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推薦序
如果「活著」不只是為了開心而已
許皓宜(諮商心理師)
第一次遇見他,他脖子上還有一道明顯的黑色淤痕——那是上吊自殺時,繩子猛烈拉扯到極限的力道。然而,似乎是老天要送他回人間來再思考生命的課題,所以他幾次攀上懸樑,繩子卻都在最後一刻斷裂……最後在他無力繼續攀爬的狀況下,被聽到聲響的路人給救了回來。
自殺未遂者。這是我第一次遇見他時聽見的稱號。後來,他又給了我一個診斷名稱:重度憂鬱症。
「憂鬱症」是我們心理工作者參加國家考試時必背的症狀。輕度憂鬱指在某種低落情緒下持續兩年;重度憂鬱則包含更嚴重的功能障礙,包括失去氣力、不想說話、自殺意念……等等。在《活著的理由》中,麥特・海格這麼形容這種感覺:「如同你的頭上著了火,你走來走去,卻沒有任何人看得見火焰。」而詩人梅麗莎・布羅德筆下的憂鬱則是:「是哪個白癡稱它『憂鬱症』,而不是『有蝙蝠住到我的胸口裡,佔據很大的空間,附註:我看到了幻影』?」
麥特・海格的形容讓課本上的症狀條文突然鮮活了起來。我想起與他工作的數年間,曾經數次看見他為了維持每週一次的晤談約定,掐著心裡的「蝙蝠」,在我辦公室前的陽光下徐徐徘徊,最後呆坐在台階上,直到白晝消失的傍晚。在工讀生準備拉上鐵門的那一刻,他又像恍然醒來一樣,默默踱步離去……
剛開始,我總得忍住自己衝出去問候他的關心(是的,晤談時間才見面是諮商師也得守著的約定),在辦公室的窗台內觀察他呆坐的身影。我想知道他在那兒坐幾個小時都做些什麼?卻發現他真的沒做什麼。他只是在一個知道自己可以去的地方,讓自己度過又一天的痛苦,繼續活在世界上。
也是從那時候我明白,光叫他們「想開一點」是沒用的。他們或許根本無法具體說出自己發生什麼事,又怎麼在一片抽象中看開呢?
就像你胸口住了一隻蝙蝠,你卻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見(也聽不見),只感覺牠急促的翅膀不停敲擊你最靠近心臟的那根血管,卻不知道牠何時會停止拍擊……並且有五分之一的人都可能面臨這種處境,可能是我本人、我所愛的人、甚至我們隔壁鄰居身上。
而這些經驗,都記錄在《活著的理由》這本書裡了。
是的,活著,或許不只是為了「開心」而努力,而是為了在千瘡百孔的感受中,還能找到存在身而為人,最可貴的勇氣與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