感的女孩子,他的手稍微一用力時,就能感覺到自己手指陷進了軟肉裡。
原本應該是心無旁騖的,很普通的幫忙固定對方小腿的一個動作,卻隨著手掌邊緣被積壓鼓起的軟肉,讓虎杖悠仁感到不自在起來。他強迫自己鎮定,倒了藥油在手心後,覆蓋上少女腳踝腫起的地方,稍微用力的按揉。
藥油揉開的地方發著高熱,阿慕下意識的想要把腳縮回來,卻又被虎杖悠仁扣在小腿下方的手穩穩按住。她曲著脊背,下巴壓在膝蓋上,垂眼時瞥見虎杖悠仁扣住她小腿的手。
少年的手掌修長,骨節明顯,深色指節壓在她雪潤的皮膚上,色差格外明顯。
小腿上的軟肉被少年的手指壓下去,邊沿泛出淺淺的紅。
他手背上青筋凸起,隱約可見一點指骨的形狀。
被他手掌握住的那塊地方,好像也發熱起來了。
阿慕攥緊了裙子的邊緣,眼睫低垂,視線慌張而無措的游離起來。
上完藥油,虎杖悠仁拎起冰袋——阿慕會意,挪了挪,換了個姿勢,把腳平放到小床上。虎杖悠仁不知道從哪裡搜刮來一個小巧的墊子,墊在她腳踝下面,然後將冰袋壓到阿慕扭傷的腳踝上。
「這樣就可以了,只是輕微扭傷,明天早上起來就可以消腫。」
拉過被子蓋到阿慕身上,幫她把膝蓋也改好,虎杖悠仁認真道:「消腫之前就不要跑跑跳跳了,容易造成二次傷害。」
阿慕疑惑:「我看起來像是笨蛋嗎?」
虎杖悠仁:「唔——這個倒是不像。」
阿慕:「……正常人也不會在扭了腳的時候還想著跑跑跳跳的。」
虎杖悠仁想了想,居然覺得阿慕說得也很有道理。
阿慕躺在枕頭上,懨懨的:「我沒事了,你快回去吧,他們那邊肯定還缺人。」
虎杖悠仁知道自己確實該回去。但他沒有動——重新在床邊那張椅子上坐下,虎杖悠仁心虛的扯了一句鬼話:「班長已經抓鬮重新選人頂替上去了,我現在回去說不定會打亂大家的工作節奏,還是留在這裡陪你好了。」
阿慕眨了眨眼,拉過被子蓋過下巴:「隨便你。」
停頓了一會,阿慕側過頭,補充:「你不覺得無聊就好……」
窗戶外面傳來學生的驚叫聲。阿慕那句話的尾音被淹沒,她皺眉。
虎杖悠仁走到窗戶旁邊,將緊閉的窗戶推開,外面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下雪了——」
「真的耶!下雪了!」
……
阿慕掀開被子,慢吞吞的站起來:「下雪而已,剛開學那段時間不是連著下了好幾天嗎?真是大驚小怪。」
她單腳汲著小皮鞋,另外一只扭傷的腿懸空,試圖蹦到窗戶旁邊。剛跳出第一步,阿慕重心失衡,開始原地表演『與空氣打詠春』,並試圖以此來維持平衡。
偏偏都這樣了,阿慕還能繃住那張冷淡的表情。
虎杖悠仁差點被逗笑。他深吸一口氣,強忍笑意,臉頰都憋得有點酸。
大步走到青梅身上,虎杖悠仁兩手穿過她的腋下把她拎起來,直接抱到窗台上。
將人放下時,他小心翼翼的屈起膝蓋托了托阿慕的傷腿,以免受傷的腳踝再受到第二次傷害。
坐在窗台上的視野極佳,往外眺望甚至還能看見紅磚教學樓後面起伏的墨綠色的山線。樓下的地面已經覆蓋上一層單薄的白色,而更多的雪正紛紛揚揚的從空中墜落。
阿慕單手撐在虎杖悠仁的肩膀上,半身稍稍探出窗台。一枚雪花落到她發頂,挾著寒氣的風吹得她劉海和臉頰側的碎發都亂糟糟的纏繞起來。
她在看外面的雪,波光粼粼的眼眸裡帶有這個年紀對下雪獨有的某種喜悅意味。
虎杖悠仁不自覺的看著她,無法移開視線,同時又害怕她突然低頭,與自己對視。
第22章 二十二杯奶茶
「啊——阿嚏!」
揉了揉鼻子,阿慕抱著自己的肩膀抱怨:「好冷。」
女僕裝是方領,會露出脖子和一部分鎖骨。她反手把窗戶關上,鼻尖眼眶都因為寒意而泛紅,稍微用力踩了踩虎杖悠仁的膝蓋:「不看了,人都要被凍傻了。」
虎杖悠仁小聲:「一開始明明是你非要……」
在青梅微微眯起的雙眸注視下,虎杖悠仁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逐漸閉嘴。他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說過的樣子,抱起阿慕把她放回床上,重新將冰袋壓到她腳踝上。
阿慕抿了抿唇,抿到幾根被風吹進嘴巴裡的頭發。她連忙『呸呸呸』的把頭發吐出來,用手梳理自己亂糟糟的碎發。
很多後面的頭發也被吹到前面,同她臉頰側的碎發糾纏,打結。阿慕怕扯痛自己,所以手指動作格外輕柔,試圖解開那些糾纏的頭發。
努力了三十秒,糾纏的頭發沒有解開,但是阿慕手酸了。她揉了揉自己胳膊,垂手,眼角余光瞥到一邊乖巧坐著的虎杖悠仁身上。
他膝蓋老實的並著,兩手握成拳壓在膝蓋上,坐姿乖巧的比阿慕還像個女子中學生。
阿慕往他那邊挪了挪,手指撥弄自己產成一團的碎發:「你要是沒有事干,就幫我把這個解開,它打結了。」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聽話的湊過去,抬手幫她解開纏繞的頭發。
阿慕的頭發多,是直發,但是並不柔順。如果留長頭發的話,等到秋天天氣稍微干燥,它們不僅容易打結還容易產生靜電。
從小阿慕就不留長頭發,因為留長了總會被空助嘲笑像掀翻了蓋子的水母。
托空助的福,阿慕從小就學會了怎麼面無表情把欺負小女生的壞男孩罵哭,怎麼當著他們的面把情書上交給老師或者扔進不可回收垃圾桶。
為了方便虎杖悠仁動作,阿慕稍微低了低頭。
虎杖悠仁手指撥弄著卷成一團的頭發,仔細而迅速的將它們拆分開。被拆開之後的頭發也是卷卷的,錯落在他指縫間,隨著他的動作而滑動。
有點癢。
說不清是指縫被發絲摩擦覺得癢,還是摩擦產生的靜電在干擾他。
虎杖悠仁更加努力的盯著那團打結的頭發,堅決不去看阿慕湊近了的,長長的眼睫,和通紅上翹的眼尾。
好不容易把打結的頭發拆開,虎杖悠仁松了口氣,居然覺得自己胳膊有點酸。
阿慕用手指梳了梳卷起來的卷發:「這周末要去剪頭發了。」
虎杖悠仁:「……還是剪短發嗎?」
阿慕點頭:「應該會剪得更短一點。」
其實可以留長頭發的。但是每天早上起來要扎頭發,太麻煩了。不扎頭發的話可以多睡五分鐘,冬天能多睡半秒鐘都是很幸福的。
她撥弄著那些被繞卷的頭發,心裡這樣想著。
隨即她耳邊聽到虎杖悠仁的聲音:「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阿慕留長頭發的樣子。」
阿慕理所當然:「因為我從小到大都是短發啊,根本都沒有留過長發你怎麼可能見過?」
幾縷碎發又從耳朵後面滑落過來,垂到臉頰側。阿慕氣鼓鼓的把它重新別回耳朵後面。
她松開手,那撮卷卷的粉色碎發一下子又落回臉頰上。
阿慕:「……」
虎杖悠仁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動作隱晦。隔著外套布料,他摸到那個在自己身邊呆了太久,始終沒有送出去的小巧的禮物盒。
深吸了一口氣,虎杖悠仁假裝不經意的把手插進口袋裡,摸索著將發繩從禮物盒中勾出來。
那個可愛的禮物盒……總之,太鄭重了。用禮物盒包著禮物送出去的話,總覺得好像在直說某種他無法說出口的心意一樣。
要像平時一樣,自然而然的把東西送出去。
虎杖悠仁臉上試圖擠出和平時一樣笑——但因為過度緊張,他笑得有點僵硬——他建議道:「不如,先扎起來?」
阿慕側頭,看向他:「我沒有頭繩。」
虎杖悠仁的語速頓時變得比平時更快了一些:「我有!那個——上次,上次和班級上的同學一起去買零食,在隔壁看見的。」
「就,覺得——很適合你,所以就順便買了!」
他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說話磕巴了一下,把頭繩從口袋裡掏出來時,手指關節都泛著紅。
在少年滾熱的手心,躺著一條串聯星星的發繩。
這條發繩阿慕也不陌生。她盯著那條發繩,一愣,但臉上還是憋著沒什麼表情的樣子。
實際上,她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正在拼命擰床單。
本來差點掐到自己大腿的。但是手指稍微一用力,痛覺就立刻讓阿慕清醒了,她理智的選擇掐床單。
阿慕下巴微抬:「順便買的?」
虎杖悠仁左顧右盼:「對、對啊……就是——其實我也——不知道女孩子會喜歡什麼樣的……剛好,剛好零食架子旁邊就是賣發繩的架子,然後想到你最近頭發有長長了,就想備一條在身上……」
阿慕當然知道零食架子隔壁就是販賣發繩的架子。因為當天她就躲在零食架子後面嘛!
從竹馬手心拿走那條發繩,阿慕低頭自己給自己扎了個馬尾。
掌心空了。
虎杖悠仁松了口氣,抬眼看著阿慕扎頭發:少女低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抬手時後背的蝴蝶骨聳動著撐起衣服,肩膀舒張,秀美而可愛。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阿慕扎馬尾。
頭發都被手指梳上去後,那張鵝蛋臉完全的露了出來,和平時散下頭發的阿慕很不一樣。虎杖悠仁也說不出哪裡不一樣,只覺得阿慕發絲之間躍動的光芒格外漂亮,甚至到了一種讓他無法直視的地步。
心髒跳得很快,腦子裡空空蕩蕩的,好像全部用來塞下自己的心跳聲了。
無法直視,無法移開視線,矛盾又心動。
阿慕側目,平靜無波的杏仁眼看著虎杖悠仁:「我臉上有東西嗎?」
虎杖悠仁猛然站起來。他站得太快,把椅子帶翻了——連忙又手忙腳亂的去扶那把椅子,慌張得幾乎不像平時的自己。
「我覺得班長那邊肯定還有點缺人!我看我還是回去幫忙好了!!」
第23章 二十三杯奶茶
他逃走的背影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一口氣跑出醫務室所在的教學樓後,外面的冷風夾雜著細雪吹到臉上,冷意讓虎杖悠仁的腦子稍微降溫冷靜了一點。
他捂住自己心髒,呼吸急促起來,腦子裡暈乎乎的好像被塞進了蛋糕烤箱。隱晦的情意羞怯的被發現任何一點破綻,都足夠這個不善謊言的少年手忙腳亂。
更何況是面對如此熟悉的青梅。
她會察覺到我的心意嗎?會發現吧?還是沒有發現呢?
生長痛總是伴隨著隱秘的扭曲愉悅感。
阿慕眨了眨眼,看著還敞開的醫務室大門。剛剛虎杖悠仁跑得太急了,甚至連門都沒有關上。
腳腕上壓著的冰袋還源源不斷的傳來冷意,她往被窩裡躺下去,兩手抓緊被子邊緣,蓋過自己通紅的耳朵。
剛剛被扎好的頭發因為她睡下的動作,又被揉得有點亂了。阿慕摸了摸自己頭發上的發繩,嘴角不自覺的往上翹,低聲自言自語:「原來是送給我的啊……」
其實只是很普通的發繩,和阿慕頭發顏色一模一樣的粉色發繩,上面串聯著透明凝膠星星,星星裡面還封著細碎的亮片。但阿慕明顯並不在意發繩的價格或者普通與否——
星星很可愛的!
亮晶晶的星星超級可愛!
沒有聽笨蛋的話去買綠色蝴蝶結什麼的,說明虎杖的審美還有救嘛!
不過——會特意逃課去給自己買禮物,是不是說明在虎杖心裡,自己確實是……
臉頰有些發熱,阿慕下意識的想在床上打個滾,結果手碰到了近在咫尺的床沿。她記起這是醫務室的小床,並不能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打滾,於是只好搓了搓自己的臉頰。
噫!好燙!
我不會發燒了吧?
猶豫許久,阿慕還是爬起來——醫務室老師恰好從門外進來,嘀咕著:「誰進來了也不關門……啊,同學?」
阿慕迅速放下自己拍在臉頰上的手:「老師好,我腳扭到了,在這裡休息。」
「腳扭到了?來老師看看——」
醫務室老師有點詫異,從自己白大褂外套裡掏出老花鏡戴上,掀開被子看了看阿慕的腳:「咦?處理得很好啊,你自己處理的嗎?」
阿慕:「同學幫我處理的。」
醫務室老師笑眯眯的誇獎了兩句:「那你有個好同學喔!」
阿慕頂著臉上不甚明顯的紅色巴掌印——這是剛才她自己拍上去的——冷靜要求:「老師,我額頭好像有點燙,能借一下體溫計嗎?」
醫務室老師:「可以啊,你等等我去給你拿。」
從老師手裡接過體溫計重新量了體溫,看著自己非常穩定絕對在健康範圍之內的體溫,阿慕陷入了沉思。她不死心,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已經降溫了,完全不燙。
醫務室老師完全沒有get到青春期少女的心事,由衷的為她高興:「沒有發燒啊,那太好了。」
因為腳腕扭傷,所以下午的活動阿慕也可以不用去參加了,光明正大的在醫務室摸魚補覺到放學時間。
冬天的天空總是黑得格外早,還不到四點鐘,外面就已經陰沉得像是晚上了。醫務室老師今天提前下班,走之前詢問阿慕要不要幫忙,阿慕說等會自己同學回過來,不用麻煩老師。
於是醫務室老師把醫務室的鑰匙留給阿慕後,就自己先回去了。
醫務室沒有開燈,昏暗不明的光線外加冷空氣,太適合睡覺了。阿慕縮在被窩裡,不知不覺的就陷入了淺眠。
等她睡醒後一睜開眼,就看見虎杖悠仁坐在自己床邊的椅子上,單手撐著臉頰在打盹。阿慕眨了眨眼,盯著他,沒有出聲叫他。
高低差使她清楚看見少年的喉結和下顎,撐著臉頰的手臂上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
他是什麼超人嗎?這個天氣居然還把袖子挽起來,真的不會冷?
阿慕頂著竹馬露在外面的小臂,陷入沉思。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試探性的想要戳一下對方手臂——在手指將要碰到對方小臂時,阿慕又遲疑起來。
會不會把他叫醒?
他為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等我的?要不然讓他再睡一會……
「唔?阿慕你睡醒了啊?」
虎杖悠仁打了個哈欠,低頭。在他出聲的時候,阿慕已經迅速把手塞回被窩裡:「嗯,醒了。校園祭順利結束了嗎?」
虎杖悠仁笑:「順利結束了哦!班長他們拍了好多照片,還蠻有意思的。」
「走吧,回去了。」
冰袋在阿慕還沒有睡醒的時候,就被虎杖悠仁拿掉了。他去開燈,阿慕坐起來想穿鞋——她單腳踩著地,另外一只腳在地上摸索了半天,也沒能踩到自己的鞋,正要彎腰去找。
虎杖悠仁單手撐著床邊,屈身從床底下把她的小低跟皮鞋和針織襪拎了出來。阿慕猶豫了一下,接過襪子自己穿上了。
她穿完左腳剛想換右腳,虎杖悠仁提醒她:「你腳腕還沒好呢,先別穿。」
他撿起一只皮鞋,握著阿慕的右腳腳腕給她穿上。
阿慕拿著襪子,皺眉:「……不能穿嗎?」
虎杖悠仁:「會擠壓到腫的地方。」
他來的時候順便把阿慕的書包也拿過來了。將兩個書包都勾在手臂上,虎杖悠仁還有余力輕松的把阿慕也背起來。
他們將醫務室的門鎖上,然後下樓。
阿慕趴在虎杖悠仁背上,赤著的那只腳有點不適應的蜷縮了一下。
虎杖悠仁:「會冷嗎?」
阿慕:「有點——」
其實主要原因是不習慣。到了冬天阿慕從來不穿絲襪,能穿過膝的針織襪就絕對不會穿短襪。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她甚至想穿運動服來上課,至少運動服是長褲。
虎杖悠仁的手臂勾著少女的腿彎。他剛剛挽起來的袖子忘記放下去了,於是阿慕冷冰冰的柔軟的小腿就完全貼在了他的小臂上。
他想了想,把阿慕放下來。
突然被放到地上的阿慕單腳站著,在原地沒什麼平衡感的晃了晃,疑惑:「你干什麼?」
虎杖悠仁脫了自己外套,系在阿慕腰間。他的外套對阿慕來說足夠寬大,可以一直蓋到小腿上。
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半蹲著幫阿慕理了理外套垂下的衣角,仰頭問阿慕:「這樣會暖和一點嗎?」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動作,至少對於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來說是很普通的動作——阿慕忽然間感覺自己臉上又燒了起來。
第24章 二十四杯奶茶
她視線錯開竹馬那張燦爛的笑臉,繃著若無其事的模樣:「嗯,暖和多了。不過,你不冷嗎?」
虎杖悠仁的外套裡面只穿了件短袖。他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冷哦,這點溫度對我來說沒什麼的啦!」
他信誓旦旦,也確實不覺得自己會感冒。在虎杖悠仁的記憶裡,自己的身體非常好,感冒之類的東西基本上和他絕緣。
反倒是阿慕,一到秋冬季節交換的時候,總是要感冒好幾次。
他已經習慣於在學校裡,代替齊木家人的角色照顧感冒的阿慕。就像爺爺不在的時候,阿慕也會代替家人的角色照顧自己一樣。
騎著自行車越過路燈照耀下的街道,薄雪被自行車車輪傾軋出細微清脆的聲音。阿慕坐在自行車後座,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腿。
晃腿這個動作本身並不具備其他什麼意義,純粹是她很無聊。就像明明兩手抓著底座也可以坐得很穩,就像女孩子坐後座一般都會選擇背對著前面的『駕駛員』,但阿慕仍舊一定要揪著虎杖悠仁的衣服下擺把它抓得皺皺巴巴,仍舊一定要很沒有淑女形像的跨坐在後面,用書包壓著裙擺一樣。
她喜歡在無意義的地方做她自己覺得有意思的,無意義的事情。
直到自行車停下,阿慕自己也跟著停止晃腿,然後松開虎杖悠仁已經被她抓得皺成一團的衣角。虎杖悠仁扶著她跳下後座,單手把自行車停靠到一邊:「我背你進去?」
阿慕:「……你想被我爸暗殺的話就試試吧。」
想到齊木叔叔那根脆弱的神經,虎杖悠仁體貼的放棄了這個提議。他並不擔心齊木叔叔會追打自己,只是擔心齊木叔叔在追打自己的過程中會不小心閃到腰。
扶著阿慕——說是扶,基本上也和抱差不多了——虎杖悠仁單手仍然能很輕松的把她抱起來。
然後走過大門和短短的小院,虎杖悠仁把她放下在門口,撓了撓頭:「那我先回去了。」
阿慕按了按自己被箍到有點痛的腰,淡定的點了點頭:「好,明天見。」
「明天見。」
阿慕開門進去後,因為扭傷的右腳,不出意外又收獲了爸爸的尖叫。齊木爸爸緊張的繞著她打轉,表情讓阿慕懷疑自己不是腳扭到了,而是腳斷了。
最後還是媽媽把爸爸趕了出去。
腳腕上的扭傷經過一下午的休息其實已經消腫了。只要不連跑帶跳的話根本不會感覺到痛,晚上的時候阿慕甚至還能自己給自己洗澡洗頭。
她洗完頭正在吹頭發,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不斷震動起來——因為短信頻率來得太頻繁,阿慕不得不終止吹頭發,先看看手機短信。
打開信箱的一瞬間,過多的未讀讓她有種真人被信封淹沒的錯覺和輕微窒息感。阿慕打開短信一目十行的閱覽過去:全都是空助發的,短信內容完全可以出本書了,名字就叫《傲嬌關心人的一百種語言藝術》。
要不要回他?
回復他一句快滾好了,簡單明了還充滿朝氣,這樣空助一定能感覺到自己親愛的妹妹滿滿的健康活力。
不過……虎杖沒有給我發信息。對哦,他根本沒有用手機來著。
這家伙是原始人嗎?怎麼會有人一點也不用手機的啊!害得她平時要聯系人只能打虎杖家的座機,或者打去醫院碰碰運氣。
不過這種時候寥寥無幾。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阿慕放下手機,跛著腳慢吞吞走去開門——開門看見門外人的臉後,她表情凝重,緩慢的想要將門關上。
齊木楠雄伸出一只手卡住門,無度數眼鏡後的雙眸將她上下打量,語氣平靜:【爸爸說你右腳骨折,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他沒有張嘴,聲音卻確實而清晰的在阿慕腦子裡響起來了。阿慕沒好氣:「只是輕微扭傷而已!你也太誇張了——你這個時候不應該在東京的大學裡嗎?」
齊木楠雄面癱著臉,和阿慕如出一轍的毫無表情:【我只是覺得我如果瞬間移動回來,立刻把你治好的話,可以節省一筆開銷而已。】
阿慕:「……」
上次老爸哭著讓你用超能力幫他治脫發,一邊吐槽有病就去看病不要依賴超能力一邊把人扔出去的是誰啊!!
隔代遺傳的傲嬌基因這麼可怕的嗎!!!
她冷漠臉:「那你看到了,我沒事了,趕快瞬間移動回去繼續上你的晚自習。」
等等——反正人都回來了,要不然讓他留下來睡一覺再走?畢竟都晚上了……啊直接說出來太奇怪了,反正他會讀心讓他自己讀吧。
齊木·會讀心術·什麼都聽見了·超能力者·楠雄:【……不,我不是傲嬌。你和空助才是完全隔代遺傳了外公的性格吧?】
阿慕單腳站久了有點累,換了個姿勢靠著門框,理直氣壯:「絕對是你和空助才遺傳了那種麻煩性格啊!我明明是想到什麼就會直說的類型!」
齊木楠雄:【……】
有點想和她講道理。
算了。
畢竟是唯一的妹妹。妹妹和哥哥是兩種生物,哪怕性格差不多也絕對是妹妹更可愛一點。
他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我今天晚上要趕小組作業,不能在家裡睡。】
阿慕:「我又沒有讓你留下來睡。」
齊木楠雄:【我最近剛學會了把人類的心聲錄下來以人類耳朵可以接收的形式反復播放。】
阿慕:「……你不是美術系的嗎?!不要研究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阿喂!!」
反正親眼確認了妹妹只是輕微扭傷,完全不需要二次元之神的超能力之後,齊木楠雄放心的瞬移離開了。
雖然對於無所不能的超能力者來說,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無法完成的作業。但是小組作業就不一樣了,小組作業涵蓋了多個人類互相合作——即使是超能力者也很難協調。
送走煩人的哥哥之後,阿慕摸了摸已經快完全干掉的頭發,放棄繼續吹頭,縮進被窩裡開始回復齊木空助。
媽媽從門外探頭:「還沒有睡覺嗎?」
阿慕放下手機:「在給空助發信息。爸爸說得也太誇張了,空助說還以為要截肢了!」
盡管臉上還是緊繃著沒什麼表情,但從氣鼓鼓的聲音裡也能聽出少女的些許不滿。齊木媽媽無奈的笑了笑,走進去幫阿慕掖了掖被子,摸著她頭發溫柔道:「因為他們很愛阿慕哦。」
「空助和小楠都是第一次擁有妹妹呢,雖然表達的方式笨拙又誇張了一點,但確實是愛哦。」
第25章 二十五杯奶茶
第二天早上起來扎頭發的時候,阿慕聽見了窗戶被什麼東西從外面敲擊的聲音。
她皺著眉去開窗,開窗戶之前還不忘把外套拉鏈拉到最上面。
打開窗戶後果不其然看見對面虎杖悠仁的臉,對方的臉好像比平時更紅一點,懨懨的耷拉著眉眼。
但在看見阿慕後,他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來——好像走迷路的大狗突然看見了主人似的興奮。
阿慕疑惑:「怎麼了?」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我今天有點發燒,要請假出去買藥,所以沒辦法去學校了。」
阿慕:「……是因為昨天把外套給我了?」
虎杖悠仁連忙否決:「是因為半夜看足球賽的時候喝了冰可樂啦!」
雖然他臨時扯了別的借口,但是阿慕並不信。畢竟這種不讓別人感到愧疚的說話藝術,也是虎杖悠仁的天賦技能之一。
但如果因為他的安慰就自覺自己沒有錯的話,那才是真的會有問題啊——
畢竟虎杖悠仁就是那種,哪怕為好朋友擋刀了,好朋友不主動提起的話他也會嘻嘻哈哈假裝沒有發生那種事情的人。通俗點說就是很有自我犧牲精神,到了大卡車飛奔過來的關頭會毫不猶豫的飛撲出去救人的那種……
咦?
這麼一想感覺好像是穿越異世界的亞撒西男主模板啊。
就這樣胡思亂想的渡過了一天,下課之後阿慕立刻收拾書包飛奔出去。本來想跑回家的,但是跑出校門口就累了。
阿慕選擇公交車。
下車之後她也沒有回家,而是先去了虎杖悠仁家。
按完門鈴後虎杖家的大門很快就打開了,他穿著居家的長袖和睡褲,臉頰上還有睡覺壓出來的兩道紅色印子。看見門口裹得蓬松柔軟的『黃油面包』,虎杖悠仁愣了兩秒:「……阿慕?」
阿慕張嘴,一口白氣先冒了出來,臉頰凍得通紅:「我來看你,不是發燒了嗎?」
她身上凜冽的寒氣感覺快要凍成冰了。
虎杖悠仁連忙先讓她進來,順手就接過了阿慕的書包。他掂了掂手裡的書包,比想像中的輕,忍不住擔心:「中午是去食堂吃的嗎?」
阿慕把門關上,在玄關處蹲下來換鞋:「嗯,和一花一起吃的……你吃晚飯了嗎?」
虎杖悠仁:「吃完藥之後就一覺睡到現在了,還沒有來得及吃。剛剛你按門鈴的時候我才醒不久。」
阿慕換好了鞋,坐在玄關處,仰頭盯著虎杖悠仁。虎杖悠仁被她盯得莫名的心虛,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阿慕兩只手撐著膝蓋,慢吞吞的站起來:「你臉上有睡覺壓出來的印子。」
虎杖悠仁:「!!!」
他連忙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臉頰,按到凹凸不平的壓痕。
阿慕一邊往客廳裡走,一邊和虎杖悠仁搭話:「家裡還有米嗎?我給你煮點粥,晚飯我也在這邊吃。」
虎杖悠仁按著自己臉頰,眨眼,因為發燒而比平時反應更加遲鈍的腦子,下意識就回答阿慕的話:「家裡還有米……阿慕你不回家吃飯嗎?」
阿慕:「嗯,等會我還要把今天的作業和上課的筆記給你。」
她低頭用手機給媽媽發了短信,然後走進虎杖家的廚房。虎杖悠仁也跟著走了進去,阿慕停下腳步,回頭:「你跟過來干什麼?」
虎杖悠仁張了張嘴,努力尋找出合適的理由:「我過來看看……」
其實是害怕廚房炸了。
阿慕抱著自己的胳膊,眯起眼,質疑:「是嗎?不是害怕我把廚房炸了?」
虎杖悠仁:「……」
她把虎杖悠仁推出廚房,冷酷道:「去把我書包放了,再穿件外套,等會我做好飯你下來吃飯。」
「我沒有叫你下來之前,不管聽見什麼聲音都不准進廚房!」
原本稍微放心了一點點的虎杖悠仁,在聽見阿慕補充的那句話之後,頓時更加不放心了。他努力的扭過頭試圖說服阿慕:「其實我已經差不多快好了,我來做飯吧?或者……」
推搡在肩膀上的力度忽然停住,虎杖悠仁下意識的覺得不對勁,非常有先見之明的也停住了自己沒說完的話,同阿慕對視。
阿慕板著臉:「你在嫌棄我做飯難吃。」
「還是覺得我連稀飯都煮不好?」
虎杖悠仁一個激靈:「絕對沒有那種意思!」
阿慕收回手,往後退一步:「哦,那就是有這種意思。」
她語氣平靜,表情平靜,動作也很平靜。虎杖悠仁無奈,舉起雙手投降:「好吧好吧,我去樓上等你……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一定要叫我哦?」
阿慕沒有回答他,當著他的面迅速把廚房門給關上了。
虎杖悠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苦笑,小聲自言自語:「至少別把鍋弄壞了……算了算了,人沒事就好,鍋而已,和人是不能相比的——」
當然,如果人和鍋都沒有事的話,那是最好的。
他抱著阿慕的書包上樓,樓梯剛走到一半,廚房裡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金屬物件撞到地板的聲音。虎杖悠仁腳步一頓,欲言又止的看向那扇緊閉的廚房門。
廚房裡安靜了兩秒,隨即傳出阿慕平靜的聲音:「問題不大,你不准進來。」
虎杖悠仁:「……」
現在後悔好像也來不及了。
廚房內。
阿慕把掉在地板上的鍋和撒出去的米處理掉,重新又淘了一鍋米。這次她學聰明了,把用來搜索菜譜的手機放到料理台上,解放雙手都用來抱著鍋。
「水要摻到最高水位線……皮蛋……瘦肉……啊,還要放鹽?」
阿慕打開佐料盒子,茫然看著三個格子裡都填滿的白色細小顆粒狀:「這三個哪個是鹽?都嘗嘗好了。」
為了防止出現把糖當成了鹽的意外,阿慕用手指捏了一點第一格的白色細小顆粒點在舌尖:「唔……是糖。」
「再嘗嘗第二個——啊,是味精,呸呸呸——」
單純的味精味道有點奇怪,阿慕吐了吐舌頭,終於將正確的鹽巴倒進飯鍋裡,自信心爆滿:「只要按下煮粥就可以了。」
區區一鍋粥而已,她想做的話還是很簡單的!哼,區區一鍋粥,區區虎杖悠仁——
樓上的虎杖悠仁猛地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抽出張面巾紙按到鼻子上:「吃藥吃藥,飯前藥先吃一點。明明中午都沒有打噴嚏了,怎麼晚上突然又開始打噴嚏?」
「這個感冒藥藥效退化了嗎?」
第26章 二十六杯奶茶
皮蛋瘦肉粥——
很明顯的。虎杖悠仁還沒有常識喪失到連這種普通的菜式都認不出來的地步。但問題在於,面前的皮蛋瘦肉粥看起來有點像泡了水的干飯。
他單知道阿慕不太會做飯,但沒有想到廚藝已經進化到了這種地步。
阿慕跪坐在虎杖悠仁對面,垂眼面無表情的盯著那一鍋粥,空氣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開口:「我確實是按照菜譜給出的量摻水的。」
虎杖悠仁連忙為她找補:「那可能是鍋的問題,我家那個鍋確實有點壞了,還沒有來得及換新的。」
竹馬過於體貼的言詞,明顯讓某種現實變得更加此地無銀三百兩。
阿慕抿了抿唇,干脆站起來:「倒掉吧,我出去買便當回來熱好了。」
虎杖悠仁連忙按住鍋邊:「不用倒!這樣也可以吃的,而且我不太喜歡吃稀的……我又不挑食。」
阿慕有點不高興,也抓著鍋邊試圖把鍋拽過來。但是她的力氣不如虎杖悠仁大,拽了半天,鍋和虎杖悠仁的胳膊都紋絲不動。
盯著虎杖悠仁誠懇的『沒關系啊』的臉,阿慕惱怒:「你倒是給我挑食一點啊笨蛋!」
她又用了點力——鍋紋絲不動——阿慕努力使勁——鍋持續紋絲不動。
坐在對面的虎杖悠仁甚至還空出一只手,撓了撓頭:「但是出去重新買便當也好麻煩,我再熱個蔬菜湯就這樣吃吧?」
阿慕頓覺大為丟臉。她干脆用上兩只手使勁扒拉那只鍋,單手按著鍋邊的虎杖悠仁和鍋繼續紋絲不動。
阿慕:「……我不覺得麻煩,松手。」
虎杖悠仁難得堅持,不肯松手:「外面都天黑了,你出去逛一圈絕對會感冒的!」
阿慕:「笨蛋才會感冒!」
虎杖悠仁:「明明阿慕前段時間才感冒過!」
阿慕:「……」
無法反駁。
好氣。
她搶不過虎杖悠仁,在兩人爭執而沒有動筷子的這段時間裡,那鍋皮蛋瘦肉粥干得更厲害了。
阿慕深呼吸,在心裡告訴自己:不生氣,不生氣,不能生氣。
不能對著病患生氣。
主動松開手,阿慕心平氣和:「那我去拿碗筷。」
因為阿慕突然收手,而有點不知所措的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問:「你生氣了嗎?」
阿慕:「沒有生氣。」
她站起來,下樓。虎杖悠仁連忙也放下鍋,跟著阿慕下樓:「不要生氣嘛阿慕。」
阿慕平靜:「沒有生氣。」
虎杖悠仁從她左邊繞到右邊,模仿著某搞笑節目主持人擺了個姿勢:「阿慕,你快看……」
他的話說到一半,卡住,因為阿慕突然停下了腳步。虎杖悠仁在她轉頭的瞬間,下意識的放下胳膊站直站好,乖巧得不得了。
阿慕用兩只手拍在虎杖悠仁臉上,把他臉頰擠成一團。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嘴巴都被青梅冰冰涼涼的掌心擠得嘟起,眼睛茫然無辜。
阿慕咬牙切齒:「閉嘴,不准再說話了,沒一句我愛聽的!」
虎杖悠仁委屈而老實的垂著腦袋:「好、好的。」
最後還是虎杖悠仁重新熱了蔬菜湯,把冰箱裡的玉米燒也熱了熱,就著半干不稀的皮蛋瘦肉粥對付完了晚飯。
吃完飯後,阿慕主動收碗拿進廚房,虎杖悠仁下意識的跟著她後面。
阿慕把髒碗放到料理台上,回頭:「你跟著我干什麼?」
虎杖悠仁一愣,眼神漂移的避開她:「就……習慣了……不自覺就……」
阿慕板起臉:「病患就該好好休息,吃完飯趕快去把飯後藥吃掉。洗個碗而已,我又不會把你的碗摔爛!」
把人趕出廚房後,阿慕謹慎的,很有自知之明的給自己圍上了圍裙與塑膠手套。
低頭洗碗時耳邊的碎發總是會隨著動作往下掉。阿慕洗了一個碗,停下,鼓起嘴巴吹了一口氣:那撮頭發被吹到一邊。
她繼續低頭洗碗,一低頭,那撮頭發又掉下來。
阿慕干脆脫下手套,用橡皮筋把頭發綁成高馬尾,然後繼續洗碗。
虎杖悠仁吃完藥,還是坐立難安。他側耳聽了聽樓下的洗碗聲,雖然沒有碗碟掉在地上乒乒乓乓的聲音,但糾結了一會,虎杖悠仁還是決定下去看看。
他下樓,從廚房門後探頭出去——廚房的洗碗池裡放滿細密的潔白泡沫,阿慕身上圍著圍裙,頭發扎成高馬尾,正背對著他洗碗。
虎杖悠仁只是隨意的看一眼。
卻好像世間一切都知道他的偏心,連廚房頂上的燈泡都要恰到好處的將一束光落到少女光潔白皙的後脖頸上。
燈光籠罩下的一切都溫馨柔軟,洗碗時的水聲和泡沫碎裂的劈裡啪啦的聲音,光暈在少女臉側碎發邊緣的光輝,她冷淡的表情。
都是溫柔的,令人聯系到『家』一樣的溫柔。
把最後一個碗裡的泡泡也衝洗干淨,阿慕松了口氣。她將疊好的碗筷放回碗櫃中,摘下手套和圍裙,一轉身就看見虎杖悠仁站在門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
阿慕疑惑:「你站在這裡干什麼?」
虎杖悠仁瞬間回神,臉上後知後覺的發燙。他掩飾性的轉過頭,盯著對面門框:「啊,那個,我下來看看你洗完沒有——不是說給我帶了學校作業和課堂筆記嗎?」
阿慕把圍裙掛回牆壁上,沒有多想:「嗯,帶了。你今天沒有來上課,先把落下的課業補上,作業晚點寫也沒有關系。」
於是兩人重新回到樓上,鋪開課堂筆記和課本。阿慕的筆記寫得很仔細,考慮到是要給虎杖看的,她特意多記了平時根本不會寫的細節和公式解析。
雖然經常被空助認為是腦子空空的笨蛋,但實際上阿慕的學習成績很好,是稍微努力一點就可以輕易保持第一名的程度。
當然,和空助那種人類不能理解的腦子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阿慕小時候曾經多次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家裡人抱養的孩子。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麼自己的兩個哥哥一個是超級天才,一個是超能力者,而自己卻是個普通人。
不過家裡的出生證明以及各種母親懷孕時爸爸錄下的錄音帶都證明著阿慕確實是齊木家的孩子。
可能是繼超級天才和超能力者之後,老天爺覺得三胎就算再生個高達也沒什麼新意,所以讓齊木家出現了一個普通孩子吧。
「阿慕?」
耳邊重疊的聲音把阿慕跑遠的思緒又拉了回來。她抬眼看見虎杖悠仁疑惑又擔憂的望著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虎杖悠仁從桌子對面挪到了她的身邊。
阿慕將書本卷起抵著虎杖悠仁的肩膀,把他推開,臉上絲毫看不出剛才走神了的樣子。
她反問:「有看不懂的地方嗎?」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順從肩膀上那微小的力道,後退開一點距離:「沒有。就是看你好像在發呆,所以叫你兩聲。」
「阿慕有煩心事嗎?」
阿慕卷著那本書,挪了個位置,卷起的書角輕敲虎杖悠仁眉心:「有啊。」
「煩心某個笨蛋不肯去當體育特長生,期末考要少加好多分,萬一高中沒有考到一起要怎麼辦?」
「我才不會為了放學後跟你一起去吃飯就改志願的。」
她語氣平靜,說話時深紫色的眼瞳安靜的注視著虎杖悠仁。大部分時候阿慕說話都是這樣的語氣,冷淡的,不帶其他意味的——好像在簡單描述今天吃了什麼一樣。
眉心這樣脆弱的地方被略顯堅硬的書角抵住輕敲,雖然只有一瞬間,也莫名讓虎杖悠仁感覺頭皮發麻。
他眼前的視線被那本卷起的書遮住了大半。但是在書卷邊緣模糊的視線裡,可以看見模糊的阿慕。
她扎頭發是用的那條小星星發繩。
於是虎杖悠仁又重新坐回阿慕對面,和平時一樣開始復習功課。看到不會的地方再問,阿慕會稍微前傾著身子給虎杖悠仁講課。
阿慕講課講得很仔細。
聽講的時候,虎杖悠仁總覺得阿慕以後應該很適合去當老師。
補課結束時已經快十點了。
阿慕打了個哈欠,把自己的書本和作業亂七八糟的全部塞進書包裡,也懶得收拾分類。
她站起來困倦的耷拉著眼睫:「今天就到這吧,我要回去睡覺了。你明天會去上課嗎?」
虎杖悠仁挺直了背:「明天沒有問題!」
阿慕點點頭,伸了個懶腰:「再見。」
虎杖悠仁立刻站起來:「我送你下去。」
阿慕沒有拒絕。反正就住在隔壁,頂多走兩分鐘的路而已,他想送的話就送好了。
她很怕冷,所以站起來的時候就提前把手塞進了羽絨服外套的口袋裡。但是捂了一會兒後阿慕又覺得有點熱。
阿慕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准備往外走——手從口袋裡拿出來的瞬間,兩枚五十円的硬幣被連帶出來,落地打滾,然後滾進了床底下。
阿慕:「啊……」
虎杖悠仁:「……什麼東西掉進去了?」
「是硬幣。」
阿慕走到床邊蹲下來,剛想彎腰去摸自己的硬幣。虎杖悠仁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緊張的狀態迅速衝過來按住了阿慕的胳膊。
他結巴了一下:「阿慕你、你穿著外套撿東西一定很不方便!我來幫你撿吧!」
不對勁。
是秘密的感覺。
阿慕盯著虎杖悠仁。虎杖悠仁把頭轉開,假裝若無其事的開始哼某個大熱綜藝開幕曲。
但他的手還按在阿慕手腕上,高熱的掌心緊貼著少女脆弱的脈搏。
阿慕思索片刻,鎮定:「你在床底下藏了【嘩——】漫畫嗎?」
第27章 二十七杯奶茶
虎杖悠仁臉上的表情卡住了。
不僅僅是卡住——連顏色都開始掉,掉得好像黑白漫紙片人一樣。
阿慕挑眉:「啊,猜中了?」
虎杖悠仁手忙腳亂的抓著她手腕,既不敢用力也不敢松手,臉頰和耳朵都燒紅,磕磕巴巴:「不是……沒、沒有!不是——那種書——」
手裡攥著的仿佛不是少女玉潤手腕,而是某種燙手山芋。虎杖悠仁想要立刻松開,又害怕松開之後阿慕發現床底下的東西。
雖然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但隨著年齡漸長,總會有些不能互通的秘密。
阿慕連掙扎都懶得掙扎。反正比力氣,八個她捆起來都挨不住對方一拳。
啊,也不能這麼說。
就算打不過,虎杖悠仁也不是那種會隨便對普通人出手的類型。
「我說,」阿慕低頭看著扣在自己手腕上的另外一只手,道:「你要不要先松手?」
虎杖悠仁火速松手,松手的時候還不忘期期艾艾的補充說明:「硬幣留著我撿,你別……」
阿慕火速往地上一躺,伸手往床底一撈;她都不用去看,打小虎杖悠仁往床底下藏書都放一個地方,從來不帶換的。
她手指摸到一本硬殼書邊緣。
虎杖悠仁急得想攔住阿慕,手拿起來又無措的放下去,在空氣中瞎比劃半天,愣是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好。
小青梅穿得圓滾滾的,光從外面看其實很難界分胸腹——虎杖悠仁生怕自己碰到不該碰的地方。
阿慕:「啊,摸到了。」
她一翻身,把書從床底抽出來,平躺在地板上,將書舉到眼前。
封面上金發碧眼,身材惹火的異域女郎正衝著她拋媚眼。
虎杖悠仁一把將寫真集搶走,藏在身後,同時目光反復飄蕩,就是不敢落到阿慕身上。
阿慕保持著躺平的姿勢——主要是穿太厚了也不好爬起來——她語氣平淡:「什麼啊,我還以為是那種漫畫呢。原來是詹妮弗寫真集。」
虎杖悠仁紅著臉,磕磕巴巴:「不、不管是哪種——總之!」
他憋了半天,愣是沒能憋出一句有效對話來。
要說什麼?指責阿慕這樣亂翻東西不禮貌嗎?
