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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好感度99後我棄游了》作者:央墨【完結+番外】

《(綜)好感度99後我棄游了》作者:央墨【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826個瀏覽者
文案:
 
【本文不是修羅場不是瑪麗蘇不是萬人迷不是攻略文更不是爽文!這就是一篇非常普通的成長文,有陰謀有挫折有離別,後期行文走向不一定合口味,不要全定,不喜歡及時止損!】

日暮結月曾肝過一款乙女游戲。
這個乙女游戲粗制濫造,對話奇葩,結局黑泥,除了美如畫的攻略對像們之外簡直一無是處!可作為忠實的顏狗,日暮結月還是被貌美如花的攻略對像們吸引,爆肝三天後終於將所有攻略對像的好感度刷到99!
然而就在她達成逆後宮結局前,她的房子BOOM地炸了,只留給她一屁股債。

日暮結月:「???」

某只來自時之政府的狐狸及時伸出圓爪:「要接受我們時之政府的雇佣嗎親?我們工資超高還可以打游戲肝刀哦麼麼噠!」
日暮結月琢磨了三秒,欣然接受了一紙五年合同。

五年後,日暮結月達成全刀帳無負債成就完美退休。但就在這時,她發現自己的世界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多出了什麼……

日暮結月:「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某人:「好巧,我也在夢裡見過你^_^」

#不!我沒有跟你談戀愛!夢裡也沒有!!#
#我母胎單身,才不是什麼腳踏十三條船的渣女!!!#
#別跟我提修羅場!提就是欠削!#
#我刀呢?我要砍死這個辣雞游戲制作人!!#

【高亮警告】
*本文成長向/種田向/日常向
*綜游戲,綜柱滅之刃/殺人網球/掛逼百分百/隱身的籃球/不科學食戟/名偵探死神/民風淳樸港口Mafia黨/人才輩出彭格列/時代春風吹忍界/四魂之玉創業績/等。
*時間線混亂,私設如山
*CP是27,但戲份不多

【本文非修羅場向,女主腦回路奇妙,有人格缺陷,不是萬人迷,不會人見人愛,不是誰誰誰心中唯一的光,也不是文中唯一有高光的人,想要看所有人圍著女主轉的請及時止步】
【不是修羅場不是瑪麗蘇不是萬人迷不是攻略文,已經提前告知過了,請勿在文下反復KY!】
【不要說文案模糊或誤導,文案警告BUFF都疊滿了還要我怎樣啊!!!】

內容標簽: 網王 綜漫 少女漫 黑籃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日暮結月 ▏ 配角:某十三位攻略對像,某不願意透漏姓名的親爹,某知名不具的刀子精天團 ▏ 其它:不太平安的平安京,不太滑頭的滑頭鬼,兼職死□□偵探,等

一句話簡介:我沒有跟你談戀愛!

立意:無法打敗我的都將令我更強大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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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吱呀——吱呀——」

  夏日的蟬鳴,從遙遠的森林傳來,清晰而煩人。

  就像東京的午後,炎熱又煩悶。

  偌大的日暮邸內,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冷風拂過,帶來了植物的清香與沁人涼意,令人心曠神怡。不知道內情的人,都以為日暮一族有著特別定制的極出色的中央空調,但事實上,這其中真正的理由,恐怕只有某些「特殊」如的場或名取一族的人才會了解。

  幸運的是,日暮結月也是這些「特殊」的人之一。

  不幸的是,她的「特殊」在三年前就結束了。

  「日暮結月!」

  驀然間,一聲大喝從頭頂傳來,聲音嚴厲極了,就連宅邸外夏蟬的聲音都有瞬間的中斷。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日暮結月早已熟悉了這樣的節奏,毫不慌張,恭敬垂首,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無可挑剔,讓人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思:「是的,家主大人,我在聽。」

  日暮誠一郎,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也是日暮一族的家主。他的性情就像他的臉一樣嚴厲而不近人情,眼高於頂,是日暮家小輩們避之不及的人物,同樣也是日暮結月想要避開的人。

  但可惜,有些人有些事是沒有辦法躲避的,所以現在的日暮結月只能跪坐在發涼的榻榻米上,恭敬地聽著來自這位家主的「關懷」。

  「那你回答我,我剛剛說了什麼?!」日暮誠一郎嚴肅道。

  日暮結月沒有抬頭,平靜道:「下周的周末,去神奈川的真田道場,向道場主討教劍道。」

  日暮誠一郎哼了一聲,算日暮結月勉強過關。但他依然強調:「作為小輩應當更有禮貌,要說是向真田道場主『請教』劍道才對。」

  「是的。」日暮結月說,「下周的周末,我會去往真田道場,向道場主請教劍道。」

  日暮誠一郎這才滿意,道:「那麼就這樣了,你走吧,路上不要惹事。」

  「是。」

  「關於周末約的那場劍道比試,你也不要太認真,隨便玩一玩就可以了,不要鬧到最後不好收場。」

  一直低眉順眼的日暮結月,在這時卻驀然抬頭看他,認真道:「家主大人,我不跟人玩游戲。」

  日暮結月的神色十分平靜,但也分為認真。

  她紅色的長發束成高馬尾,耳畔有細碎的劉海垂落,像是一縷縷跳動的火焰,但她鋼灰色的眼瞳卻又像是熄滅的余燼。

  她不跟人玩游戲。

  日暮結月從不說謊。

  在她十二歲以後,她再也沒有跟任何人玩過游戲。哪怕她家中游戲堆積如山,但她再沒有人「人」玩游戲了。

  日暮誠一郎看著日暮結月熟悉的臉,那張原本就連皺紋都顯得嚴厲的面容突然放松下來,眼中有近乎憐憫的神色閃過。

  所以當日暮誠一郎再度開口時,語氣平靜得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那就隨你吧,你心裡有數就行。」

  日暮結月顯然也為這樣出乎意料的溫和對待感到了詫異。

  但她很快回過神來,再度垂首:「是的,感謝您的寬容。」

  見日暮誠一郎再沒有別的吩咐後,日暮結月輕輕退出和室,將門無聲拉上。

  可就在最後一刻,日暮結月還是聽到了那句熟悉的問話:

  「你的靈力怎麼樣了?」

  終於還是來了!

  日暮結月手指一緊,心中卻沒有忐忑,反而有著聽到第二只靴子落地般的平靜。

  「很抱歉辜負了您的厚望,家主大人……我的靈力大概永遠都不會恢復了。」

  和室內一片沉默。

  日暮誠一郎沒有再開口,而是凝望著遠處郁郁蔥蔥的樹木,神態像是瞬間蒼老了許多歲。

  門徹底合上了。

  日暮結月長舒一口氣,轉身就想要離開這座令人壓抑喘不過氣來的宅邸,但她沒走幾步,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就領著一個抱著小狗的小男孩迎面而來。

  那小狗似乎是什麼國外的名種,生機旺盛,十分活潑,在小男孩懷裡鬧騰沒完。

  然而當小男孩抱著它走近日暮結月時,它卻像是遇到了什麼極恐怖的東西,瞬間瑟縮起來。

  日暮結月目光在狗狗身上轉了兩圈,然後讓開道路,禮貌道:「午安,晃太舅舅。」

  日暮晃太看了看日暮結月的來處,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隨意點頭就算回應。

  但在他身後,他的老來子日暮正樹卻忍不住了,大聲嚷嚷道:「你這個討厭鬼,怎麼又來我們家裡了?!不要把晦氣帶來我們家裡!你這個連爸爸都沒有的野——唔——唔——」

  日暮晃太慌忙捂住自己兒子的嘴,做賊心虛地看了看前方日暮誠一郎的和室,見和室內毫無動靜後,這才舒了口氣,隨意向日暮結月擺手。

  「快走吧快走吧!」日暮晃太不耐煩地說著。

  日暮結月神色依然平靜,就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禮貌點頭離去。

  而在她走向日暮邸外的走道上,她還依稀能聽到身後日暮晃太教訓自己兒子的聲音。

  「正樹!在家裡我怎麼告訴你的?!來見爺爺的時候,不准說這樣的話!」

  「明明爸爸和媽媽在家裡的時候都說——」

  「還說?!」

  「……」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小了,日暮結月也終於離開了這座壓抑的宅邸,站在了陽光下。

  溫暖的日光在觸及皮膚的瞬間,就點亮了她的心情。

  日暮結月神色放松了幾分,深吸口氣,心思早早飛到了米花町裡那個只屬於她自己一人的小窩裡,以及小窩裡那些還沒來得及通關的新游戲。

  ……

  在這個月裡,游戲市場裡並沒有3A大作上新,可幾款有意思的乙女游戲卻乘此機會閃亮登場,其中一款游戲的封面和可攻略人物,更是好看得讓她驚嘆「這是什麼神仙畫手」!

  光是衝著這位畫手太太,她也要堅決入手這款游戲啊!

  於是,三天前,日暮結月堅定買下這款游戲,並趁著暑假,爆肝三天收集了十三個攻略對像的52個結局,共130張CG!

  但在游戲的過程中,日暮結月卻感到十二萬分的可惜。

  也不知道這游戲公司的錢是不是全都拿來請畫手了,日暮結月所玩的游戲本體,粗制濫造,女主人公的人設飄忽,劇情十分亂來,與攻略對像的對話槽點滿滿,結局更是奇葩黑泥度破表!因為游戲裡提供的十三個可攻略對像裡,除了寥寥幾人有正常的游戲背景和游戲結局外,其它的攻略對像中四個結局裡有兩個BE,一個HE,最後一個TE竟然還是BE!

  所謂的TE結局,即為true end的縮寫,意思是「真實結局」。

  但這些真實結局個個都是BE是怎麼回事啊!

  狗策劃你果然是不想做人了吧!

  看到她四十米的長刀沒有?!

  爆肝三天收完單人向結局的日暮結月,在瀏覽結局CG時何止是肝痛,她感到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在痛!

  於是日暮結月惡向膽邊生,向來尊重他人——哪怕只是游戲人物——的她,第一次在乙女游戲裡玩起了逆後宮!

  在日暮結月操控的女主角經歷了無數次翻船、被吃掉、被炸死、被殉情、出車禍、身體衰竭等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奇葩BE後,她終於艱難地將這十三位美如畫的攻略對像好感度刷到99 !

  但就在她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時,日暮家主的電話將她叫到了日暮族地。

  「唉——」

  日暮結月無聲長嘆,但又很快振奮精神。

  「沒關系!只要早點回家就好了!」

  早點回家,早點通關,然後看最終結局有沒有新意。

  有的話最好,沒有的話,再考慮是把這辣雞游戲塞垃圾桶還是給辣雞策劃寄刀片!!

  日暮結月舒了口氣,安靜搭乘地鐵回到米花町的租房。

  日暮結月雖然姓日暮,但卻跟日暮家沒有血緣關系,所以沒有住在日暮一族的族地,但同時,她的家也不住在米花町,只是因為她在帝丹中學求學,這才就近租下住房而已。

  租房雖然不大,但房租也不高,更重要的是離學校很近,因此日暮結月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搭乘地鐵回到熟悉的米花町後,日暮結月向租房的方向走著,一邊低頭刷著手機,收集著最近各種游戲資訊和新游反饋,一邊盤算著下個月要劃多少錢在游戲支出裡。

  也正因為這樣的心不在焉,日暮結月才沒注意到身後街道突發的騷亂,直到被人用肩膀撞開,這才聽到了一個驚慌失措的女聲。

  「我的包!他搶了我的包!!」

  街道上的眾人嚇了一跳,但卻並沒有攔下那個歹徒,反而緊張地紛紛避開。

  日暮結月在剛剛那一撞下,手機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在無數雙腳下。她一驚,想到自己這個月見底的生活費,連忙將自己的手機搶救出來,但剛拿到手,她又聽到了那個女孩子的聲音慌張大喊。

  「拜托!請幫我攔下他!大家!拜托了!!那是我很重要的東西!!」

  日暮結月一愣,抬頭看著正向街道盡頭逃竄的匪徒,手腕一動,就想丟出手裡的手機砸暈那家伙。

  但在她動手前,她見到附近有一只散步的呆萌貴賓犬。

  日暮結月心裡稍稍放松:太好了,省了一只手機的錢了。

  「小家伙!」日暮結月目光對上這只只有賣萌與日天作用的貴賓犬,向驀然變得畏怯的它勾了勾手,「去,抓住他!」

  貴賓犬抖了抖。

  日暮結月溫聲道:「乖,你做得到的。」

  在這樣的鼓勵下,貴賓犬轉了幾圈,終於振奮起來,汪汪汪狂叫著衝上,竟神速地追上了匪徒,一口咬在匪徒的小腿上。

  匪徒慘叫一聲,踉蹌滾倒。

  而這時,那匪徒的前方也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皮膚黝黑的高中生,在身後丟包少女高聲的「阿大快抓住他」的聲音裡干淨利落地將歹徒摁在地上。

  「別亂動。」

  背對著日暮結月的黑皮少年說著,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一種「我超牛逼」的天然的傲慢感。

  那歹徒憤恨極了,不甘掙扎,可這少年不但高得驚人,就連力量也大得驚人,單一只手就牢牢按住了他,以致於這歹徒就像是被按住殼的烏龜,倒顯出了可笑來。

  這時,那個丟包的粉發少女終於氣喘吁吁地追上來了。

  她一把搶過包,翻翻沒丟東西後,就隨手丟給黑皮的少年,自己則一把抱起貴賓犬蹭蹭蹭,神色感動極了。

  「太感謝你啦!狗狗,我請你吃大餐好不好!!」

  阿大不滿抱怨:「明明是我抓住的人吧?!」

  「哼!你來的太慢啦!如果不是這只可愛的狗狗,我就要丟包了,你的筆記也全都沒有了,你的考試也要完蛋了!!」

  阿大:「……哼!」

  日暮結月耳朵有些發癢,總覺得這個側臉似乎在哪裡見過,而「阿大」這個稱呼……好像也曾在什麼地方聽過。

  她感到了困惑,想要繞到前方看看這位「見義勇為」的勇士,可這時,原本紛紛避讓的路人,見到歹徒被制服後,又紛紛將勇士和勇狗圍在了中心,熱情送上掌聲。

  日暮結月見前方圍得水泄不通,頓時放棄了上前的想法,握著自己的手機,安靜地轉身離開。

  而在她身後,被圍在人群中的青峰大輝懶洋洋地環視四周,在看到她的背影時,突然呆了呆,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一掃而空。

  「等等!月——」

  青峰大輝脫口而出,但下一刻,他就醒悟過來,啞然無措。

  他站在原地,目光茫然極了。

  他剛剛……在叫誰?

  他剛剛沒來得及出口的名字……

  是誰?!

  就在這猶豫茫然的片刻,那熟悉的身影轉過彎,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第2章

  回到家後,日暮結月本想要直奔臥室,搶出自己的游戲手柄,一口氣將這個名為《命運之約》的游戲通關。

  但在走進租房的玄關後,她猶豫了一下,轉而走進了雜物間,從一個個被碼得整整齊齊、用直尺來量都不會有錯的儲物盒中,捧出了一振極美的長刀。

  這振刀長78.6cm,刀拵雖然樣式古舊,但材質卻新得過分,似乎是才打造出來沒多久,就被放入了收藏的盒子裡,被其主人精心保管著。而更為有趣的是,除開這過分嶄新的模樣,它竟與此時正被宮內廳保管的御物鶴丸國永一模一樣。

  ——這是鶴丸國永的仿品。

  她的母親日暮真緒曾這樣告訴她。

  但對於當年還是孩童就覺醒了顏狗屬性的日暮結月來說,什麼仿品不仿品,她全然不關心,她只關心好不好看。

  於是在見到「鶴丸國永」的當晚,十二歲的熊孩子日暮結月,就用一把木劍偷天換日,將「鶴丸國永」帶回了自己臥室,藏在枕頭下,打算在母親眼皮子底下來一招狸貓換太子。

  但英明神武的母親大人卻立即就發現了某個皮孩子的小動作。

  她似笑非笑地問著小結月,說道:「你就真的這麼喜歡這把刀嗎?」

  十二歲的小結月瘋狂點頭,如果可以,她完全不介意在自家母親面前表演一個滿地打滾。

  日暮真緒笑眯眯道:「世上最遺憾的事之一,就是得到寶物卻不去使用它,而只讓它作為收藏品列於展示架上,隨時光蒙塵……小結月,如果你想要這把刀的話,就要學劍道才行哦!」

  十二歲的小結月困惑反問:「學劍道?」

  「是呢。只有會揮劍的人,才有資格擁有劍。」

  「可是……」年幼的小結月頓了頓,糾結道,「可是揮劍這種事,難道不是拿到劍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嗎?在握住的時候就知道它是否適合自己,在揮出的時候就知道是否會擊中對方……這樣的事,還需要學嗎?」

  日暮真緒愕然看她,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噗嗤笑出聲來。

  「真像啊,我的小結月。」那時候,母親的臉上綻放出了日暮結月從未見過的神采,傾身凝視她時,就像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不過,光說大話是沒用的,你要證明給我看才行。」

  於是,第二天,母親將她送入了附近最負盛名的劍道場。

  但兩周後,日暮結月就不必再去了:

  這並不是十二歲的日暮結月無法再堅持,而是除了當時的道場主外,再沒有能打得過日暮結月的人了。甚至於唯一能勝過日暮結月的道場主本人,都是仗著成年的優勢,才贏了下來。

  就像日暮結月說的那樣,對於她來說,揮劍這種事,在拿到劍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所以她剩下唯一要做的,只是令自己的身體熟悉揮劍這個舉動而已。

  而兩周後的現在,當她連揮劍這個動作也已經熟悉得像是銘刻在骨子裡時,道場便也再沒有能教給日暮結月的東西了。

  於是在她離開的這一天下午,那位姓氏為真田的道場主不但主動退還了日暮結月的所有費用,更是將日暮結月送出了長長的一段路。真田道場主從來不是一個擅於口才的人,但在這一天的回程路上,他卻竭盡全力地勸說她,試圖說服她去參加全國劍道大賽少年組,哪怕不以真田劍道場的弟子身份出場也可以,因為在他看來,「寶石的光芒需要讓更多人看到,才會越發璀璨耀眼」。

  但就像常人會對「呼吸大賽」這種莫名其妙的賽事毫無興趣一樣,日暮結月對於所謂的劍道大賽同樣毫無興趣,所以最後,她只能與這位極為贊賞她的真田道場主遺憾告別。

  也正是在這天晚上,日暮結月終於得到了這振夢寐以求的「鶴丸國永」,以及來自母親的囑托與祝福。

  對於日暮結月來說,「鶴丸國永」對她的意義非凡,因為這不僅是她第一次付出汗水得到的甜美回報,也是第一件被母親鄭重其事地托付給她的東西。

  所以她也本該像母親叮囑的那樣,對「鶴丸國永」要勤拂拭、勤使用。

  但事實上,十五歲的日暮結月,卻已經快有三年沒有碰過它了。

  是的,就在她得到「鶴丸國永」沒多久後,她就再也沒用揮過劍……

  也再有沒有跟任何「人」玩過游戲了。

  「砰——」

  日暮結月驀然合上劍盒,自嘲地笑了笑。

  她將這一振鶴丸國永的仿品塞回原來的地方,干脆利落地起身,離開雜物間。

  她將雜物間的門關上,也將所有會令她陷入泥沼的心緒與心情關在門後。

  然後,當她走向臥室時,她又變回了那個毫無存在感的游戲宅日暮結月。

  ·

  日暮結月的臥室,基本由兩個部分組成。

  靠窗的那部分,是床褥與各種生活必備用品,靠陰的一側,則是一個超大屏幕與各種游戲主機游戲光盤。

  而這一切,也同樣被日暮結月打理得整整齊齊干干淨淨,哪怕堆放了超多的東西,但無論誰來看,都只會眼前一亮,生出強迫症被完美滿足的心曠神怡之感。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或許也是日暮結月的一種不得了的天賦吧。

  來到游戲主機前,日暮結月按下電源,輕車熟路地打開《命運之約》,回到了熟悉的場景。

  這時,一個有著黑色微翹的短發,鳶色眼瞳的美少年坐在椅子上,撐頭看她。

  他是一個非常好看的人,雖然他在衣物外的皮膚上纏滿繃帶(衣服裡應該也全是繃帶),只露出半張臉,疑似cos重度燒傷患者,造型十分神奇,但不可否認的是,光從外形上來說,他的確非常符合「柔弱美少年」這個人設。

  此時,這位柔弱美少年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屏幕外的她,問著一個死亡問題:

  【鏡小姐,你喜歡我?】

  日暮結月看著這個難搞的家伙,以及這個難搞的問題,下意識露出糾結神色。

  這位攻略對像,名為太宰治。

  是的,就是與那位著名的大文豪同名的太!宰!治!

  也不知道這游戲公司是抱著怎樣一種心情,才會將這位大文豪一通魔改,不但給了他一個惹人憐愛的美少年的皮,還給了他一個如魔似幻的人設: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太宰治!黑手黨的首領!!

  天吶!這游戲策劃的腦袋裡裝的是黑洞嗎?!

  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人物得知他的身份時,日暮結月的表情簡直像是被雷劈過,以致於他熱愛自殺的愛好都難以再給她更多震撼了。

  但很快,日暮結月就知道自己震撼得太早了,因為這個狗逼,抱歉,這個奇葩,抱歉,這個攻略人物,他是日暮結月玩過的這麼多個乙女游戲裡、見識過的這麼多個攻略對像中,唯一一個將好感度玩成了過山車的家伙!

  舉一個例子。

  在日暮結月通關《命運之約》時,日暮結月操作的女主角「月野鏡」與太宰治的初見,是在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那一晚,女主角在陰影的角落撿到了有著嚴重槍傷的美少年一枚,而在女主角將這位名為太宰治的美少年帶回家一夜照顧後,第二天早上,他睜開眼的瞬間,對女主角的好感度就來到了60。

  日暮結月發誓,這絕對是她見過的好感度漲得最快最離譜的攻略人物!

  但很快她就被打臉了。

  第二次,女主角與太宰治在某個酒會相遇,這時,太宰治對女主的好感度是零。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使勁渾身解數,讓女主角又一次救了太宰治,這時,他對女主角的好感度是60。

  日暮結月松了口氣,但同時還感到了隱隱的不安。

  於是,當下一次女主角與太宰治相見時,日暮結月看著這個攻略對像好感度裡熟悉的零蛋時,竟然生出了一種欣慰之情……個鬼啦!!

  太宰治你怎麼回事啊!!

  你是金魚嗎?!

  你的記憶力只有七秒嗎?!

  你難道忘記了你面前的這位是你初次見面就生出60好感度的美少女嗎?!

  那個同樣套了大文豪名字的中原中也比你可愛多了啊!他的好感度雖然有坎,但是至少他不會失憶啊!

  日暮結月感到了胃疼,還感到了不信邪。

  於是她從頭開始,給女主的定居地設置在橫濱,一心一意地「偶遇」太宰治。

  而後,在女主角月野鏡無數次撿到這位自殺未遂和被殺未遂的美少年後,美少年太宰治的好感度終於在不斷的「失憶」中穩定在了30,然後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鏡小姐,你不害怕我嗎?你為什麼要屢次幫助我?】

  乙女游戲的經典問答來了。

  日暮結月精神一震,選擇了最符合月野鏡人設的回答。

  【沒有的,我絕不會害怕太宰先生的,因為……我……我喜歡太宰先生啊!】

  美少年微微一笑。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攻略人物好感度歸零,太宰治線徹底關閉。

  日暮結月:???

  等等?!

  大兄弟你什麼毛病?

  對於向你表白的美少女,你的第一反應是掉好感???

  你是抖M嗎?!

  這一刻,日暮結月差點捏碎了游戲手柄。

  太!宰!治!

  這是怎樣扭曲的人設啊!

  這是怎樣奇葩的游戲啊!

  這是怎樣坑爹的游戲策劃啊!!

  日暮結月不信邪,二刷來到這裡,選擇了另一個選項。

  【不管怎麼樣……既然看到了,總不能放任不管吧……】

  這一次,太宰治的好感度沒有波動,可見這並不是正確選項。

  於是日暮結月讀檔重來,選擇了選項三。

  【我也覺得你這家伙很麻煩啊,不過我有不得不救你的理由……所以,與其問我為什麼不害怕你,還不如以後少給我添些麻煩!你老是這樣的話,我也會感到很困擾的啊!!】

  這一次,太宰治的好感度來到40。

  日暮結月:「……」

  所以你這家伙果然是抖M嗎??!!

  就這樣,日暮結月通過讀檔大法,選擇了無數讓人難以直視的抖S選項後,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打出了太宰治線的HE結局:太宰治從港口Mafia假死離開,與女主角月野鏡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隱姓埋名地活了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剩下的兩個BE結局裡,一個是跟太宰治殉情,一個是被太宰治親手殺死,而最後一個TE結局裡,則是看著太宰治獨自跳樓死亡,女主角則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唯有被她一生珍藏的破舊的染血繃帶,代表著某個人物曾經存在過。

  日暮結月:「……」

  很可以的,游戲策劃。

  是不是覺得玩家的刀不夠長砍不到你??

  日暮結月無fuck說。

  而現在,在逆後宮線裡,這個難搞的小妖精卡在最後一點好感上,又開始對她提問了。

  【鏡小姐,你喜歡我?】

  與其說這是一個疑問句,不如說是一個肯定句。

  這一刻,這位有著驚人美貌的作精美少年,用一種近乎魔魅的目光看著她,微笑的臉上寫滿「不好好回答的話就好感度歸零給你看哦」。

  日暮結月苦大仇深地將目光移向選項。

  【A.是的,我喜歡你,太宰先生。不……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愛。我愛你啊,太宰先生!】

  【B.已經有了答案的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怎樣的回答呢,太宰?】

  【C.喜歡你?不,不對哦……我只是想要讓你成為我的戰利品啊,太宰先生。】

  日暮結月熟練地做出選擇。


第3章

  面對這位小妖精的問題,面對這三個選項,通關過【太宰治】此人物單人攻略線的日暮結月,很清楚這些選項代表什麼。

  其中,第一個選項【A.是的,我喜歡你,太宰先生。不……與其說是喜歡,不如說是愛。我愛你啊,太宰先生!】,代表著熾烈直白、毫不掩飾的愛意,也是最符合女主角月野鏡「衝動善良,堅韌純白,百折不撓」的人設的回答。按理來說,這個人設是乙女游戲裡的王道女主人設,可以攻略80%以上的人物,但偏偏太宰治就是那20%,玩家敢選他就敢掉好感給你看!

  而第二個選項【B.已經有了答案的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怎樣的回答呢,太宰?】,則是一個沉著內斂、心有城府卻又不吝於溫柔待人的形像,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總是給人以一種遙遠的神秘感的女神」的人設。這個人設往往可以輕易攻略某些性格扭曲的反派人物,可日暮結月沒想到太宰治這個小妖精對這個人設竟然也並不來電。

  那麼來到最後的第三個選項【C.喜歡你?不,不對哦……我只是想要讓你成為我的戰利品啊,太宰先生。】。這條線路的人設關鍵詞是「敏銳」與「控制」。如果說第一個人設是可以攻略80%的男性的王道人設,第二個人設是剩下的19%的BOSS收割型人設,那麼第三個人設,則是最後1%的奇葩專殺型人設,恰好適合這個作精美少年!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太宰治的單人線裡,唯一一個能夠打到HE的人設,就是選項C路線的抖S女王。而這也是唯一一個在太宰治試圖偷摸自殺時果斷關他小黑屋,最後果斷替他做出「活下去」的決定,將他帶離死亡的路線。

  可就算是這個人設,日暮結月途中也歷經無數次死亡、失敗,在讀檔過無數次後,才千辛萬苦打出了HE結局……但這也只是HE,而不是TE。

  屬於【太宰治】這個人物的true end,是永恆的死亡。

  在通關前幾個路線時,日暮結月一直無法明白這家伙為什麼一直都在尋死覓活,不過想想「尋死覓活」是這個小妖精的人設,日暮結月看著這張臉也就忍了。

  可是當進入TE線後,面對太宰治最後的兩個問題,日暮結月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人物會得到這樣的結局。

  【鏡小姐,你對世界還有期待嗎?】

  【鏡小姐,你會感到累嗎?】

  日暮結月沒有回答這兩個問題。

  這是當然的。

  可她卻從這兩個問題中得到了關於【太宰治】這個人物的最後的拼圖:他是一個對世界再沒有任何期待的人,他感到了疲倦,准備去往永恆的沉眠。

  僅此而已。

  所以,當理解了這個人物的設定後,日暮結月哪怕明知道選擇C會迅速將好感衝到100,從而可以快速進行第二個人物的最後攻略,可她還是將這三個選項棄之不顧,選擇了——

  D。

  自由回答。

  游戲中的自由回答,這是日新月異的游戲界在2020年的現在推出的一個新功能,其原理是捕捉玩家給出的關鍵詞,通過後台聯網的實時演算後,再經過游戲人物之口,給予玩家最符合游戲人物人設的回答。

  這個功能看起來很高級,但日暮結月可是聽說沒多久電子機械制造商「ARGUS」就會推出一款名為「NERvGear」的裝戴在頭上的機器,到時候,這個機器就能夠控制人類的腦神經連接虛擬世界,使得人類實現完全的虛擬實境了!這種功能可比實時演算要先進多了!

  所以比起虛擬實境來說,這只是小意思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設定雖然常見,但很少被玩家使用,因為由計算機生成的台詞並不像人為設計的那樣具有足夠的感情和爆點,而且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改變游戲大局的走向,所以大多玩家都當作沒這個選項存在,而大多游戲也都必須通過調出控制台的操作來使這個選項出現。

  日暮結月平時也是忽略「自由回答」選項的玩家,但這一次,在面對這個人物和這個問題時,她卻突然有了想對「他」說的話。

  【鏡小姐,你喜歡我?】美少年這樣問她。

  【對於心中並沒有「期待」的你來說,我的喜歡與否,你其實也並不關心吧。既然如此,又何必問這樣的問題呢?】日暮結月這樣回答。

  屏幕中的美少年第一次露出了詫異神色,然後他改變了坐姿,凝視著屏幕外的她。

  【鏡小姐原來是這樣看待我的嗎?】

  日暮結月有些驚訝,但想想又覺得這種滑不丟手的回答正是這個狡猾鬼的風格,於是她想了想,繼續打字。

  【是啊,你可真的是個很麻煩的家伙呢。所以與其問我喜不喜歡你,我倒是更想要問你到底要不要決定喜歡我啊?】

  【喜歡你?】

  【不,仔細想想,其實也不限於我,隨便喜歡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的,因為這樣的話,你或許也能夠對這個世界稍稍抱有期待了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喜歡你也可以嗎?】

  日暮結月心中有瞬間的異樣閃過,直覺感到這個問題很古怪,但她並沒有很在意,繼續打字。

  【當然可以啊,這個無所謂的吧!如果喜歡上什麼人什麼事可以令你感到幸福的話,那麼就算那個人不是我,我也會為你高興的。】

  屏幕裡的人沉默片刻。

  【像你這樣的人,也會認為我這種與罪惡和污泥為伍的人,有擁有幸福的權利嗎?你真的會為了這樣的事而感到高興嗎?】

  日暮結月愣住了。

  她感到了些許茫然。

  她下意識地想要遵從「月野鏡」的人設,回答「當然會」,可是還沒等她將這樣的回答發送出去,屏幕後的美少年又繼續說道。

  【請認真地回答我,鏡小姐。我不是在問任何人,只是在問你——你真的認為我可以擁有幸福的權利、並真心實意地為我而高興嗎?】

  這樣的問題太奇怪了,並且太過深入了。

  深入到幾乎觸及到了日暮結月的靈魂表層。

  這讓已經封閉了自己心扉快三年的日暮結月感到恐懼,甚至無暇思考為什麼一個游戲人物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她只是下意識按下了電源鍵,想要將這個游戲關掉,從屏幕前逃開,但也不知道是因為按鍵失靈還是這次按下的力度不夠,屏幕上的游戲只是稍稍跳動一下,便又恢復了正常。

  瞬間的驚慌過後,日暮結月深吸一口氣,恢復了鎮定。

  「沒關系的……」她這樣對自己說,「只是游戲而已。」

  只是游戲而已,對面的也只是一個虛擬的游戲人物……所以不管她說什麼都是沒關系的。

  哪怕是談論到關於「日暮結月」這個人……也是……

  沒關系的。

  沒關系的。

  日暮結月握緊游戲手柄。

  片刻後,她再次打字。

  【你曾經這樣說過——追求絕對的「正確」,本來就是錯誤的,而世上的絕大部分善行,都是自我滿足。很抱歉我無法全然肯定你的話,也絕不會因為他人的出發點可能為惡而否定他人結果為善的行為,但至少有一點我很清楚,那就是我至今所做的一切,的確都是「自我滿足」。】

  日暮結月緩慢地打著字。

  【我是一個……甘於自我滿足的人。我認為世上的所有事,都是理所當然的,哪怕我很多時候無法理解某些罪惡的善行,或是善良的罪行,可是我卻知道,這一切都是這個世界理所當然會發生的。】每個人都在理所當然地得到,又在理所當然地失去。當命運的那一天來臨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終局。【所以我也認為,任何人都有幸福的權利,任何人都有不幸的權利。】

  【既然任何人都擁有幸福的權利,那麼你擁有幸福的權利,這是理所當然的。】

  【而我會為你的幸福而高興,也是理所當然的。】

  屏幕裡的美少年沉默了一會兒。

  【哪怕這樣的幸福會造成他人的不幸,你也這樣想嗎?】他問著。

  日暮結月想了想,將自己帶入女主角月野鏡思考了一下後,認真回答。

  【是的。我知道的,想要令某人幸福的願望,同時也是想要令他人不幸的願望。但世上總會有人幸福,也總會有人不幸。如果一定要選擇有什麼人應該幸福,那麼我當然是希望你能夠幸福。】

  這是「月野鏡」的回答還是「日暮結月」的回答?

  或許二者都是,又或許都不是。

  日暮結月已經分不太清了。

  那個美少年又一次笑了起來。

  但他鳶色的眼睛裡卻流淌出了惡意。

  【那如果世界希望以我的不幸來換取所有人的幸福呢?如果我的幸福,會致使世界的不幸呢?鏡小姐,這樣一來,你要如何選擇呢?】

  面對美少年一個又一個咄咄逼人的問題,日暮結月沉默片刻,然後感到了茫然。

  為什麼……她一定要在游戲裡思考這樣的問題?

  如果是一個兩個就算了,但這是一個接一個啊!

  為什麼要在游戲裡談人生?!是游戲不好玩還是牆頭不好看??

  而且這樣的問題,對於還只有十五歲的她來說,似乎有些太超過了吧?

  她還是個孩子啊!!

  日暮結月覺得想要跟這個小妖精討論「幸福」問題的自己真是個傻子:明知道這個小妖精的人設就是那種會問你「你媽媽和你男朋友掉水裡你會救哪一個」的小作精,問完後還一定要你回答「為什麼要救你媽媽/男朋友,是不是因為你不愛你男朋友/媽媽」的小杠精,她竟然還真的真情實感地說什麼希望你會幸福之類的話……

  幸福個鬼啦!

  杠精不配擁有女朋友!

  自己去工地抬杠去吧!

  日暮結月怒而伸手,想關游戲。

  但當她抬眼看到屏幕裡小作精那張美麗的臉時,日暮結月又長吁短嘆,最後還是收回了關游戲的手,老老實實開始打字。

  【要讓我選擇的話,我恐怕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只要你幸福就可以了,世界隨便怎麼樣都好」這樣的話的……但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將這樣的不幸轉移到我一人的身上,這樣總是可以的吧?如果說我喜歡的人的幸福,一定要以什麼人的不幸來換取,那麼就讓我成為那個不幸的人吧。】

  畢竟……在「幸運」裡走到終點的她,也不會再遇到更不幸的事了。

  日暮結月自嘲地笑了笑。

  更何況,如果她的失去真的能夠使某人得到幸福的話,那麼她也會因這樣的「幸福」而感到滿足和喜悅的。

  因為她就是這樣一個甘於「自我滿足」的人。

  所以,如果她真的是月野鏡、真的喜歡上這種小作精,那麼她大概就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吧。

  屏幕裡的美少年沒再說話了。

  他用一種奇怪的目光凝視著屏幕,以至於讓日暮結月生出一種他正在凝視著屏幕外的她的錯覺。

  她下意識感到了悚然,可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太宰治又笑了起來。

  【很有趣的回答,也是非常天真的想法……沒想到鏡小姐原來還是個小孩子,這一點我倒是真的沒有想過。】

  日暮結月思考片刻:

  她這是被一個游戲人物鄙視了智商嗎??

  日暮結月好笑搖頭,倒也沒有因此感到生氣惱怒,畢竟這只是一個游戲而已。

  她調出人物好感條,想要知道自己剛剛的回答到底有沒有答中關鍵詞,把最後的一點好感刷滿。

  但就在這一刻,日暮結月聽到了郵差的聲音。

  ——快遞來了!

  腦中閃過自己郵購的數件游戲周邊,日暮結月頓時心生激動,哪裡還顧得上眼前的這位杠天杠地的小作精。

  她將游戲手柄向地毯上一放,轉身就離開臥室,但在出門前,她看到游戲屏幕上又跳出了一句新的對話。

  【但是鏡小姐,這個世界上,好人是總是命短,而好孩子更是往往難以活到成為「好人」的時候,因為來自他人的惡意會化作地獄,將你拖入深淵……】

  日暮結月沒再繼續看下去了。

  她離開臥室,走向玄關,准備拿到快遞後再考慮通關的事。

  所以她也沒有看到,游戲的屏幕裡,那個如同黑暗化身的美少年正笑得意味深長。

  【……所以請一定要好好活著啊,鏡小姐。】

  【從這地獄中活下來,然後來到我面前。】

  【就像我期待的那樣。】

  ……

  日暮結月從門口的收件箱裡翻出了自己的狂戰士信條精美周邊,而在她准備關門時,她的門前有一個熟悉的年輕人走過。

  「嗯?小結月,你又買了新的游戲周邊了?」

  說話的人名為安室透,是一個十分英俊的人,看不出多少歲,目前正在不遠處的波羅咖啡店打工,因為日暮結月時常也會去咖啡店兼職,這才相識。

  不過安室先生倒是個熱心腸的人,在聽說她目前沒有長輩照顧,正獨自居住在米花町,並為了生活費而時常外出打工後,就一直很關照她,有時上班遇見她時,還會順手塞給她一些東西,有時候是甜點,有時候是甜點,有時候是甜點,可謂是女生的身材天敵了。

  咳。

  總之,對於這位像是長輩一樣的安室先生,日暮結月還是很尊重的,因此她停下動作,認真道:「是的,是狂戰士信條的游戲周邊,不過這個游戲不是新游戲了,而是老游戲的重制版。」

  安室透:「……只是隨口問問,不用這麼認真回答也可以的。」

  日暮結月呆了呆:「誒?這樣嗎……」

  安室透有些好笑地擺手:「算了,當我沒說,認真也正是小結月的可愛之處啊!你去玩吧,我也沒什麼別的事,只是路過才跟你打個招呼而已,店長倒是跟我說過你——」安室透突然停頓,目光落在日暮結月手上未拆封的快遞盒,臉色微變,「小結月,你買的周邊有鬧鐘之類的東西嗎?」

  日暮結月茫然:「鬧鐘?沒有啊,只是人物模型……」

  安室透神色驟然嚴厲,厲聲道:「快把你手上的東西丟了!」

  「什麼?」

  日暮結月眼前一花,原本還在對面的安室透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面前,撞飛了她手中的快遞盒,也將她用力按住。

  「趴下!」

  轟——

  巨大的爆炸聲與安室透的聲音同時響起。

  洶湧的氣浪卷出,堅硬的鋼筋水泥像是被砸碎的豆腐,四散飛濺。

  在一陣陣氣血翻湧的耳鳴聲中,日暮結月有片刻的茫然。

  ——發生了……什麼?

  火焰燃燒的聲音,什麼人大喊著呼喊她名字的聲音,建築轟然坍塌的聲音,周圍的人們驚叫慌張的聲音……

  所有的聲音,都隔著一層厚厚的隔膜,伴隨著耳鳴,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日暮結月驀然掙扎起來,以出乎意料的驚人力量掙脫了安室透的桎梏,搖晃著站起,扭頭回望著租房,凝視著這個自己過去三年的家。

  眼中一片火海。


第4章

  許久後,在消防員的控制下,熊熊大火終於熄滅了。

  之後,因為涉及到爆炸的緣故,警視廳的人也來了,在周圍拉起了警戒線。

  曾經略顯狹小卻溫馨寧靜的租房化作一地廢墟,無數人圍在警戒線外,對著這片房屋指指點點。

  安室透側頭望去,發現日暮結月這一刻的神色竟平靜得過分,就好像最初那個用力掙脫他的手、幾乎要衝進火海的是另一個人。

  這樣違反常理的平靜,讓安室透心提得更高了,就怕這個性格認真的孩子鑽了什麼奇妙的牛角尖。

  而且……

  這樣的日暮結月,也與當年的那個人越來越像了。

  安室透看著日暮結月熟悉的臉,心中百感交集,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遞給日暮結月。

  「你還好吧?」安室透關心道。

  日暮結月的目光在這瓶水上浮動許久,而後緩緩抬頭看著安室透,那雙鋼灰色的眼睛就像是從火焰廢墟中飛出的余燼,讓安室透心中七上八下,唯恐這孩子突然就想不開了。但安室透沒想到的是,下一刻,日暮結月就接過了水,握在手中,向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非常感謝,我沒有事的。」

  日暮結月很少笑。她總是一副過分平靜過分認真的樣子,像是在自己與世界之間豎立起了無形的牆。在日暮結月於波羅咖啡店做兼職的時候,安室透曾經撞見過日暮結月的同學,知道那些同學都在背地裡叫她「冰山女神」、「傲慢又不合群的怪人」之類。安室透並不覺得日暮結月傲慢,但不合群倒是真的,因為日暮結月平日的生活不但會推拒所有的活動、沒有任何社交,甚至連笑容都幾乎難以見到。

  是一個與她母親幾乎截然相反的性格。

  可如今,這個難得露出笑臉的孩子卻因為他的一瓶水笑了起來……不得不說,安室透竟感到一絲受寵若驚。

  不過這個笑也很快消失了。

  日暮結月望著廢墟,道:「抱歉我剛剛有點走神了,請問這場爆炸有傷員嗎?」見安室透目光落在她有無數細小擦傷的手臂上,日暮結月搖頭,「我沒關系的。」

  安室透道:「沒有別人了。」

  爆炸發生的那一刻是下午,而附近的居民卻大多是上班族,因此路上也沒什麼行人,所以最後,除了掙脫他手臂衝到門前、被爆炸氣流裹挾的雜物割破手臂的日暮結月外,就連他都毫發無傷。

  日暮結月松了口氣:「那真是太好了。」

  「但你的房子……」

  日暮結月急急道:「我會賠償給房東的!雖然我現在沒什麼錢,但是我以後——」

  「我不是在問這個,而且也不需要你來賠償吧!」安室透嘆了口氣,無奈地看著她,「小結月,在這件事裡,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如果不是我偶然路過,你差點就要死在這場爆炸裡了……但現在,你想了這麼多事和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沒有想過你自己?你有想過是誰寄來的炸彈嗎?你有想過你以後要怎麼辦嗎?你有想過事件不及時解決的話,你還可能會收到第二個、第三個炸彈嗎?到時候你又要怎麼辦?」

  日暮結月愣在了原地。

  她長長的眼睫輕垂了下來,遮住了她鋼灰色的瞳孔。她輕輕抬手,將臉頰有些亂的碎發挽到耳後:「沒關系的……如果是我的話……沒關系的……」

  安室透眉頭皺得越緊了,感到眼前的日暮結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

  「打擾一下。」這時,一個警官走了過來,拿著本子和筆,「請問你是日暮小姐嗎?請來跟我們做個筆錄。」

  「啊,好的!」

  日暮結月向安室透歉意頜首,然後走到一旁做起了筆錄。

  安室透站在原地,依然對自己剛剛感到的那一絲怪異耿耿於懷。

  ……

  筆錄很快就結束了,畢竟日暮結月除了購買了一個游戲周邊外什麼都沒做,誰也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游戲周邊會突然變成炸彈,而在警方問起日暮結月是否有得罪過什麼人時,日暮結月也是搖頭。

  所以不到十分鐘,日暮結月就可以離場了。

  不過在離開前,日暮結月提到了另一件事。

  「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在屋子裡,我可以去找一找嗎?萬一……」

  警方對日暮結月很是同情:「雖然爆炸的波及範圍雖然不大,但是大火卻將您的屋子……您可以進去找一找,不過最好不要抱有太大期望。」

  日暮結月平靜點頭:「我知道的。」

  於是,在警方的帶領下,日暮結月來到了曾經雜物間的所在,在一堆令外人看了都心疼的廢墟破爛中翻找著那振仿造的鶴丸國永。

  而很快,她從廢墟中翻找除了兩截焦黑的鐵片。

  日暮結月看著這兩截碎片,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自稱高木的警官看著這兩截碎片,好奇道:「這是什麼?」

  「應該是刀劍之類的東西。」這時,一個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戴眼鏡的小家伙冒頭,一臉老成地分析,「雖然它的刀拵不見了,自身也被燒毀得非常嚴重,可是從刀顎和形制還是能看出來它原本應該是一把刀劍,大概是作為工藝品收藏在家中的。不過奇怪的是,從它的斷裂處可以看出,它並不是因為爆炸的氣流而被震斷的,而是被什麼利器斬斷的……日暮姐姐,這裡面有什麼故事嗎?!」說著說著,那個古怪的小孩子就轉頭看向了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看了這個小孩一眼,直覺感到這個小孩有點違和,帶著點大人裝小孩的刻意賣萌感,非常奇怪。

  但她並沒多做關心,平靜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我不太清楚,它最初是我母親的收藏品。」她這樣說著。

  日暮結月說的是實話。

  她雖然從不說謊,但卻不是不知變通的死板之人。當看到這振被斬斷的刀劍時,直覺就告訴她,這件事非同尋常,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為好,所以她只用這樣的話語作為回答。

  而事實上,也沒有人懷疑她。

  那個奇怪小孩的注意力很快離開了這振斷裂的刀劍,而是湊到爆炸的中心區不斷觀察著什麼。

  日暮結月則謝絕了高木警官的相送,用一個盒子裝好斷成兩截的刀劍後,就來到警戒線附近,與安室透告別。

  「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安室先生。這個地方既然不能再繼續住,那我也要回家了……麻煩您代我告訴店長,就說這段時間我可能都沒辦法過去做兼職,給大家造成的麻煩,我很抱歉。」

  「你太客氣了,小結月。」安室透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要回神社了嗎?身上的錢夠用嗎?要不要我送你?」

  日暮結月的家並不在米花町,而是在靜岡縣的日暮神社,離這裡有相當的一段距離。現在已經將近傍晚,安室透不太放心讓日暮結月獨自回家。

  日暮結月卻是搖頭:「感謝安室先生的好意,不過我沒關系的。再見,還有,再次感謝您的援手。」

  安室透見日暮結月態度堅決,再加上他與日暮結月此時只是打工時的前輩與後輩的關系,此時也不好堅持,於是只能無奈地看著日暮結月獨自回家。

  當日暮結月在街道盡頭漸行漸遠時,高木警官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看著她的背影,感慨道:「日暮小姐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所有的親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監護人掛在遠方親戚名下,自己卻一個人在米花町求學,但現在就連這租房都……」

  安室透呼吸一滯,驀然扭頭看他:「你說什麼?!」

  見高木警官被嚇了一跳,安室透這才回過神來,勉強調整了自己的臉色:「抱歉,我只是有些震驚,因為小結月她從來不談論她的家人,我只以為……」

  「是的,因為這也不是什麼太好的回憶,所以日暮小姐也不願提起吧。」高木警官也跟安室透這位掛名偵探打過交道,所以也沒有什麼防備,同情說道,「在日暮小姐十二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就在她面前失蹤了。這對她打擊很大,讓她直接住進了醫院裡,而更不幸的是,她的直系親人在從日暮神社來米花町看望她的時候,在路上發生了重大事故,於車禍中直接死亡……現在,日暮小姐要回的日暮神社,也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吧……」

  安室透感到自己的心髒像是被塞入了一團冰,刺骨的寒意讓他在夏日的傍晚竟感到了冷。

  「那……那她的父親呢……」

  「不知道,日暮小姐好像沒有父親。」

  安室透心徹底沉了下去,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

  當日暮結月回到日暮神社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她走在長長的林間小路裡,周圍一片死寂,但她心中卻並沒有懼怕。因為回家的人是不會感到懼怕的,哪怕家中已經沒有家人再等待她。

  她走過了小小的廣場,路過了郁郁蔥蔥的御神木,最後來到神社,輕輕推門。

  「我回來了。」

  室內無人回應。

  日暮結月習以為常,將裝著斷劍的盒子放在一旁,給太爺爺,外公外婆以及草太舅舅上香後,就系上圍裙,拿起掃把,開始打掃這座稍稍落灰的神社。由於她已經很熟悉這樣的事了,所以她打掃得很快,只是短短一個小時,就將偌大的神社內部清理得干干淨淨,接著,她就開始打掃神社的廣場。

  當她掃到神祠時,她看著緊閉的門,呆了一會兒,將掃把放在一旁,推開門,來到了食骨之井前,探頭下望。

  下頭黑漆漆的,在昏暗的燈光下更是像深淵一樣,讓人忍不住心生恐懼。

  不過日暮結月知道,這井的盡頭並不是什麼深淵,而是連接著戰國時代,也就是她姨媽日暮戈薇所定居的時代。當她還小的時候,母親曾經帶她去那個充滿妖魔鬼怪的時代游玩過,在那裡,她不但見到了自己那位漂亮的姨媽,狗狗姨丈,甚至還遇見了一些非常漂亮的大妖,得到過他們的祝福。從那以後,現代那些垂涎她靈力的亂七八糟的小妖怪,再也不敢出現在她面前了,甚至一些敏感的動物,特別是犬類,對她也變得十分懼怕。

  但在十二歲後,一切都改變了。

  母親的失蹤,家人的死亡,食骨之井的封閉,靈力的消失……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件一件地離她而去,最後只剩下她孑然一身。

  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十二歲以前的生活,真的存在過嗎?她真的曾經那麼幸福過嗎?

  日暮結月撐在食骨之井旁,看著下方的黑暗,怔怔出神。

  但很快,她回過神來,微微搖頭,離開了神祠,繼續自己的打掃。

  經過了兩個小時的打掃,當時間來到晚上十點時,她終於將神社打掃完畢。

  接著,她下廚隨便做了一碗面,應付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後,就將斷劍從盒子裡拿出來,輕輕放在桌上。

  「那麼……先試著修復看看……」

  日暮結月稍稍觀察了一下這被嚴重燒毀的斷劍,然後咬破了自己手指,將血滴在斷劍上。

  「Minuten vor schweisen——」

  體內的魔術回路瞬間被喚醒。接著,在日暮結月血液的引導下,斷劍在魔術的作用下自動拼合起來,沒過多久,就煥然一新,像是從來沒有斷裂過,更沒有被燒毀過。

  日暮結月看著這恢復如初的長刀,松了口氣。

  成功了!

  雖然她是個體內魔術回路稀少,在魔術上毫無天賦,只懂得基礎修復與強化的半調子魔術使,可是修復斷劍這樣的事,她還是能夠勉強做到的。

  可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這振刀突然斷裂,日暮結月恐怕永遠都不會再用出這些由母親教導的魔術,就像她再不願意揮劍一樣。

  但是她……果然還是不願意讓母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就此毀壞啊!

  日暮結月出神地想著,手指無意識地拂過刀刃,食指上還未痊愈的傷口在刀脊上拉出長長的血痕。

  這刺眼的血跡將日暮結月喚回了神,心中一驚,連忙回身想要拿布將刀劍擦干淨。

  可就在這一刻,桌上的長刀驀然綻出無盡金光,緊接著,一只萌萌的折紙小狐狸從光芒中跳了出來,迎風而長,落地就變成了一只真正的狐狸。

  日暮結月:「……」

  小狐狸感動地看著日暮結月:「太好了!我終於——咳——」小狐狸輕咳一下,然後甩著尾巴,殷切看著日暮結月,「大人您好,看您的樣子似乎正在被什麼煩心事所困擾呀?世上沒有努力和錢不能解決的事,所以要不要考慮接受我們時之政府的雇佣呀?我們工資超高還可以打游戲肝刀哦麼麼噠!」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目瞪口呆。

  ——這……這……這是什麼阿拉丁神燈般的發展啊!!


第5章

  在眾多小說或電影中,有這樣一個橋段經久不衰:陷入日常困境的主角,因為從天而降的奇遇,突然獲得了強大的非日常的能力。之後,主角就利用非日常的能力成功克服各種日常的困境,最後事業愛情雙豐收。而這樣橋段的典型代表,就是阿拉丁神燈!

  可是……這一切放在在她日暮結月身上,怎麼就突然反過來了??

  因為她的日常就是各種魔術、靈力、妖怪、穿越……這些對常人來說屬於遙遠的非日常的東西,恰恰是她十二歲前就了然於胸的「常識」;反而是那些常人熟知的平凡的一切,倒是時不時會讓她感到陌生而無所適從。

  到了現在,她面前跳出的這只口吐人言的小狐狸雖然出現得突然,一張嘴就會嚇倒一大片普通人,可對於見多識廣的日暮結月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反而是它口中的雇佣,讓日暮結月生出了不太自信的忐忑。

  「你說的雇佣……是怎麼回事?」

  三分鐘後,日暮結月和小狐狸面前都擺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日暮結月坐在桌後,困惑地發問:「這份工作的工資是多少?平時需要我做什麼?為什麼會選擇我?」

  於是,自稱狐之助的小狐狸便滔滔不絕地推銷起來。

  原來在第四維度上,有一個自稱時之政府的組織成立了。他們自稱是歷史的守護者,致力於在各種群魔亂舞的「歷史修正主義者」也就是俗稱超能力者們的手下,守護正確的歷史。

  「但這些跟大人您的工作沒有關系啦!」狐之助一臉天真可愛地說著,「告訴您這些事,只是為了讓您知道我們都是有規章制度的正規機構,讓您放心地相信我們而已!」

  日暮結月有些糾結,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告訴這位狐之助,它的介紹不但沒增加半點可信度,反而更像是邪教傳銷了。

  狐之助繼續道:「我們會選中大人您,是因為您具有超凡的天賦!而大人您的工作,就是鍛刀!」

  超凡天賦?她?

  日暮結月不太自信。

  而且——

  「鍛刀嗎?我?」

  為什麼會突然想到讓她來鍛刀?她完全不會啊!

  「是的!」狐之助點頭,「對於現世裡被選中的人,我們一般會安排三個去向,那就是審神者、政府工作人員,還有刀匠。大人您現在未成年,是沒有辦法成為我們政府工作人員的,而同時您的靈力只達到了我們的最低標准F-級別,也無法成為審神者,所以我們是想要雇佣您成為刀匠哦!」

  「我們政府的工作人員,平時的基本工作有探明歷史的扭曲點、向審神者派遣任務、協調審神者與刀劍男士們的矛盾、檢查各本丸的一應標准是否合格,等等,是一個對智力、語言和時間都要求很高的工作;而審神者,則是以刀劍為介質,呼喚出刀劍付喪神,然後帶領這些刀劍去歷史的戰場上與歷史修正主義者作戰,平時還要負責打理本丸,修煉靈力,等等,是一個對靈力要求非常高的職業;而最後的刀匠,那就很簡單啦!只要大人您有基本的靈力與天賦,能夠鍛出刀來,那就完全沒問題了!」

  日暮結月似懂非懂地點頭:「這樣啊……可是我也不會鍛刀啊!」

  狐之助搖著尾巴:「不用擔心哦大人,我們早就考慮過有您這樣情況的人啦,所以我們也早有對策!鐺鐺鐺!看這個!」狐之助尾巴一甩,一個switch與一張游戲卡就落在桌上。

  狐之助邀功般地說道:「我們時之政府為靈力不足以登陸本丸的大人們提供了一種新的登入方式,那就是游戲登入!通過游戲,哪怕大人您身在現世,也可以輕易操作本丸的一切,想怎麼鍛刀,就怎麼鍛刀,成功鍛出刀後,就會有金錢獎勵呢!實時到賬的那種哦!」

  日暮結月看到熟悉的游戲機和游戲卡,目光就有些挪不動了。

  「大人您現在可以試一試哦!」

  「……好的。」

  日暮結月看似淡定地將游戲卡裝上,開機,心中小花朵朵開。

  然而在游戲進入登錄界面後,卻突然卡住了。

  狐之助貼心道:「大人,要說『游戲開始』才行。第一次登入游戲,需要錄入您的聲紋哦!」

  日暮結月愣了愣,有些恍惚,腦中有一個畫面突然閃過。

  那是三年前,母親在她面前失蹤的那一幕。

  ……

  三年前,某個夏日的傍晚,她的母親日暮真緒,手中拿著硬幣,與她玩一個最簡單的猜正反的游戲。

  「小結月,還記得嗎,每次游戲前要說什麼?」母親諄諄善誘,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游戲開始!」她開心說著。

  「是的……就是這個。」

  叮——

  硬幣被拋了起來。

  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那枚硬幣。

  她看著那硬幣在空中翻騰滾動,而當它落下時,她第一時間捉住了硬幣,按在手背上,開開心心道:「我要猜正面!媽媽你呢?」

  她抬頭望去,怔住了,笑容從臉上逐漸淡去。

  「……媽媽?」

  她環首四顧。

  四周空無一人。

  ……

  從那以後,日暮結月再沒有跟人玩過游戲。

  ……

  日暮結月有些發呆地看著游戲畫面,耳畔是狐之助困惑的催促。

  她垂下眼,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笑,有些干澀的聲音平靜道:「游戲開始。」

  反正……這裡也只有她與一堆數據。

  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也沒什麼好害怕的。

  不過——

  日暮結月看著突然熱淚盈眶的狐之助,困惑道:「你怎麼了?」

  狐之助擦了擦眼淚:「沒有,就是突然覺得好感動……」沒讓日暮結月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狐之助用爪子拍著日暮結月的手臂,「好了好了,大人,我們快點進入游戲吧!」

  「……哦。」

  登入游戲後,日暮結月的游戲機上出現了一個空空的庭院。在這庭院圖片的上方欄,展示是的各種數量的資源,右欄則是各種操作選項,如出陣、鍛刀、刀裝,等,從畫面上看就像市面上的任何一個普通游戲一樣,哪怕是讓日暮結月帶到學校、將這個switch帶出去當著他人的面前打開,恐怕都不會有人為此多看一眼。

  但令日暮結月奇怪的是,右欄的選項雖多,卻大部分都是不可操作的灰色,真正能夠點擊的,似乎只有「鍛刀」、「任務」、「刀帳」和「萬屋」這四項。

  狐之助對此則解釋道:「對於審神者們來說,這些選項都是開放的,而且還會有初始刀作為輔助者。不過大人您是以刀匠的身份被時政聘用的呢,而且您的靈力也不足以支持更多的操作,所以您沒有初始刀,操作頁面裡只有這幾項是點亮的。不過也不用沮喪,如果您的靈力日後增長到達到審神者的標准的話,您也可以向我們申請變更合同,從刀匠變成審神者哦,這樣一來,您的操作界面就會全面解鎖啦!到時候您還可以進入真正的本丸,甚至召喚刀劍男士呢!」

  日暮結月微微嘆了口氣,對狐之助畫的大餅並沒有太大期盼,畢竟別人是從下往上一步步走,而她卻是從高往低處跌落。

  從母親失蹤,親人接連死去後,她的靈力就一天天衰退。從最開始的僅依靠自身靈力就震懾戰國絕大部分的妖魔的地步,衰退到現在只有小妖才會因為飢餓過來搭理的程度……這其中跌落的差距,幾乎只能用一句「不可思議」來形容了。

  對於自己的靈力,日暮結月也不是沒有做出過挽救,但是一切毫無起色,所以到了現在,日暮結月也已經平靜接受了自己真的失去了靈力的這件事,也不覺得自己真的會有解鎖游戲全部操作的一天。

  只可惜了這個游戲……

  日暮結月沒再多想,按照狐之助的提示,一步步操作。

  「首先呢,讓我們來制造一把最簡單的短刀。分別投入數量為50的木炭、玉鋼、冷卻材、砥石,然後開始鍛刀!」

  日暮結月在點擊鍛刀的瞬間,她感到一道無形的鏈接從游戲機內探出,鑽進了她的手掌。

  日暮結月嚇了一跳。

  「請不要擔心哦大人,這是正常的靈力提供!」狐之助搖著尾巴道,「在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會以最低的速率汲取您的靈力。」狐之助指了指游戲界面上的20分鐘,「而等到汲取的靈力飽和後,這一振刀就算鍛造成功啦!所以接下來呢,只要大人您一直保持在游戲機一米的範圍內就可以了!」

  日暮結月感受了一下,發現這道鏈接的靈力汲取速度果然十分和緩,對靈力者並無害處,甚至一般的靈力者都難以察覺。

  狐之助繼續道:「鍛造成功後,您可以選擇將這振刀售給時政,由時政評價鍛成等級。而鍛成等級共有五級,即D、C、B、A、S。」

  「D級是最低級的等級,也是大部分刀匠鍛出的刀的等級。以這樣等級的刀劍作為媒介,是比較難以召喚出刀劍男士的,而就算召喚成功了,也要定期給他們更換刀體,以免落得散靈的下場。而C級則是一般級,比D級要稍微好一點,新人審神者們,基本上使用的就是這兩個等級的召喚媒介;而到了B級,B級是良好級,大部分資深審神者使用的,就是這個等級的刀劍;至於A級,是優秀級,算是精英審神者們的刀劍了,非常少見的;而S級就更少了。S級是完美級,這個級別的刀劍雖然理論上是可以鍛造出來的,但事實上從沒有刀匠鍛造成功過……所以大人,您只要鍛造出D級或C級的刀劍,就能穩定獲得收入啦!」

  日暮結月點頭,並沒有對這ABCD之類的等級發表什麼意見,只是直白地提出了一個關乎切身利益的問題:「一把刀多少錢?」

  狐之助沒有半點含糊:「短刀D級5萬円,C級20萬円,B級100萬円,A級1000萬円,S級無價。」

  「D級的短刀就有5萬円嗎?」日暮結月被這物價給震驚了,「二十分鐘?5萬円?!」

  狐之助可疑地頓了頓:「可以這樣說。」不給日暮結月追問的機會,狐之助繼續道,「而且大人,您還可以試著加快靈力的輸入哦!這樣可以有效地縮減鍛刀時間。不過要注意的是要量力而行,千萬不能因為太急於求成而在前期不管不顧地輸入大量靈力,致使後期靈力無法跟上,如果鍛造中斷的話,不但鍛刀不會成功,之前投入的鍛材也會失去哦!」

  「請試一下吧!」

  日暮結月從善如流,試探著向游戲機加大靈力輸入,而游戲機界面上的鍛刀時間果然跳到了15分鐘。

  狐之助繼續解說:「除了加大靈力的輸入量之外,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購買加速符!」狐之助叼來一張符,放在日暮結月手邊,「這是試用裝,請試一試吧!」

  日暮結月打量了一下這張符,沒等狐之助解說使用方法,就輕車熟路地輸入靈力,將它激活。

  「貼在哪兒?」日暮結月問道。

  狐之助一愣:「哇!大人您會用呀?!」

  「懂一點。」

  「真厲害!」狐之助點點頭,沒有多問,「那麼接下來,將它貼在游戲機上就好啦!」

  日暮結月將加速符貼了上去,而下一刻,日暮結月就聽到一聲輕響:

  鍛刀成功了!

  狐之助探頭一瞧:「不可思議!不但一次性鍛刀成功,而且是C級的短刀呢!大人您的靈力一定非常純淨!好啦,現在,大人您可以選擇將這振刀留下來收藏,帶入現世嘗試召喚刀劍男士也沒問題,不過我們建議您賣出這振刀,換來啟動資金,繼續下一振刀的鍛造呢!」

  日暮結月想到自己的巨額債務,沒有逞強,默默點擊出荷。

  緊接著,游戲機發出了令人愉快的金錢到賬聲,而後,日暮結月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日暮結月漫不經心地點開消息,但在看到銀行提示的余額時,驀然呆住了。

  一直淡定操作游戲機、就像只是在陪狐之助玩游戲的日暮結月,在這一刻像是突然驚醒,終於生出了一種真實感——荒謬的真實感!

  三分鐘,二十萬円。

  真的到賬了?!

  在這一切發生前,作為普通國中生的日暮結月,就算是在夢中都沒想過這樣的事。

  哪怕有一只狐之助從刀子裡跳出來,對著她滔滔不絕地推銷,她也從沒有認真地思考過這件事,只是當作一個游戲來玩而已!

  可這一切……

  這荒謬的一切,原來都是真的嗎?!


第6章

  三分鐘,二十萬。

  這樣的賺錢速度,讓日暮結月這個一直靠各種兼職賺錢養活自己的小可憐,直到第二天早上都還是暈乎乎的狀態。

  她夢游一樣地起床,夢游一樣地洗漱,夢游一樣地來到廚房。

  一旁的狐之助看得心驚膽戰,試探地揮揮爪子,但卻完全沒有得到日暮結月的回應。

  「糟……糟了!日暮大人還沒醒嗎?!」

  為了避免夢游般地日暮結月在這滿是刀具的危險廚房內弄傷自己,狐之助剛想要打斷日暮結月的動作,但卻沒想到下一刻,日暮結月就將平底鍋架在爐上,小火預熱,而後行雲流水地從冰箱中拿出四顆雞蛋,兩根火腿。

  咦?這是……在做早飯嗎?

  狐之助看了看鍋子,又看了看日暮結月。

  這時,日暮結月依然是肉眼可見的心不在焉的狀態,但她做飯的動作卻快而不亂,似乎「做飯」這件事對她而言早已超越了思考,成為本能。

  四顆雞蛋敲碎,打入調理碗中;火腿香蔥迅速切丁,同樣倒入碗內;接著是一勺生粉,半勺鹽。

  在平底鍋熱度良好時,倒入油,同時迅速攪拌蛋液,而當平底鍋內的油開始發出小小的劈啪聲時,日暮結月便將調理碗中的蛋液倒入了四分之一,晃動鍋,使得蛋液鋪滿鍋底。

  令人心動的香氣在這一瞬間襲來。

  明明看起來只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煎蛋,但日暮結月卻似乎將它賦予了一種奇妙的魔力,而那正在鍋底迅速凝固成型的金黃色,襯上鮮艷的紅,更是能將人心底最深處的饞蟲勾出。

  狐之助舔了舔嘴,突然覺得有些餓了。

  平底鍋內的金黃色蛋液越發誘人,日暮結月用木鏟與筷子將半凝固的雞蛋餅迅速卷好,然後再次倒入四分之一的雞蛋液,半凝固後,卷起。依次重復兩次後,日暮結月將徹底成型的雞蛋卷盛起,切好,裝盤,一份最簡單的厚蛋燒就這樣完成了!

  它並沒有什麼別出心裁的心思,也沒有昂貴的食材,無論是使用的雞蛋還是火腿,都是日暮結月在回日暮神社的路上,從便利店裡順手買下的。

  一切再簡單不過。

  可偏偏這份厚蛋燒,無論從香味還是外型還是色澤上,竟都讓人無法挑剔!就好像它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好吃」這兩個字!

  一旁的狐之助早已看呆了,口水流了三尺長。

  依然迷迷糊糊的日暮結月關火,放下鍋鏟,捧著餐盤轉身。

  「哇!」猝不及防看到一只口水六尺長的狐之助,日暮結月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裡?!」

  「……好過分啊日暮大人,明明我一直都在這裡啦>_<!」

  「欸?這樣嗎?」日暮結月呆了呆,終於清醒幾分。

  她看著眼巴巴盯著餐盤的狐之助,有些好笑:「你想吃嗎?」

  「當然——欸?!」狐之助一驚,而後眼睛一亮,驚喜道,「我可以嗎?!」

  日暮結月微笑著:「當然可以。」

  她端出了厚蛋燒,然後拿出了兩分餐具,一份擺在狐之助面前,一份擺在自己面前。

  「我開動了。」X2

  日暮結月挾起一塊厚蛋燒,心不在焉地吃著,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而狐之助卻在咬下厚蛋燒的瞬間,就被這樣的美味感動了!

  滑嫩可口的雞蛋卷是醇厚的香氣,鮮甜美味的火腿丁是鮮美的香氣,而作為調和劑的香蔥是清新的植物香氣。它們在鍋內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而後在狐之助咬下的瞬間,在味蕾上投下美味炸|彈!

  色,香,味,型,無一不美!

  狐之助又一次熱淚盈眶,一邊吃一邊哭:「天吶!大人您的料理真的超美味……我真的太感動了,嚶嚶嚶……」

  日暮結月回過神來,再次感到了好笑:「只是一般的厚蛋燒而已啦。」

  狐之助瞬間嚴肅:「這才不是『一般』的厚蛋燒!這是厚蛋燒中的王者啊!大人!」

  「你太誇張啦……」

  ……

  早飯過後,狐之助自覺要湊過來洗碗,但卻被日暮結月從水槽邊輕輕提開。

  「廚房交給我就好了。」

  這一刻,日暮結月散發出黑道大姐頭蹲守地盤般的恐怖感。

  狐之助咽了咽口水,乖巧垂下爪爪:「好,好的!」

  於是日暮結月轉身去洗碗,氣勢瞬間散去,又變回了那個安靜的游戲宅。

  狐之助好奇地在流理台上探頭探腦,沒話找話:「大人,您很擅長料理呢,有去專門學過嗎?」

  日暮結月道:「沒有,只是因為家裡的人都不是很擅長料理,所以這件事只能讓我來接手了。」

  日暮結月的母親,是一個十分神奇的人。她幾乎擅長所有的事,無論是什麼武器,無論是什麼魔術,無論是什麼知識,她似乎都懂得。

  而托了這位母親大人的福,從小耳濡目染的日暮結月也成了什麼都「略懂」的萬事通。

  可這樣似乎無所不能的母親大人,也有一項絕不擅長的事,那就是料理。

  母親大人的料理沒什麼好說的,說就是「黑暗料理」、「讓人能夠在活著的時候目睹黃泉景像的神奇味道」。於是為了不被毒死,日暮結月不得不小小年紀就系上圍裙,成了鍋爐的掌控者,並對某個毫無自知之明的家伙嚴防死守,這才養成了一手好廚藝。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畢竟都是非常普通的菜式與菜單。」

  說到菜單,日暮結月就想起前兩天在《命運之約》裡打通的某個人物線,以及這個人物線裡附帶的豐富菜譜。

  那個游戲人物名為幸平創真,人設是天然黑的天才少年廚師,算是《命運之約》游戲裡各種奇葩人物中難得一見的「普通」人設。在這條攻略線裡,這位天才廚師會提出各種奇思妙想、極具創造力的食譜,而從日暮結月的角度來看,似乎可行性也非常高,讓日暮結月印像深刻。

  ——不如,下次買來材料,試試他說的舒芙蕾歐姆蛋?

  畢竟,這也算是那位天才廚師的食譜中材料最簡單廉價的菜譜了……

  在各種奇思妙想中,日暮神社的早晨很快過去了。

  當日暮結月再度坐回桌前時,便又來到了狐之助的講解時間。

  「日暮大人,經過昨天的演示後,想來您應該對鍛刀這件事沒有疑問了吧?」

  日暮結月點頭。

  狐之助道:「那麼接下來,就要跟大人您介紹另一件事,那就是鍛材的獲取!當您打開游戲後可以看到,在資源這一欄上,您初始時擁有500木炭、500玉鋼、500冷卻材,和500砥石,這是我們時政給眾位刀匠們的新手福利。但是這些材料看起來雖多,消耗起來還是非常快的,所以鍛材的獲取就成了重要的問題。」

  「迄今為止,鍛材的獲取主要有這三種方式:戰場獲取、任務獲取,和現世獲取。戰場獲取是最簡單快捷的方式,但是這是審神者大人們才能使用的方法;任務獲取則是通過剿滅溯行軍的方式,從時政處獲得鍛材獎勵,同樣適用於審神者;所以作為刀匠,大人您只能選擇一種方式,那就是從現世獲取。」

  「不過不要誤會哦!從現世獲取的意思並不是讓大人您從現世中購買鍛材,而是通過特殊的方式,提煉出鍛材!」

  日暮結月困惑道:「『提煉』鍛材?」

  狐之助道:「是的!所謂的『提煉』,就是獲取人們強烈的情緒,而後以此為能量,提煉出具有神力的鍛材,從而鍛造出具有神性的、可以被降靈的刀劍!而這些情緒,既可以是一切正面的情緒,比如說崇拜、喜歡、仰慕、等等,也可以是負面的情緒,如厭惡、憎恨、恐懼之類……但無論是什麼情緒,只要它們鏈接的終點在大人您的身上,我們都能夠將它們收集,轉化為能量,然後從中提取出合適的鍛材!而且,因為人們的情緒是無窮無盡的,甚至可以在數種強烈的情緒中轉換,所以這樣無成本的提取,也是可以無限次進行的哦!大人您看,這個方法是不是超方便快捷的!」

  日暮結月沉默了。

  日暮結月欲言又止。

  「那個……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狐之助可可愛愛。

  「你們是不是還有一個同事的名字叫丘比?」


第7章

  玩笑過後,日暮結月回到正題。

  「獲得來自他人的情緒,這樣的事說來簡單,但是操作起來,我卻沒有什麼頭緒。」日暮結月說,「狐之助你有什麼建議嗎?」

  日暮結月是個十分無趣的人,有時候甚至能用死板來形容。

  她對除游戲以外的事提不起任何興趣,而一些能讓人興奮激動又或是義憤填膺的事,在她眼裡都是「世界上一定會發生並且每天都在發生的事」,所以自然也沒有任何感觸,簡而言之就是,日暮結月除了堅守自己的原則、是一個喜歡並習慣於「自我滿足」的人外,同樣也是一個對自己對外界都不太關心的人。

  因此,要讓這樣的她想出一個獲得他人激烈情緒波動的辦法,實在是難為了她。

  「不用擔心這一點哦!」不過對這樣的事,狐之助早有預案。

  它將游戲機叼到日暮結月面前,殷切道:「日暮大人,請看這個!」

  日暮結月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本丸可操作項目裡的「任務」竟然亮了起來。

  她遲疑地點開這一項,然後發現昨天還空空如也的任務欄裡,竟一次性刷出了三個大型任務!

  [任務一:獲得他人的喜愛(0/3)]

  [ヾ令三個陌生人對你的好感度達到10(未完成)]

  [ゝ令三個陌生人對你的好感度達到20(未完成)]

  [ゞ令三個陌生人對你的好感度達到40(未完成)]

  -

  [任務二:獲得他人的崇拜(0/3)]

  [ヾ令三個陌生人對你的崇拜值達到10(未完成)]

  [ゝ令三個陌生人對你的崇拜值達到20(未完成)]

  [ゞ令三個陌生人對你的崇拜值達到40(未完成)]

  -

  [任務三:獲得他人的憎恨(0/3)][點擊展開]

  -

  日暮結月仔細看了看,發現在大任務裡的分支小任務中,獲得的獎勵都是數值為10或20的鍛材,只有三個小任務同時完成後,那大任務的獎勵才算是可觀。

  想想也是,如果按照游戲裡的設定將一個人的滿值情緒定為100,那麼50以下的數值,無論是憎恨還是喜歡崇拜,其實都是很容易獲得,甚至很容易相互轉化的。如果這樣的輕微情緒都能得到大量鍛材,那這個時政恐怕就不是什麼守護歷史的組織,而是扶貧的組織。

  「不過……」日暮結月依然有些為難,「雖然刷出了任務,可是我還是不知道要怎麼做啊……」

  狐之助開心道:「很簡單的!大人只要去往人多的地方,系統就會捕捉附近的訊息,為您自動生成相應的任務哦!到時候,大人只要選擇任務,然後按照任務的指點去做,就可以獲得大量情緒值啦!」

  這可真是……

  越來越游戲化了。

  就好像這個世界也正在被做成游戲一樣。

  日暮結月心中古怪的情緒一閃而逝。

  不過她沒有細想,而是從善如流的穿上鞋子,准備出門。

  在離開前,她看到了桌上的鶴丸國永的仿品,便向狐之助問道:「你有辦法讓我帶上它嗎?不引人注目的那種。」

  經過了昨天的爆炸事件後,日暮結月並不放心留它獨自在家。雖然日暮結月認為應該這場爆炸只是意外,也不認為那位不知名的爆炸客還會卷土重來、找到日暮神社,但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狐之助歡快道:「沒問題!我們提供免費的刀劍寄存服務,只要大人您打開游戲界面,就能隨時將刀劍在本丸內存取哦!」

  日暮結月心念一動:「那其它的東西也可以嗎?比如說食材和一些大型物件之類的?」

  如果這些都可以隨意存取的話,那豈不是代表她隨身攜帶一個四次元空間袋?!

  狐之助干笑道:「只限於刀劍呢……」

  「這樣啊。」日暮結月失望嘆息。

  她按照狐之助的提示,打開游戲界面的刀帳選項,將手上的這振仿品放了進去,而相應的,她本丸的刀帳內也出現了一張畫著刀劍模樣的卡片,名稱的位置則是三個問號。

  日暮結月想了想,覺得大概是由於這是現世的刀劍、而非鍛造自本丸的緣故,所以才會顯示問號吧,就像是無法被識別的SD卡一樣……

  得出這樣的結論後,日暮結月自然地關閉游戲界面,來到街上。

  狐之助提示:「大人,您可以選擇開啟好感度視覺呢!」

  日暮結月猶豫了一下,打開了好感度條。

  於是街上行走的人們頭上,瞬間出現了三條數值:粉色的好感度、金色的崇拜度,以及綠色的厭惡度。

  綠色的厭惡度……這個顏色很微妙啊。

  日暮結月嘟噥著:「真是越來越像是游戲了。」

  狐之助耳朵動了動,有些忐忑地看她:「大人不喜歡嗎?」

  日暮結月想了想:「不,應該說,這樣的世界反而讓我更有動力了。」

  因為游戲世界,是一個只要付出就會獲得回報的世界。

  她永遠喜歡這樣的世界。

  ·

  在附近轉悠了幾圈後,日暮結月意外地在街頭籃球場觸發了一系列任務。

  [任務四:摧枯拉朽的榮耀][點擊展開]

  [任務五:怦然心動][點擊展開]

  [任務六:惡意的挑釁者][點擊展開]

  這三個任務在游戲上顯露的顏色不一,從上到下依次是金色、粉色和綠色,那麼它們所指向的情緒也就一目了然了。

  日暮結月看了看任務描述,將這些任務了然於胸後,又望向了籃球場。

  此刻,街頭籃球場外擠滿了神色各異的圍觀者,但籃球場內,卻只有兩人。

  在日暮結月右手邊做進攻態的,是一個銀發的俊秀少年。他穿著寬松的運動服而非球衣,耳上的耳釘在他動作時閃閃發光,一看就是臨時准備下場的,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像是捕食者,凶狠而勝券在握,游刃有余地戲弄著自己的對手。

  而在他的對面,是一個同樣穿著運動服、臨時下場的棕發少年。他看起來年紀不大,青澀的臉上帶著下意識的不自信與軟弱。他動作敏捷,反應敏銳,但打籃球的動作生疏極了,一看就是新手,所以他雖然真的在極力防守了,可還是讓球場呈一面倒的趨勢。

  這是一場One on one,還是虐「菜」局。

  從旁觀者的竊竊私語中,日暮結月得知,這個籃球場本來有一個附近國中的籃球隊正在這裡練習,結果那個銀發的少年走過看到後,對他們大放厥詞,冷嘲熱諷,將他們貶低得一無是處。

  籃球隊的人也是同齡的少年人,怎麼忍得了這種氣,於是他們就要跟這個自稱灰崎的家伙來一場一對一,並且打賭如果他們輸了的話就當場解散籃球隊!

  但結果,他們還真的輸了!