所以說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這種設定就是很討厭啊!因為實在太熟了,根本沒辦法就亂翻東西這點來指責什麼。
因為非要認真追究的話,他去阿慕房間的時候也經常翻她的書來看。
就好像關系很好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哥們……不,等等,不能用這種比喻來形容暗戀的女生吧?
但是真的很像這種關系啊!
關系太好的人界限感就會變得模糊。
而有時候這種模糊不清的界限感似乎並不會對戀情有任何的幫助。只會加速社死的速度。
阿慕後腦勺貼著冰涼的地板,眼睛盯著天花板。在虎杖悠仁『你你你我我我』半天,也沒能擠出一句完整的話之後,她忽然開口:「虎杖喜歡那種類型嗎?」
虎杖悠仁:「啊?」
阿慕:「就是那種,個子高高,身材很辣的女孩子。」
虎杖悠仁干咳一聲,轉開腦袋,有點心虛,但還是說實話:「一般男生都很喜歡吧……嗚哇!」
忽然就被阿慕踹了一腳。
虎杖悠仁抱著自己被踹的小腿,不痛,但是有點委屈又茫然:「干嘛突然踹我啦?」
阿慕一個鯉魚打挺,發出『嘿咻』的聲音,試圖從地板上一躍而起。
但是因為穿得太胖,鯉魚打挺失敗。阿慕剛彎起來一點,就因為腰腹力量不足,『啪嘰』一聲又摔回去。
在她後腦勺落地之前,虎杖悠仁眼疾手快的伸出胳膊墊在她腦袋底下。
阿慕摔到了對方胳膊上。
一點也不軟。
男生胳膊肌肉繃緊之後硬死了。而且虎杖悠仁還穿得少,連個外套墊底的緩衝都沒有。
她暫時不想起來,後腦勺磕得疼。虎杖悠仁緊張的跪坐在她旁邊,也忘記去管自己的寫真集雜志了,忙著關心小青梅:「你摔著腦袋了?痛不痛啊?阿慕你知道這是幾嗎?」
他在阿慕眼前比出兩根手指。
阿慕有氣無力:「你過來點。」
虎杖悠仁緊張的彎腰,湊近——阿慕抓住他手腕,拽過來,在他手掌上咬了一口。
一排整齊的牙印,淺淺的印在他大拇指根部。
虎杖悠仁被咬得茫然:「……阿慕你餓了嗎?」
阿慕牙痛,松嘴,閉眼:「不,被你氣飽了。」
少年聲音變低,委委屈屈的:「你怎麼又生氣了啊?」
阿慕一聽這可就不累了,腦子裡像被塞了薄荷片一樣清醒,火速睜開眼睛,咬著後槽牙,面無表情的盯著虎杖悠仁:「又這個字就用得很好,虎杖同學,你……」
「非常抱歉!」
虎杖悠仁迅速道歉:「我會好好寫檢討的!這都是我的錯!」
阿慕:「……」
可惡,他道歉太快了,我沒地發揮。
她把手伸向虎杖悠仁。虎杖悠仁會意,拉著阿慕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松手的時候,虎杖悠仁『咦』了一聲,沒有立刻松開,反而是捏著阿慕的手心揉了揉。
少年的手指揉過掌心軟肉,略微加重的力道也欺壓到骨頭上。
阿慕一驚,迅速抽出自己的手:「你干什麼?!」
虎杖悠仁表情很坦然,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道:「啊,那個……剛才在你手心看到一點紅色,我以為是記號筆的痕跡……」
阿慕攤開那只手,手心有一點小小的紅色痣。她用手指搓了搓:「不是記號筆,是痣。」
虎杖悠仁:「居然是痣啊?以前明明沒有來著……居然還是紅色的。」
他有點好奇,湊近了,去看阿慕掌心那粒紅色的痣。
是很鮮艷亮麗的紅色,點在她白皙的手心,格外顯眼。那顆痣剛好落在她掌心生命線的五分之一處,靠近大拇指和食指的中間。
阿慕隨意活動了一下手指,那粒痣隨著皮膚活動輕微移動位置。
她隨意道:「因為是最近長的,之前根本沒有來著。」
虎杖悠仁:「好神奇,突然自己長出來的嗎?」
阿慕:「好像是吧。突然有一天就發現手心上長著了。」
因為虎杖悠仁看起來確實很好奇的樣子。阿慕干脆把手心張開攤在他膝頭,方便他看得更清楚。
阿慕:「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紅色的痣會比較少見?」
虎杖悠仁用手指戳了一下。阿慕蜷縮起手掌,瞪他。
虎杖悠仁緊張:「會癢嗎?」
阿慕沒好氣:「就算沒有痣,突然被戳一下也會覺得癢的!」
虎杖悠仁不信邪,興衝衝的把自己手心張開,擺在阿慕膝蓋上:「你來試試。」
阿慕覺得好笑,但還是用手指戳了戳虎杖悠仁的手心。
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
是軟的,又軟又熱,戳上去感覺很有韌性。
被戳到的時候虎杖悠仁不自覺蜷縮了一下手指,然後不小心抓住了阿慕的手指。
阿慕的手指是涼的,被圈在他柔軟高熱的掌心。
氣氛陡然在這個瞬間變得不對勁起來——好像是突然就意識到了距離變得有點近。
又或者說,手指被抓住的瞬間,愣了兩秒又慌張抬眼,下意識去看對方,然後後知後覺的發現對方居然離自己這麼近。
近得好像都可以數清楚下眼睫有幾根。
四面驟然安靜,又仿佛是喧鬧的。
血液從耳廓處細密的毛細血管中跑過。
心髒撲通撲通的撞著肋骨。
分明是冬天,卻好像有春日花葉舒展的聲音。
阿慕慌張的把手從他掌心抽走,站起身:「我該回去了!」
虎杖悠仁嚇了一跳,也跟著慌張的站起來,左顧右盼:「啊,好——好的——我送你。」
他們面對面站著,目光卻像跳跳糖一樣無法安靜的直視對方。
或者腦子裡也被撒了跳跳糖。
不然好難解釋這一瞬間的臉熱耳鳴。
直到走到阿慕家門口,兩人的目光也沒能在對方身上停留超過三秒鐘。
在門口站定後,阿慕塞在外套口袋裡的手忍不住胡亂揪著口袋內側。
虎杖悠仁看著阿慕後面五米開外的一棵樹:「那個,到了。」
阿慕盯著虎杖悠仁身後的牆壁:「……那你快回去吧,我也要進去了。」
虎杖悠仁目光再往遠,看更後面的一顆樹:「好的。」
阿慕低頭看自己的鞋尖,然後瞥了眼虎杖悠仁的鞋尖,在原地沒有動。她不動虎杖悠仁也不動,直到一陣夜風吹過去——
阿慕捂著嘴巴打了噴嚏。
虎杖悠仁立刻把視線拉回阿慕身上,緊張:「沒事吧?要不要紙巾?」
阿慕揉了揉自己鼻子:「……不用紙巾。」
她轉身往院子裡走,走了兩步,腳步遲疑的停下,轉身。
虎杖悠仁還站在門口。大概是沒想到阿慕會突然轉身,他尚未來得及收走的視線和阿慕撞了個正著。
少年一愣,但下意識的對阿慕笑,笑容疏朗。
月光與雪色。
樹影與路燈。
他這樣笑,顯得這一切都很明亮。
阿慕忽然就不緊張了。
她呼出一口氣,眼眸小幅度彎起,衝虎杖悠仁揮了揮手:「晚安。」
第28章 二十八杯奶茶
周末。
「我出門了——」
聽到聲音的齊木爸爸震驚:「唉?阿慕今天要出去玩嗎?」
阿慕對著鏡子仔細整理自己的紅白條紋圍巾,確保沒有一絲縫隙可以漏風進去。
她回答爸爸:「嗯,去書店買資料書。」
齊木爸爸聞言,立刻將報紙放下了:「這種事情必須要大人一起啊!爸爸還可以幫阿慕參考……」
用一字夾將耳邊的碎發藏起來,阿慕滿意的拍拍手,拎起自己包包:「中午我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在外面吃,不要做我的午飯了。拜拜——」
看著毫不留情關上的大門,齊木爸爸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胸口,倒在妻子肩膀上:「嗚嗚嗚媽媽,阿慕剛才,剛才是在無視我嫌棄我吧?絕對是吧?」
齊木媽媽訝異:「噯?爸爸居然才發現嗎?」
齊木爸爸:「……」
糟糕,心髒更痛了。
這就是女兒進入青春期後,老父親甜蜜的痛苦嗎?!
周末書店的人出乎意料的多,閱讀區有很多年輕人在看書。
開著暖氣的內部空間遠比外面暖和,阿慕進入書店後就把圍巾摘了下來搭在臂彎,直奔自己熟悉的輔導書區域過去。
她打算提前買一些高中課程相關的輔導書回來預習。
走過雜志專欄的時候——平時阿慕都是直接從雜志架子旁邊視若無睹的走過去——但是這次阿慕停下了腳步,盯著其中某本外國雜志。
雜志封面上穿著三點式性感風比基尼的大表姐正對她微笑。
典型歐洲人的骨架,豐腴的身材,就連不太符合傳統亞洲白幼瘦審美的健康膚色,也因為過於漂亮肉感的身材,變成了性感的代名詞。
阿慕盯著那本雜志,陷入沉思。忽然,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拿下雜志,禮貌詢問:「你是想要拿這本雜志嗎?」
阿慕一愣,抬頭——結果只看見對方下巴。她吃力的把頭抬得更高,看見一張帶著傷疤格外凶悍氣的臉。
啊,這個……還穿著黑色學生制服,附近的不良少年嗎?不過這附近有哪家學校的校服是這個款式的嗎?
猶豫片刻,阿慕還是接過對方遞來的雜志:「謝謝。」
發育過度的不良少年卻有著出乎意料的禮貌,在阿慕接過雜志後還買一送一又塞給阿慕一本:「別客氣,喜歡就拿,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眼光。你喜歡這種高個子的漂亮女生吧?那我一定要給你安利我推小高田。」
被他附贈推出來的那本雜志明顯是本明星雜志,封面是阿慕不認識的某個女愛豆。
封面上的女愛豆即使穿著連體泳衣也能看出腿特別長。
好長。
她手裡拿著兩本雜志,呆了兩秒:「啊……謝謝。」
不良少年拍了拍阿慕的肩膀,對她比劃了一個鼓勵的手勢,然後越過她直奔隔壁應援區小物販賣專場而去。
隔壁幾個人竊竊私語:「啊那家伙又來了——」
「小高田的狂熱粉絲呢。」
「據說是為了收集專輯地區彩蛋,特意從京都跑過來……」
「真的假的?是狂熱單推人啊!」
抱著兩本雜志和自己選好的輔導書去付賬,等店員算賬的過程中阿慕順便往自己籃子裡放了兩盒黑筆芯和包扎成花束形狀的棒棒糖。
店員:「這位先生,您的卡不能刷。」
「哈?怎麼可能?」
「您的信用卡已經被凍結……呃,可以付現金嗎?」
前面排隊的人傳來幾句爭執,阿慕把目光從自己的購物籃移開,看見之前給自己安利雜志的不良少年正皺著眉在翻自己錢包。
他長得本就凶惡,一皺眉就讓人覺得自己馬上要被揍了,對面的收銀小姐已經快要被嚇哭出來了。
不良少年一邊翻錢包一邊皺眉:「該死的老頭子……不就是放了集體活動的鴿子——」
收銀小姐期期艾艾:「那個……您後面還有人要結賬——我看您錢包裡還有一部分現金,這次就少買幾本如何?」
不良少年提高聲音:「絕對不行!地區彩蛋要買夠全員彩頁才能兌換,今天就是兌換活動最後一天……」
阿慕把自己的購物籃放到收銀台上:「把我和他的一起算,我這邊付錢。」
收銀小姐頓時如蒙大赦,恨不得握住阿慕的手痛哭出聲。她迅速幫阿慕清點了購物籃裡的雜志和輔導書:「您要和這位先生的錢一起算嗎?」
阿慕看向對方:「可以嗎?我先幫你墊付,之後你再把錢還我。」
不良少年低頭看了看櫃台上的雜志,皺眉,沉思,然後點頭:「沒有問題!我叫東堂葵。」
「……叫我齊木就行了。」
付完賬後兩人一塊走出書店。
阿慕把那本雜志從環保袋裡取出來,看著封面上性感火辣的大表姐陷入沉思。
東堂葵抱著他愛豆的雜志,態度端正的向她道謝:「今天真的是謝謝你了,我們來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吧,下次我好把買雜志的錢還給你——我很少看見有女生買詹妮弗的雜志啊。」
他看了眼阿慕手裡拿著的雜志封面,順口問了一句:「這是你的理想型嗎?」
阿慕:「……不是。」
她拿出手機和東堂葵交換了聯系方式,隨後將東堂葵的聯系方式推給了老哥。
【齊木楠雄:?
阿慕:我幫這個人墊付了雜志錢,他說下次還我。
阿慕:如果他敢賴賬的話你就順著聯系方式爬網線去把他揍一頓。
齊木楠雄:……不要這麼依賴超能力啊!自己不能有點判斷能力嗎?
阿慕:我不會花自己的零花錢請你吃咖啡果凍的。如果到時候你不幫忙我就告訴媽媽你上次帶回來的大學生女朋友是鳥束假扮的。
齊木楠雄:?
齊木楠雄:……不准告訴媽媽!
齊木楠雄:知道了知道了。】
滿意的關掉手機,阿慕抬頭就看見東堂葵滿臉沉思的表情,盯著空氣中的某個地方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慕禮貌提醒道:「聯系方式也交換了,接下來我要去找我朋友玩,下次要還錢的時候再聯系我吧。」
東堂葵隨意揮了揮手:「我一周之內會還你錢的。」
兩人因為目的地不同,出書店後就分開走了。和阿慕分開後,東堂葵摸著自己下巴,抬頭持續露出疑惑的表情:「這個鎮子……太奇怪了。居然連一點詛咒和咒力都沒有?」
「那個女生也好奇怪啊,她身上的咒力殘穢總讓我覺得很熟悉——絕對是熟人的咒力。是誰呢?嘶,記不起來了。」
第29章 二十九杯奶茶
和書店裡遇見的奇怪不良少年分開後,阿慕很快就把這個人忘在腦後。
反正不管多奇怪的人,和家裡兩個哥哥比起來都不算很奇怪。
你見過有人為了在女生節搶限量甜點,用超能力給自己改性別還毫無負擔穿裙子的哥哥嗎?
阿慕見過,她哥就是。
你見過為了給穿著裙子的哥哥添堵然後自己使用高科技暫時變性成女性去搶女生節限量甜點的另外一個哥哥嗎?
阿慕見過,她另外一個哥哥就是。
每次看見兩個哥哥互相扯頭花,阿慕只想給兩個哥哥一人一拳:給我好好尊重『女生節限量甜點銷售』這個活動阿喂!!!
搶不到甜點的女孩子們會詛咒你們兩個混蛋的!
和朋友約好了吃飯的地方是一家新開的甜品店。
因為距離學校距離較遠,所以一直不在阿慕的放學後光顧名單裡。
推開店門的瞬間就能聞到面團發酵的香氣。阿慕一眼就看見了格外顯眼的兩個朋友,朝她們的位置走去。
菜菜子在玩手機,美美子在寫作業——也有可能不是作業。她們在東京的一所宗教學院就讀,平時的課題作業都神神叨叨的。
阿慕把裝著雜志和輔導書的環保袋掛到椅子上,點了幾道招牌點心後將菜單還給店員。
菜菜子趴在桌子上,嘟起嘴衝著自己劉海吹氣,有氣無力:「阿慕來了?這家店的綠豆糕很好吃……牛角包也還不錯……可惡!他怎麼還不回我信息?!」
她又一次點開自己手機,反復點進對話框查看有沒有未讀信息。
阿慕茫然,轉頭問美美子:「她怎麼了?」
美美子小聲:「她跟一個男生告白了,最近一直在等回復。」
阿慕恍然:「哦,是一直沒有等到回復嗎?」
美美子:「都三天了。」
阿慕思索片刻,冷靜道:「這樣就是拒絕了……」
「哈?拒絕?!區區猴子憑什麼拒絕我——」
美美子連忙捂住菜菜子的嘴,慌張看向阿慕。阿慕體貼的表示了理解:「我明白,你們宗教學院的說話都很神神叨叨,我已經不會感到被冒犯了。」
畢竟她大哥也認為普通人都是大猩猩,時常發表『大猩猩就該跪著聽我訓導哦』之類的智障發言。
和齊木空助比起來,菜菜子和美美子已經算是正常範圍了。
美美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松開菜菜子的嘴。菜菜子也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了嘴,悻悻的收起手機。
「我只是隨便打個比方……打個比方而已啦!再說了,這種莫名其妙就對女生表現出曖昧,等女生表達心意之後又擅自逃避的DK,和猴子人渣生姜片又有什麼區別!!」
阿慕:……啊,能從比喻詞裡體會到菜菜子確實很生氣。
不過——
阿慕糾正了菜菜子的說法:「有時候就是會這樣吧?突然發生了讓女孩子覺得很曖昧的事情……但有可能曖昧是單向的,而男生並沒有感覺。」
菜菜子不信:「不可能!那麼大——那麼大一個粉紅泡泡耶?他是瞎子才會感覺不到嗎?絕對是在騙女人啦!」
阿慕:「……也有可能是笨蛋吧。比如我——我的一個朋友,和她的另外一個男性朋友就會這樣。」
「因為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系,所以經常會互相去對方家裡吃飯,在對方房間補作業和學習,偶爾也看書什麼的。對於普通男女關系來說這樣就算是確定戀愛關系了。不過對於他們來說就只是日常相處而已。」
「有時候吃到不愛吃的菜,對方會主動幫我——幫我朋友夾走。雖然開竅之後覺得挺心動的,但是想想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做的,所以男生根本就沒有那種想法也是有可能的。」
「因為是鄰居所以會一起上下學,走路也不用很認真看路,反正可以拉著他的袖子跟著走。摔到了也沒有關系,落地之前他肯定會把我——把我朋友撈起來的。」
「但對於男生來說,這也只是……你們為什麼都看著我?」
阿慕被她們兩個盯著,有點奇怪,摸了摸自己臉頰:「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菜菜子也不看自己手機了。
她把手機倒扣在桌面,兩手交疊按在桌面上:「阿慕啊,咱們就是說——普通的青梅竹馬根本不會做到這種地步——你也知道的吧?我們養父的朋友也收養了一個男孩子,從六七歲開始我們就在一起玩了,絕對符合青梅竹馬的概念了吧?」
阿慕茫然點頭:「確實……」
菜菜子冷靜分析:「如果我走路摔到了,伏黑惠絕對不會撈我。」
美美子補充說明:「他還會一個閃現離我們三米遠,害怕被訛。」
阿慕:「……所以他被訛過?」
菜菜子干咳一聲,轉移話題:「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用力敲了敲桌子,道:「做到這種地步的話,絕對,絕對不是什麼純粹友誼了!他會想要和你發展父子情嗎?」
阿慕無語:「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想法?不是,我不是說我自己啊,是我的一個朋友……」
菜菜子振振有詞:「那就是喜歡啊!純粹的青梅竹馬根本不會說對方是自己青梅竹馬好嗎?頂多說這是我辛苦養大的好兒子!」
齊木爸爸第一百零八次偷瞄樓上。
端著水果從他面前走過去三次的齊木媽媽終於忍無可忍:「你到底在看什麼?報紙還是樓梯?你……」
齊木爸爸一把拉住媽媽的胳膊,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你不覺得阿慕今天不對勁嗎?」
被爸爸這麼一問,媽媽也思索起來。她努力回憶了一下,道:「哪裡不對?不是和平時一樣吃完晚飯就回房間看書了嗎?」
齊木爸爸:「不不不——完全不一樣啊!今天吃晚飯的話她都把洋蔥和生姜一起吃下去了耶!」
「平時阿慕可是從來不吃洋蔥的,難道是……」
齊木媽媽眼前一亮:「啊!難道是戀愛了嗎?!」
剛想猜女兒是不是和朋友吵架了的爸爸:「哈!?」
阿慕躺在床上,手邊就是攤開的雜志。當然,她本身對這種雜志根本沒有興趣,隨便翻了兩下就又合上了。
合上雜志後封面女郎絕妙的身材越發顯眼,阿慕看了看封面女郎的腰,又低頭看看自己的……
啊,看不見。胸口擋住了。
她把雜志卷成一團塞進床底,臉埋進柔軟的玩偶裡,用力錘了錘床鋪,悶聲自言自語:「我在干什麼啊——蠢死了。」
「不過……163勉強也,不算太矮吧?」
第30章 三十杯奶茶
周末結束後,期中考成績也就出來了。
阿慕正常發揮,和平時一樣是榜首。她連排名都沒有去看自己的,先找了找虎杖的成績——很好,進步了。
松了口氣,阿慕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巧克力餅干塞進嘴裡,壓壓驚。
餅干還在嘴裡沒有嚼完,虎杖悠仁的一疊聲呼喚就由遠及近:「阿慕阿慕阿慕——我進步了!進前一百了!」
她回頭,正好看見虎杖悠仁身手敏捷的單手一撐後排桌椅,跳過來後三兩步跑到她座位旁邊。
因為跑得太快,快到阿慕面前時,虎杖悠仁連忙急剎車,險之又險的停住。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整個人雀躍而興奮。
「快看!進前一百了!」
迫不及待的半蹲下來,虎杖悠仁把成績單舉到阿慕眼前。
早就看過排名的阿慕波瀾不驚,矜持的把一塊巧克力餅干塞進虎杖悠仁嘴裡:「真棒,那麼今天放學後去吃豚骨拉面吧。」
虎杖悠仁歡呼:「好耶——」
旁觀的人已經習以為常,班長抬頭看著天花板感慨:「真的好像啊……」
「不是一直很像嗎?」
「是很像吧?」
虎杖悠仁彎腰探身過來:「像什麼?」
討論的人立刻轉移話題:「哈哈哈今天天氣好好哦——」
外面平底起一聲驚雷,烏雲沉沉壓下。
眾人沉默片刻,左顧右盼趕緊找了另外一個話題扯開。
總不能直說你嘚吧嘚吧衝進來對著齊木同學展示自己成績單的那個模樣,特別像金毛咬著骨頭了回來衝主人搖尾巴吧?
同學情還是要好好維護的!
有馬一花看了看窗外:「等會可能要下雨啊。」
阿慕兩手揣在羽絨服口袋裡,默背單詞。聽見有馬一花的話,她小小的分了個神:等會要下雨,但是我好像沒帶傘。
她往後看,虎杖悠仁已經回到自己位置上,在和其他男生對卷子。阿慕單手撐著臉頰,看了一會兒——虎杖悠仁回頭,兩人視線交彙,虎杖悠仁茫然眨了眨眼。
阿慕伸手在頭頂比劃了一下。
虎杖悠仁會意,低頭查看自己抽屜,然後對阿慕比了個『OK』的手勢。
阿慕放心了:虎杖帶傘了嘛!
虎杖帶傘了就等於她也有傘了。
不過下雨的話就不能騎自行車回去,太危險了。搭公交?等會放學查一下公交車什麼時候到好了。
下午的時候,時間越接近晚上溫度就變得越低。阿慕困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到放學,她把桌上課本胡亂收攏塞進書包,抱著書包走向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接過她手裡的書包,往外看,皺眉:「下大雨了。」
外面在下暴風雨,雪粒夾著水滴被吹進走廊,走廊扶手上都結了一層冰。
仿佛是為了應和虎杖悠仁那句話,教室廣播裡響起了老師的聲音:「老師們同學們請注意,一下播報一則通知。因為台風臨時登錄,外面天氣惡劣,請大家暫時不要離開學校,原地休息。等台風減弱之後,大家再由老師組織有序離開學校。」
「再通知一遍,老師們同學們請注意……」
廣播裡還在重復通知,教室裡已經此起彼伏的響起了抱怨聲。
阿慕打了個哈欠,困倦得問:「現在幾點了?」
虎杖悠仁看了看教室牆壁上的掛鐘:「唔,現在四點半了……」
阿慕:「才四點就這麼黑了啊。」
外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無論是太陽也好月亮也好,都被遮蓋了光輝。
只剩下一片不安定的透骨的冰冷。
廣播到一般忽然卡住,發出信號不良的沙沙聲。
有學生忍不住吐槽這個陳年老廣播早就該換新了,校長真小氣之類的話。
暫時還不能離開學校,阿慕就打算繼續回自己座位上坐著。站在後面實在是太冷了,還是回座位上縮著比較暖和。
她的朋友有馬一花是個非常體貼好心的女孩子,完全沒有抱怨學校完全遲到的通知,只是有點擔心今天晚上會不會台風一直不停。
突發情況帶來了一定的混亂,但多虧了那群活力過剩的家伙,教室裡的二氧化碳遠高於室外,所以溫度也高了許多。
阿慕從課桌抽屜裡掏出飛行棋:「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不如來玩飛行棋吧?活動一下手指說不定會暖和點……」
飛行棋的盒子剛一打開,阿慕頭頂燈管驟然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周圍便陷入一片無法視物的黑暗。
視覺被剝奪之後,聽覺似乎也跟著減弱了。
明明可以聽見很多同學說話的聲音,但是阿慕完全分辨不出是誰在和誰說話。
雖然大概能猜到是因為台風而導致的突然停電……但眼前視線突然被剝奪還是嚇了她一跳。
早知道小時候就該多吃點魚肝油——她在心裡這樣苦中作樂的想著,手裡還攥著一把飛行棋的棋子。
忽然攥著棋子的那只手被握住了。
阿慕愣了愣,下意識抬起頭:夜盲使得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視物,但片刻的恐慌還沒來得及發酵,耳邊就已經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阿慕?」
「你沒事吧?」
是虎杖悠仁的聲音。
貼得很近,穿過了一切雜亂無序的聲音,落到自己耳邊。
剛剛還高懸的心髒,剎那間又可以正常跳動了。
阿慕松了口氣,低頭,額頭抵著虎杖悠仁的手背,抱怨:「不要突然一聲不吭的站到我旁邊啊!還以為是誰的惡作劇,嚇死我了。」
她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的語氣又多像是在撒嬌。
虎杖悠仁猶豫,但還是沒能忍住,輕輕抬手順了順阿慕腦袋。
阿慕沒好氣的踩了他一腳:「不准拿摸小狗的表情來摸我!」
虎杖悠仁委屈:「可是你明明就看不見……」
阿慕超凶的瞪著他。
她看不見的,但是虎杖悠仁看得見——比如說少女故作凶惡皺起的眉和鼻子,又或者是一生氣就往下抿的唇。
他揉了揉通紅的耳朵,轉開視線,同時也完全放棄了和阿慕爭論:「我知道了。」
虎杖悠仁不說話的時候,其他嘈雜的聲音都變成了無序的背景音。
阿慕趴在桌子上,虎杖悠仁還握著她那只手——兩個人都刻意的忽略某個話題,並認為對方一定沒有注意到。
手心裡飛行棋的棋子已經被捂得很熱了。
阿慕把臉埋在臂彎的羽絨服袖子裡,呼吸都是溫暖的。
她悄悄的抬眼,從衣袖邊緣往上看,想稍微看清楚一點虎杖悠仁的臉。
無論看見什麼——哪怕只是看見對方稍微有一點臉紅,似乎也可以確認之前和朋友的閑聊並非自己的無端幻想。
但是看不見。
黑暗中只聽見嘈雜的背景音。
握著她拳頭的那只手,溫暖又包容的。
雖然看不見,但完全不會感到不安。
阿慕趴在自己臂彎之間,耳邊的嘈雜聲音逐漸被自己越來越沒有規律可言的心跳聲覆蓋。
第31章 三十一杯奶茶
半個小時之後燈終於恢復正常了。
有馬一花松了口氣:「終於恢復供電了,我還以為要一直這樣了呢。」
阿慕:「嗯……」
體貼的有馬一花同學,敏銳感覺到了阿慕聲音裡的不對勁。她擔心的轉頭看向阿慕——卻發現阿慕整張臉都埋在臂彎,桌子上胡亂撒著飛行棋紅綠黃三色的棋子。
有馬一花擔憂:「阿慕你不舒服嗎?」
阿慕:「……太冷了而已。」
她說話時帶有一點鼻音,比平時聽起來更軟的。
抬頭通紅的臉,阿慕手掌縮在羽絨服袖子裡,若無其事的將飛行棋棋子挨個撿回飛行棋盒子裡,抬眼:「湊齊三個人來玩飛行棋?」
梓川咲太覺得不對勁。
雖然他不是夜盲,也借著微弱的光線看見熄燈瞬間,虎杖悠仁跟某種大型敏捷的貓科動物似的從自己面前桌子上竄過去了——但梓川咲太一開始只是以為他急著去上廁所。
不過應該沒有人上完廁所回來會耳朵通紅的把整個腦袋砸在課桌上。
梓川咲太盯著虎杖悠仁通紅的耳朵,沉思片刻,開口:「你剛剛去干什麼了?」
虎杖悠仁躺屍不說話。
梓川咲太:「哦,去找齊木同學了嗎?」
虎杖悠仁原地復活,震驚的看著梓川咲太:「你怎麼知道?!」
梓川咲太幽幽嘆氣:「因為我是個智力正常的中學生。」
「我鬥膽再問一句,你身上是有什麼一戀愛就會死的魔咒嗎?」
虎杖悠仁茫然:「……沒有這種東西吧?」
梓川咲太:「哇哦。居然沒有嗎?既然沒有的話,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為什麼還能堅定的認為你和齊木同學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關系——說實話,青梅竹馬這種東西我也有,如果我敢去夾雙葉盤子裡的食物,百分之一百會被罵變態下三濫去死吧。」
虎杖悠仁沒有回答他。平時總是活力滿滿,像是小太陽似的人,突然就沮喪的再次把腦袋磕在了自己桌子上。
其實——又不是真的笨蛋,怎麼可能會察覺不到自己的心意呢?
很喜歡。
非常的喜歡。
超級,特別,全世界——最喜歡。
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很喜歡。
生氣的樣子很喜歡。
面無表情罵人的樣子很喜歡。
認真學習的樣子很喜歡。
認真吃東西的樣子很喜歡。
就算做不好飯也會努力學習的樣子很喜歡。
虎杖悠仁想不出有什麼樣的阿慕是自己不喜歡的。
因為很喜歡,所以聽見她聲音會下意識的回頭,會在意她和其他人走得很近而忽略了自己,會視線一接觸就不自覺的露出笑臉。
你看見喜歡的人,怎麼能忍住不笑呢?
她那麼可愛,像熟睡的貓,像櫥窗裡散發著甜蜜氣息的蛋糕,像花季開滿了街道的櫻花團簇。
她像一切能使你歡愉的想像所具現化體現出來的存在。
因為——
是初戀啊。
第32章 三十二杯奶茶
已經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 明目張膽的喜歡了。但還是沒辦法說出口。
每次那種喜歡的情緒快要溢出來的時候,虎杖悠仁總會跟自己說:再等等, 再等一等。
他不知道阿慕是否也喜歡自己。他害怕阿慕混淆愛意與習慣, 怕她習慣了自己存在,就糊裡糊塗的覺得這大概也算愛情。
虎杖悠仁知道這確實很容易混淆,如果他告白的話, 如果他也含糊其辭把習慣和愛慕混為一談的話,大概率可以騙得阿慕也認為他們相愛。但虎杖悠仁不想這麼做。
他願意等一等。
等阿慕自己明白。
等她分辨清楚愛與習慣。
晚上九點半, 學校通知學生們可以在老師的組織下有序離開學校。
班主任過來讓大家先檢查自己的東西有沒有收拾好,沒傘的同學可以和有傘的同學一起撐傘。
外面的暴風雪已經停了, 但還在下小雪, 碎紙一般的小雪紛紛揚揚往下落, 被路燈染成金色和白色交織,像舞台表演灑下的彩片。學生們從樓道裡湧出來, 停在一樓走廊上。
班主任:「都別吵吵啊,我點個名,點到名字的喊到。小澤?」
「到。」
「左馬?」
「到。」
……
阿慕排在隊伍後面,半張臉都埋在羽絨服裡, 打哈欠, 臉頰被凍得紅紅的。還沒有點到她, 她有點無聊, 插在羽絨服兜裡的手開始扯線頭玩兒。
旁邊的人在說話, 不知道講了什麼,緊接著就笑了起來。她不自覺偏過頭, 去看旁邊的虎杖悠仁——他也被逗笑了, 眼睛彎彎的, 月牙兒一樣。
阿慕勉強把手從羽絨服口袋裡伸出來, 扯了扯虎杖悠仁的衣服下擺。他立刻回頭:「要餅干?還是紙巾?還是水?」
阿慕:「……你還有餅干?」
虎杖悠仁掏了掏自己校服外套口袋,掏出一包巧克力星星餅干:「我還沒拆呢。」
阿慕接過餅干袋子,拆開:餅干香氣混合著巧克力的味道。
她捏了一塊星星餅干放進嘴裡,『哢嚓哢嚓』面無表情的嚼著餅干。這時候前面傳來班主任的聲音:「齊木?齊木慕斯?」
虎杖悠仁舉起手:「到!」
班主任目光往他們那一掃,氣笑了:「你是齊木同學嗎?」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但她現在就在我旁邊啊。」
班主任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隨意揮了揮手:「行吧行吧,下一個……」
點名繼續,阿慕卻莫名感到耳熱。她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耳朵,手裡的包裝袋被她捏得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那聲音又很快淹沒在風聲和其他人的說話聲。
只有她自己知道。
點完名後,班主任要求大家結伴回家,最少也要兩人一組。阿慕和虎杖悠仁是鄰居,兩人組隊已經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眼看人就要分完了,小澤優子又落單。
她茫然無措站在原地,看著四周同學都自發的彙聚成一個個小團體,只有自己被大家默契的拋下——少女攥著書包帶子的手用力到發白,急得想哭又不敢出聲。
「小澤好像是住在英下路?」
她渾身一僵,轉頭:「是……是的。」
阿慕嚼著餅干,沒什麼表情的:「哦,那剛好和我順路,我們三個一起走?」
小澤:「……謝謝。」
阿慕:「為什麼要說謝謝?」
小澤一愣,看著阿慕,自己也回答不上來。虎杖悠仁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釋:「阿慕的意思是,這是老師要求的就近組隊,她只是因為你家裡近才找你一起走,並沒有可憐你或者幫助你,你不用說謝謝。」
小澤:「啊……」
微妙的感覺。
是傲嬌吧?
虎杖同學這算什麼?齊木牌翻譯機?
阿慕倒了倒餅干紙袋,裡面落下一點餅干屑到她掌心。
阿慕:「餅干沒了。」
虎杖悠仁從她手上抽走空掉的餅干袋子,折成小小的一塊,放進自己口袋裡。
走廊外面的台階都被雪埋住了。阿慕伸出手去接了一點碎紙片似的小雪,那些雪花一落進她掌心,就迅速的融化,連水珠都沒有留下,只剩下一點濕漉漉的水痕。
阿慕道:「這點雪不用撐傘了吧?」
她自信往前一步,踩進積雪裡。在阿慕的設想中,往前一步就是台階,積雪頂多埋到自己腳脖子。
結果踩空了。
阿慕都沒來得及吱聲,啪嘰一下栽進積雪裡,人傻了。不止她傻了,站在走廊上同時伸出手試圖抓住她但是沒能抓住的小澤和虎杖悠仁也傻了。
虎杖悠仁反應更快,迅速下去把阿慕從積雪裡撈出來。
她衣領和頭發上都是雪,表情還呆呆的。虎杖悠仁兩手卡著她胳膊底下,把人拎起來晃了晃,晃下來一堆碎雪。
他緊張的:「阿慕?」
阿慕回過神,把嘴巴裡嗆到的雪咽下去,神色淡定:「一點小意外,我也沒想到我一步能跨兩個台階。」
停頓了一下,她紅著耳朵,持續強調:「這台階也太窄了。」
她求證的望向小澤。
雖然阿慕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是她鼻尖和臉頰都被積雪擦凍得泛紅。被阿慕這樣盯著,小澤也莫名憐愛起她來,配合的點頭:「啊,確實,這個台階,一直很窄的來著。」
阿慕轉而看著虎杖悠仁,自信:「你看,小澤都這麼說了。」
虎杖悠仁很想笑。但是又不敢笑。
他努力憋著,壓下自己嘴角,憋得臉酸,然後擠出一句:「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阿慕:「我覺得你在敷衍我。」
虎杖悠仁:「絕對沒有!我超級真誠的!」
他把阿慕放下來。阿慕腳踩到實地,跺了跺腳,發現積雪能埋到自己膝蓋——就很離譜,這破地方也能有這種規模的降雪嗎?明明天氣預報一點提示都沒有。
她往前走,然後忽略了自己穿得超級厚的羽絨服,和基本上等於零的平衡能力。抬腿下腿的瞬間,場景再現,阿慕啪嘰一聲摔進雪裡。
面朝下摔了。
旁邊同步伸出手又沒撈到人的虎杖悠仁和小澤面面相覷。
虎杖悠仁喃喃自語:「說實話,我沒想到她能摔兩次。」
小澤:「我、我也沒想到……」
正是因為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所以伸手全都慢了一拍。
栽進雪裡的阿慕,頭一次深恨積雪為什麼不隔音。
她躺在積雪裡,思考自己是該繼續裝死還是要起來。不等阿慕思考出不丟臉的起來方式——虎杖悠仁彎腰,把小青梅從積雪裡拎出來,抖了抖,抖落一地細碎的雪粒子。
但還是有些碎雪擠在羽絨服縫隙和脖頸間隙中。阿慕摸了摸自己冰冰涼涼的脖頸,吸吸鼻子:「冷死了。」
虎杖悠仁把人放下,繞到她正面,就看見阿慕鼻尖和眼圈都摔得紅通通的,額發也亂糟糟的翹起,看起來又好笑又可憐。他伸手想幫阿慕清掉脖頸上的積雪,手伸出去又停住——
片刻之後,虎杖悠仁收回手,掩飾過自己剛才那片刻的不自然:「那個……小澤,我不太方便,能不能麻煩你幫阿慕清一下脖子後面的雪?她穿太厚了,可能摸不到脖頸後面。」
小澤:「啊?啊……好的。」
阿慕拍了拍自己面前的羽絨服,又抖了抖衣領。
小澤繞到她後面,踮腳,幫她拂掉脖頸後面落進去的積雪。
等她們清理完積雪,虎杖悠仁道:「我背你吧?」
阿慕:「……」
她臉上露出一點猶豫的神色。虎杖悠仁補充了一句:「前面還有段下坡,那邊再摔跤的話很容易受傷。」
阿慕:「好吧。」
他背起阿慕,踩著積雪平穩的往前走。和阿慕深一腳淺一腳,走兩步就要摔跤的艱難前進不同,虎杖悠仁走得很穩,每一步都踩在積雪上面,把積雪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明明她很輕,就算把自己裹成一個圓鼓鼓的面包,對虎杖悠仁來說依舊沒有什麼重量可言。他想即使是抱的話,也可以很輕松的抱起來。
單手也可以吧?
完全可以的。
她被凍得冰冰涼涼的臉頰就埋在虎杖悠仁後脖頸上,翹起的鼻尖抵著他脊椎骨的頂端,呼吸的時候溫熱氣息拂過。
這種天氣裡,吹過的風都很干冷,而虎杖悠仁卻覺得自己的心很柔軟。因為喜歡的人靠著自己,所以心變得很柔軟。
愛意讓它變得柔軟了。
先送小澤到家,在家門口小澤跟他們告別。
小澤:「再見——」
虎杖悠仁小聲:「再見。」
阿慕趴在他背上,沒有出聲。小澤愣了一下,也跟著壓低聲音:「齊木同學睡了啊?」
虎杖悠仁:「嗯,應該是太困所以睡著了。」
小澤有點擔心:「你們兩個回去沒問題嗎?」
虎杖悠仁笑了笑:「沒問題。」
他不是第一次背睡著的阿慕回家。他們一起走過無數次回家的路,曾經在更小的年紀,在沒有所謂情愫愛意的年紀,自然而然的牽著手走過這條路。
今天也一樣。
未來也一樣。
路燈的光籠罩著他們,虎杖悠仁每一步都走得很穩。貼在後脖頸上軟乎乎的臉頰已經被他體溫捂熱,甚至熱得有些濕潤。
阿慕帶著倦意和濃重鼻音的聲音響起:「我們到家了嗎?」
虎杖悠仁:「還有一段路呢,你再睡會嗎?」
阿慕:「我不困了——我們還沒有吃拉面。」
虎杖悠仁把她放下來,阿慕原地晃了晃,溫吞的站穩,臉頰上有一道被虎杖悠仁帽子邊緣壓出來的紅痕。
她對此一無所覺,仰著頭:「好餓。」
虎杖悠仁為難:「面館這時候已經關門了。」
阿慕:「……還有別的店開著嗎?」
虎杖悠仁想了想,道:「對面有家奶茶店還沒有關門。啊,是新店唉——是以前沒有去過的店。」
一聽到是沒有去過的店,阿慕稍微精神了一點。她往虎杖悠仁那邊挪了挪,肩膀貼著虎杖悠仁的胳膊,攥著他袖口:「去看看。」
他們穿過馬路,走到新開的奶茶店窗口。
奶茶店店面很小,只有一個向外的窗口,櫃台上貼著會發光的菜單。阿慕盯著菜單研究了一會,皺起眉。
櫃員:「歡迎光臨!兩位想要喝什麼?」
阿慕看向虎杖悠仁,虎杖悠仁看著菜單:「阿慕,你想吃什麼?」
阿慕板著臉:「啵啵脆脆甜甜芒芒,要常溫。」
櫃員:「……噗!」
阿慕幽幽看向她,櫃員立刻露出極其具有專業素質的微笑,絲毫看不出剛才沒能忍住破功的樣子。
櫃員覺得這也不能怪自己。
主要是這個小姑娘眼圈和鼻子都凍得發紅,偏偏又板著臉非常嚴肅高冷的念出一連串疊詞。
喜劇效果直接拉滿。
虎杖悠仁:「那我也要一樣的。」
櫃員干咳一聲:「好的,啵啵脆脆甜甜芒芒兩杯,請稍等哦——」
不一會兒奶茶做好了,阿慕迅速付錢,捧著奶茶快步離開。虎杖悠仁輕松跟上,兩人並行在道路上。
阿慕專門挑有扇形圖案的地磚踩,走幾步就要停一下。虎杖悠仁乖乖跟著,她停下,他也停下。
如果下一個扇形地磚離得太遠,阿慕夠不著的時候,虎杖悠仁就扶她一把,讓她可以輕松的跳過去。
走完一條街,阿慕咬著習慣,小聲:「現在奶茶店起名字就不能直接點嗎?什麼啵啵脆脆甜甜的……我不要面子的嗎?!」
虎杖悠仁扶著她胳膊,不自覺笑出聲:「不會啊,很可愛的。」
阿慕板起臉,悶聲往前走,還把胳膊從虎杖悠仁手心拿下來了。虎杖悠仁摸不著頭腦,跟著她加快腳步。
阿慕努力快步走。
虎杖悠仁加大步伐,輕松跟上。
阿慕繼續努力小跑。
虎杖悠仁加大步伐,輕松跟上。
阿慕跑累了。
她捧著奶茶杯,跑得有點熱,氣喘吁吁的兩手撐著膝蓋。虎杖悠仁體貼的拍了拍她脊背給她順氣。
阿慕:「……你不累嗎?」
虎杖悠仁茫然:「啊?我們不是在散步嗎?」
阿慕沉默。她喘順氣,站直,一把搶走虎杖悠仁手裡的奶茶:「歸我了!你不准喝!」
虎杖悠仁:「其實你可以直接——」
阿慕強調:「我搶到的。」
虎杖悠仁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好好,你搶的。」
他有點發愁。等會阿慕要是兩杯都喝不完怎麼辦?
結果沒想到阿慕全都喝完了。
晚上刷完牙,阿慕縮進被窩裡正打算睡覺——左邊臉頰突然一痛。她捂住自己臉頰『嘶』了一聲,舌頭舔了舔那顆發痛的牙齒。
原本打算起來照一下鏡子,看看是智齒發炎還是蛀牙了。她剛把胳膊伸出去,凍得一激靈,火速又把胳膊縮回來了。
好冷。
算了,吃兩顆止痛藥等明天再看吧。
用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的裹起來,阿慕緩慢移動到床邊,打開床頭櫃翻了翻,找到止痛藥干咽下去。
床頭櫃上的手機跳出幾條未讀,阿慕拿過手機縮進被窩,點開消息。
先無視掉齊木空助發的三十多條垃圾信息,她簡潔的回復給對面一個表情包,然後火速打開一個三人群。
【菜菜子:@齊木
菜菜子:@齊木
菜菜子:怎麼樣怎麼樣?你去問他了嗎?
慕斯:問什麼?
菜菜子:問你那個青梅竹馬啊!
慕斯:都說了是我朋友!是我朋友不是我!
菜菜子:猴王無語.jpg
菜菜子:行吧,那你朋友去問她竹馬了嗎?
慕斯:我朋友懷疑她竹馬可能不喜歡她。
菜菜子:?
菜菜子:猴王的疑惑.jpg
美美子:猴猴不理解.jpg
慕斯:……?
菜菜子:你說氣話我不信.jpg
慕斯:真的啊。
慕斯:我朋友的竹馬理想型是大表姐那種女生!就是那種,個子高高的胸很大屁股很翹的辣妹。
慕斯:但他總是誇我朋友很可愛!
慕斯:我覺得他可能是把我朋友當女兒養了。
菜菜子:神他媽當女兒養了。
美美子:猴王無語.jpg
慕斯:必然是當女兒養了!正常男生被暗戀對像搶了奶茶會拍拍她腦袋說好好好你都對嗎?
菜菜子:?
美美子:欲言又止。
慕斯:你說,不用止。
菜菜子:我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為何午夜給我喂狗糧?
美美子:+1
慕斯:?
菜菜子:真這麼糾結的話,你直接問他不就知道了?
慕斯:……萬一真的把我當女兒呢?!那豈不是很丟臉!!而且以後見面了也會很尷尬啊!
菜菜子:是試探失敗後尷尬的做朋友,還是正常的做朋友然後去參加他婚禮當花童,你自己二選一吧。
慕斯:我覺得這種事情也不能強求吧?
菜菜子:事在人為,實在不行,我認識幾個不錯的洗腦大師。
慕斯:聯系方式給我,直接洗腦成女朋友要多少錢?
菜菜子:??
美美子:【復制慕斯發言】我覺得這種事情也不能強求吧?
……
和朋友聊到後半夜,阿慕實在困得不行,三人在群裡互道晚安後解散了這次女子夜談會。雖然直到最後也沒有討論出什麼靠譜的方案。
困得連手機都忘記放回床頭櫃上了,阿慕縮在被窩裡閉著眼睛,夢裡嘟噥了一句:「這麼強啊?都能直接洗腦成女朋友了,那我再加點錢,你給我洗成結婚對像行不行啊?」
剛閃現出來的齊木楠雄:???
他走到床邊,蹲下,戳了戳妹妹熱乎乎軟綿綿的臉蛋,得到了妹妹嫌棄的一個翻身。齊木楠雄不自覺笑了笑。
他用感應能力掃描了一下四周,確認整個鎮子都沒有咒靈的殘留,才放下心來。
彎腰把阿慕床邊的手機拿走放回床頭櫃,齊木楠雄順便將阿慕忘記關掉的床頭燈也關掉。他把從鳥束那薅來的守護靈塞進阿慕夢裡,看著少女縮在被窩裡彎了彎唇角。
齊木楠雄輕聲:「晚安,做個好夢。」
她會有一個好夢的,因為這麼多人愛她。
第33章 三十三杯奶茶
第二天阿慕是被牙痛痛醒的。
她捂著臉頰在被窩裡打滾, 滾了一圈之後又不得不爬起來關掉重復響鈴的鬧鐘——然後她看見了躺在桌子上的手機。
昨天我有把手機放回去嗎?
阿慕努力回憶了一下,無果。昨天實在是太困了, 她只記得自己睡過去之前菜菜子還在那出餿主意, 一個比一個離譜。
不情不願的爬出被窩換衣服,洗漱的時候,阿慕對著鏡子壓了壓自己睡到翹起來的頭發。
照鏡子時很輕易看出來左邊臉頰好像要比右邊臉頰腫一點。她板著臉用手指小心戳了戳左邊臉頰, 剛戳下去,脆弱的牙神經就尖叫著痛痛痛——
「嘶。」
倒吸了一口冷氣, 阿慕立刻放棄了這個動作。她小心把左邊的碎發多放了一點下來,稍稍遮住腫起的臉頰。
不明顯吧?
應該不明顯。
是智齒發炎了……早知道上個月就該去把智齒拔掉的。
她踮起腳, 緊貼著洗漱台, 上身壓近鏡子面前, 借由鏡子看了看最裡面那顆智齒,又腫又紅的。阿慕閉上嘴, 小心翼翼的舔了舔那顆牙齒,嘴巴裡立即嘗到了血腥味,她連忙低頭呸呸呸,吐出好幾口帶血的唾沫。
出門前, 阿慕在自己書包裡塞了消炎藥和止痛片。
因為昨天下大雪, 她和虎杖悠仁都是走路回來的, 所以今天早上也沒辦法騎車, 兩個人要步行去搭公交車。
虎杖悠仁早在出門前就查好了公交車的班次, 熟門熟路的帶著阿慕走到公交車站:「那邊有賣考鯛魚燒的,你要吃嗎?」
他只是習慣性的問了問。畢竟阿慕很容易餓, 是典型的少食多餐習慣。
阿慕看著不遠處正在冒熱氣的鯛魚燒, 牙痛, 頭也痛。牙痛是因為智齒發炎, 頭痛是因為又想起昨天和菜菜子她們聊天的事情。
她拒絕了:「我不餓,不想吃。」
虎杖悠仁意外:「真的不吃嗎?平時我們不搭公交車,還沒有吃過……」
阿慕急匆匆打斷了虎杖悠仁的話:「車來了。」
公交車駕駛入站,報站聲響起。
阿慕不太想多說話,因為說話說多了就會牙痛。她拽著虎杖悠仁袖子,拖他上車,兩人投幣之後找了後排的位置坐下。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被拽上車時還覺得有點奇怪。
上車坐下之後,阿慕就不再和他說話,只是單手托著一側臉頰,面帶郁色的盯著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麼。虎杖悠仁順著她的視線往窗外看,只看見外面擔著一層薄雪的枯黑色樹枝。
什麼也沒有。
阿慕在想什麼呢?
阿慕想:智齒發炎是真他【嘩——】的痛啊。
她小心翼翼放輕了壓在臉頰上的力道,本來就面無表情的臉郁色更沉。下車後兩人一起去教室,虎杖悠仁剛在座位上坐下,隔壁桌就忍不住湊過來問:「你和齊木吵架了嗎?」
虎杖悠仁:「沒有啊。」
隔壁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真奇怪,不是吵架的話,齊木怎麼臉色那麼難看啊?」
虎杖悠仁也想知道。他拿出下節課要用的書,但腦子裡的思緒卻是一團亂麻。
上課鈴打了之後,老師進來提醒大家開始上課。
虎杖悠仁假裝記筆記,抬頭時目光卻毫不猶豫的錯開黑板,落到前排阿慕的後腦勺上。光看後腦勺也看不出什麼,阿慕還是和平時一樣,有些怕冷的整個人縮在羽絨服裡,有時候會不自覺的晃晃小腿,用小皮鞋的鞋尖悄悄沿著地磚邊緣打轉。
做這些幼稚無聊的小動作的時候,她臉上也依舊是冷淡的無表情的模樣。
課間休息。
梓川咲太剛打算趴下補覺——昨天陪妹妹打了半夜游戲,他現在困得可以馬上猝死——但是他腦袋還沒有碰到課桌,就被虎杖悠仁從座位上薅起來,直奔門外。
教室外面的走廊,空氣是冬日慣有的寒冷。梓川咲太被凍得打了個噴嚏,對虎杖悠仁露出和善的表情:「虎杖同學,如果你把我拉出來要問的事情不是十萬火急,那我們就此絕交吧。」
虎杖悠仁撓了撓自己臉頰,干咳:「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
梓川咲太轉身就走。虎杖悠仁連忙拽住他,被迫坦白:「是我!是我是我啦!就是——關於阿慕的事情。」
梓川咲太又站回去,神態自然:「嗯,你繼續。」
虎杖悠仁搓了搓自己的臉,有些不自在,道:「阿慕今天,好像很不高興。早上我問她要不要吃鯛魚燒,她居然說不想吃。」
「而且今天上午都過去兩節課了,她也沒有吃零食,也沒有和朋友聊天。總是單手撐著臉,露出很憂郁的表情……」
梓川咲太回想了一下齊木同學周身的低氣壓,委婉:「你確定是憂郁,而不是『老子很煩』的那種氣場嗎?」
早上檢查衛生的學生會都不敢進門了阿喂!
你倒是把你八百米的濾鏡摘掉好好看看齊木同學氣場有多嚇人好嗎!
虎杖悠仁確認:「就是很憂郁啊!看起來好像有很嚴重的心事的樣子,唉——你說阿慕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她為什麼不和我說啊?我感覺她好像有事情瞞著我……」
梓川咲太:「戀愛了吧?」
這話說的,他自己都不信。
但明顯虎杖悠仁信了。他整個呆住,嘴巴張開了也忘記閉上。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把嘴巴閉上了,虎杖悠仁臉上卻露出滿滿的茫然。
他趴在欄杆上,垂著腦袋,手被欄杆凍紅了也忘記挪一挪。
梓川咲太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他干咳一聲,道:「我瞎猜的,根本不可能吧。齊木同學怎麼可能談戀愛啊,你想想她身邊根本沒有適合戀愛的對像是吧?」
「可能就是女生都有的那幾天……」
虎杖悠仁不假思索:「她還有六天才到。」
梓川咲太:「……」
累了,為什麼我要給這種笨蛋做戀愛咨詢?
就讓他們互相掰頭到三四十歲然後驚覺自己才是最合適的人讓頻道直接從少女漫跳去中老年紅線頻道算了!
「啊,總之就是有煩心事吧?你直接去問她不就好了?」
梓川咲太嘆氣:「都說了猜女孩子心事是絕對猜不到的,你在這裡繼續磨磨蹭蹭的話說不定她心裡已經快進到和你絕交……哦,田中和太田啊?你們過來,幫忙說說。」
太田正拎著田中從走廊路過——他們其實是隔壁班的,但因為幾個人都是回家社外加鹹魚躺品派,莫名其妙的熟悉了起來。
太田晃了晃田中,把人晃醒,往地上一杵:「怎麼了?虎杖遇到煩惱了嗎?」
虎杖悠仁撓了撓自己臉頰:「也不算是煩惱吧……」
梓川咲太:「他暗戀齊木同學。」
虎杖悠仁:「!!!」
太田平靜:「哦,這件事啊。」
田中愣了愣:「啊,居然還沒有在一起嗎?」
白受一場驚嚇的虎杖同學:「……有、有這麼明顯嗎?」
太田:「因為虎杖總是會把齊木同學掛在嘴邊啊,每次出去看見什麼好吃的都要記下來,說下次帶齊木同學來吃。」
田中:「而且還會給齊木同學帶飯。啊,太田你明明也很會做飯來著,為什麼不能快點增加幫我帶飯這項服務啊?」
一般人聽見這種理所當然的話都難免生氣。但太田不會。他認真和田中解釋:「因為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啊!而且我們平時吃食堂比較多吧?就算帶飯了田中你這麼懶,也根本就懶得收拾啊!」
田中:「……你說的有道理。」
「好吧,言歸正傳,虎杖暗戀——嗯,然後呢?發生什麼事了嗎?告白失敗了?」
梓川咲太:「不,他還沒有告白。他只是覺得齊木同學好像有心事,但是又不知道齊木同學到底在煩惱什麼,所以為此而煩惱。」
虎杖悠仁小雞啄米式點頭:「就是這樣!」
田中艱難的動了動腦子:「啊……聽起來好像很復雜的樣子。」
唯一靠譜的未成年太田提議道:「要不然請她吃甜點吧?我記得齊木同學也很喜歡吃甜品啊,只要吃到喜歡的甜品,心情一定會有所好轉的!」
「到時候虎杖你再趁機問她為什麼煩惱,就會容易很多了。」
虎杖悠仁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太田大方的把自己手裡的紙袋遞給虎杖悠仁,笑眯眯道:「這是我早上在甜品店排隊買到的櫻桃乳酪,你可以用這個去試試。」
虎杖悠仁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不是你——」
太田把甜皮袋子塞進他懷裡,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要趕快和好哦!和好朋友吵架是很難受的!」
「他們在走廊那邊干什麼?」
阿慕隔著窗戶看向陽台,疑惑發問。有馬一花看了眼陽台上聚著的男生們,沒有在意:「可能在討論游戲吧。」
「你還好嗎?感覺左半邊臉比右半邊更腫了。」
阿慕立刻緊張起來:「很明顯嗎?」
有馬一花:「啊,其實頭發遮著的話還是不太明顯的。」
阿慕摸了摸自己臉頰,隔著軟肉,發炎的牙齒還在隱隱作痛。她重新趴回桌子上,小聲:「等過兩天就應該消腫了。」
智齒發炎的痛並不是劇烈的痛。
它很隱秘的,從牙齒根部神經一路爬進大腦,它踩過每一個纖細虛弱的神經末梢喊著好痛好痛。它踩過去,也輕巧的跳過去。
就像某些隱秘的,心知肚明卻不會戳破的感情。明明是心照不宣,卻又反復覺得自己應該再等等。
羞怯愛意藏在少年顫抖的眼睫裡,隱秘輕巧的跳過去,反反復復,起落別扭,甜蜜而酸澀。
第34章 三十四杯奶茶
因為牙痛, 阿慕午飯也很沒有胃口,隨便扒拉兩口, 又把飯盒給蓋回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放學, 她焉吧焉吧的收拾了東西,把書包掛在身前,慢悠悠挪到虎杖悠仁身邊, 眼神示意他該放學了。
牙痛,不想說話。
虎杖悠仁接過她的書包一起背著, 兩人並肩出了教室。
虎杖悠仁:「你今天中午都沒怎麼吃飯。」
阿慕偏過頭,看著走廊外面鋪滿雪的學校:「沒有胃口。」
不應該是這句話的。
按照他們的關系, 她應該坦然的說我智齒發炎了不舒服, 然後再理直氣壯的要求虎杖悠仁去幫自己打熱水回來。畢竟他們是關系很好的青梅竹馬——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然後就會被虎杖悠仁拉著去看牙醫。
雖然阿慕確實有點害怕看牙醫。但不該害怕到連智齒發炎也不敢告訴虎杖悠仁。
至少她覺得不應該到這一步的。
但為什麼呢?
有些和牙齒一樣隱秘的秘密, 她咬著那點卷吧起來的痛意,同樣不想宣之於口。
變得奇怪了起來, 她。
虎杖悠仁想到自己書包裡裝著的那袋甜品。因為阿慕臉色肉眼可見的不好看,所以他沒有把甜品拿出來。
他繞到阿慕正面,半彎腰盯著的她:「只是胃口不好嗎?你臉色看起來也有點差……感冒了?」
聯系到阿慕並不算太好的抗凍能力,虎杖悠仁沒有多想,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他的手心很熱, 而阿慕的額頭卻是冰冰涼涼的。
他的手指搭在阿慕眉骨, 阿慕下意識的, 略微仰視著去看他。
她眨了眨眼, 眼皮輕扯著掠過虎杖悠仁尾指。輕柔的觸碰,明明只是眼皮, 卻好像是嘴唇。
虎杖悠仁保持著手掌按在阿慕額頭上的動作, 愣了愣。阿慕退後一步, 視線與他錯開:「沒有感冒。只是胃口不好……天氣太冷了而已。」
她含糊其辭的扯了個借口, 說完之後又覺得自己這個借口不太靠譜。但轉念一想:如果是虎杖的話,應該會相信才對。
虎杖悠仁:「啊,是、是這樣嗎?」
阿慕:「就是這樣。」
虎杖悠仁把手塞進自己外套口袋,緊張的握成拳頭,不知所措,又想摸摸自己的鼻尖。
昨天台階上誇張的積雪,早就已經被掃雪車清理干淨,又露出積著一層薄雪的灰色方磚地板。阿慕無意識沿著方磚地板邊緣線走,走著走著,又摸摸自己左邊臉頰,蹙眉抿唇。
等她把手放下時,虎杖悠仁忽然伸手一戳她左邊臉頰。
阿慕一哆嗦,倒吸口冷氣,痛得眼淚先過於腦子的往下掉。她抬頭,虎杖悠仁就看見小青梅長長翹翹的眼睫都濕透了,眼眶也濕潤而泛紅,一顆眼淚綴在她眼瞼上。
她一皺眉,那顆淚珠可憐兮兮的往下掉,順著圓潤的臉頰,晃晃悠悠掛到下巴上,然後被羽絨服毛茸茸的領子沾走。
虎杖悠仁慌張的抬起手想給她擦眼淚,手抬起來之後又不知道往哪裡下手好,滑稽的繞著阿慕打轉,結結巴巴:「我戳痛你了嗎?別,別哭啊——要不然你戳回來?是牙齒痛嗎?智齒發炎嗎?」
阿慕吸了吸鼻子,超凶:「不是!」
虎杖悠仁一米七多的個子,被凶了也不敢說話,可憐巴巴的垂著腦袋,弱氣抗議:「但你不是牙齒痛嗎?就,戳一下都痛哭了……」
「要不然還是去看牙醫吧?」
阿慕捂住自己臉頰,用袖子胡亂擦了擦眼睛:「不要!我有吃消炎藥,過幾天它就可以自己好了!」
虎杖悠仁苦口婆心的勸:「但還是去牙醫那邊檢查一下比較好吧?萬一不止是發炎呢?」
阿慕捂住臉頰,用實際行動回答了虎杖悠仁——她直接轉過身去,背對著虎杖悠仁加快腳步。虎杖悠仁無奈,也跟著稍微加快了一點腳步,邊走邊勸:「而且你都痛成這樣了,晚上飯也沒辦法吃啊。」
阿慕捂住耳朵,堅定:「聽不見。」
她加快腳步繼續小跑,忽然腳下一空,整個人被虎杖悠仁卡著胳膊底下拎了起來。因為阿慕穿得很厚,虎杖悠仁甚至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勒到她。
阿慕蹬了蹬腿,沒能踩到實地。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干咳一聲,仰頭看著天空:「街對面有一家牙科診所,我們去那邊看看?」
阿慕用力拍了拍他的小臂:「我不去!你松手!」
虎杖悠仁假裝沒聽見。他本來想學習太田拎田中的方式,但是想了想,還是謹慎的換成了單手抱,小聲道:「可是很近了啊,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
阿慕胳膊撐在虎杖悠仁肩膀上,面無表情的捏著他臉蛋:「我不去,你松手。」
感覺到阿慕語氣不那麼堅定了,虎杖悠仁加快腳步,抱著人走到牙科診所面前,松手把她往地上一杵,溫聲哄她:「就檢查一下,很快的。」
阿慕揪著虎杖悠仁的書包帶子,冷漠臉:「你看我信你的鬼話嗎?」
虎杖悠仁笑容燦爛,轉頭對著牙科診所門口的護士小姐道:「我朋友要檢查牙齒!請問在哪裡拿號?」
阿慕:「……」
雖然十萬分的不願意,但還是被虎杖悠仁拖進了牙科診所。在他們前面正好排著一個要拔牙的小孩兒,哭得哇哇的,聲音從檢查牙齒的獨立房間門縫裡直透到外面來。
阿慕僵硬的往大門那邊挪了一步。虎杖悠仁一把攥住她袖口,安慰她:「我們就檢查一下,不拔牙,沒關系的。」
阿慕:「……我又不害怕!」
強調完,她繼續抓緊虎杖悠仁的書包帶子,在他旁邊坐下。
一個醫生拿著病歷本從裡面辦公室裡出來:「齊木慕斯?」
阿慕站起來:「我——」
醫生頷首,戴上口罩:「進來吧。」
虎杖悠仁主動舉起手:「醫生,我可以陪同嗎?」
醫生有點詫異,但很快反應過來,點頭:「可以啊,進來吧。」
獨立房間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阿慕一進去就立刻變得高度緊張起來。她在醫生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醫生:「智齒發炎嗎?」
阿慕:「……應該是?」
醫生往本子上寫了行蚯蚓爬似的字,繼續道:「你這個年紀一般不會長智齒,先檢查看看吧,去那邊椅子上躺下。」
「啊對了,讓你小男友別一直盯著我了,他盯太緊了我也怪緊張的。」
看出阿慕緊張,醫生抬頭笑著開了句玩笑。
阿慕顧盼左右:「他不是我男朋友!」
虎杖悠仁接上:「就是——朋友。」
醫生聳了聳肩:「都行都行,唉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你們小年輕的花樣了。來吧,檢查一下。」
阿慕:「……」
感覺會越描越黑,她干脆放棄了解釋,乖乖躺到躺椅上,張開嘴讓醫生檢查牙齒。
醫生用探照燈照了照,道:「確實發炎了,不過不是智齒——是蛀牙引起的輕微發炎,小朋友少吃點甜食啊,你們現在正是換大牙的年紀,最容易蛀牙了。」
「發炎期間不能補牙,我先給你開點藥,等你牙齒消炎了再過來補牙吧。」
他把探照燈移開,示意阿慕可以起來了。阿慕坐起來揉了揉自己有點酸的臉頰:「……還要補牙嗎?」
醫生樂了,問:「你怕補牙嗎?」
阿慕板著臉:「沒什麼好害怕的。」
醫生站起來,拍拍虎杖悠仁的肩膀:「辛苦了,看來不管哪個年紀,哄女朋友都很不容易啊。」
虎杖悠仁:「我不是……」
醫生:「啊對了,單子我開好了,你們誰去拿藥?」
虎杖悠仁不假思索:「我去拿。」
付了藥錢,阿慕手上多出來一大盒藥。她把牙科醫生開的藥塞進書包裡,空著手站著。虎杖悠仁認真的給她背醫囑:「最近都不能吃甜的,也不能吃刺激性很大的食物,也就是說重鹽重辣的都不可以吃……」
阿慕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兩句,腦子在循環滾動播放虎杖悠仁剛才反復糾正醫生的話。
他總是在否認我們的關系。他很害怕被醫生誤解嗎?