  籃球隊隊員騎虎難下,而在這時,恰好那個棕發的少年路過,還恰好是籃球隊某人認識的人,於是籃球隊死馬當活馬醫,把這個少年拉來湊數,推他上場與灰崎對決。而這個棕發的少年果然也有兩把刷子,雖然從來沒玩過籃球,但比起籃球隊的人卻又強多了,竟然在灰崎手下撐了不短的時間。

  但……恐怕也只能到這裡了。

  日暮結月再次低頭,瀏覽了一遍任務描述。

  「雖然這個任務刷的很及時……但是我不會打籃球呀!」日暮結月小小聲,神色為難。

  狐之助鼓動道:「放心吧!依照據我們對您的信息收錄,以您的實力,去跟那位灰崎一對一是絕對沒問題的呢!或者您也可以選擇任務難度最低的好感度任務,這個任務對您的實力是沒有要求的!」

  「在說什麼傻話!」日暮結月奇怪看了狐之助一眼,「既然是游戲任務,那當然要一塊兒做啊!」

  「欸?」

  嘭——

  籃球場內。

  灰崎祥吾驀然躍起,大力扣籃,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個看起來矮矮小小的棕發少年,竟然比他跳得更高,在千鈞一發之際拍掉了他手裡的籃球。

  場外群情激動,說不清這時候響起的是歡呼聲更多還是噓聲更多。

  兩人相繼落地,灰崎祥吾雖有意外,但依然狂妄笑道:「沒想到你這家伙還稍微有點能力嘛!」

  棕發少年干笑著,狂擦冷汗:差點差點,好險好險,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

  被拍掉的籃球咕嚕嚕滾到球場邊緣。

  一個人走上前,將籃球撿了起來。

  「對啊,這位同學雖然身高不太適合打籃球,但卻還是有些能力的,總比某些長得牛高馬大,嘴上吹得無所不能,實際上卻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要好……同學,你說是嗎?」

  棕發少年愕然抬頭,看到籃球場外有一個紅發如火焰一樣的少女走了過來,鋼灰色的眼睛有著刀鋒一樣的光澤。

  她肆意笑著,籃球在她指尖飛速轉動著,如同活物。她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同他說,但那傲慢輕蔑的目光卻一直望著灰崎祥吾。

  「喂,那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給你一個欺負弱小的機會——」少女向自己一指,「我們兩人,一對一,怎麼樣?還是說你怕連我一個女孩子都贏不了,在大家面前暴露了你的草包的本性嗎?!那也沒關系,我不介意,只要你剃頭認輸,我就原諒你。」

  籃球場內一片死寂。

  大家呆呆地看著口出狂言的日暮結月,頭上各色的好感度條升升降降。

  而在這群人中,被日暮結月直接開炮的灰崎祥吾,更是瞬間拉滿了仇恨值。

  狐之助看了看氣質大變的日暮結月,又看了看任務面板上被日暮結月瞬間完成的任務三與任務六,目瞪口呆。

  這……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作為玩家的職業素養嗎??


第8章

  籃球場上,被日暮結月無情擠兌的灰崎祥吾,在這一刻獰笑起來。

  他向日暮結月勾了勾手:「既然你這麼想要嘗嘗失敗的滋味,那就來吧!」

  狐之助對上灰崎祥吾的眼神,莫名有些緊張:「日暮大人……您……您有把握嗎?」

  日暮結月小小聲:「沒有。」

  「什麼?!!!」

  「但是誰說刷任務就一定要贏過他才行?」日暮結月十分鎮靜。

  哪怕她從來沒有打過籃球,但精通游戲的日暮結月卻早就給自己准備了N種挽尊和刷好感的方法:好感度或是崇拜值這種東西,勝者有勝者的刷法,敗者有敗者的刷法,僅僅將人類的情緒變化局限於勝負之間,那就太狹隘了!

  否則「雖敗猶榮」是怎麼來的?

  否則她剛剛干嘛用言語擠兌這位灰崎?

  ——灰崎祥吾勝利了,是他欺負弱小;灰崎祥吾失敗了,則要剃頭道歉。

  這樣顯而易見的語言陷阱,他既然沒有半點察覺地撞了上來,那就別怪她將他當作刷好感的踏腳石了!

  可話雖然這樣說,性格認真的日暮結月還是希望自己的好感度能掙得更好看一些的,最好是能夠像前兩天攻略過的那位青峰大輝一樣,在籃球場上贏得酷炫而拉風……

  咦?等等。

  青峰?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

  她向場中的灰崎祥吾走去,竭力熟悉著這顆籃球的手感,回想游戲裡青峰大輝的模樣。

  半路上,棕發少年目光慌張地在她和灰崎祥吾二人間游走,最後,他一咬牙,小跑到日暮結月面前。

  「那個……這位同學,你這樣真的沒關系嗎?呃,我是說,你畢竟是女孩子啊,跟這位灰崎君一對一會不會有點不太好,畢竟你的身高……嗚哇!我說了什麼?!抱歉!抱歉!!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更沒有說你矮!」棕發少年手忙腳亂地解釋著,下意識道歉,像兔子一樣軟綿綿好欺負的眼睛裡有可疑的淚光。

  日暮結月腳步一頓,詭異地沉默了。

  這位同學……是……哭了?

  日暮結月茫然:難道這位灰崎還做了什麼別的事,以致於這位男同學受到的打擊這麼大嗎?!

  ——竟然都把人欺負哭了?!太過分了!!

  日暮結月的臉色從平靜到義憤填膺。

  她看了看一臉凶惡的灰崎祥吾,又看了看好欺負的棕發少年,心中正義感爆棚。

  「放心吧!」日暮結月一巴掌拍在棕發少年的肩上,認真道,「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幫你出氣的!你就看著我勝利的背影,為我歡呼吧!!」

  棕發少年:「……」

  等等剛剛發生了什麼?!!

  同學你剛剛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棕發少年瞠目結舌,腦內飄過了一堆OS,而當他反應過來時,日暮結月早已經站在了籃球場上。

  日暮結月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灰崎祥吾,手中輕輕拍著籃球,動作由生疏向著熟練飛速進步。

  灰崎祥吾看到了日暮結月的動作,笑容越發不屑:「又是一個新手?!現在的人,可真是越來越沒有自知之明了,還真以為誰都有打籃球的天賦嗎?!」

  「我的確是一個沒有才能的人。」日暮結月平淡敘說,「但你看起來也同樣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才能。」

  灰崎祥吾臉色一黑。

  他咬牙,冷笑起來:「到底誰有才能誰沒有才能——馬上,我們就會知道了!」

  兩人站在籃球場的中央,神色肅穆。

  場外,人們漸漸安靜下來。

  場內,只有日暮結月拍擊籃球的聲音。

  砰——

  砰——

  砰——

  驀然間,灰崎祥吾動了。

  在日暮結月還在不甚熟練地拍擊籃球的瞬間,他身形一個虛晃,一把搶過籃球,衝向籃板。

  嘩——

  場外一片緊張的喧鬧。

  日暮結月只是呆了瞬間,扭頭追上灰崎祥吾的腳步。

  灰崎祥吾不屑冷笑,狂奔至籃板前,暴起扣籃。

  有人曾說過,扣籃是男人的浪漫,因為在由上而下地扣籃這一刻,由人身上爆發出的力量感是最美麗的、最無可匹敵的。

  灰崎祥吾也這樣想。

  所以當他開始下落扣籃而日暮結月才剛剛起跳時,他臉上早已經露出笑來,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但——

  在那顆橙色的籃球進入籃框前,一只看起來纖細的手穩穩地按住了它,然後一個暴扣,以更為凶狠澎湃的力量,將籃球連帶灰崎祥吾一塊兒狠狠拍下。

  砰——

  籃球與灰崎祥吾一塊兒落在地上。

  灰崎祥吾趔趄一下,沒有站穩,坐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她。

  四周一片寂靜,而後尖叫聲響起。

  「小姐姐你超棒!!」

  「同學你好帥!!!」

  「小姐姐當我的男朋友吧!」

  「啊啊啊啊——」

  場內,灰崎祥吾臉色變幻,咬牙怒視:「你——」

  日暮結月依然平靜:「還要繼續嗎?」

  「不過是個仗著蠻力的外行人而已!」灰崎祥吾不甘心地擦了一把汗,「再來!」

  兩人再度站回中線。

  這一次,灰崎祥吾慎重了一些。

  他拍擊著籃球,第一次將日暮結月視作對手,目光如狼一般牢牢地盯著日暮結月的動作。

  砰——

  砰——

  砰——

  倏爾,灰崎祥吾虛晃一下,故技重施,試圖越過日暮結月。

  但他沒想到的是,日暮結月竟然在他閃身的瞬間,迅速搶過他手中的籃球,衝向他身後的籃板。

  灰崎祥吾:!!!

  什……什麼?!

  這……這是他剛剛做過的動作?!

  他竟然也被人復制了動作?!

  可惡!

  向來只有奪走他人技能的他,竟然也有被他人復制能力的一天……可惡!

  可惡!!!

  灰崎祥吾心中暴怒,轉身追上日暮結月,仗著自己更高腿更長,兩步就衝到了日暮結月面前。

  日暮結月沒有試圖強行突破,當即起跳投籃。

  但灰崎祥吾也同時跳起,右手高舉,試圖暴扣,想要將剛剛的屈辱統統還給她。

  然而日暮結月卻驀然一笑,原本正面投籃的她驀然回手180度,將籃球從自己身後高高拋起,越過灰崎祥吾努力抬高的手,准確落入籃框!

  後背投籃!

  三分!!

  嘩——

  四周再度爆出巨大的歡呼聲。

  兩人接連落地,無聲對視。

  灰崎祥吾心中震動:剛剛的動作……青峰?為什麼他竟然在剛剛的動作裡,看到了青峰的影子?!

  她是誰?!

  日暮結月傲慢抬起下巴:「再來?!」

  灰崎祥吾陰郁看她:「再來!」

  第三場,全力以赴的灰崎祥吾終於以一個假動作騙過日暮結月,在三分線處投籃,扳回一局。

  但第四場,日暮結月復制了他的動作,不但騙過了他,甚至以凶暴的力量,在三分線處遠遠將籃球砸進籃框!那充滿力量的美感,和狂烈搖晃的籃板,讓她再度獲得滿場尖叫。

  第五場……

  第六場……

  藍球場外,棕發少年呆呆地看著場內的兩人,震驚自語:「好……好快……」

  這位紅頭發同學的動作好快!

  學習能力也好快!

  不……這樣的能力,早已經不是「學習」這樣的詞語能夠形容的了,而應該說是復制黏貼!

  明明在上場的時候,她還跟他是一樣的籃球新手,拍擊籃球的動作甚至還沒有他熟練,但短短數秒的時間後,她就已經對籃球熟悉了起來,甚至在第二場復制了灰崎祥吾的動作後,又在第四場超越了他!

  ——多麼令人震驚!

  這樣的天才,原來真的存在嗎?!!

  而場內,一對一的十場比賽很快就結束了。

  日暮結月VS灰崎祥吾。

  6:4

  勝!

  場外再度爆發出久久的尖叫與歡呼聲,就連原本只是路過的路人,都停下腳步為日暮結月鼓掌。

  許久,聲音終於漸漸平息。

  場內。

  滿身大汗的灰崎祥吾喘著粗氣,不甘又憤怒地瞪視日暮結月,但後者僅僅是稍稍氣喘,甚至連汗都沒有出多少。

  灰崎祥吾越發憤怒了。

  日暮結月凝視著他:「被弱小打敗的滋味怎麼樣?!」

  灰崎祥吾氣笑了。

  你叫你自己是TM弱小?!

  你摸摸你自己的臉,數數有多少汗?!

  日暮結月沒有理會他的不甘,繼續道:「既然如此,那就到了你履行你的約定的時候了。不過我也不要求你剃頭,我要你——跟他們道歉!」

  日暮結月向籃球場邊緣那些恍惚猶在夢裡的籃球隊員一指。

  灰崎祥吾臉色更黑了,暴喝一聲:「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日暮結月依然平靜,「仗著自己在某條道路上臨時的領先,而去欺辱那些暫時落後的人,從來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反而是你內心蒼白虛無的證明。我不是你這種無聊的人,對欺辱你這件事沒有任何興趣,甚至不准備改變你的想法,但是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所以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去道歉。」

  「你這個——」

  「道歉!!」日暮結月厲聲呵斥,平靜的臉驀然沉下,冷得可怕。

  這一聲呵斥響徹整個籃球場。

  瞬間的沉默後,籃球隊隊員之一漲紅了臉,上前一步,向灰崎祥吾喝道:「道歉!」

  第二個人站了出來:「道歉!!」

  然後是第三個人,第四個人……

  當整個籃球場的聲音都是綿延一片的「道歉」時,灰崎祥吾臉色灰敗,如同喪家之犬,強做鎮定地丟下一句「抱歉」後,就越過日暮結月,奪路而逃。

  日暮結月看著他的背影,再看了看歡呼的籃球隊隊員,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旁觀至今的狐之助感動極了,在日暮結月耳畔抽泣:「這就是充滿了美好和活力青春啊!我好感動,嚶嚶嚶……」

  日暮結月笑容頓了頓。

  「任務應該都完成了吧。」日暮結月換了個話題。

  狐之助聞言一看,果然,這幾個任務統統都完成了!

  [任務一:獲得他人的喜愛(3/3)](已完成)

  [任務二:獲得他人的崇拜(3/3)](已完成)

  [任務四:摧枯拉朽的榮耀](已完成)

  [任務五:怦然心動](已完成)

  再加上最開始完成的那兩個任務,今天刷出的六個任務,竟然就這樣被日暮結月全部完成了!!

  漂亮!

  「日暮大人你超厲害!!」化身迷妹的狐之助尖叫,「我要給你打CALL,我要給你生狐……咳咳咳……」驀然想起自己沒有這個功能的狐之助趕緊打住。

  日暮結月無奈搖頭,神色再度回歸平靜:「只是一些簡單的任務而已。」

  狐之助激動極了:「日暮大人你就是太謙虛啦!之前你還說不會籃球也沒把握勝利,甚至還說自己沒有才能之類的話!天吶,這都不叫做才能那什麼才是才能呀!!日暮大人你超厲害的!!」

  「這不是謙虛,我的確沒有這個才能……」

  「這就是謙虛!而且謙虛過頭了啦大人!!!」

  這時,籃球場外的人們沸騰著,激動地想要向場內湧來。

  日暮結月與狐之助趕緊打住「謙虛」與「才能」這個話題,腳下生風,迅速地越過人群,從籃球場的邊緣跑開了,以免被激動的人群圍堵在籃球場。

  她走得快極了,所以也沒看到身後那個一直呆呆看著她背影的棕發少年。

  「怎麼了?看中她了嗎?那就將她發展為家族成員吧!」

  驀然間,棕發少年的腦袋一沉,一個穿著黑西裝的萌萌噠嬰兒跳到了他頭上。

  「真沒用呢,蠢綱。作為家族BOSS的你,竟然連一場小小的籃球賽都贏不下來,不過沒想到你因禍得福,發現了一位不錯的人才……傻人有傻福大概指的就是你吧。」

  沢田綱吉滿頭黑線:「不要看到什麼人都想著發展為家族成員啊Reborn!那個女孩子一看就是絕對不會加入黑手黨的類型……對!我也不會加入黑手黨的!!」

  「又在說蠢話了。」Reborn一腳把他踹倒。

  沢田綱吉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躺下,心如死灰,看著天空思考自己廢柴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

  但當籃球從他身邊輕輕滾過時,神游的他還是不由得以目光向那橙色追逐過去。

  「走了,蠢綱。」Reborn說。

  「啊?啊!」

  沢田綱吉連忙起身,跟上前方的Reborn,但沒走兩步,他回頭看那些追逐日暮結月而去的人們,又看看籃球場內孤零零被遺忘的籃球,躊躇了一下。

  「你還在干什麼?!」Reborn危險的聲音傳來。

  「來了!!」

  沢田綱吉緊張起來,回頭兩步,下意識帶上這個籃球,接著快走跟上Reborn。

  Reborn看了沢田綱吉懷中的籃球,又看了看他的臉色,哼笑一聲。

  「果然是……蠢綱!」


第9章

  一口氣刷完六個任務後,日暮結月再度找回了曾經狂肝游戲的酸爽,和各種材料數值在自己努力下蹭蹭上漲的快|感。

  畢竟,玩游戲的快|感,不正是由這些美麗的戰利品、這些堆沙成塔的數值中獲得的嗎?!!

  想一想吧,如果她能一口氣攢下一大堆鍛材,將它們漂漂亮亮地堆在倉庫裡,接著再從這些鍛材中游刃有余挑選鍛材,精益求精地鍛出高等級的刀劍,擺在刀帳,日夜欣賞——這該有多麼快樂啊!

  狐之助:日暮大人,醒一醒,您的倉鼠症快要變成不治之症了……

  只可惜,人類的身體無論再怎樣鍛煉和強化,也只是肉體凡胎,斷不了一日三餐的能量供給,因此,在久違地進行過劇烈運動後,日暮結月感到了餓。

  「仔細想想,現在其實也到了准備午飯和晚飯的時間了……不過神社裡的情況卻……」

  想到目前日暮神社的狀況,日暮結月心中有些憂慮。

  現在,日暮結月國三暑假的假期還剩下半個多月。

  而在進入第二學期、搬入新的租房之前,日暮結月得暫時住在這座荒廢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日暮神社內,平時的工作不但包括修繕好這座荒廢的神社,同時還得照顧好自己在這段時間裡的衣食起居,比如說更換神社中的各種食材、配料、調味料;爐具、鍋鏟、排風機;寢具、洗護、清理用具,等等。

  簡而言之,花錢。

  再加上米花町被爆掉的那棟租房,日暮結月只是稍稍一想,就感到自己肩上名為「負債」和「支出」的重擔壓到她脖子疼。

  ——算了,不想了。

  日暮結月在山下的便利店買好了急需的日用品和最近兩天的食材,結賬前,她路過零食區,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粉紅色腦袋在咖啡果凍前晃動。

  「啊!哆來——咳,齊木君,今天你怎麼來這邊了?」

  有著粉紅色頭發的俊秀少年面無表情地回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她:「你剛剛果然是想要叫我哆來A夢吧!」

  日暮結月:不,其實是哆來A雄。

  日暮結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齊木君,我請你吃咖啡果凍吧!」

  齊木楠雄瞥了她一眼,覺得這家伙可真是狡猾極了,也不知道她的那些同學們為什麼都會認為她是「孤僻的高嶺之花」……她明明是個天生就懂得如何回避BE結局的乙女游戲的女主角啊!!

  不過——看在咖啡果凍的面子上!

  齊木楠雄愉快地揭過了「哆來A雄」的冒犯,坦然收下了日暮結月的賄賂。

  ……

  齊木楠雄,就讀於私立PK學園,是一個長著俊秀的臉和可愛粉色頭發的國中生,同時也是日暮結月眼中的哆來A雄……不,超能力者。

  在小的時候,日暮結月曾與這位神奇的超能力者齊木楠雄比鄰而居,當了足足六年的幼馴染。而在這六年中,在毀滅式天才齊木空助的「體貼」,和毀滅式超能力者齊木楠雄的「打擊」下,以及毀滅式教育者日暮真緒,也就是母親大人的「親切」教導下,日暮結月從小就堅定了這樣的一個信念:

  世上的人類,是由99.99%的普通人和0.01%的天才組成的。而又因為齊木家的空助哥和哆來A雄是毫無疑問的天才,所以以他們為標准線,凡是不能像空助哥那樣在高中就跳學劍橋並發明屏蔽心靈感應裝置的人、或是不能像哆來A雄那樣擁有改變世界的超能力的人、又或者是不能像母親大人那樣一眼就能解析任何一種力量與其構成的人,都是「無才能」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她日暮結月,也是一個「無才能」的普通人而已。

  邏輯完美,無懈可擊。

  ……

  與哆來A雄做鄰居的那六年的時光裡,是日暮結月曾經最愉快的記憶之一。

  哪怕空助哥總是黑著臉對她與哆來A雄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一副恐怖病嬌的模樣,但對她來說,這只是內心纖弱敏感的空助哥在別扭地強調自己的空虛寂寞冷而已。

  這樣的人其實是很好哄的,就跟一個咖啡果凍就能收買的哆來A雄一樣好哄。

  再加上齊木先生與齊木夫人也都是非常有趣的人,所以日暮結月和齊木一家的相處,還是十分愉快的。

  但在十二歲那年,數起連續意外的發生後,日暮結月便拒絕了要將她接回主宅的日暮家主,也拒絕了哭哭啼啼想要收養她的齊木一家,最終決定獨自留在米花町,進入帝丹中學。

  於是從那之後,短暫的「幼馴染」的經歷,就這樣結束了。

  雖然這三年來,日暮結月與齊木一家的聯系從來沒有斷過,但……

  「仔細算一算,我們差不多有一年沒見了吧,齊木君。」日暮結月笑著。

  「准確來說,是一年又三個月。」齊木楠雄客觀點評,「今年的新年你可沒有回來。」

  日暮結月啊哈哈地笑了兩聲,想到自己春假期間在游戲機前肝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以致於無知無覺中渡過新年的情景,面上鎮定,心中心虛極了。

  齊木楠雄:「……」

  「請不要把你游戲宅的日常用這麼劇烈的心理活動表現出來。太吵了。」

  日暮結月:「……」

  哆來A雄,你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在離開便利店時,基於「普通的幼馴染」的客套,齊木楠雄向日暮結月的肩上看了一眼,多嘴問了一句:「你肩膀上的狐狸是你的新造物嗎?」

  狐之助一愣,見齊木楠雄的目光竟然真的落在了它的身上,並真切地注視著它,頓時發出小小聲的尖叫,掉了一地毛後嗖一下變小,藏進了日暮結月的頭發裡,裝作自己是只狐狸發夾。

  日暮結月詫異了瞬間,「齊木君你可以——啊,對,是我犯傻了。」畢竟是哆來A雄啊,怎麼會看不到狐之助這樣的存在呢?「不過『新造物』是什麼?」

  為什麼哆來A雄的嘴裡突然冒出這樣的話?

  齊木楠雄困惑地看了日暮結月一眼:「你還不知道?可是你明明已經——」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思考了瞬間,「算了,跟游戲宅說這種事毫無意義。」

  日暮結月:「……」

  哆來A雄,不要把你的萌點從「無口」改做「毒舌」,跟空助哥撞人設的話,他會哭的。

  齊木楠雄:「並沒有,他也不會因為這種事哭。」

  日暮結月一愣,驟然露出欣慰的表情:「齊木君和空助哥的感情果然還是那麼好啊!」

  齊木楠雄:「依然沒有,你的濾鏡太厚了。說實話,雖然從小就知道你對世界和人際關系有著一種奇妙的濾鏡和認識,但我沒想到直到現在這種病症都沒有治好。」雖然早就知道乙女游戲的女主角沒有濾鏡的話是沒辦法在各色奇葩男主角手下存活的,但你的濾鏡是不是太厚了點?「你不考慮去矯正一下你錯誤的世界認知嗎?」特別是關於「才能」的那一段。

  日暮結月更欣慰了:「齊木君是在關心我嗎?我好感動!只不過沒想到的是,長大後的齊木君竟然跟空助哥越來越像了,特別是這種口不對心的傲嬌和關心……不過也是,畢竟是兄弟啊!」

  齊木楠雄:「……再見。」

  沒救了,這位乙女游戲的女主角。

  齊木楠雄轉身就走,而在他身後,日暮結月只是微笑著看著他,但從她心中漫出的情緒,卻像是自森林中吹出的夏風,讓心中原本塞滿了吐槽的齊木楠雄不知不覺停下腳步。

  「……結月。」

  齊木楠雄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頭來看她。

  「雖然不想這樣說,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遇到了無法獨自解決的麻煩事件……你知道該怎麼找到我。」

  日暮結月呼吸一滯,露出驚訝神色,而後她粲然笑了起來。

  「是的!我知道的!」她開懷笑著,笑容就像是十二歲前的日暮結月那樣,無憂無慮,燦爛耀眼,仿佛能夠照亮黑夜,「齊木君是一個超帥氣超善良的可愛的人,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的啊!」

  齊木楠雄:「……」

  「我走了。」

  齊木楠雄匆匆離開,發誓看破一切真相的自己絕不會被乙女游戲的女主角所迷惑!

  對,就是這樣!

  這種女主角的言語套路,他可是完全了然於胸的!

  所以,別以為隨便兩句好話就能輕易收買他!

  哼 o(*////__////*)o


第10章

  回到神社後,日暮結月默默盤點了一下需要修繕的地方。

  首先,庫房有一塊區域因為過去的三年一直沒有人管理的緣故,滲水嚴重,使得那片地方的物品都不能再使用了。不過還好,那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物件,只要她抽出時間來把廢棄物品搬走扔掉,再將屋頂修補好就可以了。

  修補屋頂這樣的事,日暮結月不算陌生,不過問題在於,因庫房滲水而導致損壞的,正是這些用來修修補補的工具……好的好的,又是一筆支出。

  其次,就是關於神社御神木的養護。

  關於整個日暮神社,毫無疑問,最重要的除了供奉的御神木之外,就是神祠內的食骨之井了。雖然太爺爺平時總是說神社內的一切物件都是「大有來歷」的,但大家都知道,這只是一種推銷用詞而已,沒有了御神木,其它的都毫無價值,因此,好好保護和養護御神木,則是神社所有者理所應當要做的事。

  只不過御神木是神樹,與一般的樹木的養護大不一樣。因為它既不會受到蟲害,也不會有養料不足的問題,甚至於整個日暮神社都在它神力的保護範圍之下,所以日暮結月也不太清楚要怎麼做才好,除了日常給它提供一些靈力之外,也就只能在注連繩和御幣上多下功夫了。

  所謂的注連繩,是使用干燥後的稻梗編織而成的草繩,上面還會加上紙垂與御幣,表示神聖物品的界限,像徵著神界和外界的分隔。對於神道教眾來說,應該算是最基礎也是最普遍的神聖物品了。

  不過慚愧的是,日暮結月雖然從法律上來說繼承了這座神社,但她卻並不是神道眾,所以這為御神木拉注連繩、掛御幣的神聖行為,對她來說就像是在給御神木換新衣服。

  除了在心裡可惜沒有更漂亮的「小衣服」可以為御神木更換以外,日暮結月對此行為並沒有任何多余的心理活動。

  而最後,神社內需要修繕的,當然就是僅次於御神木的神祠了。

  日暮神社的神祠,是為了保護、或者說防御食骨之井而存在的。聽說當年戈薇姑姑還沒有掌握好自己的靈力時,曾有妖怪趁著神社內結界不穩定的時候,通過食骨之井鑽出來,想要吃掉姑姑。不過後來,當姑姑定居戰國後,神社內的神力也徹底穩固,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小妖怪敢隨便闖入這裡了。

  不過,食骨之井可以不管了,食骨之井上的神祠卻不能不管。

  三年過後,這個神祠已經荒廢得不成樣子,簡直像是十年都沒人來過了。哪怕她昨晚有好好打掃,可破舊的門扇和腐朽的屋梁都是需要更換的東西——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

  再加上神社本殿的打理、養護,廣場上一些碎裂的石板的更換,等等,這些問題都需要一樣東西:錢!

  錢啊!

  萬惡之源!!

  日暮結月長嘆了口氣。

  狐之助搖著尾巴,歪頭看她:「大人很煩惱嗎?」

  日暮結月嘆道:「是啊……都是我不好,明明早就該知道神社這樣的地方是需要人好好管理的,可是過去的三年裡我卻一直待在米花町……如果不是那個意外讓我回到神社,我都不知道神社有這麼多地方都該修了。」

  狐之助訥訥說道:「也……也不至於吧,三年前大人才十二歲呢,就算大人想要管理,也沒辦法的吧……」

  日暮結月想了想:「也對。與其將時間花費在懊悔上,不如多做一些事來彌補之前的過錯。」

  狐之助:「我不是這個意思……」

  日暮結月繼續思考:「其實關於錢財,我的儲蓄倒是不多……」

  日暮結月並沒有儲蓄的習慣,一般都是掙多少花多少——這並非是沒有規劃,而是她在游戲上的開銷比較大而已。而與此同時,她也並不是身無分文,相反的,無論是由母親留給她的財產,還是三年前那場車禍的賠償金,錢財數額都十分非常驚人,此刻都安靜地躺在她的卡中,讓她分分鐘變身小富婆,就算是在寸土寸金的東京買下一大塊地皮都毫無問題。

  只不過她的學費、日常與游戲開銷、全都是自己掙的,她從來沒想過要動用這些可以讓她分分鐘走向人生巔峰的巨額錢財,甚至很多時候都會有意無意地遺忘它們的存在。

  就比如說現在。

  「這些錢無論是想要修繕神社還是賠償給房東,都只是杯水車薪……不過還好,現在有了更好的掙錢的方法了。」日暮結月扭頭看狐之助,「我現在的鍛材有多少了?」

  說到這個狐之助可就不困了。

  它精神一振,流利報數:「大人您最初的鍛材是木炭、玉鋼、冷卻材、砥石各500,之後花費木炭、玉鋼、冷卻材、砥石各50來鍛造短刀,所以剩余材料是450。而您今天完成了六項大任務,每個任務收入木炭、玉鋼、冷卻材、砥石各1000,所以您現在的鍛材是木炭6450、玉鋼6450、冷卻材6450,以及砥石6450。」

  日暮結月一驚:「這麼多?」

  狐之助搖頭:「也不算很多啦。因為大人,您也不可能一直鍛造短刀嘛!現在大人您在鍛材上有了一定儲蓄,那麼您可以試著鍛造脅差、打刀,甚至是進一步的太刀和大太刀!我們是不建議您鍛造槍和薙刀啦,因為它花費的鍛材太多,而且還不一定會出貨。」

  「『出貨』?」日暮結月神色有些古怪,「這……是抽卡嗎?」

  「也不能這麼算。」狐之助說著,「因為大人您畢竟不是真的在鍛刀,而只是提供靈力、融合鍛材而已。由於技術問題,在您的靈力流向本丸鍛刀室的過程中,會有一定的流失和偏差,所以最後鍛刀的成品,也會在一定的概率內上下波動。比如說,很可能您本來想要打造一振太刀,並且丟入了足夠多的鍛材,但最後得出的成品是短刀……這樣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日暮結月思考了一下:「所以還是抽卡,成品看卡池的概率。」

  狐之助:「……啊哈哈,如果您要這樣想的話……」

  日暮結月道:「那如果我真的用鍛材親自去鍛刀,那麼我應該就可以掌控刀劍的成品了吧?」

  狐之助一愣:「那個……日暮大人,我們所說的『刀匠』,只是一個職位的名稱啦,並不是真的要您親自去鍛刀的!」

  日暮結月道:「所以這是可以還是不可以呢?」

  「可……可以是可以啦……不過……」

  「那這就沒問題了。」日暮結月點頭,「神社的倉庫我一直覺得有點太大了,下次修繕的時候我加個鍛刀室就可以了。」

  狐之助:「……這個您也會嗎?!!」

  日暮結月點頭:「可以,不是很難。」

  狐之助震驚了:日暮大人,您果然是十項全能啊!怎麼所有敲敲打打的東西您都會啊?!!修屋頂就算了,鍛刀室您都會造?!您上輩子是做什麼的呀?!!

  不過鍛刀室倒是沒有必要,畢竟以後——

  日暮結月繼續道:「不過打造鍛刀室需要的費用也不小,一時半會兒是沒辦法達成的,還是得先賣刀攢錢才行……狐之助,如果我現在想要打造太刀的話需要做什麼?太刀的收購費用是多少?」她搖了搖手裡的游戲機。

  狐之助瞬間忘了自己想了什麼,秉持著良好的業務能力,流暢介紹道:「太刀的話,基本的鍛造要求是木炭、玉鋼、冷卻材、砥石各550。不過也有投入制定數額鍛材後出打刀或者脅差的情況,只能說全550的鍛材出太刀概率更高而已。而太刀的收購費用標准是:D級50萬円,C級200萬円,B級1000萬円,A級1億円,S級無價。」

  「這是直接在短刀的費用上加了個零嗎?!」

  「是哦!不過太刀的鍛造是很困難的。不但鍛刀等級的提升比起短刀來說更難,就連鍛造時間也更長了,如果說短刀的標准鍛造時長是二十分鐘,那麼太刀的鍛造標准時長是3-4小時呢!」

  日暮結月打開鍛刀室,鍛刀室內的默認鍛刀位有兩個:「那我可以同時打造兩個嗎?」

  「當然可以,不過不建議同時鍛兩振太刀哦!日暮大人,鍛刀到底是與靈力有關的活動,短刀這樣等級的刀劍鍛造還好,靈力需求不大,可是太刀的靈力需求量是非常大的,您現在的靈力等級,只能同時供給兩振短刀的鍛造,太刀的話,一振就已經有些勉強了,最後的成品很可能也只是D級而已。」

  日暮結月換算了一下:

  假設她花費3小時鍛刀,那麼在這三小時裡,她只鍛造短刀的話,那麼可以用兩個鍛造位,同時鍛造18振短刀,鍛材花費是900/900/900/900。保守起見,成品以9振C級和9振D級短刀來計算,那麼這三個小時裡,她的收入是225萬円。

  而假設她花費3小時來鍛造太刀,那麼她的靈力讓她只能供得起一振刀的靈力,那麼鍛材花費是550/550/550/550,成品如果是D級的話收入只有50萬円,只有達到C級,收入200萬円,才勉強算強過短刀的鍛造(因為鍛材的總花費少了)。

  於是日暮結月心中有了底:「我要打造一振太刀!」

  狐之助歪頭:「為什麼呀?」

  「因為……」日暮結月想了想,「太刀比較漂亮吧?」

  狐之助:「……」竟無言以對。

  日暮結月將鍛材各投入550之後,就將游戲機揣在口袋,貼身提供靈力,自己則站起身來,腌制好午飯需要的肉品後,就穿上鞋准備去神祠轉轉,畢竟昨天她只觀察到神祠需要修補,而至於食骨之井本身要不要修補,她倒是沒有注意。

  構築食骨之井的木材,是從御神木上獲得的,所以如果食骨之井真的需要重修,那她還得去收集御神木上的木材……這樣的事讓她稍稍有些心虛,所以日暮結月在心中暗自祈禱,期盼食骨之井可千萬別壞了。

  可「怕什麼來什麼」的墨菲定律,在人生中分外實用,日暮結月打開神祠,向食骨之井一看,心中就是一個咯噔:糟了,這井真的要修了!!

  由於昨夜太黑了,日暮結月並不清楚食骨之井的變化,可今天借著日光一看,日暮結月就清楚地看到了食骨之井那被縱橫交錯的蔓藤撐壞的井壁。

  日暮結月跳下井,從游戲機裡拿出鶴丸國永——就暫且叫這個仿制品為「鶴丸國永」吧。

  她拿著這振鶴丸國永,手上用力,試探著切割這些蔓藤。可也不知道這些蔓藤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它們表皮堅硬極了,竟然用刀都割不斷、砍不壞,磨了半天也只在蔓藤上留下一道細細的白痕,也是奇怪。

  日暮結月磨著磨著就有些氣惱,將刀愛惜地又放回本丸刀帳後,她爬出食骨之井,准備去廚房拿出她的秘密武器——斬骨刀,俗稱,菜刀。

  做為日暮主廚,菜刀她收藏的可多了,壞一兩把也不心疼。

  但讓她拿鶴丸國永去砍那種蔓藤卻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於是,日暮主廚,不,日暮結月,就這樣嘿咻嘿咻地爬出食骨之井,准備去廚房拿刀。

  但就在她踏出神祠的那一瞬間,她愣住了。

  「這……這是……」

  「什麼地方?!」

  日暮神社,依然還是那個日暮神社。

  然而從日暮神社上遠眺時可以望見的高樓大廈、城鎮小區等,卻統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銀裝素裹的世界:

  大片大片的樹木,望不到盡頭的白雪,山腳下升起的遙遠炊煙,以及山頂上唯一的建築——日暮神社。

  日暮結月穿著夏天的短袖與運動長褲,茫然看著這個突然快進到冬季的陌生世界。

  最後,她茫然轉頭,對上了神社外一雙同樣茫然而震驚的眼睛。

  那是一個穿著粉色和服的少女。她長長的頭發被束了起來,背上背著的筐裡是一些薺菜與少量的松露,可以看出是居住在不遠處的居民。

  此時,這個和服少女有些呆地看著她,漂亮得像是有火焰流淌著的眼睛困惑眨了眨,發出了奇妙的感嘆:「你是……仙女嗎?」

  日暮結月:「……不是的。」

  小仙女是不會冷的,可她現在就超冷的。

  阿嚏——

  日暮結月打了個噴嚏,粉色和服的少女歪頭看她,關心地走了兩步:「你不要緊吧?」

  日暮結月擺手:「沒關系的,我——阿嚏——我穿上衣服就好了。」她向本殿走了兩步,但又想到將來人丟在神社外似乎太過失禮了,於是她轉頭看著那個和服的少女,道,「那個……要進來參觀一下嗎?」

  少女眼睛一亮:「可以嗎?!」

  日暮結月點頭:「當然可以的。日暮神社除了神祠是不開放的之外,其它地方都是可以參觀的。」雖然現在還沒打理好就是了。

  少女向日暮結月走了兩步,笑了起來,笑容又甜又可愛,驚奇道:「所以,這裡真的是神社嗎?我在這裡走過好多遍了,還是第一次發現這裡有神社呢!」

  日暮結月有些心虛,小小聲道:「其實我也是第一次發現……」

  「嗯?」

  日暮結月露出歉意神色,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對了,抱歉,都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日暮結月,是日暮神社現在的管理者,勉強也算是現任的巫女吧,你可以直接叫我結月。」

  少女似懂非懂地點頭:「這樣啊……」她再次笑了起來,「很高興認識你,結月,我叫灶門禰豆子,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禰豆子哦!」


第11章

  禰豆子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

  雖然從定義上來說,禰豆子和日暮結月都屬於「少女」的範疇,但是禰豆子的「少女」含量顯然比日暮結月要純粹多了,因此在將禰豆子引進社務所後,日暮結月就很自然地給禰豆子塞了一杯熱茶,一張暖寶寶。

  「抱歉,禰豆子,神社的中央空調好像壞了。」實際上是因為突然穿越的緣故,導致神社內的電器設備統統斷電了。不過這沒有什麼大問題,日暮結月記得神社的倉庫裡還有一個落灰的小型發電機,她今天抽空去將它修修,應該就可以讓神社恢復電力了,「你就先用這些暖和一下,也可以去前面的拜殿隨意參觀,本殿……也可以吧。我這就先去換一身衣服,失禮了。」

  日暮結月微微頜首,然後去自己的房間尋找冬衣。

  而在神社的社務所內,禰豆子好奇看著周圍這些從未見過的東西,許久才發出一聲小小聲的「哇」。

  「這個神社……好厲害呢!」

  無論是頭上漂亮的大燈,客廳內簡潔明亮的桌椅,又或是爐灶上憑空生起的火焰,和日暮結月口中的中央空調什麼的……這些東西,全都是禰豆子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哪怕是在山腳的小鎮裡,她也從沒聽過有這麼純淨的燈,這樣不需要炭的火焰。

  「果然還是仙人吧!」

  禰豆子做出了這樣天真的猜測。

  畢竟,也只有仙人,才會有凡人沒有的一切。

  「而且結月看起來……也漂亮得像是仙人一樣呢!」

  ……

  日暮結月並沒有耽擱太久,很快就出來了。

  不過她沒有在自己房間內找到合適的冬衣。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她平時並不住在日暮神社,這裡留存的冬衣還是三年前置辦的衣服了,完全不合身,於是最後她還是從母親的房間裡勉強找出了一件能穿的、長袖的衣服:巫女服。

  這件巫女服看起來很薄,是日暮結月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但意外的是,上身後它竟十分保暖。

  再加上神社內的暖寶寶,日暮結月覺得自己只要在腰上貼一圈暖寶寶,她還是能靠一身巫女服堅強扛過冬天的。

  於是,換好衣服後,日暮結月就趕緊回到社務所。畢竟將客人獨自丟下,實在是非常失禮的事。

  然而當她回到社務所後,她卻看到禰豆子正站在流理台外,好奇地盯著台上正燒著水的煤氣灶。

  「小心!」

  日暮結月嚇了一跳,趕緊快走兩步,拉住禰豆子。

  「不要靠近火焰,會有危險的。」日暮結月蹲在只有她腰身高的禰豆子身前,小心地查看禰豆子的臉,「禰豆子剛剛沒有被燒傷吧?」

  禰豆子驚訝地看著她,然後有些害羞又有些高興地抿嘴笑著:「不用擔心我哦!我可是賣炭郎家的女兒,不會輕易被火焰傷到的!」

  作為灶門家的二女,在炭治郎出門賣炭不在家的時候,她就是家中的第二位母親,負責照顧家中的弟弟妹妹,所以她雖然年紀幼小,但性格沉穩,哪怕心中對「無炭之火」好奇極了,卻也絕不會做魯莽的事。

  「不過結月這樣關心我,我好高興!」禰豆子笑道,「感覺結月就像是姐姐一樣……真新奇呢!」

  日暮結月微怔,然後柔和了神色,摸了摸禰豆子的頭。

  「禰豆子也很可愛呢。不過正因為這樣,禰豆子還是不要作為我的妹妹比較好……跟我走得太近的人,往往都會被厄運纏身。我希望禰豆子能一直平安開心。」

  「欸?!怎麼會!」禰豆子睜大了眼。

  日暮結月微笑了一下,牽起了禰豆子的手:「禰豆子還沒有去過拜殿吧?我帶你去看看吧,還有神社的神樹,很漂亮哦!」

  禰豆子見日暮結月沒有繼續談論的意思,躊躇了一下後,體貼地跳過了這個話題,跟上了日暮結月的腳步。

  於是,在日暮結月的帶領下,禰豆子將神社大致地參觀了一遍,見識到了各種自己從沒見過的「現代設備」。

  禰豆子表現得十分驚訝和興奮,將各種日暮結月眼中十分普通的設備統統問了一遍。

  「結月!這是水晶嗎??」

  「不是的,只是普通的燈而已。」

  「哇,原來這就是燈啊……那這個呢?這是什麼?」

  「……抱歉這是我的游戲機……」

  「咦?」

  「……」

  一路走來,日暮結月十分驚訝,沒想到這個叫做禰豆子的小姑娘連這麼普遍的現代設備,都只處於「聽說過」的狀態。

  不過想想她降落的地方,她又覺得這是能夠理解的。

  這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不知道是哪個荒山野嶺,總之想來應該是某個非常落後的地方吧。一直生活在這裡的禰豆子,沒見過電燈煤氣灶游戲機什麼的,也都是正常的。

  但話說回來,她到底落在哪兒了呢?

  雖然早就知道食骨之井可以穿越,可是帶神社穿越還是第一次……只希望穿越後的神社不要離靜岡縣太遠,否則她很難把神社搬回去。

  ……咦?

  不對啊!

  就算離靜岡縣不遠,她也很難將神社搬回去啊!

  而且,也不知道神社原本的位置怎麼樣了,是空出了一片荒地,還是會發生別的什麼?

  只可惜這裡太過偏僻,連信號都沒有。

  看來她一會兒還得下山看看。

  希望她不要一下山就刷出諸如《震驚!千年神社竟離奇失蹤!》、《游客慌張逃離曾經的知名神社,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之類的報導來……

  日暮結月在心中暗自憂愁嘆氣。

  很快的,時間到了正午。

  就在日暮結月思考著要不要留下禰豆子吃午飯時,她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從神社外傳來,叫著禰豆子的名字。

  禰豆子一驚,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慌張的神色。

  「糟了!我竟然忘記了!!」

  因為太過好奇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社,她竟然忘了還要回家的!

  她趕忙一路小跑,直到跑上參道後,才大聲回應:「哥哥!哥哥!我在這裡!!」

  日暮結月看了看禰豆子離去的方向,並沒有急著跟上,而是中途回到社務所,拿上了禰豆子來時背的背筐,這才再度走向參道。

  遠處參道上,一個有著奇異暗紅發色的少年正關心地看著禰豆子:「禰豆子,你怎麼一直沒有回來?大家都很擔心你呢。」

  禰豆子不好意思地紅著臉:「抱歉,哥哥,我突然看到這邊有神社……以後不會這樣了……」

  「也不是在責備你啦……總之,沒出事真是太好了。」

  那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三歲左右的少年,像是小大人一樣笑著,拍了拍禰豆子的頭。

  「不過也的確很奇怪……」少年困惑道,「這裡怎麼會突然有這樣一座神社呢……」

  日暮結月覺得不能再讓他們討論下去了……至少不能在這裡討論,因為她完全回答不上來這種問題!

  日暮結月刻意放重了腳步,表示自己的靠近。

  而這對兄妹也果然回過頭來看她。

  「你好,你就是禰豆子的哥哥吧。」日暮結月禮貌點頭,目光在少年的花牌耳飾上掃過,突然一愣。

  這個是……

  日暮結月沒有深思。

  她抽回思緒,緩和了神色,說道:「我是神社現在的管理者,日暮結月。剛才禰豆子來到神社,我見她可愛,所以就留下她稍稍說了一會兒話,看起來耽誤了她的時間了,我很抱歉。」

  日暮結月知道自己平時面無表情時看起來會非常冷淡甚至傲慢,因此面對禰豆子的哥哥的時候,她下意識緩和了神態和語調。

  少年呆呆看著在巫女服的襯飾下過分美麗高潔的日暮結月,下意識紅了紅臉。

  但他很快回過神,笑道:「哪裡。巫女大人太客氣了,這哪裡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呢?」

  日暮結月微微皺眉:「我暫時還算不上……」她頓了頓,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什麼個職位,「不要叫我巫女大人,就叫我日暮結月吧。」

  少年一驚:「咦?這……這樣不會太失禮了嗎?」

  日暮結月:「那就叫我結月吧。」

  少年:「……」

  少年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一旁的禰豆子捂著嘴,眼睛彎彎的,看著自己兄長難得傻乎乎的樣子,眼裡滿是狡黠。

  哇!現在的哥哥真可愛呢!!

  「那就叫結月啦!」禰豆子給自己的傻哥哥做了決定,然後向日暮結月介紹道,「結月,這是我哥哥炭治郎,結月就叫哥哥炭治郎吧!」

  炭治郎弱弱道:「可是,可是這樣會不會——」會不會顯得親近過頭了?

  「結月是個很好很爽快的人!才不喜歡你這樣扭扭捏捏的家伙!」禰豆子一把拍在炭治郎背上,「結月說什麼就是什麼啦!」

  炭治郎:「……」

  日暮結月贊同點頭:「沒錯,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不用太過在意。如果覺得這樣也不行的話,就叫我姐姐吧。」

  炭治郎:「…………」

  這更不行了啊!!

  炭治郎無可奈何,只能在日暮結月的注視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撓了撓臉:「我……我知道了……」他頓了頓,「結月小姐。」

  禰豆子:「……」

  哥哥,你是真的很笨。

  禰豆子暗地裡搖頭,恨鐵不成鋼。

  日暮結月倒是沒什麼意見。

  她將背筐還給了禰豆子,說:「本來打算留禰豆子你吃午飯,不過既然你的哥哥找來了,那我就不留你了。」

  炭治郎主動上前接過背筐,拉著禰豆子,笑著向日暮結月告別。

  但在兩兄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猶豫許久的日暮結月還是叫住了炭治郎。

  「對了,炭治郎。」

  「怎麼了?結月小姐?」

  日暮結月定定看著他的花牌耳飾,猶豫問道:「你知道一個……叫做緣一的人嗎?」她想了想,「繼國緣一,應該就是這個名字。」

  炭治郎茫然搖頭:「抱歉……我沒有聽說過。」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卻又像是松了口氣。

  「沒事了。」

  日暮結月並沒有露出笑顏,然而她的神色卻像是月色一樣溫柔。

  「感謝你的回答,我已經沒有問題了……大家快回家吧。」


第12章

  繼國緣一,是日暮結月在《命運之約》中第三個攻略成功的人物。

  繼國緣一的背景設置為戰國時期繼國家族的次子,因天生異稟而不受父親的喜歡,不但出生時就差點被父親所殺,更是早早就被其父親定下要送去寺廟孤老終身的未來,因此這個人物的人設核心之一就是「缺愛」。

  缺愛的人一般會有兩個發展方向,要麼是因過度渴求他人的愛意而將自己變成委屈自己成全他人的討好型人格,要麼是扭曲了心靈,成為變態殺人狂。但出乎意料的是,有著這樣核心性格的繼國緣一,在出現在攻略者面前時,不但沒有變成以上的任意一種人,反而成為了一個溫柔的、出色得近乎耀眼的男人……

  如果日暮結月頭上也有好感度,那麼在繼國緣一登場的那一刻,她的好感度肯定被刷到了60以上。

  所以對於這個人物,日暮結月是抱著愉快的心情去攻略的。

  以這個人物的性格特點來說,要攻略他其實並不困難,因為只要游戲人物真誠地對待他,那麼就必然會收獲同等的真誠與愛意。

  這個人物線的最大難點,其實不在於怎樣將好感度刷到100,而是怎樣在好感度刷到100後還活著!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就像開啟太宰治線的同時代表著開啟了驚險的黑幫線一樣,開啟繼國緣一線的同時,還代表著開啟了惡鬼線!

  只要游戲人物將繼國緣一的好感度刷到100,並與繼國緣一約定終老,那麼接下來就必然會有繼國緣一外出無法趕回的劇情,然後游戲人物也必然會遇見惡鬼,受到襲擊GAME OVER。

  劇情殺!天人永隔!

  這就是繼國緣一的True End。

  日暮結月被這個結局氣到頭疼,最後干脆不走這個人物的攻略線,生生把乙女游戲完成養成游戲,在繼國緣一身邊把劍術和日之呼吸刷滿後就與他果斷告別,提劍殺鬼去了——萬萬沒想到,這麼一通操作,竟打出了這個人物唯一的一個HE。

  在出結局的那一刻,日暮結月終於得出一個結論:

  游戲策劃腦子有坑!

  石錘了。

  總而言之,因為在人物攻略中曾倍受打擊,日暮結月對繼國緣一這個人物的人設圖十分熟悉,因此她也一眼就看出,灶門炭治郎耳上的耳飾,赫然是繼國緣一同款!

  可是……為什麼?

  難道那個游戲這麼火了,周邊都賣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了?

  還是……

  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日暮結月懷中自己都難以描述的微妙與忐忑,向灶門炭治郎詢問「繼國緣一」,但結果卻讓她松了口氣。

  ——看來,這一切果然只是巧合而已。

  畢竟……那只不過是游戲啊!

  ·

  日暮結月站在鳥居下,目送灶門兄妹離去。

  當他們徹底消失在山道盡頭後,日暮結月也松了口氣,再度來到神祠中,確認食骨之井的狀態。

  食骨之井的井壁,是由御神木的木材構築的,有著御神木的神力。當特殊的人從井口跳下時,會發生特殊的事,比如說曾經的戈薇姑姑,就可以通過這口井帶著她穿越時空,去那個充滿妖魔的戰國時代觀光。

  然而隨著食骨之井的突然封閉,穿越時空這件事變得再無可能,所以日暮結月也沒想過,自己跳一次井後,竟然會帶著神社一塊兒在陌生之地降臨。

  ……再跳一次可以變回去嗎?

  日暮結月試了試,結果是不行。

  不過對這個結果,日暮結月心中並不著急,畢竟在她看來,食骨之井封閉太久,力量所剩無幾,應該沒有將她和神社送太遠,最多就一個縣的距離吧,所以不用太過在意,下周都還能趕上與真田道場主的切磋呢!

  所以,比起換地界這件事,反倒是井中古怪蔓藤的情況,更讓日暮結月擔憂。

  之前,在日暮結月用刀磨鋸蔓藤的時候她就發現,這蔓藤表皮的硬度非常高,像是金鐵一樣,根本不是尋常刀劍能輕易砍斷的東西!而更讓她在意的是,在她與蔓藤近距離接觸的時候,她總覺得這個蔓藤……是活的。

  這樣的「活」,並不是與「死亡」相對的那個「活」,而是類似於動物那樣,跑跑跳跳、還會有自己心思和反應的那種「活」。

  就好像這些蔓藤並不是植物,而是某個生物的身體的一部分!

  日暮結月甚至懷疑,在這蔓藤的表皮下流淌的並不是植物的汁液,而是血液!

  這樣的猜測讓日暮結月毛骨悚然,背後惡寒。

  然而之後,日暮結月見自己無論怎麼對待這「蔓藤」,它都沒有反應,便也就漸漸放松下來。

  「畢竟……現在我也真的沒有辦法……」日暮結月對著井底的蔓藤無奈嘆息,「走一步看一步吧……」

  日暮結月回到宿坊,平靜地做飯,就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那樣,非常冷靜地解決了自己的午餐問題。

  之後,她看了一眼鍛刀室的倒計時,見到離太刀鍛成還有一個多小時,便決定帶上手機,趁這個時間下山看一看,試試聯網。

  畢竟,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得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才能安心。

  然而在來到小鎮上後,日暮結月再度被殘酷的現實會心一擊:

  她竟然真的穿越了!而且是跟神社一塊兒穿越了!!

  現在根本不是平成時代,而是大正年間!

  想到灶門兄妹的造型,日暮結月終於恍然,苦惱嘆氣:本來以為自己是掉到了一個偏僻的村莊,沒想到直接掉出了時間線……

  既然要掉出時間線,怎麼不干脆將她送到戰國呢?這樣的話她還能去見戈薇姑姑呢!

  日暮結月憂心忡忡地原路回返,途中恰巧遇上了下山賣炭的炭治郎。

  說起灶門炭治郎,他倒是個很有趣的人。

  雖然在日暮結月看來,他跟她一樣,都是眾多無才能的普通人中的一員,不過他有某種有意思的天賦,那就是嗅覺。

  早在見到炭治郎的第一面,日暮結月就發現,他的嗅覺似乎非常靈敏。因為每一次,他都是先「嗅」到什麼,之後才「看」到什麼。

  而這一次相遇也是一樣。

  在山間,日暮結月遠遠就看到炭治郎驀然停步,皺了皺鼻子,像是嗅到了什麼,而後他才側頭,目光焦距在她身上飛速凝聚。

  他愣了愣,神色意外,一副沒想到會是她的樣子。

  日暮結月點頭示意,在離炭治郎還有一段距離時就主動停下。

  炭治郎臉上有片刻茫然。

  日暮結月道:「抱歉,炭治郎的嗅覺很敏銳吧?我剛剛應該是做了點其它的事,所以才……我就不上前了,你先走吧。」

  食骨之井井底的味道的確不太好,日暮結月很理解嗅覺敏銳的人的苦惱,所以很自覺地拉開了距離。

  炭治郎愕然看她。

  「那個……抱歉,結月小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少年回過神,緊張地道歉,臉上因為不好意思而染上紅暈。

  但很快的,他鎮定下來,正色看著日暮結月,解釋道:「實在是很抱歉,讓結月小姐你生出這樣的誤解……事實上,就像結月小姐你猜測的那樣,我的嗅覺是比較敏銳,不過我困惑的原因卻不是結月小姐你想的那樣……」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然後誠懇道,「結月小姐,你身上並沒有半點不好的氣息,甚至與之相反的是,你的氣息聞起來,就像是雪松一樣清冽、月亮一樣溫柔,所以我才感到了困惑,畢竟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明明什麼都沒有聞到……」

  說著說著,他笑了起來。

  「不過在看到結月小姐的時候,我就再沒有疑惑了。因為結月小姐正是這樣高潔又溫柔的人啊,這樣的氣息與你再相襯不過了。」

  「能夠認識這樣的結月小姐,真是一件幸運的事啊!」

  「幸運?」日暮結月愣了愣,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評價,「你是……這樣想的嗎?」

  炭治郎點頭,目光純粹而誠摯,顯得越發打動人心。

  日暮結月微微低下頭,沉默片刻,而後向他露出笑來:「謝謝。」

  她看著炭治郎,認真道:「謝謝你,炭治郎。」

  第一次,日暮結月看到了「灶門炭治郎」,而不是禰豆子的哥哥。

  炭治郎愣了愣,眼睛微亮:「結月小姐,你笑起來非常好看呢!平時也可以多笑一笑,人多笑一笑,自己也會更開心的!」

  「非常感謝你,炭治郎……」日暮結月微笑道,「你笑起來也很好看呢。真的很高興認識你,與其說認識我這樣的人是幸運,倒不如說認識這樣溫柔的炭治郎才是真正幸運的事啊!」

  日暮結月誠摯地誇贊他,就像是炭治郎誇贊她那樣真誠而一絲不苟,不含半點雜質。

  於是她面前的炭治郎在這樣的目光下再度紅了臉:「……誒?啊!謝謝……」

  片刻臉紅後,他又一次平復心情,溫柔笑著,凝視日暮結月的目光就如同凝視天上的輝月。

  「像結月小姐這樣好這樣溫柔的人,一定會幸福的!」

  是的,如果世上有人一定會幸福的話,那麼這樣的人裡,一定會有這位巫女小姐。

  這一刻,炭治郎這樣堅信著。


第13章

  告別炭治郎後,日暮結月回到了神社。

  這時,大概是下午三時左右,冬季的天空已經微微有些沉黯了。

  她走過長長的參道,拂去薄雪,坐在冰冷的宿坊裡,回顧四周冷郁的色調,忍不住微微嘆氣。

  「沒有電力果然還是不行啊……」

  在享受過現代社會的便利後,古代的落後生活就會變得分外難以容忍:沒有游戲,沒有社交軟件上的沙雕網友,沒有照亮城市夜晚的霓虹燈,沒有干淨整潔的道路,沒有沿途溫暖的地暖,沒有自動調節溫度的空調,甚至連冬季神器被爐都沒有!

  天吶!這簡直太慘了吧?!

  只不過短短半天時間,日暮結月便感覺自己像是渡過了一年一樣,各種在現代養成的生活習慣都在向驀然打破慣性的她大聲抗議,讓她這個強迫症撓心撓肺,坐立難安。

  於是,到了這個時候,她也就更佩服戈薇姑姑了: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但卻還是為了心愛的人放棄現代種種便利、定居戰國。

  ——太偉大了!簡直就是偉大女性的扛鼎人物!

  「不過……總之……」

  「還是要將發電機修好才行。」

  日暮結月趁著還有天光,來到倉庫,翻出工具箱,隨便拿了個起子和扳手,就坐在發電機前,開始了修理工作。

  顛顛跟來的小狐狸蹲坐一旁,神色凝重地盯著這個小型發電機,尾巴一搖一搖的,如臨大敵,反倒是日暮結月神色輕松,轉頭向它開解道:「別擔心,只是普通的家用發電機而已,很好修理的。」

  狐之助小小聲:「但我覺得一般的女孩子應該都不會說『發電機很好修理』這種話……」

  「那是因為一般的女孩子也不會魔術啊。」

  狐之助一愣:「魔術?」

  日暮結月點頭,感慨道:「是啊,魔術。說起來,我還從沒見過什麼力量形態比魔術更適合用來修理家電呢!」

  「原來如此……咦?」狐之助點頭點到一半,突然陷入了沉思。

  等一等……

  魔術……原來是用來修理家電的東西嗎?

  日暮結月沒聽到這只小狐狸的嘟嘟噥噥,盤起頭發,將手按在發電機的外殼上。

  她閉上眼,關閉視覺,用觸覺觀察發電機的內部,於是這一刻,一個與肉眼截然不同的、散發著絢爛色彩的視界在她腦中湧現。

  復雜的線路圖化作銀河,結點變作繁星,但這繁復的一切卻並沒有對日暮結月造成困擾,反而被她以極快的速度讀入腦中。

  無數的數據化作瀑布落下,數秒後,日暮結月便睜開眼,肯定道:

  「找到了!」

  她拆開外機,從無數條大差不差的導線中扯出幾條,用魔術修復,接著又清理過了濾機,最後又拿起起子,將發電機的外機原路裝回。

  狐之助懵了:「這……這……這……這就好了?」

  日暮結月肯定道:「修好了。」

  「這麼快?」

  「如果我會更多的魔術的話,還會更快。」

  所謂的魔術,即超脫常識的現像。將在常識下即能做到的事情,用另一種非常識的方式使其發生的事。

  神奇,且神秘。

  ——但這是最初的定義了。

  在21世紀,魔術的定義變作了「雖然手法現像十分神奇,但事實上通過科技也能做到的事」。所以修發電機這種事,一定也是有某種奇妙的魔術可以使其當即實現甚至都不需要拆開外機的。

  只可惜日暮結月並不熟悉魔術。

  在日暮結月出生的時候,她所有的天賦都現在了自己滂湃的靈力上,哪怕是曾經作為四魂之玉的主人的日暮戈薇,都不由得為這樣驚人的靈力而側目。用日暮一族的話來說,她是「神賜的巫女」,更是天生的巫女,因此在她出生後第一年,她就被當時的日暮族長日暮誠一郎內定下來,作為日暮一族的下任家主而培養。

  不過靈力天賦的驚人,同時也代表著其他才能的普通,畢竟她到底只是普通人而已,才能有限。

  就好像魔術這件事。

  日暮結月的魔術回路很少,一共也只有三十一條,用母親的話來說就是「不但沒有魔術刻印這種外置增幅器,就連魔術回路這種內置修改器都沒能點出特殊效果,這樣的二代魔術師,實在沒有什麼前途」,於是同樣覺得做魔術師沒什麼前途的日暮結月,也就沒怎麼認真學習過魔術……不,准確點來說,她根本沒有學習過除了修復以外的魔術。

  日暮結月除了年幼的時候曾聽母親說過魔術的原理、知道魔術的基礎運用的方式,從而明白了魔術是怎樣使用的之外,對魔術的具體運行過程一無所知,換而言之,她從沒學習過魔術,她只是知道魔術效果要怎樣做才能令其顯現,但又偏偏因為不會咒語,無法順利做到而已。

  「……雖然長大後才發現,『技不壓身』真的是一句十分睿智的話語,如果我小時候就能明白就好了。」

  日暮結月嘆息。

  「不過『知足常樂』也是先輩們告訴我們應該具有的良好品德。」

  所以日暮結月很快從遺憾中走出。

  「總之,有了魔術這種快速讀取物體核心的能力,給家電排查故障和修理還是非常方便的,看,這就修好了!」

  日暮結月將這個發電機熟練地連上主線路,於是在發電機嗡嗡的運轉下,原本昏暗冷郁的日暮神社中,暖燈一盞盞亮起,輝煌溫暖的燈火,將黑夜寸寸驅逐。

  看著這樣的一幕,狐之助眼睛也一點點亮起。

  「哇——」

  ——這放在現代社會裡明明再正常不過的一幕,但出現在這冰冷的山間雪夜裡時,卻被賦予了神跡一樣令人心動神搖的美麗與力量!

  「日暮大人,你好厲害呢!!」狐之助由衷贊嘆。

  日暮結月微笑搖頭,放下了盤起的長發。「這沒什麼。」

  狐之助看著燈火通明的山間神社,圍著尾巴轉了一圈,突然說道:「日暮大人,您要不要試著將本丸投影到神社裡來呢?」

  日暮結月動作一頓,困惑道:「什麼?」

  狐之助開開心心道:「就是投影啦投影!日暮大人,你還記得嗎,你其實是有一座自己的本丸的,只不過你現在的靈力水准太低了,所以沒辦法進入第四維度裡的本丸,畢竟普通人生活在重靈地裡,是會對身體造成極大負荷的。不過——既然大人你不能進入本丸,那就干脆將本丸搬到現世裡來吧!比如說這個神社,不正是最好的載體嗎?!」

  對於這種涉及到第四維第三維的力量,日暮結月其實聽得滿頭霧水。不過除此之外,另一些事她還是稍稍聽懂了一些的。

  「你是說,將日暮神社,改造成本丸?」日暮結月皺眉,「那神社怎麼辦?投影過後,它就不復存在了嗎?」

  「也沒有啦!」狐之助道,「時政的投影技術基礎,是將作為載體的神社數據化,便於大人你直接在游戲機上進行管理和查看,而本丸,就是在神社的基礎上進行投影再造。當大人您在游戲機裡開啟本丸投影的時候,神社就會被本丸覆蓋,您可以在本丸裡進行大部分審神者可以進行的自由操作,不過範圍僅限於神社。而當大人您想要退出的時候,就關閉本丸投影,這時候神社又會變成原本的日暮神社啦!在這種情況下,第三緯的世界,是不會被第四維的本丸所影響的,就像是VR游戲一樣!」

  VR游戲,即虛擬現實類游戲,日暮結月平時也沒少玩,因此狐之助這樣一解說,她就大致明白了。

  「你確定這樣的投影不會對神社造成影響嗎?」日暮結月再次問道。

  狐之助給予肯定答復:「確定!」

  日暮結月點頭:「那就開始投影吧!」

  狐之助高興起來,又搖起了尾巴:「好的,授權已收到,數據化開始!第一次數據化投影需要十二小時初始化,大人可以去稍稍休息一下,等你明天睡醒,就可以看到本丸啦!本丸是一個超漂亮的地方,大人您一定會喜歡它的!」

  日暮結月臉上出現了淺淺笑意,心中也對游戲機裡曾見過的各個操作選項生出了期待:「希望如此。」

  「不過話說回來……」日暮結月想到了另一件事,「為什麼這樣的提議狐之助你沒有在一開始就說呢?」

  狐之助道:「因為投影是需要一大片屬於您名下的土地作為載體的,而之前的日暮神社並不屬於大人您呢!神社是屬於神靈的領域,充斥著神靈的力量,是不能用來作為本丸投影的載體的,不過在剛剛,神社已經不再屬於神靈啦!」

  日暮結月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狐之助用尾巴撓了撓下巴:「我也不太明白呢,不過官方解釋就是這個啦。」

  「……你也太不靠譜了吧!」

  狐之助驚慌失措地辯解:「這是因為力量性質的問題啦!我們對神靈的領域不是很熟悉的啦!這個不能怪我,我其實是很有用的!真的>_<!」

  「好吧好吧……」

  一邊安撫著哭哭啼啼的狐之助,日暮結月一邊收拾了一下倉庫。在將發電機固定好、清理完雜物後,她就走向宿坊,決定早睡早起,明天早些起來看看本丸的真實模樣。

  可就在她關上倉庫大門的前一刻,日暮結月目光一凝,借著燈光,看到倉庫地面的一角似乎有什麼古怪的線路蔓延出來。

  「這是什麼……」

  日暮結月打開手電,來到這古怪的圖案前,仔細打量。

  「怎麼看起來像是什麼儀式?召喚儀式?降臨儀式?」

  因為是自家倉庫的東西,日暮結月心中也並沒有什麼警惕,站在這滿是灰塵的陣圖外,微微蹲下,就用指尖去觸摸那圖案。

  於是瞬間——

  【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

  周而復始,其次為五

  然,滿盈之時便是廢棄之機……】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聲音在她腦中回響,既熟悉,又陌生,還帶著濃郁得令人心緊肉跳的血氣……簡直就像是來自她自己的口中!

  日暮結月觸電般收回手,後退兩步,瞪著這魔法陣圖,心髒砰砰直跳。

  這是……

  這是什麼東西?!


第14章

  這一天晚上,日暮結月一直在做夢。

  她夢見了陌生的城市上空,原本應該有著圓月的地方被黑漆漆的黑洞所取代,無數淤泥一樣的東西從中傾倒出來,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在大地上蔓延,無邊的火焰燃燒起來。

  然後,畫面一轉,她一塊渾圓剔透的美麗寶珠,靜靜躺在猩紅的血海和無盡妖魔屍骸之上,綻放著絢麗奪目的光芒,但這樣的光芒有時候純淨輕靈,有時候又危險晦澀。

  最後,這黑洞與這寶珠都從她眼前消失,她又一次回到米花町,來到十二歲那年的那一天,再一次見到了她的母親——日暮真緒。

  熟悉的一幕。

  「小結月,還記得嗎,每次游戲前要說什麼?」

  熟悉的話語。

  「游戲開始!」

  熟悉的人。

  「是的……就是這個。」

  但母親日暮真緒向她露出的微笑,卻在這一刻變得陌生。

  「結月,一定要記住它。」

  母親抬起頭來,目光越過了夢中的「日暮結月」,對上了一旁旁觀的真正日暮結月的雙眼。

  「——一定要記住它。」

  這一刻,母親臉上一直自信驕傲的微笑,竟似乎有淚光閃爍。

  下一刻,她就像是被來自異次元的橡皮擦一筆筆擦去,消失不見。

  「結月。」

  「結月啊……」

  日暮結月悚然一驚,驀然睜眼。

  ……

  清晨,日暮結月掀開被子,茫然坐起。

  冬天冰冷的風從門縫灌入,將她吹得一個激靈。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清醒過來。

  「唉……」

  日暮結月捂住額頭,神色困惑極了。

  「奇怪……為什麼……」

  為什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

  那奇怪的黑洞和淤泥,奇怪的妖魔和寶珠,奇怪的……媽媽?

  為什麼她會夢到她從沒見過的東西?

  還是說……是消失的媽媽給她留下的訊息?媽媽是想要通過這個夢告訴她什麼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因為媽媽她一直顯得十分神通廣大,對任何事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如果她早就預知到這個未來,從而安排某些事物,通過某個關鍵詞或某個關鍵的東西——比如說倉庫裡的那個奇怪魔法陣——從而在夢境裡現身,給予她提示,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這個提示……是不是太奇怪了點?

  「游戲開始」?這是什麼意思?

  日暮結月心跳漏了一拍,有些莫名的心悸。

  她頓了頓,試探說道:「游戲開始?」

  叮——

  古怪的聲音如同幻聽響起。

  就像是當年被媽媽拋起的那枚硬幣在天空翻滾的聲音。

  日暮結月愣了愣,拍了拍自己耳朵。

  「剛剛……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日暮結月頓了頓,重復:「游戲開始?」

  再度重復:「游戲開始??」

  並沒有異狀發生。

  ……大概真的是錯覺吧。

  日暮結月在這一刻又是奇怪,又是茫然。

  思索無果,她也沒有繼續糾結下去,直接起床,整理好床鋪,在路過桌上呼呼大睡的狐之助時給它拉了拉小被子,於洗手間迅速洗漱完畢後,便擼起袖子開始打掃衛生。

  日暮結月有點強迫症,這是事實。

  但她並沒有潔癖,更沒有打掃癖。她之所以會在前天才大掃除過的現在又一次打掃,完全是因為經過昨天一晚上的大雪後,整個日暮神社都被雪覆蓋了。

  這樣的情況,可不能放著不管。

  特別是倉庫的屋頂,一定要上去除雪才行,否則讓大雪壓塌了屋頂,之後她就更難上手修理了!

  想到倉庫,日暮結月就不由得想到倉庫裡的魔法陣。

  「那到底是什麼呢……」

  ……

  掃完參道的雪後,日暮結月便回到廚房,打算吃完早飯再繼續掃其它地方。

  而就日暮結月圍上圍裙准備做飯時,狐之助慌慌張張地從臥室裡衝了出來:「日暮大人日暮大人日暮大人日暮……哇啊,日暮大人您在這裡呀……」狐之助松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睡過頭了……」

  日暮結月微微搖頭:「沒關系,反正也沒什麼事。」

  「怎麼會沒什麼事?今天可是有一件大事呢!!」狐之助蹦跶著上了流理台,前爪搭在日暮結月的手臂上,興奮道,「今天可是投影本丸的日子呢!大人難道你就不高興嗎?難道你沒有感到迫不及待嗎?!!」

  日暮結月:「……呵,呵呵……這樣啊……」

  其實她都快忘了。

  經過昨天那莫名的魔法陣,以及一晚上莫名其妙的夢境後,日暮結月完全忘了還有本丸投影這回事了。

  狐之助看出日暮結月的心不在焉,頓時急得上蹦下跳:「日暮大人!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個投影的能力,也不要小看了這個數據化的能力,這可是很了不起的!數據化實物的能力,可以解析世上的一切,只要是在神社內、在數據化力量的覆蓋下,無論對像是什麼,大人都能一眼看穿,並掌握其重要的資料與構成!而投影的能力,更是虛實轉換的關鍵……」狐之助蹦跶了兩下,驀然想起什麼,「對了大人!您現在打開游戲機看一看吧!您親手操作一遍,就知道這是多麼厲害的能力啦!!」

  日暮結月不忍拂了狐之助的好意,從善如流地拿出游戲機,打開。

  而這一次,在登入本丸後,游戲界面的最上方果然多出了兩個選項:

  【神社】

  【投影】

  日暮結月先是點進神社,想要看看這是什麼功能,卻沒想到點開後,游戲畫面一轉,竟然出現了一個畫風超萌的日暮神社二維平面圖!

  她雙眼睜大,新奇地看著游戲機上的畫面,小小聲地「哇」了一聲。

  而游戲機裡,廚房位置,一個穿巫女服的像素小人頭上也冒出個小氣泡:「哇!」

  日暮結月看著這一幕,稍稍一怔,驀然笑了起來。

  於是游戲機裡的像素小人也浮出小氣泡:

  (*^_^*)

  「真可愛。」

  日暮結月瞬間開心起來。

  她將畫面放大,仔細打量游戲建模,發現游戲裡的一切雖然全都是像素風,但卻十分神似,每個細節都惟妙惟肖。

  狐之助見到日暮結月的模樣,頓時也得瑟不已:「看吧看吧!很神奇對不對?還有更神奇的呢!」狐之助的爪爪拍著日暮結月的手臂,「日暮大人試著操作一下吧!你看,神社右邊的操作欄裡不是有個掃除嗎?大人點擊一下試試吧!」

  日暮結月點擊了一下【掃除】。

  於是,瞬間,日暮結月感到自己體內的靈力空了一截,而與之相對的,日暮神社內的大雪和灰塵竟也一掃而空,干淨敞亮,煥然一新!

  日暮結月倒抽一口氣:

  天吶!神器!!

  這就是傳說中的打掃神器啊!!!

  看這閃閃發光的地板!看外頭干淨得沒有一片殘雪的石磚!看四周光亮如新的窗戶!看上方毫無積雪的屋頂!

  天吶!天吶!!

  這是怎樣神奇的神社管理游戲啊!

  她還能肝一百年!!

  不過……還是有一點不太好的地方的……

  日暮結月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案板,撓了撓臉。

  「下次要記得把拿出的食材收起來才行……」

  本來就不太多的食材,在剛剛的那一下裡,直接被當做垃圾清掃,不知道被扔哪兒去了。

  對此日暮結月稍稍有些心痛,但她轉念想到自己手上這個有意思的游戲,便就又高興起來。

  此刻,日暮結月哪裡還記得吃早飯這回事,抱著游戲機就坐在了被爐前,沉迷游戲無法自拔,開開心心玩起了游戲。

  而通過基本的觀察與操作,日暮結月發現,她可以通過游戲來看到神社內的任何一處細節,甚至連她自己不太清楚不太明白的地方,不但能在這個游戲中清晰顯示,還能點擊查看詳情。

  比如說那個一直困擾著她的食骨之井。

  神祠中食骨之井的井壁,被莫名生長的古怪蔓藤所撐破。那古怪蔓藤用刀很難砍壞,而她在神社內也不好放火來燒,所以對於這些蔓藤的處理,她一直十分苦惱。

  可這一次,當日暮結月在游戲內點開食骨之井旁邊的詳細信息後,卻看到食骨之井的狀態欄裡寫著「污染中」,備注裡則是「不知道被誰拋擲於此地的鬼王的血肉,有極大危險,需要盡快清理」,最下方的清理費用,是100000MP。

  日暮結月往上點開自己的人物狀態:發現自己現在是10級,只有1000點HP(血量/體力)和1000點MP(靈力/魔力),想要點擊清理掉這個奇奇怪怪的鬼王血肉,恐怕還要再繼續升級才行。

  而人物升級,則需要……

  ……咦?

  等等??

  那個蔓藤竟然是鬼王血肉??!!

  日暮結月一愣,終於回神,反應過來自己這會兒可不僅僅是在玩游戲!

  她三兩步衝出宿坊,來到食骨之井前,驚駭地看著井底沉寂的「蔓藤」,頭皮發麻,背後惡寒。

  「果然……」

  果然,她的預感是正確的。

  這個「蔓藤」,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是,到底是誰這麼缺德,隨便往別人家神社的井底丟東西?!而且還是這麼麻煩的東西?!!

  不……仔細想想,現代哪裡來的鬼王?所以這些血肉,恐怕是被人從井底的另一頭,也就是從戰國時代丟過來的!

  也只有隔著時空,這些與主體斷開聯系的「血肉」才會這樣安穩沉寂,沒有從井底衝出來作妖。

  不過這一切不能細想,細想就頭疼,就會被其中蘊藏的危險擾得坐立難安。

  ——還是要抓緊時間,趕緊清理掉才行。

  日暮結月揉了揉自己額頭,吁了口氣,然後她拿起游戲機,繼續查看日暮神社的情況。

  日暮神社有問題的,其實不僅僅是日暮結月早就知道的食骨之井。

  直到將整個日暮神社都數據化、以游戲的方式呈現在日暮結月面前時,她才發現日暮神社內裡早已經千瘡百孔。像那不斷跳出「需要修理」的氣泡的倉庫暫且不提,顯示為破損狀態的鳥居也可以暫時放下,漏風的的拜殿也可以暫時當作沒有看到,但神社內最重要的東西——御神木,竟然也出了大問題!

  御神木是日暮神社裡最具有神力的神樹,可以說日暮神社就是為了供奉這顆神樹而存在的。

  但現在,當日暮結月點開神樹後卻發現,神樹的狀態竟然是「垂危」,備注欄裡寫的則是「神力被抽離,離死亡還有24天16時43分35秒,可通過注入靈力/魔力的方式緩解。」,最下方的「解除神力衰竭狀態」的費用,則需要200000MP!

  日暮結月萬萬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個,嚇得趕緊越過注連繩,向御神木注入了自己僅剩不多的靈力。

  於是倒計時被續了3小時。

  ——800的靈力值,三小時!

  日暮結月越發頭疼了。

  「為什麼神樹會神力衰竭?」日暮結月怎麼都想不通,「明明現在的它外表完全看不出任何異狀……到底發生了什麼?」

  狐之助茫然搖頭。

  「不知道呢……不過大人,您現在看起來急需靈力的樣子呢~您是想要盡快升級,提升靈力上限、提升靈力總量嗎?」說到這裡,狐之助可可愛愛地拋了個Wink,「那就請打開本丸的投影,在鍛刀室內鍛刀吧~」

  「鍛刀?現在?」

  「對哦!在現世鍛刀,僅僅可以獲得金錢的獎勵,但當您在本丸內鍛刀時,除了金錢的獎勵外,更可以得到充沛的靈力反饋呢!用游戲術語來說,這就是游戲人物的升級經驗!成功鍛出品質越高的刀,獲得的靈力也就越多,人物升級也會越快,大人您的靈力量也就提升越大,直到輕松掌控所有……這是一個滾雪團的過程,越到後期,就會變得越順利哦!所以日暮大人,您還等什麼呢?讓我們趕緊投影本丸,開始鍛刀吧!」


第15章

  投影本丸,然後鍛刀,從中獲得金錢與能力,接著再將這些金錢與能力投入到神社的建設中?

  日暮結月沉思起來。

  所以她現在的行動鏈是這樣嗎?

  獲取他人的情緒→兌換鍛材→鍛刀→獲得金錢/靈力→建設神社→獲取他人的情緒

  這算是任務鏈還是行動鏈?

  不管了。

  反正不論是任務鏈還是行動鏈,這對她來說都有益無害,畢竟有明確的目標在前方可以為之努力,總比看不清前路自己悶頭瞎折騰要好。

  於是日暮結月瞬間接受了這個設定。

  「不過說到鍛刀,我昨天好像有鍛造一振太刀的來著……」

  在最初的計劃裡,當日暮結月修好發電機後,太刀應該剛好鍛成。然而因為那個古怪魔法陣的緣故,日暮結月心神不寧,將這件事完全給忘到腦後,直到這一刻才終於回想起來。

  「這個不要緊吧?」日暮結月有些擔憂。

  狐之助擺手:「這個沒關系啦,因為日暮大人您只是在游戲裡操作的,只要負責提供靈力就夠了,冶煉和合成等工作都是自動完成的……不過要注意的是,如果大人您以後真的准備自己親自上手鍛刀,那麼可千萬不要再將未完成的刀劍落在鍛刀室裡了!」

  日暮結月點頭,認真道:「不會再有下次的!我一定會對我的每一個作品負責的!」

  「也……也不用這麼認真啦……」

  接著,日暮結月將游戲界面切換到本丸,打開鍛刀室。

  只見此刻,鍛刀室的鍛刀位內靜靜躺著一振極漂亮的太刀。日暮結月好奇點擊一下,它便化作卡片從鍛刀位內飛出,卡面左上角出是「D」的符號,卡面下方則跳出了四個選項。

  【放入刀帳】

  【現世投影】

  【售賣】

  【召喚】

  除了【召喚】選項是灰色的,其他選項都顯示可點擊。

  「D級的太刀啊……真奇怪,鍛刀的等級,究竟是以什麼作為評定標准的呢?」

  日暮結月點擊了【現世投影】,於是那卡片在游戲畫面內驟然消失,在日暮結月面前逐漸顯形。

  日暮結月好奇將這一振刀提在手中,感到沉甸甸的,很有實感,而當她將刀拔出拿在手上揮舞時,則不會感到「重」,而是感到了「順」。日暮結月知道,這樣的感覺,是因為重心、力點、長短、重量、手感,都在這一振刀上達到了一個完美的平衡的緣故。

  而後,她將這振太刀的刀刃湊到面前細看,發現這振刀的刀面光潔平整,劍脊呈筆直的直線,刀刃處泛著冷冽清光。

  ——毫無疑問,這正是世人眼中當之無愧的好刀!

  「但為什麼它只有D級?」日暮結月奇怪問道,「而且一般的刀都有刀銘吧?這一振刀似乎沒有刀銘?」

  這樣順手的好刀,卻只被評定為D級刀——這是第一個令日暮結月感到奇怪的地方。

  而第二個令日暮結月奇怪的,就是這振刀的刀銘了。

  所謂的刀銘,就是刻在刀上的銘文。自公元702年,也就是大寶二年頒布的大寶律令中,規定刀工制作刀劍必須刻銘後,刀劍們便紛紛有了自己的「刀銘」,要稱作「藝名」也可以。只不過通常來說,這樣的「藝名」並不具備獨一性。

  就好像存在於各種怪談和傳說中的「妖刀村正」。

  「妖刀村正」其實並不是一振刀,而是一個種類的刀。該種類的刀都由古代一個鐵匠家族打造,而這個家族打造的刀,其刀銘都叫村正。因此刀銘對於刀劍的意義來說,就像是族徽對人類的意義一樣,是一種身份的標識與像征。

  然而當日暮結月將這一振新造的刀劍拿在手上、熟練地用魔術將這振刀「觀察」了一遍後,她卻發現這振刀的刀莖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

  「難道說,這些刀的刀銘,是需要自己動手塹刻的嗎?」說到這裡,日暮結月驀然生出點小興奮,「這樣的話,我要刻什麼刀銘呢?『日暮於日暮神社作』,怎麼樣??」

  「哈……哈哈……哈哈哈……」狐之助干笑。

  日暮大人,您這可是在鍛刀,不是在玩繞口令啊!