還是他覺得我們就不可能成為情侶啊?
虎杖悠仁無奈,低頭提醒她:「別敷衍我啊,我又不能一直盯著你,我不在的時候你也要注意點別吃那些……」
阿慕忽然拽住了虎杖悠仁袖子口。虎杖悠仁沒說完的話頓時停住,他耐心等著阿慕說話——他覺得阿慕這個動作大概是要和他說什麼,或者抗議一下那嚴格的醫囑。
但是阿慕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攥著虎杖悠仁的衣服袖子,把他袖口攥得皺皺巴巴。
虎杖悠仁察覺到不對勁。他彎腰,湊近阿慕:「怎麼了?」
阿慕用力眨了眨眼睛,越眨越覺得眼睛酸澀,委屈得攥著他袖子:「你不在我旁邊你要去哪啊?」
虎杖悠仁愣住。他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錯事——盡管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但讓喜歡的人露出這種表情就是不對——他手忙腳亂的想要安慰阿慕,但是嘴巴張開之後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好磕磕巴巴的重復:「我,我是說你回家的時候——我平時肯定都在你身邊——我不會去哪裡啊,我就一直在你身邊的!」
阿慕:「真的嗎?」
虎杖悠仁猛點頭:「真的。」
阿慕:「那你以後有喜歡的人了怎麼辦?」
虎杖悠仁沒有回答她了。
沒有得到答復。
阿慕睜大眼睛看著他,密密的眼睫好像又要濕了,又氣又惱,還可憐兮兮的。虎杖悠仁垂著腦袋,小聲:「可是你也會有喜歡的人啊,大家都會有更喜歡的人。」
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他最喜歡阿慕了,但是他不能強求阿慕也最喜歡自己。
因為阿慕一直都只叫他的姓。
因為阿慕一直都對他毫無戒心。
因為阿慕一直……一直把他當成青梅竹馬的好伙伴來對待。虎杖悠仁覺得自己都能明白的。
【是試探失敗後尷尬的做朋友,還是正常的做朋友然後去參加他婚禮當花童,你自己二選一吧。】
菜菜子說過的話突然又浮現腦海,阿慕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種恐慌感。她設想了一下虎杖悠仁有其他喜歡的人——然後他和那個人結婚,步入婚姻殿堂。
只是稍微設想一下,他之後的人生可能和自己無關,就讓阿慕非常難過。
比吃不到炸雞薯條烤肉壽司奶茶拉面拌飯壽喜鍋還要難過。
比考試卷子忘記寫名字還要難過一點。
那種難過不是一瞬間很劇烈的難過,它只是讓人的腦子空白了片刻,然後溫吞的,緩慢的意識到:這個人不會永遠留在我身邊。
他是會離開我的。
他是會從我人生裡消失的。
他們是會變成陌路人的。
眼淚比任何情緒都更快的流出來,在虎杖悠仁慌張無措的試圖安慰她之前,阿慕哽咽著,揉了揉眼睛:「那你喜歡我吧,我不想和你分開——你試試喜歡我好不好?」
第35章 三十五杯奶茶
虎杖悠仁呆住, 長了嘴巴卻忘記自己要說話,無措的看著阿慕。他其實並不清楚阿慕的告白是源自於『不習慣和他分開』還是真的喜歡他。
但這種被人一頭摁進了水裡, 臉頰撞到水下漂流的花瓣和樹枝, 被塞進裝滿橘子皮的罐頭裡的感覺,讓年輕的男孩子失去了分辨力。
所有外界的聲音落進他耳朵裡時,都好像模模糊糊的隔了一層屏障。唯獨阿慕的聲音是清晰的, 唯獨她掉下來的眼淚是清晰的。
虎杖悠仁感覺自己喉嚨有點干澀,無意識的舔了舔唇:「阿慕, 喜歡一個人和做永遠的好朋友是兩回事。」
「互相喜歡的人會做很多朋友之間不能做的事情。」
他牽起阿慕的手——不像平時一樣隨意握著,而是用手指一根一根撥開少女纖細的手指。
阿慕並不算矮, 但和虎杖悠仁比起來, 仍舊顯得嬌小。性別差異也體現在骨架上, 他手指曲起卡進阿慕指縫時,只要稍微用力, 阿慕的手指指尖就無法互相碰到了。
會完全被少年修長而粗大的手指撐開。
詭異的危機感。
阿慕眨了眨眼,等待著虎杖悠仁的下文。
十指相扣著,虎杖悠仁牽高她的手:「互相喜歡的人會這樣牽手。」
他將少女蒼白發涼的手背貼在自己發燙的臉頰上,明明耳朵紅得不得了, 仍舊故作鎮定:「互相喜歡的人會這樣觸碰對方。」
做到這一步, 虎杖悠仁刻意停頓了一下。他垂眼, 棕紅色瞳孔注視阿慕。和他極具有侵略性的動作相反, 虎杖悠仁的眼瞳很干淨。
干淨的, 沒有任何欲念,又赤忱明亮。
他盯得阿慕心髒亂跳, 呼吸都困難, 視線下意識的想要躲閃, 手卻抽不回來。甚至在察覺到阿慕意圖抽回那只手後, 虎杖悠仁稍微用了點力,手指指尖按著她的手背,按出柔軟的肉窩,把那塊皮膚也按得泛紅。
雪花落到兩人交握的手上,瞬間又被年輕肉體的溫度融化。阿慕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手原來也可以在冬天這麼熱,掌心緊張的似乎都在冒汗。
虎杖悠仁略微偏過頭,阿慕的手掌側面觸碰到他深陷的眼窩,鼻梁骨的側面,和柔軟的唇角。少年的皮膚並不像女孩子那樣嬌嫩,有常年運動曬出來的健康的蜜色,反而襯托得阿慕的手格外潔白。
阿慕緊張的蜷縮起手指,手指尖幾乎挨蹭著虎杖悠仁的下眼瞼劃過去。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裡發暈,好像是缺氧,又好像是呼吸的問題——腿軟得差點要坐在地上,又被莫名的力量支撐著,站穩了。
虎杖悠仁輕輕貼著少女的手掌:「互相喜歡的人會做比這種程度更……更糟糕的事情。」
「阿慕,我的喜歡是這樣的喜歡,你明白嗎?」
說完這句話,虎杖悠仁感覺自己的臉可以拿來煎雞蛋了。但他強撐著,攥緊阿慕試圖抽回去的手。
他忽然間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阿慕那麼別扭的人,會說出那樣直接的話,一定是非常難過。
他想——就算阿慕對他不是戀愛的喜歡,至少,至少在阿慕心目中,他也是非常重要的朋友了!
要對朋友坦誠相待。
阿慕的腦袋暈暈乎乎的。直到虎杖悠仁松了手,她還呆呆的把手摁在虎杖悠仁臉上,虎杖悠仁也沒有提醒她,漲紅了臉,視線游離。
剛才一瞬間鼓起的勇氣消散之後,他羞恥得想找條河跳進去冷靜一下。
驀然反應過來,阿慕睜大了眼睛:「啊,這種——你的意思是——你對我的喜歡是……」
虎杖悠仁猛地後退一大步,九十度猛鞠躬,愧疚又臉熱的承認:「是,是這種意思。如果你覺得惡心的話可以罵我!非常抱歉對你有這種肮髒的想法!」
他後退的太突然了。阿慕的手都還沒有收回來,維持著抬在半空中的姿勢,茫然:「啊……」
等……等等!
居然不是養女兒嗎?!
居然也喜歡自己嗎?!
阿慕的腦子還沒轉過彎來,手腕突然就被人攥住。她被拽著後退了一大步,後腦勺撞到某人胸口,阿慕抬頭,看見爸爸黑鍋底似的臉。
她眉心一跳,下意識:「老爸?」
「阿慕你別說話!」
齊木爸爸咬牙切齒,一手拽過女兒,一手拿著掃雪用的掃把,臉上擠出一個猙獰到可以直接去拍鬼片的笑臉:「來,臭小子,說清楚點,你對我的寶貝女兒有什麼想法?」
阿慕試圖從爸爸身後冒頭:「他不是……」
齊木爸爸膽大包天直接上手把女兒腦袋又按回自己身後:「阿慕你別擔心,爸爸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阿慕努力扒拉爸爸按在自己頭頂上的手:「不是,爸爸你聽我解釋……」
齊木爸爸露出痛心的表情:「不用解釋,你放心,爸爸明天會自己去警察局自首的。」
阿慕:「……」
不要直接把頻道給我調到了法制節目阿喂!!!
虎杖悠仁也是個死腦筋。看見齊木爸爸手裡那麼大一根的掃雪掃把,又是一個九十度鞠躬:「對不起!齊木爸爸!我不應該……」
齊木爸爸震怒:「什麼爸爸?不准叫我爸爸!誰是你爸爸!住嘴!」
震怒的老父親抄起掃把就想對著某個要拐走自己女兒的臭流氓一陣輸出,結果因為過度激動,一舉手把自己腰給閃了。
捂住自己哢嚓作響的腰,齊木爸爸,再起不能。
阿慕連忙上前扶住齊木爸爸:「……都說了讓你不要太激動啊!你以為我是擔心你嗎?我是擔心虎杖失手碰你一下明天他就要去局子裡自首了。」
齊木爸爸悲憤:「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戰鬥力嗎?」
阿慕懶得說話,畢竟齊木爸爸作為一個中年男人,真的很重。虎杖悠仁看出了她的吃力,連忙過來幫忙攙扶齊木爸爸。
齊木爸爸試圖掙扎:「你不要過來!」
阿慕冷漠臉:「再廢話就把你扔在大街上凍成冰雕。」
齊木爸爸悻悻的閉嘴,但全程嚴防死守,以身做牆,堅決不讓旁邊的臭小子有任何機會和寶貝女兒說話。
實際上虎杖悠仁現在也忐忑的不太敢和阿慕說話。
這邊距離齊木家已經很近了。齊木爸爸就是被媽媽打發出來掃門口的積雪,才會撞上不遠處兩個小年輕在說話。
扶著齊木爸爸到了門口,齊木爸爸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手從虎杖悠仁懷裡抽走,催促他:「快走快走快走——」
虎杖悠仁悄悄瞥了眼阿慕,嘴上擔心道:「那個,齊木叔叔,你的腰沒事吧?」
齊木爸爸強撐著閃了的腰,擋在他面前:「你現在馬上走,我就不會有事,快走快走。」
說著,他按住虎杖悠仁的肩膀推著他往外走。虎杖悠仁無法,只好先離開。
齊木爸爸抱著掃把,虎視眈眈的站在門口。等他確認虎杖悠仁進隔壁屋子之後,才退回自家院子裡,一把關上房門,哼哼唧唧:「別以為我看不出這種年輕人的把戲。想當初我追媽媽的時候都已經把這些小把戲玩過一遍了。阿慕我跟你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不管他和你說了什麼……阿慕?阿慕!唉你別扔下爸爸一個人走啊,爸爸腰好痛走不動嗚嗚嗚——」
已經走到門檻上的阿慕,沒好氣的折回來扶著爸爸進屋。
吃飯的時候又省略若干齊木爸爸苦口婆心的教導,雖然落進阿慕耳朵裡全部都自動轉化成背景音。
不能怪她,因為齊木爸爸太容易擔心了。
她小時候一感冒,齊木爸爸都直接想到了以後如果女兒身患絕症他應該先賣房還是先賣車這種智障問題了。在齊木家,唯一可靠的長輩只有媽媽——阿慕一直是這樣堅定的認為的。
吃過飯回到自己房間,阿慕撲進被窩裡,像條晾好的小魚干一樣,一動不動。
魚干躺了十幾分鐘,阿慕原本平靜的臉逐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發熱漲紅。她深呼吸,用手貼了貼自己的臉——本意是降溫,結果發現自己的手心也是熱熱的。
手貼臉降溫無效了。阿慕在床上翻了個身,面朝著天花板,眨了眨眼。
面朝上的時候,阿慕後腦勺扎起來的低馬尾就有點咯人了。她伸手把低馬尾解散,然後舉著那條小星星發繩,舉高。
屋頂的燈光透過發繩四散開各種光彩,阿慕一縮手,將發繩攥在手心,貼近自己心口:那裡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清晰的好像扯動著胃部與心跳。
耳朵也變得熱熱的,和臉頰一樣。
感覺都能聽見血液咕咚咕咚從耳朵的毛細血管裡跑過去。
阿慕一翻身,又把臉埋進被子裡,呼吸熱而局促的鋪在臉上。她錘了錘軟綿綿的床鋪,又忍不住去按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
然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嘿嘿——」
他也喜歡我。
不是單戀唉!
初戀大成功!!!
不愧是我,我可真是個小天才!
糟糕,好像太高興了,感覺心髒哐當哐當的要飛出車軌的感覺!
阿慕又翻了個身,拍拍自己臉頰——她忘記了自己之前已經翻身很多次了,又翻身的瞬間,撲通一聲摔到了毯子上。
好在地板上鋪著毯子,還扔著很多抱枕,即使摔上去也不是很疼。她摔到地板上後愣了兩秒,然後意識到自己摔跤了。隨手撈過一個抱枕用力按進懷裡,阿慕下巴抵著抱枕軟綿綿的腦袋,又摸了摸自己剛剛摔下來時磕到的後腦勺,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
意識到自己笑了。阿慕趕緊用手指按著自己嘴角往下,壓下去,嘴角自己又翹起來,於是再壓下去,又翹起來。
阿慕干脆低頭把整張臉都埋進玩偶裡面。
直到悶得頭都有點暈,阿慕才暈暈乎乎的從玩偶裡面抬起頭。
今天晚上和竹馬的每一句對話都像是國文課必背課文一樣在她腦子裡打轉。阿慕翻來覆去,然後下定決心;她利落的爬起來,拉開窗戶的窗簾,看向對面。
對面是拉著窗簾的。
虎杖悠仁平時可從來不拉窗簾。
阿慕打開窗戶,順手從自己課桌上拿了一盒巧克力,砸過去。
巧克力包裝砸到對面窗戶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巧克力也跟著落到窗戶的窗台上。
虎杖悠仁正躺在床上懊惱。他越想越覺得今天太衝動了——我在干什麼啊?告白就告白!我牽阿慕的手干什麼?
阿慕都被我嚇得不說話了!
她明天肯定不理我了。但是好不容易把話都說出去了,總不能為了維持朋友的關系,又衝過去和阿慕說我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吧?
這樣更可惡了,看起來就像個渣男……
窗戶上突如其來的響動打斷了虎杖悠仁的思緒。
他疑惑的拉開窗簾,順便把窗戶也打開,看見窗台上落著一盒巧克力。虎杖悠仁愣了愣,看向對面。
對面窗戶關著,但是窗簾沒有關。屋子裡的燈光清楚照著貼在窗戶上的幾張便利貼。
【我知道你的喜歡是哪種喜歡了。我也是那種喜歡。】
【看在你那麼喜歡我的份上,勉為其難的答應你了。】
虎杖悠仁:「……唉?」
一只手從窗戶底下伸出手,刷刷刷的把那幾張便利貼撕掉。不等虎杖悠仁開口,那只手很快又伸上來,啪啪啪的重新往窗戶上貼了幾張便利貼。
【我答應你了,從今天開始交往吧。】
把那幾張便利貼貼上去之後,阿慕緊張的蹲在窗戶底下,手心那幾張便利貼都被她攥得皺皺巴巴的了。她側過頭,悄悄把耳朵貼在牆壁上。
但是牆壁太厚了,除了一點風的聲音之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她蹙眉捏著那幾張便利貼可勁揉搓,小聲碎碎念:「他到底看見沒有啊?看見了?沒看見?看見了他也不吱一聲?」
「他不會根本沒有開窗戶看吧?」
「那我……那我就伸出頭去看一眼!如果那個笨蛋沒看見的話就算了,立刻把便利貼全部衝進廁所裡!」
握緊拳頭數個深呼吸後,做好心理建設的阿慕小心翼翼從窗戶底下探出腦袋。
結果剛好看見窗戶外面蹲著的櫻粉短發的少年。
兩人大眼瞪小眼,阿慕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什麼時候蹲這的?他就蹲在上面一直看我蹲在下面?
窗戶是沒有反鎖的,但虎杖悠仁仍舊等阿慕發現自己之後,再戳了戳窗戶。阿慕會意,把窗戶打開:「你……」
虎杖悠仁把手攤開伸到她面前:「你的巧克力。」
阿慕:「……哦。」
她從虎杖悠仁手心拿走了那塊巧克力,虎杖悠仁順勢攥住她的手指。阿慕不安的眨了眨眼,左顧右盼:「還、還有什麼事嗎?」
他的手指太熱了,阿慕覺得自己臉上好像又重新熱起來了,肯定都是被虎杖悠仁傳染的!
和阿慕局促緊張的轉移視線不同,虎杖悠仁直接又熱烈的盯著她,隨即眉目舒展,笑容晴朗:「沒有什麼事了,就是想牽一下喜歡的女孩子。」
第36章 三十六杯奶茶
虎杖悠仁說要牽一下還真就只牽了一下。他走的時候甚至還不忘幫慕斯把窗戶給關上。
等到他離開, 慕斯站起來,倒著後退, 直到膝蓋窩碰到床邊, 慕斯往後一躺倒進被子裡。床鋪自帶的反彈能力讓她原地蹦了蹦,隨後安靜的躺在了床上。
慕斯安靜的握著那袋巧克力,拳頭壓在自己心口:心髒還跳得很快, 手指尖的熱意好像也感染到了臉頰上。頭頂的節能燈在她瞳孔裡投下細碎的光點,慕斯眨了眨眼, 不自覺笑出聲。
本來以為會因此睡不著覺——但出乎意料的是,腦袋一挨枕頭就輕易的睡著了。
隱約感覺好像是做了個夢, 似乎是噩夢。但是第二天被嚇醒之後, 慕斯卻對昨天晚上的噩夢內容一點印像都沒有了。
唯一的感覺就是很累, 有種夢裡跑了八百米的感覺;不會真的是做夢夢見自己跑了八百米吧?
沒精打采的吃過了早飯,慕斯換鞋出門, 和在門口等她的虎杖悠仁會和。虎杖悠仁一眼注意到了她眼眶底下的黑眼圈,關心的問:「昨天沒有睡好嗎?」
慕斯打著哈欠,神色懨懨:「做噩夢了。」
虎杖悠仁:「唉?夢見巨人的結局了嗎?」
慕斯:「……謝謝,這種東西果然和噩夢是一個級別的。」
兩人到車站等車, 上車後依舊找了相連的座位緊挨著坐下。雖然說已經是開始交往的關系, 但是因為平時也這樣一起上學, 反而完全感覺不出什麼正在交往中的氣氛。
慕斯在上公交車坐下後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原本有點困倦的腦子瞬間就清醒了。她打起精神坐直, 假裝不經意的去看旁邊:虎杖悠仁端正坐著,眉頭微皺, 嘴巴裡念念有詞的正在默背什麼。
她稍微努力的聽了一下, 發現虎杖悠仁在背手心裡的英語單詞紙條。
啊, 說起來, 利用碎片時間背單詞好像是自己要求他的來著……找不到什麼搭話的借口唉!
總不能去打擾他背單詞吧?
無聊到開始卷著書包帶子打發時間,慕斯低頭擺弄書包帶子時,目光不自覺就注意到了手心那顆紅色小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顆痣的顏色好像變淡了?
從那種很重的朱紅色,變成了更鮮艷更明亮的紅色。雖然還是小小的一顆痣,但是落在白皙的掌心,變得比之前更顯眼了。
「阿慕!到站了——」
聽到虎杖悠仁的提醒,慕斯立刻把那顆痣的事情拋之腦後。她跟著竹馬下車,剛出車門就被外面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麻溜的閃身躲到虎杖悠仁身後。虎杖悠仁也習慣了,主動的在前面給她擋風。
從車站走到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
慕斯就貼在虎杖悠仁身後,跟著點了自動跟隨的游戲人物一樣。她的手揪著虎杖悠仁衣服下擺,攥得那一片布料皺皺巴巴的。
虎杖悠仁盯著那只抓在自己衣服下擺上的手,面色微赫——他把英語單詞條塞進口袋,另外一只手假裝不在意的輕輕碰到慕斯的手背。
好像是不經意的觸碰。
他的手指很熱,慕斯的手背卻冰冰涼涼的。溫差感讓慕斯很快就注意到了,她低頭,看著少年的手跟蕩秋千似的貼著自己手背晃了兩下。
忽然,虎杖悠仁的尾指輕輕勾上她的大拇指指尖。
缺乏落力點的觸碰,看起來像是牽手,實際上很輕易的就能甩開。
慕斯額頭靠著虎杖悠仁的衣服外套,舔了舔唇,有點緊張。她松開虎杖悠仁的衣角,少年寬厚溫熱的手指立刻擠進空置出來的掌心。
這次不是十指相扣。好像是羞怯一般,只是尾指和食指輕輕勾搭,曲起的指節互相觸碰到對方。
和平時的牽手不一樣,這次是情侶之間的牽手。因為客觀因素的變化,所以主觀感情也跟著變化。
就像春天到了,太陽出來了,花開了。
下午是慕斯最討厭的體育課。
她就像一條被扔上岸的活魚,垂死掙扎的蹦跶幾下強求自己做完熱身活動,然後幽靈似的往休息長椅上飄。還不等她手摸到椅子,就被有馬一花抱住了腰。
慕斯徒勞的原地揮了揮手,始終碰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休息長椅。她哀怨的看著有馬一花:「我們真的是好朋友嗎?」
有馬一花:「絕對是好朋友!不然我是不會攔住你的!」
慕斯:「是好朋友就該陪我去休息!」
有馬一花不為所動:「一起來練習八百米!」
慕斯:「殺了我,就現在。」
論力氣,慕斯還是不如有馬一花,最後還是被拖上了跑道。她看著漫長的橢圓形跑道,嘆氣,抬頭看著天空。
有馬一花在原地活動膝蓋,催促慕斯:「不要站著呀!你也快活動一下關節,不然等會跑步很容易受傷的。」
慕斯試圖勸服她:「可是八百米要等期末才考!」
有馬一花:「你不會以為期末還很遠吧?」
慕斯:「……」
實不相瞞,原本是這樣以為的。
雖然不喜歡跑步,但慕斯還是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的做完了關節運動。畢竟不做好保護措施的話,扭傷了痛的也是自己。
有馬一花借來了計時表,拜托同班的同學幫忙計時。
同學拿著秒表,道:「你們准備一下啊。」
慕斯緊張的弓腰按了按自己膝蓋,剛做完關節運動,她身上稍微有點發熱。她偏過頭看著右邊說:「我跑得很慢的。」
有馬一花安慰她:「沒事,我也跑得不快。」
慕斯偏過頭看著左邊說:「我上次八百跑了五分鐘。」
被拉來湊數的小澤害羞的避開了她的視線,安慰她:「我、我上次也沒有及格來著,齊木同學不用擔心的。」
拿著秒表的同學一壓手臂:「開始!」
考慮到八百米需要給後面保持一點體力,所以大家剛開始都沒有全力奔跑。慕斯起步慢了半拍,自我安慰:沒事沒事,大家都菜,我慢半拍也不會慢很多。
然後她就眼睜睜看著有馬一花穩定加速越過自己。
不一會兒小澤也穩定加速越過自己。
很快被拉下半圈的慕斯:「……」
不是,你們開跑之前不是這樣說的啊!!!
按照他們操場的大小,跑兩圈剛好是八百米。慕斯跑完一圈就實在跑不動了,呼吸困難的兩手撐著膝蓋停下來,腿軟。
「阿慕,不能突然停下來,你慢慢走兩步——」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慕斯大喘氣抬起頭,看見虎杖悠仁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了,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向慕斯伸出手,慕斯便把手搭上去。虎杖悠仁拖著慕斯慢吞吞的往前了幾步:「慢慢來,呼吸,呼氣——吸氣——對,慢慢來。」
他是倒著跑的,但是很游刃有余。與其說是跑,倒不如說虎杖悠仁完全是在遷就著慕斯的速度在走路。
慕斯勉強趁著走了七八步,腿軟,一頭栽進虎杖悠仁懷裡。虎杖悠仁抖了抖胳膊,把她架起來一點:「還差一點點就到終點了!」
慕斯擺了擺手,忙著呼吸,沒空說話。虎杖悠仁繼續鼓勵她:「好不容易跑到這裡了,再堅持一下就跑完了,再自己走兩步?」
「我拉著你跑,很快就結束了。」
他喋喋不休跟麻雀似的在慕斯耳邊循環鼓勵。慕斯實在是聽煩了,不得已扒著虎杖悠仁的胳膊自己站好,敷衍的跑了兩步,然後撲通一聲栽進他懷裡:「好,努力完了。」
胸口被撞得悶了一下,虎杖悠仁架著慕斯的胳膊晃了晃,哄她:「就快到終點了,再努力一下?」
慕斯面無表情:「不想努力了,你扒拉我吧,我不努力了。」
虎杖悠仁有點哭笑不得。他拖著慕斯,倒著跑,又跑了幾步,無奈:「這個我沒辦法替跑啊。」
要是能替跑,他早就替阿慕跑了。
慕斯嘆氣,推了推他的胳膊:「才不用你替跑,我自己也可以跑完……走完也算吧?」
虎杖悠仁立刻點頭,溺愛式鼓勵:「算的!絕對算的!只要跑完就是進步,哪怕不及格至少也考完了!」
慕斯重整旗鼓,半跑半走——跑的那一部分主要由虎杖悠仁拖著她完成——總之,很努力跑到了終點。
拿著秒表的同學按下計時表,頗為感動:「跑完了!不容易啊齊木同學!」
慕斯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了,飄飄忽忽的往前,然後栽進虎杖悠仁懷裡。虎杖悠仁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還空出一只胳膊扶著她。
剛跑完也不敢讓她立刻坐下,虎杖悠仁拖著慕斯開始慢走。
旁邊早就跑完的人看完全程,突然覺得自己手裡的礦泉水有點酸酸的。
班長幽幽道:「他們在跑步嗎?有人這樣跑步嗎?」
國見佑真:「我不是很懂青梅竹馬。」
說完,他看向旁邊的梓川咲太。梓川咲太微笑:「別看我,我和三葉是純潔的青梅竹馬,和他們那種讀作青梅竹馬寫作戀愛進行時的關系完全不同……說到底還是他們的問題吧?」
國見佑真單手撐著臉頰,嘆了口氣:「真好啊——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自己。」
「這種事情看著也會讓人高興呢。」
第37章 三十七杯奶茶
慕斯被虎杖悠仁拖著, 剛開始還肯機械的走兩步。走了一會兒,緩過氣來之後, 她反而不肯走了, 完全把重量壓在虎杖悠仁背上,試圖搭順風車。
虎杖悠仁體貼的問:「走累了嗎?」
慕斯連連點頭。
兩人在距離跑道最近的椅子上坐下,慕斯放松身體在椅子上化成一灘, 閉眼。跑步的時候還覺得身上很熱,但是一停下來反而感覺到了冷;因為體力不好, 慕斯跑完步休息下來之後,身上都冰冰涼涼的。
她兩手交疊搭在腿上, 聽到虎杖悠仁問她:「要喝飲料嗎?」
慕斯:「想喝飲料。」
虎杖悠仁:「那我去小賣部幫你買……」
慕斯重新又睜開眼睛, 懶洋洋的挪了挪身體:「我也要去。」
虎杖悠仁沒有拒絕。他彎腰伸手向慕斯, 當慕斯把手放到虎杖悠仁手心時,他合攏手掌, 輕易將慕斯拉起來。
兩人短暫的靠近了一下,不同味道的洗滌劑香氣混合。很快虎杖悠仁又松開手,緊張的轉頭看向其他地方。
慕斯則把手揣進外套口袋裡,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耳朵不自覺的發紅。被綁起來的頭發沒辦法遮住耳朵, 她露在外面的耳朵紅得像觀景蘿蔔皮。
因為是上課時間, 小賣部的人很少, 不需要排隊。
虎杖悠仁是那種非常好養活的男孩, 不管買什麼零食或者飲料他都會喜歡, 沒有忌口也沒有特別討厭的食物。所以每次買吃的,慕斯都不用費心考慮虎杖悠仁的口味, 可以直接按照自己喜歡的買雙份。
這次她也習慣性的去拿兩罐草莓味奶茶, 結果手背被虎杖悠仁按住了。
虎杖悠仁:「醫生說不能吃甜的。」
慕斯動了動手指, 試圖逃脫對方, 鎮定自若:「一杯奶茶而已,能含多少糖啊。」
虎杖悠仁握住她手腕,將她的手從草莓味奶茶易拉罐上拿開,放到旁邊的綠茶上面,認真道:「喝這個吧,降火。」
慕斯:「……」
她把手抽回來,按到旁邊的原味奶茶上面:「這個。」
虎杖悠仁重新握住她手腕,堅定的把她手掌又挪到那瓶綠茶上:「這個。」
慕斯仰起頭,盯著他。虎杖悠仁認真道:「要遵守醫囑。」
最後還是買了綠茶。
沒有喝到奶茶,慕斯焉巴巴的抱著綠茶瓶子,暫時失去了喝飲料的欲望。她跟在虎杖悠仁旁邊,兩人沿著小路准備慢慢溜達回操場。
路過教學樓上,二樓的走廊那邊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還有議論聲。
「快看!婚車!」
「是新娘子——」
「新婚快樂喔!」
……
慕斯抱著飲料瓶子,三步兩步跑到旁邊走廊台階上,蹦起來往外看:外面果然路過了一隊結婚的車隊。新娘子大概是聽見了學生們的話,居然從車裡探出身來和他們揮手。
虎杖悠仁站到慕斯身後,看見外面正朝學生們揮手的新娘。
新娘穿著白色婚紗,上身緊貼著鎖骨的領口裝飾有繁復的蕾絲。慕斯踮腳看了一會兒,說:「婚紗好漂亮——我喜歡這種有蕾絲邊的裙子。」
虎杖悠仁的目光瞬間從新娘身上移開,然後落到慕斯身上。他確信慕斯只是隨口那樣一說,但是……
阿慕說喜歡那樣的婚紗時,眼眸彎彎的,很好看。
比新娘子頭紗上閃閃發光的碎鑽還要好看,連帶著這個冬日毫無溫度的陽光也跟著暖和起來。
牆外傳來新娘和新郎的道謝聲,他們也預祝孩子們學業順利。很快婚車的聲音遠去,樓上湊熱鬧的學生們也被老師驅趕回教室。
慕斯扯了扯虎杖悠仁的衣角,兩人繼續慢悠悠往操場走。
虎杖悠仁道:「我剛剛找清水問了你跑完八百的成績。」
慕斯一驚:「你居然還去問了?」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我覺得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吧?」
慕斯撇了撇嘴,垂下腦袋:「那種不能及格的東西跑幾分鐘都無所謂啦!」
倒不如說,明知道沒有及格還去問成績的話,會讓她有種莫名的羞恥感。
雖然她也很清楚自己確實體力差。
虎杖悠仁連忙鼓勵她:「不是這樣的!你這次跑了四分三十秒——阿慕,你從現在開始努力練習的話,到了期末說不定能及格!」
慕斯:「……嗯?等等,四分三十秒?我跑了四分三十秒嗎?」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表情有點茫然。虎杖悠仁則表現得比慕斯還要高興,興奮道:「對!是四分三十秒!」
「再努努力的話,至少及格是沒有問題的!」
慕斯眨了眨眼:「……這次跑得好快,我都有點不習慣……是不是因為你在給我領跑?」
虎杖悠仁義正言辭:「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雖然他這句話至少糊了八百層濾鏡。但是慕斯覺得還是稍微有點可信之處的。
她摸著自己下巴,稍微精神了一點:「那我以後……」
虎杖悠仁:「以後每天放學後來練跑試試?」
慕斯嘴裡沒說完的話噎了一下,慢吞吞接上:「我是說,以後每周末可以來學校跑跑。天天跑八百會死的,每周跑兩次,不能更多了。」
虎杖悠仁掰著手指算了一下,高興道:「那考試之前你還可以練十二次呢!等到了期末考,一定可以及格的。」
他這麼為自己高興,雀躍的樣子好像是他自己考過了似的。
慕斯干咳一聲,轉開頭:「也沒什麼,這種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
真是的,明明是自己的考試,他那麼高興的樣子,就像……
像什麼呢?
慕斯想到自己暑假回鄉下爺爺家時,遇見的那只小狗。那只小狗不是爺爺養的,他們說是流浪狗。
慕斯喂過它幾次,後來那只狗遠遠看見慕斯,就不停的搖尾巴,蹦蹦跳跳的跑過去繞著她打轉。即使慕斯後來不怎麼喂它,但只要慕斯回應了,小狗就會很開心,尾巴可以搖出殘影。
總之就是,非常可愛。
體育課結束。他們班借還體育器材一直是按學號輪的,今天剛好輪到慕斯和有馬一花。
慕斯點了點框子裡的排球和籃球,以及羽毛球拍和羽毛球——數量都和借來的時候一樣。她在體育器材借還單上打了勾:「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沒有缺的,把它們放回器材室裡就可以了。」
有馬一花湊近她,小聲:「虎杖同學是在等你嗎?」
慕斯順著有馬一花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虎杖悠仁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長椅上,仰頭看著天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慕斯只看了一眼,又淡定的回過頭來:「嗯,在等我。我們快點把體育器材還掉吧,不要耽誤時間。」
有馬一花感嘆:「還真是冷靜噯——這就是幼馴染的默契嗎?」
等慕斯還完體育器材回來時,虎杖悠仁還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仰頭靠在休息的長椅椅背上。深藍色的運動服本來不是修身的款式,但是穿在虎杖悠仁身上就格外的爽朗。
他仰著頭時表情空蕩蕩的,好像在發呆。
慕斯走到他後面,彎腰,運動服外套垂下來的部分抵著虎杖悠仁的頭發。虎杖悠仁眨了眨眼,臉上空白的表情瞬間消失,對她露出燦爛的笑臉:「你回來啦?」
慕斯:「嗯。」
虎杖悠仁一個鯉魚打挺,從椅子上蹦起來:「那我們回教室拿書包?」
慕斯慢吞吞走到他身邊,點頭:「好啊。」
虎杖悠仁:「等會放學之後吃什麼呢?」
慕斯想了想,說:「M記出了和櫻桃小丸子聯名的新品。」
虎杖悠仁:「那就去M記吧!」
運動服的外套很寬松,垂下來時可以遮住整個手掌。慕斯垂著眼睫,假裝若無其事的靠近虎杖悠仁——直到肩膀互相抵住,她轉頭看向別的地方。
虎杖悠仁還在說等會放學之後的事情,但他的語速變慢了,視線莫名飄忽的看向別方。明明是兩個人在對話,卻偏偏都不看對方,好像是鬧別扭一樣。
唯獨運動服長袖遮掩下的手,若有若無觸碰到對方。
就好像風吹過去,一朵蒲公英碰到另外一朵蒲公英。
蓬松又輕盈的觸碰,直到手指勾纏緩慢牽手。那縹緲虛無的輕盈才消失,少年少女的掌心相貼,干燥溫暖的觸碰到對方。
虎杖悠仁最後還是忍不住去看慕斯。
雖然很害羞,但是很想看對方的反應——莫名的有這種念頭。
他剛剛好比慕斯高了十釐米。因為兩個人之前就湊得很近了,所以他一低頭就可以看見慕斯紅透的耳尖。慕斯低眸時情緒總是掩飾得很好,但臉頰和耳朵的顏色卻老是出賣她。
虎杖悠仁知道,自己的青梅其實是個很容易害羞的人。
害羞的時候也會很冷靜裝作面無表情的樣子,實際上會把手藏在袖子裡糾結的抓緊袖口揉搓。
忽然間,慕斯抬頭——虎杖悠仁甚至來不及轉開目光,兩人猝不及防對視。慕斯眨了眨眼,嘴角往上小幅度翹起:「笨蛋,偷看的時候視線要隱晦一點啊。」
盯得那麼努力,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把臉湊到她面前碎碎念著看看我看看我了——
怎麼可能不被發現。
第38章 三十八杯奶茶
晚上因為去排隊買櫻桃小丸子的聯名款套餐, 所以慕斯比平時晚到家一點。
齊木爸爸非常緊張:「阿慕,你今天回來得好晚……不會是和那個臭小子約會去了吧?!」
慕斯坐在沙發上拆套餐配送的盲盒周邊, 頭也不抬答:「去買M記新出的套餐了而已——啊, 是鑰匙扣。」
是櫻桃小丸子的鑰匙扣,還是一對,有櫻桃子和櫻杏子。慕斯晃了晃鑰匙扣, 起身:「媽媽我吃完飯上樓去玩了!」
「好哦~」
齊木爸爸還想追上來說什麼,慕斯退後兩步, 舉起雙手交叉在胸口,比了個『×』:「爸爸不准跟上來繼續問我談戀愛的事情!」
齊木爸爸可憐巴巴的看著她。
慕斯繼續後退, 退到樓梯口時, 她眨了眨眼, 道:「雖然我確實答應和虎杖交往了。」
齊木爸爸:「什麼?!」
慕斯才不給爸爸刨根問底的機會——她轉身一溜煙跑上樓,將房間門反鎖。齊木爸爸僵硬的轉過頭:「媽媽, 剛才阿慕說……」
齊木媽媽笑眯眯:「我聽見了啊,阿慕談戀愛了。爸爸,我們明天早上吃紅豆飯吧?」
齊木爸爸:「……不、不用了。」
一位傷心的老父親面容扭曲,拿起手機熟練撥通自己兒子的電話。
慕斯躺到床上, 調整了一個舒服點的姿勢, 給自己拆開一盒草莓干, 順便打開手機刷信息。看著朋友們發來的消息, 她走神的想著:下次要提醒虎杖買個手機了……
大晚上開著窗戶聊天很冷的。
【空助:爸爸說你談戀愛了。
慕斯:?
慕斯:你什麼時候從我黑名單裡面出來的?
空助:哇好傷心, 連戀愛了也不和哥哥分享,哥哥真的好傷心哦。
空助:想到你以後會因為談戀愛而學習下降只能勉勉強強考個東大然後渡過平凡又悲慘的一生, 哥哥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慕斯:滾。】
和齊木空助這種抖S根本沒什麼好聊的, 多打半個字都是浪費時間。所以慕斯回完之後就果斷把他拉黑。
隨即被拉黑的人下一秒又出現在聊天列表, 活像電腦裡無論如何都卸載不掉的流氓軟件。
【空助:哇生氣了嗎?
空助:真是的, 我只是作為哥哥給你一點人生建議嘛~
空助:畢竟要把不太聰明的妹妹交給一只雄性猴子,任何一個哥哥都會下意識擔心吧?
空助:雖然大家都是靈長類動物,不過也不會有人因為香蕉和人類有60%的基因與人類相似就把它當成同類吧?
慕斯:……我男朋友可能會。
空助:???
空助:你居然真的有男朋友?
慕斯:還有事嗎?沒事我繼續拉黑你了。
空助:!!!有事!不要走開啊啊啊——
空助:這絕對是大猩猩啊!這種腦子怎麼可能屬於人類!阿慕你不要因為自己腦子不聰明就自暴自棄找個更笨的對像交往啊啊啊——
空助:【58秒超長語音條】
空助:【39秒超長語音條】
空助:我打電話和你說!
空助:【向您發起一個語音邀請】【語音邀請已拒絕】
空助:【向您發起一個語音邀請】【語音邀請已拒絕】
空助:我在訂機票了ajasabdwq*^&^】
慕斯:「……?」
齊木空助腦子壞掉了嗎?
他才是腦子有問題吧!!
害怕他真的連夜訂票飛回來,慕斯只好給齊木空助打過去一個電話,那邊秒接,齊木空助的聲音急促:「我在去機場的路上了!你千萬別衝動,要談戀愛至少也要找個人類談……」
「嗚哇齊木教授您要去哪裡?我們的實驗剛進行到一半不能沒有您啊!」
「滾開!我要回去阻止我妹妹和猴子談戀愛——不行不行,飛機飛回去太慢了……哈!把核武器研究室鑰匙給我!」
「齊木教授您冷靜一點,您要干什麼啊啊啊——」
……
慕斯一只手拿著手機,另外一只手還在慢吞吞的拆草莓干開口就是一句:「哥哥。」
電話那頭陡然安靜了。
三個研究生欲哭無淚死死抱著齊木空助的腰,愣是被他拖出了實驗室。走廊地板被他們拖出一條干淨無比的筆直大道,他們那個看似瘦弱常年呆在實驗室裡的柔弱宅男教授,此刻力氣像吃了大力水手菠菜一樣離譜。
就連氣勢也變得十分可怕,猙獰的笑臉好像是魔鬼一樣。
直到電話那頭,隔著遙遠距離傳來的少女聲音,並不甜軟也沒什麼撒嬌意味,平鋪直敘又帶點乖巧的喊了一聲『哥哥』。
齊木空助腳步停住,遲疑下來。他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結果碰到了自己耳骨上的信息傳導器。有傳導器在,首先就可以排除聲音造假的可能性。
聽到手機那邊安靜了下來,慕斯才慢吞吞的接上話頭:「這是我的初戀。哥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齊木空助:「……我明白了。」
慕斯露出和善的微笑:「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歡大哥了,再見。」
電話掛斷,齊木空助握著手機,陷入沉思。被他拖出來的幾個研究生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直到齊木空助低頭,皺著眉問出一句:「你們誰有對像?」
研究生們面面相覷,看著對方頭頂所剩無幾的頭發,干笑,同步搖頭。齊木空助把他們緊抱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扒拉開,露出嫌棄神色:「太沒用了,連對像都沒有,怎麼會明白女孩子談戀愛的心情!」
研究生們:「……」
你以為我們是你嗎?
我們才不是那種因為妹妹戀愛了就想要去研究戀愛心理學好不著痕跡拆散妹妹和猴子的抖S變態好嗎!!!
齊木空助暫時放棄了去核武器研究室。他摸著自己下巴往自己研究室走去,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初戀啊……那就不能隨便破壞了……可惡!不都說妹妹的初戀對像絕對是哥哥嗎?阿慕這家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難道對自己無所不能的普通人哥哥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敬仰向往嗎?」
研究生們紛紛露出了生無可戀的表情:不,您清醒一點,那是緣■空吧?正常家庭的兄妹在青春期互相嫌棄扯頭花明明才是正常的……就算是人生第一次有妹妹也不要表現得如此常識喪失啊教授!
解決了!
掛斷電話,慕斯把草莓干塞進嘴裡,嚼嚼嚼:空助都知道了,那二哥肯定也知道了。居然現在還沒有發短信來問……
果然家裡的正常男人只有二哥一個!
站在門口不小心讀到妹妹心聲的某超能力者腳步一頓。他停住了原本要敲門的動作,又若無其事的瞬移走了。
嗯……還是不要讓妹妹把自己和爸爸以及空助歸到同類男人那一欄去比較好。
至於初戀這點小事嘛——
初戀總是要拿來紀念的。
周六,清晨。
慕斯定了早上的鬧鐘,早早起來後她換好衣服,拿上面包邊吃邊往外走。只是慕斯萬萬沒想到,一打開大門就看見齊木爸爸拿著掃把嚴陣以待的站在門口。
慕斯差點被自己嘴巴裡的面包嗆到。
她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順氣,瞪大眼睛看著齊木爸爸:「爸爸?你在這裡干什麼?」
齊木爸爸臉上露出扭曲的笑臉:「因為你昨天說要出門練習跑步,爸爸從五點多就起來等你了哈哈哈——跑步這種事情當然要帶上爸爸啊!你放心,爸爸一定會在阿慕跑步的過程中好好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什麼川崎悠仁北川悠仁虎杖悠仁的來妨礙你!」
慕斯:「……」
不,最後一句才是你的重點吧?
慕斯嘆了口氣,問:「那你吃過早飯了嗎?」
齊木爸爸沉默片刻,他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慕斯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把手裡面包掰下一般遞給齊木爸爸。
齊木爸爸感動不已,哽咽著接過面包:「嗚嗚嗚我就知道寶貝女兒還是愛我……」
慕斯繞過爸爸,三步兩步輕快的走到門口:「你早上吃了嗎?」
一直等在外面的虎杖悠仁立刻挺直後背,眼睛亮晶晶的:「吃了起司和餅干!那個——叔叔也要一起嗎?」
他眼角余光飄向齊木爸爸。齊木爸爸立刻炸毛:「你什麼意思?才交往幾天就想單獨相處嗎?我跟你說,絕對不可能——」
慕斯面無表情的拉著虎杖悠仁衣角,往前拖著走了兩步:「我們跑我們的,不用管他。」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雖然不太理解,但還是乖巧道:「好。」
齊木爸爸氣哼哼的跟在兩個年輕人身邊,眼神銳利得恨不得在虎杖悠仁後背上燙出一個洞來。
虎杖悠仁咽了咽口水,感覺如芒在背,他湊近慕斯:「……我感覺叔叔手裡那根掃把好像是用來打我的。」
慕斯目視前方,認真的做著准備運動:「錯覺,我爸爸怎麼會做這種事情呢?」
「真的嗎?」
「真的。」
「阿慕,你不會騙我對吧?」
「……」
慕斯干咳一聲,轉開腦袋:「等會要是情況很危險,你記得跑快點。畢竟他是我爸爸,我太偏心了爸爸會哭的。」
虎杖悠仁被嚇出豆豆眼,可憐巴巴攥住慕斯袖子。
慕斯繼續抬頭看著天空:「……頂多我攔住爸爸不讓他去追你。」
虎杖悠仁持續用那雙眼尾下垂的狗狗眼盯著她。
慕斯目光漂移,小聲:「知、知道啦!那我……」
齊木爸爸黑著臉從兩人後面徐徐冒出腦袋,嘴角扯出可怕的笑容弧度:「怎麼啦?不是要跑步嗎?別老是聊天啊——」
第39章 三十九杯奶茶
慕斯回頭, 直視老父親怨氣十足的臉。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齊木爸爸臉色立刻陰轉晴, 甚至還擠出一個燦爛笑容:「阿慕別害怕, 爸爸會一直陪著……」
慕斯:「虎杖會陪我跑的,爸爸你回去吧。」
「唉?!」
齊木爸爸大叫起來,拉著慕斯的手:「不行不行!爸爸不放心把你交給那種家伙……」
慕斯加重語氣:「爸爸!」
看出寶貝女兒有點生氣了, 齊木爸爸抱著掃把可憐巴巴,放低聲音:「那、那你跑完步要直接回家嗎?」
慕斯:「應該會散會步再回來。」
齊木爸爸睜大眼睛, 哽咽:「是、是約會嗎?」
慕斯哭笑不得。她繞到齊木爸爸身後,推著他的肩膀:「對!是約會!所以拜托爸爸你快點回去吧, 沒有女孩子想要約會的時候爸爸跟在旁邊的!」
齊木爸爸不情不願:「可是……」
慕斯打斷了他的話:「我晚飯之前一定會回來的。」
虎杖悠仁也連忙補充發言:「我會送阿慕回來的。」
齊木爸爸在看向虎杖悠仁時, 目光秒變凶狠。
好不容易把齊木爸爸勸回去了。慕斯站在原地搓了搓凍僵的手, 問:「我們要從哪裡開始跑?」
虎杖悠仁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地圖展開,地圖上已經用紅色記號筆畫出了一條完整的路線。他道:「從這邊大馬路一直跑到公園小道, 再繞到這條街。我算過了,這樣跑一圈下來剛好是八百米。」
「我帶了秒表,等會我給你掐秒表,你慢慢跑, 別著急。」
慕斯, 按了按自己發熱的膝蓋, 語氣平靜:「我又不著急。」
她確實不著急。畢竟慕斯對自己的跑步速度非常的有自知之明, 能跑完全程就算進步, 如果能及格的話……算意外之喜?
虎杖悠仁等她做完前期准備後,掐了秒表, 慕斯慢跑出去。虎杖悠仁三兩步追上她, 在旁邊提醒道:「呼吸放慢點, 三步一呼三步一吸, 這樣可以減少負擔。」
慕斯『嗯』了一聲,繼續跑。
大馬路上的積雪都已經被掃干淨了,露出灰黑色的地面。兩人跑過去,踏留下兩行腳印。虎杖悠仁陪著慕斯跑過這條馬路,然後繞進附近的小公園道路——為了節省體力,一路上慕斯都沒有和虎杖悠仁說完。
跑了一半,她實在喘不上氣,單手撐著膝蓋,另外一只手衝虎杖悠仁擺了擺。虎杖悠仁順勢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起來:「還差一點就跑完了,現在才兩分多唉!再堅持一下!」
慕斯按了按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艱難搖頭。
虎杖悠仁拽著她又往前了好幾步,哄道:「跑完剛好是市場,我們可以去吃紅糖年糕哦。」
慕斯大喘氣,沒有說話的力氣,持續擺手——然後另外一只手也被虎杖悠仁拽住,拖著繼續跑。她氣得要死,又甩不開虎杖悠仁的手,那家伙一邊小跑一邊在她耳邊碎碎念:「初一的時候我就勸過你要和我一起出來晨跑了。就是因為阿慕你鍛煉太少才總是感冒的,每次感冒了就不肯好好吃飯……」
慕斯掐了吧他的胳膊,氣鼓鼓的瞪著他。
虎杖悠仁不為所動,難得十萬分的堅定的拒絕了慕斯:「絕對不可以停下來,你一停下來就完全不想跑了!」
慕斯:「……」
可惡啊,這家伙完全說的是實話!
每次跑八百米,只要中途一停下來,之後就完全跑不起來,只會越跑越慢,最後變得跟走路差不多了。
後面小半程還是靠虎杖悠仁半拖半拽的帶著慕斯跑完了。
虎杖悠仁掐了表,松氣:「四分多,離及格很近了。」
當然,這是哄小孩的說法。如果真的離及格很近了,虎杖悠仁這個溺愛孩子的家長肯定立刻敲鑼打鼓宣告及格——哪怕只差三四秒,大概在虎杖悠仁眼裡也和及格差不多了。
慕斯能猜到,但是沒有力氣去和虎杖悠仁較真。她趴在虎杖悠仁背上,手踹在虎杖悠仁外套口袋裡,戳了戳他的腰:「紅糖年糕。」
虎杖悠仁會意,負重前行往市場的年糕店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總覺得今天的市場格外的熱鬧,要比平時都熱鬧許多。甚至很多商家門店上還掛起了紅綠相間的裝飾物。
慕斯臉頰側靠著男朋友溫暖的後背,沉思片刻,開口:「啊,我想起來了——是聖誕節啊。」
虎杖悠仁一愣:「聖誕節?」
慕斯:「因為聖誕節快到了……所以在准備聖誕節集市吧?你看那邊多了好多攤位,到時候應該會有其他地方的商家過來擺攤。」
虎杖悠仁往其他地方看了看,果然看見很多剛擺起來的攤位。那些攤位上面還是空空蕩蕩的,但桌子底下塞有很多用白布遮蓋的裝飾物。
慕斯把手從虎杖悠仁口袋裡抽出來,慢吞吞走到年糕店門口:「兩份紅糖年糕,要熱的,謝謝。」
熱乎乎的紅糖年糕,被包在牛皮紙袋裡。慕斯付過錢,接過年糕;她的手指隔著一層封皮被熱年糕燙到,把兩袋年糕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小聲抽氣。虎杖悠仁彎腰,從她手上接走年糕袋子。
他皮糙肉厚慣了,倒是一點不覺得燙。
慕斯用燙紅的手指捂了捂自己耳朵,抬頭看向街道盡頭。
那裡已經有了一個聖誕樹的雛形,深綠色的松樹高高矗立著,身上環繞有一圈又一圈的彩燈。但是只掛了彩燈,很多其他零碎的小飾品都還沒有掛上去,顯得整個聖誕樹有點空空蕩蕩的。
虎杖悠仁自己嘴巴裡咬著一塊年糕,用竹簽戳了一塊遞給慕斯。慕斯懶得把手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來,借著他的手吃掉年糕。
虎杖悠仁:「還有一周就是聖誕節了啊……」
慕斯在心裡算了算時間,道:「那期末考也快要到了。」
「期末考結束之後的假期,你有什麼安排嗎?」
虎杖悠仁想了想,道:「還是和去年一樣吧,陪爺爺過年,然後再找找寒假兼職什麼的。」
和慕斯想的倒是差不多。她側身,肩膀撞了撞虎杖悠仁的胳膊:「還要一塊。」
虎杖悠仁乖乖用牙簽又戳了一塊喂她。
正如慕斯所說的那樣,期末考要到了。剛確認心意不久的小情侶很快就忘記了自己在談戀愛這件事——比起談戀愛當然是考試更重要,如果考不上高中的話就麻煩了。
更何況他們本來就很熟悉。
普通情侶一起上下學,一起吃飯,偶爾牽手——這種事情他們早在交往之前就已經當成生活日常在做了。
出於某種心態,兩個人暫時都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他們還沒能很好的適應從過度親密的青梅竹馬,轉化為真正情侶這樣的關系。
期末考結束,老師分發志願表給大家拿回家填。
再等兩天,就是學校的畢業典禮。
慕斯和幾個相熟的女生互相交換了畢業紀念冊,填完後已經很晚,外面的天色半黑不黑,籠罩在早春暮色中。
現在是冬天的尾巴了。
教室的燈還沒有關,她慢吞吞把書本和一些以後都用不著的練習冊收進書包,拉上書包拉鏈時,書包拉鏈上櫻桃子的鑰匙扣跟著晃了晃。
「我們走啦!明天見——」
虎杖悠仁對班長他們揮了揮手:「明天見——」
班長忽然停下腳步,狐疑的盯著虎杖悠仁。虎杖悠仁眨眼,乖巧:「?」
班長彎腰,戳了戳虎杖悠仁的書包:「櫻杏子的鑰匙扣?虎杖你是男孩子吧?」
虎杖悠仁用手指戳了戳那枚綴在書包拉鏈上的鑰匙扣,彎彎眼眸笑容燦爛:「很可愛啊。」
班長『嘖』了一聲,拍著虎杖悠仁的桌子:「男生掛那種鑰匙扣很奇怪耶……」
旁邊的男生踹了他一腳。班長正要罵人,轉頭看見有人在瘋狂對他比眼神;班長忽然間靈光一閃,目光小心翼翼瞥向前排還在收拾書包的齊木同學。
啊——是櫻桃子和櫻杏子——咦?!
班長捂住自己嘴巴,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某個不得了的大八卦。
好不容易把那群男生打發走,虎杖悠仁拎著自己書包跑到慕斯座位旁邊。他低頭看著慕斯桌面上鋪開的志願表:「咦?阿慕你已經填完了?」
慕斯:「因為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要去什麼學校……爸爸媽媽說我想去哪裡讀都支持我。」
虎杖悠仁看了眼她的志願表,然後掏出自己那張志願表:「筆借我一下。」
他從慕斯的筆袋裡抽走一支鉛筆,迅速的也填上志願。
慕斯就在旁邊,單手撐著臉頰看他半彎腰填寫志願表。教室節能燈的燈光落在他頭頂和脊背,他握著鉛筆書寫時,手背上繃起淺黛色的青筋。
他的影子也落到桌面那張志願表上,安靜的教室裡回蕩著冬日風聲,和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慕斯眨了眨眼,面前虎杖悠仁認真的臉也跟著閃了閃。
他停筆,笑容燦爛:「好,填完啦!筆還你。」
慕斯接過那支鉛筆,放進筆袋裡。兩人並肩離開教室,作為最後離開的人,他們認真檢查了窗戶,關閉節能燈和教室門。
當教室門關上,發出輕微聲音的時候,慕斯仰頭看著門邊的教室門牌號,道:「好快啊,突然就畢業了。」
「感覺小學畢業都還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突然初中也畢業了。」
虎杖悠仁幫忙把門鎖上,接過慕斯手裡的書包。
慕斯搓了搓手,把冷冰冰的手塞進他外套口袋裡。因為站在側邊,一次只能塞一只手——過了會兒,慕斯嘟噥:「還是好冷。」
虎杖悠仁:「阿慕你好怕冷啊。」
他說著,騰出一只手,把慕斯的手圈在掌心,補充了一句:「你的手好冰。」
慕斯道:「那是因為你的手太熱了。」
第40章 四十杯奶茶
牽著手走了一會兒, 慕斯小聲:「換只手牽,我另外一只手也好冷。」
虎杖悠仁依言換了只手牽著她, 積雪在兩人腳底下被踩得咯吱咯吱響。慕斯故意挑著有雪的地方踩, 踩著踩著,她停下腳步。
虎杖悠仁:「怎麼啦?」
慕斯扁了扁嘴:「你不要老是把你那邊的雪扒拉到我前面來。」
少年茫然:「你不是想踩嗎?」
慕斯偏過頭看他,虎杖悠仁還是那張不明所以的臉, 直直的望著她。他好像並不在意慕斯追著積雪踩這件事本身就挺奇怪的,只是覺得慕斯想踩, 所以就幫忙都把雪堆籠過去了。
慕斯重新踩上積雪,雪粒互相摩擦發出聲音。
幾個隔壁班的女孩子從他們旁邊走過, 商量著等會要去買新的耳環戴上。她們細碎零散的交談落進虎杖悠仁耳朵裡。
虎杖悠仁低頭, 目光不自覺看向慕斯的耳朵。
她把頭發都扎了起來, 耳邊還垂著一些粉色的碎發,小巧白皙的耳朵被凍得泛紅, 那層紅外面又蒙著半透明的白。好像是之前他吃過的紅豆餡的年糕。
黏軟的年糕裡隱約透出甜蜜的緋色。
咬上去有著沙沙軟軟的觸感。
慕斯用捂熱的手揉了揉自己發麻的耳朵,熱乎乎的掌心貼著那塊冰涼的軟肉。她抬頭想和虎杖悠仁說話,卻剛好和虎杖悠仁眨也不眨的直白視線對上。
虎杖悠仁一怔,回神, 倉惶移開視線。慕斯偏了偏頭, 問:「我頭發亂了?」
虎杖悠仁:「沒有。」
慕斯皺眉, 有點不滿:「那你在看什麼?」
虎杖悠仁眼神游離, 但仍舊說了實話:「那個……在看……耳朵。」
慕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疑惑。虎杖悠仁干咳一聲,補充:「因為剛剛聽見其他人在說耳環的事情, 然後想起來阿慕你好像還沒有打耳洞。」
「啊——這個嗎……」
慕斯又摸了下自己耳垂。
手指觸碰到的那片軟肉平整光滑, 她確實是一直沒有打過耳洞, 因為怕痛所以一直沒有打。
忽然間意識到什麼, 慕斯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她輕輕一捏虎杖悠仁的後脖頸,皮笑肉不笑:「哦,原來你喜歡戴耳環的女孩子嗎?」
虎杖悠仁被捏得一激靈,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沒有!不喜歡!」
慕斯挑眉:「哦,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虎杖悠仁果斷:「阿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我就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他理所當然的說完這句話,又小心翼翼去看慕斯的反應。慕斯若無其事的松開他脖頸,兩手揣進自己外套口袋裡,快步向前走。虎杖悠仁三兩步追上她,問:「不牽手了嗎?」
慕斯沒有說話,但是揣在口袋裡的手伸出來一只。她的手剛伸出來,還沒來得及往虎杖悠仁那邊靠,虎杖悠仁就已經自發的握住了慕斯的手。
一開始只是握著,牽了一會兒後,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樣。
慕斯在暮藍色的傍晚中,呼出一口白氣,眼睫凝著水霧,輕聲:「過年的時候,想去看電影。」
虎杖悠仁道:「好啊。」
沒有人說這是約會。
也沒有人說要一起去看電影。
但他們知道這是約會。他們知道是要一起去看電影了。
轉眼就到了畢業典禮那天。
虎杖爺爺身體略有好轉,特意換上正裝出來參加畢業典禮。
學生們先排隊去小禮堂聽畢業致辭,然後是大合唱。慕斯剛好是那一屆畢業生的致辭人——稿子在上台之前就已經背得很熟練了,所以她上台致辭的時候也沒什麼感覺。
非要說有什麼感想的話……
大概就是:虎杖悠仁的發色可真好認啊。
在滿禮堂烏壓壓的腦袋裡,虎杖悠仁那顆櫻粉色的腦袋格外醒目。慕斯致辭的時候,稍微一垂眼就能看見他,目光總是不自覺在他那邊停留。但只停留一會,她又若無其事的挪開。
她太擅長擺出那種若無其事的平靜臉,所以不管是台邊的老師們,還是台底下縱橫排列的學生,都沒有人注意到這位冷臉壞脾氣的漂亮優等生,實際上一直在注視著一個人。
除了虎杖悠仁。
他耳邊是青梅鎮定自若的致辭聲音。台上少女神色平靜,連白皙的臉頰都沒有一點漲紅的羞澀。
但他總能捕捉到對方輕飄飄落下的視線。像花朵落進水裡。
輕巧的花朵和水面撞出『啵啵』的聲音。
青梅的視線也這樣有意無意的,撞在他的意識裡。虎杖悠仁無法移開視線。
禮堂致辭結束,然後放歌,大家合唱了校歌。低年級的學生們總是很期待這種時候,因為可以向畢業班的學長學姐要紀念品。
慕斯習慣把自己的東西都提前收拾好帶回家——這是齊木媽媽要求的,三個孩子用過的東西,不管是有用的還是沒用的,她總是會小心翼翼將那樣東西保存下來,存進母親的回憶箱裡。
「阿慕!這裡這裡——」
剛出禮堂就聽見了媽媽的聲音,慕斯回頭,耳邊落下相機的『哢嚓』聲。拿著相機的齊木楠雄從後面探出頭,面癱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畢業快樂,以後就是高中生了。】
慕斯跑過去,踮起腳:「我要看看你拍得醜不醜。」
齊木楠雄依言把照片調出來給慕斯看:雪地,校園,陽光下回頭的女學生。除去女學生面無表情的樣子有點過於氣勢逼人之外,這張照片的構圖居然還相當不錯。
慕斯滿意道:「哥你進步了唉。」
居然沒有把她拍成那種誇張的世界名畫——看來齊木楠雄對自己超能力的控制確實越來越進步了。
齊木楠雄嘴角微微翹起:【沒什麼。】
齊木爸爸也擠了過來,把大束鮮花塞進慕斯懷裡:「好啦好啦,小楠你快給我和阿慕也拍一張!我要單獨和阿慕拍……」
齊木空助不知道什麼時候擠了進來,並且巧妙的把齊木爸爸擠出了鏡頭。他一手攬住慕斯肩膀,一手熟練的對鏡頭比了個『耶』:「小楠,拜托你啦~把我和阿慕拍得好看一點哦~」
慕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齊木空助保持微笑:「難得妹妹的畢業典禮,我肯定要回來的嘛。說起來那小子呢?啊女朋友畢業典禮都不在現場,這種不可靠的男人還是趁早分手比較好哦?」
慕斯配合的靠著齊木空助肩膀,另外一只手在後面擰了把齊木空助的腰:「有空在這挑我男朋友的刺,不如想想自己什麼時候可以找到女朋友。」
齊木空助一把揪住慕斯的手掐了一把,臉上仍然掛著和善微笑,低聲:「都說了我對母猴子沒有興趣啦~」
齊木楠雄從相機後面露出一只眼睛:【吵架的時候用眼神吵,拍照會拍到嘴巴,一看口型就知道你們兩個在互罵。】
齊木空助/齊木慕斯:「……這都是阿慕/空助的錯!」
異口同聲,非常堅決,死不悔改。
不愧是親兄妹。
最後還是大家一起拍了合照。慕斯帶著他們在學校裡轉了一圈,因為齊木空助一直在旁邊問東問西,糾纏得慕斯根本沒有時間去找虎杖悠仁。
但在媽媽面前他們總會維持兄友弟恭的假像,禮貌微笑,眼神互罵。
好不容易等到畢業典禮結束,慕斯又被朋友們拉去合照,最後也沒來得及跟虎杖悠仁說上話。但是想到虎杖悠仁也要照看爺爺,慕斯又覺得放他一個人陪著爺爺晃悠挺不錯的。
齊木空助原本是在牛津大學當教授,為了慕斯的畢業典禮才臨時請假回來。雖然他這個假條到底是自己擅自蓋章,還是他上級蓋章的,就不得而知了。
齊木楠雄在東京上大學,大學生放寒假比中學生早,而且假期也更長,他一周前就已經回到家裡開始了超能力者無聊的冬日宅家生活。
畢竟無敵就是這麼寂寞。
難得一家人團聚,齊木媽媽心情很好的做了一桌子飯,等晚飯結束,收拾完一切,都已經快十點了。慕斯跑回自己房間,想了想,把門給反鎖了。
她打開窗戶,往外看去,虎杖悠仁的窗戶沒有拉窗簾,還亮著。虎杖悠仁也注意到她,很快就把窗戶打開,正要說話——慕斯對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但還是安靜下來。他回身找了找,找出一塊白板,在上面寫字,然後舉高:【怎麼了?】
慕斯把便利貼一張一張貼在窗戶上,害怕虎杖悠仁看不清楚,所以她每個字都寫得很大:【我哥哥們回來了,他們住隔壁,會聽到聲音的。】
虎杖悠仁猛點頭。
慕斯想了想,想起她今天還沒有給虎杖悠仁拍照。她又把窗戶上的便利貼撕掉,換了新的便利貼貼上去:【你站在那裡,不准動。】
虎杖悠仁便乖乖的,老老實實的站著。他把白板上原來的字擦掉,又寫上新的字:【要拍照嗎?】
慕斯回頭,在自己抽屜裡翻找了一下,找到一個相機。她把掛到自己脖子上,然後重新回到窗戶面前,爬上窗台。
對面虎杖悠仁一慌,下意識要開口。慕斯注意到了,嚴肅的又對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虎杖悠仁連忙擦了白板上的字,迅速寫上新的:【很危險!】
慕斯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出聲。
她兩手撐著窗台,略有些笨拙的從上面跳下來,拖鞋小心翼翼踩著一樓屋頂。在兩棟房子之間有一道隔開的圍牆,慕斯謹慎挪到圍牆上,站穩——這時候她已經距離虎杖悠仁很近了,兩個人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對方。
虎杖悠仁胳膊上的肌肉都繃得緊緊了,已經做好只要慕斯一摔他就立刻跳出去撈人的准備——
然後慕斯穩穩地站在了牆頭上。她兩手抱著相機,目光平靜看向虎杖悠仁:「我站穩了。」
虎杖悠仁會意,緊張之余,又有點哭笑不得。他順從的誇獎青梅:「好厲害!」
慕斯:「這沒什麼。」
她嘴角小幅度的微微翹起,眉眼間透露出隱晦而可愛的得意。這時他們頭頂傳來巨大的聲響,墨藍色天幕中綻放燦爛的煙火。虎杖悠仁不自覺仰頭,眼瞳裡倒映出五顏六色的煙花——他想,煙花真好看——然後下意識去看慕斯。
好看的是煙花而已。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腦子裡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卻不自覺的想要去看慕斯。
然後正好對上相機明亮的光。快門聲音被淹沒在煙花的爆炸聲中,慕斯白皙的側臉也落下煙花絢麗的色彩。
她扎起的中短發,好似每一根發絲都有煙花那般絢麗的色彩。
忽然,相機移開,少女潤澤的杏仁眼從後面露出來。她看著虎杖悠仁,握著相機的手指因為寒意而微微泛著紅。
虎杖悠仁問:「你在拍我嗎?」
慕斯垂眼,看著相機上顯示出來的,笑容燦爛的竹馬,嘴角翹起:「不,只是拍煙花而已。」
第41章 四十一杯奶茶
虎杖悠仁半邊身子探出窗台, 問:「我可以看看嗎?」
慕斯立刻把相機藏進身後:「不可以!」
虎杖悠仁委屈:「為什麼啊?」
慕斯迅速把相機蓋子關上,理直氣壯:「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她的臉變紅了,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太冷, 還是因為煙花。虎杖悠仁從窗台上翻出去——和慕斯小心翼翼的動作不同,他動作特別輕快,好像身上的衣物完全不會對他的動作形成阻力一樣。
他踩過屋頂累積的雪, 半空中沒有放完的煙花落下彩光,然後輕盈的落到慕斯面前。慕斯不自覺收緊了手指, 相機接觸到掌心的部分被捂得很熱。
虎杖悠仁站到慕斯身邊,半彎腰, 抬手理了理她耳邊被夜風吹亂的頭發:「我送你回去?晚上好冷, 吹太久了容易感冒。」
因為煙花的聲音很大, 所以虎杖悠仁也稍微提高了聲音。
他垂視慕斯的眼眸明亮動人。
暮色昏暗,夜風透寒, 但這個少年是溫暖的。
無論是他身上的色彩,還是他明亮的,明目張膽的喜歡。
慕斯溫暖的掌心驀然感到細微痛意,相機邊角咯著她掌心的命運線, 心跳聲淹沒在風裡。她踮起腳, 趁著虎杖悠仁接近, 溫熱的唇輕貼在少年冰冷臉頰。
虎杖悠仁猛然睜大了眼睛。
他眼瞳裡倒映出慕斯湊近了的粉色碎發。溫暖的, 皮膚輕輕觸碰的聲音。
啵啵。
一朵花落進水裡。
煙花落幕, 天空中的明月安靜的高懸,星辰無聲落下光芒。在喧鬧之後, 忽然陷入與世隔絕般的寂靜。
慕斯抱著相機, 後退兩步。她活動了一下發麻的膝蓋, 然後跳回自己家的屋頂:「我回去了。」
虎杖悠仁原本被風吹得冰冷的臉頰逐漸升溫。慕斯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爬上窗台後迅速的關窗戶拉窗簾,一氣呵成。
只留下紅著臉站在窗台上的虎杖悠仁,茫然片刻,然後抬手摸了摸自己臉頰上被親到的地方——剛好是親到左邊的臉頰上,那觸碰又輕巧又迅速,一瞬間的認知只記得嘴唇是溫熱又柔軟的。
好像還有一點零食的甜蜜香氣。
銅鑼燒?