  狐之助擦了擦汗:「是這樣的,大人,不知道您有沒有注意到,之前我曾經跟大人您說過,您所鍛造的刀劍,是作為召喚媒介而存在的。換句話也就是說,您所鍛造的刀劍本身的好壞,其實是無意義的,真正評價其等級的,是其中所蘊含的靈力的純淨度,以及與神性的兼容性。與神性兼容越好的刀劍,可以成功召喚刀劍男士的機率就越高,維系的時間也就越長,因此被評定的等級也就越高。」

  「而大人您手上的這一振刀劍,雖然以普通人的目光來看是一振當之無愧的寶刀,然而對於神聖物品來說,它無疑是失敗作,因為它無法順利與神性兼容,哪怕最後真的以它為媒介成功召喚出了刀劍男士,但最多維系一年,審神者就需要更換媒介,進行『靈體轉移』。如果不能及時進行靈體轉移,那麼當分靈消散後,審神者需要重新召喚,而這次召喚出的分靈,則不會有對審神者的記憶,所以及時更換媒介對一些審神者來說是十分重要的。」

  「不過有時候,有一些審神者會抱著僥幸心理,強行令刀劍的分靈停留在不適合的刀劍上,這無疑是錯誤的決定,因為長期停留在無神性的刀劍上,不但容易使刀劍男士的分靈遭受污染,發生俗稱的『暗墮』現像,最可怕的是,它極有可能會對本體造成巨大影響!」

  「分靈和本體?」日暮結月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這是什麼意思?」

  狐之助解釋道:「大人您聽過英靈座嗎?」

  日暮結月眨了眨眼:「聽過。」

  狐之助道:「太好了!這樣就比較好解釋了。」

  「所謂的刀劍男士的本體,可以類比為英靈座上的英靈。當審神者以合適的刀劍為媒介召喚出刀劍男士的分靈時,就等於是魔術師召喚出了從者。從者是英靈的一個側面,魔術師與從者的關系無法影響到英靈座上的英靈,從者的狀態和存在與否也同樣無法對英靈造成影響。於是為了保護刀劍的本體,我們時政借用了這個設定,將刀劍的本體置於一個獨特的環境內,給予審神者以媒介召喚其分靈的力量。這樣設定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護刀劍,不過事實證明這樣也能夠保護審神者……嘛,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這樣啊……」日暮結月失望嘆息,「那也就是說,我就不能在這刀劍上刻『日暮於日暮神社作』了嗎?」

  狐之助:「……不……不用了吧……畢竟只是一次性的媒介而已……不過如果大人您能鍛造出S級的刀劍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因為S級的刀劍,是獨一無二的。」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獨一無二?」

  不等日暮結月細想,狐之助又道:「但大人您不需要考慮這些啦,因為S級的刀劍只存在於理論中,除了時之巫女之外,是沒人有辦法將其鍛造出來的。」

  等等怎麼突然冒出了一個時之巫女?

  不是說是由「刀匠」鍛刀的嗎?

  日暮結月腦袋上冒出問號,但自覺解釋已經告一段落的狐之助卻已經開始高高興興地拍著日暮結月的手臂:「來吧大人!讓我們趕緊投影本丸吧!!您不想要快點升級嗎?」

  說到升級,日暮結月頓時就不想什麼「時之巫女」了。

  她瞬間振奮精神,將手裡的無銘刀放回刀帳,點擊游戲界面上方的【投影】。

  倏爾,一陣霧氣自地底湧出,而當它散去後,日暮結月面前的景色一變。

  只見原本存在於日暮結月腳下的日暮神社、甚至是御神木,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天守閣、占地面積巨大的宅邸,以及修建得整齊美觀的庭院。

  「其實宅邸外還有平原、田地、樹林、藥園、牧場等配置啦!」狐之助跳上了日暮結月的肩膀,解釋道,「不過大人您現在所持有的神社占地太小了,您的靈力量也不足以支撐完全形態的本丸,所以您能看到的就只有這些啦!不過它們也很漂亮,對不對!」

  日暮結月點頭,在天守閣上眺望,將這座巨大的宅邸以及宅邸外的「戰爭迷霧」收入眼中。

  「很漂亮,不過太冷清了點。」日暮結月這樣點評。

  在她眼中,這座巨大的宅邸,將原本的日暮神社全方位覆蓋了,大得離譜,也美得過分。

  可與這樣龐大美麗宅邸相對而言的,卻是「空」。

  ——沒有半點人氣的凄冷空寂。

  讓人只是看著,都忍不住為這樣空寂幽冷的氣息失落嘆息。

  狐之助寬慰道:「這是因為大人您現在還不是審神者,沒辦法召喚刀劍的緣故。等到您召喚了刀劍男士後,您就不會覺得這個宅邸很大了……」

  到時候您只會想「為什麼這麼小的府邸要裝這麼多的人」之類的……

  「言歸正傳,現在,讓我們去看看目前來說最重要的鍛刀室吧!」狐之助說。

  日暮結月點頭,轉身邁步。

  但狐之助趕緊制止:「用走的話太遠啦!」它這樣說,「大人您只要說出口令就可以了,因為在這裡,您就是神靈啊!您對本丸的一切都有絕對的控制權,您不但可以通過瞬間移動將自己移動到本丸的任何地方,甚至是本丸的建築,您也可以通過靈力輸出的方式移動,哪怕是本丸的氣候,也都可以通過靈力來改變!」

  日暮結月驚奇道:「還能這樣嗎?」

  「可以的,只要有靈力!」狐之助肯定道,「如果有什麼操作無法響應,那一定是靈力不夠!」

  在本丸裡,沒有什麼是不能用靈力解決問題的。如果有,那一定是靈力不夠!

  日暮結月看了看自己不知不覺中回滿一半的靈力條,試探著說出了口令:「移動到鍛刀室。」

  咻——

  眨眼間,日暮結月就置身帶著熾烈火焰氣息的鍛刀室內。

  「哇!」日暮結月眼睛一亮,小小聲驚呼,「真有意思!」

  瞬間移動這樣的能力,日暮結月曾經體驗過很多次,但由自己造成的瞬間移動,還真是第一次玩。

  於是興奮之下,日暮結月用瞬間移動穿梭在本丸的各個角落,直到自己靈力堪堪見底時,才好懸回到了鍛刀室。

  狐之助欲言又止。

  日暮結月輕咳一聲,裝作一切無事發生。

  「現在,就開始鍛刀升級吧!」

  ……

  鍛刀升級。

  這是一個游戲用語。

  用更准確的話來形容這件事,應該是「通過鍛成具備神性的刀劍來引起巨大的靈力潮汐,幫助置身靈力潮汐中的人在靈力修行上獲得精進」。在龐大的靈氣包圍下,哪怕是笨蛋也能有所進步的。

  日暮結月自然不是笨蛋,甚至可以說是天才。但因為某個原因,她流失了自己原本的靈力,從天才變成了庸才。

  這就像是裝滿水的杯子被莫名打破了一個洞,在找到修補杯子的辦法之前,她只能通過大量灌入水的辦法來抵消從杯底流逝的水。

  然而在2020年的現世,靈力衰弱,日暮結月不但找不到修補杯子的辦法,更找不到能夠灌入杯子的大量靈力,因此,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靈力消退,一點點變作一個普通人,直到失去巫女的身份,失去日暮一族下任族長的身份,變作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這本該是日暮結月的未來,也是她早已經接受的命運。

  但當她獲得一個本丸,可以通過鍛刀來聚集大量靈力後,事情便截然不同!

  當第一振短刀在鍛刀室內鍛成時,大量靈力聚集,可在短短三秒內,就被日暮結月一掃而空!

  與此同時,日暮結月的等級也跳到了11級。

  到了11級,日暮結月被評定的HP的總量只不過提升了100,算是正常提升,但MP也就是靈力值,卻十分誇張地翻了一倍!

  於是此刻,日暮結月再度點開自己的人物卡,顯示如下:

  【人物:日暮結月/(未解鎖)

  稱號:(未解鎖)

  等級:11

  HP:1100

  MP:2000

  能力:未解鎖】

  狐之助目瞪口呆。

  日暮結月則看著自己的人物卡,心曠神怡。

  「這才是升級的感覺啊!」日暮結月感慨。

  「才沒有啦!一般升一級時,靈力值才不會提升這樣多啦!」狐之助吐槽。

  日暮結月笑而不語,隨手售賣了到手的D級短刀,獲得5萬円後,再次鍛刀。而這一次鍛刀時,兩個鍛刀位是同時開工的。

  二十分鐘後,日暮結月不但得到了一振C級短刀,甚至人品爆發,得到了一振B級的短刀!

  於是,剎那間,日暮結月升到了20級,儲蓄飛奔到150萬円,而靈力值也達到了恐怖的20000!

  狐之助滿臉懵逼:等等啊大人,您確定您這是在升級而不是在坐火箭嗎?!

  十一級的靈力值是兩千,二十級靈力值是兩萬,那按照這個速度,三十級豈不就能達到二十萬的靈力值??

  這樣的速度,根本就是想要上天與太陽肩並肩吧?!


第16章

  但對於狐之助這樣的想法,日暮結月卻是淺笑搖頭,予以否定:「不對,不是這樣計算的。」

  日暮結月解釋道:「現在我的靈力總量雖然是兩萬,但是你仔細看我的靈力上限。」

  狐之助定睛一看,這才發現日暮結月現在的靈力上限,竟然只有2000!

  「這是……為什麼?」狐之助茫然不解。

  日暮結月道:「是因為某些我也說不太上來的緣故……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

  所謂的靈力值,是指日暮結月此刻體內所容納的靈力,然而靈力上限,卻決定了她最後能夠留存下來的靈力。

  對於曾經的日暮結月來說,別說兩萬的靈力值,哪怕是二十萬的靈力值,她接受下來也是十分輕松的。可是……總之,日暮結月心中十分明白,雖然她現在體內容納了兩萬的靈力值,但這些靈力遲早會隨著時間漏光,變回2000的固定值。

  不過往好處想想,能在這短短一小時內使自己的靈力上限恢復這麼多,便已經是一件很好的事了。所以,對這樣的事,日暮結月並無抱怨,而是感到非常滿足:沒錯,修補杯子的辦法雖然暫時還沒有找到,但是獲得大量靈力的辦法,她已經找到了。

  所以,已經很好了——有了這樣的進步與收獲,真的已經很好了。

  之後,為了合理利用這些溢出的靈力,日暮結月早早結束了本丸投影,來到御神木前,先花費8000靈力值,給御神木續了30小時,接著又用1萬靈力值修補了破損的倉庫。

  ——千萬不要覺得一萬靈力值太多了。如果在修復時,日暮結月手邊有必備材料和工具的話,那麼她只需要花費500靈力值就夠了。但事實上,這一身被日暮結月快速聚攏的靈力,消散的速度同樣快極了,並沒有留給她收集材料的時間,因此她選擇了以靈力生成木材的方式來修補。

  也就是說,日暮結月修補倉庫的方式,是用1萬的靈力值憑空造物、無中生有!

  想一想吧,以能量化做實物——做成這樣不可思議的事件,竟然只需要花費區區一萬靈力值!

  日暮結月只是想想,就覺得非常神奇又非常劃算了!

  不過對此,狐之助只是干笑:「還、還好吧……其實這個功能是給不會修復之類的審神者准備的……而對於大人您來說……」大概沒什麼用處。

  畢竟您可是拿把錘子就准備擼一個鍛刀室、拿一把起子就能修好發電機的神人啊!話說回來,為什麼您對這種敲敲打打的事這麼有天賦啊!您出生時技能樹真的沒有點錯嗎??

  狐之助暗自擦著冷汗。

  日暮結月看著自己回到2000的靈力條,暗暗嘆了口氣,不知道心中是欣慰更多,還是遺憾更多。

  但無論是欣慰還是遺憾——

  「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一直這樣堅信著。

  ·

  數天後,炭治郎去鎮上賣炭時,鎮上的居民在報以熱情的回應同時,還關心地詢問起了他的安危,甚至還有熱心腸勸他搬家、為他們一家提供暫時落腳地的好心人。

  對此,炭治郎一臉茫然:「大家……都是怎麼了?」

  在街道上掃雪的老爺爺詫異道:「炭治郎,你們一家住在山上,竟然不知道這件事嗎?」

  「欸?什麼?」

  於是老爺爺解釋起來。

  原來,從前幾天開始,山上就傳來隱約的轟鳴與震動。有好奇的鎮民上山去查探,結果只看到大片大片的樹木轟然倒下,卷起漫天飛雪,大地隱約顫抖,像是有什麼恐怖的怪獸在山上狂奔而過,將當時上山查看的鎮民嚇得屁滾尿流!

  炭治郎臉上的表情僵了僵。

  「啊哈哈……」他干笑一聲,「這個……大家其實不用擔心的。」說著,炭治郎神色一正,解釋道,「這些動靜是因為山上神社裡的巫女正在收集木材、修補神社的緣故,沒有關系的,大家不要害怕。」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解釋過後,大家竟並未如炭治郎所想的那樣釋然,反而陷入了古怪的寂靜。

  接著,有人上來摸了摸炭治郎的額頭。

  「唉呀,原來沒有發燒呀!」

  「是嗎?你再摸摸,我看炭治郎的臉好像有些紅,應該還是生病了。」

  「是嗎?我再瞧瞧……」

  「咦?怎麼?大家都怎麼了?!」炭治郎愕然。

  鎮民們關心看他,擔憂道:「還問我們怎麼了,你這孩子,如果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呀!」

  「我沒有生病!真的!」

  「咦?沒有生病?沒有生病怎麼突然說起了胡話?」

  「……什麼意思?」炭治郎越發茫然。

  鎮民們看著炭治郎,奇怪道:「炭治郎,山上可從來沒有過什麼神社啊,更沒有巫女……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這一刻,炭治郎呆在原地。

  ……

  下午,炭治郎回到了家。

  這時候,母親已經開始准備晚飯,禰豆子帶著花子正在修補大家的衣物,旁邊的六太則已經睡著了。炭治郎沒看到竹雄與茂,不過想想這個時間點,他們應該還在山裡收集木材。

  「炭治郎,你回來了。」

  母親從門內迎出,笑著向炭治郎說著,但她很快注意到了炭治郎的不對勁。

  「怎麼了,炭治郎?怎麼顯得有心事的樣子?是在鎮上遇到什麼事了嗎?」母親關心地問著。

  炭治郎一愣,不自在地撓頭:「沒、沒事的,只是有些問題還沒有想明白,完全沒有什麼事!」

  禰豆子&花子:「……」

  太明顯啦!笨蛋哥哥!

  母親微怔,而後溫柔地擦了擦炭治郎的臉,沒有揭穿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言。

  「辛苦了,稍稍休息一下吧。」

  炭治郎連忙點頭,見母親又回到廚房後,這才來到禰豆子身邊,欲言又止。

  禰豆子:「……你到底想說什麼啦,哥哥!」

  炭治郎猶豫問道:「禰豆子,你還記得山上的結月小姐嗎?」

  禰豆子眼睛一亮,還沒回答,一旁的花子就興高采烈道:「是山上神社裡那個漂亮姐姐嗎?」

  炭治郎有些驚訝:「花子你也知道?」

  花子拉著禰豆子的手,甜甜道:「是的!我跟姐姐上去玩過兩次,那個神社好神奇呢,所有的東西都好神奇,巫女姐姐也超好的,雖然看起來很冷淡,但其實很照顧大家呢!」

  「大家?」炭治郎愕然反問。

  花子「啊」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她心虛地捂住嘴。

  禰豆子則笑著解釋道:「之前竹雄在山上砍樹的時候,不小心走遠了,來到了神社,後來大家就都……」都去神社參(游)拜(玩)了一圈。

  炭治郎有些發怔:「看起來……大家都很喜歡結月小姐啊……」

  花子又開心起來,道:「因為巫女姐姐真的很好看嘛!而且她什麼都會哦!無論是打掃、修補,甚至是用木料雕刻出小鳥,她都會呢!」年幼的花子不知道要怎麼訴說這件事,於是她舉起手,誇張地畫了一個大圓,肯定點頭,「什麼都會!」

  禰豆子被花子誇張的表情逗笑了。

  炭治郎若有所思。

  禰豆子敏銳察覺到什麼,側頭看他:「哥哥,你怎麼了?從剛剛開始就像是在想著什麼。」

  炭治郎皺眉道:「有一些關於結月小姐的事,我……不行!」他驀然站起來,「我還是要去問一問才行!」

  他轉身衝出門外,把禰豆子嚇了一跳。

  「哥哥!發生什麼了?你怎麼了?!」

  炭治郎向山上跑去,頭也不回地說道:「有一點問題怎麼都想要得到答案……放心!我很快回來!!」

  禰豆子露出無奈神色:「啊……哥哥真是的!」她回頭看了看困惑的花子,打消了追上去的念頭。

  「應該……不會有事吧……」

  ……

  從炭治郎家中到山上的距離不算長,但也不算短。

  當他終於來到神社的鳥居前時,他已經跑得滿身大汗,氣喘吁吁。之後,他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這才抬步,從參道一側穩步向上,走過第二鳥居,在神社入口處站定,向內望去。

  在這裡,他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看到那位巫女小姐拿著掃帚,細心地打掃和維持這個神社,也沒有看到她用手中古怪的工具,對著神社各處敲敲打打、修修補補。

  ——說實話,每當炭治郎看到日暮結月站在屋頂上鳥居上等各種古怪又危險的地方時,他總是忍不住心驚肉跳,為這位萬能的巫女小姐嘆服。

  不過今天的日暮結月,並沒有做這些事。

  今天的她在練劍。

  ……

  日暮結月已經很久沒有練劍了。

  在她短短十五年的人生中,前十二年裡,她從未摸過劍,後幾年裡,她因為自暴自棄而放棄了劍,所以認真說來,她真正拿劍的時間,不過只有短短一個月而已。

  但不得不說的是,有一些人,似乎天生就是為了劍而生的。

  當他們未拿起劍時,他們不聲不響,平凡寂靜,如同隨著紛揚大雪一同飄落人間的細小雪花,沉默無聲,哪怕有人從他們身上踏過,他們身上沾染的污漬也不會比旁人來得更深或更淺。

  然而當他們拿到劍時,他們便會從這紛揚的迷雪中脫穎而出,在那瞬間化作最為絢爛和鋒利的天光,照亮人間!

  而現在,炭治郎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絢爛而鋒利的劍光!

  他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身姿。

  這樣的美麗,已經無法再用性別來區分,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因為這是來自於最本源的力量的美麗!

  它的存在本身,就像征著令人心馳神往的力量!

  炭治郎凝視著這樣絢麗的劍光,呼吸都幾乎在此刻凝滯,但他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然而,某一個瞬間,他又驀然驚醒:為什麼這位巫女小姐此刻所揮動的劍式,竟與他父親曾經表演過的、灶門家世代相傳的神樂舞有些相似!

  ——為什麼?

  怎麼會這樣?!


第17章

  為什麼這位巫女小姐的劍術,竟會跟自己家的神樂舞這樣相似?

  「……為什麼?」炭治郎又是驚訝又是困惑。

  神社內,原本正在揮劍的日暮結月,聽到熟悉的聲音後,動作一頓,望了過來。

  「炭治郎。」日暮結月點頭示意,為表禮貌,手中的刀也在這一刻歸鞘,「跑得滿身汗的樣子,是遇到什麼急事了嗎?」日暮結月問道。

  炭治郎一愣,這才想起自己上山的目的。

  ——這座山上是沒有神社的,更沒有所謂的日暮巫女。

  這是山腳的鎮民告訴他的。

  可如果山上沒有神社也沒有巫女,那他看到的又是什麼?

  到底是他的眼睛與感知出了問題,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抱著這樣的疑問,炭治郎一鼓作氣衝上了山,想要從日暮結月口中得到答案。然而他這樣的做法並不是有勇無謀,而是因為他清楚地明白日暮結月的秉性,知道這位巫女小姐雖然看起來冷淡又禮貌過分,可事實上卻是難以拒絕他人求助的性格。

  她或許很冷淡,或許很多時候看起來對他人漠不關心,但只要向她求助的人,就必然會得到幫助!

  這樣的巫女小姐,又怎麼會是壞人?

  因此,炭治郎衝上山,不僅是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更是想要知道這位巫女小姐是否正陷入困境、是否正迫切需要他人的幫助。

  可是在看到日暮結月剛剛的劍式後,炭治郎冷靜下來,心中湧出了另一種猜測與擔憂。

  ——現在的結月小姐……是真實存在的嗎?

  雖然他們一家都看到了這位結月小姐,也站在了神社之中……可是為什麼其他的鎮民從沒有發現這座神社?為什麼那些被結月小姐收入神社的樹都飛速消失?為什麼這座神社內有這樣奇妙的、從未見過甚至從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這位結月小姐……真的……

  真的是「活著」的嗎?

  這一刻,炭治郎心情沉重不已。

  或許,這位結月小姐根本已經死去了吧?只有在死者的領域裡,才會有這樣充滿奇思妙想的器具,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鎮民看不到神社的理由。

  而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確的,眼前這位結月小姐真的已經死去了,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生前的力量留下的——畢竟她是一位巫女,有些神奇的力量也是理所當然的——那麼他現在是否該叫破結月小姐已經死亡的事實?

  老人們說過,人死去後,如果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話,那麼靈魂就會像生前一樣,在自己的居所中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不會離去,也不會消散,直到明白自己死亡的事實。

  那麼……如果他叫破結月小姐已經死亡的事實後,結月小姐是不是也會就此消散呢?

  這樣的猜測令炭治郎難過不已,幾乎快要被心中沉重的情緒壓垮:

  結月小姐她,真的好可憐啊!!

  炭治郎沉重地看著日暮結月,眼中有可疑淚光。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她心中茫然,想了想,提起一旁小案上的壺,倒了兩杯茶。

  「要喝杯茶嗎?」日暮結月說。

  炭治郎迎著日暮結月的目光,心虛上前,心不在焉地端起滾燙的茶杯,在日暮結月震驚的目光下一口喝下,然後瞬間噴出。

  「燙燙燙燙……」

  日暮結月無奈看他:「炭治郎,你啊……你到底怎麼了?」

  她微微俯身,按住炭治郎的肩膀。

  「好了,別動」,她這樣說著,右手在炭治郎額前停下,而後,輕微但又溫柔的靈光,在她掌心亮起。

  這是……什麼?!

  炭治郎驚愕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微光,腦袋幾乎停止了思考。

  人的手上!

  會發光!!

  炭治郎震驚.jpg

  日暮結月的靈力輸出維持了三息左後,然後她很快收回手:「好了,沒事了。不過以後要小心點才是。」

  炭治郎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此刻竟然完全沒事了。

  是的,完全!

  不但嘴上的燙傷消失不見,就連一天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炭治郎再次驚嘆:「好神奇!」

  日暮結月平靜道:「沒什麼,只是靈力的初步運用而已。」

  炭治郎似懂非懂地點頭,心中暗自感慨:果然是神奇的巫女小姐啊!

  不過……他的猜測好像越發接近事實了……

  炭治郎心中再度沉重起來,用一種混合著悲傷和泫然欲泣的神色看著她。

  日暮結月:「……」

  「你在想什麼?」日暮結月終於沒忍住,開口問道。

  她總感覺,這個孩子似乎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事。

  ——因為表情真的太奇怪了啊!

  炭治郎一驚,用力搖頭,堅強道:「沒什麼!什麼都沒有!!」

  炭治郎發誓,一定要好好保護這位巫女小姐的靈魂,絕不能讓她知道她其實已經死了的事實。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欲言又止。

  炭治郎知道自己不擅長說謊,於是他沒有給日暮結月追問的機會,趕緊轉移了話題:「結月小姐看起來好像很擅長劍道?難道說劍道也是巫女的必修課嗎?」

  日暮結月果然被轉移了注意,稍稍思考了一下:「不是。那是一個……教我的。」日暮結月將「游戲人物」這個詞含糊了過去。

  炭治郎回想自己剛剛所看到的劍式,發出了由衷的感慨:「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那個教結月小姐劍術的人,一定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武士吧!」

  日暮結月有些糾結地搖頭:「不,也說不上武士吧。」武士是一種階級身份。以繼國緣一的身份來說,似乎是可以稱得上武士的,可當他拋棄了自己的身份離開家族後,恐怕也只能算得上浪人了……等等,為什麼她要糾結一個NPC的身份?

  日暮結月拉回話題:「這其實不算什麼,剛剛那些只是單純的劍招而已,缺少了核心的東西,只能算是一種用來觀看的舞蹈而已。」

  炭治郎:「……哪有這麼厲害的舞蹈。」

  雖然這位巫女小姐的劍式是跟神樂舞很像,但是卻帶著十分強烈的鋒銳利氣,好像下一刻就會將面前的人劈成兩半……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可怕的舞蹈啊!

  日暮結月卻只是搖頭。

  在她看來,比起游戲中配合日之呼吸後施展出的有著恐怖殺傷力和絢麗特效的劍型,她剛才所施展的劍型,還真的只能被稱作舞蹈而已。

  ——是的,剛剛日暮結月所揮動的劍型,正是來自游戲中繼國緣一所展示過的劍型!

  而至於日暮結月為什麼會突然奇想,竟然會在現實中還原游戲招式,這還要從一周前說起。

  一周前,日暮結月從神奇的本丸鍛刀游戲中獲得了恢復靈力的方法。於是,當她再度看到自己前路後,日暮結月終於振奮起來,一邊通過鍛刀聚集大量靈力吸收,一邊重拾了靈力的修煉,自發地開始修補自己這個「破杯子」。

  而與此同時,她還開始了自己的劍術復健。

  按照常理來說,像日暮結月這樣十五年中只有一個多月是在拿劍的家伙,重拾劍道的路程一定是千難萬難,艱難險阻。

  但事實是,在日暮結月拿起劍時,她就知道自己沒有「復健」的必要了。

  因為這實在是一個簡單的道理:生而知之者,會因為沒有學習而遺忘自己腦中本就懂得的知識嗎?

  不會的,因為他們的知識,本就不是從「學習」中獲得的。

  這是一種天賦,更是「才能」!

  所以,時隔三年,當日暮結月再度拿起劍時,她並未因三年的荒廢而停滯不前,甚至因為身形的長開,而使得自己揮劍的動作更為流暢了。

  這無疑是一種令人震驚與側目的才能,只可惜身在其中的日暮結月對此毫無所覺,一心只想要尋求更多的、更巨大的進步。

  於是,某一日,當日暮結月看著從神社附近晃過的炭治郎,以及他那熟悉的花牌耳飾時,便聯想到游戲中的繼國緣一,從而在心中生出了一種荒誕的想法:她能不能將游戲的東西帶到現實?

  既然武器都是劍,那麼她使用游戲中的劍型是否可行?

  既然都是超自然的力量,那麼她又能不能將游戲裡力量與效果在現實完美呈現?!

  這一刻,日暮結月竟忍不住生出激動來。

  但結果卻很可惜——游戲到底只是游戲。

  雖然日暮結月天賦過人,明明只在游戲中見過一次,就能將劍型完美復刻,一一呈現,但支撐這些劍型最重要的東西——日之呼吸,她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學會。

  而那些由日之呼吸而帶來的華麗特效,自然也就與她無緣了。

  於是,最後,日暮結月就只能抱著遺憾的心理,在御神木旁隨便揮揮劍,算是活動一下身體,所以對於炭治郎的誇獎,她自然也不願接受。

  但是,說到繼國緣一,說到日之呼吸,日暮結月的目光就不停往炭治郎的花牌耳飾上飄去:話說……真的好像啊……這對耳飾,真的超像的!!

  為什麼會這麼像?這世上真的會有這種偶然與巧合嗎?

  日暮結月冥思苦想,沒有說話,但其糾結的心理活動卻從眼神中呈現,像是向炭治郎的耳飾伸出了渴望之手,可憐巴巴的。

  這樣的眼神,再配合上她向來冷淡平靜的表情,這一刻竟顯出了可愛的反差萌。

  炭治郎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結月小姐好像從一開始就很在意這個呢。」炭治郎說著。

  「誒?」日暮結月沒回過神來。

  「我是說這個耳飾。」炭治郎微笑道,「結月小姐想要看看嗎?」

  「可以嗎?」日暮結月詫異,還有些不好意思,「這是炭治郎很重要的東西吧?」

  炭治郎笑道:「只是看一下的話,當然可以的!」

  言語不如行動,炭治郎直接摘下了自己的耳飾,遞給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接過這對耳飾,神色還有些茫然。

  好一會兒後,她才反應過來,心中生出了感動:明明是對這孩子來說這樣重要的耳飾,最後卻這樣信任地遞給她看……

  這一刻,日暮結月忍不住向炭治郎鄭重說道:「炭治郎,你真的是一個好人!」

  炭治郎微怔,而後笑道:「謝謝!結月小姐也是個好人啊!」

  兩人相視一笑。

  一旁,蹲在小案上的狐之助,卻不忍直視地撇開眼,尾巴憂郁地甩動。

  唉,心好累。

  他們兩個什麼時候才能反應過來他們這是在互發好人卡??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發好人卡的日暮結月,小心接過耳飾,仔細觀察,越看越覺得眼熟,越看心中越是奇怪。

  「炭治郎……」日暮結月欲言又止,「你真的……沒聽過一個叫繼國緣一的人嗎?」

  炭治郎誠實搖頭。

  日暮結月心情復雜極了,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釋然還是失落。

  她將耳飾還給炭治郎。

  「我明白了。」日暮結月說,「我已經再沒有疑惑了……那麼作為回報,炭治郎,請你看完這個吧。你對劍術很感興趣,不是嗎?」

  炭治郎一驚,連忙擺手:「結月小姐你誤會了,我不是為了這個才——」

  「我知道的。」日暮結月溫和說著,「我知道炭治郎不是為了得到回報才給我看這個的。炭治郎是個不求回報的好孩子,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一定要回報你才行。」

  他人的善意,不是自己不去回報的理由,相反還要更為珍惜保護才對。

  「不過遺憾的是,我並沒有什麼能夠感謝你的東西,哪怕是想要教你關於劍道的事,我也絕不是什麼好的導師……所以我只能給你看這個了——關於日之呼吸的十三劍型。」

  炭治郎有些窘迫地搖頭,還想要說什麼。

  可日暮結月將推拒的話語打斷,做了結語。

  「炭治郎,這是我的心意啊。」日暮結月淺笑著,「這是我想要回報與祝福的心意,請炭治郎務必不要拒絕。」

  狐之助的表情又一次崩了:不……那個……大人……您不要隨便說這樣的話啊!!

  狐之助在小案上默默撓桌子。

  然而就像日暮結月對這樣的話語並沒有自覺一樣,炭治郎同樣對此沒有意識,反而被日暮結月的誠意打動了,鄭重點頭:「好的,我一定會好好看的!」

  日暮結月淺笑:「那就太好了。」

  她回到御神木下,重新抽出刀,擺出起手式,深深呼吸。

  隨著她的呼吸,一種無聲的變化開始她體內演變,而後蔓延開去,但她自己卻毫無所絕。

  她就像平時那樣,舉劍,呼吸。

  吸氣——

  肺部擴張,冰冷的空氣進入身體後,化作滾燙的溫度,使得血液如同江河,在血管內奔湧!

  呼氣——

  熾烈的氣息呼出,體溫上升,長發與衣領間竟有實質般的熱氣蒸騰,寬大的衣袍無風自動!

  這一刻,紅發的巫女竟像是會發光一樣,又像是冬日中升起的太陽!

  炭治郎看得近乎呆了。

  可日暮結月卻渾然不覺,踏步揮出了第一劍——

  呼啦!

  霎那間,像是太陽之火一樣的烈焰從她的劍上揮了出去,偌大的廣場上,厚重的積雪一掃而空,瞬間蒸發殆盡,化作漫天飛揚的雪霧,將神社籠罩!

  日暮結月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刀,僵立原地。


第18章

  這一刻,日暮結月盯著自己手中猶自帶著灼熱氣息的長刀,和手指上近乎灼傷的陰影,幾乎要因為過分震驚而停止思考。

  ——剛剛那個……是日之呼吸嗎?

  對,沒錯的!

  一定就是它!

  那一定就是日之呼吸!

  可是為什麼呢?

  明明在過去的那些天裡,她無論如何嘗試都無法完成日之呼吸,可為什麼……在剛剛那短短的剎那,她卻又做到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它竟然真的是可以做到的嗎?!

  她明明只是試一試而已……但她卻竟然真的做到了?

  日暮結月茫然呆立原地。

  無法理解。

  想不明白。

  而在這濃重的雪霧中,炭治郎率先回神,眼睛閃閃發光,啪啪啪地鼓掌,熱烈捧場:「哇!結月小姐好厲害!!真了不起!」

  日暮結月茫然的目光落在炭治郎身上,目光逐漸聚焦,看著炭治郎像是哄孩子一樣的方式,露出淺笑:「非常感謝炭治郎的捧場,不過接下來的東西,炭治郎還是要仔細看才行。」

  想不明白的,就先不用去想。

  因為總有一天她會明白。

  日暮結月就再度沉下心,擯棄雜緒,揮刀將日之呼吸的十三劍型統統展示了一遍。而為了讓炭治郎這個初學者看清楚,日暮結月甚至刻意放慢了動作。

  但那隨著她揮動的刀劍而閃耀的火焰,卻越發耀眼明亮。

  森冷的劍光,熾烈的火焰,浮動的雪霧。

  在某個瞬間,炭治郎感到眼前的這位巫女小姐似乎離他極遠,如同並不存在的極光,除了天際留下曾經撼人心神的色彩外,再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它的存在。然而這無法被證明的存在,卻會在後續的時日中,長年累月地殘留在他的視界與心中,久久無法將其忘懷。

  而這——

  「這就是……」炭治郎看得呆了,「……劍術嗎?」

  是的,這就是超越了「天賦」的「才能」!

  這就是天生的劍士!

  這一刻,關於劍術與劍士的世界,在炭治郎的面前驀然敞開大門。他的心砰砰跳動,明明還只是站在門外,但就已經隱約窺見了內裡的絢爛天光。

  而與此同時,日暮結月也沉浸在了一種奇妙的感受中。

  她感到血液在體內飛速流動,一種無形的氣與力量,正從四面八法湧來,一絲絲貼合在她的每一寸血肉骨骼之中,每一刻都在使得它們比以前更堅韌、更強大!

  如果說之前的日暮結月是一個空有劍術上的才能,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身體的普通人,那麼現在的日暮結月,似乎終於能夠稍稍稱作劍士了。

  片刻後,十三型終於演示完畢。

  日暮結月大汗淋漓,身體上有著超乎尋常的疲憊感與暢快感,甚至還有隱約的燒灼感,就好像她自身也化作了一個大火球。

  她稍稍抽空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人物卡,發現自己的人物卡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更新了:

  【人物:日暮結月/(未解鎖)

  稱號:(未解鎖)

  等級:25

  HP:2700/2700

  MP:2700/2500

  能力:日之呼吸(13%)/未解鎖】

  日暮結月目光掠過進度為13%的日之呼吸,落在自己的基礎屬性上,稍稍有些詫異。

  這兩天,日暮結月的升級速度緩了下來,再沒有出現第一天那連升十級的盛況了。這其中的原因,既是因為每十級後,升級的難度都會登上一個台階,也是因為日暮結月的有意控制。

  之前曾有提過,日暮結月靈力衰退的最大問題,一是無法在現世找到灌入杯子的大量靈力,二是找不到修補杯子的辦法。而現在,當日暮結月找到了聚集大量靈力的辦法後,她並未被狂喜衝昏頭腦,而是非常冷靜地做出規劃,將聚集起來的靈力五五分開,一半用來穩步提升自己的上限與登記,一半則任由其在體內流逝,試圖尋找「杯子的漏洞」究竟在什麼地方。

  在耗費了大量鍛材後,日暮結月來到了25級,HP和MP各自達到了2500,其詳細屬性展開後,在戰鬥力圖示上是標准的六邊形戰士,而與此同時,她對「杯子的漏洞」所在也逐漸有了些頭緒。

  本來,日暮結月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按部就班,像一個游戲主角一樣,看似置身洶湧的波濤之中,實則穩定得一匹、可以一路毫無波瀾地升級到滿級,但就在這時,她卻驀然發現,在她普通且平穩的升級之路外,她竟有了第二種聚集靈氣的辦法,那就是練習日之呼吸!

  日之呼吸,出自《命運之約》中游戲人物繼國緣一,是一種能夠最大發揮人類身體內潛能的獨特的呼吸法,十分厲害,其最直觀的表現就在於揮劍時會自帶華麗特效,其次就是,原本刀劍難以砍動的鬼,在學會日之呼吸後就變作了西瓜,砍下去只有清脆的劈啪聲。

  ——說實話,有點爽。

  不過在游戲中,這個名為「日之呼吸」的呼吸法,是不會出現在正常的攻略線路裡的。只有當玩家擯棄了「我一定要打出繼國緣一線的HE」這樣的想法,在繼國緣一線路的中途觸發鬼殺隊劇情時,選擇加入鬼殺隊,堅定出門殺鬼的決心,這時,這位看起來似乎對一切漠不關心,事實上卻性情溫柔的少年,才會出於擔憂,將呼吸法傳授給玩家以及鬼殺隊。

  但傳授是一回事,真正能夠學會日之呼吸的,卻只有作為「月野鏡」的玩家一人,其他的成員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只能學會日之呼吸的劣化版。

  可現在……作為日暮結月的她也學會了。

  在游戲之外的現世中!

  當日暮結月使用日之呼吸時,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有火焰一樣的熱浪在體內湧動,在帶來痛楚的同時,也令自己身體的機能隨之開發、慢慢提升。對於常人來說,這樣的數據很難被觀測,只有在經年累月的練習下、在無數次被疲憊打倒的自我質疑中,咬牙堅持下來,這才會在許久以後驀然回首的瞬間,百感交集地發現自己的最終收獲。

  可對於擁有游戲數據的日暮結月來說,她並不需要這樣復雜的心理變化。

  因為關於自己身體的數據,再沒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

  ——在路途中遇到的那些困難,究竟是在鍛煉中進步的正常反饋還是在自我為難?

  ——那些因為練習而產生的痛苦,究竟是因為體能無法達標的挫敗,還是因為鍛煉錯誤得到的警示?

  這足以讓常人困惑懷疑甚至動搖自己的一切,對日暮結月而言卻都清晰可見。

  甚至她還能將這些變化的數據精確到小數點後!

  無論是微乎其微的增幅,還是微乎其微的錯誤,她都能一眼看出、及時糾正。於是這種「我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和「付出努力立即就能得到回報」的感覺,也讓她格外振奮!

  事到如今,日暮結月已經不想去思考日之呼吸為什麼會能在現世中重現,她又為什麼會突然學會這類的事了。

  現在,她只是單純地沉迷在收獲與進步的喜悅中,就像是沉浸在游戲人物升級時那叮叮咚咚的美妙聲響中。

  努力就會獲得進步,付出就會得到回報!

  這是日暮結月永遠都無法抗拒的感覺。

  日暮結月在心中稍稍算了算,發現自己在使用日之呼吸進行一次完整的劍型練習後,雖然無法對靈力上限有所提高,但卻可以加速附近靈力的彙聚,使得靈力總量暫時提高200:有收獲,但收獲一般。

  可在靈力之外的地方,這套呼吸法於身體素質的提升上,卻極為恐怖:只是一套劍型、不到十分鐘的練習,她在HP也就是綜合體能上的提升,竟然有200,相當於連升兩級!

  簡直可怕!

  簡直不能再更棒了!

  畢竟,哪個玩家會嫌棄自己的收獲少呢??

  日暮結月面上鎮定,心中喜滋滋的。

  而這時,見到她收劍,炭治郎也衝了上來,用十分熱切的態度,將日暮結月和她的劍術誇了一遍,簡直都要令日暮結月感到不好意思了。

  最後,等炭治郎終於冷靜些的時候,日暮結月問道:「你看起來很喜歡劍術呢,那麼,炭治郎,你想要學劍嗎?雖然我不是一個好的老師,但是教你劍術的基本功應該還是可以的。」

  炭治郎愣了愣,擺手笑道:「啊……這個啊……我大概是不行的。」

  「為什麼……啊……」話一出口,日暮結月就覺得自己問了個笨問題。

  果然,下一刻,炭治郎就說道:「我只是感到結月小姐揮劍時的身姿十分美麗令人向往而已,但要讓我學習這個,那我大概還是學不來的,畢竟……舉劍對准別人這件事,只是想想就覺得有些難過了呢……」

  日暮結月默默點頭,覺得這樣的話語十分附和炭治郎的好人人設。

  「也好……這樣也好。」日暮結月收刀歸鞘,那比雪色更為耀眼的刀鋒以及她面容上咄咄逼人的鋒銳之色,就這樣被她一寸寸收起。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冷淡,但她凝望著炭治郎的目光,卻像是含著月光一樣的溫柔笑意,「既然這樣,炭治郎就當自己看了一場余興節目吧。」

  「因為現在的炭治郎,就已經非常強大了。」

  ·

  與炭治郎告別後,日暮結月再度練習起了日之呼吸的劍型,而後又在身體疲憊痛楚積累即將到達臨界點前准時停下,收劍做飯。

  不過在做飯前,日暮結月沉吟片刻,還是走向了神祠,打開門,站在食骨之井前,向井底的「蔓藤」久久凝望。

  「鬼王血肉……」

  所謂的「鬼王血肉」,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在她剛剛練習日之呼吸的劍型時,她會下意識對這個地方感到警惕,感到敵意?而當她真正來到這裡時,卻又……感到了……餓?

  餓?

  為什麼?

  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日暮結月心中有些不安,再次點開神社中的數據詳情。

  而這一次,食骨之井的詳細情況中,其它項目未變,只有狀態欄從「污染中」變成了「中度污染」。

  日暮結月眉頭緊蹙,目光緩緩落向這些「蔓藤」,沉吟片刻。

  「不行,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哪怕現在的她還無法用靈力淨化這口井,但也不能再任由污染蔓延下去了。

  一定要做出行動才行。

  而想要消滅食骨之井井底奇怪的「蔓藤」,游戲化的神社其實給出了一個非常方便的選項:支付10萬靈力的費用,一口氣將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鬼王血肉」淨化掉!

  然而日暮結月現在、並且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支付不起這樣的天價。

  可與此同時,井底的污染越發嚴重,絕不能再這樣放任不理,於是日暮結月很快想到了另一種方法:破魔之箭!

  所謂的破魔之箭,是獨屬於巫女的淨化方式,就像是陰陽師的符咒與式神一樣。它們雖然看起來好像力量性質都差不多,都是在使用自身的靈力,但事實上隔行如隔山:不但陰陽師不知道怎樣從自己的力量中單獨提取出淨化之力、並附著在箭矢上射出,而巫女也同樣很難從那些鬼畫符一樣的陰陽術中自學成才,成功召喚出式神。

  所以,「家學淵源」的日暮結月,所會的也只有破魔之箭這樣的淨化方式。

  說到破魔之箭,其實這種箭矢自身的攻擊力在各種超自然的力量中並不強大,它真正了不起的在於它的淨化之力:是因為淨化之力附著在箭矢上,那些各有長處的妖魔才會在破魔之箭下顯得那樣不堪一擊!

  而如今,面對污染逐漸嚴重的食骨之井,日暮結月思來想去,發現自己也只剩下了使用破魔之箭這最後一種辦法!

  她當機立斷,來到倉庫,遵循自己的記憶,從倉庫深處取出一張母親留下的復合長弓,在陽光下仔細打量。

  這張弓從外觀上看,曲形單一,通體黝黑,十分樸實,而從形狀上看,它更接近西洋弓而非和弓,射箭的方式也不是將箭搭在左手掌側的日本式,而是在左手的背面搭箭的歐式,再從細節上看,這顯然是一張曾被人調整改良多次的弓,應該是經常使用的重要之物,可是……不是日暮結月非要說這種事,而是這張弓,它的造型,是真的樸素。

  特別樸素,樸素過頭了!

  「完全不像是媽媽會收藏的武器啊!」

  日暮結月對此困惑不解。

  之所以會生出這樣的疑問,還要從日暮結月的母親,日暮真緒說起。

  日暮真緒是一個頗為神奇的人物,她雖然是日暮家的養女,但除了她的家人和日暮一族的族長日暮誠一郎之外,其他那些姓日暮的族人們,從上到下,竟沒有一個人敢在她這個養女面前大小聲。因此,哪怕他們相當看不慣作為私生女還被欽定為下一任族長的日暮結月、心中羨慕嫉妒恨達到了頂峰,卻也沒一個人敢在日暮真緒還在的時候跑到日暮結月面前,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光是從這一點上,日暮結月就明白自己母親應該是個相當難纏的家伙。

  而除此之外,她更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個耽於享樂,沉迷美色的人。在遇到好看的小哥哥時,這位母親大人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吹出一萬字的彩虹屁小論文,讓日暮結月甘拜下風。

  日暮結月可以斷言,她之所以會屢次被他人的顏值打出會心一擊,完全是自己母親遺傳的鍋。

  ——是的!她之所以會成為外貌協會的會員,完全都是老媽的錯!!

  也正因為如此,日暮結月也就越發想不通,像這種毫無特色、過分追求實用的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才會出現在母親的收藏品中,與鶴丸國永這樣漂亮的刀劍並列。

  她翻了翻自己的回憶,發現自從自己有記憶開始,這張弓就一直被束之高閣,只有極偶爾的時候,才會被母親拿出來,調整擦拭,上油晾曬,看起來很不上心的樣子。

  可是當日暮結月試探著拉弓時,從這張弓上傳來的絕佳手感和拉感卻又告訴她,這張弓並沒有因為時間流逝而有半點損毀。

  ——什麼嘛,意料之外地愛惜嘛!

  「所以……它究竟是哪裡來的?」日暮結月小聲嘀咕。

  她思考了一下,無果,於是便很快將這樣的疑慮丟下。

  之後,日暮結月拿上這張對她來說稍稍有些重的長弓,再在倉庫一角找到戈薇姑姑留下的箭筒背上後,站在鏡子前照了照。

  「……」

  日暮結月沉默片刻。

  「西洋弓配巫女服……」

  不能細看,不能細想。

  算了,還是當自己沒照過鏡子吧。


第19章

  日暮結月回到神祠,站在食骨之井之上,對准井底,拉弓搭箭。

  她深深吸氣,回想姑姑教她的東西。

  日暮結月的姑姑,名為日暮戈薇,是一位為了心愛的人而定居落後戰國的偉大女性,是一位連游戲都能夠狠心戒掉的狼滅……不,錯了,是一位在十五歲時機緣巧合下轉業而成的巫女。

  多年下來,戈薇姑姑雖然在弓箭的使用上還是准頭一般,時不時還會發生意想不到的烏龍事故,可要說到關於淨化的力量,恐怕很少有人比她更有發言權,畢竟她可是淨化了四魂之玉的巫女大人啊!

  所以——

  「全神貫注,擯棄雜念……」

  回想姑姑說過的話,日暮結月閉上眼。

  這一刻,細微的靈光飛舞在日暮結月身畔,從螢火般的細小光點,點滴彙聚,逐漸膨脹,直到化作耀眼的火炬!

  「然後……」

  嗖——

  承載著純淨靈力的破魔之箭倏爾射向井底,雖然箭矢在觸碰到「蔓藤」堅鐵般地表皮的瞬間就被無情彈開,但箭矢上所帶著的淨化的力量,卻讓「蔓藤」表面的污濁晦澀,如雪般融解消去,恢復了「蔓藤」的真面目——一段坑坑窪窪,模樣如同觸手一樣的血肉!

  日暮結月探頭看了一眼,眉頭緊蹙,下意識為這惡心的一幕感到不悅,可她的胃部卻驀然抽緊,向她發出了飢餓的訊號。

  日暮結月:「……」

  她臉色變了變,再度看向井底血肉時眼神都不對了。

  剛剛……一定是有什麼問題吧?!

  為什麼她突然想到了烤章魚腳?

  日暮結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我一定是太累了。」她喃喃自語,「一定是劇烈鍛煉後還沒有進食的自己太累了……這才會生出幻覺……」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因為她太累了!

  否則她怎麼會對井底那一團扭曲模糊的血肉生出「好吃」的念頭?

  太可怕了!

  這樣的念頭,簡直比井底的那一團血糊更可怕啊!!

  這一定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因為她太累了的緣故!!

  「看來鍛煉完後果然不該勉強自己的……我應該先吃個晚飯,然後睡一覺……」

  等她一覺睡醒……應該什麼都沒問題了。

  對,應該就是這樣了。

  難以接受現實的日暮結月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房間,倒頭栽進床鋪裡,連晚飯都忘了吃。

  而經過一個下午的鍛煉後,本就身體疲憊的她,也的確很快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在黑乎乎的雪景中醒來。

  這時正是冬季,天亮得格外晚。

  日暮結月對著伸手不見五指的窗外茫然了好一會兒後,才從床頭摸到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的夜光鬧鐘,摁亮。

  「才四點多啊……」

  難怪窗外的天還是黑的。

  日暮結月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先到廚房摸了兩片吐司墊了墊,再來到浴室,褪下睡衣,將它與巫女服一塊兒丟進洗烘一體機,摁下開始鍵,就走進浴缸,准備洗澡。

  可就在她走過浴室前的落地鏡時,她不經意間瞥過鏡子裡的自己,愣住了。

  「這是什麼……」

  日暮結月停步,背對鏡面,而後側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的後背。

  而在她的背上、那個靠近心髒的部位,赫然有一道鮮艷的紅色豎痕。

  這樣的豎痕顏色太過艷麗詭譎,恍然間讓人以為自己的後背上多出了一只眼睛,又好像曾經有什麼人從後背用利器刺入她的心髒、將她剖開……

  但這怎麼可能?!

  而且更重要的是,明明上一次洗澡的時候,她的後背還沒有這種奇怪東西的。

  日暮結月茫然極了,伸手去撫摸後背的豎痕。但這樣色澤詭譎又模樣猙獰的疤痕,在她的指尖下竟沒有半點感覺,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

  事情越來越奇怪了。

  日暮結月茫然凝望著鏡子裡的紅痕,怎麼都想不起這塊疤痕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可就在她苦苦思索之際,她腦中驀然閃過古怪的一幕:

  多年前,黑暗中,萬籟俱寂時刻,年幼的日暮結月正在靜岡縣的舊居中酣睡。但就在這時,陰影裡,有污濁的晦澀逐漸凝聚成型,向沉睡的她悄然靠近,驀然暴|起拔刀,從後背刺向了她,一擊斃命!

  這一刻,日暮結月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日暮結月」其實早已經死去了,在她六歲的時候。

  但……不對。

  這不對。

  如果她在六歲死去了,那麼現在的她又是誰?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段記憶太奇怪了,就像是硬生生插入她的腦海中一樣,帶著強烈的違和感。

  日暮結月沉吟片刻,想到了什麼,收手。

  於是那帶著強烈違和感的記憶,在她腦海越發淡去,就像是虛幻的泡沫。

  「果然有問題……」

  日暮結月再一次伸手觸摸自己背後的紅色疤痕,於是,又一幕「新的記憶」在她腦海呈現:

  夏日傍晚,七歲的日暮結月背著書包,獨自走在僻靜的小巷中。而當她走過樹影時,一道刺目的刀光從天而降,刺入她的後背,一擊斃命!

  這一次,「日暮結月」死在了七歲的那一年。

  然後是八歲的夜晚,九歲的清晨,十歲的午後,十一歲……

  從「日暮結月」六歲到十二歲,每一年都有想要她命的人,而他們也似乎每一次都得手了,並且每一次都是以刀從她後背准確刺入心髒,一擊斃命——

  但她卻好好地活到了現在。

  為什麼?

  這些記憶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為什麼她還活著?為什麼會有人一次次試圖置她於死地?

  而如果是假的,為什麼這樣的「記憶」會突然湧入她的腦海中?

  ——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日暮結月沉著思考,試圖從頭開始捋清這件事。

  比如說這樣的「異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說到「異常」,日暮結月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食骨之井底部莫名其妙的「鬼王血肉」,以及她莫名其妙的穿越。

  由於食骨之井本就有穿越時空的力量,所以在最初穿越的時候,日暮結月非常平靜,習以為常,可現在回頭再看,這件事顯然是不合常理的,因為一個人穿越時空和一座神社穿越時空,在概念上是完全不一樣的,而食骨之井不一定有這樣龐大的力量。

  所以第一個「異常」,就是她與神社的穿越。

  而第二個異常,當然就是食骨之井底部的「鬼王血肉」了。

  在得知食骨之井底部「蔓藤」的真相後,日暮結月一度以為這些東西是被人從食骨之井的另一端,也就是從戰國時代的那口食骨之井丟來的。會抱有這樣的想法,一是因為安寧的現代沒有鬼王這種可怕的東西,二是因為「蔓藤」太過安靜,沒有做任何多余的事。

  可是仔細想想,現代真的沒有鬼王嗎?

  連齊木君這樣可以改變地球的超能力者都存在於現代,那為什麼鬼王不能活到現代呢?

  而之後,第三個異常,當然就是她突然學會的日之呼吸與……

  不,不對。

  等等。

  這一刻,日暮結月驀然驚醒。

  ——不對,不是這樣的。

  她遇到的第一個異常,其實根本不是她與神社的穿越,甚至不是她在米花町收到的那個會爆炸的包裹,而是更早之前——在她十二歲的那一年,她的母親日暮真緒在她眼前消失的那一瞬間。

  從那之後,無論是外婆一家的車禍死亡、食骨之井的封閉、自身靈力的衰退,等等異常,都屬於「後續」部分。

  真正「異常」的開始,是那一刻,那一瞬間!

  是的,沒錯,就是這樣了!這才是她遇到的「異常」的真正開端!

  可是……為什麼?

  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日暮結月苦苦回想,而後——

  叮!

  突然的,熟悉的聲音再一次在她耳畔響起,就像是十二歲那年母親將手中硬幣拋入天空的聲音。

  【小結月,還記得嗎,每次游戲前要說什麼?】

  硬幣在天空旋轉,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但在這樣的光芒之外,卻有陰影從四面八方湧來。

  【游戲開始。】

  慢慢的,日暮結月將手放在鏡子上,看著鏡子裡自己鋼灰色的眼瞳,如同著魔一樣,喃喃自語。

  「游戲開始……」

  滋滋——

  像是老舊電視機發出的刺耳噪音。

  像是傳真機連線時等待的信號音。

  像是從遙遠的世界中傳來的冰冷電流音。

  但這樣的聲音卻很快又消失了,如同以往那樣。

  「又是幻聽嗎……」

  日暮結月揉了揉有些發痛的眉心。

  之後,她驀然打了個噴嚏,終於驚醒自己現在沒穿衣服,於是她趕緊走進浴室,開始洗澡。

  因為走得太急太干脆的緣故,所以她也沒有看到,在她離開後,鏡面上緩緩浮現的機械文字。

  【游戲加載中……游戲加載進度59%,部分功能使用受限。】

  【開始功能自檢。】

  【自檢完成,游戲受限理由:異能力不完全,無法與當前主體兼容。】

  【開始異能力分段自檢。】

  【異能力分段自檢完成。檢測結果:異能力轉移未完成,離完全轉移還有262:45′3〞】

  【本次總體自檢結果:異能力****未解鎖(0%),游戲鏈接異常(20%),功能區異常(45%),投影區異常(75%),圖鑒區異常(15%),通道區異常(15%),析入區異常(5%),游戲啟動異常(59%)。】

  【自檢完成,進入休眠。離下一次游戲自啟還有262:45′3〞】

  【請等待……】

  【請等待……】

  從鏡面緩緩浮現的文字,停留數秒後,又從鏡面緩緩消失,如同從未出現。

  那些在無聲中湧出的暗流,最後又在無聲中平息下來。

  一如往常。

  「結月~我來啦~」

  之後,沒多久,隨著天光亮起,禰豆子的聲音也在神社外開心響起。

  這時的日暮結月早已從浴室中走出,長發盤起,身上穿著烘干的巫女服。她走向神社入口,站在參道盡頭,向禰豆子輕輕點頭。

  「早安,禰豆子。」她打著招呼。

  一如往常。


第20章

  之後,又過了一天。

  在第三天的冬日早晨,日暮結月終於克服了自己心中糾結的心態,再度來到食骨之井面前。

  這一天,食骨之井一如既往地破敗、腐舊,而井底鋪開的那些,也依然是色澤艷麗詭譎的鬼王血肉。

  日暮結月仔細看了看,發現如果忽略掉血肉上那些古怪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黏液凹痕,或者干脆打開手機濾鏡向下探去的話,那麼這些紅艷艷的血肉長得其實還是挺像蟹□□的……糟了越來越有食欲了!

  日暮結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神色越發糾結。

  「為什麼呢……」

  日暮結月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她會突然對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生出食欲,覺得好吃呢?

  為著這一點,日暮結月簡直都要沒辦法面對自己了。

  而更讓她慚愧的是,在某些走神的時候,她還真的考慮過這種奇特的血肉要怎麼下鍋做才好吃……

  趕快打住!

  這樣的念頭實在太糟糕了!!

  糟糕過頭了!!

  畢竟,這種奇奇怪怪的肉裡,還不知道藏了多少細菌寄生蟲、攜帶了多少傳染病呢!作為日暮大廚,她應該對食材的衛生問題保持著高標准的要求才對,怎麼可以一天到晚就考慮著怎麼吃掉這種奇怪的東西?!

  快清醒一點啊!

  日暮結月拍了拍自己的臉,將這種違背理性的食欲置之不理。

  而後,她背上弓箭,再度對淨化食骨之井做出嘗試。

  事實上,在經過前天晚上的那一箭後,井底的污染程度就已經從「中度污染」變回了「污染中」了,日暮結月考慮了一下,覺得這應該是污染程度有所減輕的意思,於是,今天,日暮結月再接再厲,爭取將井底這些奇怪的東西一舉淨化!

  她先是射出了一箭試探,而這一箭就如同前天晚上的那一箭一樣,在接觸到那看似柔弱的血肉表面的瞬間,就像是撞上了堅硬的鋼鐵,被瞬間彈開。雖然箭矢上的淨化之力有順利到達,並使得井底的污染度也變作了「輕度污染」,可這對日暮結月的最終目的並沒有太大幫助。

  因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如果不將污染的源頭徹底消滅,那麼無論淨化多少次,污染都會卷土重來。所以如果不能將這些血肉徹底摧毀,那麼單純對氣息上做出淨化,不過是一種拖延時間的方式罷了。

  日暮結月思考了一下,轉換思路,翻身跳下井底,細細打量,試圖尋找出這些「蔓藤」的破綻:如果這些太過堅硬古怪的表皮無法被箭矢及箭矢上的靈力摧毀,那麼她是不是能夠想點別的辦法來破壞它的整體性呢?

  想法是好的,可日暮結月轉了兩圈後,腦袋瓜裡卻沒有半點關於「弱點」或「破綻」的發現,反而裝滿了菜譜。

  ——馬鈴薯燉肉、意式鮮蝦肉丸、勃艮第燉牛肉、地中海風味烤肉、蜜汁烤肉、菠蘿咕嚕肉、咖喱燉肉、炸肉餅……

  日暮結月呆呆看著,垂涎三尺。

  但在口水真正落下前,她猛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她又一次拍著自己的臉,強迫自己將腦袋裡飄來蕩去的無數菜譜右鍵刪除,再一鍵清空回收站。

  「有些看起來好吃的東西,吃起來其實不一定會好吃——呃?」

  等等!

  她為什麼默認了這種奇葩的東西是「看起來好吃」的?!

  趕快清醒一點啊!!

  這個不能吃!不能吃!冷靜一點!!

  日暮結月心累地爬出井底,不敢多看,唯恐自己一個沒注意就控制不住撲上去啃——如果沒啃動還好,萬一她真的咬了一口肉下來吃掉,這落後的時代可不提供洗胃這項服務!

  可是……

  話說回來,井底的污染怎麼辦呢?

  難道就這樣一直放著,然後定期過來射兩箭淨化?

  是不是懶怠了點?

  日暮結月糾結起來。

  而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小可愛從神祠的門邊探出頭,好奇看她:「結月……你在做什麼呀?」

  日暮結月對上禰豆子的臉,眼前突然一亮,一個絕妙的主意從她的腦袋裡冒出。

  於是她開口,呼喚著這個在神祠外冒頭的小可愛。

  「禰豆子。」日暮結月和藹和親地向她遞過了手上的弓,臉上渾然天成的正氣,讓她像是一個修煉多年的神棍,「你想要試一下這個嗎?」

  「欸?」禰豆子驚訝地睜大眼,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

  數分鐘後,禰豆子站在了廣場上,身前是幾乎比她還高的弓,身後是扶住她肩膀的日暮結月。

  禰豆子抱著這超大的弓,神色惶惶不安。

  「那個……結月,我真的可以嗎?」

  禰豆子的神色有些羞澀不安,還有些日暮結月意料之外的興奮。

  「我真的可以用這個嗎?」

  日暮結月肯定道:「當然可以!」

  這是一場測試,測試禰豆子有沒有成為巫女天賦的測試。

  日暮結月想得很好:單打獨鬥不如多個幫手,既然自己不合適長期與井底的食材,不,菜譜,不,鬼王血肉獨處,那麼讓禰豆子加入,或許能有所幫助。

  如果禰豆子真的有成為巫女的天賦的話,那就讓她任職助勤巫女,來日暮神社打工好了。日暮神社的事務不是很多,也根本沒有參拜者,所以除了淨化食骨之井的時間外,也不會太耽擱禰豆子照顧弟妹的時間,甚至還能給她補貼家用的錢,也算是日暮結月的一番心意了。

  而至於錢的來源——時政會搞定這一切的!

  日暮結月的這個提議,對早慧的禰豆子而言無疑是極大的誘惑。

  可對禰豆子來說,還有另一個最大的問題:

  「可是……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天賦……」

  禰豆子對此十分猶豫。

  她並不是個沒有自信的人,但弓箭這種東西,她是真的沒有接觸過。

  日暮結月對此不以為意:「沒關系。巫女的箭需要的只有靈力上的天賦,而不是弓箭上的天賦。」

  就像姑姑日暮戈薇,她在弓箭上用得馬馬虎虎,可這也不妨礙她成為戰國最厲害的巫女呀!

  日暮結月用手抵住禰豆子的後背,給予她支撐的力量,然後就像戈薇姑姑教她時那樣,教導著禰豆子。

  「聽著,禰豆子……喚醒你的身體,讓它適於發力,但心情要保持平穩,像水一樣澄淨。」

  禰豆子點頭,閉上眼,有些緊張地呼吸著。

  「全神貫注,擯棄雜念。」

  她緩緩吐氣。

  「拉弓。」

  禰豆子將這張弓弦被調松了的大弓拉開,箭矢搭在手背上,勉強對准前方。

  「松手。」

  咻——

  箭矢軟綿綿地射了出去,又軟綿綿地落地。

  那一聲箭矢落地時細細的「啪嗒」聲,簡直就像是在嘲笑她的無能。

  這一刻,禰豆子甚至不敢去數這支箭矢飛出的距離有沒有十塊青磚那麼長。

  ——果然……還是不行啊……

  禰豆子露出難過的表情,沮喪低頭。

  但一旁,同樣看著這一幕的日暮結月,卻並不失望。

  因為她看到了更多的東西,比如說附著在箭矢上細微的靈光。

  日暮結月非常肯定,禰豆子是有天賦的,畢竟不是什麼人第一次射箭,都能在箭矢上附上自己靈力的。

  所以禰豆子毫無疑問是有天賦的。

  而禰豆子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表現,並不是因為禰豆子第一次接觸弓箭,所以被不熟練的使用妨礙了發揮,也不是禰豆子的天賦有限只能做到這樣的程度,而是她日暮結月的問題:是她沒能將禰豆子的天賦順利開發出來。

  畢竟日暮結月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學生,卻是一個再爛不過的老師。

  日暮結月稍稍思考了一下,轉換了教學方式。

  「禰豆子,看著我。」

  這一刻,日暮結月拿過弓,稍稍調整弓弦後,就從背後的箭筒抽出箭矢,搭箭拉弓。

  但她箭矢卻遲遲沒有射出。

  「仔細看,然後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禰豆子聞言緊張起來,用力看著日暮結月,努力想要從她身上看到什麼。

  禰豆子直覺感到,日暮結月此刻身上的確有著什麼東西的。

  那些東西一直存在,一直都在她的眼中,只不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習慣,讓她下意識忽略了它們。她不會在意這些「東西」,就好像她不會在意天邊偶爾飄過的雲朵是什麼形狀,不會在意腳邊的某根野草是青是黃,不會在意路邊樹上築巢的鳥兒是否回到了窩裡,不會在意某一束從樹影中漏下的微光……這是一種下意識的無視與忽略。

  因為「它們」一直存在,所以「它們」從不存在。

  「它們」本該一直被禰豆子忽視下去,就像以往的那些年一樣,可是,當日暮結月刻意激發自己靈力、並警醒她觀察的這一刻,在這樣的一個瞬間,禰豆子突然又能看到了——那些一直存在在日暮結月身上,卻又怎麼都無法映入普通人眼中的耀眼靈光!

  禰豆子像是從長久的睡夢中突然驚醒。她恍然環視四周,看著這個煥然一新的、充滿了五顏六色的靈力與光的炫麗世界,驚得呆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光?」她喃喃著,「好多光……」

  「這些都是靈力。」日暮結月徐徐說著,「所有的生命,都是有靈力的,而它們的色彩也各不一樣。植物的靈力是安靜濃郁的,動物的靈力是活潑鮮艷的,妖魔的靈力是污穢晦澀的,人類的靈力是五顏六色的,而巫女的靈力,是干淨澄澈的。」

  「常人的靈力,要麼有著太多的雜質與雜念,要麼太過微弱,不堪使用,但有一些人卻不一樣:她們的靈力天生強大,並具備十分有辨識性的特質,既可以像湖泊一樣平穩,淨化污穢,又能像大海一樣怒湧,摧毀邪惡。這是一種極少見的天賦,而你禰豆子——你就有著這樣的天賦。」

  「我……有嗎?」

  「當然。」日暮結月肯定道,「我不會看錯的,所以禰豆子要做的,就是發現這樣的天賦,然後掌握它,讓天賦變作才能。上天賜予你的,是天賦,而只有當你掌握了它之後,它才會成為你真正可以為之倚重的才能!」

  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松手,於是那箭矢帶著一股漂亮至極的靈力劃過天際,如同冬日的天空突然出現的彩虹,絢爛美麗,令人目眩神迷。

  「這就是才能。」日暮結月說。

  禰豆子久久注視著箭矢消失的方向,哪怕那一道像夢一樣的靈光早已消失,但那樣的美麗卻一直殘留在她的視界中。

  她的心髒怦怦直跳,一種莫名的激動和向往充滿胸臆。

  「我真的……真的可以嗎?!」禰豆子握緊拳頭,嘴上說著不自信的話,可她面頰泛紅,眼睛亮晶晶的,懷著無盡的興奮和忐忑。

  就像是許多年前,第一次見到破魔之箭的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看著這樣的禰豆子,唇邊露出微微的笑來。

  她肯定道:「可以的,禰豆子一定可以的!」

  「只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些小小的功課要做。」

  禰豆子心中興奮未褪:「是什麼?」

  日暮結月搬出一摞半人高的練習冊:

  《從零開始當巫女》、《靈力基礎知識手冊》、《五年巫女,三年模擬》、《巫女完全解讀》、《零失誤靈力訓練》……

  禰豆子:「……」

  日暮結月認真地按住禰豆子的肩,就像曾經的老媽鼓勵自己那樣,鼓勵禰豆子:

  「沒有理論基礎的炫技操作,都是無根之萍。只有打好理論的基礎,才能達到六殺超神,不,才能達到常人難及的高度!」

  「加油,禰豆子!」

  「做完這些練習冊,你就是合格的巫女了!」


第21章

  第二天早上,心情沉痛來到日暮神社准備刷題的禰豆子,意外收到了一份禮物。

  「欸?這個是……給我的?」

  禰豆子不可置信地接過這張與自己身量剛好合適的木弓。

  當她接過弓時,那輕靈的握感就讓她心中一動,而當她嘗試拉弓時,那恰到好處的拉感更是讓她詫異極了。

  禰豆子呆立片刻,手指輕輕拂過木弓被打磨光滑的表面,凝望著這張很顯然是被連夜趕制出來的弓,再度抬頭時已經被感動得淚眼汪汪:「結月,這是特意為我做的嗎?你真好!!」

  日暮結月說:「還好吧,不是什麼麻煩的事,而且,既然是巫女,怎麼能沒有弓呢?為助勤巫女提供相應的裝備,本來就是神社分內的事,不用在意。」

  「才不是!」禰豆子用力搖頭,認真道,「結月真的是一個非常溫柔體貼非常善良的人!結月的好,我會一直記著的,我也會永遠喜歡結月的!!」

  日暮結月愣了愣,而後柔和了神色,露出微笑:「那就太好了。原本我還擔心禰豆子在看到巫女的習題後會不會覺得我太苛刻了,畢竟當年我看到這些習題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昨天給你的習題有略作刪減……但既然禰豆子你都這樣說了,那麼我也能放心將剩下的習題一起交給你了。」

  禰豆子:「……」

  嘭——嘭——

  又有兩摞與昨天一樣高的題冊,被日暮結月抱出,堆在地上。

  「那麼這些,就是正式巫女所有的題冊了。」日暮結月認真地按住禰豆子的肩,就像昨天的自己那樣,鼓勵著禰豆子,「加油,禰豆子!做完這些練習冊,你就是一位出色的巫女了!」

  禰豆子僵立原地,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題冊X3,靈魂出竅。

  「……啊……」

  ·

  一連數天,禰豆子都保持著緊張的學習節奏。

  她第一本學完的,是《從零開始當巫女》。

  別看《從零開始當巫女》這本書的書名如此有槽點,但它實際上是一本非常通俗易懂、深入淺出的新晉巫女手冊,裡面包含了從神社的構成、巫女的存在、數百年來神道教的發展,以及靈力的初步運用與辨識等各種五花八門的知識,可以說是半路轉業的禰豆子急需的書籍了。

  於是,為了盡快掌握這些知識,禰豆子在征得日暮結月的同意後,就將書籍與題冊帶回了家,平日裡早晨在神社定時定量完成弓箭練習,下午和晚上則會非常自覺地一邊給家人幫忙一邊學習,三天不到就看完了一大本題冊,學習熱情簡直感天動地!

  日暮結月果然也為這樣感人的學習熱情而震動,連夜為禰豆子批改了這本題冊,並馬不停蹄地在第二天清晨塞給她第二本書:《靈力基礎知識手冊》。

  禰豆子:「……」

  禰豆子:不就是練習冊嘛!根本不算問題!!做了它!

  禰豆子奮筆疾書。

  不過,又三天後,也就是禰豆子決定成為日暮神社的助勤巫女的第六天,禰豆子突然被告知了一個消息。

  「欸?今天不用做題了?」

  禰豆子困惑發問,聲音還帶著點小小的遺憾。

  日暮結月瞬間側目,再度感受到了禰豆子感天動地的學習熱情。

  不過她依然堅持自己的決定。

  日暮結月說道:「嚴格來說,不是今天,而是接下來的半個月內,禰豆子都不用再做新的習題了。」

  「為什麼?」

  日暮結月指了指禰豆子的弓,道:「因為理論重要,實戰同樣重要。禰豆子在理論上的學習進度非常快,可以說是像模像樣了呢,不過在靈力的實際運用上,以及對弓箭的熟悉程度上還有所欠缺。所以,禰豆子,接下來的半個月裡,你就專注於練習靈力的運用吧。」

  「在這半個月裡,禰豆子要做到一件事,那就是令自己射出的每一箭都能附著自己最大限度的靈力,唔,准確度就暫時不做要求了……為了達成這個目標,禰豆子從今天開始,就將弓箭帶回家吧,畢竟與自己的裝備朝夕相處,是最快熟悉它們的方法。當然,為了避免不小心傷到別人,能帶回家的箭矢只有這些去掉箭頭的。」

  新晉學霸禰豆子愕然抱著自己專屬的小弓,心中終於感到了點兒壓力:「那個……我……我可以自己練習這個嗎?」

  連續干掉兩本題冊都沒有慌張的禰豆子,卻在抱著小弓的這一瞬間終於感到了驚慌:雖然箭矢去掉了箭頭,但這到底還是武器啊!

  她真的可以一個人在家中練習這種東西嗎?

  真的沒關系嗎?

  日暮結月道:「禰豆子現在的知識量初步合格,已經能夠算得上是一名巫女了。所以一位巫女帶上自己的弓箭,這當然是沒問題的。」

  禰豆子臉紅了,圓圓的眼睛一彎,不自覺露出燦爛的笑來,但她很快回神,不好意思道:「不是啦,結月,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現在的我拿著弓箭這樣危險的東西,難道不會傷到別人嗎?」

  日暮結月誠實回答:「沒關系的吧,反正禰豆子的箭矢一點力量都沒有,哪怕打中了人,也最多就是稍稍發紅的程度……所以沒關系的,自己回家練習吧。」

  禰豆子:「……」

  雖然知道結月你從不說謊,但這種事就不要說得太直白了啦!!

  禰豆子克制住自己露出失禮表情的衝動,向日暮結月禮貌告別後,就像模像樣地一邊背著小弓,一邊背著箭筒箭,腳步輕快地下了山。

  在下山的路上,禰豆子原本只是普通地走著,但慢慢的,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開始在山道上飛奔起來,就像是小小的林間精靈,一種像是喝醉了一樣的醺醺然籠罩在她的面頰。

  她的情緒飛揚極了,哪怕是在這樣寒冷的冬季裡也出了一身汗,燙得她全身發熱,心間發癢,最後竟忍不住在路上開心地笑出聲來。

  「巫女……巫女!我是巫女啦~」

  她張開雙臂,開懷笑著,一路蹦跶著跑回了家。

  回到家後,禰豆子迫不及待地拿出弓,來到家門前開闊處,對准不遠處的大樹,搭箭拉弓。

  得益於這些天日暮結月手把手的矯正,禰豆子的站姿很正,持弓很穩,拉弓的動作也流暢極了,從頭到尾都給人以一種流暢與力量的美感。

  於是,這一刻,全家人都圍了過來。母親葵枝站在門邊,有些擔憂又有些好奇地看著,一群小朋友則在母親身旁圍成一圈,牢牢盯著禰豆子的動作。哪怕是最傲嬌的竹雄,也不由得在此時屏息,看著禰豆子的眼睛亮極了。

  禰豆子帶著激動和在弟妹們面前的表現欲,蓄足了力,按照日暮結月的指導,艱難為箭矢覆上靈力,然後松手!

  箭矢倏爾射出,瞬息——

  在三米外啪嗒落地。

  箭矢弱弱地栽下,淺淺地浮在厚雪的表面,甚至沒有穿過最淺的雪層,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禰豆子:「……」

  竹雄&茂&花子:「……」

  小朋友們十分有良心地在此刻轉移了目光,裝作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

  母親葵枝則忍俊不禁,但看著鼓起臉的禰豆子後,又趕緊收起了臉上的表情,上前溫柔抱住這個難得露出孩子氣一面的長女。

  「禰豆子真厲害。」葵枝毫不吝惜地誇獎著她,「禰豆子有在很努力地學習呢,這些天都非常認真,射箭也學得很快……雖然我不明白弓道,但我也能看出禰豆子拉弓的姿勢漂亮極了,所以山上的巫女小姐,也一定為此誇獎過禰豆子了,對不對?」

  禰豆子小小點頭。

  葵枝道:「所以,禰豆子完全不用沮喪,因為禰豆子非常努力了,也學得非常好了,會失敗只是因為年紀還小的緣故。等到禰豆子再長大一些,一定會成為特別出色的巫女的,對不對?」

  禰豆子終於露出笑來,甜甜的,還帶著一點兒不好意思,像是慚愧於自己剛剛的孩子氣。

  於是感到不好意思的禰豆子,在聽到室內六太驟然響起的哭聲後,便飛快轉移話題,道:「我來幫忙吧,媽媽,你先休息一會兒!」

  禰豆子愛惜地放下弓箭,然後噠噠跑進室內,沒一會兒,就響起了禰豆子哄六太的聲音。

  葵枝望著屋內,聽著耳畔的聲音,神色溫柔極了。

  「對了,媽媽,哥哥呢?還沒回來嗎?」

  等到六太稍稍安靜下來後,禰豆子又走了出來,向屋外的葵枝探頭,奇怪問著:「現在這個時間,哥哥應該回來了吧?」

  禰豆子離開日暮神社時,已經臨近中午了,而當她走過長長的山路回到家後,剛好能夠趕上午飯。

  一般來說,在這個時候,炭治郎也會回到家中,可奇怪的是,今天的他竟然不在。

  對於這個問題,灶門家最小的女孩子花子趕緊搶答,用帶著遺憾的表情說道:「哥哥去鎮上賣炭啦!好可惜,我本來也想跟哥哥去的,但是不行……」

  「今天?」禰豆子詫異道,「今天不是下雪了嗎?這樣的天氣去鎮上有點危險呢!」

  昨天深夜,山裡下了一場大雪。

  日暮結月本來跟禰豆子說好,如果下雪的話就不用來神社,但是禰豆子看山頂的神社離家並不遠,以下雪為理由逃課實在不像話,因此才在感天動地的學習熱情下堅持上學。

  但鎮上可不一樣。鎮上太遠了,路也很艱難,一來一回得好長的時間,所以禰豆子才為此感到詫異。

  不過……

  「不過想來哥哥應該又是說著什麼『想要多賣點炭,讓大家能在冬天吃飽』之類的話下了山吧……」禰豆子小大人一樣地嘆了口氣,「天這樣冷,雪這樣厚……真希望哥哥能早點回來……」

  花子在一旁一個勁地點頭。

  禰豆子則望向山下鎮子的方向,心中有莫名而隱約的憂慮。

  自從數天前禰豆子能夠見到靈力後,在她的視界中,世界一直都是五顏六色的,哪怕是在大雪茫茫的冬季,也半點不單調,活潑可愛極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一天裡,禰豆子卻一早就看到遠方有隱約黑霧凝聚。

  那樣的顏色太淡了,也太遠了,就好像只是她錯覺,所以禰豆子也一直強忍著沒有向日暮結月詢問。

  但……

  但她還是下意識感到恐懼窒息。

  「哥哥……」

  禰豆子望向那黑霧的方向,喃喃自語。

  「要早點回來啊……」


第22章

  禰豆子都注意到了的黑霧,日暮結月當然不可能沒有注意到。

  甚至於日暮結月看到的東西比禰豆子要更多,比如說那黑霧主人的實力。

  事實上,在日暮結月非常年幼的時候,曾在自己母親的帶領下去過一趟戰國,那時,正是戈薇姑姑與傳說中的妖怪奈落決戰之時!

  雖然當時日暮結月只有三歲左右,並在母親的帶領下遠遠地站在高處,離戰場遠極了,唯一能夠見到的,只有極高的天空那濃郁不散的黑霧、以及無數翻滾嚎叫的妖魔。

  但即便如此,那一股在天空翻湧著的驚人怨氣,卻一直銘刻在年幼的日暮結月心中,久久難忘。

  ——那就是戰國最狡猾的、最強大的妖魔奈落!

  之後數年,一直待在平靜安寧的現代的日暮結月,再也沒有見過像奈落那樣強大的妖魔了,因此,那些在天空徘徊、穢氣驚人的黑霧,也逐漸被日暮結月遺忘……可在這一天,當日暮結月在凌晨中因莫名心悸而驚醒,站在山頂的神社中遠眺、一眼望見遠處那熟悉的黑霧時,遙遠的記憶被瞬間喚醒,她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糟了!

  一只實力驚人的妖魔出現了,並且來到了附近!

  日暮結月並沒有去思考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也沒有去思考如何避開這只妖魔、或是從它手下苟且求生,因為她非常清楚,這些都是無用的。

  靈力的色澤,是最能夠反饋出一個生物的性情乃至過往的東西。所以在靈力的視界中,會擁有這樣濃郁黑霧的妖魔,毋庸置疑,一定都是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輩!

  它殺過的生命,或是因它而死的生命,指不定比日暮結月見過的還多!

  所以現在,日暮結月只有一條路可走:殺了它,或者被它所殺!

  日暮結月很快做下迎擊的決定,以「需要實戰訓練」為借口,將禰豆子哄出神社,並給了她稍稍能夠自保的弓箭,之後,她便開始整理自己的行裝。

  首先,西洋弓和足量的箭矢是一定要帶上的。

  這些天裡,日暮結月倒也曾經試過為自己量身定制一把弓,畢竟對於只有一米六的日暮結月來說,母親收藏的這張西洋弓實在是太大太高了,不太趁手。

  只可惜在這個落後偏僻的地方,她並沒有趁手的材料可以制弓,哪怕強行以木料做弓,最終的成品遠遠比不上西洋弓好用,因此日暮結月也就暫時不考慮換弓的事了。

  其次,時政的游戲機也應該帶上。

  這倒不是說日暮結月在這樣緊要關頭還能想到玩游戲的事,而是因為這小小的游戲機裡,存放著數把日暮結月鍛造好但還沒有售賣的刀劍。

  這些刀劍有長有短,有重有輕,但毫無疑問都是普通人眼中的寶刀!

  日暮結月對自己的實力很了解,她的長處在於劍而不是弓。雖然擊退妖魔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破魔之箭,但她對自己弓道的水准實在沒有自信,因此最後的她還是准備帶上一倉庫的刀,以作備用。

  接下來,日暮結月想帶上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大量的暖寶寶貼、手電筒、毛織圍巾、防風手套之類,最好是拉上一個旅行箱,這樣才能以備萬全。但是她想了想,覺得自己這會兒是去打架的,打架就該有打架的樣子,拉個旅行箱實在很不像話,於是遺憾地放棄了。

  在日暮結月收拾行裝的期間,一直陪伴著她的狐之助哭喪著臉,上躥下跳,顯得分外焦急和焦躁。

  「日暮大人日暮大人!您真的要去找那個妖魔嗎??」

  「日暮大人,我們打不過他的,我們不要去了好不好?」

  「日暮大人,我們逃跑好不好?也不用太久,只要出門三天後再回來就可以了……嗚哇!不要無視我啦!我很認真的!」

  「日暮大人,您清醒一點啊!那可是足以被評為SSS級的妖魔,用數據來表示那就是300級以上,您現在才30級都不到,您現在根本就是去送死的吧?!」

  「日暮大人!!!」

  在狐之助崩潰且聒噪的聲音下,日暮結月在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後,終於給了它一個眼神。

  「狐之助,很抱歉給你造成麻煩了,但有些事,是我一定要去做的。」日暮結月認真說著,「我不期望你能夠理解,也不要求任何支持和便利,但我希望在這種時候,你不要阻止我,好嗎?」

  狐之助哭喪著臉:「大人!不是我想要阻止你,而是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啊!日暮大人,您現在的舉動完全就是在送死,您能明白嗎?就像是有大火燒起,大家都在忙著逃命,您卻要衝進去滅火……您這是何必呢?您也不是消防員呀,這本來就不是您的責任,您何必一定要將它接過來呢?更重要的是,您也沒有這個能力呀!」

  螳臂當車,這難道不夠愚蠢嗎?

  這難道還不能夠成為它竭力阻止的理由嗎?!

  日暮結月說:「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阻止的能力,但至少我的存在可以警告它,讓它偏移路線,保住這些鎮民,這難道還不夠嗎?」

  日暮結月是聽說過那位大妖魔奈落的作風的。

  當年,那位大妖魔狡猾極了,一直潛伏在暗處,只將手下派出,收割大地上的生命。而最後,當真正的他現身時,他所在的大地上,是一片濃郁的瘴氣,幾乎沒有生命能夠生存,哪怕是土地裡的植物,都會因為濃重的瘴氣枯萎,並在數年後都是一片死地。

  在日暮結月眼中,這個在附近出沒的300級以上的大妖魔,顯然也是這樣恐怖的家伙。

  所以她絕不能夠讓這個妖魔來到附近!

  狐之助焦慮地咬著自己尾巴轉了一圈,想到了新的說辭:「但是大人,您現在的實力不夠呀!哪怕救了很多很多人,但對於您來說,您死了,那麼一切都成空了呀!」

  日暮結月反問道:「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在這樣的事件面前,我選擇了逃走,那麼活著的我又能做什麼?」

  「不需要做什麼,活下去就夠了!如果您不甘心的話,在您實力強大之後,再回來解決那只妖魔,也是沒有問題的啊!」狐之助急急說著。

  日暮結月被逗笑了。

  「狐之助,人生不是游戲,沒有十拿九穩的事。將自己的等級練到最高,然後回來砍瓜切菜一樣將BOSS打倒,這雖然痛快,但它只存在於相對靜止的游戲中,但在現實裡,BOSS不會因為你不去打倒它而停留在原地等待你的到來,那些死去的生命,也不會一鍵刷新……狐之助,人在遇見困難時,是不可以的逃避的,只有迎難而上,去克服它、解決它,才是作為『人』的唯一出路。除此之外,一切選擇,只是在拖延時間,成就一段平庸而無意義的人生而已。」

  狐之助低下頭,尾巴甩來甩去,心情糾結極了。

  「但是……大人您是絕對不能死在這裡的……對我們來說,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狐之助的聲音太小了,小到幾近於無。

  日暮結月自然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她繼續說道:「就像狐之助你說的那樣,這件事其實跟我並沒有關系,我也沒有保護他人的責任。我只要離開這裡,過兩天再回來,那麼就能繼續平靜地活下去,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的確很好,但卻不是我的選擇。」

  說到這裡,她終於背上弓,站了起來。

  「但是大人您的做法毫無意義啊!您什麼都不能阻止,只不過是去送死而已!!」狐之助大喊。

  「但人生不就是由無數的『無意義』組成的嗎?」

  狐之助愣住了。

  「生命,是無意義的,死亡也是。正義是無意義的,邪惡也是。我從沒有一直堅持的東西,所以也從不以正義標榜自己,但我知道,我是一個自我滿足的人,或者說干脆點,我是一個任性的家伙。所以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愚蠢透頂又怎麼樣?只要一句『我想去做』,就已經足夠說服我了。」

  「對我來說,這或許就是難得的『意義』吧?」

  「好了,就這樣了,狐之助。你就留在這裡……如果最後我沒能回來,你就將我留下的那些東西交給禰豆子吧。」

  留下這句話後,日暮結月闔上門,大步離開。

  ·

  日暮結月的計劃很簡單,簡單到甚至難以被稱之為計劃:找到妖魔的蹤跡,用言語勸誡或誤導它,令它對日暮神社生出誤解,以為有更厲害的巫女坐鎮,從而主動避開神社的範圍。有需要的話,她就親身上陣打架,演示一下破魔之箭的用法,令其退卻。

  畢竟,對於妖魔來說,在沒有什麼深重仇恨的前提下,一般都不會主動招惹神職人員。所以在日暮結月的計劃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妖魔會主動離開,一切平靜的現狀,都會得以留存。

  但如果真的什麼都制止不了,落到最壞的結果,使得這一片土地都化作焦土,日暮結月也不會為此愧疚難安,畢竟到了那時,她恐怕早已經死了。她能做的都做了,而人死後,也管不了生前的事,所以愧疚什麼的,自然也沒有必要。

  抱著這樣的想法,日暮結月選擇了最短的路線,向著那片黑霧濃郁的地方走了過去,終於在臨近黃昏時到達了所在之地。

  一路上,她步履穩定,心中卻滿是警惕,原本背在背上的弓,也在向黑霧的靠近中拿在了手上,身上的靈力被她激發到了最大。

  在日暮結月的預想中,當她以這樣滿是警告挑釁的姿態上來踢門時,作為路過的大妖魔,對方哪怕是為了面子,都要與她正面相見。

  可出乎意料的是,黑霧的中心一切都靜悄悄的,除了一座了無人氣的獨棟民居外,什麼都沒有。

  日暮結月眉頭緊皺,站在民居前,試探著向民居□□入破魔之箭。於是,箭矢毫無阻礙地釘在牆面,沒有遇上任何結界之類的東西,甚至於天空濃郁不散的黑霧,都在這樣的箭矢下被掃空大半,四周靈力為之一清!

  看著這一幕,日暮結月卻變了臉色:錯了!

  錯了!那妖魔不在這裡!!

  不,在這之前,它應該還在這裡,畢竟氣息做不了假。

  然而就在她向民居小心靠近的時候,那只妖魔就已經收斂了氣息,靜悄悄地離開了!!

  可惡!怎麼會這樣?!

  這家伙怎麼回事?!不是說是300級的大妖怪嗎?

  怎麼會這麼苟!

  日暮結月緊張地爬上民居高處,四處張望。

  如果這只妖魔在剛才離開後,就收斂氣息,徹底離開的話,日暮結月雖然沒有辦法,但也松了口氣,畢竟從結果上來說,這樣實在再好不過。但日暮結月就怕那只大妖怪的離開,只是想要避開她跑出去作亂。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太麻煩了……

  日暮結月按捺焦躁,冷靜環視四周,極目遠眺,最後,她目光一凝,終於看到了那大妖魔離去的方向。

  而那裡,正是她來時的地方——日暮神社!


第23章

  天黑了。

  冬季的天總是黑得這樣快。

  為了節約火燭, 母親葵枝催促著自己的孩子們趕快上床入睡,但向來是她的好幫手的禰豆子,卻在這一刻丟下了弟弟妹妹, 奔到門前,驀然拉門。

  夜晚狂烈的寒風從大門卷入,將大家吹得一個激靈。

  「姐姐,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就——」抱怨的話卡在喉嚨。

  竹雄注意到,他們一向鎮定穩重、像是第二位媽媽的禰豆子姐姐, 這一刻竟然在發抖。

  她……在發抖。

  就像是看到了恐怖的災禍。

  就像是看到了地獄。

  「……姐姐?」花子喃喃出聲。

  像是終於被喚醒,禰豆子驀然轉身,匆匆背起弓箭, 又匆匆走向門外。

  「姐姐!」竹雄率先驚醒, 想要跟上。

  但向來溫柔的禰豆子這一刻卻厲聲喝止:「停下!呆在屋子裡!不……不對!」

  禰豆子深吸一口氣, 做出了決定:「媽媽, 帶著大家去山上的神社!無論發生了什麼……千萬……千萬不要下山!」

  好不容易安撫好六太的葵枝走了出來,看著眼前這莫名的一幕,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不祥的預感卻讓她的心驟然下沉。

  「禰豆子, 你要去做什麼?!」

  禰豆子焦急地向山下的方向張望一眼, 道:「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我要去阻止它!」

  那恐怖的氣息像是在躲避著什麼, 從人跡罕至的山陰處繞了過來, 飛速移動, 直直衝向灶門家的方向。

  禰豆子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但她卻不敢放任:如果她不去阻止它, 那麼在它行動路線上的家人要怎麼辦?還有山下的鎮民和哥哥, 它會不會在見到附近的人煙後,順手危害鎮子?

  禰豆子不敢想像,只能硬著頭皮,背著弓向那不祥的方向衝去,試圖阻止。

  但她的行動卻被葵枝厲聲喝止了。

  「禰豆子!」葵枝溫柔的神色驀然沉了下來,「你在想什麼?!能讓你害怕成這樣的危險,你要如何去抗衡它?!你太傲慢了,太逞強了!遇見危險的時候,要以自身的安危為第一要素才行,如果遇上危險又沒有把握的事,那就不要去做這件事!」

  葵枝太了解自己的女兒了,也一眼看出禰豆子的逞強。

  「可是——」禰豆子說。

  葵枝再度打斷她:「沒有可是!禰豆子,我們一起去山上的神社躲避吧。」這一刻,葵枝緩和了語氣,近乎嘆息,「我們是家人,無論遇上怎樣的困境,都要一起面對才行,絕不可以獨自去做逞強的事!我雖然明白禰豆子想要保護大家的心,但是大家也想要保護禰豆子啊,更何況,作為母親,怎麼能夠看到自己的女兒為了自己的安危而去主動面對危險?」

  「回來吧,禰豆子,我們一塊兒去向巫女小姐求助吧。作為你的老師,巫女小姐一定會比禰豆子更有辦法的,對嗎?」

  禰豆子緊咬下唇,心中猶豫不定,但最後,在越發迫近的危險下,她只能點頭,做下決定:「好的!我們上山!」

  如果是結月的話……

  如果是結月的話……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

  天越來越黑了。

  日暮結月奔行在雪地中,難得生出生氣的心情來。

  無他,對方太苟了。

  明明是一位300級以上、評級為SSS級的超級大妖魔,結果卻在被30級小號上門踢館時直接跑路……認真的嗎?!!

  這樣神奇的事,日暮結月哪怕是做夢也沒有想過!

  而更討人厭的是,這個妖魔也不是真的跑了,而是向著她的老巢、日暮神社跑了過去,疑似是在聲東擊西,引蛇出洞……不,也不對。

  仔細想想對方的苟力,它應該沒有這種狡猾的意識,也不需要做這種事。它只要跳出來,正面給她一下,她就該直接告別人生了。但它沒有。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對方是一個超級苟的BOSS,在面對她這樣的小號都選擇逃跑,但偏偏雙方運氣都不好,他直接逃到了她的老巢的方向,所以她不得不掉頭繼續追趕他。

  ……嗨呀越想越氣了!

  這種家伙,憑什麼能有300級啊!苟出來的嗎??

  日暮結月氣得不行,下意識用上了日之呼吸來跑路,一路上風行電掣,很快就在山陰處徹底追上了那只妖魔!

  她遠遠看到那妖魔時,就從箭筒中抽出了箭,翻身上樹,向妖魔的方向射出。

  日暮結月的力氣很大,持弓的手也很穩,因此那箭也如她所預料的那樣,擦過前方那人形妖魔的肩側,落在他的前方。

  「不要再向前了!」

  日暮結月厲聲喝止:「此地是日暮神社的守護之處,妖魔趕緊退離此地!」

  雪夜中,黑暗的天空與雪白的大地之間,那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緩緩轉身,露出了一雙血紅色的豎瞳。

  「熟悉而令人討厭的氣息。」他矜持而傲慢地說著,「沒想到都這個年代了,你們這群煩人的家伙竟然還沒有死光嗎?」

  這個妖魔長得英俊極了。哪怕是站在明明暗暗的陰影中,人們也能隱約看到他俊美的輪廓與蒼白的面色,以及他高傲的姿態。他就像是從少女漫畫中走出的自帶光環的吸血鬼一樣,俊美、優雅、強大,傲慢,令人難以對他生出惡感。

  但日暮結月卻看到了更多。

  她看到了環繞在這個妖魔周身的不祥氣息——危險、血腥、污穢,就像是堆積了累累白骨和血淚,令人頭皮發麻。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強大到了極點的敵人。

  他不愧於他SSS級妖魔的評價,當然也絕不是現在只有30級的她所能力敵的。

  可日暮結月沒有半點動搖,再度拉弓。

  「離開這裡。」日暮結月說,「我對你的想法和目的都沒有興趣,但這處地方,是日暮神社的守護之處。」

  日暮結月神色雖然冷淡,但語氣並不咄咄逼人,話語中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但男人只是冷笑。

  「謊言。」

  他明明站在地面,但望向樹上的日暮結月卻帶著居高臨下的蔑視,還有著隱隱的怒氣。

  「令人厭煩的家伙,令人厭煩的謊言!」

  他轉身向日暮結月走來。

  「無論是你們這些自認正義的、想要代使神命的巫女僧侶,還是某些口口聲聲為了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報仇雪恨的家伙,都煩死了。」

  「為什麼你們就不能當作沒看到我,讓我安安穩穩地好好生活呢?嘴上說著要復仇,結果只是在給我添麻煩,嘴上說著對我的目的毫無興趣,結果還是追逐我跑過了這麼遠的距離……你們啊,為什麼就這麼令人厭煩呢?!」

  日暮結月對妖魔的這番自白並不動容。

  一來她的確沒有興趣,二來這妖魔的氣息太過危險,讓她很難分心去理解這番話的真意究竟是抱怨還是警告。

  所以她只是平靜而冷酷地重復:「離開這裡。」

  慢慢的,烏雲散去了。

  難得皎潔的月光,在這一個雪夜徐徐升起。

  而在這樣的月光下,那男人走出了明暗交替的陰影,日暮結月的面頰也被月色照亮。

  於是這一刻,在看清對方容貌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鬼舞辻無慘?!」

  「月野真緒?!」

  「是你?!」X2

  這一刻,日暮結月震驚至極,幾乎連呼吸都在此時停滯。

  因為這個家伙——這個出現在她面前的、被評為SSS級的妖魔,並不是現實的人物,而是游戲《命運之約》中,繼國緣一線的最終反派!百鬼之祖,鬼舞辻無慘!

  在游戲中,這個名為鬼舞辻無慘的鬼王雖然到最後也沒有被揭露其真正的背景與目的,但只要攻略過繼國緣一線的玩家,都很難不對這個滿手血腥、引起無數慘案的反派BOSS留下深刻印像。

  但是……

  但是就算如此,鬼舞辻無慘也僅僅是存在於游戲中的反派才對!

  他不過是游戲中的一個NPC而已,為什麼……

  為什麼卻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一刻,日暮結月心中生出了極度的荒謬之感。

  ——是她來到了游戲?還是游戲重疊了現實?

  而那些游戲……

  那些選擇……

  那些對話……

  那些人……

  他們……

  是真是假?

  而她日暮結月……

  又是真的存在的嗎?!

  ——不!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

  日暮結月驀然回神,沉聲道:「我並不是月野真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鬼舞辻無慘像是松了口氣,卻又像是越發憤怒。

  他震驚的神色收斂,再度露出傲慢的神態,悠然道:「沒錯,也對,你不可能是她。一千多年了,她無論如何都該死了。不過看你的容貌,想來應該是她的後人……呵,多有趣啊,那樣的一個家伙,卻有著身為巫女的後代,可笑!」

  「真想知道她得知這件事時的表情啊,不過大概是見不到了,畢竟——區區人類……」他頓了頓,神色頓變,用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語調憤怒道,「區區人類!竟然敢——」

  被鬼舞辻無慘深藏的怒火,在這一刻驟然爆發。

  他的手臂化作長長的觸手,卷住樹上的日暮結月,將她狠狠地摔在地面!

  鬼舞辻無慘的動作太快太急,日暮結月猝不及防,竟然直到自己被摔在地上,全身劇痛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襲擊了!

  日暮結月耳畔響起了電流般的耳鳴聲,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全身上下每一塊肉似乎都痛得快要融化。

  但她沒有半點耽擱,用手臂支撐著自己就想要艱難起身。

  可下一秒,她再一次被觸手卷住脖子,摜在地上。

  轟——

  這是來自大地的聲音……還是來自她腦海的嗡鳴?

  日暮結月已經分不清了。

  她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失去了聲音,只有大量的鮮血湧出。

  ——快想一想!

  日暮結月搖搖晃晃地將自己撐起,抬起頭來。

  模糊的視界中,鬼舞辻無慘那張毫不掩飾憎恨殺意的臉格外清晰。

  他憎恨著她。

  他想要殺了她。

  為了某個理由。

  沒有絲毫回轉的余地。

  所以……

  ——不可逃避,不可求饒,不可辯解!

  ——快點想起來!鬼舞辻無慘的弱點!!

  轟!!

  大地震動,發出沉悶的聲響。

  又是一下。

  鬼舞辻無慘順從自己的心意,又一次將這張討人厭的臉按在了地上,就像過去無數年裡他想做的那樣。

  多麼暢快啊!

  多麼令他振奮喜悅啊!!

  他終於做到了這件他以為他永遠都沒機會做的事——將這張漂亮的、艷麗的,但同時也是傲慢而令人厭惡憎恨的臉,狠狠地踩進地底!

  鬼舞辻無慘笑了起來,是難得的開懷大笑。

  雖然眼前承受著他怒氣的人,應該只是那個女人的後代罷了,但是……僅僅是這樣,僅僅只要看著這張臉被他摜入泥土,染上血腥和污穢,就足以令他喜悅了。

  「月野真緒……我說過的……你會後悔的!」

  「你會後悔對我說那樣的話!」

  所以,為了這甜美的報復,他一定會將這個頂著月野真緒的臉的巫女,殺死在這裡!!

  ——殺了她!!

  鬼舞辻無慘將這個巫女拖了過來,掐住她的脖子,輕而易舉地將她舉起,凝望著她染血的面龐因窒息而發青,心中喜悅暢快幾乎要按捺不住。

  他仔細地欣賞著這賞心悅目的一幕,想要將這難得的一幕銘記於心。

  但很快,他笑不出來了。

  鏘——

  驟然,附著烈陽般灼熱的氣息從鬼舞辻無慘的面上劃過,將他的臉一分為二。

  變作兩半的鬼舞辻無慘,臉上終於出現了震驚之色,忙不迭放開了日暮結月,踉蹌後退,勝券在握的表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是溢於言表的驚惶和不可置信。

  「日之呼吸……為什麼……為什麼你……」

  日暮結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滾燙的氣息吐出,在皚皚白雪的大地上化作火焰般的白霧蒸騰。

  她舉起手上的打刀,指向鬼舞辻無慘,滿是鮮血淤青的臉上,是讓他幾欲發狂的、近乎蔑視的平靜。

  「來吧。」


第24章

  「啊啊啊啊啊——」

  令人憤怒的熟悉的呼吸。

  「可惡!」

  令人憤怒的熟悉的臉。

  「可惡!」

  令人憤怒的熟悉的表情。

  「可惡!」

  這一切的一切, 都如此熟悉, 讓鬼舞辻無慘憤怒得近乎發狂!!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化作兩半的鬼舞辻無慘將自己拼了起來,衣衫綻裂,手臂在狂怒下化作堅硬的利刃,向日暮結月劈頭蓋臉地打下。

  「我要殺了你!!」

  日暮結月被這樣的鬼舞辻無慘驚得一愣,直到利刃卷起的利風割破了臉頰, 才終於驚醒, 向旁邊狼狽一滾, 險險躲開。

  在戰鬥中發愣——這無疑是極嚴重的錯誤。

  可日暮結月之所以發愣,卻有著十分充足的理由:因為此刻, 這個在她面前逐漸顯『露』鬼的形態的鬼舞辻無慘, 赫然有著與食骨之井的「蔓藤」如出一轍的氣息!甚至連「蔓藤」表面堅硬如鐵的特『性』, 也在鬼舞辻無慘的「手臂」上完全顯現!

  所以, 答案在此刻呼之欲出:

  食骨之井的「鬼王血肉」,正是鬼舞辻無慘的血肉!!

  可是……為什麼?!

  怎麼會這樣?!

  游戲中……不, 大正時期的鬼王的血肉,為什麼會跑到2020年的日暮神社的井底?!

  到底發生了什麼?!!

  無數令人震驚甚至令人驚恐的疑問湧出, 但日暮結月卻來不及思考,只能在鬼舞辻無慘的攻擊下全心全意地迎擊, 試圖尋找反擊之機。

  然而戰局並不樂觀。

  雖然日暮結月有了日之呼吸這個克制鬼舞辻無慘的能力,但在戰鬥上,她卻無法占據更多優勢,只能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是的,她的確劍術卓絕, 的確煉成了日之呼吸,的確天然克制著鬼舞辻無慘。

  但是這樣的她,以戰力來論,只有三十級。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反應速度,都只是比常人高出一線而已,甚至手中的刀,都不是可以克制鬼的日輪刀,而只是尋常意義上的刀劍而已。

  可鬼舞辻無慘,這位百鬼之祖的等級,是300級。

  300級是怎樣的概念?

  只要他想,他可以輕易地以一人之力,摧毀一座城市!

  這樣的力量,遠不是現在的日暮結月所能力敵的,因此,很快的,日暮結月再度被打倒,心髒被穿透了一個恐怖的空洞,只能半跪著依靠在樹上,艱難喘息。

  她的心髒,被穿過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空洞,大量的血『液』噴湧而出,將她染成了血人。

  但奇異的是,她竟沒有就此死去。

  而她也知道自己不會死:

  日暮結月不會因為心髒受損而死去。

  她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這樣的事。

  但是為什麼?

  日暮結月不知道,也來不及想更多。

  她只是用力支撐著自己,再一次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握緊手裡的刀,對准了鬼舞辻無慘。

  「再來!」

  日暮結月的聲音嘶啞,心髒缺失,胸口的空洞和一身血衣讓她看起來比鬼舞辻無慘更像是一只惡鬼。

  但她的神『色』依然平靜,毫不動搖,那雙鋼灰『色』的眼瞳,幾乎刺痛了鬼舞辻無慘的眼睛。

  沒有恐懼,沒有求饒,沒有辯解,甚至沒有慘叫。

  她就像是一個木偶,哪怕被一次次摔打在地上,卸掉她的關節四肢,但只要她能夠做到,她就會一次次站起來,一次次將刀劍對准他。

  如此頑強,如此可恨!!

  鬼舞辻無慘臉上的憤怒淡去了,一種更深沉的憎惡開始從他臉上浮現。

  「真是令人厭煩,這樣的眼神。」

  鬼舞辻無慘冷冰冰地說著。

  如果說最開始對這個巫女的厭惡,是出於那張令他痛恨的臉,那麼現在的憎恨,則是因為她的眼神與太多太多的人重疊。

  「一次又一次,一個又一個……現在,連你這樣的家伙,都『露』出了這樣的眼神,實在是太讓人厭煩了。」

  該死的月野真緒!

  該死的鬼殺隊!

  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人一定要跟他做對?!

  為什麼這個頂著月野真緒的臉的家伙,也會對他『露』出這種可恨的神『色』?!

  ——不過是區區人類!這樣的你們,為什麼不能如螻蟻那樣安安靜靜地死去?!為什麼要這樣竭力掙扎,給他沒事找事?!!

  鬼舞辻無慘冷笑一聲:「我改變主意了。」

  「因為如果只是殺掉你的話,就太沒有意思了。」

  只是死亡的報復,根本不足以抹消他的屈辱與恨意!

  於是,驟然,一條條蔓藤一樣的血肉從鬼舞辻無慘身上蔓延出來,瞬間將日暮結月卷起,也牢牢捆住了她想要揮刀的手。

  打刀落在了地上。

  在日暮結月的掙扎下,鬼舞辻無慘將她拖到自己面前,對她『露』出惡意的笑。

  「你會成為鬼,成為我的狗!」

  鬼舞辻無慘大笑起來,將大量的血『液』注入日暮結月空缺的心髒。

  這一瞬間,劇烈的痛楚在四肢百骸蔓延,就像劇毒在體內流淌,要將她腐蝕殆盡!

  日暮結月下意識掙扎起來,但卻被捆得更緊,注入更多的血『液』。

  她感到自己空缺的心髒快速生長起來,貪婪地吸收著這些外來的鬼血,她還感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正在她的體內進行,她心髒的每一次搏動,都在她體內帶來巨大變化,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日暮結月知道,接受了鬼王的血『液』的人,要麼死,要麼變成鬼。

  「停……下……」

  可是……除此之外,被這鬼血逐漸喚醒的,還有一種更可怕的、更令她頭皮發麻的東西。

  「住手……」

  不能再繼續了。

  絕不可以——將它喚醒!

  「停下!」

  日暮結月大喊出聲,全身都是恐怖的血跡,就連那雙鋼灰『色』的眼睛,都像是有熊熊的火焰燃燒。

  「停下!鬼舞辻無慘,你會後悔的,停下!!」日暮結月厲聲喝止。

  但鬼舞辻無慘輕蔑看她,只當這是敗者的無謂叫囂。

  「好好感受吧!」

  很快,注入血『液』的過程結束了。

  鬼舞辻無慘將日暮結月丟在地上,轉身向著山上的日暮神社走去。

  「好好看著吧,月野真緒。」鬼舞辻無慘冷笑著,「關於你的一切,我都會一一抹消!」

  ……

  鬼舞辻無慘的身影飛速消失在山道上。

  日暮結月趴在地上,不甘地向鬼舞辻無慘的方向伸出手,但卻怎麼都沒有力氣爬起來追上他,拉住他。

  「不……」

  血泊中,她的聲音微弱極了。

  「不行……」

  她的視線越發模糊。

  「停……下……」

  她晃了晃,閉上眼,徹底倒了下來。

  這一刻,來自千年前的遙遠的記憶向她湧來。

  ·

  鬼舞辻無慘,最初只不過是一個體弱多病的人類罷了。

  他出生在一個大家族中,但卻除了出『色』的容貌外一無是處,甚至連身體都虛弱極了。

  每個人都認為,他活不過二十歲,然而有一個人卻不這樣想,那個人的名字,叫做月野真緒。

  月野真緒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

  沒人知道她從哪裡來,沒人知道她是怎樣的身份。

  她只是突然出現在了他後院的櫻花樹下,好奇抬頭打量四周時,對上了他虛弱而渴望的目光。

  「你是……妖怪嗎?」這一刻,他聲音因為害怕而發顫。

  因為這裡是並不平安的平安京,無數有名無名的妖魔,都會來在這裡徘徊。

  而像這樣突然出現,又如此美艷的女『性』,一定就是妖魔吧?!

  但她搖頭,輕快笑著:「不是哦!」她的笑容令人親近,她聲音中藏著的神秘讓人著『迷』向往,「我是人類,一個有著特殊能力的人類,僅此而已。」

  「特殊的能力?」他激動了起來,「那你的能力可以治好我嗎?!」

  她微微側頭,含著水波一樣笑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聲音越發神秘。

  「可以哦,不過……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你的心。」

  「好!」他一口答應下來。

  於是她笑了起來。

  「那麼……游戲開始。」

  這就是,名為月野真緒的「特殊能力者」,與鬼舞辻無慘的第一次相見。

  ……

  月野真緒,是鬼舞辻無慘從未見過的女『性』。

  她強大,自信,美麗從容。

  在她可親的笑容下,是難以言喻的傲慢,就好像對於她來說,她眼前的世界,只是打發時間的棋盤,而她面前的這些人類,也不過是隨手可棄的棋子!

  這樣的她,如此強大神秘,令人著『迷』,令人向往。

  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女人,憧憬著她的身姿,向往著她的神秘。

  而因為他全心全意的愛意,月野真緒很快履行了她的約定,找來了一位名醫來醫治他。

  「這是最有可能治好你的醫生。」那一天,月野真緒這樣告訴他,「他手上有一張『藥』方,醫治好你的成功率有67%。不過這樣的機率還是有些低,我會想辦法提高這個概率。」

  月野真緒有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了,並且很快離開了平安京。

  不過她的確是在為了他的病而努力奔波。

  ——只是想到這樣的事,就足以令他喜悅了。

  他用最大的耐心等待著她的歸來,可那醫師卻自作主張,提前使用了『藥』方。

  他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喝,畢竟月野真緒說過,這張『藥』方是不完全的。

  但他太希望自己的病能夠好了,他太希望自己是一個健康的人了,於是他最終還是喝下了『藥』。

  可他抱著這樣決心喝下的『藥』,竟然沒有將他治好,反而令他的病情更為惡化!

  於是,在巨大的憤怒下,他殺掉了醫師。

  雖然之後,他就發覺自己的身體其實已經恢復了康健,只不過變得渴望血肉而已。

  他欣喜若狂,當即殺掉自己的侍女,將其分食。

  直到這一刻,他的心中還是快活的,因為他終於恢復了健康,終於能夠活下來了!

  可是下一刻,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如此醜陋啊……這樣的你。」

  他詫異回頭,這才發現月野真緒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站在門外,用一種混合著詫異和輕蔑的表情看他,可親的笑容中,第一次對他『露』出了譏嘲。

  「雖然早就知道你除了一張漂亮的臉之外一無是處,可是事情最後會發展成這樣,也真是出乎我的預料呢。」直到此刻,她的聲音依然帶著溫柔笑意,可她的話語卻惡毒至極,,每一字每一句,都令他狂怒。

  「我欣賞世上的一切美景。無論是在黑暗中綻放的惡之花,還是在耀陽下閃耀的寶石,又或是黃昏時飄過的雲霞,甚至是從枝葉上凋落的花瓣……這些美景,都有著觸動人心的美麗。然而你——你明明有著這樣動人心魄的皮囊,內裡卻污濁不堪,如同粘在人足底的污泥,令人厭煩。」

  「醜陋不堪,毫無價值。」

  她輕描淡寫地說著,居高臨下地看他。

  「……被如此醜陋又毫無價值的你喜歡著,這樣的事,真是想想就令人感到不悅啊。」

  她看著他,就像是看著粘在自己鞋底的污泥。

  「游戲結束了。」

  啪——

  一聲輕響。

  她突兀地消失了。

  就如同她來時一樣。

  但那樣輕蔑的眼神,那段關於「毫無價值」的評價,卻牢牢記在了他的心中。

  一種近乎瘋狂的憤怒與屈辱在他體內積蓄。

  與日俱增。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發誓:

  一定要——

  殺了她!!

  ·

  日暮結月從沉沉的記憶中驀然睜開眼。

  此刻的日暮結月,氣息奄奄,劇毒的鬼王的血『液』在她體內流竄,但她已經不再恐懼。

  因為,她終於明白了:

  在她十二歲那一年,那一天,她的母親日暮真緒,又或者說月野真緒,到底給她留下了什麼。

  那是異能力。

  一種獨一無二的、前所未有的異能力!

  「游戲……開始……」

  叮——

  熟悉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而這一次,緊接其後的卻不再是錯『亂』的電流音,而是清晰的機械音。

  【能量補足,異能力轉移完畢,游戲載入中。】

  【世界載入完畢。】

  【情報分析完畢。】

  【人物圖鑒開啟。】

  【投影系統開啟。】

  【通道區域開啟。】

  【游戲自檢完成。】

  【異能力「頭號玩家」匹配完成。】

  【游戲開啟。】

  【游戲導語:世界是真實的,也是虛假的。世上的一切都在你眼中無所遁形,因為你無所不知;世上的一切對你而言都如同游戲簡單,因為你無所不能。】

  【歡迎玩家來到名為「世界」的游樂場。】

  【游戲開始,祝您游戲愉快。】


第25章

  異能力——頭號玩家!

  這一刻, 世界在她面前解構。

  在她的視界中, 無數數據如瀑布落下,虛幻的線條將世界層層區分,輕輕浮動,每當她的視線在某處聚焦時,這些線條就會填充進那樣物品中, 將其結構徹底解析。

  【杉樹:松科, 常綠喬木, 高21米,直徑1.7米, 樹干損壞度12%, 生機損傷度89%。離死亡還有624:34′32〞】

  【損毀的箭矢:基礎的木質箭矢, 有殘余的靈氣附著, 87%的可能為神職人員遺留的箭矢。不可繼續使用。】

  【損毀的箭筒:做工古拙的箭筒,疑似戰國時期的手工制品, 現已受到極大損毀。不可繼續使用。】

  【稍有損傷的西洋弓:經過無數次調整與改良的弓,有極大的殺傷力, 經過現任主人調整後,殺傷力與精准度皆有降低, 疑似兩任主人身高體型差異極大的緣故。調整精度後可以繼續使用。】

  【土壤:最常見的土壤,但混合了大量人類與鬼物的血『液』,如無人淨化,則會在27:26′49〞後開始滋生瘴氣,改變本地區環境。】

  【山道……】

  【石英……】

  一樣樣一件件, 都化作最基礎的數據,在日暮結月面前展開,極盡詳細。

  當她的目光掃視這個世界時,世上的一切都在她眼中無所遁形,無所不知,就如同管理員在查看自己掌中的游戲世界。

  將一切事物,包括世界本身在內,都以游戲的方式呈現出來——這就是最強的輔助系、近乎作弊器的異能力,頭號玩家!

  也是她的母親日暮真緒在消失前留給她最後的、最重要的東西。

  當年她的母親,究竟是為什麼,才會抱著那樣孤注一擲的心態,將這樣的異能力留給她?而她的母親究竟是遭遇了什麼,才會消失不見?

  日暮結月不知道。

  但至少她明白,這樣近乎不可思議的異能力中,有著母親對她最深切的希望與愛意。

  當母親將這個能力留給她的時候……一定是希望這個異能力會陪伴著她、幫助她能夠好好活下去的吧?

  甚至是那個名為《命運之約》的奇怪游戲,恐怕都是母親為了她而留下的後手吧?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她能夠活下來。

  可是……

  「對不起……媽媽……」

  日暮結月看著自己的人物狀態欄,心中驟然下沉。

  她深深吸氣,喃喃自語:

  「我大概……只能辜負您的希望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是想要活下去的。

  只不過比起「活下去」這個目的,有些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想法,非得實現不可!

  日暮結月迅速打開圖鑒區。

  就如她所想的那樣,圖鑒區中足足有十三人:青峰大輝、太宰治、繼國緣一、幸平創真、中原中也、宇智波佐助、白蘭·傑索、奇犽·揍敵客……等。

  凡是在《命運之約》中出現並被她攻略過的人物,這一刻統統出現在了人物圖鑒欄中。

  然而這些人物中,成功解鎖的,只有兩人:

  青峰大輝、繼國緣一!

  日暮結月不知道青峰大輝這個人物是如何解鎖的,但是對於繼國緣一這個人物解鎖的方式,她卻有所猜測,比如說炭治郎的那對花牌耳飾!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日暮結月拿下繼國緣一的人物卡。

  「人物加載,繼國緣一!」

  【人物「繼國緣一」加載成功,同步率87%,可使用時間34′26〞】

  混合著鬼血和靈力的力量,在異能力的轉換下,化作一種狂烈的力量注入到殘破的軀體內。

  這一刻,日暮結月無論是體力還是速度還是力量,都得到了近乎恐怖的增幅,甚至讓她在這一瞬間生出一種能夠斬斷世上一切的錯覺!

  ——這是力量極速膨脹而導致的後果!

  但日暮結月沒有調整,因為她需要這一往無前的心態。

  「鬼舞辻無慘!」

  她腳下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彈『射』而出,向著鬼舞辻無慘離去的方向一路追上,手中一振太刀驟然出現,鏘然出鞘。

  「你最好沒有做多余的事!」

  ·

  數分鐘前,灶門一家終於來到了神社。

  禰豆子在看遠遠看到神社的時候就一路狂奔而上,口中大喊著日暮結月的名字,但神社內空『蕩』『蕩』的,了無人氣。

  禰豆子心中生出惶恐來,將神社的門一扇扇拉開。

  「結月?」

  神祠內沒有。

  「結月?!」

  社務所內沒有。

  「結月?!你在哪裡?!」

  內殿中也沒有。

  「結月?!結月?!!求求你……拜托……請回答一下我!!」

  沒有。

  沒有!

  什麼地方都沒有!

  禰豆子失魂落魄地站在廣場內。

  身後,葵枝也終於帶著自己的孩子們來到了神社裡。

  「怎麼了?」葵枝看著禰豆子的樣子,心髒驟然下沉。

  禰豆子強忍著失落恐懼,強裝笑顏,剛要回答,但突然目光一凝,看到了另一個東西。

  「狐……狐之助?」禰豆子詫異看它,「你是跟在結月身邊的式神,狐之助……對吧?」她終於振奮起來,飛奔到狐之助的面前,抱起了它,「結月呢?結月去哪兒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結月!!」

  還沒等狐之助回答,倏爾,在山腰的位置,恐怖的氣息爆發,天空中黑『色』的霧氣越發濃郁,與此同時,熟悉的靈光也亮了起來,照亮了天空的一角,然而比起那恐怖的黑霧來說,這一角亮起的靈光,顯得是那樣微弱、搖搖欲墜。

  禰豆子臉上一片空白。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結月去了哪兒了。

  她惶然回頭,看著什麼都不知道的媽媽和弟妹們,心髒像是被什麼用力攥緊,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的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葵枝將她抱進懷中,安慰地拍著她的背,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哭了出來。

  「沒關系的,禰豆子。」葵枝輕聲道,「不要害怕,我們都在這裡,無論遇到什麼,我們都能一起面對,不是嗎?」

  禰豆子心中已經被惶恐淹沒,但她還是咬著唇,用力點頭。

  是的,是的,沒問題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狐之助上躥下跳,終於引來了禰豆子的注意力。

  「快點躲起來啊!你們!!鬼要往山上來了!!」狐之助大喊著。

  禰豆子一驚,驀然向山下望去,卻見那搖搖欲墜的靈光終於徹底消失不見,而那團濃郁的黑霧,則向著山上而來。

  禰豆子明白了什麼,眼眶一紅,眼淚滾落,痛哭出聲。

  但狐之助厲聲打斷了她的悲傷:「別哭了!趕快藏起來!只要在神社裡好好藏起來,那麼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後,鬼就會自動離開的!」

  「藏……藏起來?」

  「是的!快!來這邊!!」狐之助向倉庫跑去,「動作快一點,不要浪費日暮大人為你們好不容易爭取的時間!」

  禰豆子眼眶更紅了,但卻沒有再哭,用力擦了把臉,回頭跟大家說:「媽媽,這邊!大家都跟我來!!」

  ……

  在走向山頂神社的路途中,鬼舞辻無慘沉浸在了一種奇妙的情緒中。

  這樣的情緒或許叫做報復後的痛快,又或許是即將摧毀敵人的迫不及待,又可能是一種遙遠得連他自己都已經不太明白的懷念。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女人——月野真緒。

  在他作為人類時,他曾經是愛著她的。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像那樣一個如妖魔般艷麗神秘,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卻唯獨只對他一人青眼有加的女人,他怎麼會不愛她呢?

  可是在驟然遭受到那樣刻薄的輕蔑侮辱後,他對她就只剩下了狂怒和恨意。

  ——憑什麼?!不過是區區人類而已!!

  不過是區區人類而已,竟敢用那樣蔑視的目光看著他,竟敢對他說著諸如「醜陋不堪」「毫無價值」「一無是處」這樣的狂言!

  憑什麼?!

  你月野真緒,只不過是區區人類而已啊!!

  這樣的憤怒與屈辱在鬼舞辻無慘心中堆積了千年。

  千年後,他終於見到了——那個人的後代,以及那個人的蹤跡。

  鬼舞辻無慘不知道日暮結月是什麼來歷,但是那張與月野真緒一模一樣的臉,卻讓他心中堆積的憤怒如火山爆發,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張臉踩在腳下,迫不及待地想要摧毀關於月野真緒的一切,好證明他的正確『性』。

  是的,他鬼舞辻無慘,才是真正正確的、高貴的、有價值的生命。

  而那個棄他而去的月野真緒,那個對他口出狂言的女人,才是那個有眼無珠、空有皮囊、污穢如同泥土的無價值的人!

  他才是對的!!

  他才是正確的!!

  為了證明這一點,他一定要抹去月野真緒有關的一切!

  一定!!

  沉浸在許多年都未曾有過的振奮中,鬼舞辻無慘懷著幾乎顫栗的興奮,站在了神社的入口。

  他抬頭看著這座神社,『露』出笑來。

  轟隆隆!!

  雪夜中,驟然有驚雷炸響!

  日暮神社的鳥居轟然倒下,山道崩裂,山頂牢固的建築也抖落了簌簌灰塵,磚石的牆面上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痕。

  鬼舞辻無慘臉上的笑意越深,一步步上前。

  而他每踏出一步,山道的崩裂程度就會越重一分。

  轟!

  轟!

  轟!

  就像是巨人的腳步聲。

  山崩地裂!

  當鬼舞辻無慘徹底站在神社前時,他腳下的山道徹底坍塌,眼前的神社傾倒,毀去大半!

  「人類,是有極限的。」

  鬼舞辻無慘猙獰笑著,將手對准了拜殿。

  「月野真緒,你生前再強大又如何?還不是死了!好好看著吧——看看真正完美的生命,究竟是什麼樣的!!」

  轟!

  堅韌的觸手掃過拜殿,然後是本殿,接著是社務所。

  只是這一下,三座最重要的建築就這樣轟然坍塌,化作廢墟。

  鬼舞辻無慘『露』出森然笑意,心中暢快至極,但下一刻,他目光一凝,看向倉庫的方向。

  那裡有人!

  「誰在那裡?!」

  鬼舞辻無慘剛要攻擊,但下一刻,一股熟悉得令他顫栗的氣息,以及銘刻在他血肉中的恐懼,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靠近,狂怒斬下。

  「你在做什麼?!!」

  霎那間,鬼舞辻無慘四分五裂。

  化作碎片的鬼舞辻無慘駭然轉過了眼珠,看到了火焰一樣的紅發,以及那雙燃燒著狂烈怒火的鋼灰『色』眼睛。

  在這交錯的瞬間,時間仿佛被拉長至無限。

  鬼舞辻無慘聽到了這位在數百年後重現了日之呼吸的巫女,用森然的語調做出宣告:

  「鬼舞辻無慘!我一定——要殺了你!」


第26章

  在看到日暮結月出現的這一刻, 躲藏在倉庫中的禰豆子喜極而泣。

  「太好了……」她捂著嘴, 淚水終於忍不住再度滾落,嗚咽著,「太好了……」

  太好了。

  結月還活著。

  真是太好了。

  這一刻,禰豆子就像是看到了一直支撐著自己到達這裡的支柱,捉住手中的弓就想要上前幫忙, 然而狐之助再一次制止了她。

  「別犯傻了!」在這個時刻, 向來軟萌可愛的狐之助嚴厲得可怕, 「你們實力差距太大了!現在的你上前,除了拖後腿之外, 無法給日暮大人任何幫助!」

  「但是——」

  「但是你也有你能夠做到的事!」狐之助緩和了語氣, 嚴肅道, 「把倉庫的東西搬開!」

  禰豆子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狐之助的爪子拍了拍地面, 在它的爪下,一個『色』澤晦暗的魔法陣若隱若現。

  「快點行動起來!把這裡的東西統統搬開!」

  「沒有時間了!快一點!!」

  ……

  山下, 炭治郎從夢中『迷』『迷』糊糊地醒來時,神『色』還是茫然的。

  「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 從剛剛開始,他似乎就一直聽到有奇怪的聲音響起。

  有時候, 這是像山石崩裂一樣的轟隆隆的聲音,有時候,則是像木樁被敲進大地時的沉悶聲響。

  這些聲音最初很小很遠,後來,它們依然遙遠, 但卻越來越大,越來越沉,越來越響,最後連身下的榻榻米都開始震動起來!

  簡直就像是……

  山崩……

  等等?

  山崩?!!

  炭治郎驟然驚醒,披上外衣,衝出門外。

  這時,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天空只有高而遠的明月懸掛,雪『色』的大地一片慘白。

  炭治郎嗅了嗅,風中,極濃郁的血腥伴隨著極恐怖的氣息飄來,那像是出於掠食者頂端的「東西」的氣息,將他震懾在了原地,令他動彈不得,心中被極度的恐懼所攥住。

  但當又一聲如山崩般的震響傳來時,他卻被再度驚醒:

  等等,他的家人還在山上!!

  媽媽,禰豆子,竹雄、茂、花子、六太……

  大家現在,都在山上啊!!

  炭治郎心中被極度的驚慌和恐懼所包圍,想也不想地要往山上跑去。

  而這時,山下收留炭治郎一夜的三郎爺爺叫住了他。

  「炭治郎!現在山上非常危險,你這是要上去送死嗎?!」

  炭治郎腳步一頓,但很快咬牙,向山上跑去。

  「就算是去送死……」

  他也要救下自己的家人!

  抱著這樣的念頭,炭治郎向前跑著。

  但沒過多久,他腳下一空,被人提起,向後扔下,耳畔一句平淡冷漠的聲音同時響起。

  「山上的東西,不是你能夠對付的。」

  炭治郎在雪地裡打了好幾個滾,這才終於站住。他茫然抬頭,看到一個穿著左右兩邊花樣不同的羽織的男人,正站在山道的高處,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山道下的他。

  「留在這裡,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

  留下這句話後,這個年輕的男人頭也不回地上了山。

  炭治郎有瞬間的茫然:山上的東西?什麼山上的東西?

  山上……難道不是山崩嗎?!

  這個男人又是誰?

  炭治郎來不及想更多,手腳並用地從雪地裡爬起,含淚向著山上衝去。

  媽媽,還有大家……千萬不要有事啊!

  ·

  廣場中,被瞬間斬成碎塊的鬼舞辻無慘,驚駭欲絕。

  ——熟悉的日之呼吸。

  ——熟悉的憤怒敵意。

  ——熟悉的茫然無力。

  ——熟悉的顫栗恐懼。

  時隔數百年,帶著熟悉氣息的敵人再度來到他的面前,讓他再一次體會到了這熟悉的恐懼。

  逃!

  從這熟悉的敵人面前逃走!!

  這一刻,鬼舞辻無慘心中只有這樣的念頭閃過。

  他就像曾經做過的那樣,惶惶然地分裂成更細小的碎片,試圖逃離。

  然而這一次,這位氣息與繼國緣一如出一轍的繼任者,卻像是早有預料,揮刀的瞬間斬過他分裂的所有碎片將他從1800片變作了3600片。

  鬼舞辻無慘的思緒幾乎都要在這一刻停滯。

  可惡!

  可惡!怎麼會這樣?!

  難道……難道他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鬼舞辻無慘心中驚嚇到了極點,幾欲閉目等死,可是他很快發現,雖然他受傷嚴重,可是並沒有『性』命之憂。

  因為這個巫女手中的刀——不是日輪刀!

  這是她最嚴重的失誤之處!

  所以哪怕她可以依靠日之呼吸的方法無數次對他造成重創,但絕對無法殺死他!!

  她殺不了他!!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她殺不了他!!

  在明白這一點後,鬼舞辻無慘欣喜若狂。

  但惜命的他卻也沒想過要就此反擊,而是將自己分散的碎肉團起,忙不迭地想要逃離。

  可憤怒的聲音不依不饒。

  「毀了別人的東西就想要走嗎?!」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的事!!」

  那紅發的巫女厲喝著,再一次揮刀,將好不容易成型的鬼舞辻無慘再度斬成碎片!

  「可惡!」

  再一次被砍成碎片,鬼舞辻無慘的傷勢越發重了,心中也越發惱怒。

  可要讓他回頭與這個有著繼國緣一氣息的巫女正面對抗,他也不敢,因此,鬼舞辻無慘對這些讓他憤怒難堪的呵斥置若罔聞,頭也不回地向山下逃竄。

  「站住!!」

  日暮結月如同狂怒的獅子,追上幾乎是在滿地打滾的鬼王揮刀數次。

  鬼舞辻無慘次次遭受重創,但怎樣都死不了。

  這讓日暮結月心中越發暴怒。

  也讓鬼舞辻無慘同樣陷入狂怒。

  終於,這樣可笑的鬧劇重復數次後,鬼舞辻無慘終於掙脫了繼國緣一給他的陰影與恐懼,確認自己的確沒有『性』命之憂後,便在日暮結月的咄咄『逼』人下止住了逃跑的腳步,驟然凝出身形,向日暮結月撲來。

  「我給過你機會!」他怒喝著,「我不會再放過你了!!」

  然後下一刻,他再一次被斬成碎片!

  「好大的口氣!」日暮結月冷笑,「你憑什麼跟我說這樣的話?!」

  鬼舞辻無慘又一次化作一地碎肉,但他卻又一次凝聚身形。

  這場戰局明明看似一面倒,可鬼舞辻無慘卻大笑出聲。

  「憑什麼?憑你永遠都沒辦法殺死我!」鬼舞辻無慘惡意道,「對我來說,這樣的傷勢無論多少次,都可以痊愈,但對於你來說,你還能堅持多久?」

  「人類是有極限的——你的身體,還能繼續用嗎?」

  ……

  人類是有極限的。

  日暮結月再清楚不過。

  你還能堅持多久?

  日暮結月瞥了一眼卡牌時間和自己的人物狀態欄,得到了答案:五分鐘。

  【人物卡「繼國緣一」,同步率92%,可使用時間26′57〞】

  比起最開始,此刻,多次使用日之呼吸的日暮結月,與人物卡的同步率上升了,每一次揮刀時威力更強,並且人物卡的持續時間還有很長。

  但此刻最大的問題並不出在人物卡上,而是出在她自身。

  【異能力·頭號玩家!】

  【人物解構】

  【姓名:日暮結月/月野鏡

  能力:異能力「頭號玩家」/日之呼吸(28%[同步率92%])/未解鎖

  狀態:垂危/異化/鬼化

  核心:奈落之心(復蘇度72%)/四魂之玉(污染度63%)/聖杯碎片(污染度49%)

  詳情:以四魂之玉和奈落之心為心髒,聖杯碎片為能源的人形能量體,是人類之軀與能量的完美結合體、煉金術上不可復制的奇跡。但由於受到了鬼血的嚴重污染,煉成平衡被打破,離肉|體徹底崩解、被體內妖魔所吞噬還有4′53〞】

  數分鐘前,當日暮結月從昏『迷』中蘇醒,在山腹處看到自己的人物信息時,她就明白了很多事,但同時也生出了更多的疑問。

  比如說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她練習日之呼吸時,體內會有像是暢快又像是被火焰燒灼的排斥感,但她卻不明白,為什麼傳說中已經被徹底消滅的大妖怪奈落,其心髒會落在她的體內。

  比如說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最初的她會有用之不竭的龐大靈力,甚至巔峰時期可以以靈力來改寫現實,但她卻不明白,為什麼應該被戈薇姑姑許願消失的四魂之玉,最後化作了她的心髒。

  又比如說她終於明白,她在日暮神社中夢到的黑泥和火焰,是這個聖杯碎片留給她的影響;她也終於明白,她曾經靈力的消退是為了開啟這個龐大而不可思議的異能力;她甚至明白了異能力「頭號玩家」的能力,是解構世界,令世界以游戲的方式呈現,而她玩的游戲《命運之約》,應該也有其真正的人物原型,是曾經被「頭號玩家」解構和收錄過的世界……可她不明白這一切是怎樣發生的。

  這些古怪的牽扯與聯系,究竟是為了什麼?

  現在的她,真的還是人類嗎?

  消失的母親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那些攏聚在身後的陰影,是否正代表著未知的敵人?

  無數的疑問化作看不見的漩渦,將日暮結月卷入其中,化作巨大的風暴。

  她心中有非常多非常多的疑問,但是她已經來不及細想,也來不及去探究。

  因為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

  名為日暮結月的存在,離□□崩解、被妖魔吞噬,還有4′53〞。

  ……

  「你說得對。」

  這一刻,看向鬼舞辻無慘的日暮結月,神『色』越發冷酷森然。

  「沒有日輪刀的我,無論砍你多少次,你都會重新拼合起來……煩不勝煩……」

  「但既然刀沒辦法砍掉你……那就換一種方式好了!」

  「我要將你——徹底摧毀!!」

  日暮結月厲喝一聲,強行打開了某個還未開啟的人物卡。

  【強行開啟未解鎖人物卡會造成無法預知的後果,是否開啟?】

  【確認開啟。】

  【人物「影山茂夫」加載成功,同步率23%,可使用時間4〞】

  四秒,足夠了!

  這一刻,無盡的力量狂湧而入,又像是體內一直被數種力量維持的微妙平衡終於被打破。

  洶湧澎湃如同大海怒濤般可怕的力量,從日暮結月的體內湧出。

  霎時,日暮結月的力量評級節節攀升!

  當她最開始離開神社時,她微弱的靈力只有f-級,而當她開啟異能力後,體內吞噬靈力的「漏洞」被瞬間補足,這麼多年來的靈力緩緩回流,從f-級逐步攀升,當到達鬼舞辻無慘面前時,光是她自身的靈力,就已經達到了a+級別!

  而這一刻,當她確定加載「影山茂夫」人物卡時,她的靈力瞬間攀升至她十二歲那年的s級,但這卻遠遠不是終點!

  「影山茂夫」——這是一位自稱「除了超能力之外一無是處」的超能力者。他的能力強大到恐怖,能夠從原子層面上將敵方摧毀或重構,似是能夠直接溝通世界本源有著難以估量的恐怖力量!

  而在影山茂夫的人物卡的加持下,日暮結月的靈力持續攀升,竟然突破了sss級,達到了日暮結月僅在「游戲」中見過的???級!

  在這一刻,哪怕是被評為sss級的鬼王鬼舞辻無慘,都在這份難以被估量和評價的恐怖力量下震懾,動彈不得!

  因為現在在他面前的,已經不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力量本質的化身!

  她就是力量!

  她就是世界!!

  ——逃!

  必須要逃跑!!

  這根本已經不再是正常的「生命」所能抗衡的力量了!!

  鬼舞辻無慘面『色』慘白,每一塊骨骼每一塊血肉都顫栗著,想要化作碎屑,四散而逃。

  但他動彈不得!

  ——第一秒!

  在狂湧的力量托浮下,日暮結月漂浮在了高空,紅發飛揚起來,整個人的身形都因為過分強大的力量而模糊,扭曲了所有投來的視線。

  日暮結月沒有半點耽擱,當即向鬼舞辻無慘伸出手,驟然緊攥。

  嘭!

  瞬時,鬼舞辻無慘再度化作一團肉沫!

  然而不同於之前無論如何都無法消滅的肉塊,這些被無形立場攥成的肉沫,在極強烈的靈力侵蝕下,大部分都被分解成了原子狀態,徹徹底底地蒸發,連細胞都不復存在!

  只是這一擊,鬼舞辻無慘就消失了40%以上!

  鬼舞辻無慘慘叫起來。


第27章

  ——第二秒!

  在極度的痛楚下, 鬼舞辻無慘終於奪回身體控制權!他毫不猶豫, 再度向外逃離,然而無形的屏障將神社籠罩起來,沒人能夠進來,也沒人能夠出去。

  日暮結月又一次向鬼舞辻無慘伸出手。無形的力場再度抓住了鬼舞辻無慘,從四面八方擠壓著他, 似乎要將他的所有都徹徹底底地蒸發不見。

  嘭!

  第二次!

  鬼舞辻無慘肉|體的40%再度被分解蒸發, 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 作為鬼祖的鬼舞辻無慘,只剩下最後20%的存在。

  只要再一次攻擊, 他就會從世界上蒸發, 從□□到細胞到思維, 徹徹底底地消失不見!

  ——第三秒!

  最後一擊!

  化身紅發魔神的日暮結月再度出手。

  然而就在此刻, 異變突生!

  【游戲提示:發生未知錯誤,人物卡倒計時結束, 載入終止。】

  什、什麼?

  什麼未知錯誤?

  難道是……

  【游戲提示:倒計時結束,異化開始。】

  噗——

  霎那間, 無數尖刺從日暮結月體內破體而出,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將她洞穿!

  日暮結月體內狂湧的力量終於出現了力竭之感。那股像是能夠將世界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覺消失了, 無盡的空虛湧上。

  她從空中緩緩落下,體內的靈力從???號級別飛速跌落,眨眼間就跌落sss級和ss級兩個等級!

  是……他嗎?

  日暮結月心中靈光閃過,反應迅速,強忍劇痛, 當即抓住從自己體內湧出的異化血肉,身上靈力狂湧,試圖在自己的力量跌落至s級甚至更低之前將它們統統淨化。

  但卻來不及了。

  下一刻,她的身體就如同雕塑僵立原地,動彈不得。

  而那些古怪的血肉則化作流水,汩汩湧出,逐漸凝聚成一個長相陰柔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含笑看她。

  只是四目相對的這一瞬間,日暮結月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奈落!

  戰國時期最強大的、最狡猾的妖魔!

  他……竟然真的借她的軀體和力量重生了!!

  日暮結月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記憶中那遮天蔽日的黑霧再度於腦海中翻湧,心髒因急劇的恐懼和緊張劇烈收縮。

  她想要喝令自己的身體行動起來,想要『操』控自己的靈力,淨化掉這最狡猾的、最十惡不赦的妖魔!

  但她無法動彈。

  經年累月的共生,讓奈落這個寄生的妖魔,竟比她這個原主人更熟悉這具身體、更方便『操』控這具身體!於是奈落只是意念一動,這具身體就背棄了日暮結月,成為了奈落手中的傀儡。

  可惡……

  可惡!

  怎麼會這樣?!!

  日暮結月看著這一幕,心中終於生出了不甘絕望。

  難道……一切就要在這裡結束了嗎?

  這個極惡的妖魔,就要在她的屍骸上復生嗎?!

  這一刻,奈落凝視著日暮結月的面容,『露』出了笑意。

  他含笑捧著日暮結月的臉,像是對待自己心愛的人那樣,聲音親昵:「辛苦了,可愛的小結月,真是幫了大忙呢。」他知道怎樣惹怒她,而他也的確惹怒了她,「不過接下來,可不能讓你就這樣殺了他……這只鬼,會有更好的去處。」

  ——比如說,化作他復生的養料!

  剎那間,這個男人的身後生長出無數的觸手,將試圖趁此機會逃離的鬼舞辻無慘捉住,在鬼舞辻無慘憤怒不甘的叫囂中,將他的殘軀一點點吞噬進體內,以鬼舞辻無慘為養料,壯大著自己虛弱的身軀!

  而在做著這樣恐怖令人作嘔的事時,奈落那人類的面孔竟然還帶著笑意。

  他含笑凝視著她,輕柔道:「小結月,你知道,你身上最重要的寶物,被藏在了哪兒嗎?」

  奈落不需要回答,因為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是眼睛。」

  下一刻,日暮結月左眼一痛,失去了左眼的視界。

  而後奈落手上用力,捏碎眼珠,『露』出一顆正被迅速污染黑化的寶珠——四魂之玉!

  「你的眼睛,是四魂之玉的載體。而失去了四魂之玉的你,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這樣的你,還能做什麼呢?」奈落的聲音像是譏諷嘲笑,又像是憐憫。

  失去了四魂之玉的靈力後,日暮結月體內靈力一空,而後,曾經作為日暮結月心髒的妖魔的血肉,也從她體內抽離。

  從靈力到內髒,被抽成空殼的日暮結月終於倒了下來,多到恐怖的血『液』從她體內湧出,瞬間就將這片區域染紅。

  鮮紅的警示不斷在日暮結月面前彈出,但她卻絲毫沒有理會,用手支撐著自己,試圖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那樣再度站起。

  「你……奈落……為什麼你……」

  日暮結月喃喃著,握緊手中裂紋密布的太刀,強自支撐著站了起來。

  哪怕她此刻身體已經被抽空,滿身鮮血,狼狽至極,但恐怖的意志力依然支撐著她,讓徒留軀殼的她頑強留在人間。

  奈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突然對這個人類生出了幾分敬意和憐憫。

  作為誕生於人類的邪念欲|望與妖魔的殺意貪婪的妖魔集合體,這個以「奈落」為名的半妖,在這麼多年裡曾經見過無數的人類。他們身高不一,長相各異,但體內卻都有著永無止境的欲|望、花言巧語的偽善,以及貪生怕死的心。

  每當奈落對人『性』的了解更進一步,他就越發厭憎自己體內卑微的人類之心,也越發迫切地想要得到四魂之玉,借此成為真正的、完全的妖怪!

  在他看來,人類這種生物,實在是愚不可及,令人厭煩,唯有被他那顆人類之心所愛著的桔梗,才能稍稍跳出這人『性』的桎梏。

  但是在作為日暮結月的心髒的這些年,他終於又見到了另一種人——

  「日暮結月,你是——一個已經壞掉的人。」

  人類,是一種被各種私欲所以組成的生命。

  人只會滿足於有得到的付出。

  如果不是為了從內心渴望的願望而前行,如果不是為了從內心渴望的願望而行動,那麼人類是永遠都無法從中獲得愉悅與滿足的。而當這樣的壓抑與無法滿足的渴望被積累到極限後,人就會就此壞掉。

  所以幫助他人之前,要幫助自己;在完成他人的願望之前,要完成自己的願望。

  這才是人『性』。

  這才是人類。

  但若有一天,這前後的因果被倒置,那麼「人」自然也就不再是人,而只是一個被他人的「願望」所填充的空殼,一個壞掉的、披著人皮的「未知物」。

  在奈落看來,眼前的日暮結月——這個完完全全被他人的願望所填充驅使,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與欲望的人,無疑就是那個壞掉的「未知物」。

  一個披著人皮的、不屬於妖魔也不屬於人類的「未知物」。

  她無數次倒下,又無數次站起;她為了他人所戰,流干了血『液』,抽空了肺腑,哪怕是化作了一具空殼,也仍然想要站起來保護他人……這樣的她,是可敬的,但更是可悲的。

  「越是努力,越是可悲。」

  因為她的付出,永遠不會得到回報;她空洞的心永遠無法因他人願望的滿足而被填充。

  她付出得越多,只能越發顯得她可悲。

  而更可悲的是,她自己並沒有發覺這樣的可悲。

  「你沒有自己的願望,沒有自己的決心,甚至——沒有一顆屬於你自己的心。你傾盡一切的努力,只不過是因為你將自己的重要『性』放在了他人之後而已。不是為了『自己』努力,而是為了『他人』而努力的『日暮結月』,這個存在,根本毫無意義。」

  「日暮結月,你已經不再是『人』了。」

  日暮結月,沒有屬於人類的欲|望和恐懼。

  沒有屬於人類的願望和喜悅。

  沒有屬於人類的心。

  她不是人類,不是妖魔,不是鬼怪。

  「你只是一個無聲的、壞掉的、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不知愉悅的『未知物』。」

  ——僅此而已。

  「可悲,可笑。」

  可憐、可恥。

  於是,在面對這樣難得一見的「未知物」時,奈落也有了幾分應付與解答的耐心。

  他向著日暮結月微微俯下|身來,唇邊含笑,答道:「你是想要問我為什麼會復生嗎?」

  他頓了頓:「多麼簡單啊,想來你應該也早就有了猜測才對……還是說,你不敢面對?」

  在令人頭皮發麻的吞咽聲中,作為百鬼之祖的鬼舞辻無慘,其殘存的□□正被奈落一點點吞噬下去——力量、生機,以及與人間闊別已久的喜悅,都在這一刻重回奈落的身上。

  日暮結月下意識『露』出厭憎來。

  但奈落卻對著日暮結月『露』出笑顏:「呵呵,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結月……無論怎麼樣,我也作為你的心髒,支撐著你活了這麼多年,不是嗎?你能順利地活到現在,還是拜我所賜,這樣的你,又有什麼資格來厭憎我?」

  「……」

  「啊呀,看起來,簡單的言語是不能令你改變主意了。真遺憾,本來我還在想,如果你肯向我臣服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夠放你一馬,畢竟,是你的好母親日暮真緒在最後關頭救下了我,也是她主動將自己的女兒貢獻出來,作為我復生的容器,為了這一點,我可是非常感謝她呢!」

  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奈落大笑起來:「是的,沒錯。是她將我救下,也是她將我種在你的心髒裡,是她將四魂之玉送到我的手上,更是她告訴我可以以你為載體,死而復生!」奈落在日暮結月的身旁輕輕蹲下,仔細觀察著自己獵物的神『色』,臉上的笑意泛出了深深的惡念,「怎麼樣?日暮結月……被自己母親出賣背離的感覺如何?」

  在奈落的步步緊『逼』下,日暮結月手中的太刀率先支撐不住這樣極具腐蝕『性』的瘴氣,一聲輕響過後化作粉碎。

  日暮結月踉蹌跪在地上,大聲咳嗽起來,血『液』從體內一點點流出,無邊冷意湧來。

  日暮結月死死地盯著奈落,嘴唇張合。

  奈落難得生出了好奇,靠近了些,想聽清這個之前從未見過的新型獵物,此刻究竟在說些什麼。

  但就在這一刻,一支飽含怒氣和靈力的破魔之箭『射』了過來。

  「離結月遠一點,你這個可惡的妖魔!!」

  破魔之箭含著滿腔的怒氣『射』來,雖然迅疾有力,但其准頭實在堪憂。

  於是奈落對此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地躲開。

  可他萬萬沒想到,此刻跪伏在地上,氣息奄奄、像是只剩最後一口氣的日暮結月,卻突然在此刻撲來,將他手中的四魂之玉向著破魔之箭的方向拍去。

  「什——什麼?!!!」

  啪——

  電光石火間,一切都如此猝不及防!

  在奈落瞠目欲裂的注視下,完整的四魂之玉驟然發出一聲輕響,沉重地落在奈落心中,而後,又在他伸手挽回之前,再一次化作無數碎片,在這偌大的世界中隨風而逝!

  四魂之玉……

  竟然……

  又一次碎裂了?!

  「該死!!」

  奈落出離憤怒了!

  ——明明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但卻又一次跌回原點!

  奈落怒氣勃發,再沒有談論人『性』的閑情逸致,一把將日暮結月掃開。

  轟然巨響中,日暮結月重重砸進了倉庫。

  禰豆子在疊聲呼喊中,慌張地跑過來。

  「結月!結月!!結月你怎麼樣了?」

  看著此刻狼狽極了的日暮結月,禰豆子的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心中對這些非人的妖魔生出了深切的憎恨與憤怒。

  ——無論是名為鬼舞辻無慘的鬼也好,還是名為奈落的妖魔也好……在他們到來之前,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

  都是他們的錯!

  都是他們的錯!!

  這世上,根本就不該有妖魔的存在!!

  日暮結月撐住一口氣,握住了她的手,側過頭:「狐之助!」她的目光落在那只狐狸身上,「帶著大家快走!!」

  奈落怒極而笑,再度與四魂之玉失之交臂的他步步走來,面容越發陰柔:「你們以為自己走得了嗎?!」

  破損洞開的倉庫中,日暮結月斜倚在一角,暗紅的血『液』染紅了地面。

  夜『色』中,倉庫地面上,那些原本因年代久遠而晦澀的奇異線條,在鮮血的填充下逐漸煥發出神秘『色』彩。

  日暮結月看著奈落,神『色』依然平靜,但藏在身後的手,卻將自己的傷口抓得更大了。

  「奈落,你自詡看透人『性』,認為人心是卑微的,但這樣的你,其實並不了解人類,更不了解我。哪怕我們共生這麼多年,你也從不知道『日暮結月』是什麼樣子的,所以你只能以你殘缺的人類之心來揣測我,以為能夠輕易挑撥離間……但你錯了。因為你的那些長篇大論,其主角不是我,而是你!」

  無數的數據在日暮結月僅剩的右眼中浮現,一串一串,將奈落的每一寸都解析得清清楚楚,甚至是他的每一個小動作和表情,都被標准了出來。可能是回光返照的緣故,這一刻,明明離身死只差最後一口氣的日暮結月,卻顯出了格外堅韌強勁的生命力。

  奈落站定原地,用一種微妙而恐怖的目光注視著日暮結月。

  「哦?你看起來似乎有什麼高論?」

  日暮結月笑了笑。

  她的血流得快極了。

  在這之前,她從來不知道人的體內原來能夠流出這麼多的血。

  不過這也的確幫助了她。

  「奈落,你不屑於人類,卻又被你不屑的人類之心所驅使;你向往著妖魔,但又被你向往的妖魔所厭棄!所以你欺騙著人類,也欺騙著妖魔,你無法接受人類,也無法被妖魔所接受……你的惡,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場憤世嫉俗的報復,是因找不到歸處而自怨自艾的發泄!更可笑的是,你甚至不明白你心中憤怒怨恨的來由……哈,這樣的你,究竟在悲哀著誰?究竟想要說服誰?」

  「奈落,讓我來告訴你吧,你並不是在為我感到可悲,而是在為你自己感到可悲。」

  「你也不是在為我感到可笑,而是在為你自己感到可笑。」

  「——那所謂的無聲的、壞掉的、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不知愉悅的『未知物』,不是我,而是你啊!」

  「這些話語中的可笑主角,是你——被鬼蜘蛛的心驅使,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的半妖奈落!」

  奈落神『色』一冷:「可笑!你以為這樣的荒謬的話也能動搖我嗎?!」

  日暮結月微微笑著。

  在她身下,在血『液』的填充中,一股微妙的聯系,終於正式建成。

  她滿是鮮血的手掌按在了地面。

  【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滿盈吧。周而復始,其次為五,然,滿盈之時便是廢棄之機……】

  「動搖你並不是我的目的,反駁才是。奈落,你從來沒有了解過我,就像你並不了解你自己。你認為我沒有欲|望,沒有願望,沒有心,並由此判斷我是『非人』,但事實上你的出發點就是錯誤的,我當然有自己的願望……只不過你不認可罷了。」

  「你不認為這是我的願望,是因為你從來沒有想過、更無法理解一個人的願望還可以這樣簡單。」

  「是嗎?」奈落輕蔑一笑,「你的願望是什麼?」

  日暮結月微微一笑。

  「玩一場所有珍重的人都不會離開的游戲。」

  「……什麼?」

  這個瞬間,日暮結月驀然厲喝:「宣告,汝身聽吾號令,吾命與汝劍同在,應聖杯之召,若願順此意志、此義理的話就回應吧。在此起誓,吾願成就世間一切之善行,吾願誅盡世間一切之惡行。汝為身纏三大言靈之七天,來自於抑止之輪、天秤之守護者。」

  被血『液』填滿的晦暗魔法陣,在這一刻驟然亮起了不祥紅光。

  暴烈的風和幽森的氣息向四面八方狂湧,卷起恐怖風浪。

  耀眼的光芒中,一位身形高大的從者逐漸顯『露』身形,這一具純粹由魔力構成的身軀,以及身軀上所攜帶的從未見過的古怪力量,讓奈落的臉『色』瞬息萬變。

  他當機立斷,拖著只剩一小部分的鬼舞辻無慘的殘軀,頭也不回地逃跑,沒有半點猶豫,沒有半點不甘!

  ——能屈能伸,果然是奈落的作風!

  看著這最狡猾的妖魔終於退去,日暮結月心中一松,身形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徹底倒下。

  她仰面倒在地上,屬於人類的血『液』已經流干了,五髒六腑被奈落掏空,體內空空如也。

  讓她支撐到此刻還沒咽氣的,其實不是虛無縹緲的毅力,而是被鬼舞辻無慘注入的鬼血。

  是的,一直延緩著她生命的,竟然是鬼舞辻無慘的血!

  如此……可笑。

  於是日暮結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這樣的笑意太過輕微,甚至無力在她的唇角顯『露』。除了她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一刻的她竟然是在笑著的。

  在只有一只眼睛的模糊視界中,日暮結月看到禰豆子撲在她的身旁,向她大聲地呼喚著什麼,那些從禰豆子眼眶中落下的淚珠,竟然燙得她的臉有些發痛。

  而在禰豆子身旁的,是狐之助,以及她見過的灶門家的眾人。大家的模樣都十分狼狽,驚慌失措地圍住了她,神『色』悲傷。

  他們似乎都在對她說著什麼,但……

  「聽不到……抱歉……」

  不過能看到大家平安無事……

  真是太好了。

  總算是沒有辜負她這樣的努力啊。

  仔細想想,能以30級的小號,從兩個300級的大號裡成功搶下了人……這個戰果,是真的十分不錯,想來如果她能夠回家的話,歷經艱險的她,一定可以在游戲裡打出比以前更高的段位吧……

  但可惜……

  日暮結月的目光緩緩飄了上去。

  奈落的話語再一次在她耳畔回響。

  ——日暮結月,你是一個沒有願望,沒有心的壞掉的人。

  ——是你的母親主動將自己的女兒貢獻出來,作為我復生的容器。

  這兩句話,日暮結月哪一句都不信。

  因為妖魔的挑撥之言,是絕不可相信的。妖魔們總會扭曲事實,巧用話術,將最好的事件以最惡的方式呈現眼前,引發人心底的不甘與怨念,嚴重者甚至可以直接讓活人化作妖魔。

  而且那段關於「日暮結月」的剖析,也十分可笑。

  「日暮結月」是沒有願望的嗎?

  當然不是,人怎麼會沒有願望呢?

  只不過她知道自己的願望難以實現而已,就像時間無法回溯、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

  所以她的願望——想要玩一場所有珍重的人都不會離開的游戲的願望,是永遠不會實現的。

  不過還好,她還有第二個願望,那就是不要讓第二個人再生出這種永遠不會實現的願望。

  至少在她的視線中,不要再有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真想回到最初啊。

  回到媽媽、外婆、舅舅、戈薇姑姑都在的時候……那時候,大家都在,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放聲歡笑,不用考慮任何煩心的事,只要好好地玩自己喜歡的游戲就可以了……真好啊。

  如果她可以一直停留在十二歲以前就好了。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這是屬於日暮結月的,永遠無法實現的願望。

  ……

  「你有什麼願望?」

  朦朧中,熟悉的問題響起。

  此刻在日暮結月耳畔出現的聲音,屬於一個陌生的男人:冷靜、低沉、有力,甚至因為他過分平淡的聲線而顯得有些冷酷。

  這應該就是她召喚出的從者了。

  日暮結月抬頭看他,但模糊的視界中只有一片火焰一樣的紅,和刀鋒一樣的鋼灰『色』。

  奇怪……好像,在哪裡見過?

  日暮結月有些茫然。

  「你有什麼願望?」從者再一次問著。

  日暮結月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痛。

  她知道這是鬼血的改造越發深入的緣故,也知道屬於「日暮結月」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於是她張了張嘴,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說著。

  「殺了奈落……」

  她向這個召喚而來的從者下令。

  「然後……」

  「在我變成鬼之前……殺了我。」

  這是她所能說的最後一句話。

  高大的從者看著她,沉默許久,終於開口,低沉的聲音有些微啞:

  「好。」

  他鄭重答應下來。


第28章

  富岡義勇是偶然間路過這座山的。

  最初的他, 本是准備前去宿驛執行任務, 這才在這天晚上宿在不遠處的小鎮。然而半夜,這座山上卻突然傳來陣陣轟鳴,如同山崩,哪怕是睡得再死的鎮民,都被這聲音從夢中驚醒。

  富岡義勇自然也不例外。

  他從睡夢中驚醒, 遙遙望著這座山, 感到有一股屬於鬼的、強大得可怕的氣息, 以及另一個既不像人也不像鬼的氣息,順著山風從山頂飄下。

  ——這座山上, 有鬼!

  富岡義勇瞬間做出判斷, 連夜進山, 路上還將一個不自量力想要去給鬼送口糧的小鬼丟下山道。

  而當他趕到山腰處時, 他遠遠就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戰場:

  茂密的樹林中,一塊長寬近百米的空地, 突兀地鑲嵌其中。這塊地域空空如也,原本應當在這裡佇立的樹木, 被不知名的東西絞碎成細碎的粉末,鋪在地面, 層層堆積,間或有恐怖的鮮血混合流淌,在這片山林中漫開刺鼻的血腥味;而在更遠的地方,殘枝斷木橫亙山道,無數尖銳的木刺在戰鬥中被甩出, 高高低低地刺入地面,竟令這整座山的中間部分,化作了一片天然陷阱!

  富岡義勇臉『色』沉了下來,小心地躍入戰場,目光飛速掃過,很快就發現了埋在樹屑中通體漆黑的西洋弓,一個破損的箭筒,一振斷裂的打刀,以及染滿鮮血的衣物碎片。

  這裡,散發著極為可怕的鬼的氣息,以及在這個年代已經非常少見的、真正具有神力的神職人員的氣息。

  是遭遇了鬼的巫女嗎?

  能留下這樣強大氣息的鬼,肯定非常不一般,而地上這多得嚇人的鮮血,更是昭示了這一點。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富岡義勇心中一沉,不忍再想,讓鎹鴉將這裡的情況迅速傳遞後,便獨自飛越過這些由高高低低的樹木組成的屏障,一路向著山頂而去。

  他知道自己恐怕不是山上的鬼的對手,因為那只鬼留下的氣息,強大得過於可怕,只是靠近就令人忍不住背脊發冷。

  ——但他卻有絕不退縮的理由!

  哪怕是死,也決不可逃避!

  抱著這樣的必死的心態,富岡義勇一路向前。

  他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上山了,但當他離山頂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時,他聽到嗡地一聲炸響,腦中一片空白,腳步驀然止住。

  作為水柱,富岡義勇有著超出常人實力,也有著超出常人的敏銳——當然,這樣的敏銳絕不是指在人際關系上。

  但在危險與對敵的方面,這位年輕人不負水柱之名,其強勁的實力毋庸置疑。

  然而,但遇到超出「人」甚至超出「鬼」的時候,這樣的實力在這一刻反而成了他的拖累,讓他的身體本能竟先理智一步行動,自作主張地讓他停了下來,甚至連此刻的記憶都沒有生成,以致於當他回神後,他竟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剛才……好像有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悶響,似乎是什麼炸開的聲音。

  是的,應該是這樣沒錯。

  但……然後呢?

  富岡義勇茫然地想著。

  為什麼山頂上那可怕的鬼的氣息,竟然被削弱大半,幾乎消失不見?

  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只強大的鬼……是被打敗了嗎?!

  就……這樣?就在一瞬間?!

  此時此刻,年輕的水柱沒有答案,心中的茫然更大於驚詫。

  可他回過神後,依然第一時間選擇向山頂那片極危之地飛奔。

  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將要到達山頂神社的最後一段路程裡,他腳下的山道崩毀得極為厲害,周邊的樹木也傾倒散落。從這一處向上,別說道路這種東西,甚至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極大地拖累了富岡義勇前行的速度!

  富岡義勇眉頭微蹙,目光飛速掃視四周,找出可前行的「道路」,但就在這時,山上驀然響起一聲怒喝,而後,在他抬頭的瞬間,他看到一蓬亮晶晶的疑似雪花的東西炸開,隨風散落,其中一小片雪花更是飄進了他的眼睛裡。

  什麼?!

  富岡義勇瞳孔驟然緊縮,左眼一陣刺痛。

  他抬手『揉』了『揉』,但卻沒有任何發現,甚至那瞬間的刺痛也消退得極為迅速。

  什麼……都沒有嗎?!

  富岡義勇皺了皺眉,將這件事暫時放下,准備繼續上山。

  但事實上——在剛才的那一瞬間,的確有什麼東西被改變了。

  所以,在富岡義勇放下手的這一刻,他終於發現了自己身上被改變的東西。

  ——他的視界。

  「這是……什麼……」

  富岡義勇喃喃著,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世界。

  在他眼中出現的,是光。

  無數的光。

  一個由光組成的世界!

  地上的植物是有光的,遠處的動物是有光的,就連他自己身上也是有光的。

  但最多的光,還是來自於山頂——那些遮天蔽日、連月『色』都被掩蓋的衝天黑霧!

  ——這是什麼?!