麻薯?
還是烤餅干?
好像都有可能。
他無知覺的往後退了一步,結果踩空,哐當一聲摔下圍牆。
但這點高度對虎杖悠仁來說,和跳台階也沒什麼區別。更何況圍牆底下還有積雪。他從雪窩子裡爬起來,摸了摸自己後腦勺,從後面剃平的短短的發茬間,摸到一點刺刺的雪粒子。
那點碎雪很快被他溫熱的手指捂化。虎杖悠仁保持著剛剛摔下來的姿勢,發呆了好久,忽然笑出聲。他身子往後仰倒在雪地裡,眼睛比平時都亮,注視著深藍色的天空。
那些貼到少年臉頰上的雪,也被他身上的溫度融化,變成了溫熱的濕潤。
虎杖悠仁曲起一條手臂遮住自己眼睛,閉上眼時好像都能聽見眼睫毛和衣服袖子摩擦的聲音。
他想:好喜歡阿慕啊。
很喜歡。
她的每個舉動,都令自己心動不已。
隔壁房間。
齊木空助微笑:「小楠,再不放手的話哥哥就要生氣了哦?」
單手壓制著齊木空助的超能力者絲毫不受威脅,淡定道:【你先把手裡的遙控器收起來,不然我就瞬移把你送回英國去。】
齊木空助不情不願的把遙控器扔開。齊木楠雄松手的瞬間,他立刻跳到一邊,揉了揉自己差點被按脫臼的手臂,抱怨:「小楠下手也太不留情了,對哥哥好嚴厲!」
齊木楠雄:【……你以為我想挨著你嗎?】
齊木空助臉上表情秒變陰險:「瞬間移動這麼好用,不如立刻把那個猴子瞬移去北極圈吧?現在這個年紀的小孩記憶力都很差的,說不定過幾個月阿慕就把他忘記了!」
齊木楠雄懶得理他,轉身就走,走之前還不忘把那個危險的遙控器給帶走。齊木空助並不死心,碎碎念:「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家伙泡了我們的妹妹!」
齊木楠雄無語:【總不可能不讓她談戀愛吧?只要對方不是渣男的話,這個年紀談戀愛不是很正常嗎?據說現在幼稚園生也有很多已經開始戀愛的……】
「這不可能!」
齊木空助打斷了弟弟的話,面色扭曲:「你不是也一直沒有談戀愛?我的弟弟妹妹們絕對不會和猴子在一起!!!」
齊木楠雄:【……就是因為這樣你和爸爸才會被討厭——】
齊木空助信心十足:「只有爸爸被討厭了而已,阿慕還是很喜歡我的!」
齊木楠雄:【……】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見她喜歡你啊?從薛定諤的第三只眼嗎?!
齊木空助開始回憶:「阿慕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哥哥,這難道還不夠證明她愛我嗎?」
齊木楠雄無慈悲的公布真相:【她學會的第一句話明明是媽媽。而且第一次叫哥哥也是叫我,那時候你還整天叫她猴子你忘記了……】
齊木空助:「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明明是這樣的——」
小時候的慕斯就長得比普通人更可愛一些,圓圓白白得像個糯米丸子。一開始看見這孩子的粉色頭發,齊木空助還以為她和齊木楠雄一樣是超能力者。
後來發現好像並不是這樣……
只是個很普通的孩子。
他站在嬰兒車旁邊,眉頭緊皺,伸手戳了戳孩子圓滾滾軟乎乎的臉頰,原本還頗有些嫌棄。但就在他戳下去的第一下,小嬰兒突然睜開眼睛。
小孩子的眼瞳要比正常成年人的更大,故而顯得更加可愛。
她好奇看著齊木空助,臉頰被戳了也不哭不鬧,用肉乎乎的小手合抱住他手指,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露出明顯的可愛的肉窩。
「哥……哥哥……」
【等等!】
齊木楠雄抽了抽嘴角,連忙打斷齊木空助的回憶:【不要隨便把別人的記憶安在自己記憶庫裡面好嗎?明明她剛出生的時候你因為過於嫌棄直接回英國了吧?】
【那家伙半夜哭鬧不休,被不明詛咒嚇到半夜哇哇大哭,餓了的時候也哇哇大哭,最艱難的時候明明都是我照顧過來的——你回來的時候她都一歲多了,都會背詩了啊!】
【直接跳過了小孩子最煩人的時候,享用了別人勞動成果的家伙這種時候演什麼變態控制欲過分的哥哥形像啊!】
齊木空助理直氣壯:「我們是親兄弟!你照顧她不就相當於我也照顧她了嗎?」
齊木楠雄聞言拳頭一硬,怒氣值逐漸飆升,拎起親哥的衣領:【你這種只會享受妹妹的可愛之處,卻根本不關心幼崽剛出生時的麻煩……這種只會讓妻子陷入喪偶式育兒的家伙活該單身一輩子!】
腳都被提溜著離開地面了,但齊木空助絲毫不慌。不僅不慌還敢繼續在自己無敵的超能力者弟弟精神底線上蹦迪。
齊木空助:「哈?什麼叫做只會享受妹妹的可愛之處?明明她小時候每次出去玩都是我陪同吧?你這個高考生才是,完全缺席妹妹幼稚園時期的哥哥有什麼資格說我!」
齊木楠雄震怒:【你還有臉說?把核武器發射器給三歲的小朋友當毽子玩兒,還獨自把三歲小朋友放進奧特曼擬真機器操作室裡讓她去打怪獸,要不是我時間回溯用得快日本都沉島多少次了你知道嗎?!】
「可是她玩得很開心啊!每次玩完高達阿慕都會眼睛亮晶晶的誇獎我,要不是你這個家伙老是時間回溯阻止我帶她玩,我現在一定是她最喜歡的哥哥!」
【你就不能帶她玩點正常的嗎?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不靠譜的哥哥,我才會寄希望於隔壁家的臭小子可以給她一個正常人的童年……所以阿慕會和隔壁家的孩子談戀愛都是你這家伙的錯!】
「這種時候你怪我?難道不是因為你給他們制造了相處空間才會發生這種事情嗎?要是阿慕因為失戀而痛哭自殺的話全部都是你的錯!」
【明明是你從小不當好榜樣的原因吧?有個天天把毀滅世界吧你們都是猴子哦這種話掛在嘴邊的哥哥,我怎麼可能放心讓你照看阿慕!】
……
門忽然被敲響,兄弟兩劍拔弩張的氣勢一僵。齊木楠雄深呼吸,松開不靠譜哥哥的領子,走過去開門。
慕斯站在他們兩屋子門口,面無表情:「現在已經十點半了,你們要吵架的話可以瞬移去月球吵嗎?我要睡覺了。」
齊木楠雄:【……非常抱歉。】
齊木空助從弟弟身後探出頭:「阿慕!我們在商量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聽哥哥說,按照我最近研究的三千起案例中,初戀的失敗率是……」
慕斯熟練的在他把話說完之前,迅速將事先准備好的耳塞塞進耳朵裡。齊木空助悲憤道:「阿慕!你變了,你是進入叛逆期了嗎?青春期對嗎?沒關系,哥哥可以理解……」
慕斯踮起腳,一手一個,摸摸兩個哥哥的頭,憐愛道:「放心吧,有你們兩位做哥哥,我不可能有叛逆期的,只會覺得媽媽真辛苦啊。」
「只要想一想媽媽的心情,就完全可以包容哥哥們的無理取鬧了呢。」
齊木楠雄/齊木空助:「……」
果然是青春期到了吧?!
第42章 四十二杯奶茶
總之, 在被妹妹強行摸頭殺之後,隔壁暫時安靜下來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聽取慕斯建議去月球打架, 還是真的休息了。
慕斯更傾向於前者。
不過沒關系, 反正她兩個哥哥都是關心家人的死傲嬌,再打也出不了事,頂多炸了地球再回溯時間而已。
這種事情嘛……炸啊炸啊的就習慣了。
畢業典禮結束, 不算漫長的春假來臨了。在這期間慕斯和虎杖悠仁一起查了成績,兩人都考上了宮城縣杉澤三高。
不過等他們升入高一時, 虎杖悠仁最喜歡的排球賽二傳已經畢業,他沒有機會去看現場了。
等高中確定下來之後, 大家都暫時的閑了下來。虎杖悠仁找了份便利店的兼職, 春節結束之前都可以在那裡打工。
慕斯沒有作業, 暫時也沒有別的計劃,所以經常抱著游戲機去便利店裡一邊打游戲一邊等虎杖悠仁下班。
而且便利店裡的關東煮很好吃。
越靠近春節的時候, 下雪天就越來越多。慕斯打了會馬裡奧,趴在桌子上休息。
臉頰忽然被溫熱的咖啡罐碰了一下,她懶洋洋的抬眼。虎杖悠仁把熱好的咖啡放到她額頭面前:「很無聊嗎?」
慕斯:「打游戲打累了。」
虎杖悠仁幫她捏了捏肩膀,笑眯眯的:「好辛苦——」
他手勁按得恰到好處, 弄得慕斯更昏昏欲睡了。她往前挪了挪, 把額頭貼在溫熱的咖啡罐上, 眼睫低垂。
她想:不管怎麼說, 應該都是在兼職的這家伙比較辛苦吧?
不過虎杖悠仁好像很少有『我很辛苦啊』這樣的概念。不管被交付什麼樣的任務, 都會樂呵呵的跑去完成。
虎杖悠仁在慕斯旁邊坐下來,也趴下, 長呼出一口氣。
慕斯:「到換班時間了嗎?」
虎杖悠仁:「嗯, 剛剛和山田換班。不過現在外面在下雪, 等會雪小點再走?」
「好。」
慕斯換了個趴著的方向, 面朝著虎杖悠仁——虎杖悠仁趴著的時候,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兩人一對視,他就忍不住笑。
慕斯:「你笑什麼?」
虎杖悠仁想了想,道:「因為……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對視的時候會覺得很開心,不自覺的就笑了。」
他往慕斯那邊湊了湊,兩人的距離靠近,虎杖悠仁的曲起的胳膊肘碰到桌子上蜿蜒下來的,慕斯的頭發。慕斯眨了眨眼,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肘。
虎杖悠仁:「噯?」
慕斯:「想戳就戳了。」
虎杖悠仁還有點茫然,看起來沒有反應過來。於是慕斯又戳了戳他的臉頰——和自己軟乎乎的臉頰不一樣,竹馬的臉頰戳起來好像要硬朗一點。
她道:「是硬的。」
虎杖悠仁:「有嗎?」
他摸了下自己的臉,然後又去戳戳慕斯的臉。
慕斯的臉確實很軟,臉頰邊還有兩塊明顯的軟肉,戳下去時會有一個肉窩。她眨了下眼睛,眼睫撲過下眼瞼,說:「是吧?」
虎杖悠仁:「啊,是很軟……」
他不自覺的捏了一下。
虎杖悠仁發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是手感真的很好。
而且青梅板著臉突然被捏了一下之後的表情也很可愛。
捏完之後他老老實實的把自己臉湊過去:「請捏吧。」
慕斯:「……暫時沒有這種世俗的欲望。」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還是伸出手,兩手一起『啪』的一聲拍在虎杖悠仁臉頰上。虎杖悠仁被拍得眼睛都閉上了,小聲:「阿慕你這一下,多少帶點私人情緒了……」
慕斯:「沒有。」
虎杖悠仁:「真的嗎?」
慕斯:「閉嘴。」
「……哦。」
兩手合上揉了揉他的臉,慕斯心情轉好。她把那罐熱咖啡貼到虎杖悠仁臉上,看著竹馬頂著那張被拍紅的臉,乖乖把下巴靠在自己手腕上時,她不自覺笑出聲。
慕斯:「要吃點心嗎?」
虎杖悠仁:「要!」
她拆開點心盒子,喂給虎杖悠仁一顆。
點心是糖漬栗絨餡的,很甜。虎杖悠仁嚼著那枚點心,側目看慕斯慢吞吞撕著點心盒子邊緣的塑封。
她在奇怪的地方總會表現出一些細微的強迫症,虎杖悠仁清楚這大概是某種類似於掌控欲之類的東西……即使是個傲嬌,也決不允許戀愛這種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範圍。
所以第一次告白必須自己來,第一次親到臉頰也要自己來。
正是因為過於了解,所以他變相的縱容了青梅的壞習慣。要說這是戀愛的話,其實多少也……有點奇怪吧?
點心盒子邊緣的塑封被撕干淨了。
慕斯捧起一塊點心慢吞吞的吃,桌子上的游戲機還在播放暫停音樂,她問虎杖悠仁:「你以後想做什麼呢?」
問題很突如其來。她問的時候甚至沒有看著虎杖悠仁——虎杖悠仁想了想,說:「大概會成為消防隊員……之類的?」
慕斯:「很符合你性格唉。」
虎杖悠仁:「阿慕呢?」
慕斯嚼點心的動作慢了下來。她眉頭微微皺起,努力思索著……直到那塊點心吃完,嘴巴裡都是殘存的栗子味道,慕斯才開口:「我不知道。」
「……唉?」
「我不知道以後要做什麼。」
慕斯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回答,重新趴回桌子上。她側過頭看著虎杖悠仁,眼眸平靜的不起波瀾,聲音也鎮定:「大家好像都有夢想,但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非要說的話,好像不管做什麼工作都可以。」
「繼續學習也好,高中畢業之後就去找工作貌似也不是不可以。我沒有特別討厭的工作,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工作,只要是能掙到生活費的工作都可以接受……如果長大之後還可以住在家裡的話,那就太好了。」
虎杖悠仁詫異:「不是吧……」
慕斯:「嗯?」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阿慕你的發言好像成年人啊——就是有那種,特別成熟的感覺。」
慕斯被逗笑,眼眸小幅度彎了彎:「我還以為你會覺得特別沒有志氣。因為之前班主任調查的時候大家都說自己要成為高級白領或者發明家研究家什麼的……那時候我說的是什麼?」
虎杖悠仁:「阿慕那時候說要成為科學家。」
慕斯直白道:「那是為了不讓自己顯得突兀所以隨便亂編的。」
慕斯確實是個沒有理想的人。
從小到大,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可以輕松拿到第一名,但是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很聰明;要說聰明的話,家裡兩個哥哥完全是跨級式碾壓。
科學家也好發明家也好什麼大學者也好,哥哥想要的話就可以輕松成為那樣的人。所以小時候齊木空助最經常追問慕斯的問題就是:阿慕以後想要做什麼呢?不管阿慕想要做什麼,哥哥都會幫你實現願望哦!
你想要星星的話我就會去捕捉隕石,順便將月球也征服作為你的附屬禮物。
她想要1就會得到100。
但實際上,每次哥哥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慕斯想得最多的是:希望明天老師給好學生的獎勵糖果可以多加一顆。
多一顆就好,她不貪心的。媽媽說過,貪心的孩子會嘗不到甜味。
突然有一天慕斯的抽屜裡開始多出一顆糖果。那顆糖果既不是哥哥們的饋贈,也不是老師的偏愛——它是被隔壁家的小哥哥悄悄塞進慕斯抽屜的。
小孩子的夢想被虎杖悠仁實現了。
而現在,已經長成少年的虎杖悠仁,嚼著點心,不假思索道:「好厲害啊。感覺阿慕特別會照顧大家的心情唉。」
慕斯回神,抬眸:「我還以為你會說理想的事情。」
虎杖悠仁茫然:「什麼理想?」
慕斯:「……關於我的理想——」
虎杖悠仁單手撐著鼓起的臉頰,語氣輕松:「那又沒有什麼。」
「沒有人要求小孩子非要有理想這種東西吧?沒有也很正常啊。哪怕只是作為普通人健健康康的長大,也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唉!」
他越想越覺得確實如此,話說完後還對慕斯豎起大拇指,附贈一個燦爛的笑容。慕斯莫名其妙的也被他逗笑了,跟著彎起眼眸。
在長大之後,又收到了另外一種意義上的『糖果』。
她轉頭看向窗外,外面已經沒有下雪了,月光照在地面上,明亮而澄澈。她撿起桌面上已經變得冷冰冰的游戲機,道:「雪停了,我們回去吧。」
虎杖悠仁自發拿起桌面上沒吃完的零食,裝進袋子裡:「好啊——」
他們和換班的兼職生打過招呼,並肩一起離開便利店。
店外道路邊的樹干上,已經冒出了星星點點的嫩綠色。它們被積壓在白雪黑枝下,頑強又蓬勃的冒出頭來。
慕斯覺得風有點大,於是把自己的外套帽子戴起來。她抬頭看到旁邊沒有戴帽子活蹦亂跳的男朋友,於是提醒他:「戴帽子啊,起風了。」
虎杖悠仁其實並不覺得冷。但是慕斯都說了,於是他也乖乖把帽子拉上。
走了一會兒,慕斯拽他衣角:「今天星星好亮啊。」
虎杖悠仁抬頭去看星星,一抬頭帽子就掉下去。他空出一只手扶自己帽子,繼續抬頭看星星。
墨藍色天幕中,皎潔的月亮,和南邊明亮的天狼星,還有其他零散一點的星星。
忽然眼睫上落下了冰冰涼涼的觸感。
虎杖悠仁伸手一捻自己眼睫,指尖搓到一點冰涼的水跡:他意識到是又下雪了。
旁邊慕斯皺著眉低頭揉眼睛,嘟囔:「雪花落我眼睛裡了。」
虎杖悠仁捧起她的臉:「我看一下。」
慕斯移開手,左邊眼睛眼眶紅紅的對著虎杖悠仁——那顆眼睛格外的潤澤,眼睫濕漉漉的黏連,邊緣泛著生理性的淚花。
虎杖悠仁伸手用指尖小心翼翼的擦拭水跡,道:「沒事,只是滴了一點進去……」
他的語氣停頓住,手指也停頓下來。不知不覺中,原來他們的臉已經靠得這麼近了。
下一秒熱辣的紅就燒上臉頰,虎杖悠仁不自覺咽了下口水,然後慌張的移開視線。他松開慕斯的臉,抬手幫她理了理帽子,小聲:「不、不要仰頭就行了。」
慕斯低頭拉了拉自己的帽子:「嗯……」
第43章 四十三杯奶茶
順利升上高中後, 虎杖悠仁買了個手機,方便聯系人——主要是為了方便聯系慕斯。因為是高中才買的手機, 所以初中認識的人他都沒來得及添加聯系方式。
不過後來慕斯把他拉進了初中的班級群, 虎杖悠仁加到了幾個朋友的聯系方式。
大家考上了不同的高中,交集也漸漸變少。
「齊木同學,與其參加靈異研究社這種沒有用的社團, 絕對是學生會對你的增益更大……」
學生會會長還在喋喋不休的試圖改變齊木慕斯心意。齊木慕斯筆下不停,麻利的填好了入社申請書:「會長, 麻煩讓一下,我要去交申請書了。」
學生會會長還想再勸一勸這只迷途羔羊, 忽然腳下一空, 他被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架了起來——靈異研究社社長佐佐木, 一個戴著眼鏡,看似乖巧的短發女生——她單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 鏡片閃過一道反光:「我說,會長啊,你當著我的面挖牆腳是不是有點過分?」
會長原地蹬了蹬腿,不滿:「佐佐木!井口!你們放我下來!」
「你們想干什麼?想暴力強迫我屈服嗎?你們別忘了, 所有的社團活動都需要我們學生會批准……」
井口是靈異研究社的另外一名社員。和嬌小的社長學姐不同, 井口身材高大健壯, 長相過分成熟。
比起高中生的身份, 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大學生。
聽到會長的告誡, 井口露出陰險的笑容:「會長,明明是你先干擾我們招新的, 怎麼能說是我們的錯呢?」
他們三個在那扯皮的時候, 齊木慕斯已經交完入社申請書回來了。她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書包, 向佐佐木和井口頷首:「我填完入社申請, 先回家了,學長學姐們,明天見。」
佐佐木熱情的對她揮了揮手:「明天見哦!啊對了,後天晚上我們有社團探險活動,阿慕你記得來哦——」
已經非常自覺的開始直接稱呼名字了。
果然是很自來熟的學姐啊。
腦子裡冒出這樣的想法,齊木慕斯走出教室。她高中和虎杖悠仁不是一個班,不過離得不算很遠,放學下樓的話可以順便路過他們班。
他們班好像也在填社團申請書,齊木慕斯站在他們班級外面的走廊上,隔著窗戶看見裡面很多學生在填東西。她在人堆裡輕易找到虎杖悠仁的腦袋,他正在低頭填著什麼。
虎杖悠仁低頭的時候,後脖頸被剃平的短短的黑色發茬就會變得很明顯,尤其是在他上半邊粉色頭發的對比下。
是天生的粉色頭發。
總之很少見……
虎杖悠仁填完手上的表格,上交後立刻跑出教室——他跑到齊木慕斯面前,險之又險的剎住車,臉上露出燦爛笑容:「下課了?」
慕斯:「嗯。你剛剛在填入社申請嗎?」
虎杖悠仁:「是啊,今天好多學長學姐們來招新呢,大家都好熱情哦。」
不,那只是對於你的限定版熱情……算了,說了他估計也不會承認的。
心裡這樣想著,慕斯隨意將話題轉開:「你准備加入哪個社團?」
虎杖悠仁:「靈異研究社!最近爺爺的狀態不太好,我想放學之後直接過去照顧他……我問過了,這個社團所有的活動都不強制參加,放學之後社員就可以原地解散!」
「阿慕你呢?」
慕斯:「……靈異研究社。」
「因為放學後可以直接原地解散回家。」
如果不是因為高中強制要求參加社團的話,慕斯根本連社團都不想參加。反正她也不像哥哥一樣需要參加社團混在普通人堆裡掩飾自己。
而且早點放學的話可以排隊去買吃的。
虎杖悠仁沒有多想,露出高興的表情:「那我們就還是一個社團唉!哦對了,學姐她們說今天晚上有看恐怖電影的活動,阿慕你會來嗎?」
慕斯點頭:「活動在天黑之後的放映室,我可以先去排隊買東西,買完再回來。」
虎杖悠仁:「唔,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可以先去看望爺爺,然後再回來。」
慕斯:「爺爺的病情又惡化了嗎?」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道:「也不能說是惡化吧……就還是和之前一樣,總是時好時壞的。我想著我能過去陪陪他的話,應該會好一點。」
虎杖爺爺的身體從他們初中那會就經常時好時壞的。
哥哥說這種自然秩序是不可以隨便用超能力去更改的……
面前晃過男生的手。慕斯抬頭,露出疑惑的表情——虎杖悠仁問:「阿慕你不舒服嗎?臉色看起來好差。」
慕斯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有嗎?」
「有啊。」
虎杖悠仁按著他的肩膀,將她推到樓梯牆壁上掛著的儀容儀表鏡面前:「你看。」
慕斯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確實臉色蒼白,看起來精神不濟的模樣。
她眨了眨眼,鏡子裡蒼白焉吧的少女跟著眨眼,確實是本人沒有錯。慕斯也弄不明白為什麼鏡子裡的自己看起來會像是通宵沒有睡好的樣子……
「昨天我沒有熬夜。」
想了想,她只得出這個答案。
當天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慕斯有些心不在焉——她應付過晚飯,隨便找了個借口出門去參加社團看電影的活動。
佐佐木學姐選定了一部貞子系列的古早恐怖片。
她指揮井口把放映室的窗簾拉上,然後自己把碟片放入播放器中。等到投影儀開始在白幕布上投放出朦朧畫面時,佐佐木立刻把燈也關掉,快速衝到慕斯身邊,緊緊抱住慕斯胳膊。
她抱得太緊了。
慕斯愣了愣,壓低聲音:「學姐害怕嗎?」
佐佐木:「害怕啊!」
慕斯低頭看了一眼,只見佐佐木的腦袋緊緊靠著她肩膀,厚厚眼鏡片後面的雙眼放出興奮明亮的光,精神高度集中的盯著白幕布。
她轉頭看了看旁邊——虎杖悠仁就坐在她旁邊,虎杖悠仁另外一邊坐著井口。井口個子高壯,但是死死抱著虎杖悠仁胳膊的模樣,愣是表現出一種小鳥依人的氣氛。
虎杖悠仁:「唉?學長你害怕嗎?」
井口萬分緊張:「我很怕的,等會我一尖叫你就幫忙捂住我眼睛,一定要記住啊!」
慕斯:「……」
如果她沒有搞錯的話,這兩個人是靈異研究社的社長和副社長吧?
白色幕布上的劇情已經進行到女主去女廁所找人了。陰森的配樂和昏暗不明的女廁所,交織出了恐怖的氣氛。
慕斯能感覺到旁邊佐佐木緊抱著自己胳膊的手越收越近,箍得她有點難受。
忽然耳邊一熱,少年壓低後軟和的聲音傳來:「會害怕嗎?」
慕斯側頭,目光正對上身體往她這本傾斜的虎杖悠仁。她搖了搖頭,低聲:「我沒什麼感覺,但是學姐好像很害怕。」
虎杖悠仁無奈,道:「學長好像也挺害怕的。」
這時候鏡頭一轉,洗手池裡出現了大量頭發。佐佐木和井口同時尖叫一聲抱緊了身邊的人——虎杖悠仁和慕斯同步被撞得晃了晃,差點磕到對方腦袋。
慕斯下意識按了按自己額頭,緊接著虎杖悠仁溫熱的手指也按上來,輕輕揉了揉她的額頭:「唉,你沒事吧?剛剛我好像磕到你了……」
慕斯抓住他按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指,聲音平靜:「我沒事。」
其實也不能說沒事……
但她的額頭確實沒事。有事的是手心——從剛才開始,手心就能感覺到若有若無的灼熱痛意,好像手心裡攥著一把火似的燙手。
深吸了一口氣,慕斯把佐佐木的手從自己胳膊上薅下來:「學姐,你們先看,我去上個廁所……」
「不要啊!」
佐佐木立刻又撲上來,這次她把慕斯整個人都抱住了,眼淚汪汪的:「很嚇人的,嗚嗚嗚我不想失去剛剛招到的社員,不要走啊阿慕!」
慕斯:「……」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把佐佐木從身上扒下去。虎杖悠仁動作比她更快,單手環著她的腰將她往後面一拖,輕松把她從佐佐木懷裡抱出來:「學姐,我陪她去,很快就回來。」
還在哇哇哭的佐佐木一愣,下意識點頭,點頭到一半又覺得不對:「等等!你……」
虎杖悠仁已經把慕斯從椅子上拉起來。慕斯牽著他的手往外走,兩人牽手牽得十分自然——佐佐木一時間無心看恐怖電影了,湊過去戳戳井口肩膀:「等等,他們是不是……」
井口思索片刻,肯定道:「是在交往中的關系吧!」
走廊的聲控燈捕捉到腳步聲就立刻亮了起來。
雖然已經是春天,但到了晚上還是有點涼意。慕斯兩手抱著胳膊,往虎杖悠仁身後躲了躲。
虎杖悠仁:「冷嗎?」
慕斯:「有點……不用脫衣服給我,我有帶外套,忘在放映室了而已,等會回去我自己穿上就好了。」
虎杖悠仁想了想,沒有堅持。他知道慕斯不怕鬼,但還是送她到廁所門口,叮囑:「我就在門口,你要是不放心,就叫我名字,我立刻回應你。」
他叮囑的時候表情很認真,絮絮叨叨,滿臉不放心的模樣,好像恨不得跟著慕斯一起進去。
雖然並不信鬼,但剛看完貞子就來廁所,虎杖悠仁也多少有點犯嘀咕。
他的緊張神態讓慕斯覺得有些好笑。她點點頭:「好。」
實際上慕斯並不想上廁所。
她走到洗手台旁邊,舒開一直握著拳頭的手掌:左手掌心莫名的泛著隱痛,但是打開手掌時卻什麼傷口也沒有看見。
白皙掌心唯一顯眼的就是那粒紅色小痣。
慕斯皺起眉,打開水龍頭,帶著點冷意的自來水落進掌心,凍得她一個激靈。慕斯仔細的重新洗了一次手,著重搓了搓那粒紅色痣。
那粒紅色小痣安靜的鑲嵌在皮膚裡。無論澆到手心的水多麼冰冷,它所扎根的那片皮肉仍然滾著灼熱的痛意。
第44章 四十四杯奶茶
關閉水龍頭, 慕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出女廁。虎杖悠仁還老老實實背對廁所門口站著等她——她走過去, 用冰冰涼涼的手掌邊緣一挨虎杖悠仁後脖頸。
他被凍得一激靈, 整個人都精神了。
下意識的從外套口袋裡拿出面巾紙,虎杖悠仁抓住慕斯手腕,將她濕透的手拉到自己眼前, 用干紙巾擦拭她手上殘余的水珠。
慕斯趴在虎杖悠仁背上,輕輕踢了踢他的腳後跟:「等會看完電影就回家嗎?」
虎杖悠仁正抓著她的手細心幫她擦著手指縫, 頭也不回的答:「學姐她們說等會要去舊校舍探險。」
慕斯:「舊校舍?」
「啊,就是那個被廢棄了很久的校舍。」
慕斯回憶了一下, 道:「他們兩個沒問題嗎?看鬼片都嚇成那樣了。」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 無奈:「學長她們很堅持, 所以……」
慕斯明白了:這就是精神作死。
如果這是鬼片的話,學姐學長們就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洗了把冷水之後, 她腦子清楚多了,重新跟著虎杖悠仁回到放映室;電影已經放到尾聲,佐佐木和井口互相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看見慕斯和虎杖悠仁回來,他們嚇得立刻衝上來一手一個緊緊抱住二人。
慕斯臉都被學姐擠變形了, 有點無語:「學姐, 等會看完電影你還要去舊校舍探險嗎?」
把頭死死埋在學妹胸口的佐佐木閉著眼睛超大聲道:「去!為什麼不去?這可是證明我們社團不是擺設的絕佳好機會!」
慕斯:「……」
不, 現在看起來就已經很像是擺設了。
她嘆了口氣, 看向虎杖悠仁。虎杖悠仁攤開雙手, 對她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最後拗不過社長的堅持,四人還是打上手電筒, 一起進入舊校舍。
舊校舍原本是要拆除的, 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一直拖到了今天也沒有拆掉。按照佐佐木社長原本的計劃, 他們是要進入舊校舍探險的——慕斯倒是無所謂, 虎杖悠仁也不怕這些。
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佐佐木猶豫再三,還是把目標改為『繞著舊校舍轉一圈』。
「我說,既然這麼害怕,不來不就好了嗎?」
嘆了一口氣,慕斯低頭看著快要埋進自己胸裡的學姐,有點無奈。佐佐木死死抱住慕斯的腰,堅決不抬頭,氣勢十分強硬:「我們是什麼?我們是靈異研究社!」
「如果面對靈異事件,我們自己就先退縮了……嗚哇哇哇我踩到了東西了啊啊啊啊——」
她整個人跳到慕斯身上,慕斯被壓得後退,撞到虎杖悠仁。虎杖悠仁穩穩的站著,伸手扶住慕斯肩膀,探頭看了眼兩個女生腳下:「啊,是踩到枯樹藤了而已。」
佐佐木戰戰兢兢:「真的嗎?」
慕斯用手電筒照了照兩人腳下,確定道:「沒錯,只是枯樹藤而已。」
佐佐木鼓起勇氣往自己腳腕上一看:果然只是一截枯樹藤纏繞在上面。
她有點不好意思,連忙從慕斯身上下來,自己蹲下來扒拉掉腳腕上的枯樹藤。這時不遠處傳來了沉悶的『咚咚』聲!
正半蹲著扒拉腳腕上枯樹藤的佐佐木渾身一僵,抬起頭干笑著看向慕斯:「我、我好像幻聽了……」
井口結結巴巴道:「我好像也幻聽了……」
慕斯冷靜的糾正他們:「不是幻聽,確實有聲音。可能是什麼小動物被困在信箱裡了吧。」
「這間校舍很久沒有人住了,信箱也一直空置著。或許是流浪貓之類的把它當成了窩,鑽進去之後又卡住出不來也有可能。」
她大步向前,踩過許久沒有人打理的草叢,腳底下被踩到的樹葉發出清脆聲音。
慕斯一路走到信箱面前,一手拿著手電筒,另外只手扒拉了下信箱上的小鎖。那把鎖已經很舊並且發黃了,她稍微用力一掰,很快鎖就直接斷掉落進草叢裡。
她拿著半截的鎖,沉默了兩秒,轉頭看向虎杖悠仁。虎杖悠仁立刻補充發言:「鎖老化太嚴重了,碰一下就壞,和你沒關系。」
慕斯:「嗯。」
她把手電筒交給虎杖悠仁:「光源遮一下,突然這麼亮容易驚到小動物。」
虎杖悠仁干脆把兩個手電筒都藏在外套底下。被遮了一層的手電筒仍然散發出微微的光,但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刺眼了。
他們兩個泰然自若的態度,也給佐佐木和井口增加了勇氣,兩人躲在虎杖悠仁身後,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
慕斯借著光,小心翼翼將信箱打開條縫。
微弱的光照進那條縫隙裡,但是並沒有其他動靜。過分的安靜讓慕斯有點疑惑,正要將信箱完全打開——虎杖悠仁忽然手按上她肩膀,慕斯被嚇了一跳,轉頭沒好氣的踩了他一下,低聲:「嚇死我了,不要突然拍人肩膀啊!」
虎杖悠仁:「啊,那個,我是想說,不然我來開吧?萬一野貓受驚抓到你就不好了,我反應神經好點。」
慕斯:「……也行。」
一開始虎杖悠仁倒是覺得野貓而已,讓慕斯去也沒有關系。但是隨著信箱打開那條縫隙,虎杖悠仁敏銳的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如果說是野貓的話,似乎不該這麼安靜。
但他怕嚇到慕斯和同伴,所以暫時沒有說出來。
和慕斯換位置之後,虎杖悠仁稍微傾了傾身子,把慕斯完全擋在身後,小心翼翼拉開信箱。
他揣在懷裡的微光順著那條縫隙蔓延進去,逐漸照亮整個信箱內部。
木制信箱內部同樣老舊,縫隙邊緣落下灰黑色蛛網。一個干淨得和整個信箱格格不入的長方形木盒躺在信箱內。
慕斯從虎杖悠仁身後探出頭,好奇看了眼信箱內部:「啊,是個奇怪的盒子。我還以為是小動物什麼的……原來不是。」
「什麼?什麼奇怪的盒子?」
佐佐木也跟著探出頭,好奇的看過去。
虎杖悠仁伸手把盒子從裡面拿出來——盒子上貼著米黃色封條,他晃了晃盒子,裡面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和他們剛才聽見的聲音一樣。
慕斯恍然大悟:「剛才應該是什麼東西撞到了信箱,然後晃到了盒子裡的東西。」
這個說辭比較能讓人接受,畢竟這個信箱支杆看起來也不怎麼結實的樣子。
佐佐木興致勃勃的比劃著:「你們看這個盒子,上面有貼符咒耶!說不定裡面封印著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比如說惡靈啊怨靈啊什麼的。」
井口聞言打了個哆嗦:「不是吧?」
慕斯並不信這些東西。
她拿出手機順手對著木盒拍了一張照片,道:「可能是其他學長學姐們放在這裡的……要放回去嗎?」
「當然不能放回去!」
佐佐木一拍慕斯後背,慕斯被她拍得踉蹌兩步,差點又撞進虎杖悠仁懷裡。她摸了摸自己發麻的背,無語:「學姐,我差點被你拍死……」
佐佐木連忙雙手合十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抱歉,我太激動了。」
「但是我們是靈異研究社唉!這東西不是很符合我們社團創辦的理念嗎?我決定了!」
她握緊拳頭,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在放映室解開這個盒子上的封印,揭秘裡面到底存在什麼……」
慕斯舉起一只手:「打斷一下哦,明天我外公他們要來玩,晚上沒辦法出來。」
佐佐木和井口齊刷刷將目光轉向虎杖悠仁,虎杖悠仁無奈的舉起兩只手:「抱歉,明天晚上我也有事……不能來放映室了。」
「要不然你們等後天?」
佐佐木:「不行!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我今天特意算過日期了,今天和明天都是適合探尋真相的日子——後天的話時間就不對了。」
「你們不來就算了,我和井口也沒問題。」
「放心吧,我們會全程錄制視頻給你們直播的!」
她笑眯眯衝二人豎起大拇指,慕斯和虎杖悠仁面面相覷,最後沒什麼辦法,也只能無奈的互相聳了聳肩。
慕斯:「好吧,那你們要注意安全。」
舊校舍探險到此結束。因為佐佐木和井口決定明天要解開盒子上的封印,所以虎杖悠仁就把盒子交給了他們。
四個人在校門口互相道別,慕斯與虎杖悠仁一起回家。
回到家裡,慕斯寫完作業洗了個澡,坐在床上擦頭發時,窗戶被人從外面敲響。她頂著干毛巾去拉開窗簾,果不其然看見虎杖悠仁在窗戶外面。
慕斯把窗戶打開,探頭出去:「爺爺怎麼樣了?」
虎杖悠仁半蹲在窗台上,自然而然的拿起她頭頂干毛巾,繼續慕斯之前沒有做完的,擦頭發的工作。
他答:「還是和以前一樣,醫生說爺爺是年紀到了,所以……」
他抿了抿唇,沒有繼續往下說。慕斯踮起腳,摸了摸虎杖悠仁的腦袋——虎杖悠仁低頭,埋首進少女溫暖的脖頸側和肩膀之間。
是擁抱。
垂落在手臂上的粉色長發是濕潤的,虎杖悠仁閉上眼睛時眼皮好像能感覺到另外一個人脖頸上脈搏的跳動,血液的循環。
溫暖而充滿生命力量的。
慕斯輕柔的摸了摸他後腦勺,沒有說話。安靜得只能聽見初春草叢裡蟲子的聲音。
擁抱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慕斯沒有干透的頭發都開始滴水。虎杖悠仁一言不發的主動結束了擁抱,坐在窗台上仔細的繼續給她擦頭發。
他動作很輕,垂眼時眼睫和鼻兩側都落下交錯陰影。慕斯是仰著頭的,被擦得亂糟糟的頭發不時從她眼簾上掠過——那些陰影讓她不太看得清虎杖悠仁的臉,但她卻可以共情到這個人很難過。
畢竟他們是如此的……如此的互相了解。
即使互相擁有對方都不知道的秘密,他們仍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即使是擁有讀心術的超能者也不能妄言自己了解一個人,畢竟人類是擅長自我欺騙的物種。
更何況是年輕的孩子。
半濕不干的頭發逐漸被擦得干燥蓬松起來,虎杖悠仁握著濕潤的毛巾,聲音略啞:「擦好了……」
他的臂彎突然被慕斯的手按住,虎杖悠仁目光從她粉色的頭發移到她柔軟的眼眸上,她的眼睫上好像綴著水珠那樣,不堪承受的微微顫抖。
她問:「你想親我嗎?」
少年在月色下咽了咽口水,明顯的喉結上下滑動,每一根神經都被拽緊又陡然放松。他原本要收回去的手又放回原位,輕按著慕斯的後腦勺,低頭。
他太明白自己青梅傲嬌又強烈的掌控欲。
他是個耐心又體貼的好孩子,所以乖巧的主動將戀愛繩索放進對方手心——任憑她逐步牽緊拉近距離,如同自願戴上口籠收斂獠牙的老虎。
第45章 四十五杯奶茶
慕斯躺在床上發呆。
屋頂的大燈已經關掉了, 只剩下床頭燈還散發著溫柔的昏黃色光芒。她在被窩裡翻了個身,再翻身, 兩手抓著被子邊緣, 眉頭緊皺——皺眉沉思許久,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摸摸自己嘴唇。
手指是軟的, 嘴唇自然也是軟的。她嘗試著用手指輕輕壓下唇珠時,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
好像只是很普通的觸碰到了那種感覺。單純的覺得很軟。
但是和虎杖接吻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會感覺麻麻的, 腦子裡剛開始會很緊張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然後很快思緒就變成空白, 黏黏糊糊的好像失去思考能力了。
她摸著嘴唇, 猶豫許久, 然後還是摸過手機,打開三人小群——菜菜子和美美子還在吐槽學校布置的奇葩作業, 慕斯隨意和她們聊了兩句後,猶豫的在對話框裡打下『你們有接吻過嗎』這句話。
但是遲遲沒有發出來。
抱著手機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慕斯想了想,又把對話框裡面的話刪除。
這種問題問單身狗是沒有答案的。她只是傲嬌又不是傻子。
這樣想著, 慕斯重新打開了好友有馬一花的聊天對話。
【慕斯:一花, 你有和男朋友接吻過嗎?
一花:唉?男朋友?我沒有那種東西啦!
慕斯:啊, 沒有嗎?班長上次說看見有男生在給你送花, 我還以為你已經有交往對像了。
一花:花花緊張.jpg
一花:沒有啦!亮先生只是我朋友的哥哥, 沒有交往!
一花:為什麼突然想問接吻的事情啊?好奇.jpg
慕斯:我和男朋友接吻了。
一花:!!!
一花:好快!
一花:等等,好像也沒有很快……不知道為什麼默認你們已經是和結婚差不多的關系了……
一花:是什麼感覺啊?!
慕斯:不知道, 就, 很奇怪, 形容不出來。】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 手機沒有拿穩,掉下來『啪嘰』一聲砸到臉上。慕斯『啊』了一聲,捂著臉上被砸到的地方爬起來,一邊痛得倒吸冷氣,一邊到處找自己手機。
拿起手機時,慕斯剛好看見上面一花回復了。
【一花:唉?奇怪?不應該是心髒噗通噗通亂跳非常緊張然後心動不已嗎?】
慕斯一只手按著自己臉頰,另外一只手捧著手機,皺眉陷入沉思。她原本還想跑去廁所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現在也沒有這個心情了。
她重新扯過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毛巾被卷卷,嘆氣,兩手捧著手機自言自語:「對啊,一般來說應該是這樣……」
「確實是有心髒加速的那種感覺啦。不過感覺不僅僅是那樣……可惡,好難形容啊。」
『毛巾被』在床上滾來滾去,慕斯苦惱的反復戳開聊天框,打開,關上,再打開——她盯著被動置頂的齊木空助的對話框,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奇妙想法:這家伙最近不是在研究戀愛心理嗎?要不要去問他……
腦子裡剛冒出這樣可怕的念頭,慕斯趕緊甩甩腦袋將它認出腦海。她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嘟噥:「你在想什麼啊!齊木空助還能勸好嗎?百分之百是勸分啊!」
「還是看看其他有沒有靠譜的詢問對像好了。」
她打開好友列表專門分組給成年人的那一欄。
備注-老哥撿回來的破爛丸子頭:啊,是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監護人。以前被老哥撿回來的時候破破爛爛像個舊木偶,養了兩個月後就容光煥發的說要去為自己的理想獻身……現在好像是老師?
不太熟,問這種問題似乎很奇怪,先排除掉他吧。
備注-老哥撿回來的破爛小白臉MADAO:是以前被老哥撿回來的破破爛爛的大叔,空有一張好看的臉也不出去工作,在他們家養傷白吃白喝了五個月後被老哥忍無可忍的踹了出去。
咦?我為什麼會有他的好友?
啊,想起來了。這家伙說過如果想玩點富婆的小游戲可以第一個聯系他,所以和自己交換了聯系方式。當然,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被老哥拖出去揍了。
這種人直接PASS。
備注-眼神清澈的人渣:是鳥束。直接略過吧。
備注-燃堂大哥:……雖然是尊敬的前輩,但是這種問題不適合問他,因為他根本聽不懂。
備注-海藤大哥:這是個單身,跳過。
備注-奇怪的美女姐姐:只要一見面就會讓人忍不住哦呼的美女——好像是老哥的同學,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很熱情,所以交換了聯系方式……唔,對方看起來是個漂亮的女孩子,戀愛經驗一定很豐富。
決定了!就是你了!
慕斯戳開對方的聯系方式,禮貌問好。
【慕斯:姐姐晚上好~
慕斯:姐姐你休息了嗎?
奇怪的美女姐姐:沒有睡哦——
奇怪的美女姐姐:哎呀,是齊木妹妹啊。為什麼突然找我呢?讓我猜猜,是不是戀愛上有了小煩惱?】
慕斯:……!
好、好厲害!一瞬間就猜到了!她也和老哥一樣會讀心術嗎?不不不,這個距離就算是老哥也沒辦法准確讀取某個人心聲吧?
【慕斯:就是,最近關於戀愛,有點困惑。
奇怪的美女姐姐:沒有關系!齊木妹妹可以隨便向我傾訴哦~
慕斯:我和男朋友是青梅竹馬。因為太熟悉了,所以有時候稍微親密過度一點,反而會有種奇怪的別扭感。
奇怪的美女姐姐:會反感嗎?
慕斯:這倒沒有。
慕斯:非要說的話,就是有點,覺得很奇怪,不知道怎麼反應……很不知所措的感覺?
奇怪的美女姐姐:哈哈哈——
奇怪的美女姐姐:這才不是什麼奇怪的感覺,這是害羞!是害羞啦!】
……害羞嗎?
關閉手機,慕斯後仰躺倒在床上,眨了眨眼,有點茫然。她單手按上自己心髒,被暗示提醒那種情緒名為害羞的時候,心跳好像變快了。
臉頰也有要升溫的跡像。
慕斯翻了個身,重新把自己裹回被子,自我催眠的碎碎念:「睡覺睡覺睡覺!我才沒有害羞!」
這絕對!絕對不是害羞!
如果承認是害羞的話——可惡!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接吻,要害羞也應該是虎杖那家伙害羞!
慕斯以為自己這次不會做夢。大概會一覺睡到天亮。
雖然和學長學姐們一起去探險了舊校舍,從舊校舍信箱裡搜出了疑似詛咒物品的盒子,但實際上慕斯一點也沒有受到驚嚇。這全都要歸功於幼稚園時期齊木空助給予的『陪伴』。
在這位無所不能的大發明家,人類智力巔峰的大天才眼裡,世界上除了弟弟之外的人類都和猴子沒有什麼區別。
當然,媽媽和妹妹不一樣。媽媽就是媽媽,妹妹就是笨蛋妹妹——妹妹和媽媽才不是猴子。
但也僅限於此了。除此之外,不管是奇奇怪怪的鬼魂也好,長相醜陋的詛咒也好,他都能輕松的用科學知識解釋對方存在,並愉快的用激光炮把對方直接物理超度。
這也是慕斯為什麼根本不相信鬼存在的原因。
齊木空助說過,『鬼』和生前的人是兩回事,只是能量體不同形式的呈現方式罷了。
他能制造出殺人的武器,也能輕松制造出殺鬼的武器。
托齊木空助的福,慕斯已經對所謂的鬼神失去了敬畏心,自然也就不存在害怕這種情緒。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做噩夢。
四面都是濃煙和大火,她被嗆得不停咳嗽。火勢很旺,木頭燃燒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濃煙中混雜驚慌的喊叫聲和腳步聲,錯亂交雜,讓她的腦子也跟著發懵。
慕斯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但是醒不過來。她用袖子捂住口鼻——抬手的瞬間,慕斯愣了愣。
覆蓋在她手臂上的袖子是很深的朱色,長而寬厚,邊緣有針腳細密的繡花。慕斯不太看得懂這些繡花圖案所代表的含義,看起來似乎是某個家族的族徽……衣服看起來也很奇怪,是夢到了古代?
最近也沒有看古代劇啊。
忽然濃煙中伸出一只手,攥住她袖子,將她從地上拽起:「殿下!逆賊已經攻下了前殿,您請隨我從小門逃走……」
慕斯抬起頭,卻看不清對方的臉。她只能隱約判斷出對方是個身形高大,衣著華麗的男人——對方的臉上好像被一層若有若無的煙霧阻隔。
她抬頭去看對方的動作只是一瞬間的。男人自顧自的說著那句話,尾音未落,他面目模糊的頭顱突然橫飛出去!
脖頸斷裂處平整如鏡,鮮血噴湧如泉。被拽起的慕斯來不及躲閃,被從頭到尾淋得透濕。
她原地愣住,呼吸艱難——每次吸氣都吸入粘稠甜膩的腥氣,肺部好像也被這股濃烈的氣味灼傷。有血跡順著唇縫融進去,舌尖的味覺神經捕捉到了甜味。
像鐵鏽的味道。
但是很熱,剛噴湧出來的鮮血當然是熱的,死人的手還抓著她胳膊。
抓著她胳膊的那只粗壯手臂被無形力量切分,變成數片勻稱骨肉墜落。慕斯完全人懵了,但這具身體卻自己有了反應——『她』忙不迭甩開自己手臂上殘余的肉塊,回頭仰望向某個方向。
慕斯的視線被迫跟著轉換。
半邊夜幕都被火光點亮,被燒毀的房屋搖搖欲墜,濃煙中滾動著僕從的尖叫逃竄,遠處隱約還傳來兵刃相撞的聲音。
所有的聲音都被挾裹在濃煙裡。
一切生命,一切華美的精致的權力像征,都在烈焰中焚燒。
只有那匹黑色烈馬踏在火焰之上。
烈馬的主人垂眼看她,唇角帶笑,四臂自持武器,俊美無暇的臉上沾著血跡。有形容醜惡的厲鬼纏繞在他武器上,尖銳凄厲的嚎叫聲甚至壓過其他人的慘叫。
那人控著馬,輕輕一夾馬腹——馬蹄踏在地面,聲音清脆如同踏在慕斯的耳膜上。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完全不覺得這個男人可以被稱之為人。正常人誰他媽長四條胳膊啊?他怎麼不再多長一對眼睛擱著對稱起來啊?
很明顯,這具身體也是這麼想的。因為慕斯很快就聽見『自己』聲音沙啞的怒罵:「狗男人!你怎麼沒有死在南邊啊?!」
那聲音裡沒有絲毫悔改後怕,只有憤怒尖銳。這種語氣慕斯莫名覺得耳熟,久遠的記憶在聽見熟悉的跋扈語氣時驟然蘇醒。
這不就是自己很久以前做過的那個噩夢裡的主人公嗎?!
不是吧?這噩夢還他媽的有續集???
等等!面前這個怪物就是那個長得很像虎杖的少年?這得磕了多少激素才能發育成這樣啊?
不對,磕多少激素也磕不出四條胳膊啊!
原本還很害怕,但是慕斯現在滿腦子都是對方那不合常理的四條胳膊,居然一時間忘記了害怕。
下一秒視線天旋地轉,被轉得頭暈想吐的慕斯意識到自己被拽上了馬背。這具身體的原主比慕斯誠實多了,一覺得想吐立刻就趴在馬背上干嘔起來。
只可惜吐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悻悻的抹了抹嘴巴,抹了自己一手的血。『小殿下』再度抬頭,慕斯被迫直視那怪物近在咫尺的面容。
靠近了之後慕斯才覺得這人和虎杖悠仁是半點不像。
虎杖比他可愛多了。
這家伙根本就是——那個什麼來著——感覺就像是天災一樣可怕的存在啊!
第46章 四十六杯奶茶
到處都是煙熏火燎, 小殿下尖利的罵聲居然和四面慘叫聲平分秋色,絲毫沒有被壓下去。
大部分措辭慕斯其實都聽不懂, 只是潛意識裡覺得大概都不是什麼好話。她頓時對這位『小殿下』肅然起敬:都這種情況了還能繼續罵人, 事實證明小殿下可能不是蠢。
大約是真的不怕死。
粉色長發,狀若修羅的男人,對小殿下的怒罵聲充耳不聞。他一只手就能輕松把這位嬌生慣養的殿下摁在馬背上不得動彈——打馬縱過燒著火的宮殿, 四面景色交替,大多數景色都是模模糊糊的, 慕斯努力去看了,但是看不清楚。
她只能大致看清楚一點建築物的輪廓, 但是沒辦法和她在現實中逛過的宮殿對上號。
耳邊的聲音越發嘈雜, 慕斯在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被人拎起來從馬背上扔了下去。失重感讓她慌張的,本能的在空中亂抓了一把。
什麼也沒有抓到, 她抓了個空。落地卻不是冷硬的地板,她摔到了柔軟的床鋪上。
剎那天光大亮,日光從屋外的格子窗戶中透進來,照在慕斯臉上。她摔在床鋪上, 愣了一下, 側過頭, 臉頰邊貼上鋪散凌亂的頭發。
是她自己的頭發——黑色的——不對, 她的頭發不是這個顏色。這應該是『小殿下』的頭發。慕斯意識到夢境又換了個場景, 在她被扔下馬背的瞬間。
這個房間的布置也很模糊,一切都好像被糊了一層馬賽克那樣不清不楚。只有特定的某些東西是清楚的。
比如說透著光的格子窗戶, 比如說拉扇上某塊精致的海浪圖案, 比如說鋪在塌上, 散開的寬大的紅色袖子。慕斯嚴重懷疑這些東西都是按照『小殿下』的記憶去合成的景色。
小殿下記得清楚的東西她就可以看清楚, 小殿下記不清楚的東西就會像隔著一層馬賽克那樣模糊。
屋外傳來腳步聲,很重而沉穩。緊接著那扇拉門被打開,但卻沒有陽光灑進來。站在門口的人過於高大了,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足夠堵住所有的太陽光。
躺在塌上的小殿下眯起眼,看著他——男人身上的氣勢很可怕,僅僅是和那雙赤紅的眼瞳對視都讓人有種窒息感。他步步逼近,在塌邊半跪下來,單手捏住小殿下的臉。
他的手掌虎口上有股腥甜的味道,像血,又好像是握過鐵器被殘留下來的氣息。和他的手掌相比,小殿下的臉確實也過於嬌小了,輕易的就被捏得泛紅。
他終於開口說了話:「下女說你不肯吃飯。」
「你是想餓死自己嗎?」
「既然不想吃飯,那就不用吃了。以後下女都不會再往你的房間送飯。」
小殿下冷眼凶惡的瞪著他。忽然,男人嘴角上揚,居然笑了。他粗糲的指腹按在少女眼睫上——養尊處優的少女立刻受驚似的閉上眼,一口咬在他手指上。
這點痛意甚至比不上他摔一跤來得痛。
男人低聲:「這不是很有活力嗎?」
「殿下,你最好記住你現在的身份……你為什麼還能活著,還能繼續這樣舒舒服服,奢侈無度的活著?」
「那是因為我想讓你這樣活著,你才能這樣活著。你該好好感謝我——感謝我是個這樣知恩圖報的人。」
「漂亮的鳥雀活著時具備被豢養的資格,死了也可以做成美麗的收藏品。這句話是您說的,您不會已經忘記了吧?」
「現在……輪到您來做我的籠中雀了。」
臉被掐得很痛,慕斯從夢裡痛醒了。她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手背撞到一邊的床頭櫃,倒吸一口涼氣。
原本還有點睡意的腦子徹底清醒。
房間裡沒什麼光,她摸索著打開了床頭的台燈,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才五點多。
夢過的內容清晰得就好像她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一樣,直到現在慕斯都還錯覺自己臉上有些發痛。她低頭用手揉了揉臉,放下雙手時卻錯愕發現自己手心那顆紅色的小痣……顏色好像又變了?
床頭燈昏暗,慕斯不太敢確定是光線變化的錯覺,還是真的如此。她猶豫了一會,也沒什麼睡意了,干脆爬起來披上外套,拿起手機認真搜索:痣為什麼會變色。
至於那個莫名其妙連上了集數的噩夢,醒來後就很快被慕斯拋在了腦後。
她正在咬著手指看搜索結果,通知欄突然跳出來一條來自好友菜菜子的未讀。慕斯點進去。
【菜菜子:阿慕你是不是在杉澤三高上學啊?
慕斯:嗯,在念高一。
菜菜子:!哇,你起好早。
慕斯:做噩夢嚇醒了。你們呢?
菜菜子:今天有課啦,被迫早起罷了(猴子無語.jpg)
菜菜子:哦對了,我同學過幾天可能要去你們學校做課外活動……你也知道的嘛我們是宗教學院,額,解釋起來比較麻煩,總之你們最近不要去學校舊校舍那附近亂轉,放學了就早點回家吧。
慕斯:不會是做超度活動吧?
菜菜子:哈哈哈這麼理解也沒有錯啦!
慕斯:我昨天還和社團的學長學姐們去舊校舍探險了……他們說今天晚上還要開箱測試惡鬼之類的。
菜菜子:!
菜菜子:草
【菜菜子撤回了一條髒話】
菜菜子:你沒事吧?額,那個,你們沒有碰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慕斯:在舊校舍的信箱裡找到了以前前輩們留下來嚇人的道具盒子,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菜菜子:那個道具盒子,額,你有看到長什麼樣子嗎?
慕斯:我拍照了。
慕斯:(照片)】
她把之前拍下來的,貼滿符咒的木頭盒子照片發給菜菜子。菜菜子接到照片後許久沒有回復她,慕斯發了個問號過去,那邊秒回了。
【菜菜子:你們,有把盒子放回去吧?
慕斯:學長他們拿走了,說是今天晚上要留在學校搞開箱活動。你認識那個盒子嗎?
菜菜子:……何止是認識啊。
菜菜子:算了,問題不大。
菜菜子:我今天放學後來找你玩哦~
慕斯:你們不在東京嗎?
菜菜子:課外活動啦~課外活動~】
這就是宗教學院的特殊之處?菜菜子她們課外活動真的好多啊。
慕斯回憶自己和菜菜子姐妹認識起,兩人就經常天南地北的去參加課外活動。據說還是學校出錢,食宿全包,公費旅游,連買伴手禮的錢也可以報銷!
她們學校好像是五年制的。
要不然自己大學也試試報考那種宗教學院試試?
慕斯想得有點走神,一時間也忘記了繼續去查掌心痣的事情。
早上她照常下樓吃早飯。不過因為昨天的噩夢而沒有睡好,慕斯的臉色變得比平時更加蒼白難看了。她有些困倦的耷拉著腦袋,有一口沒一口的咬著饅頭。
齊木爸爸關心的湊到她身邊:「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啊?難道是男朋友惹你生氣了嗎?」
「你聽爸爸的,只要分手,就不會……」
齊木媽媽眼疾手快的抓起一個饅頭,塞進齊木爸爸嘴巴裡,堵住了他沒有說完的危險發言。
「是沒有睡好嗎?今天早上我發現你房間裡很早就開燈了。」她看著慕斯,擔心的詢問著。
慕斯撓了撓頭,道:「這幾天睡眠質量不太好而已,我調整一下就好了。」
她們都默契的無視了爸爸的話。爸爸不甘心自己被無視,努力的把嘴巴裡的饅頭咽下去,還試圖開口:「不是,我覺得果然還是男朋友的問題比較……」
齊木楠雄:【我吃完了。】
「我也吃完了。」
慕斯一口氣喝干淨杯子裡的牛奶,然後放下杯子:「我出門上學啦——」
看著女兒飛快跑掉的背影,齊木爸爸哀怨的又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饅頭:「唉,變了,變了,什麼都變了。這都要怪阿慕的男朋友!」
「哦對了,小楠你別老是看手機,等會要記得瞬移回鄉下把外公外婆帶過來哦!」
齊木楠雄放下手機:【……知道了。】
本來想說不要濫用超能力的。結果因為忙著想剛剛看見的消息,反而不自覺答應了——齊木楠雄嘆了口氣,瞬移出去。
當然,他不是回鄉下,而是悄悄跟在了妹妹的後面。
現在已經是春天,年輕可愛的少女和春季校服完全是絕配。她出家門後在門口和等待自己的男朋友彙合,兩人有說有笑的一起去上學。
走著走著,虎杖悠仁忽然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大樓樓頂。慕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看見大樓和天空,什麼也沒有看見,有點疑惑。
虎杖悠仁收回目光,臉上復又露出燦爛得毫無陰霾的笑容:「剛才那邊有一只長得很奇怪的鳥飛過去了。」
慕斯:「哦……」
虎杖悠仁:「今天中午吃什麼好呢?」
果不其然,慕斯很快就被午飯轉移了注意力,兩人的話題迅速跑遠。
直到兩個人都上了公交車,大樓樓頂上才重新出現某超能力者的身影。齊木楠雄摸著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語:【還真是敏銳……雖然我有把全人類的整體數值進行上調,但也沒有調得這麼離譜吧?】
他低頭再度看了眼自己手機,一條來自東京的郵件靜靜的躺在他郵箱裡。
【杉澤三高有新的咒靈出現,兩面宿儺手指似乎是被人有意送到了虎杖悠仁面前。要小心點哦,無敵的超能力者~
我很期待你創造新世界的那一天。】
這封郵件自認為足夠隱蔽,卻不知齊木楠雄只要稍微回溯一下就能知道發件者是誰,根本不需要什麼黑客技巧。
他刪除郵件,嘆了口氣:【真是的,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我好不容易高中畢業了,就不能讓我當個普通的男子大學生嗎?】
【這些家伙對超能力的認知還真是淺薄啊。】
第47章 四十七杯奶茶
晚上放學時間, 慕斯因為要提前回家,所以沒去參加靈異調查社的聚會。她提前給虎杖悠仁發了消息, 然後自己搭乘公交車回家。
外公外婆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外公嘴上說著『我才沒有很想你』, 手卻很老實的摸了摸孫女腦袋。
齊木爸爸因為過於被外公討厭,可憐兮兮的躲去其他房間了。
慕斯借口去樓上放書包,拿著蛋糕上二樓找到了蹲在公共陽台上的爸爸。她在爸爸旁邊半蹲下來, 將蛋糕給他:「你喜歡的口味哦?」
齊木爸爸大受感動:「嗚嗚嗚阿慕——」
慕斯提前預判,果斷閃開躲避了爸爸『愛的擁抱』。青春期的美少女露出了嫌棄的神色:「感動歸感動, 我都這麼大了,不要老是把我當小孩子動不動就抱著摸摸頭啊, 頭發都被你們摸掉了!」
她抱怨完, 下意識摸了下自己已經長到鎖骨處的長發。
「說起來, 老哥呢?我回來就沒有看見他,不是他去接的外公外婆嗎?」
齊木爸爸吃著蛋糕, 不上心的想了想,答:「他說今天街尾那家甜品店有打折活動,想去逛逛有什麼好吃的……現在應該也快要回來了吧?」
街尾那家甜品店?
那家店今天沒有打折活動啊!
慕斯皺眉,從盤子裡拿了塊蛋糕後站起來:「那我去接他好了。」
她和家裡人打了個招呼, 就換鞋出門。外面已經完全是春天了, 太陽和煦的照著地面, 道路兩邊的樹木也被一層新綠覆蓋。慕斯出門後和路上碰到的鄰居打了個招呼, 又低頭給虎杖悠仁發了幾條信息。
【慕斯:學姐他們打開盒子了嗎?
虎杖:他們說要等半夜再開。我們就玩了筆仙游戲, 我看時間快到了,就先離校去看爺爺了。
慕斯:唔
慕斯:那你今天晚上要留在醫院, 還是回家?
虎杖:明天還要上課, 等會看完爺爺我就回家。
慕斯:那我在甜品店等你好了。
虎杖:唉?阿慕你在外面嗎?
慕斯:嗯, 出來散步。】
走著走著就到了街尾的那家甜品店, 慕斯走進去逛了一圈,齊木楠雄果然不在。也不知道是干什麼去了,大概覺得不方便和爸爸媽媽說,所以就隨便編了個借口把他們糊弄過去……完全是老哥干得出來的事情。
這樣想著,慕斯從貨架上挑了幾個藍莓味的甜甜圈放進盤子裡,拿去結賬。這家甜品店有設休息區,慕斯結賬的時候隨便挑了瓶飲料一起,付完錢抱著吃的去休息區,打算一邊吃東西一邊等虎杖悠仁。
反正出來都出來了,剛好虎杖回家也走這條路,就等等男朋友好了。
不是特意等的,只是順便而已。
慕斯打開手機,原本想玩點手機自帶的小游戲——打開之後又想起昨天沒有搜索完的東西。
她原本要搜索痣為什麼會掉色來著。
色素原因?還是單純的太陽曬得不夠多?
她戳開閱覽器,想要接著看昨天沒有翻完的科普界面。這時候對面椅子被拉動,有人坐了下來。
慕斯抬頭:「不好意思,這個位置有人……了。」
最後一個字微妙的遲疑了,慕斯原本是平視的眼神,不得不被迫往上抬一大截:對方好高。
穿著黑色的衣服,目測至少有一米八多吧?等等,怎麼眼睛上還戴著眼罩?盲人嗎?
那人屁股都坐下了,聞言詫異:「唉?是已經被預定的位置嗎?」
慕斯改口:「沒有的事,您繼續坐吧。」
……算了,盲人換座位很不方便的,還是自己換個位置吧。
這樣想著,慕斯端起盤子裡沒吃完的甜甜圈,環顧四周,很快就找到新的空桌子。她換到空桌子邊坐下,繼續刷手機。
只是慕斯剛坐下沒有多久,對面的椅子又被人拉開。慕斯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笑眯眯的高個子白發盲人,沉默片刻,遲疑的開口:「您需要什麼幫助嗎?」
對方曲起胳膊撐在桌子上,有些詫異:「你在問我嗎?」
不是吧?一個被詛咒糾纏的普通人,在詢問最強是否需要幫助嗎?
慕斯語氣平靜:「是的,您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需要我的幫忙嗎?」
她以為這個盲人是因為需要幫忙。畢竟整個休息區只有他們兩個人坐著——盲人日常出行確實會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如果有視力正常的人幫助就會輕松很多。
「嘛,其實我是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啦~」對方兩手交疊支著自己下巴,形狀姣好的薄唇彎起:「需要幫忙的是你哦?最近經常做噩夢吧?是不是睡眠質量也很差呢?」
慕斯:「……?」
她打量對方,目光帶上幾分警惕,語氣猶豫:「靈媒?算命的?抱歉,我不是很信這個,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其他相信這些的人給你。」
雖然她不介意樂於助人,但算命這種東西就——還是算了吧。不過她可以把鳥束介紹給對方。
五條悟被小姑娘一本正經的表情給逗笑了。他錘了錘桌子,笑出聲:「哈哈哈真的假的?你不信這個?唯物主義者嗎?」
慕斯皺眉:「不算很唯物主義者,但是算命或者靈媒什麼的,我不太信。」
她寧願相信那是超能力。
如果哪天醒來發現世界末日了,慕斯都不會覺得慌張。因為她只是普通人,世界毀滅這種事情與她無關,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改變什麼,所以還是努力吃飯比較重要……啊,話題跑偏了。
重新回到現實,對面有著白色頭發的盲人大哥哥摸著下巴,露出了完全沉思的表情:「唔,雖然話這麼說也可以……不過你就不奇怪嗎?剛才我說的話絕對是在你身上發生過的哦!」
「比如說做噩夢啊精力不濟啊過度疲憊啊之類的,最近都有的吧?」
慕斯老老實實點頭:「確實有這樣的感覺,如果你需要的話,現在就可以開始賣了。」
五條悟:「……賣什麼?」
慕斯一本正經的提醒他:「護身符。一般提起這種話題不就是要賣護身符了嗎?」
她的表情太認真了,認真到讓五條悟明白這家伙真的把自己當成了神神叨叨賣東西的盲人來對待……不是吧?這就是摯友口中『世界和平的鑰匙』?
傑是涼面吃太多把腦子吃壞掉了?
雖然不能理解,不過五條悟還是隨手施放咒力,將纏繞在少女手掌心上的不明詛咒祓除。
普通人無法看見咒力和詛咒,尤其是這種和靈魂綁定的詛咒更是麻煩。不過這對專業又無敵的五條悟大人來說都不算什麼!五條悟大人輕松的就可以解決掉!
雖然這裡面也有那個詛咒年代過於久遠,在幾十次輪回中早就被磨滅不少力量的功勞。
心裡得意的晃著尾巴,最強的五條大人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之前出差不知道從哪個攤位上買的稻草娃娃,非常有責任心的扮演起來:「沒錯!就是護身符噠!你看我這個玩偶……」
對面的盲人滔滔不絕介紹起了自己的護身符,語氣也毫無障礙的切換成了女子高中生的那種可愛語氣。慕斯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現在賣東西還要這樣說話的嗎?