  他看到了什麼?!

  這不祥的黑『色』是什麼?!

  山上的神社究竟發生了什麼?!

  就在他發怔的短短片刻,山頂的情況瞬息萬變。

  漫天的黑霧驟然緊縮,像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敵人,化作滾滾黑雲向他左手側的山陰處飄去。

  富岡義勇心中一驚,剛想要追上,卻見下一刻,一道恐怖的光從山頂落下,如流星劃過天際,向黑霧墜落。

  時間似乎在此有片刻的僵持,聲音也似乎在此刻彌散了。

  就像是世界的生機正與這股毀滅『性』力量的反復拉鋸。

  但瞬間過後,這恐怖的力量在山陰處壓倒『性』地爆發,將那片逃竄的黑霧籠罩在一片燦如白晝的耀陽中,卷起極恐怖的暴風。

  而在這之後,震耳欲聾的巨響才隆隆而至。

  轟隆隆——

  但這樣的巨響也只在富岡義勇耳畔響起瞬間。

  因為在這之後,於富岡義勇耳畔回『蕩』的,只有遙遠的、綿延不斷的耳鳴聲。

  富岡義勇頭昏眼花,身形晃了晃,驟然咳嗽起來,絲絲血跡從唇角逸出。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細微血漬,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

  「竟然……只憑余波就……」

  剛剛那一擊,竟然只憑余波就震傷了他的內髒!

  雖然他的傷勢非常輕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別忘了,他可是柱啊!

  不……現在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

  見神社中的人沒有再攻擊的欲望,富岡義勇思考瞬間,遵循自己的直覺,來到那黑霧消散的地方,仔細查探:如果他沒想錯的話,最後那關鍵時刻,那只鬼應該就是跟黑霧一塊兒落在了這裡。

  雖然不覺得那只鬼會有生還可能,但還是應該小心為上,仔細查看一番才行。

  當富岡義勇到達後,只見到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天坑。原來從神社落下的一擊實在威力巨大,不但將這片區域的樹木山石統統抹去,甚至連山體都因此空了大半,更別說那隱約的鬼氣與黑霧了。

  他仔細地搜尋數遍,確認此處的確沒有任何鬼的痕跡、似乎是完全蒸發在了方才的燦爛流光後,這才松了口氣,掉頭向山上神社趕去。

  ——現在在山上等待著他的,會是什麼?!

  富岡義勇思考著。

  那發出這樣恐怖一擊的人,是誰?

  與這樣的人交戰的鬼,又是誰?莫非是上弦?

  還有今夜的異變,山腰處巫女的氣息……

  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富岡義勇一路翻越層層山石,向險峻的山頂攀登,數分鐘後,他終於來到傾倒的神社前。

  當他在神社前站定時,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傾塌嚴重的神社,也不是地上顏『色』古怪可疑的血漬血肉,而是躺在神社廣場中央、身上染滿了濃烈的鬼氣,正在進行鬼化的巫女!

  這是——

  富岡義勇神『色』一凝,心中一沉,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讓他腰間長刀瞬間出鞘,但——

  「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危險的氣息如刀鋒抵住脖頸,讓他的動作僵硬瞬間。

  之後,才是年長者平靜沉穩的聲音響起。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富岡義勇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在神社傾塌的屋頂上,竟還坐著一個高大的紅衣男人。

  這個男人十分古怪,穿著一身既不像日本服飾也不像外國服飾的紅衣,短發蒼白,皮膚黝黑,眉尾是古怪的閃電狀,甚至於他那雙鋼灰『色』的眼睛,也帶著刀鋒般的危險鋒銳。

  ——一個……看不出深淺,非常危險的……人?

  富岡義勇目光下落,發現這個紅衣男人手旁還放著一張漆黑的西洋弓,模樣普通,讓人難以相信剛剛的那驚天一擊,就來自於它。

  不過與此同時,富岡義勇還注意到,這個紅衣男人手邊的弓,竟與他在山腰戰場處看到的那張遺落的黑弓一模一樣!

  這些信息代表著什麼?

  無數念頭在富岡義勇腦中轉過。

  紅衣男人看著他,平靜開口:

  「放下刀,離開這裡……對了,順便把這些普通人也帶下山。」

  紅衣男人側頭。

  富岡義勇順著他的目光向一旁望去,這才發現神社的一角,一位母親正帶著自己的孩子們神『色』憂慮地在一旁靜坐著,目光時而凝視著廣場正中的巫女,時而凝視著身側。

  而在這位母親的身側,一個同樣穿著巫女服的小小女孩子被捆了起來,正像是一條活魚一樣在地上掙扎,被布條塞住的嘴裡嗚嗚地叫喊著什麼。

  富岡義勇又呆了呆,覺得事情發展越發讓人困『惑』了。

  於是他決定將這奇怪的一幕暫時忽略。

  他轉向了紅衣男人,問道:「你知不知道她正在變成鬼?」

  紅衣男人平靜道:「我知道。」

  「你在保護鬼?」富岡義勇又問。

  紅衣男人說:「現在她還不是。」

  「可她很快就會變成鬼。人如果沾上了鬼血,就會被變成鬼,這個過程幾乎是不可逆的。你現在不殺了她,那麼等她變成鬼後,你要以人肉來喂養她嗎?!」富岡義勇神『色』冷凝,刀從地上的巫女移向了屋頂的紅衣男人,「我的工作,是斬殺鬼。如果你要保護鬼,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吧!」

  「唔唔唔——呸!你胡說!!結月才不是鬼!!」

  這時,嘴裡塞著布條的小巫女終於吐掉了嘴裡的東西,漂亮的眼睛含著憤怒的淚水,向富岡義勇怒喊著:「結月才不是鬼!結月是最好的結月!她才不會吃人!!是她保護了我們,我絕不會讓你們傷害結月的!!!」

  富岡義勇看著禰豆子,就像是看到過去無數見到親人淪為惡鬼的人一樣。

  他們總是以為與對方的親情牢不可破,但最後卻都會在鬼的口中淪為食物。

  他已經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事了。

  富岡義勇平靜地陳述事實:「鬼就是鬼,人一旦變成鬼,就再不可能變回人了。」

  「鬼和人是兩種生物,只要是鬼,就會吃人。」

  「結月不會!!」

  「她會。所有的鬼都會吃人。」

  「她不會!她是結月!她是最好的結月,她不會變成鬼的!!也不會吃人!你胡說!你胡說!!」穿著巫女服的小女孩掙扎著想要向前,然而捆住她的繩索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於是她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起來。

  在她身旁,那位年輕的母親安靜將這位小巫女抱在懷中,在她的嚎啕中無聲垂淚。

  這是富岡義勇曾見過無數次的場面。

  如今再見,富岡義勇心中說不出是麻木還是悲涼。

  而更為悲哀的是,富岡義勇知道,哪怕他提前趕到了這裡,恐怕也無法阻止這樣的結局……因為他無法戰勝那只鬼。

  如此悲哀。

  富岡義勇沒有再看,目光從那些哭泣的人臉上轉向了紅衣男人。

  在富岡義勇的感知中,這個紅衣男人有著迥異常人的氣息,極危險又極沉靜,像是亙古不變的頑石,倔強地佇立在前路,既不向前也不後退,更不會被任何人的任何話語動搖。

  富岡義勇明白,如果剛剛那驚天一擊真的是由這個男人發出的,那麼他恐怕要遇上此生中最恐怖、最無望戰勝的敵人了。

  但他依然沒有退縮。

  他甚至主動開口,問道:「你真的要阻止我殺鬼嗎?」

  這一刻,紅衣男人並沒有看他,也沒有回答他。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屋頂上,背脊挺直,神『色』冰冷,像是頑石一樣又臭又硬。

  但當他垂眼看著血泊中的巫女時,卻又似乎有著隱約的悲傷疲憊。

  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些他以為自己已經遺忘了的事。但當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後,它們卻又洶湧而來,將他淹沒。

  他早已知道,有些事是無法逃避,也不可逃避的。

  但至少——

  「但至少我想……」

  他的聲音低而輕,在出口的瞬間,就消散風中。

  看到最後一刻。


第29章

  夏日的傍晚, 米花町。

  十二歲的日暮結月靜靜地坐在公園一角的長椅上, 雙膝合攏,小小的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神『色』空白,像是在神游。

  有路過的好心人見她落了單,便放心不下地走過來, 向她低頭詢問著什麼。

  可她只能聽到一片忽遠忽近的嗡鳴, 看到一塊塊移動的『色』塊。

  她茫然抬起頭來, 空洞的目光一點點聚焦,而後, 那如同耳鳴一樣的嗡鳴聲也終於清晰起來。

  「……小朋友, 你多大了?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她張了張嘴, 「我在跟媽媽玩游戲。」

  「你媽媽呢?」

  日暮結月的思考停止了。

  她低頭看手中緊攥的一枚硬幣, 腦中一片模糊,怎麼都想不起媽媽說要跟她玩游戲時臉上的表情。

  媽媽是笑著的。

  當然, 媽媽總是笑著的。

  但應該還有別的什麼。

  ……想不起來。

  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無論如何都不想要想起來。

  年幼的結月從長椅上驀然跳了起來,推開好心的路人, 頭也不回地向著自己來時的方向跑去。

  她要回家。

  她想要回去。

  想要回到過去——回到十二歲之前!

  ……

  十一歲時,日暮結月有一天夜間醒來, 沒有在床上找到媽媽。

  說來有些難為情,可能是因為沒有爸爸的緣故,日暮結月從小就是一個很會撒嬌也很黏媽媽的孩子,哪怕到了十一歲時也不願意一個人睡,就算有了獨屬於自己的房間, 但也會時常在半夜醒來,悄悄爬到媽媽床上,鑽進媽媽的被子,才肯甜甜睡去。

  但這個晚上,日暮結月罕見地醒了兩次。

  第一次醒來時,她躡手躡腳地溜進了媽媽的被子裡;第二次醒來時,她發現媽媽不見了。

  她『揉』著眼睛爬起來,循著燈光找到了某個房間,在那個房間裡,有媽媽與戈薇姑姑的聲音飄來。

  「你這樣太『亂』來了!」這是戈薇姑姑的聲音,她似乎有些生氣,「結月只是個小孩子,你怎麼能將這麼多危險的東西與她放在一起?小結月只是個人類的小孩子!人類啊人類!!」

  「那麼戈薇有更好的辦法嗎?」

  「……」

  「所以,也只能這樣了。」

  「但是,真緒,我還是覺得這樣不行。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吧?而且,不是還有你嗎?你也可以保護她,不是嗎?」

  「戈薇,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現在我覺得,或許是該說的時候了。」

  「……什麼?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凝重的樣子?」

  「戈薇……其實……在五年前,這個世界上,是沒有所謂的『日暮一族』的。」

  「……你在說什麼?!」

  ……

  十歲,日暮結月在一條小巷中『迷』『迷』糊糊地醒來,身前站著的是齊木楠雄。

  齊木楠雄是她的鄰居,也是她難得的好朋友。雖然長得非常可愛,但卻很少做出表情,平時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酷酷的小帥哥,只有當自己超能力快要暴『露』的時候,才會『露』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耶」的表情。

  非常好玩,也越發可愛了。

  然而一刻,可愛的齊木君看她的臉上,竟『露』出了第三種表情——

  那是近乎於驚嚇和恐懼的表情。

  日暮結月心中困『惑』,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了。

  十歲的齊木楠雄應該是聽到了她的心音的,但他沒有做任何回答,而是緊張地抓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她。

  「結月,你沒事嗎?」

  他的問題也很奇怪。

  十歲的日暮結月越發困『惑』。

  然後她順著齊木楠雄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

  而在她的校服上,在心髒的部位,有著一道被利劍之類的東西洞穿的痕跡,濃重的紅『色』由此向外層層暈染,將她的校服染成耀眼的紅。

  日暮結月『摸』了『摸』胸口,在她破損的衣物下,皮膚一片光滑,什麼都沒有。

  「這是……誰的惡作劇嗎?」十歲的日暮結月愣了愣,醒悟過來,連自己方才莫名的暈眩都忘了,憤憤不平,「太過分了!把染料打翻在我身上就算了,竟然連衣服都劃破了!太過分了啦!怎麼可以這樣!!哆來a雄,你知道是誰做的嗎?!拜托啦,幫我找一下啦,他真的好過分呢……咦?好奇怪……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類似的話?」

  年幼的齊木楠雄看著她,沒有接話。

  但他的表情非常難看。

  像是茫然,又像是難過。

  ……

  九歲。

  八歲。

  七歲。

  六歲。

  ……

  六歲的這一年,日暮結月恍惚記得應該是生了一場大病,非常嚴重的那種,以致於她住院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已經不是很記得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的是怎樣的病——好像是跟心髒有關,又好像不是。

  她唯一能夠想起來的,是家人們在病房外憤怒的聲音。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人這麼狠心,對一個六歲的小孩子做這樣的事?!」

  「難道是……難道是我……」

  「不對,戈薇,不要自責,應該跟你沒有關系,不要想太多了。」

  「那——」

  「不要擔心,就交給我吧。我的女兒,我當然會保護好她。」

  「對啊!真緒,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沒問題的……你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對吧?」

  「……」

  「嗯?真緒你怎麼了?」

  「……抱歉。」

  「怎麼了?」

  「對不起,媽媽,戈薇,還有草太……我真的……非常抱歉……」

  「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

  「為了……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

  夜越來越深,烏雲再度聚攏,遮住了明亮的月『色』。

  傾塌的日暮神社內,日暮結月的身形在眾人的注視下,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從十五歲的女『性』一步步後退,先是十四歲,然後是十三歲,最後竟變成了六歲的孩子,靜靜地躺在地上。

  她的傷口逐漸愈合,慘烈的血跡在她的皮膚上消隱,像是被什麼所吞噬。

  從外表看起來,此刻六歲的日暮結月,就像是最普通不過的人類小女孩,靜靜躺在不合身的衣物中沉睡。

  可在她的身上,最後一分屬於人類的氣息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濃重的鬼的氣息。

  富岡義勇握著日輪刀的手一緊,全身肌肉緊繃,但卻又在紅衣男人的注視下,慢慢放下手。

  然而隨著日暮結月身上的鬼的氣息越來越濃烈,逐漸跨過了下弦鬼月,向著上弦、甚至於更恐怖、更無法想像的方向變化時,他終於忍不住,悍然出手。

  鏘——

  原本坐在屋頂上的紅衣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他的面前,長弓換做雙刀,將他的攻擊盡數擋下。

  富岡義勇沉聲道:「現在的她已經變成鬼了,你要包庇鬼嗎?!」

  紅衣男人手上用力,將富岡義勇遠遠震開,站在日暮結月身前。

  他沉默了瞬間,開口道:「我答應過她,如果她變成鬼,就殺了她。」

  「那你——」

  「所以這件事,跟你無關。」

  紅衣男人手中刀鋒一轉,對准了日暮結月。

  「不行!不行!!不可以!!」這一刻,被紅衣男人捆起來丟在遠處的禰豆子再度掙扎起來,「不可以殺結月!絕對不可以!!明明你也是結月召喚出來的吧?!為什麼你卻要殺她?!你知不知道結月她——」

  「我知道。」紅衣男人驀然暴喝,「我知道她做了什麼!我知道這個蠢材為了救別人拼上了怎樣的努力決心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這種事,早在他看到日暮結月的第一眼就明白了。

  甚至他還知道,日暮結月正是抱著保護普通人、保護這個世界,令世界不被奈落這樣的妖魔所荼毒的決心將他召喚而來的。

  這些事,他全都知道!

  因為這個人……這個孩子……她是……

  「但正因為這樣,她才必須死。」

  紅衣男人閉了閉眼,聲音平靜下來,近乎冷酷。

  「如果她的願望是保護他人、保護世界,那就讓她在這樣的願望中死去吧——以心願得以滿足的人類的身份走向末路,而不是以一個醜陋的鬼怪的姿態,死於復仇者的刀下。」

  「你也聽到了吧——鬼是會吃人的。這樣的事,不是隨隨便便說一句『我相信她不會吃人』這樣毫無責任的話就能改變的。如果現在不殺了她,那麼當她有一天忍不住吃人的時候,你要怎麼辦?你要怎麼面對那些因為她而失去家人的人?你要怎麼面對作為人類的她?!」

  死亡從來不是最可怕的事。

  最可怕的事,是以違背自己願望的方式苟活,然後成為自己最憎恨的那種人。

  禰豆子一直以來的掙扎終於在這一刻停下了,淚水滾滾落下,沾滿塵土的臉上失去了最後一分表情。

  紅衣男人道:「既然她不願意變成吃人鬼,那就讓她這樣去死吧。她早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末路,也走到了終點……如果你真的喜歡她,那就尊重她的選擇,尊重她的死亡。」

  同樣的末路,不必她走過。

  這是他最深的慈悲。

  紅衣男人刀鋒落下。

  但在這一刻,一抹紅影驀然衝來,擋在日暮結月的面前。

  是狐之助。

  此刻,狐之助再也不是日暮結月面前時那樣軟萌好欺負的樣子,反而嚴肅極了。

  狐之助說:「大人,您真的要殺了結月大人嗎?」

  紅衣男人神『色』冷酷:「閃開,否則我不介意連你一塊兒殺了。」

  狐之助目光直視著他:「您確定如此嗎?真緒大人已經消失了,您確定要殺掉她唯一的女兒嗎?」

  紅衣男人握著刀的手一緊,終於正視了狐之助,審視著它的目光銳利極了:「你知道什麼?!」

  狐之助道:「因為種種原因,現在的我知道的部分少之又少,但至少我知道,結月大人絕不應該死在這裡,更不應該被您殺死。」

  紅衣男人道:「這不是理由。」

  「這就是理由!她是真緒大人唯一的女兒,也是您唯一的女兒啊!您真的要殺掉自己唯一的親人嗎?!」

  這句話一出,不說禰豆子,就連富岡義勇都愣住了。

  他們不由得抬頭望向這個男人,然而這個紅衣的男人並不震驚,甚至神『色』一如既往地無情冷酷,像是頑石,絕不會被任何事所動搖。

  他稍稍沉默,然後在狐之助期冀的目光下,再次說道:

  「這不是理由。」

  狐之助終於慌了,急急道:「但是——」

  「沒有但是。」

  紅衣男人不願再聽,將狐之助丟開,刀鋒再次落下。

  然而在他的刀鋒觸及地上女孩的脖頸時,這個縮水到六歲的小女孩睜開了眼,與他如出一轍的鋼灰『色』眼睛望向了他。

  他的身形僵住了。

  這個小女孩看著他,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可愛極了,就連鋼灰『色』這樣冷硬的瞳『色』,都在她的眼裡融化成了蜜糖,給人以暖暖的甜。

  她無視了近在眼前的刀鋒,一雙蜜糖一樣地眼睛只好奇地看著他,帶著『奶』音的聲音幼稚可愛,開心發問:「你是誰?」

  她頓了頓,好奇道:「你看起來好熟悉呢……好奇怪……難道,你是爸爸嗎?」

  紅衣男人看著這張熟悉的臉,以及這雙熟悉的眼睛,表情一片空白。

  小女孩眨了眨眼,也不介意紅衣男人的沉默,開心笑了起來,臉頰有著圓圓的酒窩。

  她向他伸出了手,可可愛愛道:「要抱抱!」

  這一刻,紅衣男人的刀再也落不下去了。

  他咬緊牙關,握著刀的手上青筋畢『露』,最後,他用力一握,短刀化作光點消散。

  「對不起……」

  他伸出手,將地上的孩子深深抱入懷中。

  「對不起……」

  「……咦?」

  「對不起……」為了所有的一切。

  富岡義勇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雖然他什麼都不知道,但這一瞬間,從這個男人身上流出的悲傷,卻讓他失去了語言。

  他抬起頭,望著天空晦澀的烏雲,以及烏雲後遙不可及的明月,再一次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如果世上沒有鬼就好了。

  如果世上再沒有這些悲傷就好了。

  夜『色』越來越深。

  在太陽躍出地平線的前一刻,紅衣男人抱著小女孩站了起來。

  他目光環視四周,沉聲道:「我會帶她離開。」

  富岡義勇雖然於心不忍,但依然要提醒他:「她現在是非常強大的鬼,如果她去襲擊——」

  「那就是我的事了。」

  留下這句話後,紅衣抱著年幼的日暮結月,從山頂神社的斷峰處跳下,徹底消失不見。


第30章

  這一晚, 炭治郎花了很長的時間趕到山頂的神社。

  他已經竭盡全力了, 但他實在無法及時趕到。當他被山間轟鳴聲驚醒時,正是天『色』最黑的時候,後來,他好不容易在黑暗中磕磕絆絆地回到家中時,眼前一片狼藉的廢墟讓他幾乎失去理智, 直到他撲上去搬開廢墟, 嗅到自己被割破的手掌上的鮮血後, 他才反應過來:雖然他的家已經化作了一片廢墟,但廢墟中並沒有血的味道。

  他的家人, 這天晚上並不在家中。

  既然如此, 那他們去了哪兒了?

  炭治郎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循著微弱至極的氣味, 踉蹌上山,艱難翻越過布滿木刺陷阱的戰場, 接著又好不容易翻越失去山道的陡峭山坡。而當他終於到達神社時,天已經亮了。

  「呼——呼——呼——」

  蒼白的陽光下, 有白『色』的雪,紅『色』的血。

  朱『色』的漆柱傾倒在地, 磚石滾落,所有人的神態都分外狼狽。

  但是……

  「媽媽,禰豆子,竹雄,茂, 花子,還有六太……太好了,大家都在這裡……」

  但是大家都在這裡。

  在這樣的劫難過後,自己的家人都還在身邊。

  再沒有比這樣的事更好的了。

  炭治郎看著大家,滿身大汗狼狽喘息的他,剛『露』出笑來,禰豆子便撲入他的懷中,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

  「哥哥……哥哥嗚哇啊啊啊啊!!」

  「怎麼了?欸?禰豆子?怎麼了?別哭,別哭……到底發生什麼了?」

  「大家怎麼會在這裡?」

  「對了……還有結月小姐!結月小姐呢?」

  化作廢墟的神社中,無人回應。

  只有禰豆子近乎崩潰的哭聲,消散在風中。

  ·

  2020年,深夜。

  靜岡縣的日暮神社上空,突然有森冷的鬼氣聚集。

  這是近百年都不曾出現過的強大的妖魔氣息,因此,在這樣濃烈到了極點的妖魔氣息出現的瞬間,東京的某些靈能力者便立即被驚動了:比如說某些自平安京傳承至今的陰陽師家族,某些不停發展業務的除妖師家族,又或者某些有著各種奇奇怪怪能力的超能力者。

  然而日暮神社說到底是日暮一族的守護地,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要率先交給日暮一族來處理,直到確定日暮一族無法處理此事後,他們才能『插』手,因此,哪怕某些靈能力者恰好就在日暮神社的不遠處,但他也只能抱著自己的小本子,猶猶豫豫地看著日暮神社上的衝天鬼氣。

  而這個人,就是除妖世家名取家族的繼承人,現任演員,名取周一。

  憑心而論,名取周一其實不是很想要管日暮神社的事。

  而這樣的心理,是有歷史原因在的:

  大約在八、九年前的時候,在某些好事者的發起下,東京地區開展了第一屆靈能力者交流大會。那時候,年輕且急於重振家族名望的名取周一,來到了交流會會場,抱著矛盾又功利的心態,想要與業界人士恢復聯絡,宣告名取家族的再度歸來。而就在他躊躇滿志的時候,某位巫女從遠處不經意路過會場,她那一身濃郁而不含半點雜質的靈力,就像是在會場投下了一顆□□,差點沒叫會場的各位靈能力者閃瞎狗眼,而更誇張的是,會場內某位陰陽師的持有靈,只是被這樣的靈力輕輕擦過,就差點被淨化、送去成佛!

  大家面面相覷,站在同一顆檸檬樹下,吃著同一顆檸檬果。

  而後來,當大家知道,這位沒被邀請的路過的巫女,住在日暮神社,年僅六歲時,他們更是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檸檬樹下。

  ——太慘了,太慘了!

  大家這麼多年的職業生涯和奮鬥,還比不過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傷自尊了。

  於是,第一屆靈能力者交流大會,就這樣雷聲大雨點小地結束了。

  而名取周一,也因此牢牢記住了這位年僅六歲的天才靈能力者的名字: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被日暮一族稱為「神賜巫女」,在出生時就擁有龐大得不可思議的靈力,並在出生後一年就被定為日暮一族的繼承人,現正於日暮神社內修行中。

  這樣的靈能力者,已經不能再用「天才」來形容了,她就像日暮一族給她的稱號一樣,是「神賜巫女」,是真正被神靈所眷顧的人!

  因此,當這位被神靈眷顧的巫女的地盤上,突然冒出這樣強大的鬼氣後,因工作原因恰好就在附近的名取周一,第一反應不是上去除魔,而是拿出符咒和小本本,准備就近學習如何除魔。

  雖然名取周一覺得,像日暮巫女這樣強大的靈能力者,根本不需要常人的各種手段,直接用自己的靈力a上去就百戰百勝,但為了以防萬一,名取周一還是擺出了虛心向學的態度,拿出小本本,准備記筆記。

  但是……

  可是……

  這個……

  那個……

  為什麼日暮神社內的日暮巫女一直都沒有動靜呢?

  而且那個鬼,也超奇怪,怎麼往日暮神社一蹲就不走了呢??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名取周一陷入了今日份的『迷』『惑』中。

  ……

  而事實上,名取周一不知道的是,他所觀望到的鬼氣,與他印像中的「神賜巫女」,正是同一個人。

  雖然……縮小了許多歲。

  ……

  時間回到數分鐘前。

  當紅從傾塌的神社旁跳下斷崖時,在落地的瞬間,他就察覺到了不對。

  而當他站穩打量四周時,他很快發現了哪裡不對: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就從黎明再度回到深夜,甚至於這座傾塌的神社,都從廢墟變回了齊整的模樣,就像是……時光倒流。

  但是,真的是時光倒流嗎?

  紅a翻上神社的屋頂,向下眺望,將日暮神社周邊地區收入眼中,然後得到了一個答案:

  這根本不是時光倒流,而是穿越了時空!

  ——從一個僻靜的、沒有電燈只有流浪武士的時代,穿越到了2020年。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紅a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小姑娘。

  此刻,這個圓圓臉的小家伙正趴在他肩上,可可愛愛地打著哈欠,圓乎乎的手『揉』著眼睛,腦袋一點一點,一副超困的樣子。

  「是你的能力嗎?」

  困得兩眼發直的小姑娘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問她。

  「啊……」

  小朋友發出了困『惑』的聲音,然後委屈地咬著手手:「爸爸,還沒到睡覺的時間嗎?」

  就像一只恨不得滾進『毛』絨毯裡呼呼大睡的小貓,可愛得讓人心都化了。

  紅a嘆了口氣,『露』出了像是無奈又像是溫柔的神『色』。

  「不要咬手。」他將這個小朋友的手從嘴裡拿出來,給她擦了擦,「你現在……」他頓了頓,「算了。」

  有些事,也不急於一時。

  「先睡吧。」

  ……

  在將沒道理可講的小朋友照顧入睡後,紅a站在庭院中,看著這座空『蕩』『蕩』的神社,有些發怔。

  他陷入了許久許久以前的回憶,想到了許久許久以前的人。

  在那屬於「衛宮士郎」的生命的人和事中,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一點就是——月野真緒。

  這個女人……這個狡猾的、可恨的,美麗多變、很多時候簡直像是腦袋有病的瘋女人,最後竟然……生了個女兒。

  是他的女兒。

  這樣的事,讓他到現在都還有感到些難以置信。

  不過很快,他就察覺到了異樣氣息,從那些遙遠的記憶與微妙的情緒中掙脫,回過神來,沉聲道:「出來。」

  片刻的沉默後,某根漆柱後探出了一雙狐耳,然後,一只狐之助跳了出來。

  「大人真敏銳呢,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您啊。」狐之助嘆息著。

  明明是誇贊的話,但落在紅a耳中卻有些刺耳。

  紅a瞥了它一眼,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紅a可沒有忘了這只狐狸之前一語道出他身份的事。作為一位無名的英靈,就連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生前是什麼人了,可這只狐狸卻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以及他的過往,甚至連月野真緒的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這只狐狸,非常有問題!

  狐之助看出了紅a的冷酷和警惕,無奈嘆了口氣:「大人您果然像傳說中的那樣啊,很難被真正取信……不過還好,大人與我有著同樣的目標,無論大人相不相信我,只要我們還有走在相同的道路上,就不用擔心彼此為敵……畢竟,我可不是大人的一擊之敵啊哈哈哈……」

  紅a平靜道:「我並不記得我與你之間有什麼相同的目標。」

  狐之助道:「有的——保護結月大人,這就是我們相同的目標。」

  「大人,您可能並不知道。從結月大人六歲起,她每年都會遭遇到敵人的襲擊,每次都是穿過心髒,一擊斃命。如果不是真緒大人找來了為結月大人強行續命的辦法,恐怕您根本等不到結月大人將您召喚出來……後來,就連真緒大人也消失了,而她留給結月大人最後保命的手段,也在種種機緣巧合下作廢,所以現在,能夠保護結月大人的,只有她的父親,也就是大人您了。」

  紅a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

  「你在說什麼?!」他沉聲發問,「你說月野真緒她怎麼了?」

  「真緒大人她消失了。消失的意思是,非生非死,不再真實存在於世界上,回歸她最初的地方。」狐之助平靜說,「由於某些原因,我不能說出真緒大人的下落,甚至不能做出任何暗示,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沒有奇跡,那麼她永遠無法回來。」

  「這不可能。」紅a蹙眉,「她的能力注定了她不會這樣輕易消失。」

  日暮真緒,又或是月野真緒的能力,是一種特殊的力量,名為「頭號玩家」。這種能力與魔術迥異,有著強大的對世界對事物的解析能力。與其說它是一種力量,不如說是一份無所不知的百科全書與作弊器。打個比方就是,大家的能力像是在考場中規規矩矩地做題,最後能得多少分,全看天賦與發揮。可月野真緒這家伙的能力,卻像是光明正大地翻參考書,大家會的她都會,大家不會的她也會,人形行走外掛不過如此。

  以紅a生前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月野真緒這女人幾乎無所不能,就連他的無限劍制,她都能復制出來耍一耍,而且一定要在他面前耍,特別氣人。

  這樣的家伙,最後竟會像狐之助口中那樣,落得「消失」的下場?這怎麼可能??

  紅a是絕不會相信這樣的事的。

  狐之助嘆息道:「大人您說得很對,真緒大人的能力是絕無僅有的、無法被復制的,所以她絕不會毀滅在『力量』之下。但是……如果想要對付她、對付結月大人的敵人,並不是使用『力量』的呢?」

  「什麼意思?」

  「大人,您有想過改變過去嗎?您曾經對某些人某些事後悔過嗎?您有過迫切地想要通過改變過去的做法改變未來嗎?」

  「……」

  「作為世界外側的英靈,您已經跳出了時間,不再具備『過去』與『未來』,有的只是『現在』,所以您大概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

  「但是對某些人來說,『通過改變過去的做法來改變未來』這樣的事,是真實可靠的、並且具有強烈可行『性』的,所以他們也這樣做了……每一位強者,在成為強大的人之前,都有過弱小的過去,而只要在這段『過去』中將其殺害,那麼她們光輝的『未來』自然也不復存在——這就是來自時間外的敵人。」

  「結月大人與真緒大人都是它們的目標,因為結月大人她……抱歉,我不能說出任何關鍵詞,以免被它們在時間中定位,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結月大人是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重要。這並非是情緒上的說法,而是客觀存在的、足以影響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既定事實。所以,我想懇請作為人類守護者的大人您,在這樣的時間裡,在這段『過去』中,好好保護好結月大人,讓她得以順利成長,直到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成為『未來』那個足以撼動世界的人。」


第31章

  第二天, 當年幼的日暮結月從睡夢中醒來時, 房間一片漆黑。

  厚重的窗簾牢牢地扣住邊緣,向陽的窗戶被細心封好,唯有向陰的那面輕輕敞開,給黑暗的房間帶來清醒流動的空氣。

  小朋友『揉』了『揉』眼睛,茫然坐起, 頭上呆『毛』『亂』翹。

  這時, 正是夏日的傍晚時分。太陽隱沒在地平線下, 只剩艷麗的紅霞在天空懶洋洋地飄著;地面炎熱,殘留著太陽的溫度, 當悶悶的夏風吹過, 夏天的氣息撲面而來。

  對普通人來說, 這只是眾多普通夏日的眾多普通的午後。

  但對記憶停留在六歲這一年的日暮結月來說……卻有點特殊。

  因為她的世界, 似乎與六歲之前不太一樣了。

  「奇怪……」年幼的小結月試探著伸出手,就像是第一次見到雪的貓咪, 好奇地向空中撲棱著,「這是什麼……好多線……」

  線。

  無數的線條。

  像是滲入到世界的每一縷塵埃中、又像是將整個世界都解構析清的線條, 在這一刻縱橫交錯,粗細不一地布滿了她的視界。

  它們的顏『色』淡到了極點, 在她目光放空時,它們幾乎不存在於視界,然而當她目光在某處凝聚時,它們卻又清晰起來,將一切信息在她面前羅列。

  [歐式素『色』全遮光窗簾(強化版):原本是普通的家用窗簾, 後經魔術改造,有著超強的遮光能力,是一件水准極高、讓魔術使看了會流淚的魔術改造成品,但又因其本質是對獲知真理毫無意義的行為,所以要小心不要被魔術師見到(備注:除非你打得過)。<詳情展開>]

  [魔術陷阱(其一):無傷大雅的小陷阱,除了有人路過時會向魔術陷阱的主人發出提醒外,並沒有任何用處。<詳情展開>]

  [魔術陷阱(其二):具有一定隱匿氣息功能的魔術陷阱,雖然被稱為魔術,但卻結合了其它類型的力量與手法。是一件魔術使看了會流淚,魔術師看了會打人的成品。<詳情展開>]

  [普通的家用床墊……]

  [毫無特『色』的馬克杯……]

  [泯然眾人的家用桌椅……]

  哇,「普通」、「毫無特『色』」、「泯然眾人」,好刻薄的評價呀!

  小結月看著這新奇的視界,看著這個自己以前從未見過的一切,心中冒出了獲得新游戲的興奮,卷著被子在床上打了個滾,又試探著在視界中展開各個物件的詳情。

  然而沒看三秒,小朋友就被各種毫無意義的知識和晦澀的術語打出會心一擊,頭重腳輕地關掉了詳情。

  算了算了。

  有些東西不知道也沒問題的……

  小朋友又心虛地縮回了被子裡,只『露』出一張小臉,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一副可愛狡猾不懷好意的樣子。

  不過,在小朋友的小腦瓜冒出鬼點子前,一只狐狸臉湊到了她面前。

  「哇!大人您終於醒啦!」

  這只狐狸圓滾滾地滾了過來,歪頭可愛看她,雖然身上的顏『色』配『色』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只狐狸,但是卻意外乖巧可愛。

  「大人,感覺怎麼樣?冷嗎?熱嗎?餓嗎?要吃飯嗎??」

  [狐之助:時之『政府』給審神者配備的標准式神助手,體內符咒邏輯構成與當前時代使用的符咒邏輯極為相似但更為超前。假定本世界今後的符咒邏輯沒有爆發『性』發展,那麼它既有可能來自於2145年以後。<詳情展開>]

  小結月眨了眨眼,悄悄展開詳情,然後就被詳情裡極盡詳細的數據驚呆了。

  這些數據,不但展示了狐之助的戰鬥力(戰五渣),更是深入內裡,全方位地分析了這只狐之助載體上的符咒,羅列出瀑布般的數據與分析情報,甚至還為她展示了「方便攻擊的致命處」和「方便解剖的非致命處」,以及後續的一系列『操』作指導。

  [特別提議:式神制造者往往會在符紙上留下自己獨有的印記,如果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基礎式神助手狐之助,可以從解剖狐之助開始。]

  小結月嚇得趕緊將數據關掉了。

  一無所知的狐之助探頭看她:「大人您怎麼了?臉『色』好難看的樣子呢。」

  小朋友心虛地干笑兩聲,還沒來來得及想出好的回答,狐之助又「啊」了一聲,像是想起什麼,恍然大悟:「對了!大人現在剛剛變化完,一定對自己現在的形態很困『惑』吧,稍等一下哦,我去叫那位大人來跟您解釋一下,等一下哦,馬上回來!」

  丟下這句話,狐之助又噠噠噠跑走了。

  小結月趴在床邊,歪頭看著狐之助的背影,松了口氣的同時,也生出了些困『惑』:

  好奇怪呢,明明她沒見過這只狐狸才對,但為什麼總覺得它好熟悉呢?

  她想了想,沒有得到答案,於是她也就不再想了,跳下床准備出房間看看。

  來到房間門口,小結月伸手拉門,卻又在看到門外透出的黃昏微光時突然停下。她回想自己剛剛下意識的猶豫,感到這樣的情緒像是在害怕,可她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害怕的理由。

  ——是啊,只是出門而已,為什麼要害怕呢?

  小結月思考一下,迅速決定,伸手小心翼翼地拉開門。

  這一刻,黃昏的暖光傾泄而下,填滿了黑暗的房間,也照亮了小結月的臉。

  她對著這刺眼的夕陽,先是下意識『露』出不高興神『色』,閃進陰影,之後,她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

  咦?她在做什麼?

  小結月眨了眨眼,茫然又困『惑』地走出門外。

  奇怪……為什麼要躲開夕陽呢?

  太陽多漂亮呀!為什麼要躲開漂亮的東西呢?

  小結月站在夕陽下,眺望著遙遠的晚霞。

  這時候,陽光暖暖的,但照在身上卻有些燙,還有些疼,像是風沙打在皮膚上,體驗實在不好。

  小結月強忍著躲回陰影中的衝動,賭氣地站在陽光下,叉腰,鼓著臉,自己跟自己生氣。

  奇怪!討厭!怎麼回事嘛!

  為什麼自己一覺醒來就開始討厭陽光了?!

  這不合理!!!

  怎麼都想不通的小結月,心情就像是被貓咪撓過的『毛』線團,一團『亂』。

  而就在她猶豫不決,舉棋不定時,她眼前驀然彈出了提示窗。

  -

  [警告:新生的妖魔如持續停留在日光下,將會被日光灼傷(離你被日光灼燒還有1:12′56〞)]

  -

  [特別提示:作為新生的妖魔,你急需營養的補充。現在,最具有營養價值的食材正躺在離你不到500米的地方,請打開神祠大門,從食骨之井底部搬出自己想吃的食材,做出一道絕贊的晚餐吧!]

  [備注:將食材片成薄片更利於消化哦。]

  [推薦烹飪手法:燉煮。]

  -

  [重要提示:世界副本<大正年間-惡鬼滅殺>已生成,通道已成功建立,等級限定100~300級,推薦等級250~300級,每次通道開啟需耗費靈力100000。]

  [進入副本後可開啟主線任務如下:]

  [一、戰鬥類任務:]

  [1收集四魂之玉的碎片並將其淨化(可獲得稱號「高潔的巫女」,神道眾好感+50)]

  [2收集四魂之玉的碎片並將其污染(可獲得稱號「狡猾的妖魔」,神道眾好感-50,妖魔好感+10)]

  [3消滅半妖奈落/消滅鬼王鬼舞辻無慘(可獲得稱號「邪惡克星」的碎片+1,神道眾好感+100,妖魔好感+10)]

  [4消滅神道眾/消滅鬼殺隊(可獲得稱號「正義克星」的碎片+1,神道眾好感-500,妖魔好感+50)]

  [二、攻略類任務:]

  [攻略人物持續生成中,現可攻略人物為1灶門炭治郎(好感度59,摯友)2鬼舞辻無慘(好感度-89~84,愛恨交織)3奈落(好感度32,另眼相看)4富岡義勇(好感度48,百感交集)5???]

  [注:完成任一主線任務後,將會在副本世界與主世界間建立起無需靈力耗費的穩定通道,但主線任務完成過多卻會對主世界造成不確定影響,請在做出選擇時慎重思考。]

  小結月呆住了。

  ——欸?這些,都是什麼??

  她抬頭張望,目光循著線條最多最密集最復雜的地方望去,在御神木上稍稍停頓,而後越過它,落在了遠處的神祠上。

  小結月知道,在神祠中,有一口神奇的井,名為食骨之井。

  它可以穿越時空,帶領人去往不可思議的地方。

  以前,那口井的盡頭是戰國時代,有看起來凶巴巴的但其實很好說話的狗狗姑父,和又漂亮又好說話的戈薇姑姑,而現在,那口井的盡頭是另一個陌生的……異世界。

  幾乎是瞬間,小結月就本能地明白了這樣的事。

  明明此刻的她心智不過六歲,可她卻清楚地知道這些提示這些訊息代表著什麼。

  但她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異常,反而為那個關於異世界的提示感到了更深的不可思議與驚訝喜悅。

  ——多麼神奇啊!

  ——多麼不可思議呀!

  井底的異世界……這樣的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而盡頭那邊的異世界,又會是什麼樣子?!

  小結月心中生出了莫名的喜悅,就像是收到了寄給自己的新玩具。

  她終於按捺不住,一路小跑,穿過長廊,跑過廣場,推開了神祠的門,而後趴在食骨之井的邊上向下望去。

  不過,在看清井底的情況之前,她的眼前驀然彈出數個窗口。

  [通道0:???]

  [狀態:未解鎖/???/???]

  [備注:達到特定條件前不可解鎖,不建議解鎖]

  -

  [通道1:戰國-巫女之戀]

  [狀態:封印中;已完成主線任務「收集四魂之玉的碎片並將其淨化」、「消滅半妖奈落」]

  [備注:本世界自有的通道,但出於某種人為的意外,導致通道封鎖。此封印150級前無法解封]

  -

  [通道2:大正-惡鬼滅殺]

  [狀態:已建立;主線任務「攻略鬼舞辻無慘」未完成,任務重新選定中]

  [備注:通過與世界人物建立羈絆,你與這個世界之間建立起了穩定的通道。然而這個世界正因種種原因陷入危機中,所以在你擁有力量前最好不要隨便進入。等級限定100~300級,推薦等級250~300級,每次通道開啟需耗費靈力100000。]

  -

  [通道3:近現代-聖杯戰爭(未知錯誤)]

  [狀態:已鎖定;主線任務「攻略吉爾伽美什」已中止,任務暫不生成]

  [備注:你的上一任異能力擁有者曾頻繁地進入此世界,導致主世界與副本世界之間有不穩定通道被意外建立,並引起了阿賴耶的注意。如果你不想在「機緣巧合下」被抓去當員工,那就最好遠離這個世界。]

  -

  [通道4:江戶-天人入侵]

  [狀態:已關閉;已完成主線任務「攻略吉田松陽」、「攻略高杉晉助」、「攻略夜王鳳仙」]

  [備注:有些人是走桃花運,有些人是應桃花劫。你的上一任異能力擁有者,在這個世界留下無數要命桃花債,如果你在沒有一定的實力前闖入了這個世界,那你只有被桃花劫打死這一個結果。]

  -

  [通道5:近現代-異能之書]

  [狀態:建立中;主線任務未選定]

  [備注:捕捉到新世界,等待通道建立中]

  -

  [通道6:戰國-忍村並立……]

  [通道7:近現代-英雄之名……]

  [通道8:近現代-百鬼夜行……]

  [通道9:近現代-超能失控……]

  -

  這一刻,無數的窗口密密麻麻地擠在小結月的視界中。

  雖然它們排列得整齊有序,但到底還是太多了,而且大多都是灰『色』狀態。

  小結月一臉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將這些訊息處理完畢。她歪頭思考了一下,試探著點擊了「通道5:近現代-異能之書」。

  [無法進入,通道未成功建立,請繼續等待。]

  好的吧,果然沒辦法呢。

  小朋友鼓著臉放棄了。

  那麼,既然新的異世界看不了,現在的她要做什麼呢?

  ……對了!晚飯!!

  想到自己出門時看到那段關於食材的特別提示,小結月眼睛一亮,將視界中彈出的窗口統統掃開,再度往井口探頭。

  這時,井底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到,但小結月不知道怎麼的,看著這一片黑乎乎的井底,突然就流下了口水。

  總感覺……井底有很好吃的東西呢!

  滋溜——

  這一刻,小結月肚子裡的饞蟲被勾了上來。

  她擦了擦嘴,回身跑出神祠,心情驟然迫切起來,十分急切地想要找到神社裡的媽媽,請求她幫她拿出井底的「食材」,順便做個晚飯吃。

  然而她跑了兩步,又明智地改變了主意:

  不對,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還是應該去找爸爸!

  但爸爸在哪兒呢?

  小結月站在神祠外,『毛』茸茸的紅『色』腦袋左看右看。

  而很快,她的視界中出現了一個同樣探頭探腦的『毛』茸茸紅『色』腦袋。

  狐之助?

  它在社務所外面看什麼?

  啊,對啦!想起來了!

  出門前,狐之助好像說要找誰來跟她說些什麼的,那個誰應該就是爸爸吧?

  所以它現在在看的人,就是爸爸嗎?!

  小結月眼睛一亮,一路小跑到社務所前。

  可還沒等她到達,遠遠的,一個讓她感到十分熟悉的男聲就帶著壓抑的憤怒,便語氣生硬地響起。

  「……這位先生,請解釋一下你的身份,還有,不要回避我之前的問題,為什麼你會出現在日暮神社裡?為什麼結月不在這裡?如果你不能給出合理的回答,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與之前的炸彈客是一伙的恐怖分子!」

  小結月的腳步慢了下來,滿臉茫然:咦?在說她嗎?

  小朋友下意識從奔放的跑步變成了躡手躡腳的偷聽模式。

  室內,微妙的沉默後,紅a的聲音有些艱難地響起:「我……其實是結月的父親。」

  ——砰!

  一聲拍桌子的聲音驟然響起。

  那個熟悉的男聲出離憤怒了:「果然!你就是那個不負責任地拋棄了真緒的男人!!」

  「不,這件事……」

  「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這是個誤會……」

  「誤會?!什麼誤會?!」那個男人冷笑一聲,「我問你——你是結月的父親嗎?!」

  「……是。」

  「這十五年來你有回來看過真緒看過結月嗎?!」

  「……」

  砰!

  又是一聲拍桌子的聲音。

  男人的聲音氣炸了:「那你有什麼臉說誤會?!真緒走的時候,跟我說她找到了喜歡的人,准備跟他共度一生,結果她卻是一個人回來的?!你到底在做什麼?!」

  「什……她……她竟然是這麼說的嗎?」

  「不要轉移話題!你這家伙——我本來以為你這混蛋已經死了,那我也沒什麼其它的意見,但結果你根本沒死?!你既然沒死,為什麼不跟真緒結婚,你這不是拋棄了真緒又是什麼?!」

  「……」

  「你怎麼不說話?!是因為無話可說嗎?!呵,好,我也不跟你多說廢話,我不管你消失這麼多年又突然出現的目的是什麼,我只問你一句話:結月到底在哪裡?!」

  「出國旅游。」

  「開什麼玩笑?!結月可是一個能保持一個月都不出門的記錄的宅女,她怎麼可能在租房被炸的第二天就出國旅游?!!」

  「租房被炸?這又是怎麼回事?」

  「昨天下午——等等我沒在跟你說這個!!」

  日暮結月不知不覺中走到社務所前,小小的手扒著門,小心翼翼地探頭去看。

  只見社務所內,換上黑『色』常服的紅a正與安室透面對而坐。

  他們有著同樣黝黑的皮膚,同樣強大的氣場,以及同樣隱藏著某種秘密的神秘。然而此刻,他們的神態大不一樣。前者除了臉『色』稍稍有些微妙外,還保有著年長者特有的沉著冷靜,後者卻已經被氣炸了肺,看起來似乎下一刻就會拔槍、替天行道干掉這個「負心漢」。

  哇!這個狀況可真是……難得?

  不過真奇怪呢,爸爸和安室先生在吵什麼呢?

  咦?等等,她怎麼知道是「安室先生」?她認識他嗎?

  日暮結月撓了撓臉,『露』出困『惑』。

  唔……算了。

  總之,吵架是不好的!

  要想辦法阻止才行!

  日暮結月天生就對人的情緒敏感極了,所以也格外不喜歡有人在她面前『露』出負面情緒,如爭吵之類。

  如果此刻爭執的是其他人,那麼秉持著「一切都是合理的只是我不喜歡這個」的日暮結月會選擇離開,可是這兩個人——一個是她的爸爸,一個是感覺很熟悉還能一口叫出名字的安室先生。

  這樣的兩個人,怎麼能放任不管呢?!

  年幼的小結月想了想,感到自己在勸架這件重任上責無旁貸,於是她噠噠跑進來,站在兩人中間,攔住兩人,主要是攔住怒火衝天的安室透,圓圓的小臉滿是認真。

  「爸爸,叔叔,你們不可以吵架哦!」小朋友此刻臉上像是小大人一樣,一本正經,「大家都是好朋友,好朋友是不可以吵架的!」

  紅a一愣,投來驚訝視線,一眼就看到了門外還未落盡的夕陽。

  他立即上前兩步,稍顯緊張地握著她的手。

  「怎麼出來了?有感到不舒服嗎?」

  小結月心情高興極了,燦爛得幾乎要開出小花來。

  她向面前的人甜甜笑著:「沒有哦!我什麼問題都沒有呢!」

  紅a稍稍松了口氣:「這就好。」說著,他眉頭一蹙,「不過說起來,狐之助不是在守著你嗎?它怎麼沒有——」

  話未落音,紅a就看到門外『毛』茸茸的狐之助正向他撓頭賠笑。

  「哈哈……不小心,不小心……」狐之助啊哈哈著。

  紅a額上青筋一跳:這狐狸太不靠譜了吧!

  而那一頭,本來因為紅a的態度而忍不住要拍桌子的安室透,在日暮結月出現的瞬間就僵在原地,如遭雷亟。

  「你……你……你是……」

  安室透指著六歲模樣的日暮結月,聲音有些抖,手也有些抖。

  看看……看看這樣的臉!

  看看這樣與月野真緒一模一樣的縮小版的臉,與眼前這個男人一模一樣的可愛版的眼睛……無論是誰在這裡,都不會懷疑這個六歲小女孩與月野真緒以及這個男人的親子關系!

  可是……

  但是……

  ——為什麼?!搞什麼?!!怎麼會這樣?!!!

  這個拋妻棄女的渣男……憑什麼!!

  紅a看了安室透一眼,稍稍沉『吟』,索『性』破罐子破摔:

  「見笑了,這是我的小女兒,月野鏡。」

  安室透:「……」


第32章

  遭受重大打擊的安室透, 在「a.打爆渣男狗頭」「b.甩手就走」和「c.好好談談」之間, 心不甘情不願地選擇了c。

  安室透再度坐下,迅速冷靜下來:「總之,既然你的確是結月的父親,而她也的確像你說的那樣,將神社暫時交給你來打理的話, 那麼我接下來的這些話, 十分重要, 還請你及時轉告結月。」

  紅a看著安室透這強壓不爽的臉,明白眼前的人恐怕真的是有正事要說。

  他『摸』了『摸』小結月『毛』茸茸的腦袋, 看著她臉上快要具現化出來的問號, 拿出一顆糖塞她嘴裡, 堵住了她可能會有的『露』餡話語, 這才對安室透正『色』道:「請說。」

  「在此之前我要確定一下,你剛剛說的結月不在國內是真的嗎?結月現在極有可能正陷於危險之中, 你能確保她現在是安全的嗎?!」安室透嚴肅說。

  小結月咬著糖,托著下巴, 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看著安室透,敏銳地感受到了眼前男人心中毫無保留的深重憂慮。

  小結月有些困『惑』了:眼前的叔叔到底是誰呢?明明給她很熟悉的感覺, 也明明一副很擔憂她的樣子,可是為什麼這個叔叔卻認不出她??

  明明她就在他面前,不是嗎?

  小結月腦袋上冒出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吞下糖就准備發問。

  但在她開口前,紅a無聲給她遞了一杯茶。

  小結月:「……」

  好吧, 那就喝完茶再說。

  輕易打發了一旁的小朋友,紅a道:「你說的危險,是指你之前說的那件爆炸案?」

  「沒錯。」

  安室透看了紅a一眼,對他那張過分冷靜的臉十分不爽,然而在看到一旁的「月野鏡」後,他又迅速地心平氣和下來。

  ——既然眼前這位結月的父親,在聽到爆炸案這樣的事後都能表現得這樣平靜,那麼結月現在或許真的是安全的。

  只要能確定這件事,安室透心中的憂慮就能稍稍減輕一些了。

  安室透繼續道:「昨天下午,結月在米花町的租房內收到了一份快遞,然而在快遞拆封前,它突然爆炸……那時候,來調查的警方都以為是快遞公司在機緣巧合下給錯了人,這才讓結月無辜遭到波及,畢竟結月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就算有什麼仇怨,一般也用不上炸彈這樣的手法。」

  這麼多年來,人類謀殺同類的手段千奇百怪,但通常來說,會鬧出炸彈爆炸這樣大場面的,卻基本是這樣幾種情況:一,黑道相關人員的尋仇;二,想要對某棟建築針對『性』地摧毀,對建築內的人員大面積殺傷;三,想要證明自己或是對社會有所訴求的反社會分子。

  但日暮結月的履歷,卻讓她與以上哪種都不相符。

  她是日暮神社未來的繼承人、掛名的神職人員,現在的身份則是在帝丹中學就讀的中學生,平日的行蹤也特別好懂,不是宅在租房打游戲,就是外出上學打工,活動軌跡簡單明了,一覽無遺。

  這樣的人,既沒有與什麼人結下私怨,也跟黑道沒有牽扯,甚至就連在米花町的住所,都是租住的、只有她一人的公寓,所以爆炸這種謀殺手段,對日暮結月來說實在是大材小用,因此,當警方來調查時,日暮結月迅速從警方視線脫離,以致於昨天調查的警方甚至都沒有多扣她一分鐘,昨晚筆錄就讓她當場離開了。

  然而,之後,當警方經過細致調查後,眾人赫然發現:根本沒什麼錯誤,那顆炸彈,就是寄給日暮結月的!

  「這件案子的目標非常明確,它針對的人就是結月!」安室透沉聲說著,「但這裡面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是結月?她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而已,自出生起就從沒離開過東京,平日裡也總是在學校和打工地往返,根本不會跟任何人結仇。而且為什麼要使用炸彈這種手段,而不是更方便的、動靜更小的方式?這樣的謀殺手段,是不是代表著其它什麼?於是,按照這樣的思路,我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月野真緒,或是其他與結月有著親緣的親人。」紅a淡淡道。

  「沒錯。既然結怨的人不可能是結月,那麼就一定是與她相關的親屬。」

  安室透看了紅a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心中卻奇怪於紅a對月野真緒的稱呼。

  按理來說,這兩人孩子都生了兩個了,哪怕沒結婚,也不該是這樣一副好像跟對方不熟的樣子,可這家伙卻偏偏一副……怎麼說呢,就是很欠揍的表情。

  怎麼看怎麼欠揍的表情!

  ——一個殷勤無禮的家伙!

  安室透強忍著沒有將話題往某個令人火冒三丈的方向偏移,繼續說正事:「想到這一點後,我就從三年前的失蹤案入手,去調查真緒——」

  「等等。」突然的,紅a打斷了他的話語。

  安室透一頓:「怎麼了?」

  紅a微微頜首,道:「失禮了。」說著,他將目光轉向小結月,一直顯得沉冷的聲線柔和了幾分,說,「天黑了,來吧,我先帶你加一件衣服。」

  安室透看了過去,突然驚醒,心中生出些懊惱來:明明這個孩子還在這裡,他卻就開始談論起了她母親的失蹤……這太不應該了,果然是眼前這個男人太氣人的緣故,讓他都為之松懈了!

  安室透默默『揉』著眉頭,陷入沉默。

  小結月則是茫然抬頭,用不信任的目光瞪著紅a。

  ——才吃了糖就要喝茶、喝完茶就要被帶去加衣服,她這是被敷衍了嗎?

  對!她一定是被敷衍了!!

  爸爸這是在干什麼啦!!

  小朋友有點生氣了。

  紅a對此則有些驚訝。

  日暮結月是個敏銳的孩子。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他但沒想到她竟然能敏銳到這種地步。

  於是他想了想,換了個方式。

  「乖孩子,接下來的話不是小孩子該聽的,所以現在去跟狐之助玩,好嗎?」他向小結月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冷硬的面容柔和下來,好看極了。

  遺傳了老媽顏控基因的小朋友,在這一刻被這樣的一笑瞬間擊中,臉蛋紅紅的,頭暈暈的,連papa敷衍自己的不高興都忘了,頭重腳輕地跟著狐之助走出社務所。

  而直到她跟站在社務所外頭被冷風一吹,這才從被美『色』降智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小結月:「……」

  怎……怎麼這樣啦!

  竟然又一次被搞定了!

  小姑娘氣鼓鼓地坐在附近的長廊上,抱手,生氣!!

  室內,紅a坐回原處,再度回復不苟言笑的樣子,向安室透平靜道:「失禮了,請繼續。」

  安室透:「……」

  果然是月野真緒的女兒!!

  他頭疼扶額,深吸一口氣,這才繼續道:「真緒小姐失蹤的街道,附近的商店都有監控,但卻並沒有直接拍攝到真緒小姐的畫面,而唯一目睹真緒小姐失蹤的結月,當年只有十二歲,提供的線索也只是『突然消失了』這樣的話。」

  「『突然消失了』?」紅a蹙眉。

  安室透說:「沒錯。根據當年結月的說法是,她正在與真緒小姐玩拋硬幣的游戲,但在結月抬頭去接硬幣的時候,真緒小姐她『突然消失了』。人是不會突然消失的,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定是有什麼線索被忽略了,所以,我再次調查了當年周邊商店的監控,不過遺憾的是,監控中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的出現……可是,沒有任何可疑人物,本就算是一條線索,因為它代表著一件事:當年的真緒小姐,並非是『消失』,也不是被綁架,而是自己離開的。」

  「但是,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一位母親將她十二歲的孩子丟下、獨自離開,並且沒有留下任何交代?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受到了某個人、或某種勢力的脅迫!這樣的脅迫應該是緊急的、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所以真緒小姐才不得不匆匆離開,甚至連安置好自己十二歲女兒的時間都沒有。」

  紅a看了安室透一眼。

  「非常合理的推測。」

  但並非正確的推測。

  紅a有了自己的答案,不過他沒有提及半分,而是說:「那麼接下來是怎樣?」

  安室透說:「接下來,察覺到失蹤案沒這麼簡單的我又去調查了三年前的車禍。因為它早已經以『事故』結案的緣故,所以這起車禍留下的線索並不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起車禍,也的確也有著人為的痕跡。」

  安室透從懷中拿出幾張照片,擺在桌上,指著它們解說。

  「這起車禍最初被當作事故來處理,是因為車禍的起因是高空墜物:當車輛行駛在車道上時,一塊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鐵片墜落,剛巧擊中了車輛的油箱,引發了連環車禍事故。這樣的事,從當年的警方角度來看,雖然非常奇怪,怎麼都找不到墜物的源頭,但同時也不可能是人為的,於是只當作意外事故處理。可後來,當一位可靠的偵探發現這塊從車禍現場中被找到的鐵片不僅僅是鐵片時,它就不再是單純的『事故』,而是『案件』!」

  安室透將桌上一張照片推過去,照片上是一塊被燒得漆黑模糊、隱約能看出是鐵片的東西。

  紅a盯著這張照片,沉聲道:「這不是鐵片,而是刀的一部分。」

  安室透有些驚訝地看了紅a一眼:「沒錯,這的確是刀。雖然因為被嚴重燒毀的緣故,看不出是什麼刀,無法從刀的制式和來歷入手,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天上不會掉刀子,這件事,絕對不是普通的事故而已!」

  「原來如此。」紅a微微點頭,「你是覺得,這次的炸彈事件,是當年那些人卷土重來,代表著他們時隔三年後,終於准備對結月出手了,所以你才趕到日暮神社,想要提醒和保護結月嗎?」

  「是的。」安室透說,「日暮神社面積很大,但只有結月一個人,對她來說太不安全了,所以她最好回到米花町,接受警方的保護,或者回到日暮族地,與日暮一族在一起。這才是對她來說最好的選擇。」

  日暮族地?警方?

  如果來襲的敵人是普通人,那麼無論是作為大家族的日暮一族還是現世的警方,都是一張優秀的保護傘。

  可當敵人來自「時間之外」時,這些勢力當然也派不上任何用場了。

  紅a沉聲道:「感謝你的告知,不過結月現在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並沒有回來的必要。」

  「就這樣吧。」他禮貌地下了逐客令,「天黑了,回程路上請小心。」

  ·

  送走了安室透後,紅a在空無一人的社務所內深深嘆了口氣。

  回想安室透離去時的表情,紅a倍感頭痛,開始思考自己是怎麼淪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的。

  事實上,作為一名沒有了「未來」,也遺忘了「過去」與姓名的無名英靈,紅a並不是一開始就想要承認某段自己生前一無所知的親緣關系的。

  雖然他的確在看到日暮結月那張熟悉的面容後,終於回想起了自己屬於「衛宮士郎」的一切,以及死前最後的那段時間遇到的某個瘋女人,從而認出了日暮結月的身份;他也的確在狐之助的質問下默認了自己是某人生父的事實,更是做出了「照顧這個孩子,直到自己不得不消散或不得不殺了她那一天」的決定。

  但無論如何,他都從沒想過要給自己添加任何社會關系,哪怕是在安室透登門拜訪日暮神社時,他也本來准備是以執事的身份出現。

  可出乎意料的是,安室透這個家伙不但跟月野真緒認識,更是跟結月有著些許情誼,對結月的事了解很多,絕不是「執事」的身份就能輕易糊弄過去的,因此他也只能在一種微妙得難以言喻的心情下,給自己添加了一個新的社會身份:日暮結月的父親。

  而且還是在對月野真緒那瘋女人懷有傾慕心情的年輕人面前。

  這可真是……

  該怎麼說呢……

  非常微妙。

  如果要將這樣的心情擴充一下,那就是:一切都是月野真緒那個瘋女人的錯!

  說真的,直到現在,紅a都沒有想明白,當年月野真緒那個瘋女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雖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當年是怎麼想的……但至少他可以肯定,無論他曾經想過什麼,都絕對不包括一個女兒!

  而且那個瘋女人難道不知道嗎?他都死了啊!

  她做決定的時候難道都不過腦子嗎?!

  明明……

  明明喜歡她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要做這樣的事?

  但無論當年的過往怎樣曲折,現在的當事人心情又是如何復雜,歸根結底,某位無名的英靈多了個女兒已成既定事實,而他的女兒退化成了六歲的無自理能力的小朋友也是事實,於是為了更好地照顧結月,某位可憐的英靈不得不沉痛地承認了自己的某個社會身份:

  是的,他是結月的父親沒錯。

  是的,他還有一個名為月野鏡的小女兒沒錯。

  是的,他是拋妻棄女十五年的渣男沒錯。

  是的,他是月野真緒的姘頭沒……不,等等,這個真不是。

  他只是……

  當年其實是……

  好吧,他是月野真緒的姘頭沒錯。

  ……唉。

  人生真是艱難啊。


第33章

  死了n年後又重拾自己艱難人生的某英靈, 在經過沉痛反思後, 終於重振心情,走出社務所。

  在社務所外,紅a一眼就看到了在御神木下呆呆抬頭,仰望漫天繁星的小結月。

  他走了過去,還沒真正來到小結月面前時, 他就聽到這個孩子用她軟綿綿的聲線, 溫柔說道:「爸爸, 媽媽和大家……都不會回來了,對不對?」

  紅a一驚, 望向狐之助。

  狐之助尬笑著, 一個勁地擺著爪子, 表示自己真的有好好把小朋友帶離社務所, 沒讓她聽到那些不適合小朋友聽到的話。

  小結月看向他,微微一笑:「沒關系的, 爸爸,不用怪狐之助, 是我在這裡聽到的。」

  作為新生的妖魔,小結月的能力遠超紅a的想像。哪怕是站在離社務所這樣遠的御神木下, 她也將紅a與安室透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紅a有瞬間的沉默,思考著要怎樣安慰這個孩子才好,但他沒想到,在他開口安慰前,他卻反而被這個孩子安慰了。

  「你是在難過嗎爸爸?不要難過哦!」小結月拉住他的衣角, 向他燦爛笑著,「雖然我好像是有很多東西都不記得了,可是我記得媽媽說過,面對死亡時,最不需要的情緒就是難過。因為愛你的人知道你這樣難過,只會更難過,哪怕死後都無法安寧,而不愛你的人不值得你為他們難過,而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在災難與死亡面前,難過和哭泣都是沒有用的。

  哭泣無法喚回離開的人。

  她輕聲說著:「應該笑著面對生活,不管一切如何。」

  紅a看著這個孩子,在她面前蹲下,看著她的臉。

  「那結月難過嗎?」

  「我……我不難過的。我知道的,媽媽其實是個很怕看到別人難過的人,她很怕我哭的,如果我哭的話,她會很難過的……我不想讓媽媽難過……」

  日暮結月想起了很多,沒有任何障礙地就想了起來。

  因為這些事其實從來沒有被她遺忘,只不過是被她暫時『性』地鎖在記憶的深處而已。

  然而,當那些關鍵詞飄入她的耳畔時,她就再次想起來了——那些發生過的、將「日暮結月」十二歲之前的一切全都奪走的事件。

  所以與此同時,她也懂得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日暮結月」是不該對此難過的。

  因為早在日暮真緒對她『露』出那樣的笑容,消失在她面前時,她就已經有所明悟:作為日暮結月的她,正是這一切風暴的中心。

  ——所有的災難,因她而起。

  與其說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不如說這是冥冥之中的預感。就像是命運在『露』出自己的獠牙之前,被它鎖定的獵物總會得到預兆。

  所以她不該難過。

  命運的災難,明明是應該她來承當的災難與後果,可最後卻被自己的親人分攤了,所以她不該難過——她沒有資格難過!

  如果作為罪魁禍首的她為了這樣的事而哭泣,那簡直太過可恥,太過虛偽,太過醜陋了!

  所以她絕對不能哭泣。

  她一定要笑著面對這一切,就像是無堅不摧、就像是絕對無法被打倒一樣!

  這也正是媽媽所想看到的她啊!

  可是……

  「對不起……」

  「我……我只是……」

  年幼的孩子站在星光下,依然還在微笑著,但淚水卻從她的眼中滾落。

  「對不起。」

  對不起。

  「真的……非常對不起……」

  她並不想要哭泣,也不是想要『露』出軟弱,更不是想要讓逝去的家人為她擔心。

  只是……

  只是眼淚就這樣湧了出來而已。

  十二歲之後,日暮結月再也沒有哭泣過。因為她要像一個真正堅強的、無堅不摧的人那樣,笑著面對自己的人生。可是這件事太難了,她實在難以做到。所以在這之後,她也很少再笑了。

  「應該笑著面對生活,不管一切如何。」這是日暮真緒告訴她的。

  「死亡是一時的勇氣,但活下去卻需要一生的勇氣。要成為勇敢的孩子啊,結月!」這是外婆對她說過的話。

  「如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那就一直走下去吧,只要還活著,就會有明白的那一天。」這是戈薇姑姑告訴她的。

  「死亡是美的源流。雖然有這樣的話,但我也覺得如果毫無意義地死去的話,那實在是太可惜了。」這是草太舅舅說過的話。

  可是……太難了啊。

  這一切真的太難了。

  哪怕她勒令自己好好活著、好好維系自己的人生,可如果剖開她的人生、深入內裡後就會發現,日暮結月的生命早已經被負罪感所填充。

  那是對於在災難中唯一存活的自己的負罪感。

  哪怕活著不能有價值,但死亡一定要有意義才行——這才是日暮結月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最深的想法。

  因此奈落對她的評價從一定意義上來說其實是正確的:日暮結月是沒有願望的人。

  她所謂的願望,肢解開來只不過是負罪感。

  僅此而已。

  紅a沉默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直到她的淚珠慢慢停止,那十五歲的日暮結月再度沉睡,他才開口,對著六歲的日暮結月說:

  「你有什麼願望嗎?」

  六歲的日暮結月呆呆看他,布滿淚痕的臉上一片空白。

  「結月……我們做個約定吧。」

  「……」

  「等到你終於發現了自己真正願望後,就來告訴我吧……到時候,無論如何,我一定會為你達成。」

  ·

  在現代日暮神社的日子,就這樣漫不經心地過去了。

  六歲的小結月無憂無慮,圓圓的臉上總是掛著甜甜的笑,像是小天使一樣,又甜又可愛。

  雖然她很奇怪為什麼自己只有在傍晚和黎明的時間裡才願意出來活動,也奇怪媽媽和大家為什麼都不在神社,但是在爸爸給出「結月生病了」和「大家都出門旅游了」的理由後,她便輕易接受了這一切。

  她乖乖地選擇了白天睡覺晚上醒來的作息方式,也乖巧地沒有去問「大家什麼時候回來」這樣的話。

  不過在紅a詢問她想吃的東西時,她心裡的小惡魔卻開始蠢蠢欲動。

  「那個……」小朋友咬著自己的指甲,有些不好意思,「爸爸,我可以選我想吃的東西嗎?」

  「……你想吃什麼?」

  小朋友害羞一笑,然後扯著紅a的衣服,將他一路帶到神祠,向下一指,開開心心道:「我想吃這個!」

  紅a向井底只看了一眼,就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結月想吃……這個?」他有些艱難地說著。

  小結月狂點頭。

  「但這種奇怪的肉,來源很可疑啊……」

  這些天來,紅a結合狐之助的介紹以及小結月平時透漏的信息,早就將這座神社的日常各處『摸』清了七七八八,所以他也清楚地知道,這口井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地方,類似於一個特異點一樣的存在。

  在這樣一個特殊地點中出現的肉類,而且是這種怎麼看怎麼奇怪、怎麼看怎麼可疑的肉類……抱歉,作為一代主廚,紅a拒絕將這種東西列入食材。

  紅a轉向小結月說,試圖勸服她:「這種奇怪的肉類,裡面不知道藏了多少細菌寄生蟲、攜帶了多少傳染病,結月你還小,抵抗力不好,還是最好不要隨便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迎著小結月泫然欲泣的臉,紅a卡殼了。

  他蹙起眉,搜腸刮肚地想要組織出既能夠說服這個小朋友,又不會嚇到小朋友的話語。

  但很可惜,沒有。

  一旁的狐之助扯了扯紅a的衣角,小小聲幫腔:「沒關系的啦,大人。現在結月大人是妖魔的體質,尋常的食物反而無法為她提供足夠的能量哦!」

  紅a嘆了口氣。

  對啊。

  差點忘了。

  現在的這個小朋友,可不是尋常的人類小孩,而是妖魔啊。

  ——妖魔。

  這是紅a被召喚出來後聽到的最多的詞語。

  從最初被召喚的世界灌入的常識來看,妖魔一般指的都是吃人的鬼。

  鬼最初是人類,但在被轉化後則會淡忘生前的記憶,並變得恐懼陽光、以人類為食,而當他們被食欲驅使,吃下第一個人後,他們就會徹底脫離「人」的範圍,成為真正的鬼。

  這就是那個世界關於「鬼」的定義。

  然而在這些天與小結月的相處中,紅a發現小結月目前的狀態,與那個世界給他的關於「鬼」的常識並不相符。

  首先的一點就是,小結月並不懼怕陽光。

  鬼最大的弱點就是陽光。再強的鬼,也無法承受陽光的照耀,在陽光下,它們會飛速化作灰燼,可小結月只會對陽光感到痛楚,並不會立即就受到陽光的傷害,而是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緩衝期」。而當「緩衝期」結束後還沒有離開陽光的照『射』時,她才會受到陽光持續『性』的灼傷——但不會致命。

  這是最關鍵的一點。

  其次,小結月並不以人類為食。

  鬼唯一的食譜,只有人類而已。可小結月不一樣,她不吃人,甚至根本不需要食物。雖然小朋友對食物來者不拒,並且很饞美食,對他做的飯菜十分捧場,但從狐之助觀測到的能量變化來說,普通人的食物對她並沒有太大助益,更無法刺激生長。

  換句話來說,普通食物,是養不大這個小姑娘的!

  而最後就是,小結月並沒有遺忘有關於她自己的事。

  她的記憶與行為模式的倒退,與其說是失去記憶,不如說是一種自我保護,是一種心因『性』失憶症。這樣的失憶,想要令日暮結月再度回想起來其實是很簡單的,但作為一位缺席了十五年的父親,他卻並不忍心勒令她立即從「什麼都沒有失去過」的夢中驚醒,於是他也只是對此選擇沉默,並且照顧好這段時間的小結月。

  所以,綜合以上異常,紅a可以很迅速地發現一件事,那就是日暮結月雖然被鬼血改造,但並沒有因此而變成鬼,而是成為了另一種更奇特的、與常人迥異的、像是鬼卻又並不是鬼的生物。

  這樣的生物,人們統稱為——妖魔。

  那麼,他要怎麼養大一個生命屬『性』為妖魔的小家伙呢?

  陷入日常頭疼的紅a將食材的決定權交給了結月這個小朋友。想來以這個小朋友的本能,大概會給出一個具有建設『性』的答案。

  但是……

  可是……

  關鍵是……答案她的確是給出了,但這個答案實在是有點『毛』骨悚然。

  看看吧,這井底堆積的蔓藤,不,觸手,不,肉塊……它們糾纏交錯,就像是邪神的觸手,一股邪異風撲面而來!

  這樣的東西,真的能吃嗎?

  紅a對此抱以十二萬分的懷疑。

  畢竟——哪怕是成長慢一點,都好過吃壞肚子啊!

  然而,當紅a迎著小朋友淚汪汪的大眼睛時,紅a拒絕的話就怎麼都說不下去了。

  「……好吧,好吧。」

  最後,某位老爹還是對此妥協了。

  「如果你真的想吃。」

  小結月瞬間破涕為笑,衝進紅a的懷裡,像是貓咪一樣蹭蹭蹭。

  「爸爸最好啦!」小姑娘甜甜撒嬌。

  紅a的臉有些紅,輕咳一聲,把這個撒嬌的小姑娘抱起,放在一旁。

  「好了,小心一點,不要摔跤。」

  雖然明知道眼前的小結月只是小孩子的外表而已,從能力上來說,她遠不是正常人能夠與之相比較的,但紅a還是會在對方動作跳脫時下意識叮囑她,就像是同時兼任了老爹和老媽一樣。

  小結月乖乖點頭,坐在食骨之井的邊上,好奇看著紅a。

  紅a跳下井底,開始以廚師的目光審視這堆觸手。丟開偏見,如果只將這些觸手當作章魚腳的話,那麼可選擇的烹飪方式還是很多的,當然最常用的方式還是烤,燉煮也可以,不過後者就比較考驗調配蘸醬的技巧了。

  紅a決定兩種做法都試試,於是從中挑出了比較具有烹飪價值的肉塊,而小結月也出乎意料地有眼光,給他提出了不少有價值『性』的建議。

  紅a對此十分欣慰。

  「看來,結月長大後一定是個好廚師!」

  小結月可愛點頭,一副超自豪的樣子。

  狐之助:「……」

  狐之助:你們開心就好:)

  挑選完食材後,紅a迅速將其剁好打包帶走。

  但就在他領著小結月踏出神祠的瞬間,他發覺了什麼,臉『色』一變,驀然回頭望去。

  在他身後,一切如常:無論是神祠還是御神木,無論是拜殿還是本殿……一切的一切,從外觀上來看,都與他踏入神祠時如出一轍!

  可是紅a卻一眼看出了問題。

  「這是……影子?!」

  他伸手向神祠的門扇按去,但手指卻穿過了門扇的虛影。

  「果然……」

  就在他與結月在神祠中一進一出的時間,周圍的一切,竟然都化作了虛影,而且還是足以以假『亂』真的虛影!

  但這樣的虛影很快凝實,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化作了真正的實物!

  紅a神『色』沉凝,抱著小結月步步後退,退到了御神木之下。

  在他的周身,神社的一切正在以他懷中的小結月為中心,飛速被填充,從無到有,從虛到實。

  天空上,日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交替,白雲聚了又散,風起了又停。

  外界,無數的風景變幻,有時候是高山,有時候是大海,有時候是城鎮,有時候又是荒野。

  時間在這一刻失去了意義,空間也在這一刻沒有了參考的價值。

  他們像是與神社一塊兒落入了時間與空間的夾縫,又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以他懷中的日暮結月為中心而重構!

  這樣的一幕,如此宏大,又如此不可思議,就像人類仰望宇宙時發自內心生出的那種震撼一樣,哪怕只是望見微不足道的一角,就足以生出令人窒息的渺小感!

  狐之助站在紅a的腳旁,看著這一切的狐狸臉上像是懷念,又像是感慨。

  「這樣的景像,無論看多少次都會感到震撼呢。」它說著。

  「但這不是月野真緒的能力。」紅a沉聲說。

  狐之助說過,月野真緒在消失前將自己的能力轉移給了日暮結月,而月野真緒名為「頭號玩家」的異能力,也的確是幾乎無解的、超強的輔助異能——但這個異能,絕沒有直接修改現實的能力!

  狐之助說道:「是的,這並非真緒大人的能力,而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這是什麼意思?

  紅a看了狐之助一眼,而後者卻沉默了下來。

  變化似乎持續了很久,又像是只有短短瞬間。

  當這樣交錯的變幻停止下來後,紅a又一次站在了神社入口,向外望去。

  這時,神社已經不在靜岡縣了。

  它佇立在一片破敗荒蕪之中,除了背後是平靜的海面之外,這裡四處都是廢棄的洋房、破敗的街道。如果將目光稍稍放遠一些,則能看到一個巨大的半圓形盆地狀的街道,扣在入海口的位置,似乎並非天然而成,而更遠一些的,則是佇立在港口中的如同地標『性』建築的五棟黑樓。

  紅a若有所思,走出神社,順著參道向外走了兩步。

  然後他就看到了——

  一個奄奄一息,趴在路邊吃草的十四歲左右的少年。

  這個少年有著黑『色』漸變到白『色』的短發,看起來冷冰冰的,就像是無心的人偶,身上的衣服有些破舊狼狽,但並不過分肮髒,看得出是應該是個愛干淨的好孩子,但是……

  但是現在的他,在吃草。

  紅a:「……」

  少年:「……」

  鏘——

  驟然間,少年的外套化作利刃,襲向紅a。

  紅a面不改『色』,投影出刀劍,單手攔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少年。

  「真是個危險的家伙啊。」當紅a的話語並不刻意收斂的時候,那種令人惱火的嘲諷力就很容易上頭,「如果你能將這份敏銳用來找份工作的話,想來你也不用這時候趴在這裡吃草了。」

  但少年冰冷的臉沒有因為這樣的嘲諷有半點改變,二話不說就要再度發起攻擊。

  可在他動手前,紅a懷裡突然冒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小朋友。

  她探頭看他,漂亮的眼睛就像是一只年幼的貓崽,從嘴裡發出的聲音也像是貓崽軟綿綿的咪咪叫:「哥哥,爸爸的意思是,可以給你提供一份工作呢!你要不要來我們神社工作呀?!」

  少年:「……」

  紅a:「……」

  「有好吃的哦!我們馬上開飯啦!」

  紅a為自己挽尊:「我沒有說過這種話!」

  少年也生硬拒絕:「在下不需要你們的憐憫!」他轉而質問,「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少年記得很清楚,就在三分鐘前,這裡還是沒有神社的,但三分鐘後,這裡卻多了這個詭異的建築……這算是什麼?!鬼怪顯靈嗎?!

  「才不是憐憫呢!是工作哦!」小結月自動過濾了不想聽的話,開心一笑,向少年可愛招手,「來嘛,今天的晚飯是小豆湯和蛋包飯哦,哥哥要跟我們一起吃嗎?」

  少年一愣,在聽到某個名詞後,肚子裡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他咬著牙,不忿地瞪著小結月,臉『色』卻因為羞愧慢慢變紅了。

  小結月眨了眨眼,恍然明白了什麼。她從老爸懷裡跳下,體貼地不對此事做任何發言,而是把這個掙扎不休的少年拉進神社,用她又軟又甜得聲音絮絮叨叨地說著今晚的菜單。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少年顯然是個很難搞定的人物,因此在被結月拖走的時候一直掙扎不休。不過,每當少年忍不住想要用異能掙扎脫走時,結月就會甜甜一笑,用一聲軟綿綿的「哥哥」輕易將他安撫,而如果只是比拼力氣的話,不知道餓了多久的少年根本就不是小結月的對手……

  所以……

  紅a看著少年被自己年幼的女兒一路拖進神社,神『色』分外微妙。

  這可真是……該怎麼說好呢?

  他想了想,最後忍耐地嘆了口氣:

  算了,都是小孩子而已……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不過回頭一定要好好教導小結月,告訴她以後絕對不能隨便看到一個好看的孩子就撿回神社!

  絕對不行!!再好看也不行!

  ……

  數公裡外,橫濱標志『性』的地標『性』建築黑樓之中,一個全身都包裹著繃帶的俊秀青年,正凝視著手上的文件,為了mimic首領紀德的能力而稍感頭疼。

  而就在這時,他像是突然感到了什麼,向某個方向望去。

  「哦?」

  青年若有所思,『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原來輪到我出場了嗎?」


第34章

  這天晚上的晚餐, 果然就像日暮結月說的那樣豐盛。

  柔軟的蛋包飯, 金『色』的蛋『液』包裹著醬汁與米粒,咬下後在口腔內炸開濃郁的香氣;酥脆的炸天『婦』羅,輕輕臥在翠綠的生菜上,一口咬下後不但沒有半點油膩,反而有著面衣特有的細膩柔滑和蝦的鮮甜;當然最受到芥川少年喜愛的, 還是他最愛的年糕小豆湯——這道本來是被紅a做來哄孩子的甜點熱飲, 最後被體貼的小朋友看似不經意地推給了這個少年。

  紅a:「……」

  當然, 為了表示自己一碗水端平的態度,小朋友也忍痛將自己的烤章魚丸子分了紅a一半。

  某位『操』心的老爹看著這個小家伙, 又好氣又好笑。

  他輕輕敲了一下小朋友的額頭後, 又將這些食材來源不能細想的「烤章魚丸子」遞回給小結月。

  迎著小結月困『惑』的目光, 紅a道:「你跟大家不一樣, 要吃這個才行。」

  紅a知道,普通的食材無法讓小結月產生飽腹感, 所以這些天來,恐怕這孩子饞吃的饞了很久了。小結月能有這份惦記他的心意就很好了, 難道他還要跟一個小朋友搶口糧嗎?

  不過……話說回來,小結月這種喜歡美人的『毛』病是真的要改。

  雖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這小家伙也太過了吧!

  月野真緒那女人平時是怎麼……算了。

  總之,這一定要改!

  絕對要改!

  小結月不知道某位老爹已經開始思考起了日後的教育方針了,見自己的口糧又被推了回來後,微微一懵,便開開心心地把這些丸子一掃而空, 小腦瓜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想。

  所以她也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她進食時,被她縮放後放置在視界最角落的人物資料,正在不斷更新。

  [人物:日暮結月/月野鏡]

  [等級:56]

  [形態:非人(妖魔)]

  [屬『性』:力(72)/速(43)/韌(64)/偵(179)/體(246)/靈(143)]

  [hp:246000]

  [mp:143000]

  [能力:異能力「頭號玩家」/日之呼吸(41%)/超能爆發(1%)/異能力「???」(解鎖中)/未解鎖]

  [狀態:還未進化完全的新形態妖魔,可以通過大量能量的攝入來加速自身進化(目前加速點:3)]

  [天賦:無限進化]

  [核心:暫無]

  [詳情:鬼祖的血『液』與被污染的聖杯碎片在你體內發生了奇妙反應,通向兩個世界根源的力量以你為核心融為一體,使你成為了一種獨一無二的、擁有無盡可能的生命。進化的鑰匙掌握在你的手中,你的未來會是妖魔還是神靈?又或是成為一個新的世界?誰也不知道你會走向何方。]

  -

  [你正在攝入能量,陰屬『性』加速點+1]

  [你正在攝入能量,陰屬『性』加速點+1]

  [你正在攝入能量,陰屬『性』加速點+1]

  ……

  [你正在攝入能量……你已經吃飽了,別吃了,傻子!]

  ……

  小結月微微打嗝,撐著圓溜溜的肚子還想再吃。

  但一直密切關注著小結月狀態的紅a,卻眼疾手快地摁住她。

  「吃飯也要注意適度才好。」

  小結月戀戀不舍地看了丸子一眼,乖巧收手。

  而這時,對面的少年芥川龍之介早已經吃完了。

  少年進食時非常克制。哪怕數天未進食的他胃裡的食欲瘋狂膨脹,催促著他化身饕餮吞下飯桌上的所有東西,但他還是理智地在自己胃盛不下的時候及時放下碗筷,在餐桌旁正襟危坐,用一種外人看起來分外凶惡的目光盯著小結月,等待小結月吃完。

  芥川龍之介是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少年,被這樣的少年注視著,本該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但是有一點就是:他的眼神太過凶惡了。

  他的瞳孔漆黑,空洞而無情,哪怕面無表情時也足以令人心驚膽戰,而當他下意識緊蹙眉頭時,他那本該不喜不悲的目光,更是統統化作了銳利與凶惡!

  這是一種足以嚇哭年幼的孩子、令惡人感到惱怒令善人感到心虛的凶惡目光!

  哪怕他下一刻就暴起殺人,都不會有人對此感到意外。

  但偏偏坐在他對面的一大一小兩人,卻對這樣凶惡的目光視若無睹,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

  年長者的無視,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理所當然的,但年幼孩子的無視,卻是出於一種本能的敏銳:

  一個被她叫了一聲「哥哥」就能輕易安撫下來少年,再危險能危險到哪裡去?

  眼神凶惡又怎麼樣?好孩子有著超凶的眼神,這可是萌點啊!!

  ——所以,這位看起來凶狠冷酷如同惡犬,但實際上很好糊弄的少年,並不具備危險『性』。

  室內,低頭吃飯的父女倆得出了同一結論。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打上了「好糊弄」標簽的芥川龍之介,見到小結月終於吃完了,便維持著自己銳利凶惡的目光,面無表情地開口:「在下是不會在這裡打工的。不過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在下做的事,在下一定全力以赴!」他想了想,補充道,「除了殺害他人。」

  此刻,在這個少年對面端坐的是紅a與小結月一大一小兩人。明明從外表上來看,神社的主事人應該是紅a才對,但因為是小結月將他留下來吃飯的,因此他承的也是小結月的情,說話全心全意地注視著小結月,絕不因結月現在年僅六歲的年紀而有半點動搖猶豫。

  ——雖然年紀不大,但出乎意料地有主見與堅持。

  紅a看了芥川龍之介一眼,原本是不忍心看一個孩子吃草的他,終於開始有些贊賞這個孩子了。

  小結月聞言,眨了眨眼,圓圓的臉上有圓圓的酒窩,甜甜說道:「為什麼哥哥不留下來打工呢?」她說著說著,就憂慮起來,「哥哥之前應該也沒有在打工吧?這可不行呢,如果不好好經營自己人生的話,是不能好好照顧自己的,以後還會繼續餓肚子的哦!」

  芥川龍之介沉默著,沒有回答,小結月卻突然想起了她叫他「哥哥」時對方臉上浮現的表情,若有所思。

  「唔姆……既然哥哥決定了,那就這樣吧!」小朋友想了想,又一次笑了起來,「哥哥說是做什麼都可以嗎?!」

  「需要在下做什麼,請盡情吩咐。」

  小結月開心道:「那哥哥就幫我種田吧!」

  芥川龍之介一懵,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紅a同情看他一眼。

  少年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種田?」

  這神社……還要種田的?

  小結月開心笑道:「是哦!就是種田!不過今天天『色』太晚啦,哥哥你先住下來吧,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開始種田了哦!」

  於是,就這樣。

  在小結月純天然不摻偽的認真糊弄下,芥川龍之介相信了「第二天要早起種田所以今晚就睡在神社」的說法,住進了神社裡的一間空的客房。

  而後,第二天早上的清晨,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撐著太陽傘的小結月,就領著芥川龍之介來到了神社的後方。神社佇立在一片荒蕪之中,背後不遠處就是大海,可就在海與神社之間的空地,竟然真的有一大片耕田!

  這……這個……

  在離海這麼近的位置……這些土地,可以用來當作耕田的嗎?

  原來這裡真的有耕地這種東西嗎?

  這樣的耕田,真的能種出什麼東西嗎?

  芥川龍之介茫然了。

  小結月一直掛著開心的笑臉,哪怕面對芥川呆愣的臉,也只是可愛笑著,毫不含糊地遞上作業服、種田用的靴子,以及一本《新手種田入門指南》。

  「那麼這段時間,就麻煩哥哥你啦!」

  給可憐且茫然的芥川龍之介留下一堆種子後,小結月噠噠跑回長廊的陰影內,「哇」了一聲,像是被清晨的太陽熱到了,給自己猛灌了三杯茶。

  紅a看著這個小家伙,問道:「你就這樣把芥川一個人留在田地?」

  小結月歪頭看他:「不然呢?我也不會種地呀!」

  紅a:」……「

  「但芥川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種地的樣子。」紅a提醒這個小家伙。

  小結月理所當然道:「沒關系啦!我可是留了書的!按照書來絕對沒問題的!雖然前期可能上手很慢,但這樣就可以多留好看的小哥哥幾天啦!這不是更好嗎?!」

  紅a:「……」

  你這小家伙,心太黑了吧!跟誰學的?!

  緊接著,小結月又繼續抱怨道:「而且這都怪爸爸不肯跟我玩游戲啦!我跟爸爸你說哦,經營游戲真的很好玩的,不騙你!因為田地是從本丸投影出來的緣故,在田地上種植的種子是可以靠靈力直接催生的,種下種子後輸入靈力,就可以飛速收獲,無論什麼季節的種子都可以種下!怎麼樣,是不是超好玩的?!想吃什麼就能吃什麼哦!但是爸爸自己不去種地,也不准我去種地!哼……如果爸爸跟我一起玩,我就不用哥哥去種地了!」

  對游戲毫無興趣的「老古董」紅a,對這個提議十動然拒:「既然如此,那還是讓芥川來吧。」

  「那好吧,反正我也只喜歡游戲,不喜歡看書也不喜歡泥巴……」

  就這樣,父女倆在「迫害芥川少年」這一點上達成共識後,不約而同地將某個可憐孩子留在地裡,獨自對著一本《新手種田入門指南》焦頭爛額地『摸』索種田方法。

  之後,紅a在確定結月小朋友不會衝到太陽底下『亂』逛,並且要留在這裡「陪芥川少年玩游戲」後,便將狐之助留下照看她,自己則開始巡視神社,順便修一修擦一擦洗一洗什麼的。

  而等到紅a離開後,狐之助便從布偶一樣的乖乖小可愛驀然靈動起來,爪爪拍著結月的手臂,興奮道:「大人!你已經可以開始召喚刀劍啦!」

  小結月有些茫然,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召喚刀劍?」

  狐之助思考了一下,換了個說法:「就是你可以召喚一個漂亮的小哥哥陪你玩了!」

  小結月眼睛一亮。


第35章

  ——可以召喚出漂亮的小哥哥來陪玩!

  對小結月來說, 狐之助的這句話裡最重要的不是「召喚」, 也不是「陪玩」,而是「漂亮的小哥哥」!

  作為一只忠誠的顏狗,小結月覺得她此生的追求大概也就是與漂亮的小哥哥常見面了!當然,漂亮的小姐姐也行。

  只要是漂亮的人,顏狗都喜歡!

  於是小結月迫不及待道:「真的嗎?要怎麼召喚??」

  狐之助對自己哄孩子的功力暗自滿意:「大人現在可以先打開游戲主界面!」

  游戲主界面。

  這個東西小結月是很熟悉的, 畢竟前段時間, 當她眼前還在時時刻刻刷數據的時候, 還是狐之助教她怎麼將這些數據分類管理的。

  那時候,狐之助教她的事也非常簡單:

  「大人, 您只要說『游戲設置初始化』, 接著『確定』就可以了。」

  「咦?這樣就可以了嗎?」

  「當然!畢竟, 這屬於異能帶來的能力, 是早就被設置好了的呀!」

  小結月嘗試著初始化了游戲,於是, 那些像是將世界都分割開來、讓人生出不真實感的線條,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而那些只要她稍稍停留得久一些就會彈出的各種超詳細的資訊,也變得簡明扼要起來。

  就像是加載了數百個模組的高玩模式/大神模式, 瞬間被初始化到人機對戰的傻瓜模式。

  狐之助:「如果大人想要再調出剛剛的模式,只要說『恢復上一次系統配置』就好啦。」

  結月:不不不,算了算了算了。

  比起那種不明覺厲的大神模式,還是傻瓜模式更適合她,畢竟傻瓜模式才好上手啊!更何況, 高級模式的視界……怎麼說呢……

  就好像世界都變得虛假起來;就好像這並不是世界,而是名為「世界」的游樂場,世上的一切,唯有自己才是唯一的真實。

  這樣的感覺其實並不好。

  於是小結月堅決果斷地選擇了傻瓜模式。

  傻瓜模式的有點就在於方便快捷易上手,因此在狐之助指導她將異能與游戲機對接的時候,她也很快找到了『操』作方式。

  「不過……」在對接前,小結月生出了疑『惑』,「話說回來,為什麼要將異能跟游戲機對接呢?」

  雖然她身上的異能是叫做「頭號玩家」沒錯,雖然「頭號玩家」這個異能是收集與解析世界數據、令世界上的一切以游戲的方式在她的視界裡呈現出來沒錯……可歸根結底這還是異能,不是游戲啊!

  誰見過異能還能跟游戲機對接的啊?!

  狐之助眨巴著眼睛,可可愛愛:「大人的異能就可以啊!」

  小結月試了試:「……」

  噫!還真的可以。

  於是,在這之後,小結月的「游戲主界面」裡又多了這樣的選項:

  【日暮神社(投影1,通道2)】【本丸(1號)】

  狐之助為此詳細解釋起來:「由於大人您的異能與游戲機成功對接,所以從此以後,游戲的功能與游戲機之前收集過的數據,會全部並入到大人您異能的數據庫裡,成為您異能的一部分。比如說選項中的第一個『日暮神社』,它後綴的『投影1』,指的就是您第一個投影出的神社,『通道2』則代表著它現在所在的位置。」

  小結月想到自己在食骨之井前看到的一大堆關於通道的數據,很快就將第一個神社投影的位置找了出來。

  「所以第一個投影出的神社的位置,在『通道2:大正-惡鬼滅殺』的世界副本裡……是這個意思嗎?」

  狐之助欣慰點頭:「沒錯,就是這樣的!如果您在下一個世界裡依然選擇投影日暮神社的話,那麼就會出現第三個選項,到時候,後面的備注就會變成『投影2』了。」

  「這樣啊……那『異能數據庫』又是什麼意思?異能還會有數據庫嗎?」

  「是的,大人。無論是再如何強大的強者,又或是再如何強大的異能,都是循序漸進、需要時間與經驗的積累的。大人您之前所看到的一切數據與分析,都是由前人收集積累下來,儲存在異能的數據庫中,再傳承給您的,因此才會給人以『無所不知』的感覺。可是強者之路是沒有盡頭的,知識同樣是無盡的,所以大人也要多多學習、多多收集數據才好啊!這樣才能做到『無所不能』。」

  正處於討厭學習階段的小結月,還沒來得及撇嘴,狐之助又道:「就像是攢經驗條升級一樣。」

  小結月瞬間振奮,握著小拳頭:「我會努力的!!」

  狐之助:我真是超棒棒ぷ(≧u≦*)в」

  狐之助開心道:「為了做到『無所不能』,大人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打好基礎,快快升到300級,然後走出您自己的道路。而想要快速升級呢,就有一個超方便的辦法,就是練習在現實投影本丸、鍛刀,然後召喚!不過這件事不用著急哦,等大人您的身體狀況穩定後,我們再來召喚刀劍吧!」

  於是,離那天談話的數天後,也就是在來到「通道5:近現代-異能之書」世界副本的第二天,除了小結月的游戲主界面又多了個【日暮神社(投影1,通道5)】的選項外,狐之助也終於表示:大人,我們可以召喚刀刀來升級啦!

  結月按照狐之助的指導『操』作起來。

  首先,打開【游戲主界面】,點開【本丸】的選項,單獨選中【鍛刀室】,將它在最近的房間裡單獨投影出來。鍛刀室內堆積了很多鍛造好的刀劍,短刀、脅差、打刀、太刀,常用的刀劍,這裡一應俱全,因此,接下來,小結月只要在鍛刀室內選定一振鍛好的刀劍,就可以進行召喚了。

  在選刀時,小結月本以為還會有什麼挑選的余地,結果鍛刀室內的刀劍竟是制式刀劍,除了種類不同級別不同外,外貌全都是一模一樣的!

  小結月咂舌:「這該怎麼選呀!」

  狐之助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開心了,尾巴也歡快地搖了起來:「大人可以先選出最喜歡的刀劍。」

  小結月目光在這些刀劍上巡視一圈,小手本來都伸向了太刀,但最後,她看了看比自己還要高的太刀,沉默片刻,乖乖挑出了一振自己看起來最順眼的短刀拿在手上。

  「然後呢?」結月問。

  狐之助笑眯眯道:「然後大人輸入您的力量。」

  「到什麼程度?」

  「您會知道的。」

  小結月有些奇怪,不過她下意識相信這只小狐狸,似乎潛意識就知道這個小家伙的話是可信的,於是她看了看自己的mp值後,開始持續向短刀內輸入靈力。

  而令小結月震驚的是,隨著她向刀劍內輸入靈力,先是刀劍的模樣慢慢變化起來,緊接著,就連刀劍的一旁也有一道黑影逐漸顯現。

  最初,這道黑影就像是一縷飄過的輕霧,如果不去細看,壓根根本就不存在於視線中,可是隨著刀劍得到的靈力越多,黑影的顏『色』也越來越深,最後變得如實質,就像是個真正的人一樣——雖然是個全身都被染黑的,看不出五官也看不出體型的「人」。

  小結月還好奇地上手捏了捏。

  「噫!竟然有溫度耶!」小結月感到了有意思,但想了想,臉『色』又突然塌下來,「可是他一點都不好看!狐之助,你明明說會是一個好看的小哥哥的!!」

  不怪小結月生氣,畢竟,現在出現在小結月面前的,根本就是個3d打印的影子,才不是什麼漂亮的小哥哥!

  這讓倍感期待的顏狗如何不生氣?!

  小結月譴責的目光投向了狐之助。

  狐之助毫不心虛,可愛眨眼:「大人,這難道不是更好嘛?沒有出現真容,就代表著您可以自己選擇想要召喚的刀劍付喪神呀!來吧,叫出他的名字吧!只要叫出他的名字,他必然會回應您的。」

  小結月撓撓臉了:「欸?名字?什麼名字?我對刀劍不是很熟悉呢……」

  雖然以後的日暮結月會對刀劍和劍道這種東西感興趣,但年僅六歲的小朋友,對刀劍這種凶狠而美麗的利器的興趣,還不如一盒橡皮泥。

  提到刀劍的名字,她唯一能想起來的,只有傳說中斬下了茨木童子的一只手臂的……的什麼切。

  手切?胡子切?總之就是什麼什麼切。

  狐之助諄諄善誘:「大人想一想吧,有信心一點,叫出它的名字吧——您一定知道的。」

  小結月閉上眼想了想,但腦中有的只有一片空白。

  她神『色』糾結起來,目光游移不定,最後,落在了手中的刀劍上。

  此刻,在她手上的,是一振非常漂亮的刀劍。它全長36.1cm,刃長8寸2分,冰冷的刀鋒上有著內斂的鋒芒。

  小結月看著這振刀劍,熟悉感湧上心頭,一幅幅莫名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閃過。

  在這些莫名的畫面裡,她並非是六歲,也並非十六歲,而是二十三歲。

  ……

  那一年,日暮結月二十三歲,是日暮一族鐵板釘釘的繼承人,靈能者圈內備受敬仰的靈能力者,當之無愧的「神賜巫女」!一位有名的收藏家聽聞她盛名,知道她偏好刀劍,就盛情邀請她去參加他的私人藏品鑒賞會。然而在鑒賞會的過程中,她赫然發現某樣古舊的器物已經生靈,成為了一名付喪神。雖然這付喪神氣息清冽,並且非常害羞,藏在本體內從未現身,但她還是出於神職者的敬業,將這件事告知了收藏家。

  收藏家聽到藏品的名字,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可在他思考許久後,最終還是忍痛做出決定:

  「……我們上杉家收藏這振刀,已有數百年的時光了,這麼多年來,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從未想過要將它轉讓。對於我們來說,它不僅僅是刀,更是我們上杉家的榮耀!」

  「然而,當器物有靈後,它就不再是普通的器物,而是一個……不會再被普通人控制的神靈。日暮大人,這麼多年來,這麼多人中,只有您發現了它,那麼這恐怕就代表著它與您的緣分,既然如此……那就……請大人您將它帶走吧。」

  二十三歲的神賜巫女沉『吟』片刻,從這位收藏家手中接過了刀,鄭重道:

  「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管!」

  離開上杉家後,坐著專車離去的日暮結月,不再是獨自離開。在她的身旁,還坐著另一個少年。

  這個少年有著銀『色』的短發和金『色』的瞳孔,生得精致漂亮,但目光閃躲,害羞極了,又失落極了。

  他並不想離開上杉家,這也是他遲遲沒有表『露』自己的存在的緣故。

  可是……

  「可是靈與普通人長久待在一塊兒,對靈對人都不是好事……他們並非想要丟棄你,而是再沒有與你的緣分罷了。」二十三歲的日暮結月對他微笑,溫和卻不失威嚴,「請不要為此傷心難過,因為一段過往的終結,同時也代表著一段新生的開始……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日暮結月,從今以後,也是你的主人。」

  銀『色』短發的少年怯縮了一下,試探著迎上日暮結月的目光,而後在後者的鼓勵下『露』出淺淺的笑,鼓起勇氣道:

  「那個,我是……」

  ……

  六歲的小結月看著自己手上的刀劍,有些發怔。

  這是非常眼熟的刀劍。

  她雖然從沒有見過,但在擾動的命運中,她早已在錯眼時、在夢中、在覷見未來的命運間隙中見過它無數次了。

  是的,她當然記得它的名字。

  它的名字就是——

  「五虎退。」

  她叫出了這個名字。

  於是這一瞬間,耀眼的光芒驟然亮起。

  無盡的『色』彩從世界蜂擁而來,填充在黑『色』的人影上,將其迅速勾勒,化作一個閉目靜坐的漂亮的少年。

  而後,少年長長的眼睫顫了顫,睜開漂亮的金『色』眼睛。

  他看著年幼的日暮結月,『露』出了熟悉的靦腆笑容,一如往昔,但他的眼中卻有著閃爍的水光。

  「結月大人……」

  但這樣的水光一閃而逝,他開心笑了起來,像一只大貓一樣撲在小結月身上,然後抱著她舉高高。

  「結月大人!你現在小小一只,超可愛呢!」

  小結月:「……」

  喵喵喵??

  哪怕你是漂亮的小哥哥,也不能鄙視她的身高啦!


第36章

  這位被召喚出來的漂亮小哥哥, 名為五虎退, 其本體是小結月手上的刀,最初的生命形態是「付喪神」。

  所謂的付喪神,是指器物放置不理100年後,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得到靈魂化成的妖怪,有時候也被稱為神靈。但值得一提的是, 並不是任何器物都會成為付喪神的, 這只是一種可能而已, 否則博物館裡擺著的就不是古董而統統都是妖怪了。

  不過小結月並不奇怪這一點,而是注意到另一件事:

  「『最開始是付喪神』是什麼意思?」小結月茫然看著五虎退, 「哥哥現在不是付喪神嗎?」

  五虎退看著小結月貓崽一樣圓溜溜的眼睛, 感受到了會心一擊。

  嗚嗚嗚……小小的結月大人怎麼這麼可愛呢?!而且他竟然被叫哥哥了?!哥哥?!!哇!超感動的!!結月大人真是超可愛!像是小老虎一樣『奶』萌『奶』萌的嗚嗚嗚……

  五虎退被萌到頭暈眼花, 再一次想要將小結月像貓崽一樣抱進懷裡舉高高。

  不過, 在小結月的嚴防死守下,五虎退還是收起了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是這樣的。」五虎退開心地向小朋友科普, 「結月大人知道英靈座嗎?英靈座上的英靈們,在成為英靈之前的生命形態, 有些是人類,有些是神子, 有些是半神……但升到英靈座後,他們的存在形態就只有一個,那就是英靈。時政的位置雖然不像英靈座一樣坐落在世界外側,付喪神們也並沒有英靈那樣超脫時間的形態,但基於時政第四維的位置, 和第四維中名為『重疊』的規則,我們是可以同時存在許多分靈的,所以哪怕我們依然還是被叫做『付喪神』,但其本質上的『性』質已經跟普通意義上的付喪神完全不一樣了。」

  小結月思考了一下,總覺得這段話似乎在哪裡聽過,並且很快發現了另一個問題。

  「哥哥現在也是分靈嗎?」

  「是啊!」

  「哥哥也會像英靈那樣,在召喚結束後,失去被召喚期間的記憶嗎?」

  「是呀。被召喚期間的屬於分靈的記憶,雖然會被記錄,但一般不會留存在我們的記憶裡,以免出現其他的問題。」

  小結月點頭:「那哥哥見到我就叫出我的名字,是不是代表著在哥哥進入第四維前,就已經見過長大後的我了?哥哥是來自未來的嗎?可是哥哥也說過,刀劍的分靈是沒有超脫時間的形態的,也就是說,處於『過去』的人可以召喚來自『未來』的英靈,可是來自『未來』的刀劍,卻絕不會被來自『過去』的人召喚……所以,來自『未來』的哥哥,是因為什麼緣故才會出現在『過去』的我面前的呢?」

  五虎退:「……」

  五虎退的微笑僵在臉上,汗如雨下。

  等、等等?!

  糟糕了啊!!

  這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他只是隨便說了兩句話就『露』餡了?!

  他剛剛明明沒有……他剛剛應該沒有說什麼吧?!!

  糟了!糟了!!

  怎麼辦?!!

  嗚哇!救命啊!一期哥!

  ……不對一期哥不在這裡。

  ——嗚哇!救命啊狐之助!!

  五虎退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狐之助。

  狐之助:(乛^乛)

  站在窗戶旁的狐之助為五虎退的戰鬥力暗自嘆息,扭頭向窗外瞥了一眼,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結月大人,芥川大人在種地上的能力似乎稍稍令人有些擔憂呢,您想要看一看他的具體數值與效率嗎?」

  一說到芥川美少年,小結月果然被引走了視線。

  她噠噠兩步來到窗前,小臉往上一趴,一眼就看到田地裡那光是從背影上就能看出當事人絕望心情的芥川少年。

  她噗嗤一聲,但很快就心虛地用咳嗽掩飾了過去,「咳咳,那個……芥川哥哥還沒有看懂嗎?」小結月說。

  狐之助說:「關於這個問題,結月大人可以看看游戲界面中田地的資源表來查看員工的效率和學習進度哦!」

  什麼?!

  這種功能都有的嗎?!!

  小結月喚出游戲界面『操』作了兩下,果然看到了詳細表。

  [田地]

  [員工:1]

  [耕種進度:0%]

  -

  [員工:芥川龍之介]

  [狀態:學習中(12%)]

  [心情:懵『逼』]

  [熟練度:新手]

  [詳情:這位田地中的員工正在用上墳一般的心情學習著耕種知識,然而收效甚微,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開始真正動手耕種,或許你應該為他配備一位真正懂得種田的指導者。]

  -

  小結月只是瞥了一眼,就差點又忍不住笑了:正經一點啦!你只是一個異能力而已吧?!不要這麼若無其事地吐槽別人啦!!

  見到小結月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五虎退趕緊屏息收聲,將自己縮了起來,試圖降低存在感。

  但小結月還是很快注意到他,甜甜發問:「哥哥,你會種地嗎?」

  五虎退一愣,終於發現了脫身之法,眼睛一亮,一個勁兒地點頭,自告奮勇:「會會會!我會的!這種事就交給我吧!」

  「還有那位芥川哥哥,可以指導他一下嗎?他看起來很苦惱的樣子呢。」

  「沒問題!」五虎退拍著胸脯大包大攬,而後逃難一般地衝出鍛刀室,忙不迭衝向田地。

  田地中,穿著工作服的芥川龍之介被突然冒出來的五虎退嚇了一跳,衣袍甩出一個凌厲的弧度,差點摔五虎退臉上,但在五虎退誠懇地表示自己是來種地同時也來指導他種地的之後,芥川便越發嚴肅起來。

  「那就拜托了,在下一定會努力學習的!」

  「不……也不用這麼嚴肅的啦……」

  ……

  看著在五虎退的指導下,兩個美少年擼袖子開始種地,卡殼了許久的耕種進度終於徐徐上升,小結月翻出員工表看了看效率。

  「五虎退哥哥果然對種地這種事很熟練呢!」小結月說。

  狐之助莫名冒出一身白『毛』汗,總覺得小結月話裡有話,干笑道:「這個……因為……那個……」

  小結月沒有糾結,轉頭看狐之助,道:「接下來我要玩游戲了,狐之助不許說話打擾我哦!」

  狐之助:「欸?」

  小結月搖搖手指,嚴肅道:「可以做到嗎?」

  「好……好的?」狐之助茫然應下,不知道小結月這是要做什麼。

  ——但它很快就知道了。

  小結月目光再一次從鍛刀室內陳列的刀劍上掃過。

  而很快,她挑出了第二振短刀,開始輸入靈力。

  小結月記得,自己第一次輸入靈力時,一共輸入了有將近3萬的靈力。

  所以這一次,她也保持著這樣的靈力水准,又一次輸入了3萬。

  不過,事實上,當靈力的輸入量達到2萬5千左右時,原本冰冷僵硬的制式短刀已經變化成了新的樣子、幾乎快要定型了,只不過小結月秉持著實驗的心態,並未停止靈力的輸入,於是很快的,那浮上心頭的「似乎能召喚出什麼」的感覺消失了,短刀也再度變化起來。

  不過,當靈力輸入來到3萬時,小結月卻並未像上次那樣還生出「似乎能召喚出什麼」的感覺,但她還是停下了靈力的輸入,開始觀察刀劍的變化。

  隨著靈力輸入的停止,這振不斷變化的短刀並未停止變化,反而像是被卷入了混『亂』的『亂』流,在瞬間的凝滯後無聲膨脹粉碎,化作一地碎屑。

  「召喚分靈的靈力,並不是固定的3萬,而是有各自的召喚標准嗎?」小結月看著這堆碎屑,點頭自語,「並且同一個分靈不能同時存在兩個,哪怕輸入了同樣多的靈力,但也不會再次回應召喚出現……原來是這樣啊!」

  狐之助在一旁看得干笑:結月大人啊,這種事不用這麼認真也可以的!你就不能專心享受抽卡的樂趣嗎?!!

  還以為變成小孩子的結月大人會更好糊弄一些,但結果在玩游戲這種事上還是這麼敏銳啊!

  但沒有辦法,答應過小結月接下來不會說話的狐之助,這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小結月記下這次的數據,而後又挑出一振刀劍輸入靈力。

  這一次,小結月在靈力輸入達到2萬5千左右、心中生出「似乎能召喚出什麼」的感覺時,就立即停下了靈力輸入。

  這時,她手上的短刀已然定型,黑影也出現了。

  她看了看手上的短刀。

  這一柄短刀非常短,比五虎退要短上三分之一,長度只有19.5cm,並且非常薄,可以想見如果當作護身刀來使用的話,揮刀的速度也會非常地快。

  結月打量著這一振刀,模模糊糊好像看到環繞著血跡與怨念的寶庫中,有一只手輕輕揮散怨氣,將短刀拾起。

  ……

  「快要生靈的刀劍?真有趣,為什麼你會在妖魔的寶庫中?」

  「你是誰呢?讓我來看看你的名字吧。」

  ……

  小結月眨了眨眼,那模糊的景像像雲一樣散去。

  小結月看著手上的短刀,叫出了它的名字。

  「今劍!」

  倏爾,世界的『色』彩再度填充於黑影中。

  緊接著,一個只比小結月高一點的小少年出現在她面前。

  他有著長長的白『色』頭發,紅『色』的瞳孔剔透極了,身上的衣飾華麗而繁瑣,甚至還有部分部位披著甲胄,一看就知道應該是非常沉重的。但偏偏站在那裡的他只給人以極輕的感覺,就像是下一刻就能飛起來。

  小結月搶在這個小少年說話前,向他微微一笑:「今劍,好久不見呀!」

  今劍呆住了,看了看比自己還矮的小結月,接著又茫然看向了狐之助:「今年是多少年?」

  狐之助:「……」

  傻今劍!你被套路了!!

  小結月若有所思地點頭:「果然沒錯呢,今劍也認識未來的我。」

  今劍:╭(°a°`)╮

  等等!

  等等!!

  這是怎麼回事啦!!!

  他才剛剛來啊!他什麼都沒說啊!他只是問了一句年份而已吧?!!

  今劍:委屈,想哭t^t

  看到今劍可憐巴巴的眼神,小結月甜甜笑著,天真道:「五虎退去種地了,今劍要去幫忙嗎?」

  今劍:「我這就去!!!」

  可憐的今劍以五虎退同款的逃跑姿勢奪門而出,瞬間衝出小結月的視線,衝進田地,而後,當確定小結月的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後,他這才冒出頭來,捉住茫然的五虎退,飛速通氣。

  而後,當終於明白自己因為某人『露』餡而被套路的今劍炸了,追著某個笨蛋敲頭。

  今劍:你這個笨蛋,不要太松懈了啊!!

  五虎退:可,可是我明明也沒說什麼嘛!>_<

  狐之助:別說了,你們都是憨憨。

  小結月沒有理會田地吵吵嚷嚷的聲音,臉上笑眯眯的,就像是在開劇情碎片一樣,馬不停蹄地召喚出了第三個短刀分靈,前田藤四郎,以及第四個刀劍分靈,『亂』藤四郎,直到有力竭之感後,才停下召喚。

  前田藤四郎是一個留著妹妹頭的乖巧美少年,穿著海軍服小短褲,臉上總是有著溫柔的笑意;而『亂』藤四郎則是一名像是美少女一樣的美少年,穿著高跟鞋與絲襪,『露』出一截絕對領域,美貌度爆表。

  但對於乙女游戲的女主角來說,沒有什麼男『性』是她無法搞定的,於是她先後套路了兩位美少年後,接著又莫得感情地將受到重大打擊的美少年們送去種地。最後,女主角回想著自己收集到的「劇情碎片」,忍不住為這些「劇情」贊嘆出聲:「真有趣呢,原來本丸還藏著我不知道的秘密嗎?而且是跟異能有關?是什麼新的異能嗎?為什麼不能說出異能的名字呢?大家好像在回避著什麼……會是什麼呢?」

  「嘻嘻,真有意思……真想快點長大呢!」

  狐之助:「哈,哈哈哈……」

  於是,當天中午,當紅a修好倉庫回到起居室准備做午飯時,他拉開起居室的門後,就見到一二三四五六個小朋友,腦袋齊刷刷地轉向他。

  紅a:「……」

  小結月甜甜一笑:「爸爸,可以吃飯了嗎?」

  紅a:「……」

  不要萌混過關!你這個小家伙為什麼能夠這麼理直氣壯啊?!

  這多出來的四個腦袋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啊?!!


第37章

  由於毫無防備地增加許多房客的緣故, 因此, 午飯過後,紅a不得不准備出門采購食物,以免當晚斷糧。

  而對於這件事,自感自己造成了麻煩的小短刀們爭先恐後,自告奮勇。

  「大人!請交給我吧!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買好食材送回來的!」這是蹦蹦跳跳的今劍。

  「不行呢, 對於挑選食材來說, 今劍是完全不懂的吧?所以還是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給大人您挑出最漂亮的食材的!」『亂』藤四郎信心滿滿。

  「『亂』, 那個……食材不是看著好看就可以的。大人,這件事還請交給我來辦吧, 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必定不會讓您憂心。」這是用詞又溫柔又禮貌的好孩子前田藤四郎。

  五虎退左右看了看大家, 倒是沒有上前, 而是湊近了小結月,「大人……」他的聲音小小的, 像是做賊一樣,好奇道, 「如果我們出門采購的話,是不是就能出門玩了?」

  小結月眼睛一亮。

  於是, 數分鐘後,小結月一臉超振奮地向紅a揮手:「那麼,爸爸,我們出門啦!」

  紅a用懷疑的目光看她,心中還是有些擔憂:「你真的沒問題嗎?」

  小結月握拳:「沒問題的!」

  五虎退趕緊表忠心:「是的!我也會保護好結月大人的!絕對沒問題的!」

  一旁, 前田、『亂』和今劍圍成一圈,正用幽幽的目光凝視著五虎退。

  「沒想到退這個家伙平時笨笨的,關鍵時刻倒是意外狡猾……」

  「沒錯,太狡猾了。」

  「竟然說動了主公一起出門……我怎麼就沒想到這樣的事呢?退真的是太狡猾了!太狡猾了!!」

  三道目光像是利箭一樣釘在五虎退的背上。

  他茫然回頭,看到三位同伴後,開心笑著揮手:「大家放心吧,我會保護好大人、順便給大家帶禮物回來的!」

  前田&『亂』&今劍:「……」

  利箭穿心!

  三刀再起不能。

  ——嗨呀好氣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然黑嗎?!

  前田&『亂』&今劍:我們也想跟結月大人上街玩啊>_<

  另一頭,哪怕紅a心中再放心不下,也不能真的將小結月拘在神社、不讓出門。

  畢竟結月並不是真正的孩子,出門放松心情、多散散心對她的恢復有好處,所以,紅a最終還是選擇讓她出門玩耍。

  只除了最後一件令人擔憂的事。

  「現在太陽太大了,傍晚時再出門吧。」

  妖魔本來就不是適合在陽光下行走的生命,更何況是正午的陽光。

  小結月拿出可愛的小陽傘,得意晃了晃:「沒問題的!我有准備哦!」

  紅a看了小結月一眼,感受到她迫不及待出門逛街的心情,終於松口放人。

  「既然是這樣,那就早點回來。路上小心。」

  「好的!我出門啦!」

  ·

  兩個小朋友拿著地圖,走在紅a為他們規劃好的路線上,避開前方混『亂』的貧民窟,直接穿過荒道,走入了繁華的橫濱。

  他們本可以在附近最近的便利店內買好食材就回神社,可小結月卻並不甘心就這樣結束自己第一次的橫濱之旅。

  「退,你看!這個站台是去哪裡的呢?」

  五虎退更高一些,湊上前看了看:「山下公園……」他回過頭,「大人,您知道山下公園是哪裡嗎?」

  五虎退並不太熟悉現世,特別是這種似是而非的現世。

  可惜小結月同樣不熟悉。

  「不知道呢。」小結月轉而開心道,「可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五虎退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簡直絕妙:「對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於是,兩個原本任務為出門采購的小朋友,這會兒毫無心理負擔地坐上了去山下公園的車,但在下車後,他們卻沒有去往山下公園,而是飛速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了視線。

  「退!」小結月一手撐著小陽傘,扯了扯五虎退的袖子,而後興奮地指著遠處,「你看那片紅紅的是什麼?」

  五虎退看了看,遠超人類的視力讓他將小結月指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

  「好像……是倉庫?」五虎退想到自己剛剛看到的東西,心下有些猶豫,磕巴了一下,連稱呼都忘了注意,「主公,我們還是往回走吧,剛剛的山下公園看起來就很不錯的樣子……」

  小結月看了看五虎退臉上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麼。於是當她再度看向那片紅『色』的倉庫時,她的瞳孔無聲變化,視界不斷放大。

  黑『色』的人群,無聲的對峙,鮮血,屍體,還有……

  就在她即將看清前方倉庫的一切時,一聲呵斥從兩人不遠處響起。

  「什麼人在那裡?!」

  耀眼的陽光下,一個年輕人背對著太陽走來。

  他的外套是黑『色』的,帽子是黑『色』的,內裡的馬甲和長褲也是黑『色』的,只有衣領處有部分的白。他有著極強烈的壓迫感,這樣的壓迫感對於普通人來說並不明顯,但對於非人類的小結月和五虎退來說,這個走來的男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又一名妖魔的化身!

  可偏偏,這樣的他望過來的目光清澈,橘紅『色』的發絲上有如同生命的光澤躍動。

  五虎退被對方非人的氣息嚇得暗自炸『毛』,緊握著小結月的手,攔在她身前,隨時准備拔刀。

  但察覺到了五虎退的不適的來人,卻在這時主動停下腳步。

  「你們兩個小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看起來也不過十八歲左右的年輕人,毫無自覺地將五虎退也歸入了小鬼的行列,蹙眉道,「趕快離開,這裡不是你們能待的地方!」

  雖然語氣不好,但意外是個好人啊。

  五虎退大大松了口氣:「我們馬上就——」

  沒等五虎退說完,小結月就扒著他的衣服冒出頭,歪頭看面前的來人。

  「這位哥哥,你真好看!」小結月甜甜地說著,毫無自覺地說出了搭訕的話語,「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呀??」

  五虎退:「……」

  中原中也:「……」

  你才多大啊,竟然就會搭訕了?!

  中原中也有些好笑。

  他抱手瞪著這個六歲就跟隨便人搭訕的小姑娘,剛想教訓兩句,卻又在看清小姑娘的臉的這一刻突然停下。

  「你……」

  中原中也眉頭蹙起,身形一晃,看起來像是想要上前兩步。但最後,他依然站在原地,只是注視著小結月的臉『色』有些困『惑』和……復雜。

  「你叫什麼名字?」他古怪發問。

  小結月甜甜笑著,剛想回答,五虎退便搶在她開口前道:「月野鏡。主公大人叫月野鏡。」

  在離開神社前,小結月就跟大家約好,不會在神社外提到自己的真名,因此她聽到五虎退的話後也干脆點頭,道:「是呢,我叫月野鏡,哥哥你叫什麼?」

  月!野!鏡!

  這一刻,中原中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臉『色』分外微妙。

  如果說最開始看到小結月的臉時,他只是神情復雜,那麼在聽到小結月的名字後,他的心情就是復雜的平方,如同三觀碎裂。

  這件事,還要從數天前說起。

  大概一個月前,純情少男中原中也就開始頻繁夢到一位美麗的女『性』,月野鏡。

  月野鏡是一個有著張揚的火紅『色』長發,和美麗得令人窒息的面容的溫柔女『性』。她與他同進同出,聰明而狡黠,雖然會下意識照顧他的起居,但反應過來後又會生氣,需要她的男友中原中也來哄。

  簡而言之就是,他夢到了一個女朋友……

  但是等等啊!這件事太奇怪了吧?!

  他從沒談過戀愛,更沒有一個叫月野鏡的女朋友啊!!

  他想脫單的心情應該沒有強烈到在夢裡給自己捏一個女朋友的地步吧???

  百思不得其解的中原中也拿著這件事去問了備受他敬重的紅葉姐。

  而那時,紅葉姐的第一反應,跟他的第一反應差不多:「中也君,你確定不是受到敵人異能力的影響嗎?」

  「應該不是。」

  中原中也說出這句話的原因,是因為某一天在睡前,他在離開前偷偷『摸』了一把混賬首領權當辟邪,結果他還是做夢了。如果這樣的夢真的是敵人留在他身上的異能力的話,那麼這樣的能力應該在『摸』混蛋首領的那一下就被消除了,所以這絕對不是異能力的緣故。

  尾崎紅葉微笑起來:「原來如此。如果這並非異能的作用,那麼對中也君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好事?」

  「是的。聽說有些緣分很深的男女,會在初見時就像久別重逢,如同在夢中見過,想來中也君也是其中一員吧。只不過常人會在醒來後遺忘自己的夢境,直到相遇時才會在心中生出熟悉感,而中也君則比較特殊,能夠清醒地記得夢中之人的事……啊呀,突然有些羨慕中也君了,如果有一天中也君當真遇到了那位命中注定的小姐,還請一定要記得帶給大家看一看啊。」

  純情少年中原中也落荒而逃。

  之後,也不知道是哪個路過的大嘴巴,將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傳到了某個超麻煩人物混蛋首領的耳朵裡,於是,之後,這個混蛋首領就將他叫到了辦公室,用令人惡心的慈悲憐憫目光看他。

  「中也,有些事你需要多動動腦子,仔細思考才好。」那個混蛋太宰當時用一種悲天憫人的表情說道,「比如說——像夢中的女朋友這樣的好事,怎麼會落到你的頭上呢?」

  中原中也:「……」

  他想宰了這個混蛋。

  真心的。

  總而言之,從那以後,「某位知名不具的干部大人在夢中見到了一位似乎有些緣分的女『性』」的流言,就在港黑越傳越不像話,最後變成了「某位知名不具的中原中也干部大人在夢裡邂逅一位女『性』,跟她約定三生,談婚論嫁,主婚人都找好了」這樣『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某位知名不具的干部大人羞憤欲死。

  但與此同時,他也的確對那位小姐倍感好奇。

  月野鏡——這位只在他夢中出現過的、從未在現實中遇見,也從沒有被他找到過的人,究竟是誰?

  現在,答案來了。

  月野鏡,是個現在才六歲的小姑娘。

  今年十八歲的中原中也驚呆了:什麼?!什麼?!!

  他跟他未來的妻子差十二歲?!他是個□□?!

  被流言反洗腦給帶到溝裡去了的某干部,此刻心情復雜極了,甚至忍不住開始質疑自己的人品:難道,未來的他真的會對一位跟他相差十二歲的小姑娘出手嗎??

  太糟糕了吧!!

  於是,面對小姑娘純潔的目光,某位干部生無可戀地擺手:「不,我的名字不重要。」

  「總之……你們先離開這裡吧。」

  總之,先當作不知道這件事吧……

  五虎退看著中原中也驀然落寞凄涼的身影,腦袋上冒出了問號。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還是覺得現在趕快走比較好。

  五虎退從善如流,拉著小結月的手准備離開。

  小結月很是乖巧,雖然心中喜歡漂亮哥哥,但在這時還是乖乖被五虎退拉著離開。

  「再見啦,好看的大哥哥,我會記得你的!」小姑娘笑眯眯地向中原中也揮別。

  五虎退:「……」

  中原中也:「……」

  五虎退抱著小結月低頭離開,裝作自己是個工具人。

  但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住了兩人,囑咐道:「這段時間,你們注意一下,不要隨便去人少的地方,也不要在天黑出門。」

  小結月趴在五虎退的肩上,圓圓的臉蛋呆萌呆萌的:「欸?為什麼呀?」

  小姑娘歪頭看人時可愛極了,蓬松的紅發則讓她越發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幼崽,讓旁觀者心都快化了,也讓某位「夢中的男朋友」心情越發復雜。

  「沒什麼為什麼,不安全而已。」「夢中的男朋友」心情沉痛,疲憊揮手,「好了,走吧。」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拍了拍五虎退,讓他把她放下,而後主動跑向了中原中也。

  「主……鏡大人!」在看到小結月跑向大魔王一樣的中原中也,五虎退下意識有些慌張。

  小結月卻渾然不懼,拉住中原中也的衣角,甜甜笑著,向他遞了一顆糖。

  「這是送給漂亮哥哥的禮物!哥哥,以後要開心點哦!像哥哥這麼好的人,要常常笑才行啊!」小結月目光澄澈無暇,笑容也像蜜糖一樣。

  中原中也一愣,萬萬沒想到自己被安慰了。

  然而想一想自己被安慰的原因……

  中原中也:復雜x2

  再想想小家伙像是撩妹一樣的安慰話語……

  中原中也:復雜的平方

  中原中也終於忍不住,道:「小家伙,你對每個人都是這樣說話嗎?」

  小朋友奇怪看他:「當然不是啦!哥哥你是特殊的人啊!要對自己有信心哦!」

  小結月將糖果放在中原中也手中,便又笑著揮手,跟五虎退離開了。

  她漸行漸遠,背影逐漸融化在蜜糖『色』的陽光中。

  在這一刻,中原中也恍惚了一下,竟像是看到了夢中那位美麗的、溫柔的,但同時也是狡黠的月野小姐。

  ……

  「中也,你知道嗎,你是特殊的那個人。」

  那一晚的夢中,那位名為月野鏡的小姐向他狡猾笑著,總是顯得冷淡高傲的鋼灰『色』的眼瞳,在這時卻如同天上的月光一樣明亮。

  她輕聲說:「我喜歡能照亮黑夜的月亮。但我不會試圖摘月,因為我會讓月亮奔我而來……中也,你有感受到我誘『惑』月亮的決心嗎?」

  「……胡、胡說什麼!」

  那時候,臉紅的純情少年中原中慌張呵斥,心中並不認同。

  因為——明明這位月野小姐,才是那個奔他而來的月亮啊!

  ……

  中原中也慢慢握緊了手中的糖果。

  如果……如果她真的就是那個月野鏡……

  那麼……

  他……

  一旁,中原中也的手下走上前,剛想要彙報這次事件的結果,但他一抬頭就看到某位實力強大的干部大人臉『色』跟平時不對。

  黑西裝大驚失『色』:「中原大人?!中原大人您怎麼了?為什麼臉這麼紅?!難道是被太陽曬傷了嗎?」

  「……閉嘴!」


第38章

  當晚, 在一眾小蘿蔔頭開開心心地接受完紅a老爸的投喂後, 十點,小朋友們准時被趕去睡覺。

  這裡面的小朋友,自然包括了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十四歲的小少年,平時輕易不肯接受他人的幫助,同時因為某種緣故一直顛沛流離, 既沒有工作也沒有固定的住所, 因此在被小結月與紅a發現時, 才餓到去吃草。

  然而在小結月天然純真不摻偽的忽悠下,芥川少年稀裡糊塗地接受了一飯之恩, 而後為了報答這個恩情, 他又稀裡糊塗地開始學著種田, 最後又稀裡糊塗地暫留神社, 在打下手的同時被動蹭飯蹭住,在自己渾然不覺的時候形成了暫時的雇佣關系。

  這是紅a早就預見到的事, 畢竟小姑娘嘛,套路也就這些, 看不穿的也就是芥川少年而已了。

  不過讓紅a沒有預料到的是另一件事:

  這位芥川少年,看起來像是一只惡犬, 但在習『性』上,卻是屬貓的。

  而貓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性』,那就是:怕水,不洗澡。

  數分鐘前,芥川少年一臉嚴肅地接受了「哥哥並沒有在給神社打工, 只不過為了讓哥哥能夠更好地完成工作,所以神社是會負責哥哥的吃住,這是神社慣例」的說法,然後又非常平靜地接受了「神社會給大家配備相應工作服,這並不是工資,而是神社慣例」的忽悠,但在小結月非常順口地說出「天黑了,要睡覺了,浴室在那一邊」的時候,一直認真接受忽悠的芥川少年,突然在意料之外的地方炸『毛』了。

  「不!在下不用洗澡!」這一刻,芥川少年抱著自己破破爛爛的外套,看著小小的結月的目光分外警惕,就好像對方下一刻就會衝上來扒他的衣服一樣。

  他嚴肅強調:「在下的異能可以隔絕灰塵,不需要每天都洗澡。」

  眾人齊齊看了過來,神『色』震驚。

  什麼?小哥你這異能還有這用處??

  不過洗澡這種事果然還是需要的吧,特別是在勞作後。

  前田想要開口勸他,但一旁的小結月卻在這時突然問道:「哥哥是害怕水嗎?」

  芥川少年嚴肅道:「在下並不害怕水,只是討厭而已。」

  「為什麼?」

  「因為在下曾經在取水時差點淹死在河道內。雖然這件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平日裡為了取水而淹死在河道內的人也並不少,但在下的確很討厭水。」

  「……欸?在河道……取水嗎?」

  「是的,貧民窟裡最干淨的水源,就是河道的水了。」

  眾人沉默了。

  前田也默默閉嘴。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凄慘理由啊。

  好沉重啊,讓人簡直都無法開口接話了。

  小短刀們目光飄來飄去,有心安慰,但礙於芥川少年的凶惡眼神,一時間誰都沒敢上前。

  而就是這片刻耽擱的工夫,小結月再次天真開口:「所以哥哥從此以後就害怕水了嗎?」

  「在下並不是害怕。」芥川少年嚴肅強調,「只是討厭而已。」

  「但是哥哥,」小結月數著自己的指頭,「你想一想,如果你討厭一個人,卻不是擊敗他,超越他,而是繞著他走,為了他放棄自己本該有的東西……那這就是害怕啊!只不過對像是從『人』變成了『水』而已,所以哥哥,你其實是在害怕水!」

  芥川總覺得哪裡不對:「不,在下並沒有害怕。」

  小結月十分肯定:「不,你害怕!否認自己害怕,也是害怕的一個表現!」

  芥川少年強烈覺得自己正在被人忽悠:「在下還是能夠分清恐懼與討厭的情緒的。」

  小結月越發肯定:「恐懼有多種多樣的表現,不能一口氣定論呢!哥哥,你仔細想想,你是不是在見到大量水的時候會精神高度集中?」

  芥川點頭。

  差點被淹死的人,當然會更注意安全一些。

  「是不是還會下意識遠離水源?」

  芥川遲疑點頭。

  「是不是當只能選擇趟水和繞路時選擇繞路?」

  芥川猶豫點頭。

  「是不是極力回避河道這樣的地方?」

  芥川微微張嘴,有些發呆,像是不可置信。

  小結月一把握住了芥川少年的手,一錘定音:「芥川哥哥,你這就是在害怕呀!」

  這就是在害怕呀!

  就是在害怕呀!

  害怕呀!

  芥川少年懵了,臉上的神『色』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而一旁目睹了小結月忽悠全過程的眾人,則是臉『色』微妙,欲言又止。

  大人……說出這番話的你良心難道就不會痛嗎?!

  像這些似是而非的定論,哪怕是放在沒被淹過的人身上同樣適用吧?!特別是那個趟水和繞路的選擇,更是令人瞠目結舌,畢竟——一般人誰會沒事干去趟水走河道啊?!

  當然是繞路走橋的吧!!

  然而這一點,竟然也能成為「恐懼」的佐證?!

  而更不可置信的是,看起來超凶超精明的芥川少年,竟然全盤接受了!

  「原來……在下真的害怕水嗎?」

  這一刻,被小結月真誠忽悠著的芥川少年懵了,神『色』茫然極了。

  小結月趁熱打鐵,真誠鼓勵:「是的!但是這都沒有關系的,芥川哥哥!害怕水並不是你的軟弱之處,反而是給了你戰勝它打倒它的機會啊!像芥川哥哥這麼勇敢的人,一定能做到的,對吧?所以,就讓我們從洗澡開始,克服恐懼吧,好嗎?!」

  芥川:「……」

  眾人:「……」

  被忽悠瘸了的芥川少年拿起衣服,困『惑』地走向了浴室。

  小結月目送芥川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盡頭後,終於松了口氣,坐下,喝茶。

  放下茶杯後,她抬頭,發現大家都在看她,神『色』一言難盡。

  「大家怎麼了?」小可愛奇怪歪頭。

  眾人:「……」

  小結月困『惑』道:「難道是我剛剛哪裡說得不對還需要補充嗎?」

  眾人:「…………」

  什麼?!

  原來剛剛那一番忽悠竟然發自你真心?!!

  還是說你把自己都忽悠過去了?

  ——能把自己都忽悠過去的大佬,才是真的大佬。

  想通這一點後,眾人頓時如鳥獸散:「沒什麼,沒什麼……睡了,睡了……」

  惹不起,惹不起。

  大佬失憶了,那還是大佬。

  大家都散了吧。

  小短刀們對著小結月紛紛『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扭頭跑去睡了。

  其中五虎退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轉身准備回到起居室,想要像以前一樣,問自己的主公大人需不需要陪|睡服務。

  不過陪|睡的不是付喪神,而只是單純的刀,護身刀。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未來的那位神賜巫女日暮結月大人,就養成了一個良好的習慣,那就是在枕頭下放置護身刀。

  不過,最開始,這護身刀只是一振普通的短刀而已:既沒有名氣,也沒有生靈的跡像,除了「是把短刀」外什麼都不是。

  然而就是這把「除了是短刀外什麼都不是」的刀,卻能夠夜夜陪主公入睡,得知這一點後,所有作為護身刀而存在的小短刀們炸了。

  而後,在眾刀聲淚俱下的控訴下,在某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搞事精一哭二鬧三上吊之下,未來的巫女大人終於退步,給自己增加了一個「陪|睡」服務。不過只能刀進寢室,付喪神不許進,而且到底哪把刀陪|睡,她有決定權和一票否決權!

  於是,從這以後,這樣「自薦枕席」的習慣便延續了下來,也成為了小短刀們每晚必定上演的保留節目。

  然而這一次,在五虎退開口前,同伴們捂嘴的捂嘴,架人的架人,紛紛拉住了這個作死的傻蛋。

  「中午才誇過你聰明,怎麼晚上就變笨了??」今劍簡直想要敲開這個家伙的腦瓜,看看他到底是天然黑還是天然呆。

  五虎退一怔:「咦?你們誇我了?什麼時候??」

  「笨蛋!重點不是這個啦,退!」『亂』小小聲說,「你知不知道,如果現在你再像以前一樣胡『亂』說話的話,可是會——」

  「會什麼?」

  小短刀們:會被結月大人的爸爸打死的!

  小短刀們並不認識紅a,因為在那個原本的未來中,他們只見過月野真緒,而這位「結月大人的父親」則從未出現過……可就算這樣,光是看這位大人這麼正經嚴肅的樣子都知道,敢在他面前去結月大人那裡「自薦枕席」的家伙,肯定是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打死!

  對!絕對會被打死的!!

  「所以……」

  「總之……」

  「我們去睡覺吧!其它什麼都別說了。」前田藤四郎一語定音。

  ·

  就這樣,日子波瀾不驚地過去了數日。

  神社裡的種田日常,總是平靜而溫馨的,充滿了汗水與勞動的喜悅:雖然後者跟某個只負責吃吃喝喝玩玩的小朋友一點關系都沒有。

  但在這樣的氛圍下,作為主要種田(陪玩)的少年們還是十分開心,就連芥川也變得溫和了一些,哪怕眼神依然凶惡,但卻不再像初見時那樣一看就不是好人了。

  五個年歲相仿但都非同尋常的少年,湊在一塊兒,一起研究怎樣種田更有效率、什麼樣的種子能夠結出更好的果實。這樣的景『色』十分賞心悅目、歲月靜好,於是也引得某個無所事事的小家伙時不時就來轉上一圈,在廊下托腮,遠遠看著大家,臉上的笑久久不退。

  在這五個少年中,天然就關系好的四名小短刀不必多說,而最與芥川合得來的,竟出乎意料的是芥川的第一位指導者,五虎退。

  五虎退是個至今都讓人說不上是天然黑還是天然呆的家伙,經常在「大智若愚」和「大愚若智」這兩個屬『性』間來回切換,在給予他人暴擊的時候也常常會給予自身暴擊。

  不過,大概是「天然」克「別扭」的緣故,這樣的五虎退,意外跟芥川龍之介很相處得來,在種田的這幾天內關系突飛猛進。

  因此,當兩人越發熟悉後,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五虎退在種田歇息的空隙,終於向芥川問出了某個讓眾人在意許久的問題:「芥川,為什麼你不找一份工作呢?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夠找到一份你喜歡的工作吧?要知道,一直流浪的話,很辛苦呢!」

  芥川沉默了下去。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小短刀們聽到了芥川似乎壓抑著什麼的聲音:「因為在下無法安於工作。」

  小短刀們一擁而上。

  「咦?」

  「為什麼?」

  「是發生了什麼嗎?」

  他們好奇又關心地看著芥川龍之介,面容上的情緒毫不掩飾,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樣被芥川過分嚴肅凶惡的眼神輕易嚇退,也不會像他人那樣,認為他是不具有感情的人……雖然連芥川龍之介自己都曾經認為,他是不具備感情的。

  芥川龍之介,是一個在貧民窟長大的孩子。直到半年前,他還在與自己的妹妹以及七個境地相同的少年少女們作為同伴,在貧民窟中狼狽求生。幾天都吃不上飯、只能爭搶著咽下雜草的事對他而言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在某天雪夜中醒來發現自己的友人在睡夢中化作骸骨被野狗啃食同樣是日常。所以對於他來說,無論是死亡還是死亡帶來的痛苦,都是不可怕的,畢竟——這只是他的日常。

  置身人間就如同置身地獄,這就是他的日常。

  因此,無論是在偶爾得到施舍的時候還是在被大人毆打得幾乎站不起來的時候,他都平靜以待。也因為如此,他得到了「不吠的狂犬」的外號,被同伴們異口同聲地評價為「不具有感情的人」。

  最後,就連他自己也相信了這件事:芥川龍之介,是不具備感情的人。

  所以,當他看到與他一同長大的同伴們被殺死時,第一次在心中對敵人生出強烈的憎惡時,他抱有覺悟,賭上自己的所有,一意孤行去為同伴們復仇。最後,他拖著自己瘦骨嶙峋的病體,利用敵人的輕蔑和自己的異能,成功殺掉了那六個違法者,為同伴們復仇。

  他成功了。他不但終於體會到了「感情」,也為大家報了仇。

  可同時他也失敗了。

  因為為了復仇賭上自己的所有的他,將妹妹銀拋在了貧民窟。這本是為了銀的安全而做出的舉動,最後卻使得她被一個面目不明、身份不明的男子奪走,就此消失在了他面前。

  這是他第二次體會到的強烈情緒,這樣的情緒名為「仇恨」!

  從那以後,「憎惡」和「仇恨」這兩樣他僅能感受到的情緒,就在他心中緩緩沉澱下來,讓他時時刻刻都在憤怒,時時刻刻無法安寢,時時刻刻不可懈怠。

  但在這一刻,在被這些年齡相仿的少年們包圍的這一刻,芥川龍之介又體會到了第三種情緒,這樣的情緒是……無措。

  芥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到無措,他甚至不明白自己這一刻究竟在想什麼。

  他只是沉默片刻,道:「在下有必須打倒的敵人,為此必須磨練自己的能力。」

  「能力?是芥川你『操』縱衣服的能力嗎?」今劍好奇盯了芥川的外套一眼。

  在經過第一天的出門采購後,小結月給大家都帶了禮物,芥川的禮物就是當晚收到的一件白『色』風衣外套,當然,對於這件事的說辭,大家還是統一口徑為「神社福利」。

  但能夠『操』縱衣服化作各種攻擊手段這件事,果然還是怎麼看怎麼神奇。每次路過芥川時,今劍總是忍不住盯著他的外套,眼中暗藏著躍躍欲試,就差沒直問芥川能不能變出翅膀來了。

  芥川回答:「是的。」

  芥川到底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雖然有異能,但暫時還很弱小,只能將部分衣服化作手上的利刃。

  這樣的手段雖然神奇,但暫時只能用作偷襲。因為如果沒有良好的體魄和有效可行的攻擊招式的話,同樣也是無法被稱為強大的,畢竟——也不是什麼人拿上刀後就可以被稱之為劍客。

  『亂』思考了一下:「因為想要與人對戰,磨練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一直流浪嗎……」然後他提出了疑問,「可是如果是出於變強的目的的話,你不是更應該留在神社嗎?芥川,你難道不知道嗎,結月大人的父親——那位大人,就是很厲害的人啊!為什麼你不去尋求他的指導呢?」

  芥川:「……」

  芥川如遭雷亟。

  對啊!

  明明他一直在尋求強者的足跡,為什麼他卻偏偏忘了這位在第一次見到時就單手擋住他攻擊的人?


第39章

  明明芥川一直都在尋求強者的足跡, 尋找提升自己、磨練自己的辦法, 可為什麼他卻偏偏忘了這位在第一次見到時就單手擋住他攻擊的人?

  這件事實在非常復雜。

  可能是因為某位英靈身上的大廚氣息太過深入人心,有可能是他熱愛家政到神經質的行為讓人很難將他與「強者」這個詞掛鉤……總而言之,大家默契地忽略了這個問題,准備在午飯後尋找時機向紅a提出指導的請求。

  不過一旁旁觀的小結月聽到後,遺憾地否定了這個念頭。

  「這個不行的呢。」小結月搖頭, 「爸爸其實不喜歡動手的, 而且他也是不會指導現在的芥川哥哥的。」

  「為什麼?」今劍好奇問。

  前田困『惑』道:「大人並不喜歡暴力這種行為我們可以理解, 不過不會指導現在的芥川是什麼意思?」

  小結月撓了撓臉,小小聲道:「大概是……怕芥川哥哥誤入歧途吧……」

  人的心是容量有限的沙漏。當他被一種屬『性』的情緒填滿後, 另一種屬『性』的情緒就會難以進入。

  現在的芥川龍之介, 就像是一個被負面情緒與凶暴所填充的惡犬, 拴住他沒有作惡的, 僅僅是原則和對擄走他妹妹的「惡」的仇恨。這樣的少年,如果不能將自己的情緒與思想及時調整過來, 那麼他的結果不是被心中的惡意支配化作惡的化身,就是被憤怒填充, 走向死亡。

  小結月並不清楚紅a有怎樣的過往,但她隱約能夠察覺到, 在芥川真正將自己的心態調整過來之前,紅a是不會給予芥川龍之介幫助的。

  聽出了小結月的未盡之言,芥川龍之介目光越發銳利起來,看起來像是越發凶惡了,但小結月卻從中看到了小小的失落沮喪。

  小結月:哇!超可愛!!

  被美『色』糊臉的小家伙立即坐好, 裝模作樣地嚴肅道:「不要難過啊,芥川哥哥,雖然爸爸不會指導你,但是我可以呢!」

  紅a是一個行惡行的善人,悲觀主義者,口是心非的傲嬌,和平主義者。雖然在需要時,他會雷厲風行地行使暴力終結事件,但當不需要時,他卻會盡量選擇和平的方式。

  但小結月卻並不一樣。她是行善行的惡人,虛無主義者,價值觀是「善惡等價」。她行善,卻不認為這是「正確」或「偉大」的,而僅僅是因為自我滿足讓她選擇了這樣做;所以與之相對的是,如果有人選擇為惡,她同樣也不會認為這是「不正確」或「卑劣」的,去制止這樣的行為同樣也只是為了自我滿足。

  所以紅a會拒絕為「可能會為之誤入歧途的少年」提供幫助,但小結月卻不會。

  ——當事件還在醞釀、還在晦澀的「未知」中搖擺時,日暮結月會做出她想做出的任何事。

  於是,在面對芥川愕然又隱帶懷疑的目光時,小結月嘻嘻一笑,並不多話,而是直接從本丸中抽|出一振制式短刀來:「要小心哦!」

  話未落音,小結月便驀然消失在了廊下。

  不,不對!

  不是消失——

  芥川驀然抬頭,高空,一道黑影落下。

  轟!

  芥川龍之介『操』縱衣服,讓自己的身體緊急避開,而下一刻,在他原本站著的位置,灰塵彌散,一道令人頭皮發麻的深深的溝壑橫亙在大地上。

  芥川龍之介:「……」

  小短刀們:「……」

  小結月開心道:「我就知道!現在的芥川哥哥果然打不過我呢!」

  小短刀們:這是當然的吧!結月大人你現在可是妖魔啊!而且大人您是不是出手太重了??就真不怕直接把人打死嗎?!!

  結月心有所感,奇怪看了小短刀們一眼:「你們是不是在暗地裡說我壞話??」

  小短刀趕緊搖頭們,指天畫地:「絕對沒有!!」

  一旁的芥川回過神後,十分干脆地向著只有他一半高的小結月低頭:「請教在下變強的辦法吧,日暮前輩!」

  小短刀們震驚看芥川,完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超凶的家伙竟然可以這麼坦率。

  而小結月卻是被「日暮前輩」這個詞叫得一愣。

  前輩?日暮前輩?讓漂亮的小哥哥向自己叫前輩……哇,這件事聽起來真是超有意思耶!

  小結月眼睛驀然一亮,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看來……撿第二個漂亮小哥哥回神社的事,已經可以排上日程了!

  當天下午,小結月帶著芥川龍之介來到了神社內部的劍道場。

  日暮神社畢竟是神社,內部並沒有設立劍道場。但小結月的本丸內卻有的,因此小結月就干脆將劍道場在神社內投影了出來,以220/s的靈力損耗維系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當小短刀們被召喚在現世出現時,同樣也是需要本丸主人的靈力維系的,每個小短刀的靈力損耗都是300/s,也就是說,現在的小結月每秒都會耗費1420的靈力值。

  不過還好,小結月的靈力總量此刻是143000,每秒自動回復靈力總量的百分之一,也就是1430,所以暫時可以不用『操』心靈力的問題。而事實上,本丸主人每秒自動回復的靈力,也正是限制刀劍召喚的重要因素。

  來到劍道場後,小結月一本正經地對芥川說:「芥川哥哥,有一個誤區是需要糾正你的:想要成為強者,並不是某一個方面非常強大,就能被稱為強者和才能的。沒有基礎只有天賦的人,只不過是在揮霍自己的天賦而已,遠遠沒有到能稱之為『才能』的地步。所以這樣的人也無法被稱為『強者』,最多也只是個偏科生而已。」

  芥川非常干脆:「請告訴在下需要做什麼。」

  「很簡單,打基礎!」

  「基礎?」

  「對,基礎!沒有基礎的高樓,總會有傾塌的一天,沒有基礎的『強者』,也遲早會死在可笑的陷阱之下。芥川哥哥,現在的你的腳步,遠遠被你的基礎,也就是你的身體拖累了。如果你有足夠強大的體魄,那麼在我剛剛襲擊你的時候,你不僅可以躲閃開,而且還能反擊,因為芥川哥哥你的確有這樣的反應速度和戰鬥意識。你之所以沒有做到,不是因為你的異能沒有跟上,而是因為你的身體沒有跟上。」

  旁觀的小短刀們說著悄悄話:

  「結月大人說得很有道理哦!」

  「不過……人類身體的強大是有極限的吧……」

  「想要單純靠鍛煉身體成為強者……這個不太靠譜吧……」

  「也不算不靠譜啦,不過很難就是了……」

  小短刀們想到的問題,擁有「頭號玩家」這個被狐之助稱為「無所不知」的異能力的小結月,自然不會想不到。

  所以在小結月自告奮勇說要指導芥川時,她就從異能力的數據庫中翻出了一個之前在游戲初始化時被統一禁用的模塊:從零開始當強者。

  ——這個取名的風格,真的是跟《從零開始當巫女》一脈相承,是真緒媽媽的取的名字沒錯了。

  加載這個模塊前,異能力對他人的分析都浮於表面,只有他人的基礎信息,比如說姓名『性』別身高三圍專業工作以及部分的人際關系等——這些看似不可思議的數據,實則都是從周圍的每一個細節中分析出來的,說穿了就並沒有什麼神奇之處。

  真正神奇的事,是在加載這個模塊後,異能力將會建立一種不可思議的人物解構模式,將每個人物從內而外,以數據的方式呈現在異能力的主人眼中。而在這些數據裡,不但有著每個人物詳細的身體數據、可能潛在的疾病、習慣與小動作、『性』格分析等等,就連對這個人物在的各行各業前景構想都有,可以說是行業hr夢寐以求的夢幻能力了。

  比如說,當加載模塊後的異能力掃向芥川龍之介時,異能力在【職業推薦】的這一欄裡就寫著兩行字:小說家、催債人。

  小結月:o_o

  好像哪裡不對?

  算了,這個不重要。

  小結月將這個模塊裡各種『亂』七八糟的能力暫時屏蔽,只保留了鍛煉指導。而在這個指導數據中,它詳細地列出了芥川龍之介的各項數據與潛力發展,而其中最拖芥川後腿的,就是他的身體。

  芥川是貧民窟出身的孩子,吃不飽、營養不良、舊傷、疾病,等等,這些東西時刻與他相伴,所以當他長大後,他自然也無法獲得一具健康的身體。

  「……不過,健康和強健,都是可以通過鍛煉獲得的!」小結月看著異能力上量身定制的鍛煉計劃,振奮握拳,「我們的目標,就從修煉出人魚線開始吧!」

  ……

  小短刀們:雖然不知道該不該說,但人魚線什麼的……結月大人,為什麼你這麼熟練啊!!

  ·

  晚上,在例行入睡前,小結月在起居室內拖拖拉拉,直到少年們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間後,她才拉住了紅a的衣角,吞吞吐吐。

  「爸爸……那個……」

  紅a看著這個小家伙磨磨蹭蹭,一臉不好意思,就知道接下來的話恐怕容易讓人心肌梗塞。他暗自做了一番心理建設,這才以沉穩的語調道:「什麼事?」

  小結月臉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仰頭期盼看他,道:「爸爸,我可以再撿一個小哥哥回來嗎??」

  紅a:「……」

  你這熊孩子,以為是撿貓呢??

  紅a隱忍道:「怎麼突然有這種想法?」

  小結月興奮道:「因為養成很好玩呢!」

  紅a:「……」

  等等他聽到了什麼??

  「就像是游戲一樣,如果能夠養成一個超游戲的孩子,一定也會超高興的吧!不過現實的時間沒有游戲快呢,也不能開加速什麼的,所以撿回一個哥哥把他養成強者,這樣的事,是不是一聽就覺得超好玩的??」

  紅a:「……」

  實錘了,這真的是個熊孩子。

  雖然長得特別乖巧可愛的樣子,但其實滿腦子都裝著游戲和『亂』七八糟的想法。

  所以說月野真緒你這女人到底……算了。

  紅a嘆了口氣,耐心道:「結月,游戲和現實是不一樣的。你想要養成一個強者,有沒有想過你有沒有這個能力?」

  小結月開心道:「可以的!我的異能力可以給每個人量身定制鍛煉計劃哦!芥川哥哥今天也用過了,覺得計劃的可行『性』很高呢!」

  紅a:「……」

  失策了!

  沒想到「頭號玩家」這個異能力還能做到這種事!月野真緒你這鍋……算了。

  紅a努力勸說:「既然芥川接受了,那麼你安心指導芥川也夠了。」

  小結月鼓起臉:「不!我還要一個!」

  你以為是買冰激凌嗎還要一個??

  紅a苦口婆心:「人心是很復雜的事,有時候並不是你對他人施恩就會獲得感激,很多時候甚至會招來怨恨……」

  小結月奇怪道:「我知道的,但我只是想要養成強者啦,這跟他怎麼看待我有什麼關系?我又不跟他談戀愛!只要他長得好看實力強大就行了,我才不關心他喜不喜歡我呢!」

  紅a:「……」

  月野真緒你到底是怎麼教小孩子的啊!!

  太糟糕了!

  這樣的『性』格,簡直太糟糕了!

  雖然從父親的角度來說,這樣的女兒簡直自我強大到令人老懷甚慰,但……

  但果然還是太糟糕了!!

  紅a嘆息道:「並不是什麼人都想要成為強者的。成為強者的路布滿荊棘與鮮血,哪怕有人因為一時的衝動答應了你,但當他看清這條路上的艱難與困境後,大部分人還是會選擇離開。」

  小結月笑嘻嘻道:「所以,我們去找一個不會離開的人不就好了嗎?」

  「哦?」

  紅a看了小結月一眼:

  世上只有一種人,是絕不會拒絕他人伸來的手的,哪怕那雙手來自魔鬼,哪怕這雙手終究會將他帶入地獄……可只要在那個關鍵的時候向他伸出手,他就會立即抓住,再不放開。

  紅a:「你有目標了?」

  「還沒有哦!但是我會找到的嘛!所以爸爸,今晚我們出門玩吧~」

  紅a:「……」

  紅a看著小結月,長嘆出聲,心中充滿老父親的憂慮。

  善惡皆可,隨心所欲嗎……這樣的小家伙,真是讓人擔憂她的未來啊。

  畢竟做人還是不要太月野真緒了。

  萬一真的招惹到了不得的人的話,是會翻車的。

  紅a看著小結月熟悉的臉上熟悉的笑,有些恍惚,微微沉默下來。

  許久,他嘆了口氣:「走吧。」

  「喵?」

  「只可以是兩個,不許再撿第三個!」

  「哇!爸爸最好啦!~」


第40章

  既然說了要去撿漂亮小哥哥……不, 既然說了要去拯救陷於絕望之人、給予他們命運的幫助、令其成為強者, 那麼動作自然是越快越好。

  於是,當晚,紅a就在小結月的軟磨硬泡下,帶上她來到了橫濱的市區——之所以將小結月帶到市區而非貧民窟,如擂缽街之類的地方, 是因為紅a還抱有拒絕心態, 准備勸退這位興趣上頭就想搞點大新聞的小家伙。

  畢竟, 住在市區的人,走投無路的概率總比住在貧民窟的人的概率要小, 而這些人中, 長得好看的, 更是少之又少。

  ——沒錯!紅a老爹早已看穿了這個小家伙的顏狗本質!

  而事實上, 一切也正如紅a所料。

  在連續三個晚上都沒有找到「陷入絕望想要變強並且長得好看的漂亮小哥哥」後,小家伙神『色』十分萎靡, 分外失望。

  然而小朋友並不准備就這樣放棄,反而轉換了思路。

  「一定是因為爸爸太嚴肅了, 將所有想要求助的小哥哥都嚇跑了!」小結月嚴肅說。

  「哈?」

  「因為爸爸看起來真的很凶嘛!一副超冷酷的樣子,明明只不過是個傲嬌而已。」

  「……」

  這個小家伙在對自己老爸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呢??

  小結月嚴肅思考後, 做出了決定:「所以從今晚開始,我要一個人出去找漂亮小哥哥!」

  如果拋掉拖後腿的老爸,那麼她肯定能迅速撿到陷入困境向她含淚求助的漂亮小哥哥吧?

  到時候,在困境中給人希望、挺身而出的她,豈不就是大英雄啦??

  嘻嘻……嘻嘻嘻嘻……

  小朋友不切實際地幻想著。

  紅a想也不想地反駁:「不行, 太危險了。」

  小結月不高興道:「什麼嘛!爸爸你太傷人啦!我才不會隨便襲擊別人呢!!」

  紅a:「……」

  明明他想說的是深夜出門這件事對小結月這個小孩子來說太危險了吧?

  為什麼這孩子這麼自覺地將自己放在了捕食者的位置??

  紅a忍耐嘆氣:「我不是這個意思……總之,小孩子就不要晚上出門了,如果真的想要撿人回來,也最好在白天行動。」

  「可是爸爸,我不是妖魔嗎?」小結月困『惑』道,「妖魔的正常活動時間,就是在晚上啊。」

  紅a:「……」

  紅a無話可說。

  ……

  於是,就這樣,小結月終於獲得了獨自在橫濱的夜晚游玩的機會。

  就像小結月說的那樣,對她這樣的妖魔來說,橫濱的夜晚並不可怕。所以當她游走在橫濱的夜晚時,需要小心的並非小結月,而是那些不懷好意的惡人,因為夜晚的世界,才是小結月真正的游樂場。

  不過,話雖然這樣說……

  「如果遇到了危險,要第一時間召喚我,明白嗎?」紅a對這個讓人頭疼的小家伙做出最後的叮囑。

  小結月軟軟笑著,分外乖巧可愛:「我會的!」

  才怪x2

  紅a深知,面前這個不讓人省心的熊孩子,在遇到危險時肯定是自己先上,實在打不過了,才會考慮搬救兵,總而言之,是個非常囂張的個人英雄主義者。

  不過他也沒點破,而是放開了手,任由這個小家伙撒歡著跑向了神社之外的世界。

  「那麼,我出門啦!」小結月笑出了甜甜可愛的小酒窩,向紅a擺了擺手後,便一蹦一跳地出了神社,紅『色』的高馬尾在她腦後一甩一甩,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

  紅a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

  算了。

  在他的注視與保護下歷練成長,哪怕過程再如何狼狽,也好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掙扎求生。

  畢竟,沒有哪一個父母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經歷這樣的苦痛……哪怕是他這個已死的人。

  不過還好,從天賦和才能上來說,這個孩子都有很不了的成長空間與未來,只要稍稍給她一些時間,那麼前途不可限量……如果能改改她那顏控的『毛』病就更好了。

  老父親發出了今晚的第n聲嘆息,輕巧地跳上神社最高處坐下,平靜地面向橫濱市區的方向,黑『色』的長弓靜靜放在手旁。

  ·

  夜晚的橫濱,對於普通人來說,恐怕並非是個友好的地方。

  無數的血腥事件在城市的黑暗處發生,冷酷而肅穆的氣息在城市的上空盤旋,遠遠望去,黑暗中的橫濱,如同被深深的泥沼包裹,令人望而心驚。

  這些天來,也不知道橫濱的地下世界究竟卷起了怎樣的漩渦,各種恐怖事件頻發,令橫濱人人自危,以致於十點不到時,橫濱的商業街裡就已經空無一人,絕大部分的店門禁閉,只有一些有著特殊後台的商店,仍在持續營業中。

  小結月好奇走過一盞盞路燈下,目光在這座黑暗的城市中游走,無數不該被常人捕捉到的細小聲音,隨風潛入她的耳中。

  「mimic的襲擊又開始了……」

  「大廚在昨天被卷入襲擊,意外死亡了,我們餐廳的新廚子該怎麼找呢……」

  「首領真是厲害啊,完全看不出他才只有十八歲……」

  「該死的恐怖|襲擊!『政府』到底怎麼回事?他們到底管不管事了?!」

  「新來的那個小子異能力真是太可怕了,竟然能變身白虎,攻擊力和恢復力都不得了啊,只不過控制力太差,傷到了好多自己人,而且任務也搞砸了。首領大人本就在為mimic心煩,結果他還拖後腿,聽說剛剛他被首領叫走,我覺得他下場肯定很慘……」

  「mimic的事件越演越烈,我們科沒有能夠有效制服對方首領的能力,所以長官他恐怕會選擇跟……合作……」

  「最近的橫濱越來越『亂』了,織田先生,你還養著那麼多孩子,晚上出門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啊,對了,說起來,織田先生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工作來著?上次你說的是偵探還是小說家?」

  「……」

  無數的話語被小結月的聽覺所捕捉,但又被她的大腦判定為無意義消息而沉澱下去。

  唯有名為「頭號玩家」的異能力,自發地從這些話語與消息中篩選出有效數據,將事件逐漸拼成。

  [橫濱大事件:mimic入侵]

  [詳情:數天前,國際恐怖|組織mimic登陸橫濱,在橫濱肆意妄為,嚴重干擾了橫濱的正常秩序。異能特務科作為內務部下屬機構以及本地的異能防御組織,在應對mimic的襲擊事件上有當之無愧的責任。然而mimic的首領紀德有著令人頭疼的特殊異能力,異能特務科無法應對,只能向另一個組織求援。據推測,這個組織極有可能是橫濱裡以港口為勢力範圍的凶惡組織「港口黑手黨」。不過異能特務科也有遲疑之處,因為港口黑手黨的前兩任首領都飛速死亡,現任首領太宰治則是個手段狠辣、非常難以打交道的人物,異能特務科中的鷹派人物怕合作的行為是在與虎謀皮,因此極力反對與港口黑手黨的合作方案。現在,異能特務科的鷹派與鴿派正在僵持中,由於情況緊急,答案會在三天內得出。]

  [發展:沒有有效應對方法的異能特務科,在mimic首領紀德的步步緊『逼』下,有84%的可能『性』選擇妥協、向港口黑手黨尋求合作。目前收集到的港口黑手黨的信息有:中原中也,港口黑手黨中最強異能者,異能力???,被稱為重力使,推測能力應與重力相關,破壞『性』極大;中島???,似乎是港口黑手黨中極具發展潛力的異能者,異能力???,有變身白虎的能力,攻擊力與恢復力都十分驚人,但暫時難以控制。]

  [推測:mimic的首領紀德應當並非蠻力可以輕易對付的敵人,真正想要制服他,只能寄托於港口黑手黨現任首領太宰治的謀略。雖然有些事並不是單純的謀略能夠做到的,但既然能夠以十八歲的年齡登上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之位,那麼對於他的前景,或許可做稍許期待。]

  [大事件應對推薦:少出門,別作妖,別老想著什麼漂亮小哥哥。]

  ……

  小結月溜溜達達地走過小半個橫濱,一直都沒見到什麼漂亮小哥哥,甚至都沒見到什麼人。

  所以當她走過一家甜品店時,她理所當然地被海報上漂亮的甜點所吸引,腳步發飄地來到店櫃前,看著店櫃中的甜點流口水。

  在涉世未深的小朋友心中,她並不知道當80%的店面都關閉時,剩下開放的20%的店面究竟會藏著什麼底牌或妖魔鬼怪,她只是遵從自己心底的欲|望,向著店櫃內『色』澤鮮艷漂亮的馬卡龍一指,脆生生地說道:「漂亮姐姐!我要這個!」

  甜品店的店員被這一聲甜甜的「漂亮姐姐」叫得心花怒放,笑眯眯地看著她,道:「小客人你要這個嗎?沒問題哦!」說著,她臉上浮出了一些擔憂,「不過你的親人呢?小朋友可不要跟大人離開太遠哦!晚上一人上街是很危險的!」

  小結月甜甜笑著,剛想說「沒問題」,但下一刻,甜品店再度被推開了門,一陣莫名的陰郁冷風卷入,讓店內一大一小的兩個女孩子下意識抖了抖。

  「歡迎光臨……欸?」

  此刻,甜品店的門口,一個高而偏瘦的年輕人正站在那裡,雖然唇邊一直帶著微微的笑,但他的眼睛沉沉的,鳶『色』的眼睛裡是近乎猩紅的光。

  而與此同時,他的裝扮也十分奇怪,身上穿著黑西裝黑風衣也就算了,『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竟也纏滿了繃帶,甚至連臉都只『露』出了半張。雖然剩下的那半張『露』出在外的臉十分好看,但是……他……他是——

  店員下意識緊張起來,背脊發寒,就像是見到了天敵一樣。

  可小結月卻看著這個人,眼睛一亮:

  漂亮的小哥哥——找到啦!!