好……好辛苦哦。
雖然完全聽不懂他在胡扯什麼。
等到盲人劈裡啪啦介紹完一大堆之後,慕斯還是掏錢買下了那個奇怪的稻草木偶。
五條悟把最後一個玩偶給推銷出去了,心情愉悅的走出甜品店。他的學生正在門口等他——見他出來,伏黑惠面無表情:「五條老師,我說過很多次不要半路跑掉去買甜品吃……您這樣會讓輔助監督很苦惱的……唔。」
話還沒有說完,伏黑惠的腦袋就被不靠譜的老師用力揉了揉。
伏黑惠臉色一黑。
在學生生氣之前,五條悟笑眯眯開口:「人家才沒有去玩!是去辦正事,正事啦!」
伏黑惠:「……什麼正事?」
五條悟避而不答:「哼哼,大人的事情才不告訴你們這群小鬼!哦對了,我上次去南非出差給你們買的祝福娃娃,不是多買了一個嗎?多買的那個剛剛送出去了哦!還白賺五十円唉!」
伏黑惠不想理他,假裝沒有聽見。
五條悟喋喋不休的跟著後面折磨自己學生的耳朵:「我剛剛還在甜品店遇到了超級可愛的女孩子耶!哈哈哈她還問我需要什麼幫助……惠整天擺著這種表情,所以才沒有女孩子來搭訕。」
「惠應該向老師學習,這樣把眼睛遮起來,才會有善良可愛的女孩子來找你搭話!」
伏黑惠:「……五條老師,麻煩您安靜一點。回收的兩面宿儺手指我已經移交給夏油老師了,他在輔助監督那等我們去會和。」
五條悟見自己的慫恿無效,只好聳了聳肩:「好吧好吧,唉,真拿你們沒辦法。哦對了,你在哪找到咒物的?它居然還好好的躺在信箱裡?」
伏黑惠無語:「你很期盼它被奇怪的東西拿走嗎?」
五條悟笑嘻嘻:「絕對~絕對沒有哦~」
「……」
「不過確實有點奇怪。」伏黑惠轉而說起正事,表情比平時更嚴肅一點,道:「信箱似乎新得有點過頭,感覺和四周都格格不入的樣子……五條老師,你在看哪?」
五條悟把目光收回來,笑眯眯的一揉學生腦袋:「在發呆啊。走啦走啦——反正東西回收回來了就好。」
今天第二次被看見了某超能力者:「……」
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有點無奈:「呀嘞呀嘞——」
果然是對信箱使用【時間回溯】的時候,不小心把時間回過頭了嗎?嗯,最後只要再去確認一下妹妹那邊,今天的工作就可以掃尾了。
第48章 最後一杯奶茶
虎杖悠仁趕到他和慕斯約好的甜品店時, 就看見慕斯坐在座位上,手裡還拿著一個奇怪的稻草娃娃。他走到慕斯旁邊, 好奇:「這是什麼?」
慕斯順手把稻草娃娃塞進虎杖悠仁懷裡:「剛剛一個盲人賣給我的護身符……送你了。」
「唉?!」
慕斯咬了一口甜甜圈, 道:「哦對了,爺爺今天怎麼樣?」
虎杖悠仁幫她拎起甜品袋子和飲料,還要抱著那個稻草娃娃, 順著慕斯的話轉移了話題:「醫生說爺爺最近的情況有所好轉了,再觀察一段時間, 說不定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慕斯聞言,也忍不住為他感到高興, 臉上露出一點笑意:「那太好了。」
原本她還擔心來著, 現在看來暫時也不用擔心了。
事情很快又恢復了正軌——靈異研究社第二次開會的時候, 佐佐木學姐哭唧唧的告訴他們那個盒子不翼而飛了。雖然學姐堅持認為這是惡靈作祟,但慕斯還是更傾向於他們不小心落在了什麼地方。
她和虎杖悠仁陪著學姐他們找了學校裡不少地方, 卻都沒有找到盒子的痕跡。尋找無果,佐佐木學姐也只好悻悻的放棄了它。
事後社團又組織了數次舊校舍探險,探得慕斯現在閉著眼睛都能分清楚舊校舍的門和窗戶在哪;但是他們再也沒有找到過來的,上面貼著符咒的奇怪盒子。
虎杖悠仁因為出眾的體力和運動神經, 被各大運動社團爭搶。只可惜虎杖悠仁並不想成為什麼運動員, 所以全都婉拒了, 高中時期一直和慕斯呆在靈異研究社。
在佐佐木學姐他們畢業後, 慕斯榮升社長。鑒於她和虎杖悠仁都不怎麼怕鬼, 反而招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社員,寒暑假都有組織各種靈異研究活動。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每次他們進行假期研究活動的時候, 都能撞到菜菜子和美美子她們學校課外活動。
慕斯的高中生活也依舊平靜。
不過她一直有點在意之前那個隔了很久才有續集的夢的結局。本來慕斯以為自己沒有機會再夢到第三次了。
結果高二的時候反而又夢到了。
這次的夢比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清晰, 清晰到她甚至可以看清楚每個侍女的臉, 旁邊燈籠上用金色顏料塗抹的扇形圖案。
燈影晃動, 人影重疊,慕斯的視角也跟著搖搖晃晃。她意識到『自己』在跑動,慌亂間被絆倒,順著亂石鋪就的地面一路滾下去。兩邊黑色冷硬的,有不規則凸起的石壁上,刻著奇怪的佛像浮雕。
好像是羅漢像。
佛像旁邊內嵌有昏黃的燈光,長燃不滅。
小殿下摔倒後悶哼兩聲,堅持著爬了起來,拎起裙角繼續在這條低矮隧道中奔走。隧道裡說話會有回音,從小殿下身後的來路上不停傳來重復的聲音和腳步聲,以及兵刃相撞的聲音。
她似乎正在被什麼人追殺。
忽然間她再度踩空,一頭栽倒在地,順著隧道滾碌碌的摔了下去。雖然在夢裡沒有痛覺,但慕斯光是聽著她摔倒的聲音,也感同身受的覺得自己身上隱隱作痛。
她的視角依舊和小殿下同步,所以小殿下摔倒打滾的時候,慕斯眼前的一切也依舊是混亂不清,無法視物的。好不容易小殿下從地上爬起來,晃了晃腦袋——血從額頭上留下來,遮蓋了一部分視線,慕斯看周圍的東西時,感覺就像是隔著一層紅色塑料片。
好像是摔進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
四面都是交錯的紅線,線與線交錯的地方掛著暗金色鈴鐺。小殿下伸手碰了碰最近的一顆鈴鐺,那顆鈴鐺被碰得晃了晃,卻並沒有發出聲音。
鈴鐺上刻著晦澀難懂的焚文,慕斯看不懂。但是小殿下好像能看懂,『她』站了起來,艱難穿過這片鈴鐺和紅線交錯的地方,不停翻看鈴鐺上的焚文。
最終小殿下停在了一個空出來的蓮花座面前。她盯著那個蓮花座看了一會兒,彎腰按著自己的膝蓋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我還以為你的志向有多遠大,到頭來也就這點可憐的奔頭。」
不遠處的腳步聲逼近,有人的呼喊聲由遠及近:「小殿下!小殿下——跟我們回去吧!只要您願意,我們可以簇擁您做新王,討伐那些亂臣賊子——」
小殿下充耳不聞。她艱難爬過那座蓮花台,穿過錯綜復雜的紅線和鈴鐺,最終來到一處斷口。
斷口下面有風,有粗啞的鳥叫聲不斷傳上來。慕斯借著『小殿下』的視角往下看,只能看見黑漆漆的一片,看起來似乎是很深的一片斷崖。
她盯著深不見底的斷崖,低聲自言自語:「不管是回去繼續做籠中雀,還是去做新王的傀儡,我都不願意。」
「我活著的時候就沒有人可以管束我,死了也應當如此。」
「我要詛咒新王朝——詛咒他們斷子絕孫,後繼無人。我要詛咒■■,詛咒——」
她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她毫不猶豫的從斷口處跳了下去。
「詛咒他計劃失敗,永遠沒有復活的機會!」
「我願意賭上舊王朝和這片土地的所有氣運,為這個詛咒支付一切代價。」
最後一個詛咒對像的名字慕斯沒有聽清楚。不斷下墜瞬間的失重感再度把她從噩夢中嚇醒!
慕斯驚醒時才發現自己被嚇出了一身的汗。
她意識到這是夢,又松了口氣,抬手捂了捂自己額頭。手掌觸碰到一片粘膩的冷汗,被冷汗打濕後黏在身上的衣服讓人有些不舒服,慕斯干脆起床去洗個澡。
洗完澡出來,她看了眼時間,現在才凌晨三點多。但是洗完澡的慕斯已經很清醒,完全睡不著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喝水的時候,視線透過透明的玻璃水杯,她不可避免看到自己一片白皙的手掌心。慕斯一愣,差點被水嗆到。
她連忙放下水杯,又重新看了看自己手掌心:確實是一片白皙,干淨得沒有任何痕跡。
咦?
好奇怪……那個紅色的痣不見了?
【你怎麼還沒有睡覺?】
身後傳來齊木楠雄的聲音,慕斯嚇了一跳,轉頭。
齊木楠雄穿著睡衣,站在門口,手上還拎著戶外鞋——慕斯:「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不僅沒有回答齊木楠雄的問題,還在反問他。齊木楠雄無奈,道:【出去處理了一些事情而已。】
慕斯吐槽:「不會是去拯救世界了吧?又有哪顆隕石要撞地球了嗎?」
齊木楠雄:【……不,只是被朋友邀請去吃涮腦花了而已。】
雖然不是真的吃。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差不多的活動就是了。
慕斯聳了聳肩:「好吧,那你早點睡,我也去睡覺——啊,等等。」
她原本已經往前面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倒退到齊木楠雄面前。齊木楠雄平靜的低頭看著她,慕斯把手伸到他面前,理直氣壯:「賄賂,不然我就告訴媽媽你半夜出去玩。」
齊木楠雄:【……】
可惡。
這就是妹妹嗎?
幸好他早有准備!
他從口袋裡掏了掏,掏出兩顆糖,放到慕斯手心。慕斯彎彎眼眸,敷衍的附贈一個笑容:「晚安哦~老哥。」
齊木楠雄:「嗯,晚安。」
【糖等明天再吃,不然蛀牙了我是不會用超能力幫你解決的。】
慕斯沒有注意他在說某個詞彙時居然張嘴了。她把糖揣進自己口袋,隨意的揮了揮手:「知道啦知道啦!」
「我都快高中畢業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和爸爸都一樣,每天總是啰啰嗦嗦的。」
齊木楠雄無語:【……青春期自作成熟的小鬼真討厭。】
不過,這個討人厭的小鬼能平安長大,並獲得幸福,真是太好了。
說明他人生第一次給人做哥哥,姑且還算成功。
時間稍縱即逝,輕快得就像春日枝頭的花苞。
初中畢業好像就在昨天,眨眼間慕斯又站上了高中畢業的舞台,要代表畢業生上台發言了。
站在禮堂講台上念出提前背好的稿子時,她有種好像又回到了初中的恍惚感。但她現在確實是高中畢業了——低頭視線從一片黑壓壓的腦袋上掠過,熟悉的校服很快就要變成過去,就算以後再穿上一樣的校服,也不會是這樣的心情了吧?
慕斯很輕易的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虎杖悠仁。
他個子越發高了,即使站在方隊後排,也格外的鶴立雞群。慕斯垂眼看著他,語氣仍然是平靜的:「我的致辭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她鞠躬下台,走路也輕快。只是從虎杖悠仁身邊走過時,少女抬眼,淺淺的笑意從她臉上掠過。
不動聲色的。
兩人擦肩而過。虎杖悠仁低頭干咳一聲,耳廓略微泛紅。
致辭結束後大家一起合唱校歌,然後就是分開各自去拍畢業照。慕斯先被班級上的同學拉去拍了合照,後面又分散著和關系不錯的同學分別拍了照片。
現在還不到家長入校的時間,慕斯走出教室,打算去找虎杖悠仁。
高中的畢業季是夏天,空氣中浮動著熱意。慕斯穿過人群,不時遇到幾個人和她打招呼,也點點頭回應對方。
琥珀色的陽光裡充斥著一股草木植物被烤炙後的香氣。慕斯在虎杖悠仁的教室轉了一圈,卻沒有找到人。
現在的天氣太熱了,她的頭發都有些汗濕,貼在白皙的臉頰上。
實在找不到人,慕斯抿了抿唇,正要摸出手機給虎杖悠仁打個電話——忽然樓上傳來虎杖悠仁的聲音:「阿慕!」
她退後兩步,走到走廊邊緣,仰頭往上看:虎杖悠仁正站在上一樓的走廊邊,正低頭對著她笑。
正好那熱烈的金紅色太陽光照耀著他的半邊臉頰,給他鍍了一層溫暖的光輝。
他抬起相機對慕斯拍了一張照片。慕斯挑眉,向他招了招手。
不一會兒,虎杖悠仁從樓上跑下來。他運動神經好,從上面一路快跑下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在慕斯面前站定。
慕斯向他伸出一只手,虎杖悠仁立刻把相機往自己身後藏了藏。慕斯挑眉:「你拍我了。」
虎杖悠仁撓了撓自己臉頰,小聲:「拍得不太好看,下次拍好看了再給你……」
慕斯還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勾了勾手指。虎杖悠仁無法,只好把相機放到慕斯手心,眼巴巴的叮囑:「別刪啊——雖然不太好看,但我覺得挺好看的……」
慕斯沒有去看他拍的照片。她直接調整了參數,然後把相機舉高,拽了拽虎杖悠仁衣袖:「湊過來點啊。」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但仍舊乖巧的湊近,眼睛看向鏡頭。隨著慕斯按下快門,十七歲少年少女臉頰相貼的畢業季,永遠被保存了下來。
「啊,這張,是初中畢業的時候拍的嗎?」
從裝著舊物的箱子底下翻出發黃的舊照片,慕斯皺起眉,努力回憶:「不過我們初中校服好像不長這樣……高中嗎?」
系著圍裙的男人從她身後路過,聞言特意探頭看了一眼:「是高中畢業那天拍的,你看,後面那個是風間,旁邊那個舉著花的是西川……我看看班級門,應該是在我班級門口拍的吧?」
慕斯嘆為觀止:「記性真好啊你。」
她把照片放到了桌子上,「先放著吧,下次找個地方掛起來。我們學生時代的合照也太少了——這張又是什麼時候拍的?」
被撿出來的第二張照片是夜景。
煙花的光芒點亮了一切,被窗戶框住的少年直直看向鏡頭。
虎杖悠仁干脆在她旁邊坐下,順便把一頂紙折的紅色小帽子放到慕斯頭頂:「我想想啊。」
「這張是你拍的吧?你那時候拍照技術比我好多了。唔,看這個背景,應該是老房子那邊,大概也是初高中的時候拍的。」
慕斯努力回憶了一下,不過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更何況爬上屋頂看煙花這種事她和虎杖悠仁經常做,根本不記得哪一次拍了照片。
她順手把那張照片也放到桌子上,然後揉了揉自己脖頸,倒進虎杖悠仁懷裡,嘆氣:「大掃除好累哦。」
「要不然我們要個孩子吧?三個人大掃除的話會不會輕松一點?」
虎杖悠仁被妻子過於冷漠的要孩子理由逗笑。他兩手穿過慕斯腋下把她從地面拖起來:「小孩子如果知道自己是為了打掃衛生才出生,會哭的吧?」
「好了好了,慕斯同學,請讓一讓,至少把這塊我要拖的地板讓出來。」
他把妻子抱到一邊椅子上放置好。
慕斯自覺地曲起膝蓋蹲坐在椅子上,乖乖看他熟練打掃衛生。
虎杖悠仁把那塊地拖干淨後,將髒拖把清洗擰干。等他解下圍裙回到客廳時,就看見妻子還乖巧的蹲坐在椅子上。虎杖悠仁習慣性的走過去把她拎起來,慕斯便揚起脖子貼了貼他的臉頰,帶著點獎勵性質的意味。
她小聲嘀咕:「我有收拾雜物。」
虎杖悠仁親了親她的額頭:「很厲害,我都看見了,收拾得特別干淨。」
慕斯干咳一聲,心情肉眼可見的高興了許多。她環著虎杖悠仁的脖頸,更加理直氣壯的說出了下一句話:「所以我才不是被全職煮夫養著的家務白痴!」
虎杖悠仁摸了摸妻子後腦勺,不用問也知道她必然是昨天和齊木空助打電話時互相吵架了一番。
他熟練的給妻子順毛:「當然不是,阿慕做飯很認真,而且已經很有進步了。」
反正鹽啊醋啊加多了的料理,吃多了也就習慣了。
只要他越來越習慣,四舍五入就等於妻子的廚藝大有進步!
至於未來的孩子……咳,等孩子出世之後再說吧。
某位縱容妻子已經成了習慣的虎杖先生毫無父愛的想著,暫時拋棄了自己的良心。
今天的虎杖家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呢。
正文內容到這就完結了,後面還有點番外我慢慢補。
這本文還挺命運多舛的,誰能想到我一開始是想寫NTR文學的呢【你!】
後面因為不過審的時候一度想過要不然先擱置,大概就是改文案的那會,那時候還沒有V。親友得知此事欣喜若狂,抱著我大喊:寶!這就是命中注定啊!快快快快,快去寫,這就是命定的虎杖純愛文學啊!寶你快寫我要恰飯我餓餓嗚嗚嗚qwq
最後在她答應我搞點電鋸人的飯給我的大前提下,我連夜修大綱給她煮了虎子純愛文學的飯【點煙】,結果編到一半阿咒的新劇情逐漸微妙起來,搞得我主咒的文更新也越發遲疑……好在也算是圓滿結局,順從大綱給了虎子一個快樂HE
雖然這個HE的最大功臣其實是無所不能的齊神【含情脈脈】
還是很感謝小可愛們一直追更到大結局,挨個親親。
硝子姐姐那個是短篇,大概兩三萬就結束了。下一本你們想看哪個預收啊?我看著開。【鹹魚癱癱.jpg】
第49章 番外·幼稚園
虎杖悠仁初次見到慕斯的時候, 其實並不是在齊木家。
剛搬到新家的第一天,隔壁家的阿姨就帶著兒子上門拜訪, 給他和爺爺送了餅干, 兩家長輩相談甚歡。虎杖悠仁和隔壁家的大哥哥兩兩相對無言,他從對方臉上明確的讀出了『小孩子真麻煩啊』這樣的信息。
之後就是去辦理轉學手續,他進入了就近的一家幼兒園。
上學第一天, 老師要求新生自我介紹——虎杖悠仁剛站上講台:「大家好,我叫虎杖悠仁……」
他眨了眨眼, 自我介紹中斷,眼睛盯著從後門探進來的一顆小腦袋。
扎著兩個短馬尾的小姑娘嘴裡嚼著不知道什麼零食, 小心翼翼從後門探出頭觀察情況。兩人視線相對, 對方豎起一根圓乎乎的手指壓在自己嘴巴上, 比了個『別聲張』的手勢。
虎杖悠仁體貼的繼續自我介紹,假裝沒有看見她踮起腳尖, 悄悄從後門溜進來。
「好,接下來是點名時間,點到名字的小朋友要喊『到』哦!」
「齊木慕斯。」
她把嘴裡的零食咽下去,坐在自己位置上, 臉不紅心不跳的抬著頭:「到。」
老師溫和道:「阿慕和新同學一起坐, 幫忙照顧新同學, 可以嗎?」
齊木慕斯點頭:「沒有問題!」
老師輕輕一推虎杖悠仁後背:「好啦, 悠仁醬, 以後你就坐在阿慕旁邊,同桌之間要好好相處, 不能打架哦。」
虎杖悠仁小跑到齊木慕斯身邊坐下。她的發色和虎杖悠仁一樣, 都是粉粉的顏色, 但是皮膚要比他白很多, 臉蛋圓乎乎的。
好像洋娃娃哦。
他這樣想著——『洋娃娃』轉頭,大眼睛一閃一閃的盯著他:「你幾歲了?」
虎杖悠仁挺直背:「五歲!」
齊木慕斯煞有其事的點頭:「哦,那我們差不多大,你叫我阿慕就行了。今天早上謝謝你。」
虎杖悠仁:「啊,沒關系……你早上吃的什麼啊?」
她從自己課桌裡掏出一顆橙子:「來上學的路上剝的。」
「本來我不會遲到的,都怪老爸非要送我。」
說到『老爸』,慕斯氣鼓鼓的抿著嘴唇,臉頰像河豚一樣鼓鼓的。她曲起胳膊碰了碰虎杖悠仁的胳膊肘:「你要吃嗎?」
虎杖悠仁:「唉?但是現在在上課……」
小姑娘理直氣壯:「所以要偷偷吃。」
「你要吃嗎?不吃的話我就自己吃了。」
虎杖悠仁和她對視了一會,撓頭:「那我來剝?」
齊木慕斯:「當然我來剝,因為是我請你吃。」
她抽出一張紙巾墊在裙子上,然後開始手剝橙子。橘子皮撕開之後會有很濃烈的香氣,把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手指也染成青黃色——她留了點指甲,熟練的沿著橘子蒂迅速將整個橘子皮剝下來,然後掰了一半塞進虎杖悠仁手裡。
剛剝好的橘子冰涼微軟,她把橘子分了一半給虎杖悠仁後,鄭重其事道:「你也吃了,不可以舉報我。」
虎杖悠仁:「……好,好的。」
突然就上賊船了的感覺。
他掰下一瓣橘子咬了口,眼角余光瞥向旁邊齊木慕斯。對方一看就是個老手,把故事書豎起來之後躲在書後面吃。
老師站在講台上睜只眼閉只眼,假裝自己沒有看見。
吃著吃著,齊木慕斯忽然轉頭看向虎杖悠仁。虎杖悠仁嚇得趕快收回自己偷偷注視的目光,卻聽見她篤定的語氣:「你看我啊?」
他有點糾結,正要說對不起。齊木慕斯嘆了口氣,把自己手上剩下的一半橘子也遞給他:「算了,這個也給你吃。」
虎杖悠仁:「……我不是……」
小姑娘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上還有那股濃烈的橘子香味。她繃著那張精致可愛的臉,道:「別客氣,下次繼續互幫互助。」
「……」
現在虎杖悠仁確定,自己絕對是被綁上賊船了。
回家的時候,虎杖悠仁意外發現,來接齊木慕斯的大哥哥就是之前來自己家拜訪的大哥哥——原來兩個人是鄰居。
到了門口兩人分別,齊木慕斯趴在哥哥肩膀上,衝他揮了揮手,面色嚴肅:「明天放假,我去找你玩。」
她不說我可不可以去找你玩,就說我去找你玩。虎杖悠仁仰起腦袋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拒絕。
可能是因為洋娃娃很可愛,沒辦法拒絕。
他傻乎乎的笑:「好啊。」
抱著妹妹的齊木楠雄:【……】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回到家裡,爺爺催虎杖悠仁去洗手。虎杖悠仁跑進廚房開水龍頭洗手,洗完手之後,他低頭聞了聞自己的手指。
手指上還有一股濃郁的橘子味。
「悠仁~在干什麼呢?」
爸爸的聲音猝不及防在身後響起,虎杖悠仁嚇得一激靈,差點從小凳子上摔下去。他晃了晃,從凳子上跳下來,顧盼左右:「沒、沒什麼啊——」
「爺爺都上桌了,我也去吃飯了!」
他匆匆繞過父親,邁著兩條小短腿吧嗒吧嗒的往外跑。虎杖爸爸看著覺得好笑,不由得彎了彎眼眸,自言自語:「哎呀哎呀,小孩子啊——」
虎杖悠仁也沒有想到,第二天慕斯就真的來敲門了。
早上剛吃完,門就被人從外面拍響。虎杖悠仁跑去開門,他個子不夠高,還搬了個凳子墊著才打開門。
結果門外站著穿綠色娃娃領短袖和藍色牛仔背帶短褲的小姑娘,她頭頂還帶著一個荷葉邊的嫩黃色圓頂帽子,圓圓臉蛋上的紫色圓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被她看得莫名一陣緊張:「……齊、齊木?」
小姑娘一彎腰:「打擾了。」
虎杖悠仁還愣愣的站在凳子上。他沒想到對方真的會來找他。
齊木慕斯仰頭,和他對視:「輪到你說話了。」
她語氣帶有提醒意味,虎杖悠仁這才反應過來,有些慌張的跟上她的節奏。他從凳子上跳下來,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不、不打擾……請進!」
小姑娘禮貌的站在門口,問:「你家裡大人不在家嗎?」
虎杖悠仁:「爸爸和爺爺出去買東西了。」
慕斯板起臉,嚴肅的教育他:「家裡大人不在家的時候不可以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莫名感覺自己被教育了。好孩子虎杖悠仁沒有反駁,只是小聲跟上了一句:「但齊木是我認識的……」
齊木慕斯鎮定自若的接過話頭:「但我是你認識的人,所以給我開門沒關系。好了,我們去你的房間玩吧。」
明明她才是客人,但是冷靜淡定的樣子,卻比虎杖悠仁更像房間主人。
齊木慕斯往前走了一段路,沒有聽見聲音。她又回頭看了一眼,虎杖悠仁還在原地呆站著。
慕斯皺眉,小小的臉上露出非常成熟穩重的表情:「你還在那裡站著干什麼?」
虎杖悠仁老實道:「我在想這裡是我家還是你家。」
「……」
兩個人最後還是一起上樓了。
習慣於掌握主權的小姑娘在虎杖悠仁房間門口說了一句『我進來了』,然後走進去。
虎杖悠仁的房間和大部分同齡小男生一樣,放著皮球,牆壁上有貼超人海報,屋頂天花板垂下隔著小動物的掛飾。
他給慕斯拿了個墊子,慕斯屈膝坐下,把帽子搭在自己膝蓋上。小圓帽鵝黃色的荷葉邊很柔軟,耷拉下來靠著的淡粉色皮膚也很柔軟。
虎杖悠仁坐在她對面:「我還挺意外你會來主動找我……你想玩什麼嗎?我抽屜裡有大富翁,還有五子棋和皮球。」
「不過爸爸不讓我在房間裡玩皮球,他說皮球要拿到樓底下的院子裡去玩。」
慕斯摸著下巴,思索了一下,又轉頭從虎杖悠仁的房間窗戶看出去。小孩子的個子太矮了,她就算站起來,其實也沒辦法看見窗戶外面太多的風景。
她跳起來往外看了看,跳起來的時候,兩個短短的雙馬尾跟著晃了晃,娃娃領邊緣的荷葉邊也跳啊跳。她落地站穩,開口說話,說的卻是和虎杖悠仁之前說的話毫無聯系的內容。
「你的房間窗戶剛好對著我的房間窗戶耶!」
虎杖悠仁意外:「唉?真的嗎?」
他也跑到窗戶旁邊,踮起腳,跳了跳——窗戶外面,隔著一段距離,確實可以看見對面鄰居的某扇房間窗戶。對面的窗戶已經拉上了窗簾:是粉色的窗簾,上面還印著星星和月亮。
虎杖悠仁:「對面那個是你的房間嗎?窗簾顏色好可愛唉。」
小姑娘板著臉,眉頭緊皺:「是老爸挑的,超級幼稚。」
「不過我們還蠻有緣分的,不僅是幼稚園同桌,連住得都這麼近。你說這個距離,我寫便利貼貼在窗戶上,你能看見嗎?」
虎杖悠仁目測了一下兩個窗戶之間的距離,皺起眉:「不好說,雖然我的視力挺不錯的……但是便利貼的話會不會也太小了?」
慕斯:「試試就知道了。」
她重新把帽子扣回頭頂,很有行動力的咚咚咚跑下樓,衝回自己房間。翻箱倒櫃的找出便利貼,慕斯特意拿了爸爸的大號記號筆,撕下一張便利貼在上面寫字。
大號記號筆出水很多,一張便利貼無法寫完整句話,她花了三張便利貼才寫完。
寫完後,慕斯撕下便利貼,爬上桌子。借著桌子的高度,她『啪啪啪』的把三張便利貼全部貼到玻璃上,眼巴巴看著對面的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打開窗戶,往外探了探身子,發現居然能看見。
上面寫著:【你好?】
虎杖悠仁抬頭,笑容燦爛的,對她比了個『OK』的手勢,大聲:「能看見耶!」
第50章 番外·小學生
冬天的時候, 學校組織去水族館參觀。
六年級的畢業班們被要求按照班級和學號排隊。齊木慕斯的學號原本和虎杖悠仁並不是挨著的,但是虎杖悠仁主動和慕斯後面的人換了位置, 所以兩個人還是排在一起。
齊木慕斯一到冬天就會變得格外容易犯困和怕冷, 即使是在水族館的室內,她也在校服外面套了件黑白相間的長外套,粉色短發被衣領推搡著, 發尾上翹,不時從虎杖悠仁眼前晃過去。
站了一會兒, 齊木慕斯仰起頭:「虎杖,我們換個位置吧?」
虎杖悠仁不知道為什麼, 但還是乖乖和她換了位置。剛換完位置, 慕斯撲通一聲栽到他後背上, 兩手自然順著虎杖悠仁身體兩邊,揣進他外套口袋裡。
明明他穿得比齊木慕斯衣服要少, 但他的口袋卻遠比慕斯口袋裡暖和,手插進去之後有種被捂進了熱水袋裡的感覺。
後背壓上另外一個人的重量,虎杖悠仁正要回頭,慕斯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低低的, 帶著點倦意的迷糊:「我好困, 靠一會。」
虎杖悠仁立刻就不動了。
他低頭看著自己鼓起的外套口袋, 心想:阿慕還真的很怕冷啊。
從幼兒園開始就是這樣了。
偶然發現虎杖悠仁的口袋比自己暖和多了之後, 每到冬天,虎杖悠仁的口袋就不是他自己的口袋了, 而是小青梅的移動暖手袋。
前排隊伍緩慢移動, 很快就到了虎杖悠仁。他隔著呢子外套捏了捏慕斯的手腕:「到我們進去了。」
慕斯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 把臉埋在他後背上, 敷衍的發出幾聲氣音,算是回復。虎杖悠仁無奈,只好拽著她胳膊拖著她繼續走。
感覺自己像背著一個大號玩偶那樣的感覺。
第一個參觀展覽廳四面牆壁都是嵌入式的水箱,頭頂的燈光經過水的折射變得更加柔和迷離。虎杖悠仁對水箱裡那些少見的隊伍還挺感興趣的,每路過一個水箱,都要停下來看看水箱旁邊掛著的簡介牌。
「阿慕,你看,是海月水母!」
慕斯被喊醒了。她從虎杖悠仁的帽子底下探出頭,沒有注意距離,額頭一下子撞到水箱玻璃上,痛得悶哼一聲。
旁邊虎杖悠仁沒忍住笑了下。慕斯頭都懶得抬,剛被捂熱的手非常熟練一捏他後脖頸,語氣平平:「嗯,在看了。」
捏人並不妨礙她無差別的接上剛剛虎杖悠仁的話,虎杖悠仁被捏得直縮脖子,低著頭又揉了揉她的額頭。
只是撞紅了一點,沒有腫。
一只半透明的海月水母飄蕩到兩人面前。
慕斯抓住虎杖悠仁手腕,把他搭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拽下來,盯著那只月光水母。
水母半透明的傘部在水中蠕動,從那發著光的,光圈似的淡紫紅色口腕中延伸出許多長須狀的附屬器。有很多閃閃發光的銀色的小魚依附在它的附屬器上。
它的傘部一張一合,往上游——慕斯和悠仁跟著抬頭——它慢吞吞擺動附屬器,往下沉——慕斯和悠仁跟著低頭。
慕斯的鼻尖貼著冰冰涼涼的玻璃,說:「它裙帶邊上有小缺口。」
虎杖悠仁湊近:「唔,真的有缺口啊。」
他們一說話,呼出的熱氣把玻璃染上層白色。海月水母也隔絕在那層朦朧的白色後面。
像隔著一層輕飄飄的紗。
慕斯用手指在白霧上畫了個圓圓的腦袋,毛炸炸的頭,一本正經:「這是你。」
虎杖悠仁反駁:「我頭發才沒有這麼炸吧?」
慕斯瞥了他一眼,重復:「反正這是你。」
虎杖悠仁:「……好吧好吧,這是我。」
他用手指,在那個抽像的腦袋旁邊寫上自己名字。剛好海月水母游過來,那些閃閃發光的銀色小魚,也從他寫出來的名字上閃過去。
好像他的名字在發光一樣。
慕斯眨了眨眼:「你在發光唉。」
虎杖悠仁得意:「小魚喜歡我嘛。」
慕斯『哦』了一聲。
玻璃上的白氣很快就散干淨了。那只海月水母居然還沒有游走。它好像也知道這兩個小朋友很喜歡自己——或者說知道自己很漂亮似的——在兩人面前打了個轉。
慕斯舔著嘴唇:「好想吃涼拌海蜇哦。」
虎杖悠仁:「那參觀結束了去吃?剛好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海鮮店。」
慕斯:「……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虎杖悠仁:「就是之前晨跑的時候注意到的。」
慕斯反思了兩秒鐘:晨跑。
嗯,是和自己沒什麼關系的運動。明白了。
她盯著水裡晃來晃去的海月水母,點頭:「那放學了去吃海鮮。」
隔著玻璃,水母好像也察覺了這微妙的殺氣。它在原地停頓了兩秒後,忽然聳動著傘部竄遠了。
下一個要參觀的是北極館。
北極館要比其他參觀館的溫度更低,一進去後慕斯就不願意動彈了。
她在角落蹲著,肩膀死死靠著玻璃牆壁。虎杖悠仁拽著她手腕:「起來走一走才會暖和啦!」
「不——要——」
慕斯有氣無力的拒絕,堅定的往後仰了仰身子。虎杖悠仁感覺著自己手心那截細細的手腕,也不敢多用力,無奈:「繼續蹲著只會更冷的,還會腿麻。」
慕斯:「讓我凍死在這裡算了,你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
「……」
旁邊隔著玻璃的冰塊雪地裡傳來一點聲音。
一只胖乎乎的企鵝搖搖晃晃走到他們身邊。它似乎也對這場拉鋸戰感興趣,饒有興趣的隔著玻璃關注人類在干什麼。
慕斯轉頭,冷酷無情的盯著小企鵝:「再看就把你做成圍巾。」
企鵝原地轉了個圈,衝著她張開嘴。
雖然不能口吐人言,但此刻諷刺感拉滿。
慕斯不可置信:「這只企鵝是在諷刺我嗎?」
虎杖悠仁兩手穿過她胳膊,直接把她從地板上拎起來,安慰她:「錯覺,都是你的錯覺啦——」
企鵝隔著玻璃,拍打自己雙鰭。
被虎杖悠仁架著胳膊的慕斯仰起頭,板著臉:「現在絕對是挑釁了吧?」
虎杖悠仁:「……」
他松開慕斯,面色嚴肅的走到小企鵝面前蹲下來,臉貼近玻璃。企鵝歪著腦袋,無辜的看著他。
虎杖悠仁攥緊拳頭敲了敲玻璃:「不可以挑釁我大哥,大哥會生氣……嗚哇!」
腦袋上被慕斯敲了一下,虎杖悠仁捂著自己頭頂,可憐巴巴的抬頭。慕斯半彎腰捧著他的臉使勁揉:「什麼大哥?我才不是大哥!」
虎杖悠仁:「……大姐頭?」
慕斯:「想個正常點的稱呼不好嗎?」
虎杖悠仁站起來,牽住她手腕:「阿慕阿慕,這樣稱呼可以了吧?好了,我看看接下來要去逛哪裡——」
他拖著已經站起來的青梅走到大地圖面前,仰起頭看地圖。慕斯踮腳趴在他肩膀上,嘆氣:「還沒有逛完啊?我感覺自己已經逛了一個世紀了。」
虎杖悠仁:「才逛了一個小時……噗,你好像它哦。」
慕斯:「什麼?」
虎杖悠仁指了指玻璃後面的企鵝,又扯了扯慕斯的外套下擺。她今天穿的黑白相間的外套,裹得整個人圓滾滾的,懶洋洋趴在虎杖悠仁肩膀上時,確實像一只大企鵝。
玻璃裡的那只企鵝臥倒在冰面上,用鰭劃著冰面。
慕斯趴在虎杖悠仁肩膀上,面不改色的咬了一口他近在咫尺的下顎。她的手塞在對方衣服口袋裡了,不想拿出來。
虎杖悠仁:「唉——痛痛痛啦!」
慕斯蹭了蹭他的肩膀,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靠著:「哦,你可以咬回來啊。」
他側頭,半邊臉頰觸碰到慕斯的額頭。她額前柔軟的短發大半都摩挲過虎杖悠仁臉頰和嘴唇。虎杖悠仁干咳一聲,又把臉轉回去了,小聲嘀咕:「我又不是狗……」
耳邊聽見了悶悶的嗤笑聲,似乎是小青梅在嘲笑他。虎杖悠仁習慣性裝作沒有看見,握著她的胳膊繼續看地圖:「嗯……接下來要去參觀珊瑚區唉。」
慕斯:「這種東西隨便怎樣都好啦。」
她一直覺得,參觀什麼的,根本就無所謂。重要的是和虎杖悠仁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是和他在一起,但換成他以外的任何人都很奇怪;這種感情,應該將其稱之為友情嗎?
小孩子當然分不清楚這些。
他們分不清楚這些曖昧模糊的定位,對喜歡的任何事物都表達出直白的占有欲。喜歡的東西絕不會和任何人分享——
所以要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要讓其他人一看就知道:啊,他們兩個很要好呢,其他人都插不進去哦。
我們是天下第一好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