  小結月心中振奮,想要上前搭話,可出乎意料的是,在她向漂亮小哥哥搭話前,這個漂亮小哥哥的目光竟先一步落在了她的身上。

  「月野鏡小姐,是嗎?」

  這個漂亮的小哥哥笑了起來,美『色』幾乎要晃花了小結月的眼,但他身上的氣息卻依然沉郁冷漠,近乎冷酷。

  小結月詫異極了:「咦?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好看的年輕人對小結月有著出人意料的寬容與耐心,面對她的疑問,也是含笑解答:「因為我們在很早之前就認識了,我一直期待著你的到來,而最後,你果然來到了我的面前——就像我期待的那樣。」

  「欸?是這樣嗎?」小結月困『惑』看他,感到這段話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

  [從這地獄中活下來,然後來到我面前……就像我期待的那樣。]

  小結月稍稍搖頭,將那幻聽甩開。

  而她的面前,青年微笑著向她伸出手:「是的,你就是我一直期待的鏡小姐。所以,鏡小姐,要跟我走嗎?」

  小結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店櫃裡的馬卡龍。

  青年會意,微笑道:「我帶你去吃更好吃的甜點。鏡小姐,六『色』酒心糖怎麼樣?」

  「好呀~!」小結月眼睛一亮,瞬間被收買,甜甜笑著,跑到青年面前,開心道,「那我們這就走吧~」

  小結月沒有去握青年伸過來的手。

  這是個稍稍有些失禮的舉動,也是以往的小結月絕不會做的事。

  可是在這一刻,卻有什麼直覺阻止她去觸碰這個青年,讓她下意識忽略了青年伸過來的手。

  甜品店的店員看著這一幕,小小地抽了口氣。

  可青年卻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真正笑意。

  「聰明的孩子。」

  他說著意味不明的話,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跟我來吧,鏡小姐。我為你介紹另一個有意思的孩子,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青年轉身,率先離開,黑『色』風衣在他身後揚起冰冷的弧度。

  小結月快走兩步跟上,聲音裡滿是好奇:「是嗎?是誰呀?」

  「一個有些笨,但還算有調|教價值的白虎。服從或許就是他最大的優點了。」

  「咦?大貓咪嗎?聽起來超可愛呢!對了,漂亮哥哥,你說你認識我,可我不認識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那個青年語調微微揚起,「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鏡小姐?畢竟我們可有過那麼多難忘時光。」

  「……欸?」

  「看起來果然發生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沒關系,這並不重要,如果鏡小姐不記得了,那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

  太宰治。

  港口黑手黨最年輕的首領。

  以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和狠辣手段統治橫濱地下世界的——太宰治!

  甜品店內,店員終於從過度驚嚇中恢復了呼吸。她甚至來不及平息自己過分快速的心跳,顫抖著手拿出了手機,慌慌張張地撥通了自己上司的號碼,接通後第一時間就劈頭蓋臉地向那一頭喊著:

  「長官!太宰治他……他離開黑樓了!!」


第41章

  離開甜品店後, 這位自稱太宰治的漂亮小哥哥, 將小結月越帶越偏,很快就來到了橫濱地標『性』建築——五棟高聳入雲的黑樓前。

  小結月這一路上倒也全然不害怕,蹦蹦跳跳地跟在太宰治身後,哪怕看到黑樓前數排黑西裝整整齊齊地向太宰治鞠躬,敬畏地叫著「首領大人」, 她也並不怎麼往心裡去, 最多也就稍稍遺憾一下。

  「是嗎?那鏡小姐在遺憾什麼呢?」又瘦又高的漂亮小哥哥低頭看她, 明明一直在笑著,鳶『色』的眼睛裡卻滾動著幽深的情緒。

  小結月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嘀咕了出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於是她脆生生道:「遺憾不能把太宰先生撿回家了呀!」

  還沒來得及退下的黑西裝們:「……」

  等等他們好像聽到了很不得了的事???

  太宰治微微一愣:「什麼?」

  小結月小臉紅紅的, 向往地說道:「因為太宰先生超好看的呢!如果能把太宰先生帶回家天天看著的話, 一定會天天都有好心情的!」

  黑西裝們:「……」

  什麼?!這麼勁爆的嗎??

  那位陰險狡詐的,不, 那位英明神武的首領大人,竟然被一位六歲的小姑娘當眾求愛了嗎?!!

  ——這究竟是人『性』的喪失還是道德的淪喪?!!

  對於事件後續, 黑西裝們當下分做兩派。

  一派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豎著耳朵恨不得這兩位說點更勁爆的消息來;一派則瑟瑟發抖, 唯恐知道太多的自己回頭就被陰險狡詐的,不,英明神武的首領大人干掉。

  但這群人想多了。

  太宰治完全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甚至沒有接小結月這段古怪得甚至顯得冒犯的話語。

  他只是微微一笑,領著小結月登上了黑樓最高的地方。

  「來吧。在這裡, 鏡小姐想吃什麼都可以哦。」

  ……

  兩人的目的地,是黑樓的最高處、走廊盡頭的首領辦公室。

  他們與武裝著手槍的黑西裝擦肩而過,踏上厚重的長『毛』高級絨地毯,最後走入了一間漆黑的房間——不,這並不是說這個房間沒有照明,而是說這間辦公室沒有設置窗戶。

  它四面都被漆成黑『色』,就連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黑『色』的,雖然室內的裝飾無一處不顯得內斂昂貴,各處的燈光也將黑暗從室內統統驅逐了出去,可是只要站在這個辦公室內,就會讓人感到窒息,如同陷入死亡的泥沼之中:就像是身旁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一樣。

  當他們踏入房間後,厚重的房門被緩緩合上。直到確認房門已經嚴絲合縫,絕不會向內或向外傳出半點話語時,走廊上,一臉肅穆的黑西裝們這才活躍起來,不動聲『色』地在內部論壇狂發帖。

  「你們看到了嗎?!你們看到那個孩子了嗎?!!」

  「太神奇了!那個孩子究竟是誰?」

  「真是出眾的容貌啊!以後她一定是個絕世美人!」

  「這個是重點嗎?重點難道不是她竟然讓那位大人離開了黑樓?!!大人他已經多久沒離開過黑樓了?」

  「好像是從他接任首領的位置之後吧……我是沒見過,你們有見過大人在那之後離開過黑樓嗎?」

  「沒有。」

  「沒有+1」

  「沒有+n」

  「所以這個孩子是什麼身份,竟然讓首領離開黑樓去帶她回來?你們覺得她有沒有可能會是下一位中原大人?她有什麼異能嗎?」

  「腦袋裡只有異能力的蠢才。你怎麼只想到異能不想想首領夫人什麼的……」

  「哈?你想什麼呢?那個小姑娘才六歲吧??」

  「這有什麼,畢竟上一任首領森大人他就……」

  「樓上胡說什麼!這是個例!!個例!!我們港黑可沒有蘿莉控的傳統!!」

  「這可不一定……」

  「你們在說什麼?那混蛋今天離開黑樓了??搞什麼鬼?!」

  黑西裝們一愣:誰啊?誰這麼大狗膽,竟然敢稱呼首領大人為「那家伙」?這麼頭鐵的嗎?不怕首領大人記小本子錘爆你狗頭??

  黑西裝們再定睛一看,只見這位唯一沒有匿名的發言人id是: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我馬上來。」

  黑西裝們:「……」

  媽呀!

  一群彪形大漢頓時被嚇得一抖,瞬間如鳥獸散,將通訊器一關往懷裡一塞,當作剛剛無事發生過,八卦什麼的也是從來沒存在過的。

  叮——

  突然,電梯聲響起了。

  守衛者們心驚膽戰地抬頭,還以為某位干部真的如此雷厲風行,說來就到了。

  但最後,從走廊另一端的電梯中走出的,卻是另一個熟悉而瘦弱的少年。

  ·

  辦公室的大門合上了。

  小結月抬頭,打量這個被燈光照亮如同白晝的漆黑房間。

  這個房間十分奢華,十分簡陋;十分明亮,十分晦澀。

  這種矛盾的氣質,充斥著房間裡的每一處,讓常人來到這裡後總會感到坐立難安,而如果長期都在這裡辦公的話,那更是一定會影響到人的心理狀態——換個角度來說,能夠長期在這裡辦公的,肯定是個變態。

  「請坐,鏡小姐。」

  長期在這裡辦公的變態如是發言。

  也不知道太宰治是如何通知他人的。幾乎就在他話語落音的瞬間,辦公室裡面的一扇門悄然打開,然後,一個文靜的少女端著太宰治向小結月承諾過的六『色』酒心糖出現,在小結月面前將甜點輕輕放下。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

  在這之後,更多的甜點被人如流水一樣呈現在小結月面前,將小結月面前的小桌子很快塞滿。

  它們漂亮而充滿趣味,甜蜜的香氣飄出,在鼻尖縈繞,勾得小朋友肚子裡的饞蟲蠢蠢欲動。

  不過罕見的是,哪怕這一刻的小結月下意識對著甜點發饞,但她卻並沒有被這些可愛漂亮的甜點真正引走注意力,反而四下打量著這個房間,游移不定的目光裡滿是困『惑』。

  「鏡小姐是發現什麼了嗎?」太宰治在這一刻微笑問她。

  小結月明知眼前這個漂亮哥哥這句問話裡很可能不懷好意,可她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我總覺得這裡好熟悉啊,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太宰治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鏡小姐就只對這個房間感到熟悉嗎?」

  小結月口無遮攔:「我對太宰先生也感到很熟悉呀!不然像太宰先生你這樣誘拐小孩子的可疑家伙,哪怕長得再好看,我也是不會跟你走的哦!」

  上甜點的人們有些僵硬,全靠專業素養撐著沒打翻盤子。

  「原來鏡小姐覺得我像是誘拐小姑娘的蘿莉控嗎?這個我可要稍稍為自己辯解一下:我可沒有這種中年退休油膩男子才有的興趣。」

  首領大人,你這絕對是在隱『射』誰吧??

  上點心的眾人眼觀鼻鼻觀心,上完點心就火急火燎地退場,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甚至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和腦子都倒出來洗洗干淨,好選擇『性』遺忘某些事。

  不過,太宰治和小結月誰都沒有理會他們。

  他們注視著對方,各自打量。

  空氣沉默了下來。

  這一刻,太宰治從她身上看出了什麼,小結月並不知道。

  不過小結月倒是的確從太宰治身上看出了什麼:在看到這個漂亮大哥哥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了,這是個讓人很放心不下的……作精。

  對,又好看,又作,興趣古怪,『性』格扭曲,滿口謊言,悲觀主義者。明明是個黑泥一樣渾身都充滿著惡的家伙,最後卻會為了一個近乎虛無的、虛假的東西,而走向終結。

  沒錯,他會死亡,死於『自殺』,原因不明,但他卻是自願的。

  小結月甚至還知道,在他死的那一天,天氣不好不壞,他會選擇不好不壞的時間,不好不壞地走向死亡。他的死亡非常平靜,就像是普通人隨意在手機上點下的外賣那樣的平靜。

  當一聲遙遠的聲響過後,他就會迎來等待已久的死亡,而她則會得到一條染血的繃帶,塵封在一個數次搬家都不會丟下的盒子裡,但卻再不會打開……

  ……

  喂!等等啊!

  夠了啊!

  她腦袋裡閃過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乙女游戲的be結局cg嗎??這種結局也太黑泥了吧?游戲制作人就不怕收刀片嗎?

  而且——眼前的這個小哥哥,根本不是游戲npc,而是真人!

  隨便編排真人的死亡結局,太失禮啦!

  雖然這位漂亮小哥哥的確是一個興趣古怪、促狹惡劣的作精……但果然還是太失禮了!

  小結月想著想著,最後又忍不住糾結嘆氣:

  多可惜啊,眼前這個小哥哥明明符合她想撿回家的人的一切條件——好看、困境、絕望、長得帥!但可惜,他看起來就不像是會跟她走的樣子。

  畢竟,有些人的困境與絕望是外部造成的,有些人的困境與絕望卻是自己的心造成的。對於前者,他人尚可伸出救援之手,將其從泥沼中拉出,讓他重見天光,可對於後者,卻是誰都救不了的。

  就像小結月救不了太宰治一樣。

  真遺憾啊。

  她救不了這個漂亮的小哥哥,也沒辦法將他帶走,否則,光是看著太宰先生這張臉,她都能多吃兩碗飯!

  太宰治實在是個過分敏銳的人。幾乎就在小結月得出結論遺憾嘆氣的瞬間,他就微笑起來,問道:「鏡小姐是想明白什麼問題了嗎?不介意跟我說說嗎?」

  小結月歪頭看他,不答反問:「太宰先生對我的想法很好奇嗎?可我對太宰先生的想法更好奇呀——你想要我做什麼呢?你想要通過我達成怎樣的目的呢?太宰先生不妨告訴我,我一定會全力幫助太宰先生的!」

  我會全力幫助太宰先生的!

  這一刻,太宰治忍不住有微微的愣神。

  ——這樣的話,他已經很久沒從什麼人口裡聽說過了。

  更何況是從一個深知他秉『性』的人口中聽到。

  覺得他需要幫助的人,並不了解他;了解他的人,不會想要幫助他。

  可是這位鏡小姐,這位異世界的來客、年僅六歲的孩子,在了解了他之後,卻依然說會全力幫助他……這究竟是孩童的天真無知,還是無懼無畏?

  很有趣。

  這位鏡小姐,實在是個有趣的人。

  無論是她能夠在夢中與人聯系、安排劇情、推演世界的能力,還是她與生俱來看穿人心的非人直覺與敏銳,又或是她不可思議的、常人難以接受的價值觀,都非常有趣。

  她對世上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她對世上的一切都可以接受。無論是積極的、燦爛的、炫目的一切,還是陰郁的、尖刻的、晦澀的一切,她包容萬物,全盤接受。

  所以她也接受了他的存在,就像接受太陽會東升西落、月亮會陰晴圓缺一樣,以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接受了他的存在。

  真是奇妙啊,在那一場用作打發時間的攻略游戲裡,他竟然見到了這樣有趣的人。

  不過——

  她身上還有更有趣、更微妙的一些……小事。

  太宰治微妙沉默一會兒,冷不丁道:「鏡小姐想要幫助我,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小結月握拳,像是愛的戰士一樣堅定:「沒錯!好看的人,都是世界的珍寶!」

  不愧是死忠派的顏狗發言!

  果然就是如此振聾發聵!

  太宰治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鏡小姐,你可真是……」他頓了頓,「十分有趣。真正的你,真的非常有趣,至少,比你曾經表現出來的那些『性』格更為有趣一些。」

  小結月困『惑』看他。

  但太宰治只是微笑。

  「鏡小姐,這些天的夜裡,你在橫濱是為了什麼而徘徊?」紛擾的思緒逐漸沉澱,太宰治微笑的溫度無聲冷卻,回到了正題,「容我猜測一下,你是在找什麼有趣的人嗎?你想要將他帶回你在海邊的神社,就像是帶回芥川君一樣,對吧。」


第42章

  四周的空氣幾乎在這一刻凝固。

  這一刻, 這個像是黑泥一樣的男人, 從短短幾句話中,就道出了近乎恐怖的事,那就是這些天裡,他不但一直監視著神社、監視著夜晚的橫濱與她,更是早早就知道她收留了一個少年, 甚至知曉那個少年的姓名來歷, 更甚於連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徘徊在橫濱的夜晚, 他都了如指掌……但她明明從來沒有提及過自己的目的與來歷!

  如果說神社和芥川,還是能夠被監控設備所捕捉到的東西, 但她的目的與來歷, 卻是從未對眼前的男人提及過的東西。

  可眼前的這個男人, 卻從剛剛那僅僅只有數句的對話中, 就准確且正確地掌控了她的心理與想法!

  如此可怕!

  更可怕的是,這樣的人掙脫了世俗禁錮他的樊籠, 毫不客氣地向世人『露』出他的利爪與可怕。

  ——毫無疑問,這個男人正在刻意向她『露』出了冷酷、可怕、控制狂的一面, 想要以此嚇住她,控制她, 以達成某個目的。

  可但小結月卻並不為此感到害怕,甚至於還有種「啊,果然如此」的感覺,就好像在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作精又要開始作妖了。

  因為這家伙, 就是這樣的人啊!

  小結月毫無心理波動,還有點想笑。她干脆道:「太宰先生,就算你嚇唬我,我也不會哭著跑走也不會害怕你的啦!別看我還小,但我是很勇敢的!你想要我做的事,可以直說沒問題的,我是不會拒絕好看的人的呢!」

  這一刻,太宰治再一次對著小結月『露』出微妙的神『色』。

  「鏡小姐……」

  「嗯?」

  「不,沒什麼。」

  一個無所畏懼、過分坦『蕩』、理直氣壯且毫不悔改的顏狗,就是能夠堵得他人無話可說。

  這種「只要對方好看,那麼哪怕是被利用也沒有關系」的念頭,到底是孩童的無知,還是無畏者的自負呢?

  鏡小姐你啊……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這位異世界的來客,究竟還會帶給他怎樣的驚喜、帶來怎樣的轉機?

  他拭目以待。

  太宰治『露』出了真正的期待微笑。

  雖然這樣的笑容一閃而逝,但卻還是被小結月敏銳捕捉。

  小結月眼睛一亮,燦爛笑了起來,蹦蹦跳跳來到太宰治的辦公桌前,渾然不懼他身上危險晦澀的氣息,趴在桌上可可愛愛地看他,開心道:「太宰先生,你超好看呢!再笑一個好不好?就像剛才那樣,好像你真正期待我那樣的笑,好不好?」

  太宰治怔了怔,危險地看她一眼,後者似乎毫無察覺,只是期待看他,可可愛愛得像是一只小動物。

  太宰治毫不留情地用食指抵住這個小動物的額頭,將她推下桌。他看著小朋友撅嘴委屈的樣子,終於『露』出抖s般的愉快笑意。

  「在這裡等候片刻吧,鏡小姐。」他用難得輕快的語調說道,「很快,鏡小姐你就會見到你最想見到的那種人。」

  ——那種在絕望中掙扎的、會握住你的手的人。

  ·

  叮——

  電梯打開了。

  從走廊電梯中走出的少年,有著銀『色』的短發,穿著黑『色』的長風衣。他總是低著頭,大衣嚴實地扣了起來,拉鏈拉到脖子以上,將自己的脖子和大半張臉都遮住,只『露』出額前斜劉海下黯淡的黃『色』瞳孔,沉默晦澀,而他那瘦弱的肩膀,更像是下一刻就會被所有的一切壓垮。

  黑西裝們對他並不陌生。

  因為這就是中島敦——半年前不知道被首領大人從哪兒撿回來的少年,有著名為「月下獸」的異能力。

  當發動異能力時,他會化身巨大的白虎,無論是從速度、攻擊力、恢復力和反應速度等等,都會有極高的提升,哪怕他現在只有十四歲,還只是一個未成年的、瘦弱的少年,但卻也能稱得上一句「行走的凶器」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有著強大異能力的人。

  但同樣毫無疑問的是,這並不是一個強大的人。

  所以他無法得到港黑的尊重,這同樣是毫無疑問的事。

  他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來,頭埋得低低的,整個人都顯得分外沉默而怯縮,就連可怕的異能力「月下獸」也不能為他增添更多的信心……不,或者說,正是因為這個異能力的存在,才使得他如此怯縮不安,惶惶度日。

  與其說他是擁有了強大異能的強者,不如說他是被好心人撿回家的流浪貓。哪怕它有尖利的爪牙,哪怕它知道自己此刻是安全的,但只要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他就會驚得跳起來,用警惕慌張的目光注視自己眼前的一切,隨時准備逃跑。

  這無疑是個極可憐的、極容易激發女『性』母愛的少年。

  但對於這一樓凶神惡煞的黑手黨來說,這樣的中島敦卻只代表著兩個字:垃圾。

  ——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子,卻被首領大人撿了回來、寄予厚望??

  ——更別說他剛剛還搞砸了任務!

  走廊裡的黑西裝們目不斜視,沒有一個人會用蔑視的目光去看中島敦、對他直白表『露』不屑。

  但這種徹頭徹尾的無視,卻讓中島敦越發感到惶恐難耐,如芒在背。

  他將頭低得越發深了,幾乎想要將自己整張臉都埋在風衣的大領子下,但脖頸間冰冷尖銳的項圈,卻制止了他的動作。

  中島敦咬著牙,強忍著心中的不安,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走過這條令他備受折磨的長長走廊,來到盡頭的辦公室前。

  站定在大門前時,中島敦訥訥開口:「首領大人叫我來……」

  他的話沒有說完。

  早已收到太宰治命令的黑西裝們,沒有看他,也沒有對他的話做出任何反應,只面無表情地拉開門。

  ——無視。

  徹頭徹尾的無視。

  ——你是無價值的人。

  因為他是無價值的人。

  ——你是沒有存在意義的人。

  所以不會有人在意他這樣的人的想法和感受。

  中島敦咬緊牙關,耳畔再一次回響起了孤兒院院長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再一次感受到了這令他壓抑不甘、恐懼憤怒,卻又無可奈何的無視。

  然後,他再一次選擇了沉默接受,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

  他沉默地離開走廊,沉默地走進這間仿佛縈繞著死亡氣息的辦公室。

  「太宰先生,我來了。」

  他低頭說著,在聽到首領的應聲後這才敢抬頭望去。

  然而,在他看到那位威嚴冷酷又對他有再造之恩的首領之前,他卻先見到了另一個人。

  中島敦驀然呆住了。

  這一次,在辦公室等待他的,不僅僅是港黑的首領太宰治,也不僅僅是他帶回來的秘書銀,還有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與這個辦公室的氣息格格不入的女孩子。

  是的,女孩子——只能用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她,因為她太小了。

  六歲?還是七歲?

  總之絕不會超過八歲。

  她有著充滿生命力的火焰一樣的長發,帶著點嬰兒肥的臉上是令人感到愉悅舒適的甜美笑容,既不會柔弱到毫無『性』格,也不會強勢到咄咄『逼』人。

  她似乎天生就像是高懸天上的明月一樣,溫柔而悲憫地包容大地上的一切晦澀,既不像太陽一樣耀眼得容不下黑暗,也不像星光一樣遙遠而黯淡們,雖然不言不語,但僅僅是那溫柔的光,就足以指引歸路,讓『迷』失在黑暗中的人們倏爾流下淚來。

  所以他……

  所以中島敦他,也在這一刻流下淚來。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著一個毫無關系的孩子落下淚來,也不知道那樣的悲憫究竟是他人傳遞給他的情緒,還是他最後一次向外界發出的絕望求救。

  ——請……救救我!

  果然,還是求救的聲音吧?

  這一刻,中島敦發出了並不存在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誰都沒有聽到,就連中島敦自己都沒有聽到。

  可那個像是月亮一樣高遠而溫柔的孩子卻聽到了。

  她向他『露』出了詫異神『色』,然後從高高的椅子上跳下,向他走了過來。

  而在這一過程中,中島敦幾乎無法轉移視線,無法回過神來。

  她來到了中島敦面前,仰頭看他,向他伸出手。她不言不語,中島敦卻像是明白了她在說什麼,猶豫地在她面前半跪下來。

  「這位哥哥。」

  這個像是月亮一樣的姑娘向他微微笑著,溫柔問他。

  「你怎麼哭了?」

  直到這一刻,中島敦才發現自己是在哭泣著的,為了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原因。

  他慌張起來,狼狽擦掉臉上的淚水,近乎惶恐地向辦公室中央的太宰治望去。

  他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事,也不知道這樣的事代表著什麼,但他下意識明白,首領大人或許並不會為他此刻的表現感到高興。

  「對不起,首領大人,我……我——」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詞。

  太宰治:「鏡小姐,在你停留在橫濱的這段時間,這個孩子就暫時交給你了。」

  「咦?這樣嗎?」

  中島敦一驚:「什……什麼?!太宰先生,我……」

  「鏡小姐還有什麼問題嗎?」

  小結月有些小糾結:「我是沒什麼問題啦,可是這位小哥哥他,真的願意跟我回神社陪我玩嗎?」

  太宰治掃了中島敦一眼:「敦君,我命令你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跟著鏡小姐好好學習,這件事,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吧?」

  「是!我一定會遵從首領大人的命令,好好完成它!」中島敦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回答,甚至沒有問他究竟要向一個六歲的女孩子學習什麼。

  於是太宰治再度微笑起來。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將他帶回家吧,鏡小姐。我相信你會照顧好他的……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樣。」


第43章

  於是, 第二天一早, 當寄宿神社的少年們『揉』著眼睛,『迷』『迷』糊糊走出寢室時,便赫然見到起居室裡多出了一個陌生的腦袋。

  這種熟悉的感覺……

  小短刀們:o_o

  芥川龍之介:-_-

  少年們看了看局促的中島敦,又看了看大家長紅a。

  紅a:冷漠.jpg

  得益於紅a老爹那張板起來就冷酷得無人能敵的臭臉,向來嘰嘰喳喳的小短刀們這時竟沒一個敢發話, 一個個分外乖巧地入座等待開飯, 就連笑容也是格外甜蜜的弧度。

  只不過私下裡, 這些小朋友們卻是擠眉弄眼,手勢打個不停。

  今劍:哇!你們看到了老爹的臉嗎?超可怕啊!!

  『亂』:老爹, 不, 今劍你胡說什麼啊!不過大人他今天看起來的確心情好壞, 是因為突然多出的這個孩子嗎?

  退:沒有吧?我覺得這個人看起來好可愛呢!老……咳, 大人怎麼會不喜歡他呢?

  結月:對呀對呀,敦君超可愛的, 爸爸才不會不喜歡他呢!!

  前田:既然結月大人都這樣說了,那麼——

  小短刀們:「……」

  小短刀們:???!!!

  大家震驚地看著小結月, 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小腦袋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前田用溫柔的笑容掩飾尷尬:「結月大人您醒了?昨晚睡得好嗎?」

  中島敦悄悄看了一眼:結月大人?不應該是「鏡」嗎?

  中島敦生出疑問,但長久以來在孤兒院養成的習慣, 卻讓他對此保持了沉默。

  小結月笑嘻嘻道:「昨晚我沒有睡哦!因為昨天夜裡,我連夜出門花了一個晚上,終於找到了敦君,然後將他帶回來了……怎麼樣?敦君超可愛對不對?我是不是超厲害的??!!」

  小結月像是炫耀自己的洋娃娃一樣,抓著中島敦的手舉起來晃了晃。

  眾人:「……」

  少年們都驚呆了!

  這會兒, 他們總算知道紅a這位大家長為什麼一大早就臭著臉了……不管是誰,在見到自己女兒大半夜溜出門後明目張膽地撿回家一個男人後,都得氣到心肌梗塞啊!!

  結月大人!您做事前可動動腦子吧!!

  小短刀們汗如雨下,瞪著小結月,瘋狂眨眼,向她一個勁兒地使眼『色』,幾乎都眼抽筋了。

  可平時超聰明超敏銳的小結月,這會兒卻像是個傻乎乎的團子,只會朝他們甜蜜蜜地笑。

  小短刀們:「……」

  別笑了啊結月大人!!

  你還不去哄哄你老父親!!

  芥川少年嚴肅地與這些人拉遠距離,當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而與小結月一同處於眾人的視線中心,被大家狂暴的目光幾乎擠扁的中島敦小可憐,則越發慌張。

  在從凌晨來到神社後,中島敦就已經十分不安了。就像是被新主人撿到沒多久就轉手第二任主人的流浪貓一樣,他的心與頭腦裡,滿滿都是恐懼惶然……雖然他並不是流浪貓,太宰先生也只是說讓他跟著這個「鏡小姐」學習、並沒有要丟棄他的意思,可他還是會下意識感到害怕——顯然為期半年的黑手黨生涯還不足以改變他的本『性』,那充滿顛簸與驚險的經歷,也只是讓這個孩子更為深刻地感受到疲憊恐懼。

  所以,此刻,當大家目光齊齊聚焦在他身上——雖然嚴格來說是小結月身上——時,原本被他強壓下的慌張,就再度湧出。

  「那個……大家好……」中島敦結結巴巴,「我叫……我叫中島敦,是來跟鏡小姐學習的……大家請多指教!」

  中島敦正襟危坐,說完話後突然一個激靈,低頭一個鞠躬,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現在正在坐著。

  於是——

  咚!

  一聲震響,這個小可憐地額頭正正砸在桌上,那聲音,聽起來就超疼。

  眾人:「……」

  糟……糟了……

  這種超笨拙超慌張的孩子,看起來也太可憐了吧!

  小短刀們目光終於從小結月身上轉移到這個可憐孩子的臉上,心中大為震動。

  而被他們注視著的可憐孩子則捂著額頭,一臉慌張慚愧,目光閃躲,神『色』沮喪地道歉:「對不起……」

  哇!『毛』茸茸小動物道歉時的樣子也超可愛啊!

  小短刀們一擁而上去安慰他,小結月則趁機溜出包圍圈,來到廚房。

  她悄悄地來,小臉蛋從流理台的一側探出,悄悄看紅a。

  「爸爸!」

  或許是被小短刀們抽風一樣的「眼『色』」給提醒了,又或許是終於良心發現懂得要哄人了。這時,這個『毛』茸茸的紅『毛』小動物趴在廚房邊緣們,用細聲細氣的聲音,可可愛愛地呼叫某人。

  某人斜視她一眼:「怎麼?」

  小動物軟軟一笑,天真道:「爸爸是生氣了嗎?」

  紅a微妙沉默一瞬:「沒有。」

  是的,紅a覺得自己沒有生氣。

  或者說,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他在驚詫,並且惱火於某棟黑樓裡的某個家伙。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原本上街『亂』逛的某個小家伙是絕對找不到正確的人選的,除非她真的運氣逆天!

  可結果倒好,他煞費苦心營造出的「不是我不讓你撿而是你真的撿不到人」的局面,被某個看起來一表人才實際上滿腔壞水的家伙一舉打破,竟然干出了給小姑娘送「漂亮哥哥」的破爛事,直接將正確人選挑出來送給了小結月……

  呵呵。

  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紅a·超記仇·老爹,默默在小本子上記下名字。

  太宰治,你等著。

  也正因為這個『操』作奇葩的家伙,紅a一整個早晨都覺得心氣不順,黑著一張臉,像是閻王一樣。

  不過在面對結月小朋友時,紅a還是緩和了臉『色』,昧著良心說沒事。

  對,完全沒事。他完全沒有生氣,他只不過是想干掉某個黑心肝的混賬而已,僅此而已,什麼事都沒有!

  向來敏銳察言觀『色』一級棒的小結月,這時卻像是退化了一樣,老爹這麼說了,她也就這麼信了。

  「對嘛對嘛!我就知道,爸爸肯定不會生氣的!」小結月甜甜笑著,「畢竟,爸爸也答應了我可以上街撿小哥哥嘛!除非爸爸一開始就覺得我撿不到人,不然現在怎麼會因為我把一個新的小哥哥帶回來就生氣呢,對吧?!」

  紅a:「……」

  小家伙,你內涵誰呢?

  紅a看了一眼超無辜超天然超可愛的小團子,臉黑黑地提起她把她丟出廚房。

  「去洗手。」

  小結月嘻嘻笑成一團。

  但在離開前,她突然襲擊,摟住紅a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最喜歡爸爸啦!」

  小朋友笑嘻嘻地逃走了。

  廚房裡,紅a黑了一個早晨的臉『色』卻總算和緩了下來。

  小短刀們偷偷覷著廚房,見到此情此景後終於暗地裡松了口氣。

  五虎退:沒想到這位大人這麼好哄——嗚哇!『亂』~你干什麼呀!

  『亂』:你還好意思說!

  ·

  上午,神社年輕人們的例行活動,還是種田。

  說到種田這件事,出身貧民區的芥川是幾乎從沒碰過,在得到五虎退等小短刀們的指導後,這才逐漸上手。然而孤兒院出身的中島敦,卻對此並不陌生,畢竟在之前的很多時候,他都要靠勞動,才能為自己換來吃飯的資格。

  不勞者,不得食。

  所以,在聽說大家的早間活動是種田這種後,中島敦只是茫然了一小會兒,便順從地擼起袖子准備下地。

  「嗯?敦君,你不准備換衣服嗎?」

  同為貓科小動物,迅速與中島敦親熱起來的五虎退,這時指著他身上的大風衣,道:「敦君你穿著這樣的衣服,很不方便的吧?」

  中島敦臉『色』煞白,有些含糊道:「還……還好吧……」

  『亂』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今劍倒是沒想那麼多,熱心地拿出一套工作服,邀功般遞上:「敦君,我們還是換上工作服吧!你的衣服好漂亮呢,弄髒了多不好啊!」

  中島敦並不是個懂得拒絕的人,於是在今劍的熱情邀請下,中島敦雖然心中為難,但還是一咬牙,接過工作服,猶豫地將自己黑『色』的外套大衣脫下。

  而也幾乎是在他拉開拉鏈『露』出脖子的瞬間,周圍眾人齊齊吸氣。

  「敦……敦君?!」今劍目瞪口呆地看著中島敦的脖子,「你……你脖子上是——」

  只見此刻,隨著黑『色』大衣被拉開,中島敦脖子上尖銳的項圈便再也遮擋不住。

  這個項圈似乎是用來困住什麼猛獸的,所以它由黑『色』的厚重鐵環組成,環上有著銳利的勾爪,不僅外側有,內側也有。

  雖然此刻,這厚重鐵環被放開,並未緊箍著中島敦的脖子,但那鐵環內側銳利的尖齒,卻怎麼看怎麼叫人膽戰心驚。

  「這個很危險!」五虎退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面『露』焦急,上前兩步想要為中島敦摘下鐵環。

  但中島敦卻後退一步,避開了五虎退的手。

  「抱歉,我……我不能摘下這個……」中島敦吞吞吐吐地說著,明明是受害者,但他卻表現得像是慚愧的加害者,被無盡的慌張內疚所籠罩,「如果沒有這個項圈的控制……我會不小心變成虎……傷害別人……」

  中島敦的異能力,名為「月下獸」,是一種可以令自身變成巨大白虎的異能力。

  變身後,中島敦的破壞力直線上升,化作人形凶器,但與此同時,他也會失去自己的理智,成為一直徹頭徹尾的惡獸,無差別攻擊周圍的所有人和物,直到體力不支後,才會變回來。

  在被太宰治從孤兒院撿回港黑的這半年,中島敦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異能力,也在努力試圖掌控它,然而這實在是太難了,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做不到,於是太宰治替他想了一個辦法。

  ——當他發覺自己即將失去理智、變成白虎前,就收緊這個項圈,讓那銳利的尖刺深深扎入自己的脖子。當生命進入倒計時、受到絕對的威脅時,哪怕是「月下獸」這樣桀驁的異能力,也會為了主人的『性』命而停下來。

  這就是人為縮短「月下獸」異能力爆發與持續時間的辦法。

  對於這種事,不管旁人怎麼想,中島敦只有一個想法:不愧是太宰先生,真是太聰明了!

  眾人:「……」

  快醒醒啊!!你是被洗腦了嗎?!這麼危險的控制辦法也叫「太聰明」了??

  大家簡直忍不住要對那位只聞其名的「太宰先生」肅然起敬了:這洗腦功力,一流啊!!

  一旁悶頭干活的芥川,這時終於忍不住了,用向來銳利的目光盯著中島敦,道:「想要控制自身的異能力,只從對自身施加傷害的方面入手,是最不入流的方法,就像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一樣,只是暫時治愈表皮,而非根絕病因。這樣的事情,恕在下無法苟同。」

  芥川龍之介這樣說著,神『色』嚴肅極了,信念堅定非常。

  但事實上,如果是換作數天前的他,他卻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說辭,甚至還會贊同這樣快捷有效的異能控制法。

  ——歸根結底,芥川龍之介會有這樣的變化,還是要歸功於小結月高明的洗腦功夫。

  「想要成為強者,就要先練好基礎。沒有基礎的高樓,總會有傾塌的一天,沒有基礎的『強者』,也遲早會死在可笑的陷阱之下。」芥川龍之介嚴肅地將小結月對他洗腦的理論記下,然後反手灌進中島敦的腦袋,「你的異能力雖然十分強大,但你的基礎太差,如同高大的樹木失去了深入大地的根系,最終走向傾塌也是理所當然。你口中的那位太宰先生讓你來學習,或許就是來學習如何從基礎開始成為強者吧。」

  中島敦被說得一愣一愣:「是……是這樣嗎?」

  「在下認為如此。人如同樹木,你想想樹木應當怎樣,就明白人應當怎樣了。」

  中島敦茫然張嘴,覺得這個無眉『毛』少年說得真是好有道理啊!

  「那我要怎麼做才好?」中島敦迫不及待地問著,迫不及待地想要令自己成為更有用的、更有價值的人。

  芥川龍之介翻了翻自己的鍛煉表,並不吝惜地復制了一份給中島敦。

  「鍛煉身體,要每天做到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一百個深蹲和跑步十公裡……」

  數十分鐘後。

  身嬌體弱的芥川趴在長廊上,game over。

  中島敦則只是稍有氣喘。

  「這種運動量……好像也只是一般吧……」某無知孩子撓臉,神『色』茫然。

  芥川一聽,頓時勉強坐起,用銳利凶惡的目光看他。

  中島敦嚇了一跳:「嗚哇?怎麼了?」

  芥川默默轉移視線。

  這時,一旁早已結束了早間活動的小短刀們也圍了上來,嘰嘰喳喳地出著主意。

  「這不行的,敦君。」五虎退擔憂道,「芥川身體很弱的,所以只要做這些就夠了……」

  芥川掙扎起來:「不!在下還可以——」

  五虎退一巴掌拍在芥川背上。

  芥川:噗咳——

  芥川委頓下去。

  今劍試探道:「不如敦君將運動量翻倍試一試?」

  芥川又一次掙扎起來:「這樣的話在下也可以繼——」

  啪——

  噗咳——

  芥川再起不能。

  『亂』悄悄敲了某個皮孩子一下。

  唯有靠譜的前田在認真出主意:「其實芥川的鍛煉計劃,是結月大人為他量身定制的。所以敦君,既然你本來就是為了學習才來到神社的,那麼為什麼不去向結月大人請求指導呢?」

  說著,前田眼前一亮:「啊!你看,結月大人來了!」


第44章

  只見走道盡頭, 那個迎面走來的『毛』茸茸的小朋友, 不正是他們的結月大人嗎?

  眾人眼前一亮,迎上前去,但才走了兩步,眼尖的今劍就發現他們向來笑得可愛的結月大人,今天卻是一臉愁眉苦臉。

  非常少見。

  今劍稀奇看著小結月, 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 於是原本落在他身後的小短刀們迅速越過他, 將小結月圍成一團,噓寒問暖, 關切極了, 沒給他留下半張臉的空隙。

  今劍:「……」

  哇!你們粟田口這麼狡猾的嗎!!

  今劍不甘示弱地擠上前, 四個少年對著小結月一頓嘰嘰喳喳, 像是一群爭寵的貓咪,讓人忍不住側目。

  不過小結月倒是對此習以為常, 撓了撓臉後,問道:「那個……你們知道『靈土』是什麼嗎?」

  小短刀們面面相覷。

  「『靈土』?」

  「我好像有聽說過呢!」

  「我也是, 但是不記得是什麼時候聽到的了……」

  最後,還是最穩重的前田指出了問題:「大人, 為什麼您突然提到『靈土』?」

  這時,中島敦也跟著一步三喘的芥川挪到了小結月面前。

  小結月向他們甜甜一笑後,目光落回小短刀們的身上,開始解釋起來。

  原來這件事,還要從數十分鐘前說起。

  ……

  數十分鐘前, 當好孩子中島敦擼起袖子,勤勤懇懇地種地時,小結月其實也沒閑著,而是在為中島敦量身定制他的鍛煉計劃。

  現在,在異能力「頭號玩家」的數據庫中,不但收錄了十四歲的芥川龍之介的數據,還收錄了十四歲的中島敦的數據。

  而這二人雖然是同齡,但是他們的基礎數據卻相差非常遠。

  一個強健的成年人的六維數據(力/速/韌/偵/體/靈),一般是8~10;死宅與較為健壯的少年是同一個等級,在6~7左右徘徊;普通的少年則是3~5,孩童1~3。

  但芥川少年的數據就很離譜了,他的六維屬『性』是力(8)/速(4)/韌(9)/偵(7)/體(1)/靈(2)。

  低「靈」值可以理解,因為「靈」代表的是靈力,異能力和靈能力雖然都屬於超能者的範圍,但顯然不是同一個東西,所以芥川龍之介沒有靈力的天賦是非常正常的。

  而「力」並不僅僅是力量,還包括了爆發力,因此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芥川能有8的數值也能夠理解。

  可是代表著身體素質的「體」屬『性』只有1……這是不是太慘了點了?!

  這完全就是跟幼兒園小朋友一樣的身體素質啊!!

  太慘了,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於是在前期的鍛煉中,小結月甚至沒忍心給這個因長期營養不良而身體虛弱的可憐少年上高強度訓練,而是只讓他暫時每天先做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仰臥起坐,一百個深蹲和跑步十公裡,等到身體素質上來後再說其它。

  可中島敦的屬『性』,卻非常令人驚訝了。

  因為他的屬『性』,波動極大。

  [人物:中島敦]

  [等級:8~46]

  [形態:人]

  [屬『性』:力(6~54)/速(6~68)/韌(4~300)/偵(2~79)/體(8~300)/靈(2)]

  [hp:600~300000]

  [mp:20]

  [能力:異能力「月下獸」]

  [詳情:具備少見的能夠變身巨獸的異能力,並且其異能力有極大進步空間,就像是輕小說的男主角。然而因自身的種種心理原因,不但導致自己的異能力長期無法被掌控,甚至還對異能力隱約生出抗拒心理,因此能力值波動極大,只能算是被打瘸了腿的輕小說男主角。]

  [培養建議:在鍛煉體魄前,先強健心靈。]

  小結月:「……唔姆。」

  看起來,這位被贈送的漂亮小哥哥,雖然屬『性』高得離譜,但似乎有著不小的心理問題呀。

  所以這個鍛煉計劃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模塊「從零開始當強者」裡倒是羅列出了長長的行程表,按理來說小結月直接拿來用就好,可這些計劃表中的一大堆的名為「灌心靈雞湯」的課程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嗚哇!

  結月!努力想想!你還記得什麼名人警言心靈雞湯?

  首先!豎立一個方向:要多多誇贊敦君,為他建立信心、疏導心理!這是很重要的!

  所以這句怎麼樣?

  ——沒有人會關心你,除非你特別漂亮或者瀕臨死亡。

  嗯……雖然覺得這是在誇敦君好看,但是總感覺這句話最好還是不要對敦君說……

  那這句呢?

  ——真正努力過的人,就會明白天賦的重要。

  嗯……雖然這是在誇贊敦君超有天賦,異能力完全就是天降外掛系列,但是總感覺這句話也最好還是不要在敦君面前提……

  那麼……那麼這句話呢?

  ——對今天解決不了的事情,也不要著急。因為明天也可能還是解決不了。

  「……」

  「嗚哇!」

  小結月哀嚎一聲,抱住自己的頭在榻榻米上打滾。

  「我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啊!!」

  小動物滾來滾去。

  路過的紅a目不斜視,把小動物提放在一旁,繼續打掃。

  小結月:哼╭(╯^╰)╮

  被放置在角落的小結月抱著手,氣鼓鼓地團成一團。

  她從頭開始思考這件事,然後她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是被坑了。

  沒錯!她被那個自稱太宰治的漂亮小哥哥坑了!

  他肯定是知道敦君有很麻煩的『毛』病,這才將難題推給她的!

  狡猾!

  太狡猾了!!

  小結月試圖生氣,但再想想太宰治的那張臉……

  「唔……」

  好像又不是很生氣了。

  畢竟——好看的小哥哥是有作妖的資格的!

  於是,這件事暫時被小結月放下。

  她決定暫時不去思考敦君的種種問題,轉而打開第二個界面准備放松一下。

  這一次,小結月打開的界面,是關於神社田地的資源表。

  日暮神社本來是沒有田地的,但是因為小結月突發奇想想要玩游戲,所以才從本丸裡將土地投影了出來。

  由於本丸只是初始等級1級,土地資源不多,因此投影出來的土地也不多,只有十畝,跟一個足球場差不多大小。

  足球場大小的田地,對於四個身體素質遠超常人的刀劍分靈來說,照顧它們並不難,再加上第一天來到神社卻是種田熟手的中島敦、雖然體力不濟但一直超認真的芥川少年,在六人的合力下,澆水除草種植施肥什麼的,完全是輕輕松松。

  甚至可以說,除了天『性』認真地芥川少年和超乖巧的中島敦是真的很認真在種田之外,四位小短刀們其實就只是在玩曾經玩過的種田游戲而已。

  所以在這場「游戲」裡,大家都保持著一個較高的水准。

  -

  [田地(可升級)]

  [作物:土豆(1)/草莓(2)/藍莓(1)/甜瓜(1)/蔓越莓(1)/南瓜(1)/葡萄(1)/山『藥』(1)/花椰菜(1)]

  [員工:6]

  [耕種進度:100%]

  [除草進度:100%]

  [施肥進度:100%]

  [土地狀態:離最近一次收獲還有4:35′]

  -

  從土地狀態可以看出,在這投影出的十畝土地裡,小結月一個不落,統統種上了作物,並且作物還囊括了春夏秋三個季節。

  最開始時,紅a老爹並不看好,覺得小家伙這完全就是在胡來。但看在這只是「玩游戲」的份上,紅a也就隨她折騰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這些作物最後竟然都種成了,完全沒有受到季節的限制,並且收獲的速度和常量也是十分驚人,以致於神社添了這麼些刀口和人口後也沒有再需要出門購買蔬菜的必要了。甚至於紅a還有點兒為倉庫裡堆積速度過快的蔬菜而稍感頭疼。

  畢竟,再照這個速度收獲下去,他們神社恐怕都可以轉行開蔬菜店了!但要將它們放在倉庫裡任其腐爛,也實在太過浪費,只是想想就覺得太不應該!

  所以,紅a思來想去,覺得最好還是想個辦法,將它們妥善處理掉才行,如果能在現世裡順便找到掙錢的辦法就更好了。

  現在,神社的正常運行其實都是靠小結月每日鍛刀、售賣降靈媒介的方式從時政掙錢,這樣的辦法雖然不錯,但不可長久維系,因為人是不可脫離社會而存在的。如果一直將自己從社會孤立出去,那麼遲早有一天,社會也會將其孤立。

  他是英靈,刀劍是刀靈,他們脫離不脫離社會無關緊要,也並不在乎,但結月卻是活人,所以為了她今後的社會關系的發展做考慮,替她制定出一個可靠的、妥善的、長遠的發展計劃,是勢在必行的。

  ——不過,該怎麼做才好呢?

  對於老父親的這份深遠考量,無論是小結月還是少年們,都完全沒有察覺,畢竟他們都只是小孩子而已,心智並沒有成熟到開始考慮養家糊口發展運營之類的事。

  他們只是負責玩而已。

  小短刀們的種田是在玩,小結月的「強者培養計劃」也同樣是在玩。

  唯一的區別只是前者隨便玩玩,後者是認真的、有計劃地在玩。

  所以,當很有計劃地在玩的小結月打開土地資源表時,她幾乎瞬間就看到了田地上的可疑後綴:可升級。

  這是什麼?

  土地還能升級的嗎??

  小結月好奇點下「可升級」的按鈕,於是,新的屬『性』界面在她面前展開。

  -

  [田地]→[田地]

  [1級]→[2級]

  [可種植絕大部分的基礎農作物]→[可種植所有的基礎農作物與小部分2級作物]

  [升級需求:靈力100000/畝,靈土50g/畝]

  -

  小結月一看,頓時茫然起來:基礎農作物她是知道的,蔬菜水果等,都是基礎農作物,但「2級作物」又是什麼?

  世上有這麼一種分類嗎?

  她繼續點開「2級作物」的詳情。

  [2級作物:依托於現實卻又脫離現實的低級幻想作物。其作物種子無法從現實獲得,只能從萬屋的「作物卡包」開出。新手推薦卡包為《植物大戰僵屍卡包(植物版)》。]

  [鄭重提示:在將土地升至5級、本丸升至3級前,請各位審神者不要試圖在土地裡種僵屍!!]

  小結月:「……」

  什麼?

  等等……不,那個……她看到了什麼?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種僵什麼?

  什麼僵屍??

  種什麼屍???


第45章

  種!僵!屍!

  對著這行字, 小結月愣了足足十秒, 終於拍案而起,恍然醒悟:原來地裡除了種農作物之外,還可以種僵屍啊!!

  於是,為了達成「種僵屍」這項偉大成就,小結月當機立斷打開萬屋。

  而此刻, 原本空空如也的萬屋界面, 這時果然也多出了兩個篩選項:「等級」、「類型」。

  在等級篩選項內, 只有一個「2級作物」的選項,類型篩選項內也只有「土地作物」一項可選, 然而真正選中確定後, 萬屋彈出的售賣品卻多得出乎意料, 而裡面的內容也讓人頗為震驚!

  比如說高掛第一的2級土地作物官推卡包《植物大戰僵屍卡包(植物版)》。

  這個卡包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開發的, 內裡竟然包括了游戲《植物大戰僵屍》裡出現過的所有種植物!

  普通一些的植物,有在白天收集陽光的向日葵、會自動向敵人吐豌豆的豌豆『射』手、種下去就是牆的堅果牆, 等;而特殊一些的植物則有在晚上生產陽光的陽光菇、丟出去就會爆炸的櫻桃炸彈和毀滅蘑菇、賣萌好手貓尾草、奇葩植物大蒜,等;甚至是看起來超不科學的機槍『射』手和玉米加農炮, 等等,應有盡有!

  但是!萬萬不要以為這個卡包良心到買下一個卡包就可以擁有游戲內所有作物的種子!

  ——別忘了, 這可是叫「卡包」啊!

  而卡包的精髓是什麼?

  四個字:抽!氪!肝!歐!

  抽到什麼作物的卡牌,就可以擁有直接從萬屋購買當前作物種子的權限。

  聽起來似乎很公平?

  但是……卡池,它是有概率的!

  在卡牌游戲裡,氪金上萬甚至數萬都氪不出自己想要卡牌的玩家,數不勝數, 令聞著傷心見著流淚,更何況氪完植物版卡包後並非盡頭,在這之後,還有《植物大戰僵屍卡包(僵屍版)》卡包,氪完僵屍版卡包後,還有《植物大戰僵屍卡包(特殊對戰場景版)》,《植物大戰僵屍卡包(花園版)》,《植物大戰僵屍卡包(無限對戰版)》……

  熟練得令人痛心!

  ……

  可是,真的好好奇呀!!

  田地裡為什麼可以種僵屍?

  從田地裡種出的僵屍算是什麼生物?它們是跟游戲裡長一樣嗎?它們是由什麼構成的?處於什麼狀態?

  普通攻擊對它們有效嗎?死亡後會消失嗎?會聽本丸主人的命令嗎?可以帶出本丸嗎?可以直接種出一支僵屍軍隊嗎?有數量上限嗎……

  這一刻,無數天馬行空的念頭從結月的小腦瓜裡閃過。

  於是,秉持著科學家般認真嚴謹務實求真的心態的小朋友,一本正經地將蠢蠢欲動的手『摸』向了卡包。

  [購入《植物大戰僵屍(僵屍版)》]

  [數量10]

  [費用30000小判(30萬円)]

  [確定/取消]

  確定。

  [錯誤提示404:購買此類種子需要達到土地5級、本丸3級。]

  小結月:「……切!」

  無可奈何,小朋友只能將目光重新回到《植物大戰僵屍(植物版)》上,途中還掠過了如《保衛蘿蔔(炮台版)》、《主題醫院(病人版)》、《王國守衛戰(怪獸版)》、《憤怒的小鳥(豬豬版)》、《創意蛋糕店(食材版)》等等千奇百怪令人垂涎三尺但礙於等級不夠只能忍痛割舍的卡包,心情沉重地購入了植物版。

  [購入《植物大戰僵屍(植物版)》]

  [數量10]

  [費用30000小判(30萬円)]

  [確定/取消]

  確定。

  卡包買下後,就來到了最激動人心的抽卡環節了!

  雖然現在買下的不是小結月最感興趣的僵屍版,但是植物版的種子也是很有趣、很有研究價值的,於是小結月興奮地原地蹦跶兩下後,穩定住自己的心情,思考自己這一次要開出什麼種子比較好。

  首先,向日葵和豌豆『射』手肯定是必要的。作為游戲中的基礎作物、向「幻想作物」邁出第一步的植物,向日葵和豌豆『射』手都有其存在必要和研究價值,哪怕湊不出一局游戲,種出來研究一下也是很不錯的。

  其次,需要開出的植物,則是冰系的控制系植物。像寒冰『射』手、寒冰菇、冰瓜投手等,隨便開到哪一個都可以,是游戲局裡必要的,並且植物和冰系糅合起來的原理也讓人實在好奇,抽出一個研究一下很有必要。

  接下來就是進一步脫離現實的幻想植物,像玉米加農炮、機槍『射』手,等。這些在游戲裡有趣又有用的植物,出現在現實後就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了,所以種出來後,將它們稍稍解剖一下,找一找它們構成的關鍵,學習一下新理論知識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而最後,像是大蒜、燈籠草、咖啡豆這種無意義也無研究價值的植物,就算了;而像是需要種在水面荷葉上的貓尾草,只能用於移除墓碑的墓碑吞噬者,等等,這些植物雖然原理也非常有趣,但暫時無用,所以也是算了,等到有閑錢的時候,可以再另行購置。

  在心中思考好自己需要的植物後,小結月定下心,摩拳擦掌,大手一揮,就來了一次十連抽!

  於是,隨著一聲煙花般的響聲,十張卡牌旋轉出現,在小結月面前張張翻開。

  [向日葵]、[陽光菇]、[魅『惑』菇]、[陽光菇]、[墓碑吞噬者]、[陽光菇]、[大蒜]、[窩瓜]、[金盞花]、[花盆]。

  小結月:???

  小結月倒抽一口涼氣,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卡包竟然如此之坑!!

  一共才不過49種植物,它竟然一口氣在十連抽裡給她重復抽了三張陽光菇!

  而剩下的也基本都是些沒什麼用處的植物,甚至連一個豌豆『射』手都沒有!

  天啦!她運氣有這麼差的嗎??

  這種程度的運氣,也算得上逆天了吧?!!

  小結月不敢置信地點開萬屋新增的購買項,看到種子類果然只給她開啟了[向日葵]、[陽光菇]、[魅『惑』菇]、[墓碑吞噬者]、[大蒜]、[窩瓜]、[金盞花]這七項購買權限,以及特殊類的[花盆]購買權限,其它多余的一項沒有。

  小朋友再一次倒抽一口涼氣,遭到了史無前例的沉重打擊,生無可戀地在地上躺平,靜靜地思考人生。

  她先是回想自己過去六年裡,在真緒媽媽的帶領下於抽卡游戲中縱橫捭闔、百抽百中的歐皇生涯,再回想自己方才連非酋都要對她甘拜下風的逆天爛運,最後,她驀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時政是個大辣雞!!

  對!就是這樣!!

  推掉大鍋的小朋友重新振奮起來,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種子都買了一個,接下來,她又准備購買七個花盆來種植游戲種子,這樣一來也算是對抽到的卡牌的充分利用。

  不過,當小朋友兌換出第一個花盆後,她立即就感到了不對。

  [植物大戰僵屍·花盆:只有在「游戲場景·屋頂」時才可以正常種植游戲作物。如果將它擺放在其它地方,那麼則需要以20/s的速度向它提供靈力,直至作物成熟。]

  小結月超遺憾地嘆氣:本以為有了花盆後,不用升級田地也可以種植作物,這樣的話,將游戲作物統統種在花盆擺在長廊上也是個有意思的事,可萬萬沒想到,這個花盆根本不是充電寶,而是數據線。

  嘖。

  所以,最後,小朋友還是得將游戲作物的種子種在田地裡、而且是二級田地才行。

  2級田地升級的條件很簡單,每畝田地需要靈力100000,靈土50g。

  靈力好說,以她現在的水准分分鐘就能夠達標,可是靈土又是什麼呢?

  小結月搜刮了一遍自己的記憶,發現自己的確從沒聽過這種東西……那它到底是什麼呢?

  冥思苦想中,小結月溜溜達達,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神社外側靠近田地的走道上,並遇上了給中島敦的小短刀們。小結月看著大家,靈光一現,這才有了這場詢問。

  「那個……你們知道『靈土』是什麼嗎?」

  但很可惜,小短刀們的確聽說過「靈土」這種東西,也知道田地升級時會需要用到它們,但究竟什麼東西才叫能做「靈土」,他們卻一概不知。

  「不過大人,您可以去問狐之助呀!」今劍指出盲點,「這種事,狐之助最擅長了!它可是大人您……咳,我是說,它可是作為本丸百科全書這樣的東西被制作出來的啊!」

  小結月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了這只存在感越來越弱的狐狸。

  「你們有誰看到狐之助了嗎??」

  『亂』思考著說:「今天沒有看到,不過我常常會在神祠那邊看到狐之助……」

  「太感謝大家啦~那我這就去找狐之助啦!!」小朋友心中激動,禮貌揮手後,便一溜煙跑了,叫都叫不住。

  而半路上她卻又折身跑回來,隔著走廊大喊:「敦君!明天七點來找我!我們一塊兒出門訓練哦!」

  中島敦:「……啊……欸??!」

  用力揮揮手後,小朋友沒等回答,便又一次火急火燎地跑了,只留中島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片刻沉默後。

  『亂』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神『色』沉重:「保重。」

  中島敦干笑:「怎麼突然……」

  前田走了過來,神『色』凝重:「結月大人明天要單獨為你訓練嗎?啊,其實結月大人她……嗯……這個……雖然可能會……不,算了,沒什麼,忘了吧。」

  中島敦:「……」這樣根本不可能忘了吧!

  今劍沉思數秒:「明天早上吃好點。」

  中島敦:這是要上刑場嗎??

  五虎退:「而且最好吃多點……嗯?不對,還是吃少點吧。」

  中島敦:……

  所以鏡小姐到底會做什麼啊!

  你們好嚇人啊!!


第46章

  來到神祠前,小結月一眼就看到平日裡門扇禁閉的神祠被推開了一道小小縫隙。

  小結月趴在門上向裡頭一瞧,只見黑漆漆的屋子裡,狐之助這個配『色』奇怪的小狐狸正蹲在護欄上,低頭看著黑黝黝的井底,尾巴一甩一甩,像是煩惱又像是警惕的樣子。

  「唉……」狐之助嘆息。

  「唉……」狐之助嘆氣。

  「唉……」

  「狐之助!」

  「嗚哇!!!」

  小狐狸被嚇得一個倒栽蔥,差點摔進井底,還是小結月在關鍵時刻衝來捉住它的大尾巴,把它撈了上來。

  落地後的狐之助欲哭無淚:「結月大人!你差點嚇死我了!!」

  小結月嘿嘿笑著,捧著自己的臉蛋看它,兩個紅『色』的『毛』茸茸蹲成一團。

  「怎麼會嚇到呢?」小結月笑嘻嘻道,「除非狐之助在做什麼虧心事吧!」

  狐之助跳腳:「才沒有啦!這種情況下,誰都會被嚇到的吧!!」

  「可是你不是人工型式神嗎?」小結月天真道,「像人工智能這樣的存在,應該不會被嚇到吧?」

  式神,一般來說,是以剪紙而成形,利用符咒控制所招喚出來的靈體神怪,令其附著在剪紙上,從而形成的東西。其本質依然還是自然界形成的靈體,有自己的過往與心思,雖然受到陰陽師的驅策,但到底還是獨立的個體。

  然而眼前的狐之助卻不一樣。

  在小結月第一次激活異能力「頭號玩家」的時候,這項異能就自發地解剖了狐之助的大半生命密碼,將它的形態呈現在了小結月面前。在這一次的解析中,異能力不但告知了她狐之助是來自未來的式神,更是讓她知道了狐之助是全新的、與現存種族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態:一種不需要召喚自然界存在的靈體、從外皮到靈體完完全全都是由人類合成的式神!

  簡而言之就是——狐之助,是由人工合成的式神!

  多麼不可思議啊!

  它的靈體是人類做成的,思維和語言方式是人類灌入的,外型也是由人類雕琢而成……它本來是不存在於自然界中的,但是卻有人憑空將它創造了出來!

  就像是奇跡一樣!

  如果小結月的年齡再大一些,她或許會忍不住去思考狐之助究竟是誰、出於什麼目的創造出來的,可是現在的她,只對狐之助的反應感到好奇。

  因為狐之助它太像是一個真正活著的生命了。

  跟現世裡那些人工智障完全不同耶!

  狐之助斜了小結月一眼,不高興地哼哼兩聲,驕傲挺胸:「我跟它們可是不一樣的!」

  不等小結月追問,狐之助就率先回到正題:「對了,結月大人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就不能沒事來看看嘛?!」小結月不服氣。

  「……大人,您平時沒事的時候有想起過我嗎?」

  「……」

  「……」

  「是這樣的!」小結月果斷地結束了這個話題,「田地現在可以升級到2級了,但是需要靈土。靈土是什麼?我從沒聽過呢!」

  狐之助道:「靈土就是含有大量靈力的土呀!在自然界中,有許多地方的土壤因為種種原因,包含了遠高於平均水准的靈力,這樣的土壤,就叫做靈土。」

  小結月茫然片刻,冥思苦想:「那……御神木旁邊的土算嗎?」

  狐之助說:「算是算,不過結月大人,御神木是很重要的,以後您只能向御神木上添加靈土,絕不可以將這些靈土挖出來,否則你會失去與這個世界與主世界的通道和定位。如果通道崩潰時您正停留在這樣的副本世界,那麼您會永遠無法找到回主世界的路;而如果通道崩潰時您正停留在主世界,那麼您就會永遠無法再聯系上這個世界,也無法再見到這個世界的這些人了。」

  小結月被嚇了一跳:「這麼嚴重嗎?」

  「是的,所以請一定要記住!『迷』失在無盡世界裡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到時候……嗯?」狐之助一頓,突然神『色』古怪起來,「這好像……也能算是好事?」

  小結月:「咦?」

  「不不不,沒什麼。」狐之助連忙擺著爪子,「這種事還是算了,算了……」

  狐之助結束了這個話題,繼續說:「對於靈土的獲取,其實也是有很簡單的辦法地,比如說用定量的血『液』浸染土壤一定時間,最後將這些土壤淨化,這樣一來,人造的靈土就成功出現啦!」

  小結月若有所思:「需要的血『液』很多嗎?」

  狐之助道:「不多,1g土壤只需要含有靈力的血『液』50ml浸泡30小時。」

  小結月:「……」

  那50g靈土豈不是要2500ml的血?

  普通人獻血一次也不過200~400ml,就這樣也很需要一段時間來回復。

  哪怕小結月將歪腦筋動到自己身上,她也一次『性』抽不了2500ml啊!

  人體內也不過5000ml血左右!一口氣抽一半怎麼能行呢??

  小家伙頓時又愁眉苦臉起來。

  狐之助才不會告訴小家伙,以她現在的血量一口氣放個10000ml血也沒有問題。

  它只是搖著尾巴,若無其事地慫恿她:「大人,您是在煩惱血『液』的獲取嗎?超簡單哦!您可以回到通道2的世界,去狩獵鬼呀!鬼的血『液』也是有靈力的,而在通道2的世界裡,有好多好多的鬼哦!它們的恢復能力都超強的,一定也能放好多好多血,說不定,最後我們只需要捉回一只鬼放血,就能將我們十畝地統統成功升級啦!」

  小結月震撼地被打開了新世界大門:「還可以這樣?!!」

  狐之助瘋狂點頭。

  小結月又想到了新問題:「可是我現在才剛好六十級呢。」

  自蘇醒後,小結月的等級就是56級,而後通過進食和鍛刀,她的等級在無心修煉時也是自然上漲,慢吞吞地挪到了60。但通道2<大正-惡鬼滅殺>世界的等級,卻限定在100級以上。

  狐之助笑嘻嘻道:「所以,結月大人,不要偷懶啦,快去升級吧!到了100級後就能正常出於通道2的世界了哦!結月大人專心升級的時候,肯定是非常快速的,因為結月大人最擅長玩游戲了,對吧?!」

  狐之助一通馬屁下來,小結月立即振奮起來。

  她想到自己美好的未來,想到萬屋裡數個等待她去開啟的卡包,想到各種各種各種超有意思的「土地作物」,小結月的肝帝之魂又熊熊燃燒起來。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升級!」

  小結月又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努力向著升級而奮鬥!

  狐之助在她身後大喊:「結月大人!別忘了,你的鍛材快沒啦!」

  「沒關系!」小結月揮手,「明天我就出門搞定它們!」

  第二天,清晨,六點。

  原本還在客房中酣睡的中島敦只聽到刷拉一聲,他的房門被豁然拉開,一個紅『色』的『毛』茸茸撲進他的懷裡,像是貓咪一樣拍著他的臉。

  「敦君,敦君,起床啦!」

  「嗚哇!!」

  白『色』的大貓先是有瞬間的茫然,然後回過神來,大叫一聲,慌張坐起,緊張地拿被褥遮住自己,像是被調戲的良家『婦』女一樣,在紅『色』小貓的炯炯目光下瑟瑟發抖。

  「那個……鏡小姐……你……我……」

  「今天說好要去鍛煉的哦!不可以賴床哦!!」結月貓貓渾然不覺,一本正經地說著。

  中島敦看了看時間,幾乎忍不住淚目:「我們約好的……是七點……吧?」

  「好像是哦……」小結月想了想,然後開心道,「那我們今天提前一個小時結束就好啦!」

  中島敦:「……」

  完全不是這個問題啊!!

  現在的問題難道不在於鏡小姐你突然衝進別人的臥室嗎?!!

  雖然眼前的鏡小姐只是個孩子,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系,但是他……果然還是好緊張qaq

  好慚愧。

  完全不敢在這樣的鏡小姐面前讓她看到這樣醜陋不堪的自己。

  無論是那些代表著恥辱的疤痕還是磕碰出的淤青,又或者是瘦骨嶙峋的身體……這一切都太醜陋了。

  只有厚重的衣物,才能給他安全感。

  所以快點離開房間吧!

  中島敦在心中吶喊著。

  小結月開心笑著,笑容燦爛而沒有半點陰霾,像是恍然無覺地繼續向他靠近,向他伸出手。

  但最後這只落在他頭上的手,卻又溫柔得像是在安撫一只惶恐不安的流浪貓。

  「不要害怕哦敦君。」

  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的安慰,就像是他在第一次遇見她時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那樣,那柔和得似乎看穿一切又包容一切的氣息,令人幾欲落淚。

  小結月鄭重承諾:「我溫柔對待敦君的。」

  中島敦:「……」

  感動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抓狂。

  ——鏡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不……鏡小姐只是個孩子,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所以!到底誰誰教壞了鏡小姐?!!

  是誰?!!

  太可恥了!!!

  不等中島敦抓狂,小結月又跳了起來,開開心心地離開房間。

  走時,她圓圓的臉趴在門上,向他甜甜一笑:「我在起居室等你,要快點哦!七點就要出發啦!!」


第47章

  八點, 橫濱市區的角落, 有一大一小一白一紅的兩只貓貓蹲在角落。

  中島敦依然穿著他那一身長長的黑風衣,拉鏈拉到最上,將自己以及脖子上的項圈遮得嚴嚴實實。這樣的打扮,在初秋的橫濱稍顯奇怪,但也算勉強能夠理解。

  真正打扮誇張的, 是他身邊的小結月。

  作為一個在陽光下久待就會被灼傷的新生妖魔, 小結月對陽光當然是有些畏怯的, 所以平時哪怕出門,也會挑晚上的時間——然而這是在見到太宰治之前。

  在見到太宰治之後, 小結月就被這位漂亮大哥哥打開了裝扮方面的新大門, 之後再在白天出門時, 都會選擇在自己身上纏滿繃帶:既防曬, 又能跟上時代新『潮』流!

  簡而言之,這是一套「仿太宰治裝」。

  所以中島敦此刻臉上的一言難盡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了。

  中島敦跟小結月一塊兒蹲在角落, 小小聲道:「鏡小姐,你真的要穿著這樣上街嗎?」

  小結月奇怪看他:「我們不都已經在街上了嗎?」

  中島敦嘆了口氣, 神『色』越發微妙:是啊,他們現在都已經在街上了。

  但是……

  「不知道為什麼……」他喃喃說著, 「我總覺得鏡小姐你這樣的打扮是會被打的……」

  比如說某些對某人深惡痛絕但又找不到機會和借口痛揍某人的家伙們。

  像是中原干部啊,中原干部,又或者說中原干部……

  emmm

  錯覺吧,中原干部是不會打小孩子的。

  中島敦默默松了口氣。

  小結月倒是沒有回頭去看中島敦糾結的臉『色』,圓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街道, 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而很快,她也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敦君!」

  原本一前一後在陰影中排排蹲的小結月,突然扭過頭來,按住中島敦的肩膀,認真看他:「你還記得我們今天是出門做什麼的嗎?」

  「訓練。」中島敦小小聲。

  小結月追問:「那麼敦君你知道我們今天要訓練什麼嗎?」

  中島敦困『惑』搖頭。

  小結月『露』出燦爛笑容,神神秘秘道:「是強者之心哦!」

  「……哈?」

  「想要成為強者,僅僅是力量上的『強大』是不夠的,還需要心靈上的強大!心靈上的強大,指的是不會因為逆境而消沉、不會因磨難而屈服、不會因失敗而放棄。只有這樣,才算是真正的強者,而不是空有力量卻只會狂『亂』地被心中的情緒支配、肆意釋放力量的野獸!」

  中島敦下意識捉緊了自己的衣領,訥訥著避開了小結月的目光。

  「這樣啊……」他說著,「那我可能……我可能不……」

  中島敦想要說喪氣話了。

  所以小結月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但是事實上,在成為強者、得到強者之心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一步,那就是克制。」

  「而這一點,在敦君你為了不傷害到他人而主動選擇帶上這個項圈時,就已經做到了。」小結月又一次伸手『摸』了『摸』這個大貓貓的頭,微笑道,「真了不起呢!敦君,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呢。」

  小結月如此誠摯地誇贊他,而這一點又因為她從不說謊的特『性』,顯得越發真心實意,令人動容。

  ——為了不傷害他人而主動傷害自己;為了不讓自己的異能暴走侵害無辜者的『性』命,而主動侵害自己的『性』命。

  這樣的事,形容起來,大概也只有一句「真了不起」吧。

  但面對這樣的誇贊與肯定,中島敦卻慢慢低下頭來。

  他跪坐在地上,雙手放在膝上,牙關緊咬,眼眶又有些紅了。

  「……對不起……鏡小姐……對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或許是為了自己那些並不符合太宰先生期待的心情,或許是為了那些自己都痛恨唾棄的軟弱……

  「鏡小姐……我不是那麼好的人……因為我真的……好害怕……」

  想要得到誇贊,想要得到他人的認同與肯定。他一直這樣期待著。但當它們真正到來時,他卻又生出恐懼,因為他不配。

  「我真的……是個很沒用的人……」他哽咽著,心中被狂『亂』的恐懼與愧疚的悲鳴所充斥,「我好害怕……害怕死亡,害怕痛苦……明明太宰先生對我寄予重望,將我從那個地獄裡帶出來,教導了我這麼多……可是我還是……還是……好害怕……」

  小結月無聲地望著他,如同神靈注視著痛苦懺愧的罪人,似乎溫柔悲憫,又像是無情漠然。

  「太宰先生告訴我,如果我成為了給人帶去死亡的死神,與死亡本身融為一體,那麼死亡就無法發現我了,而我也不會再感到害怕……可是……我……果然我還是……不行……」

  好痛苦。

  對自己的失望唾棄,對自己能力的畏懼排斥,對自己痛苦的恐懼厭惡,對給他人帶來死亡這種事的愧疚自厭……所有的情緒,都在他心中交織,抵在他的胃部,一日比一日沉重,一日比一日恐懼。

  他站在懸崖的邊上,搖搖欲墜,一邊是他渴求的光明,一邊是他恐懼的深淵。

  他必須做出選擇。

  「好害怕……」

  但他不想選擇,因為他知道,他不可以做出、更不能做出他真正想要的選擇。

  「好害怕……」

  他想要逃避,閉上眼睛,塞住耳朵,裝作自己不知道這樣的事,也從沒有面臨這樣的選擇。

  「好害怕……」

  但他更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港黑的首領,他最敬重的人、將他從孤兒院那樣的地獄中帶出來的恩人太宰治先生,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留下,還是離去。他必須做出選擇。

  小結月靜靜看著眼前這個在絕望中掙扎的人,鋼灰『色』的眼睛看穿了他的痛苦,也看穿了他的心理。

  但小結月並不理解他的掙扎,因為她並不覺得,那位太宰治先生,有給眼前的這只大貓貓留下選擇。

  小結月清楚地看明白了這件事,但這並不是因為她足夠聰明。她並不是個精於算計、能將人『性』玩弄於鼓掌的腦力者,她能明白這一切,只是對人心太過敏銳又太過了解太宰治而已。

  所以她只要稍稍思考就能知道,太宰治那個漂亮但超作的控制狂,是不可能將選擇的權利交給敦君的。

  敦君以為他必須要盡快做出選擇,但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他真正要盡快明白的,是「他被深淵所選擇,並且再也沒有退路」這件事。

  這是殘酷的事實,是太宰治留給中島敦讓他自己去發現的東西,也是小結月不忍心揭穿的真相。

  但是放著不管也是不行的,所以小結月想了想,說道:「敦君,你知道暴力除了帶給人恐懼和鮮血之外,還會有什麼嗎?」

  中島敦垂著臉,搖頭。

  小結月道:「是保護和感激。」

  中島敦頓了頓,抬頭看她。

  小結月微笑道:「暴力並不代表罪惡,它只是一種達成目的的手段而已。敦君是一個很善良的人,所以才無法忍受傷害他人的自己,也無法接受某些事……」太宰治並沒有向小結月介紹過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向她介紹過港黑。但是那些整齊的黑西裝、腰間的槍支、以及整齊劃一的「首領大人」,卻讓小結月瞬間明白這位漂亮哥哥是混黑的。而活在黑暗中的人,他們的手段必定血腥酷烈,所做的任務也必定是一些讓中島敦難以接受的事,「但是,如果你想到,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守護』這個目的,你是不是就會更高興一些了呢?」

  中島敦終於開口,茫然道:「守護?」

  「是的,守護。」小結月說,「所謂的『守護』,不僅僅是『守護某個人的安全』這樣狹隘的事,它還可以是『守護某個信念』,『守護某個組織』,甚至是『守護某個地區』『守護某個國家』等。敦君,你拒絕你的能力,拒絕走入黑暗,是因為這些都會引起暴力,造成傷害、痛苦與死亡。但是敦君,你想一想,當你成功用你的力量成功守護了你的組織,守護了將這個組織的人聚集起來的信念時,你真的沒有為此感到過高興嗎?那些被你保護的人,就真的沒有為此對你抱有過感激嗎?」

  中島敦神『色』恍惚起來。

  他回想加入港黑的這半年,回想那些緊迫又血腥的任務裡,除了蔓延著讓他厭惡的痛苦血腥之外,是否真的有過保護了同伴的高興,又是否真的因此而被人真誠感謝誇贊過。

  有嗎?

  大概……是有的。

  「但是……」中島敦虛弱而又堅持,「但是我不想……傷害別人……」

  不想傷害別人,是因為不想要別人傷害自己;也是因為不想要別人傷害自己,所以他越發不願意傷害別人。

  「但這是不可能的,敦君。」小結月的聲音平靜而洞徹。這一刻,她並不再是無知無憂的六歲孩童,而是那個失去了一切後、會對太宰治說出「我是個自我滿足的人」的十五歲的日暮結月。

  「想要讓世上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想要讓某些人幸福,那就必然會造成某些人的痛苦,想要某些人活下去,就必定伴隨著某些人的犧牲,這是世上絕不會被更改的等價交換的法則。所以,想要誰都不傷害的同時,又想要誰都能幸福這件事,從根本上就是不存在的。幸福也好,信念也好,『性』命也好,原則也好,都是必須用盡全力才能保護的東西。」

  「敦君,如果你始終沒有辦法明白這一點的話……你是會死的。」

  死於自己的善良與天真之下。

  中島敦憂傷說:「所以,到頭來,我還是只能去傷害別人嗎?」

  小結月再次微笑起來:「敦君,我說這些並不是鼓勵你去傷害別人,而是告訴你,無論是什麼事,都有它的兩面『性』。你覺得是在傷害別人的事,同樣是在保護另一些人,你覺得是在破壞摧毀的一些事,同樣是在守護另一些事。敦君,不要去看那些毀滅的東西,堅定自己『守護』的信念就夠了。」

  「但……但是我……又能守護什麼呢……」

  小結月粲然一笑:「所以,這就是敦君今天的訓練課題哦——用暴力去守護他人,並得到他們真誠的感激!」

  中島敦『露』出嚇到了的神『色』:「誒?!等等……」

  小結月笑眯眯地提起自己脖子上的懷表,打開,將時間給大貓貓看:「目標是三十人的真誠謝意,限時十個小時!」

  「不!鏡小姐,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到啊!!」

  「那就要看敦君的發揮啦∼好了,從現在記時——開始吧!」


第48章

  把中島敦強行踢出小巷, 將他暴『露』在橫濱早晨明媚的陽光下, 並命令他去收集他人的感謝之心後,小結月也沒閑著,分頭行動,走向了更深的陰影,准備換個戰場, 去收割他人的情緒, 好以此來兌換鍛材。

  不過在臨走前, 小朋友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良心,回頭看了看那只被她踢出小巷的大貓。

  只見大貓站在陽光下, 手足無措, 雖然強行鎮定, 但還是依稀能夠看到他慌張的炸『毛』。

  慘。

  好慘。

  真的慘!

  就像是社交恐懼症患者被強行帶到家族年會上, 被命令去跟一群完全不了解的親戚打招呼一樣慘!

  慘絕人寰!!

  小結月默默為這只大貓掉下兩地鱷魚眼淚,而後又在大貓慌張回頭看她的前一刻隱入陰影, 消失不見。

  「要學會自己堅強起來哦,敦君!」

  中島敦:qaq

  ·

  離開橫濱的市區後, 小結月來到站台,准備搭乘去往海邊的車, 而她的目的地,則是橫濱最混『亂』的地方,擂缽街。

  想要獲取他人激烈的情緒,有一些非常方便的地方,那就是極端的環境。

  極端的環境會催生極端的情緒。

  極端激動歡喜的環境, 有大型演唱會會場、大型賽事會場,等。只要她能夠站在那個台上,做出超乎常人的激動人心的事件,那麼獲取他人的正面情緒就會變得輕而易舉。但小結月並沒有這個條件,並且下意識避開了這個選擇。

  所以她最後選擇的是來到極端負面的場景,獲得人們極端負面的情緒,比如說充斥著貧窮與混『亂』的擂缽街。

  從橫濱市區到擂缽街有很長一段旅程,並且擂缽街也沒有站點,因此小結月選擇在月台先搭車去往海濱,然後再轉步行。

  月台的早晨。

  當上班族高峰期過後,來往的列車開始變得空曠起來。

  小結月見到離下一列列車到站時間還有數分鐘,便沒有傻傻等在站台前,而是躲在了陰影中,繼續玩著自己的世界ol。

  她打開了主界面,先是切換到【本丸】界面裡,查看著現在的鍛材儲量,在心中暗自計算這些鍛材能為自己帶來多少經驗值,然後又打開任務界面,時時刷新,看它能不能就近刷出些值得去做的任務。

  ……

  「今天早上的可麗餅太難吃了……」

  「好累啊,想要換工作……」

  「最近的橫濱有些不太妙啊……」

  「煩死了,那家伙到底躲在哪裡?怎麼一直都沒有找到……」

  ……

  月台上,無數雜『亂』而無效的訊息向小結月的耳畔飄來,而後又被她一如既往地無視。

  但是,突然的,有這樣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

  「……老大要我們去找的通緝犯到底是什麼來頭?這都是我們找的第三個世界了吧?!那家伙也太能跑了!」

  「還好吧,上個世界我們不是已經離她很近了嗎?」

  「但最後還不是被她跑掉了?說真的,那個通緝犯是怎麼回事?每次都比我們先一步轉移世界,我們第四部 真的沒有內鬼嗎?」

  「說什麼傻話,我們『第四部 』怎麼可能出內鬼??」

  「那你怎麼解釋那個通緝犯離開的時間?」

  「應該是她的母親給她留了什麼東西吧。你也知道,無盡世界裡的人能力都是千奇百怪的,有什麼我們無法察覺的東西能夠提前偵測到我們的動向,也是有可能的。」

  「……對,說到那個女人,可真是難纏啊!她完全是那種無法正面戰勝的敵人,那頭號玩家是什麼鬼異能,太犯規了吧?!連面都沒見到就把我們砍掉了!如果不是家主大人將我們從時空的裂隙中帶出來,恐怕我們真的要死在她的手裡了。」

  ……

  說話的,是兩個如浪人一般打扮的男人。他們穿著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和服,腰掛佩刀,長發隨意而松散地束在腦後,頭上還戴著鬥笠。他們有著獸類的豎瞳,眼神凶狠,談話時若無旁人,聲音高得令人厭煩,但是哪怕與他們擦身而過的人,都沒有對他們投去一分視線,就好像他們其實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在看到這兩個人的瞬間,小結月就感到自己心髒驀然狂躁跳動起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她心中瘋狂咆哮,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在她的胃部,讓她幾欲嘔吐。

  ——@¥%&%&*%

  有混『亂』的聲音在腦中咆哮。

  ——#%¥&%*@#*&%

  它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利。

  但她什麼都聽不清。

  她眼前發黑,世界開始變得扭曲而混『亂』,無數誇張的聲音浮現,越發干擾著她的思考。

  這一刻,世界是顛倒扭曲的。

  而她則是扭曲而顛倒著的。

  她跪坐在地上,顫抖著捂住自己的心口,深深呼吸。

  ……

  「這完全是你的錯。我們第四部 擅長的本來就不是正面對敵,而且我們的目標也不是那女人,而是她的女兒!我們第一次去的時候原本可以一次『性』圓滿完成任務,結果就因為你的疏忽大意,讓我們反復定位了這麼多次,最後甚至引起了那女人的警覺,將時間鎖死了三年。如果不是我瞞著部長這件事,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裡嗎?!」

  「不要說得這樣輕松啊!我可不是在無事生非!你這家伙也不想想,我們都動手多少次了,有哪一次成功了嗎?如果我們不殺了那女人,我們完全沒辦法緝拿那個通緝犯吧?!說來也奇怪,那個女人就算了,但那個通緝犯應該只是人類而已吧?為什麼她那麼難殺?而且身邊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人,特別是那個超難纏的小鬼,叫齊木什麼的,我們第五次定位的時候可是差點被他干掉……切!如果不是不能向無辜者動手,我都想直接干掉那家伙了,就像干掉那什麼月野真緒一樣。煩死了!還有那個金閃閃的家伙和黑聖杯,這些煩人的家伙,都在跟我們做對!」

  「好了不要抱怨了。總之,我們要趕快找到通緝犯才行!定位顯示她現在就在這個世界,我們任務拖太久了,部長催得很急,要趕緊完成才行!」

  「嘖!說得好像我們在玩一樣……不過你就不奇怪嗎?按理來說,我們在回到過去銷毀了通緝犯她老媽的本源後,她就是『不存在』的,跟她相關的未來的一切也都會被抹掉才對,結果通緝犯竟然還活著……一般人做不到這種事的吧?!她們到底什麼來頭??還有部長也是,連我帶個刀靈幫忙都要罵我,你不覺得這個很不對勁嗎?我們審神者帶刀出任務是很正常的吧?!」

  ……

  外界的聲音逐漸淡去了。

  現在在心中叫囂的是什麼呢?

  那些在她腦海中閃過的如同走馬燈一樣的東西,又是什麼?

  那些原本被人從記憶中抹除的畫面,那些被她遺忘的敵人和叮囑……都是些什麼呢?!

  日暮結月頭痛欲裂。

  無數混『亂』的聲音交纏著,拼命想要告訴她些什麼,可她聽不清。

  她抬起頭,空洞的目光望向了那兩個浪人,又像是穿過他們,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這一刻,她終於想起來了——那些被她遺忘的、非常重要的事。

  ……

  從六歲開始,日暮結月就一直受到不明人士的襲擊。

  在六歲生日那一天晚上,在她臥房的陰影中,有不可思議的妖魔在她身後凝聚,向她舉起刀,一劍穿心。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就是代表著死亡,於是襲擊者放心地離開了,而在那之後,她的母親也很快來到這裡,向她的心髒放入了四魂之玉的碎片後,將她帶到了醫院。

  七歲的那一年,她再度遭到襲擊,於是她的母親給了她第二塊四魂之玉的碎片,同時心中生出了警惕。

  八歲那年,在襲擊者出現的瞬間,她的母親也趕來了。雖然媽媽出現得很快,並且一擊就將敵人殺死,可她還是受到了襲擊。

  九歲的敵人,來自出乎意料的方向。他們假扮成了她的師長,在送她回家的路上,試圖殺死她。而那一次,她的確一度斷氣,但最後,她在完整的四魂之玉的作用下,終於復活,但這時的她,已經很難再被稱為人類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那一天,她聽到她的媽媽這樣說著,「要想個更好的辦法……」

  十歲,她又一次在小巷中受到了襲擊,並且這一次的襲擊被她的幼馴染齊木楠雄目睹。

  齊木擊退了敵人,驚慌中想要對她使用時間倒流的能力。但他沒有想到,她身上的時間混『亂』不堪,像是被什麼人鎖定了,無法被人為前進,也無法後退。

  他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亡。

  然後——死而復生!

  但四魂之玉的力量是有限的,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十一歲,襲擊如約而至。

  這一次,四魂之玉衰弱的力量無法再拯救她,而她也不再需要四魂之玉的力量了,因為她的母親使用了煉金術,轉換了她的生命形態:以四魂之玉和奈落之心為心髒,以聖杯碎片為能源的人形能量體。

  她是人類之軀與能量的完美結合體,是煉金術上不可復制的奇跡!

  她是彙聚了兩個世界根源能量的人形能量體,是正常情況下永遠不會死亡的生命!

  所以在十二歲那年,她沒有受到襲擊,而是被斬斷了身上的「緣」。

  命運的時刻,總是發生在悄無聲息之時,直到許久之後,當人們聽到命運長久綿延的回響時,才會明白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而她的母親卻提前預見到了這個命運時刻,於是她留下了她,並將自己的所有都轉移給了她。

  當硬幣拋起時,她的目光追逐著天空的硬幣,而月野真緒卻在看著她。

  「結月,你會忘記這一切,作為普通的孩子那樣長大,不會有死亡,不會有愧疚……這是你最不需要的東西,丟掉它們吧。」

  「不能再繼續守護你,不能再繼續陪你長大……我很抱歉……明明是我任『性』將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但我沒能給你正常的人生,也沒能給你父親……我努力過了,但我沒有做到……我很抱歉……」

  「……從此以後,你就要一個人走下去了,結月。可能會孤獨寂寞,也可能會遭遇挫折,或是瀕臨死亡……但是不要害怕,你會走過來的,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

  「應該笑著面對生活,不管一切如何。」

  「結月……再見了……」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這一切……去將你姑姑一家找回來吧,不用找我,因為『日暮真緒』本來就是不存在的人。」

  「結月……」

  「我還有好多的話想要對你說,我還沒有看到你長大,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那麼多的事……但是我……」

  「結月……我的女兒啊……」

  ……

  有什麼東西從眼眶中湧了出來。

  是眼淚嗎?

  有什麼聲音在她心中咆哮。

  是憤怒嗎?

  它們越來越響。

  越來越響!

  然後她終於聽到了。

  那個聲音說的是——

  殺了他們!

  現在,動手!

  在這一瞬間,在森然的殺氣形成的前一秒,那兩個浪人敏銳回頭,對上了她的目光。

  ——殺!

  這一刻,明明他們相距數百米,明明他們還沒來得及拔刀,但就在她下定決心的瞬間,她周身的重力便驀然扭曲。

  [偵測到已標記敵人。]

  [八雲原,半妖,209級。]

  [八雲步,半妖,152級。]

  [自動應對,選擇人物卡「中原中也」,人物卡開始加載。]

  大地在她腳下因重力崩裂,發出恐怖的聲響。

  月台附近的人們驚慌失措地逃離現場,無數碎石飛了起來,猩紅的光芒覆蓋在她身上。

  [加載成功,同步率59%,可使用時間1:45′]

  「喂!她……難道她是……」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因為年齡不對!我就說怎麼定位不到她!」

  「現在你在說什麼傻話?!快點阻止她!!」

  兩個半妖一擁而上,手中的長刀驀然暴漲,撕裂了風,瞬息來到她的面前。

  然後——

  他們被無形之力原路拋回,在地面耕出一道深痕!

  碎石飛濺!

  在灰塵與煙霧中,八雲原咳嗽著,第一個站了起來。

  「喂!這小鬼的力量太誇張了吧??」

  「不對,不是力量……」八雲步搖晃著站起來,全身就像是被暴揍了一遍,幾乎要散架,「是異能力……」

  「哈?這又是什麼鬼異能力??」

  「應該是——」

  咚!

  一聲沉重的腳步聲,大地崩解。

  咚!

  它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兩個半妖沒有再交談,不約而同地望向前方。

  而在他們的視線盡頭,那明明只有六歲的孩子,長發散開,身上覆著一層猩紅光芒,像是蘇醒的魔神,步步走來。

  「為什麼……世上會有你們的存在呢……」

  她喃喃說著,鋼灰『色』的眼睛有源源不斷的淚水湧出,但她臉『色』平靜到可怕。

  「為什麼,一定要來打擾我呢?」

  [人物卡「中原中也」,同步率94%,可使用時間13′57〞]

  [警告:同步率過高會造成無法預知的後果,請降低同步率。]

  [人物卡「中原中也」,同步率96%……]

  [警告……]

  [人物卡「中原中也」,同步率98%……]

  [警告……]

  [人物卡「中原中也」,同步率100%……]

  「明明我一直都想要當個好孩子……明明我……這麼努力……」

  這一刻,纏在她手臂上的繃帶,在無形的力量下綻裂落下,而後被猙獰的猩紅痕跡取代。

  就像是無數血『色』的荊棘,布滿全身。

  她的淚水,她那些縈繞在心中的柔軟情感,那些約束著她的無形規則,此刻通通消失不見;而那條令她哪怕身為惡人卻行善事的鎖鏈,也終於從她身上脫落。

  所有的一切都已消失。

  剩下的只有唯一一個念頭:

  「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汝、容許陰郁之污濁。

  勿復吾之覺醒。

  [異能力「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已激活。]


第49章

  這一天, 是橫濱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早晨。

  昨夜在鬼畜首領的驅策下捉了一晚上的「老鼠」的中原中也, 直到上午九時才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公寓,倒頭入睡。

  他本以為自己會一晝無夢到天黑,但事實上,這短暫無夢的酣睡過後,他落入了一個夢——一個關於月野鏡的夢。

  ……

  月野鏡。

  這是一個從未正式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的女『性』。

  她深深地影響著他, 甚至某種程度上改變了他, 但她從未真正出現在他的面前, 而只是頻繁與他在夢中相遇。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中原中也一直都在疑『惑』, 這位月野鏡小姐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這樣頻繁地出現在他的夢中。

  如果說最開始時, 中原中也對這位夢中的月野鏡小姐抱著一種審視懷疑的態度, 但隨著時間推移,隨著夢中的那位月野鏡小姐與他相處時日越長, 並向他說出了告白一樣的話後,他終於無法否認自己對這位月野鏡小姐的期待, 也終於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他喜歡著這位月野鏡小姐。

  哪怕這只是一個夢,他也的確被這位鏡小姐所打動, 對她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情愫,並由衷期待著這一輪向他奔來的明月,期盼她會像夢中那樣出現,向他『露』出微笑。

  而之後,沒過多久, 他的確遇見了他期待已久的月野鏡小姐,然而事實給了他冷酷一擊,那就是月野鏡小姐,不僅與他相差整整十二歲,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只有六歲!

  她還是個孩子啊!!

  中原中也陷入了沉重的自我懷疑中,自欺欺人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然而在這一天的夢中,他又見到了她。

  ……

  今晚,月『色』很美。

  觥籌交錯的宴會場中,他與這位月野鏡小姐——成年的月野鏡小姐,從宴會場逃出,在『露』台上面對面,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隔著一段小小的距離:靠近一步是戀人,拉開一步是朋友。

  正如他們的關系。

  中原中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因為周遭的景『色』,除了這位月野鏡小姐之外,都顯得那樣虛幻;而他也知道這位月野鏡小姐接下來會說什麼。

  ——她會向他告白。

  像是義無反顧奔他而來的月亮。

  正是因為這一刻的告白、因為這位平日裡溫柔體貼,關鍵時刻卻這樣坦率熱誠的月野鏡小姐,向他說出了這句話後,他才真正被她打動,體會到了怦然心動的滋味。

  所以,中原中也在見到周圍的景『色』後,第一時間就以為自己要重溫舊夢,將會再度被這位令他萬分棘手的鏡小姐狂刷好感度,動搖他搖搖欲墜的決心。

  但事實上,這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鏡小姐,卻與以往夢中的形像大不相同。

  她並不溫柔體貼,也不禮貌優雅,不夠坦率熱誠,甚至——不夠愛他。

  她坐在高高的護欄上,紅『色』的長發隨風飛揚,清冷的神『色』比高懸的明月更為傲慢無禮。

  ——除了一模一樣的軀殼之外,她與中原中也認識的「鏡小姐」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而更令中原中也感到詫異的是,他竟然並不為此感到驚訝。

  甚至這一次,他主動向她伸出了手。

  「請下來吧,月野小姐,這樣太危險了。」

  他下意識地說著。

  月『色』下的鏡小姐微笑起來,側頭看他,不發一言,神『色』神秘而繾綣。她像是他命中注定的戀人,又像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於是,不受控制的,中原中也說道:「月野小姐,你想要什麼?」

  她的笑容更深了。

  「我想要你。」

  她終於開口,手指傲慢地指向了他。

  但明明是這樣傲慢無禮的女『性』,明明是這樣毫不符合他期待、不符他記憶的月野小姐,他卻忍不住為她再度心動,以致於連她的傲慢無禮,都顯得像是貓咪撒嬌般的可愛。

  如此美麗,如此令人心動。

  於是他鄭重應下:「好。」

  「噓——」但月野鏡卻將食指豎在唇邊,否定了這個答案。

  「中也,要想好再回答哦……因為,這是不能後悔的契約。」

  中原中也深深看她。

  「我已經想好了。」

  是的,他不需要再做更多的思考,因為他早已經思考過了,也早已經做好了決定。

  而這就是他的決定。

  這一刻,這位傲慢的月野小姐終於『露』出燦爛笑意。她從高高的護欄躍下,帶著『露』水的清香,落入他懷中。

  「那麼——」

  她在他耳畔竊竊笑著,帶著一點可愛的小驕傲和小得意。

  「契約成立。」

  ·

  滴滴——

  滴滴——

  滴滴——

  煩死人的手機鈴音將中原中也從夢中叫醒。

  他『迷』糊著拿過手機,看著上面熟悉的號碼,幾乎崩潰地大叫出聲。

  「這混蛋自己不睡覺就不能讓我睡一覺嗎?!!」

  雖然這樣吐槽著自己可恨且鬼畜且欠揍的混賬上司,中原中也卻還是極具社畜精神地接通電話:

  「什麼事,首領?」

  電話那頭,某個混蛋首領嘆了口氣:「你竟然真的接電話了,看來事情變得糟糕起來了。」

  「哈?你在說什麼?!」中原中也額上青筋『亂』跳。

  不想要他接電話,那你可以不打電話啊混蛋首領!!

  中原中也忍無可忍,剛想要以下犯上,怒噴這個辣雞首領,但很快,他察覺到了一個熟悉得令他顫栗的氣息,正在橫濱市區升起。

  他驀然望了過去,一種混合了不可置信和隱秘欣喜的心情,從他心中漫出。

  「看來你終於發現了,中也。」混賬首領的聲音依然平靜得可恨,就像是說著無關痛癢的小事,「有三個高危人物在橫濱市區大打出手,造成極為嚴重的破壞。而更麻煩的是,其中一個人使用的是中也你的異能力……你知道什麼嗎?」

  中原中也沉默著。

  太宰治也沉默著。

  這一刻,電話中響起的只有兩人近乎於無的呼吸聲。

  「我知道了。」太宰治率先打破沉默,「中也,帶上人留守總部,接下來注意mimic可能的襲擊。如果他們來了,就全都殺掉,不需要俘虜。」

  中原中也一驚:「你要過去?!」

  「當然。」

  「太危險了,我要跟你一起去。」中原中也這樣說著。

  但這句話究竟是為了這個混賬首領的安全,還是為了什麼其他的人?

  這件事或許只有中原中也自己才明白。

  不……不對。

  明白的人,還包括太宰治。

  「中也,你又在說傻話了。」

  這一刻,太宰治微笑著,冷酷說道:「你要留守總部——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

  幾乎在危險的氣息在橫濱市區升起的第一時間,海濱處的日暮神社內,紅a就第一個發覺了不對,跳上屋頂,向市區望去。

  在他的視線中,狂『亂』如魔神的黑『色』氣息聚攏成雲,在市區蔓延肆虐,凶狠而狂暴,令人望而為之顫栗。

  但更令他驚訝的,這種狂『亂』暴虐的氣息,明明從沒有見過,可他偏偏感到了熟悉,就像是……就像是——

  紅a神『色』凝重起來。

  而就在這時,原本一直在神祠附近打轉的狐之助,卻不知怎麼的出現在了他面前,向他說道:「大人,您不能過去。」

  紅a沉聲道:「你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是肯定句。

  狐之助並不意外,也並不遮掩,肯定道:「是的。」

  狐之助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再沒有什麼生命,會比此刻的狐之助更明白現在在日暮結月身上發生的事。

  「你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紅a問。

  狐之助否定了:「並沒有。事實上,這樣的情況正是我一直竭力想要避免的。」

  「那你為什麼要攔著我?」

  狐之助沉默了一會兒。

  「大人,請告訴我,現在的您想要做什麼。」狐之助說。

  紅a道:「去阻止結月。」

  「然後呢?」

  「……」

  「必要的時刻殺了她,對嗎?」狐之助追問。

  紅a沉默不語。

  「所以這就是我攔下您的原因,大人。對於您來說,結月大人或許並不是您期待的女兒,或許她的行事為人與您的期待大相徑庭,或許到了必要的時刻,您可以狠下心終結一切……但是對我們——不,對我來說,結月大人才是最重要的人。」

  紅a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甚至沒有辯駁。他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只是平靜說:「讓開。」

  狐之助苦口婆心地想要勸說他打消此刻的念頭:「大人,我知道您有自己的原則,但是這是異世界,您大可不必——」

  但狐之助的話沒說完,破空聲驟然響起,打斷了它。

  如同紙張撕裂的聲音響起。

  狐之助被一柄長劍穿過背脊,牢牢釘在屋頂上。

  它身上被長劍穿過的地方,並沒有血『液』流出,但在虛幻的紅『色』『毛』發下,卻隱約能見到紙張一樣的顏『色』,以及用金粉畫下的符號。

  在它身後,紅a看也不看它,迅速向著橫濱市區趕去。

  狐之助早知道這位英靈並不是好相與的人,但這一刻,它還是被他的果決震驚。

  「等、等一下!大人!!請聽我說完!!」狐之助大喊,焦急極了,「一切都會好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請多相信一下結月大人啊,至少……至少不要讓結月大人傷心!您是她最後的親人了,您不能做這樣的事啊!!大人!!!」

  狐之助掙扎著,想要擺脫這柄長劍。

  但作為沒有半點攻擊力的式神的它,此刻卻完全無法掙脫紅a用長劍構築的牢籠,甚至連自身的存在,都因為過份的掙扎而使得體內符咒破壞得更多,身形更為虛幻。

  而當它的狐狸的外表都因符咒的破壞開始淡去時,它體內原本被擬態遮蓋的符咒,以及符咒角落的簽字,也就變得醒目起來。

  ——1型1號擬態人工式神,初命名狐之助。

  ——日暮結月於2149年作。

  ·

  橫濱市區中,恐怖的戰鬥在此地毫無預兆地爆發。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一直監控橫濱異常能量反應的異能特務科。

  他們第一時間聯系上了港黑那位年輕的首領,態度強硬地譴責他不該選擇在白天的市區與mimic開戰:是的,在這個時間點,他們第一反應就是這位年輕的首領踐行承諾,揪出了mimic的成員,並在橫濱市區大打出手。

  但太宰治用無懈可擊的微笑和話語,三兩下打發了異能特務科,掛斷通訊。

  種田長官為某個態度囂張的家伙氣得頭疼,然而他的某位聰明到快要絕頂的手下,卻指出了太宰治此刻的異常之處:

  「長官……我覺得,這件事還有別的問題。」某位快要絕頂的年輕人這樣推理,「太宰治是個城府很深的家伙,不會做毫無把握的事,也不會讓他的重要干部在沒有他能力壓制的前提下開啟污濁。」

  太宰治是鬼畜老板,他將「生命在於工作」這一點在自己在手上身上都發揮得淋漓盡致,所以他絕對不會把重要干部中原中也獨自丟在市中心開污濁。

  就算要開污濁,也得在太宰治的監看下才行。

  種田長官心念一動:「你的意思是?」

  「雖然這有些不可思議,但是長官,請仔細看監控視頻——這裡面的三人,似乎並沒有像中原中也的人。」

  ·

  港黑總部,太宰治獨身一人,從某條僻靜的小巷,悄然離開黑樓。

  中原中也帶著暴躁的怒氣迎面走來。

  在兩人擦身而過的那一刻,中原中也聲音帶著反常的粗魯,厭惡而不爽地說道:

  「你這家伙……不管你想做什麼,都不要做得太過份了!」

  太宰治平靜道:「如果我做了什麼過份的事,那一定是因為你的犯蠢。」

  「喂!!你這家伙在說什麼呢!!」中原中也暴怒。

  「我在說什麼?」這一刻,太宰治站定,側頭,鳶『色』的眼睛幽冷注視著他,「我早就已經說過了——夢中的女朋友這種事,是絕不可相信的!」

  「但你卻還是做了蠢事。」太宰治忍耐嘆氣,「所以現在的我,其實是在給你收拾爛攤子啊,中也。」

  留下這樣帶著輕嘲的話語,太宰治毫不留戀地離去。

  而在他身後,中原中也握緊拳頭,牙關緊咬,強忍住給這家伙一拳的衝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太宰!」

  他再次叫住了這個混賬首領。

  但在這一刻,他卻不再是以下屬的身份發問。

  「我問你——」

  「你知道月野鏡,對不對?!」


第50章

  當猙獰的猩紅如染血荊棘布滿全身時, 日暮結月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暢快。

  就像是久困牢籠的凶獸終於掙脫了鎖鏈, 像是折斷翅膀的候鳥終於再度振翅高飛!

  那充溢體內的、對普通人來說只能用可怕來形容的澎湃力量,對日暮結月來說,卻像是助她飛得更高的風!哪怕這樣的風終將化作風暴,她也將會隨之化作驟雨,毫不留情地——殺死敵人!

  殺!

  殺了他們!!

  這一刻, 日暮結月眼前滿是猩紅的血『色』。這樣的血『色』, 將她的視界與世界, 都化作了虛妄的幻境,哪怕是那些在地面逃竄哭叫的人們, 都在此刻變得那樣虛假。

  就像是游戲一樣。

  這個世界, 就像是虛假的。

  所有的生命, 都是虛假的。

  那些來自他人的悲傷和苦痛, 都是設定好的程序,虛假得一戳即破。

  只有她自己……

  只有眼前的敵人, 才是真實的!

  而其他的人——假的。

  假的!

  都是假的!

  [異能力???激活中,激活進度45%]

  日暮結月驀然大笑起來。

  她與她的神智一同漂浮在空中, 飄飄『蕩』『蕩』,沉沉浮浮。

  她張開雙手, 深深呼吸,瞬息後,混『亂』的黑紅『色』『亂』流就被她向大地砸下,狂『亂』地席卷周遭的一切!

  那是重力,又不僅僅是重力!

  [異能力???激活中, 激活進度55%]

  「風之傷!」

  八雲原率先向前一步,狂『亂』的妖力撕碎了他的鬥笠,『露』出了他頭上白『色』的犬耳!他手中的妖刀暴漲,化作巨型武器,撕裂了風,卷挾著冰冷的白『色』『亂』流,向黑紅『色』的重力湧來!

  黑『色』與白『色』相撞!

  兩股不可思議的力量糾纏在一起,厚重的大地像是薄脆的餅干,先是水泥路面被剝離一層,緊接著高樓坍塌,碎裂廢墟被生生推向邊緣,而後,靠海的那部分大地,在一聲微弱的脆響後,竟化作碎石綻裂,沉入海中!

  衝擊波擴散開去,高空的雲層『蕩』然一空,平整的大地化作一片廢土,並每時每刻都在向下凹陷崩散。若此刻從高空向下俯視,那麼可以看到橫濱市區裡,第二個擂缽街正逐漸成型!

  一擊不中,日暮結月和八雲原都沒有討好。

  但日暮結月此刻的力量仿佛是無窮的,瞬息間手中黑紅『色』的能量團再度成型,可八雲原卻額上冒汗,心下幾乎被氣死。

  「部長他到底搞什麼?!」八雲原怒吼,「這種級別的家伙怎麼是我們兩個中級成員來緝拿她???我以為只是過來混口飯吃的啊!!」

  「冷靜!她沒這麼厲害!」八雲步好不容易才保住自己,沒讓自己在方才的能量衝擊中被吹出戰場。聽到八雲原的咆哮時,他正狼狽趴在地上匍匐前行,「撐過這段時間就行了!這樣的狀態是有時限的!!只要過了這段時間就可以了!!!」

  「你tm最好沒騙我!!!」八雲原怒罵。

  他深深吐息,心下發狠,在這一刻『露』出了原型!

  只見他原本與人類無異的身軀飛速抽長變形,利爪暴漲,看似每個變化都清晰緩慢,但事實上,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就化作了一只足有百米高的巨大的白『色』獵犬,踏在橫濱的大地上!

  它的身軀是那樣巨大,人立而起時能將二十六層的商務高樓踏在腳底;它猩紅的瞳孔是那樣猙獰,像是兩輪只會在噩夢中出現的紅月,高懸天上;甚至它鼻間的吐息,都能引起狂風引動暴雨!

  它就像是魔神在人間的化身!

  這一刻,橫濱驚惶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家看著這恐怖的一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什麼?!」

  「異能力嗎?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異能力?!」

  「還是魔神顯靈?!是神靈降災了嗎?!!」

  它實在是太過巨大了。

  巨大到高樓在它面前,都像是玩具一樣可笑,更不要說是人,而且還是像日暮結月此刻這樣六歲的孩子!

  但日暮結月只是一眼就看穿了這只巨犬的虛張聲勢。

  -

  [人物:八雲原]

  [等級:209]

  [形態:半妖(犬)]

  [屬『性』:力(349)/速(76)/韌(217)/偵(179)/體(510)/靈(120)]

  [hp:4900000/5100000]

  [mp:11000/12000]

  [能力:妖化,風之傷,中級劍術]

  [詳情:來自未來的敵人,防高攻中速低,是優勢與缺陷都非常醒目的家伙。如果使用常規的攻擊手段,恐怕很難給這個皮糙肉厚的家伙造成致命傷害,但他的右前足有著巨大缺陷,疑似受過重傷,或許可作為突破點。]

  -

  [人物:八雲步]

  [等級:152]

  [形態:半妖(鼠)]

  [屬『性』:力(109)/速(429)/韌(104)/偵(375)/體(107)/靈(80)]

  [hp:78000/107000]

  [mp:8000/8000]

  [能力:妖化,偵測]

  [詳情:來自未來的敵人,除了逃跑的速度夠快之外不值一提。]

  -

  此刻,正被重力所保護著的日暮結月,雖然依然只有60多級,但在重力的加持下,她的力量與韌『性』達到了恐怖的???級,甚至速度都在這一刻暴漲,突破了三百大關!

  因此,對於八雲原這樣除了身形笨重、皮糙肉厚的敵人,日暮結月沒有半點懼怕!

  她踏在虛空中,手一揮,無數的扭曲能量就憑空成型,砸向了八雲原,將它打得嗷嗷直叫。

  無論他是想要躲避還是反擊,日暮結月好像都要有預見,先他一步發動攻擊,因此八雲原這時就像是主動送上門給她練手的沙包一樣,很快就傷痕累累。

  [異能力???激活中,激活進度65%]

  「到底還有多久?!!」八雲原咆哮著。

  八雲步:「快了!」

  [人物卡「中原中也」,同步率100%,可使用時間3′57〞]

  日暮結月隨手捉起月台上空置的列車,大笑著向八雲原揮去,那本就沉重的列車在加持了重力後,更是重得超乎想像,只是一擊就敲碎了八雲原的肩骨,更令他足下的大地凹陷更深。

  但這還不是盡頭!

  只見在八雲原眼中,眼前的日暮結月就像是捉著打地鼠的錘子,帶著濃郁純粹的惡意,將它一下一下往地底敲。雖然它已經極力閃避了,但她超乎尋常的速度和力氣,卻讓她一敲一個准,一敲就斷根骨頭!

  八雲原被這尷尬惱火的局面氣的幾乎要嘔血:人形時他速度是提升了,但攻擊尷尬,防御力低下;妖形時他防御和攻擊是提升了,但速度卻又尷尬了起來。

  變成人時要挨打,變成妖也要挨打——這小鬼的外掛到底什麼時候到期?!!

  八雲步聲嘶力竭:「再堅持一下!!!」

  八雲原:「tm你來試試啊!!!」

  八雲原氣急敗壞,每每試圖反擊,卻總是會在重力的敵意下功虧一簣。

  眼看八雲原就要支撐不住,而日暮結月的外掛似乎遠沒有到期時間,八雲步終於撐不住了,大聲向著八雲原支招道:「去市中心!去人多的地方!!」

  八雲原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麼鬼話?!」

  「去——人多的——地方!!」地面的八雲步聲嘶力竭。

  神智早已混『亂』的日暮結月,在這一刻竟比八雲原更先一步反應過來。她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這兩個半妖,是想要用橫濱那些普通人的『性』命牽制自己,讓她再也無法用處那些有著恐怖破壞力的招式。

  這一刻,哪怕是現在混『亂』中的日暮結月,竟也在心中生出了一種荒謬的嘲諷。

  「為什麼……」

  竟然以為她會因為那些人的『性』命就放過他們嗎?

  這些自稱緝拿通緝犯的家伙們,這時卻想要利用人質,『逼』迫她這個「通緝犯」就範??

  日暮結月再度大笑起來,聲音裡醞釀著恐怖風暴。

  她落在最近的高樓上,猩紅的光芒從她身上如水一般淌下,將整棟高樓都包裹起來。扭曲的重力扭曲了視線,甚至於扭曲了溫度。

  高樓開始震動。

  大地也開始震動。

  「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倏爾,高樓拔地而起,毫不留情地擲向了八雲原。

  而在八雲原身後數個街區外,就是人流密集的商業區!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長到極限。

  一聲嚴厲呵斥響起。

  「鬧夠了沒有!」

  固有結界:無限劍制!

  這一瞬間,結界覆蓋現實!

  大地化作荒原,劍丘取代高樓。

  躍動的火焰在地平線燃起,布滿煙霧的天空上,無數相扣的齒輪沉沉壓下。

  嚴謹,秩序,森然。

  無論是那些奔逃哭喊的人群,還是密集林立的高樓,又或是隨處可見的現代建築,此刻統統消失不見。

  偌大的紅『色』荒原中,只有英靈衛宮,日暮結月,八雲原與八雲步四人。

  但日暮結月卻像是被狂暴的憎恨支配,對周遭環境的改變毫無所覺,在自己擲出的高樓轟然化作碎片的瞬間,自身也像利箭『射』出,一拳擊向了八雲原,竟然直接將高近百米身長數百米的巨犬擊飛!

  [異能力???激活中,激活進度75%]

  [人物卡「中原中也」,同步率100%,可使用時間2′36〞]

  「停下!!」

  英靈衛宮最難以忍受這樣毫無理智的瘋狂,而當它出現在日暮結月身上時,他越發難以容忍。

  「冷靜一點!」

  英靈衛宮投影出雙刀,在日暮結月再度襲向八雲原時,試圖招架住她的攻擊。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刻,日暮結月的拳頭重得可怕,重得超乎想像,甚至連作為英靈的他都難以從正面招架!

  ——不可力敵!

  英靈衛宮心越發沉了,身後驟然凝聚出數支利劍,將日暮結月擊飛。

  轟然巨響中,英靈衛宮冷酷呵斥。

  「給我清醒一點!!」

  一旁,好不容易贏來喘息之機的八雲原,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他,似乎對他並不陌生,更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這裡出現。

  而同樣對英靈衛宮並不陌生的八雲步,則是眼前一亮,向英靈衛宮喊道:「喂!我記得你,你就是阿賴耶的守護者吧?!」

  飛揚的煙霧下,英靈衛宮抽空瞥了他一眼,眉頭微蹙,氣息似乎越發冷了。

  八雲步毫無所覺,像是見到救星一樣,大喊道:「既然你是守護者,那就趕快殺了她!她——那個女人,她借用了魔神荒霸吐的力量,注定會化身魔神的載體,摧毀橫濱,甚至摧毀世界!你不是人類的守護者嗎?你還在猶豫什麼?!趕緊殺了她啊!!」

  英靈衛宮看向了日暮結月。

  煙塵的盡頭,年幼的日暮結月爬起來,握緊了拳頭,面上手臂上的紅痕猙獰可怖,就好像真的像八雲步所說的那樣,已經化身了恐怖魔神!

  她凝望著他,與他如出一轍的鋼灰『色』眼睛裡再沒有了英靈衛宮熟悉的情緒,沒有了柔軟狡黠,也沒有了屬於人類的心。

  取而代之的,是能夠焚燒世界的滔天恨意與殺機。

  英靈衛宮的心沉了下去,甚至忍不住有瞬間移開了目光。

  日暮結月直勾勾地看著英靈衛宮,神智已經模糊,但依然固執地重復:

  「要……殺了他們……」

  「他們……殺了……媽媽……」

  這一刻,英靈衛宮呼吸幾乎凝滯,臉上終於『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但他卻無法立即從這短暫含糊的兩句話語中回過神來。

  ——她在說什麼?

  ——他聽到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

  日暮結月鋼灰『色』的眼睛裡有血淚湧出。

  「他們……殺了媽媽……」

  「一定要——殺了他們!!」

  英靈衛宮緩緩側頭,看著這兩個非人的妖魔。

  而後,他鋼灰『色』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恐怖殺意。


第51章

  英靈衛宮。

  他的真名, 其實並非只有「衛宮」二字, 不過沒人知道他的真名,甚至就連他自身都已經將其遺忘了。

  並且,雖然他是作為英靈被召喚出現,但他其實並不是正統的英靈。他的出處與尋常英靈不同,是被稱為人類的抑止力「阿賴耶」所挑選出來的無貌之正義代表, 與其說他是英靈, 不如說他是守護者。

  作為守護者, 作為「絕對的人類的正義」,他沒有名字, 也不會有仁慈。他的一切行動都不出於個人利益, 他的理念是犧牲少數拯救多數, 他完全舍棄了人『性』與情感, 與其說是英雄的化身,不如說是冷酷的執行官, 一個為了人類延續而執行殺戮的清道夫!

  他的存在是隱秘的,他的過往是虛無的, 他的個體價值是不值一提的,就像是精密儀器上的一個小小齒輪:重要, 卻又並不是太過重要。

  ——這就是時之『政府』對「英靈衛宮」所了解的一切。

  作為時政的一員,作為時政下設重要執行部門之一,對於掌控緝拿時空要犯的「第四部 」的八雲一族來說,這位被他們所了解的「英靈衛宮」,是不需要懼怕的。

  因為只要他們不對人類存亡造成影響, 不引來阿賴耶的注視,那麼這位冷酷無情的執行官就會如阿賴耶一般無視他們的存在,不會做半點多余的事。

  而與此同時,英靈衛宮也是可以被利用的,因為只要他們在遇見太過麻煩的敵人時搬出「人類的延續」這樣的口號,那麼作為人類抑制力的守護者的他,就必然要開始工作。

  他們深切地了解這一點,並利用這一點無數次地達成了目的,緝拿了無數個試圖擾『亂』時間、擾『亂』歷史的犯人。

  最讓他們印像深刻的是,在過往與這位守護者打交道的時間裡,這位守護者從不會『露』出戰術需要以外的表情,無論是勝利還是慘敗,他從未表『露』過屬於自身的情感,因此第四部 的成員一直都以為,這位守護者在其真名被抹去的同時,其情感記憶也一同消失了,成為了一個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貼切語意的「工具人」。

  所以這一次,當英靈衛宮出現在這個世界時,兩位八雲一族的半妖在詫異的同時,也大大松了口氣,畢竟在這位守護者的面前,開戰的目的與理由都不重要,只要干涉了現世的安危、引發巨量的人類的死亡,那麼他必然要開始工作,必定要消滅借用了魔神荒霸吐力量的日暮結月!

  因為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啊!

  只要這位守護者與日暮結月開戰,那麼他們就能伺機而動,看戰鬥風向從而決定是留下幫助守護者,還是趁機逃跑,等休養生息之後再回身一戰!

  ——就在看到英靈衛宮的短短瞬間,八雲步就想到了這麼多。

  他甚至還想到了,如果他們二人選擇逃跑的話,之後要怎樣跟部長彙報,又要怎樣繼續追索日暮結月的蹤跡!

  但意外在此刻發生了。

  八雲步想過無數的可能,腦子裡轉過無數的念頭,可他唯一沒想過的,是來自這位冷酷執行官的殺意。

  毫不掩飾的殺意!!

  「小心!!」

  犬妖八雲原咆哮一聲,瞬息反應過來,將八雲步撞了出去,而下一刻,一道猙獰血痕從八雲原額前綻開。

  吼——

  犬妖嘶叫起來,被重重擊飛,額上大量鮮血飛濺,不但染紅了雪白的皮『毛』,更將腳下這片本就刺目的赤紅荒野染得越發紅了。

  可以想像,如果不是犬妖的頭夠硬,如果不是他的反應速度夠快,那麼那一刀揮下時,不是砍斷了八雲步的脖子,就是削掉了八雲原的腦袋!

  八雲步驚恐叫起來:「你在做什麼?!你的敵人在那邊!」

  日暮結月被八雲步的目光一觸,頓時發出了野獸般的低吼,眼看就要衝上前將八雲步撕裂,但是下一刻——

  「站住!」

  這位冷酷的執行官驟然呵斥:「你站在那裡!」

  日暮結月身形一震,停在原地,帶著困『惑』神『色』。

  英靈衛宮看也不看她:「小孩子,只要站在一邊等待事件解決就可以了。如果淪落到讓孩子戰鬥的地步,那大人就當得太過失敗了。」

  這一刻,日暮結月身上濃重的黑芒似乎都弱了幾分。她搖晃著走上前,捉住英靈衛宮的衣角,就像是終於找到可以倚靠可以告狀的孩子,再一次紅了眼眶,委委屈屈地落淚。

  英靈衛宮沒有安慰她,但也沒有掙脫她。

  一旁的八雲步呼吸都顫抖起來,一種不可置信的猜測浮上心頭,但卻遲遲不敢開口。

  只有被擊倒的巨大犬妖搖晃站起,猩紅的獸瞳注視著身前的守護者,毫無畏懼地將這件事挑破:「你們為什麼認識?你們是什麼關系?!」

  不等英靈衛宮開口,八雲步尖銳喊叫:「無論你們是什麼關系,哪怕她是你的御主,你也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阿賴耶的守護者,是為了維系人類的存在而誕生的工具!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有什麼理由,你都絕對不能違抗這一點!!」

  絕對的正義。

  阿賴耶的守護者。

  人類存亡的工具。

  殺戮的執行官。

  這些事情——

  這樣的事情,難道他還需要別人來提醒嗎?!!

  英靈衛宮驟然擲出刀,那銳利的寒光從八雲步脖頸上擦過,無聲沒入大地。

  「吵死了。」

  英靈衛宮神『色』冷漠,八雲步則煞白了臉。

  隨著第一縷鮮血從八雲步脖頸上的擦傷流出,八雲步身形晃了晃,狼狽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看著這個從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工具」,心髒狂跳,瑟瑟發抖。

  英靈衛宮看也不看他,對犬妖八雲原沉聲道:「我問,你答。」

  八雲原:「這要看你問的問題是什麼了,守護者。」

  英靈衛宮『露』出輕蔑神『色』:「你以為你們現在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八雲原肅聲道:「這不是選擇,是信念!如果涉及到不可說的部分,那麼哪怕你砍下我的腦袋,不能說的東西還是不能說。」

  「可敬的敵人。」英靈衛宮冷笑,「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懶得再跟這只犬妖兜圈子,英靈衛宮道:「我問你,是你們殺了月野真緒?」

  八雲步回過神來,沒等犬妖開口,飛速搶過話頭:「我們沒有殺她!我們只是讓本就不該存在的生命回歸初始!這種事跟你沒關系吧?!」

  日暮結月眼睛紅了,握緊拳頭,肩膀因狂暴的憤怒而顫抖著,只是因為英靈衛宮的話語而強自按捺。

  英靈衛宮對八雲步的說辭置若罔聞,只是凝視著面前的犬妖。

  犬妖沉聲道:「抹消掉一個生命的存在,就是『殺』。所以是我們殺了月野真緒,沒有錯!」

  「為什麼?」英靈衛宮追問。

  八雲步厲喝:「不能說!」

  八雲原直言不諱:「因為她保護著時之『政府』的通緝要犯,並且三番四次地干預我們的緝拿工作!」

  「就因為這樣?」

  「就因為這樣。」

  「荒謬!」

  一聲暴喝,英靈衛宮手上再度出現雙刀,憤怒砍下,將八雲原再度擊飛。

  隨著轟然巨響,巨大的犬妖再度翻滾著飛向遠方,好一段距離後才四爪著地,利爪在地上劃出長長溝壑後,這才勉強令自己停下。

  此刻,犬妖的傷勢不輕,但比起傷勢外更令他震驚不解的,卻是第一次從這位守護則臉上浮現的神『色』:混合了憤怒與痛苦的殺意!

  那是只有失去了極重要的人後才會出現的神『色』。

  可是……為什麼……

  英靈衛宮森然道:「一個孩子,到底犯了什麼錯才會成為通緝犯?為什麼她就非死不可?!而一個母親保護自己的孩子又有什麼錯?為什麼她又非死不可?!你們到底有多麼厚的臉皮,才能用這樣理直氣壯的語氣說出這種愚蠢的話?!!」

  英靈衛宮聲音越來越平靜,氣息卻越來越危險。

  在他話語落音的瞬間,他驀然揮手,無數劍戟在他身後成型,化作離弦利箭,向巨大的犬妖飛『射』。

  犬妖八雲原一驚,迅速變回人形,在地面狼狽翻滾了好些圈才險險逃生。

  「這不是蠢話!」比起與守護者在戰鬥上的失利,八雲原更憤怒於英靈衛宮對他所作所為的評判,「每一個被時之『政府』通緝的犯人,無一例外,都是必須要消滅的對像!他們雖然現在弱小,雖然現在什麼都沒做,但在以後,他們卻會做出可怕的事,試圖扭曲過去、扭轉未來,更嚴重的,甚至會顛覆世界,造成世界線的全面坍塌!」八雲原高聲反駁,「我們時之『政府』是保護歷史和時間的組織,是為了過去現在與未來所有人類所有生命而戰鬥,有著超越尋常超越常理超越時間的崇高理念,你既然被人類的抑制力選中作為守護者,成為審判的執行官,那就應該更能理解我們的理念才對!!你現在的反應又算什麼?!難道因為你可恥的私心,我們就是愚蠢的嗎?!!可笑!」

  英靈衛宮不為所動,用更為嚴厲冷酷的聲音呵斥了回去:「這不是私心,是判斷!因為我相信她,我了解她,我判定她是一個哪怕行事稍有偏差,但無論如何都不會做下真正不可饒恕惡行的人!她的堅持與理念,是你們這些只會在嘴上泛泛而談的家伙所無法想像的!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都是永遠站在保護的那一方的人!這樣的她,你們有什麼資格去審判她?!!」

  英靈衛宮聲『色』俱厲,那憤怒嚴厲的聲音下,是令人動容的信任。

  八雲原被這樣的守護者呵斥得一愣,竟下意識感到怯縮,反『射』『性』地反駁道:「這不可能……這都是你的猜想!我們時之『政府』絕不會出錯!」

  「那就告訴我她有什麼罪!」

  八雲原下意識望向一旁的八雲步。

  而此刻,一直沉默的八雲步突然衝上來,用難以想像的速度來到八雲原面前,抓住八雲原。

  「跑!」

  「什、什麼——」

  英靈衛宮神『色』一冷,手中驀然投影出長弓與黑『色』魔劍,搭箭『射』出。

  晦暗的魔劍像是箭矢般向犬妖疾『射』,被八雲步拉著向外逃跑的犬妖,回身將魔劍斬落,但下一刻,那魔劍竟又飛了起來!

  赤原獵犬:只要『射』手存活,那麼無論被擊落多少次都會持續追擊目標的箭矢!

  犬妖心中一沉,感到不好。

  而果然,下一刻,一模一樣的魔劍,又一次搭在了英靈衛宮的長弓上。

  「不要戀戰!」八雲步大叫,「快跑!」

  「這是固有結界!怎麼可能——」

  「跑!!!」

  犬妖咬牙,對同伴的相信終於讓他放棄了自己的判斷。他怒吼一聲,放棄了化作巨犬硬抗的念頭,跟著八雲步向遙遠的天際線逃去。

  日暮結月身上再度有黑紅的氣息蠢蠢欲動。

  英靈衛宮側身一步,擋住她的視線。

  他動作迅捷干脆,連『射』出三支赤原獵犬後,看著遠處左支右絀的敵人仍不滿意,再度投影時,手上出現的不再是黑『色』的魔劍,而是金『色』的螺旋劍!

  偽·螺旋劍!

  英靈衛宮將劍搭上長弓,那螺旋狀的劍身驟然壓縮拉長,在他手上化作合格的箭矢。

  咻——

  他松手,螺旋劍驟然『射』出,最初只是撕裂風的破空聲,瞬息後便帶上了巨大的雷鳴與電光,聲震四野,在落地的瞬間炸開刺目炫光!

  幻想崩壞!

  轟然巨響後,在空中盤旋的赤原獵犬因為失去敵人的蹤跡而落下。

  灰塵彌散,英靈衛宮敏銳地察覺到,在荒原的遠方,那兩個敵人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

  是的,明明是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的死者,但他們卻突然毫無預兆地從他的固有結界中消失了。

  ——並不是返回現世,而是徹底地消失了!

  英靈衛宮久久凝望後,收回了目光。

  他低頭看著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抬頭看他。

  此刻,年幼的日暮結月神『色』依然懵懂,神智似乎被抽離體外,漂浮雲端,而與此同時,她身上的黑紅『色』光芒越發強烈,鼓『蕩』時引動了空氣,帶出了令人顫栗的震鳴。

  ……

  [異能力???已激活,等待喚醒。]

  [人物卡「中原中也」,同步率100%,使用時間-2′49〞]

  [超過使用時限,生命損耗中。立即中止人物卡使用。]

  [人物卡無法中止。]

  [清理數據,再度運行。]

  [人物卡「中原中也」,同步率100%,使用時間-2′55〞]

  [超過使用時限,生命損耗中。立即中止人物卡使用。]

  [人物卡無法中止。]

  [清理數據,再度運行。]

  ……

  久久的沉默後,英靈衛宮在年幼的女兒面前半跪下來,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容,臉上終於『露』出了無法遏制的憂傷。

  「結月……」

  他寬大的手掌輕輕貼在孩子的臉上,輕聲喚著這個孩子的名字。

  「結月。」

  孩子懵懂地看著他,被荒霸吐的力量奪取大部分神智的她,已經無法再對英靈的話語做出更多回應了。

  英靈衛宮看著她身上遍布的猩紅血痕,感受到她身上越發微弱的氣息,回想那兩個自稱「時之『政府』的員工」的話語,忍不住閉了閉眼。

  這個孩子……借用了不該借用的力量。

  所以她不會再醒過來了。

  他最後的一個親人——並非是平行世界,而是無數個衛宮士郎中,獨屬於他一人的親人,終於要在此地離開了。

  當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甚至有片刻的茫然,直到他面前的孩子像他一樣,將手貼在他的面頰上時,他才回過神來,迎上那雙與他如出一轍的眼睛。

  「結月……」

  此刻在他心中湧動的,到底是愧疚,還是苦痛?

  「抱歉……結月……」

  他苦澀地說著。

  「對不起……我……不是個好父親……」

  或許直到這種時候,他才終於能夠開口,以「衛宮士郎」的身份自居,承認生前那被他懊悔的一切;承認眼前的這個孩子,的的確確是他的女兒,是在他作為衛宮士郎時,由唯一傾慕過的女『性』,為他生下的唯一的孩子。

  他喜歡的人也喜歡著他,這是他生前從沒有想過的事。

  所以在關鍵的那一天,因為這「從沒想過」,他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不,不止是那一天。

  在更早更早之前,他就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從此淪為罪人。

  「我好像總是會做出讓我後悔的選擇……或許我本來就不適合做選擇……」

  他做下的第一個令他懊悔的決定,是在核電站時。在身體崩潰的那一刻,阿賴耶詢問他,是否要為了救下附近必死的數百人而成為它的工蟻。那時候的他同意了,然後在死後成為他最厭惡的殺戮者,於今後無盡的時光裡為此而懊悔。

  而他做下的第二個第三個令他懊悔的決定,是在他生時,他死亡的前一天晚上。那一天晚上,他唯一喜歡過的女『性』來到他的面前,詢問他「我有一個好消息與壞消息,你想聽哪一個」時,他選擇了後者。這一次,他知道了他即將被送上絞刑架的消息。

  之後,在她問他「你要留下還是離開」時,他選擇了留下。於是第二天,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月野真緒遙遙望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他以為這就是一切的終結,但直到來到這遙不可及的未來與異世界,他才終於知道,他丟棄了什麼。

  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總是在為了錯誤的理念,做下錯誤的決定,做出錯誤的事?

  無論是年輕時不成熟的想法,還是傾慕一個人卻又自以為是的「不想拖累對方」的放棄,都在讓他不斷失去。

  如果說這是他的錯誤和他的選擇,那麼所造成的後果,他可以自己承當。

  可是這個孩子……

  眼前的這個孩子……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結月……」

  她明明是這樣好這樣可愛的孩子。

  「結月……」

  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遭遇這樣的事?

  為什麼在她遭遇這種事的時候,他沒有陪伴在她們身邊?

  「對不起……」

  本該是他來保護的她們,但他卻始終缺席。

  這是他的錯。

  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的錯!

  「對不起……」

  他的頭深深垂下,不堪重負,甚至難以抬頭直視面前孩子年幼的面容。

  但在他面前,在這一刻,一直懵懂如同沒有神智的孩子,卻靠近了他,輕聲喚他:

  「爸爸……」

  年幼而冰冷的雙手貼在了他的面頰上。

  「不要難過……」

  黑紅『色』的魔焰中,年幼的孩子向他笑了起來,笑容純稚,一如往昔。

  「爸爸不要難過……我最喜歡爸爸了。」

  哪怕到了現在,這個孩子對他說的,卻還是這樣的話。

  最喜歡……為什麼會最喜歡他?

  明明他……這樣可恨。

  無盡懊悔的苦澀卷起,將他淹沒。

  他早已沒有了哭泣的能力,於是他只能向著這個孩子微笑,道:「爸爸也最喜歡結月了。」

  他只能對她微笑。

  除此之外,再沒有他能為她做的事。

  黑紅『色』的火焰越來越高,猙獰的魔神逐漸顯『露』形體。

  在這短暫的片刻,日暮結月似乎有些清醒了。

  她看著英靈衛宮,眼睛彎彎的,溫柔笑道:「爸爸,我還是你喜歡的好孩子,對不對?」

  英靈握緊了刀。

  「是的,」他咬緊牙關,但又努力讓自己笑著,「結月是被爸爸和媽媽期待著的孩子,是最出『色』的孩子,我們永遠都會為了結月驕傲。」

  日暮結月終於『露』出了釋然的笑。

  無論是這十多年來在心中堆積的對父親的期待和委屈,還是這幾年裡讓她再無法哭也無法笑的負罪感,又或者是每個夜晚來臨時對自己的一次次質疑與彷徨,似乎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答。

  「我真的是被期待的孩子嗎?」

  「當然。」

  「我真的讓爸爸和媽媽都感到驕傲了嗎?」

  「當然。」

  結月是最好的結月。

  永遠都是。

  日暮結月燦爛笑了起來。

  英靈輕輕拂過她的面頰,像是要將她印刻在記憶中。

  而在刀落下的前一刻,一個聲線冷郁卻又顯得有些輕浮的聲音,在這固有結界中驟然出現,打斷了他。

  「抱歉抱歉,稍稍打擾一下你們的感人交流……」

  「不過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覺得還是要先解決掉才能夠安心啊。」


第52章

  英靈衛宮驟然回身, 銳利的目光釘『射』在來人身上。

  而這個突然出現在固有結界中的人, 穿著黑『色』的西裝,披著黑『色』的風衣,全身都包裹著層層繃帶,只勉強『露』出半張臉來,就像是在竭力忍耐著整個世界。

  「什麼人?!」

  ·

  時間退回到半小時前。

  半小時前, 被日暮結月丟在市中心的中島敦, 就像是被家長勒令出門社交的社交恐懼症患者一樣, 站在街上,四肢僵硬, 手足無措, 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才好。

  ——用暴力去守護他人, 並得到他們真誠的感謝。

  這種事, 要怎麼做才好?

  突然『插』手別人的事,這難道不會顯得太失禮了嗎?哪怕幫助了別人, 也很容易因為過火的手段而被認為太過粗暴可怕、或者太過多管閑事吧?想要以此來獲得真誠的感激什麼的……真的可能嗎?!

  鏡小姐這樣的要求,真的不是在捉弄他嗎?!!

  中島敦茫然站在街頭, 絞盡腦汁地思考自己的出路。但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他的腦袋裡卻依然一片空白, 沒有半點頭緒。

  「還是……先到處看看吧……」

  也只能這樣了。

  中島敦走動起來,遲疑而膽怯地四處張望,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座東西交彙的城市。

  「原來白天的橫濱……是這樣的嗎……」

  明亮、生機勃勃,散發著炫目的光。

  太耀眼了。

  讓他……向往,但又不適。

  中島敦將風衣拉得更緊了點, 低頭前行,心中裝著無數的念頭,但就在這時,他的直覺突然對他發出預警,就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突然在橫濱出現,於是下一刻,大地震顫,狂風接踵而至。

  無數或大或小的物件被卷上高空,人們驚慌失措地驚叫起來,但只以為是普通的地震或台風,勉強還算鎮定,紛紛向著安全區逃去。

  但很快,人們的情緒開始失控,由驚惶化作恐懼,因為他們看到,在橫濱月台附近的地方,一只足有百米高的巨犬出現了!

  這是什麼?

  妖魔,還是神靈?!

  狂風越來越響,地震越來越險。

  遠處,那只不知怎麼出現的巨犬,似乎在跟什麼東西戰鬥著,而在這常人難以想像的戰鬥下,人們驚恐地發現,橫濱竟好像正在向海底塌陷!

  怎麼回事?!

  怎麼會這樣?!!

  究竟發生了什麼?!!

  眾人惶恐無措,而在這樣極端而不可思議的驚懼下,推搡發生了。

  而後,『亂』像如同多米諾骨牌般擴散。

  中島敦茫然站在街頭,手足無措,而還沒等他從這難以置信的巨犬中回過神來,他身前的一位女士就被人惡意推倒在地。眼看下一秒就要發生可怕的踩踏事件,中島敦再來不及思考,腳下用力,抓住這位女士衝出了人群。

  「小心點。」

  將這位千恩萬謝的女士放下,中島敦又順手救下數人:有跟父母走散的孩子,有年老體衰的老人,有不小心被落物砸傷的路人,還有因建築坍塌困住無法離開的受害者……

  在救人的過程中,他的手化作了虎的利爪,粗暴地將這些人救下,甚至還因無法掌控力道而多多少少傷害到了他們。但就算如此,在面對模樣凶惡甚至有些殘暴的他時,這些人卻無一例外地對他表達了真誠的感激。

  ——你覺得是在傷害別人的事,同樣是在保護另一些人,你覺得是在破壞摧毀的一些事,同樣是在守護另一些事。

  ——敦君,不要去看那些毀滅的東西,堅定自己『守護』的信念就夠了。

  只要能夠「守護」,就不該害怕「傷害」。

  這樣的事……

  原來這樣的事,真的是存在的嗎?

  在這一刻,中島敦看著自己化作虎爪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滴滴——

  滴滴——

  手機鈴音響起,中島敦從復雜的心緒中驀然驚醒,翻出了手機。

  而他手機上的來電人顯示,赫然是港黑的首領,太宰治!

  中島敦連忙接通,但很快又呆住了。

  「什麼……接太宰先生您去戰場的中心?可、可是那裡太危險了!太宰先生您——」

  「……」

  「……是的,我明白了。您的命令,我一定會遵從。」

  「對了,還有鏡小姐,她——」

  「……什、什麼?那……就是……鏡小姐?」

  ……

  數分鐘後,中島敦將太宰治帶到了戰場的中心——原本橫濱的某個月台。

  此刻,這座設施完備的月台早已化作了一片廢墟深坑,數輛列車像是玩具一樣被丟出,將本就四分五裂的大地砸得更碎裂凄涼!

  可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無論是那爆發出來的像是魔神一樣的恐怖氣息,還是那條不知道是妖魔還是神靈的巨犬,卻都在此刻消失不見!

  中島敦緊張地審視著四周,警惕著敵人的出現。

  而在他身旁,太宰治正用手機在跟異能特務科的人通話。

  「突然變成巨犬的人……使用污濁的不明人物……」

  「一瞬間出現後又消失的紅『色』荒野嗎……」

  「突然出現的白發灰瞳的男人……」

  「我明白了。」

  太宰治掛斷電話,轉向中島敦:「敦君,接下來就請你守在這裡。」

  「在我出來之前,無論是誰,都別讓他們靠近。」

  「是——欸?!!」中島敦緊張起來,「首領,你要去哪——」

  中島敦的話沒說完,太宰治就在他面前消失不見。

  ·

  「什麼人?!」

  英靈衛宮呵斥著,臉『色』冷肅地審視著這個闖入他結界中的人。

  而他很快就認出了這個家伙:這個不但主動靠近日暮結月,還將中島敦送到神社的人。

  ——太宰治。

  他有什麼目的?!為什麼他能夠闖入固有結界?!

  比起英靈衛宮的警惕冷肅,太宰治的神『色』就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了。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他說著,「重要的是,我有辦法解決這位鏡小姐身上異能過載的問題。」

  英靈衛宮神『色』依然冷酷:「『不過』?」

  「是的,不過——」太宰治微笑看英靈衛宮,慢吞吞道,「不過——鏡小姐會為此付出一定的代價。」

  「什麼代價?」

  「失去現有的不屬於她的一切。」

  失去現有的不屬於她的一切。

  這句簡單的話語中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空氣有瞬間的沉默。

  英靈衛宮站起來,回身面對他,攔住了太宰治望向日暮結月的視線:「你想要什麼?或者說,你有什麼目的?」

  在無窮無盡的生命與殺戮裡,英靈衛宮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見過無數不可思議之事。所以以他的眼光,依然一眼就看出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好說話的人物,更不是什麼爛好心的人。

  這樣的人會對他人主動伸出援手,那麼只能表明一件事:

  他另有圖謀。

  太宰治笑著,並不遮掩自己不純的動機,甚至發出了挑釁的話語:「我的確有目的,但是這重要嗎?你覺得你有拒絕的余地嗎?」

  英靈衛宮神『色』一冷,身形一閃,下一刻,太宰治就被踢了出去,然後在他落地的瞬間,脖子上多了一把刀。

  英靈衛宮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酷道:「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家伙。但結果也不過如此。」

  太宰治躺在地上,卻沒有爬起來的意願,一邊咳嗽一邊竟還笑著,說:「被挑釁則必然回擊?這是你的『性』格?還是說這是一個警告?啊,看來是後者了……果然是『嚴厲卻慈愛的父親』的形像啊,真是令人感動。」

  英靈衛宮神『色』越發冷了:「你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太宰治伸出食指,將自己脖子上的刀移開,笑容帶上了一些真心——真心的嘲笑。

  「是的,你不會。」

  英靈衛宮神『色』越發危險起來。

  「好了,對彼此的試探就在這裡告一段落吧,畢竟現在也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太宰治跳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越過英靈衛宮,向著日暮結月走去,「有些事,你還是放下比較好,畢竟你之前沒有管過鏡小姐,之後的日子,你也不用管她……」在與英靈衛宮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太宰治『露』出了輕快又惡意的笑,「從此以後,鏡小姐的事,就歸我了。」

  面對太宰治這樣極具惡意與挑釁的話語,英靈衛宮只是冷漠看了他一眼,收起了刀。

  「你最好能像你說的那樣做到。」英靈衛宮說。

  「哇哦!」太宰治意味不明,笑意更深。

  他輕快地來到日暮結月面前,向日暮結月伸出手。

  「鏡小姐,你准備好了嗎?」太宰治微笑著。

  日暮結月茫然看他,而後微微側頭,目光越過他落在遠處的英靈衛宮身上。

  英靈衛宮轉過身來,在日暮結月的視線中沉默片刻,而後向她走來,輕輕握住了日暮結月的手。

  「結月……」英靈衛宮頓了頓,終於再度向她微笑,「結月,從此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是最好的孩子,是最值得驕傲的女兒……永遠都是。」

  日暮結月握緊了英靈衛宮的手,眨掉了眼淚,向他『露』出燦爛笑容。

  ·

  外界,中島敦守在這巨大陷坑的最深處,忠心耿耿地等待首領歸來。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數分鐘前,橫濱就隱約能夠聽到槍聲與爆炸聲在四處響起,特別是黑樓那邊,那密集頻繁的槍聲,竟連這樣遠的地方都能聽見!

  中島敦心急如焚,既想要去總部看看情況,但又擔憂消失的太宰首領。

  但是更麻煩的事出現了:隨著巨大犬妖的消失,那些原本逃跑的人們,也開始向著這巨大的陷坑靠近!

  警方們自顧不暇,正一邊竭力維持著街道的秩序,一邊安撫平民的情緒;異能特務科倒是派了人來,但比起這巨大的陷坑與周遭的人們,這點數量的公務員實在少得可憐。

  簡而言之就是——這些人,都太沒用了!!

  就在中島敦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太宰治終於出現了。

  他就好像本就一直站在這裡一樣,平靜又突然地出現在了中島敦面前,手中還牽著面『色』蒼白的鏡小姐的手。

  中島敦幾乎要喜極而泣:「太宰先生,你回來了!還有鏡小姐,你沒事吧?」

  首領太宰隨口應付一聲,開始打量四周。

  鏡小姐倒是抬頭看向了他,稚嫩的面容有些不符合孩童的平靜自持。而更令中島敦奇怪的是,這時的鏡小姐,就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對著他細細打量,給中島敦一種極微妙的違和感。

  但這樣的違和感很快消失了。

  鏡小姐向他『露』出溫柔恬靜的笑意,說道:「我沒事,感謝中島君的關心。」

  中島敦一愣,撓撓頭,有些奇怪:「不是叫我敦的嗎?」

  鏡小姐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突然『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但隨即她笑了起來,溫柔道:「是的,我沒事,非常感謝敦君的關心,我很高興。」

  迎著鏡小姐的視線,中島敦呆在原地,突然就臉紅了起來。

  他緊張後退兩步,感到自己的心髒砰砰狂跳,就像是生病一樣;他的目光四下游移,怎麼都難以對上鏡小姐的視線……

  ——好……好奇怪……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覺得鏡小姐不一樣了?

  太宰治了然看了中島敦一眼,然後將他丟在腦後。

  「鏡小姐,我們走吧。」太宰治說,「再不走的話,接下來恐怕就會有些麻煩事了。」

  鏡小姐稍稍沉默,而後搖頭,輕輕掙開太宰治的手。

  「抱歉,稍等一下,還有些事需要完成。」鏡小姐這樣說著。

  中島敦偷偷看她,越發覺得這位鏡小姐不一樣了。

  如果說最開始認識的那位鏡小姐,是一個天真可愛卻又讓人有些抓狂的小惡魔,那麼現在的鏡小姐,就像是真正高懸天空的溫柔明月一樣,讓人忍不住心生向往,難以移開目光。

  月野鏡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陷坑的中心,而後側頭向太宰治道:「太宰先生,接下來請與敦君稍稍離開這裡,畢竟如果你一直站在這裡的話,有很多事我都沒辦法完成呢。」

  「啊呀,鏡小姐這麼快就開始嫌棄我了嗎?」太宰治裝模作樣地嘆氣。

  月野鏡微微笑著:「我知道了,請放心吧太宰先生,我會很快回來的,所以現在請離開這裡,不要撒嬌。」

  中島敦:「……」

  等、等等?鏡小姐,你把這個叫做撒嬌??你們平時是這樣對話的嗎?!!

  中島敦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太宰治微微聳肩:「好吧。」

  他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中島敦緊張地搖擺兩下,最後還是在月野鏡的微笑中猶豫離開陷坑,只留月野鏡一人獨自站在原地。

  中島敦一邊走著,一邊忍不住數次回頭看她。

  「太宰先生……鏡小姐她……到底要做什麼?」

  太宰治微微笑著:「大概是……很有趣的事。」

  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有趣的事,就像是他一直期待著的那樣。

  當太宰治與中島敦終於離開了陷坑後,月野鏡終於收回目光。

  她望著身前的虛空,腳下的災難,微微嘆氣。

  [異能???已激活,請命名。]

  「異能力——虛構真理。」

  倏爾,盈盈的白光從月野鏡的身上亮起,但卻並不刺目,而像是水一樣溫柔,月一樣明亮。

  「第一條: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不會對這個世界造成破壞。」

  剎那間,重重虛影在巨大的陷坑中疊加,那些被巨大犬妖與重力砸碎的大地,竟然在虛影中拼合起來。

  但這樣的虛影太過脆弱與不堪一擊,並且只修復了被犬妖毀壞的一切,而那些被重力毀掉的大地,依然還是廢墟的模樣。

  「第二條:既然外來的力量不會造成破壞,那麼也不會有以此引發的戰鬥。」

  虛影崩碎,化作海嘯般的風與光,將月野鏡從巨大的陷坑中托了起來。

  「第三條:既然沒有戰鬥,那麼也不會有毀滅。」

  「終論:眼前所見的毀滅,是幻像。」

  啪——

  如同巨大的肥皂泡破碎時的聲音。

  無數的線條在陷坑中搭建起來,無數的虛影附著在線條之上,無數的『色』彩從世界蜂擁而來,填入其中。

  就像是世界在這一刻被按下了快退。

  短短三秒後,陷坑化作平底,廢墟重為高樓,不知道被狂風卷到哪兒去了的路燈地磚霓虹燈,都一樣一樣飛了回來,掛在原本的地方。

  ——一切恢復如初!

  中島敦失去了表情,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令人分不清真實與夢境的一幕,幾乎停止了思考。

  而在他身旁,太宰治卻『露』出了微笑。

  他看著從天空緩緩落下的月野鏡,在她回身望向他的這一刻,向她『露』出了一個微小的,但卻真實存在的微笑。

  就像她一直期待的那樣。


第53章

  [異能力——虛構真理!]

  幾乎就在這前所未有、獨一無二的異能被觸動的瞬間, 在遙遠的未來, 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的桌上,原本被停滯了時間的沙漏,驟然重回時間之河,再度流動起來,那令人目眩神『迷』的月『色』細沙, 隨著時間的流逝一粒粒落下, 如同死亡的倒計時。

  辦公室的主人驀然回頭, 豎直的獸瞳緊縮起來,死死注視著這不斷流逝的月『色』細沙。

  「來人!」

  辦公室的主人發聲了。

  於是, 這間辦公室的大門被人從外打開, 『露』出了大門上「第四部 部長室」的門牌。

  「部長, 有什麼吩咐?」門外的人恭敬說著。

  時之『政府』下設機構, 第四部 「緝拿部」的部長八雲千繪,此刻面沉如水, 沉聲道:「立即查明八雲步、八雲原現在的位置與情況。」

  門外的秘書吩咐了下去,三分鐘後, 秘書回道:「部長,現在的八雲步八雲原二人, 處於死亡狀態,落入了時間的夾層,按照正常流程,第二部 的人員會在三天後去將他們接回。」

  「不必了。」八雲千繪大步走向辦公室外,「將時空轉換器給我。」

  秘書終於在此刻『露』出了驚訝神『色』:「部長, 難道您……」

  八雲千繪沒有回答,只隨意甩下一句話,就匆匆向第四部 外走去:「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所有的邀約全部拒絕。」

  秘書大驚失『色』:「但是藤原事務官說今日下午會來拜訪部長您,跟您溝通關於昨日在會議廳中商議1號本丸接替事件時,在會議上意外亡故的八雲守的事……」

  「告訴她,我沒空。」八雲千繪冷冷打斷,那雙金『色』的眼瞳望向秘書時,竟給人以冰雪的錯覺,「不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家伙,死了就死了吧。」

  ……

  時間夾層中。

  八雲步與八雲原二人,借助時政的工具,好不容易在最後關頭帶著自己屍體落入時間夾層,給了自己復活的機會,同時也杜絕了敵人可能會有的鞭屍行為。

  按理來說,這一次行動,哪怕算不上是一場「大勝利」,但也能算是「勝利大逃亡」,遠沒有到讓人覺得沮喪無望的程度。

  可是此刻,兩個變成鬼魂的家伙,卻飄『蕩』在自己的屍體上方,面對對方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有件事,出於對同伴的信任,我才一直沒有過問,但現在,這件事你必須回答我!」八雲原說著,臉『色』黑沉沉的,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與壓抑,「告訴我——我們追蹤的敵人,叫什麼名字?」

  八雲步尷尬笑道:「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就……日暮一族的。」

  「他們日暮一族的族人,他們自己為什麼不處理?」這時的八雲原顯得格外咄咄『逼』人,還帶著妖魔影子的臉上甚至有些凶惡猙獰,「哪怕是按照勢力,在時政的十四部中,日暮一族掌握的第六部 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們為什麼自己不處理,偏偏要推給我們第四部的緝拿部?」

  八雲步這時還比較鎮定,說:「大概是以身作則,表明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吧。」

  八雲原冷笑:「好啊,那你告訴我,通緝犯的名字叫什麼?!」

  「就……就是……」八雲步暗自慶幸自己現在已經死了,否則這會兒他一定會在對方的『逼』迫下冒出汗來,「就是,日暮……日暮……」

  「日暮什麼?」

  「日暮……鏡……」

  「八雲步,你知道我能看出你是不是在說謊,對吧?」

  「……」

  八雲原暴喝:「說!!」

  八雲原厲聲呵斥:「我們去殺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這個人會牽扯到阿賴耶的守護者?為什麼這個人能夠三番四次地逃脫?為什麼你從來沒告訴我,她犯了什麼罪?!!」

  八雲步臉『色』蒼白,絞盡腦汁也沒想到在對方面前圓謊的辦法。

  他神『色』有些哀求,說:「不要追問這件事了,這是部長的命令,我們照做就是了……」

  八雲原冷笑一聲:「我加入八雲一族,冠上八雲的姓氏,可不是看在她八雲千繪的面子上,而是為了那位大人而來的!如果不是我的靈力沒辦法再進行突破,當不了更高級別的審神者,你以為我會加入第四部 、乖乖聽從八雲千繪那半妖的命令?!大家都是半妖,她憑什麼讓我聽令?!難道是她的實力嗎?!還不是因為時政和那位大人!沒了時政和那位大人,她八雲千繪算什麼?!!」

  「閉嘴!慎言!!」八雲步驚慌失措。

  八雲原卻只是冷笑。

  八雲原最初的名字裡,其實並沒有「八雲」這兩個字。在最開始,他只是一個名為「原」的普通半妖而已,機遇不好不壞,實力不高不低,每天在人間游『蕩』,隨便混口飯吃,隨便打上幾架,再隨便等死而已。他雖然是個半妖,但活得跟野獸無異。

  之後,機緣巧合下,他受到了那位大人的恩惠,不但學會了「風之傷」這樣的招牌招式,實力突飛猛進,更是接觸到了時政這樣超越了時間、具有可敬的抱負的組織!

  於是,在對那位大人的向往以及對時政理念的認同下,在審神者這個身份上並沒什麼天賦的他,最終選擇加入時政中的第四部 ,也就是由「八雲」一族掌控,全員從上到下都是半妖組成的第四部「緝拿部」。他冠上了八雲的姓氏,成為八雲原,為時政效力。同時他也在心底暗自期盼,希望有一天能夠在調崗中調到那位大人的身邊,成為那位大人的助力。

  只可惜在他加入時政後沒多久,那位大人就從第四維的時政跌落,『迷』失在無窮無盡的平行世界裡,找不到回時政的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再度出現……但就算這樣,他也會一直努力,一直到等到大人她回來!

  ——可八雲原萬萬沒想到,他的社畜生涯開啟沒多久,他在第四部 的任務中就遇上了這樣的重大問題!

  無論是這張古怪得連罪名都沒有編織好的通緝令,還是這樣古怪得連真名都不願告知的緝拿,它們都顯得這樣古怪蹊蹺,有著顯而易見的人為『操』控的痕跡……也是他太蠢,太過相信同事,覺得無論是時政還是第四部 ,都沒有糊弄自己成員的必要。

  可沒有糊弄成員的必要,不代表沒有自己的私心!

  這種『亂』七八糟的通緝令,如果不是八雲千繪那女人公報私仇,他八雲原就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寫!!

  想到這裡,八雲原出離憤怒了:「告訴我實話,八雲步!」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一心升職加薪的社畜,八雲原強按怒意,呵斥道,「告訴我真相!否則回到時政後,我一定會投訴你跟八雲千繪那個女人!不是向第四部 投訴,是向時政最高事務官,藤原美雪事務官投訴你們!」

  時之『政府』最初是由日暮與藤原兩族牽頭,集合了其它散落各個時空的宇智波、八雲、產屋敷、花開院、麻倉等族,以每族各掌一部的方式,組成了十四部——這就是時之『政府』的雛形。

  後來,隨著十四部與審神者隊伍的越發壯大,普通的世界已經無法很好管理和容納這分布在各個時空節點的十四族了,於是這時,時之『政府』應運而生,在第四維度上正式成立。

  這個新成立的『政府』,有著勃勃生機與銳意進取的信念,然而十四部的十四族人員雜『亂』、個人實力高強、不服管教、心思各異等,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穩坐時政最高事務官一職的藤原美雪,其手段與難纏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八雲步就瞬間煞白了臉『色』。

  八雲原一愣,倒是沒想到藤原事務官的名頭有這麼好用,可下一刻,在他身後,有冰雪般的聲音傳來。

  「投訴?」

  八雲原驀然回頭,但只來得及看到一雙金『色』的眼瞳和白雪一樣的長發,就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八雲千繪隨意掐碎了八雲原的魂魄,冷嗤一聲:「有趣,竟然想要投訴我?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命去見藤原!」

  八雲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事在瞬息間灰飛煙滅,但他自己卻連大喘氣都不敢,甚至半點多余的情緒都無法生出,只是顫巍巍地趴伏在地,深深低頭。

  「參見家主大人。」

  八雲千繪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告訴我——」八雲千繪冷酷道,「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任務,你到現在都沒有完成?」

  冰冷的目光如芒在背,八雲步顫抖著,卻不敢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做半點辯解維護,只一五一十地將這段時間自己遇到的各種情況與意外告訴了八雲千繪。

  八雲千繪眉頭緊皺,思考片刻,做下決定。

  ……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八雲千繪才帶著隱隱的疲憊,回到第四部 。

  她避開了秘書的視線,想要回到辦公室,安靜地休息一段時間,然而當她推開門的瞬間,她的視線凝固了。

  「藤原美雪。」八雲千繪看著坐在她辦公室的人,挺直腰背,神『色』是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話語也是公事公辦,「哪怕你身為事務官,也不可隨意擅闖十四部的部長辦公室。」

  此刻,坐在辦公桌後的藤原美雪,從外貌上來看,只是一名十八歲左右的少女。她身量不高,貌美但體弱,看起來絕不像是一個能成為最高事務官的人。

  但這時,面對這位能夠嚇哭時政百分之六十以上人員的八雲家主,藤原美雪卻笑眯眯的,每一句溫柔的話語都令人如沐春風:「我沒有擅闖呀。我們早已約好要在昨天下午會面,所以我只是按照日程,來到了辦公室而已。」

  八雲千繪不為所動:「但我也已經說過,見面取消了。」

  「可我並沒有同意。」藤原美雪不疾不徐,「所以我等到了現在。」

  八雲千繪『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藤原美雪只當作沒看到,繼續說道:「千繪,你作為第四部 的部長、八雲一族的家主,有些事不是任『性』地說些狠話就能夠完成的。所以關於八雲守死在時政會議廳的這件事,必須要由我親自來告訴你。與此同時,我還要通知你關於1號本丸的歸屬問題——從前天開始,1號本丸會由一位無盡世界中誕生的世界之柱擔任,為本丸提供靈力,成為第一個由十四部以外的人員擔任的審神者。而這個職位,會一直由這位世界之柱擔任下去,直到1號本丸真正的主人回來……」

  「回來?!」八雲千繪冷笑一聲,打斷了她,「天真!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藤原美雪並不為八雲千繪的態度生氣,只是困『惑』看她,慢吞吞道:「雖然對常人來說,落入無盡的平行世界之後,的確很難找到回時政的路。但她是不一樣的。如果是別人對她沒有信心就算了,為什麼連你也這樣想?要知道,結月她可是——」

  「夠了!」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八雲千繪暴怒起來,驟然打斷對話,聲『色』俱厲,「離開我的辦公室!我說了不會管一號本丸的事,就絕對不會去『插』手!如果你是想要讓我接受這件事,那我告訴你,她絕不會再回來,也絕不會再成為一號本丸的主人,所以那個本丸,隨便你們交給誰都可以!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藤原美雪的神『色』終於嚴肅起來:「為什麼你這麼肯定?你知道了什麼?」

  八雲千繪冷笑一聲:「我什麼都不知道。」

  「千繪,不要說任『性』的話。」

  這一刻,明明只有十八歲少女模樣的藤原美雪,竟在八雲家主面前像是長輩一樣。

  八雲千繪沉默片刻,終於『露』出了極度惡意的笑來:「對,我是知道什麼,但藤原美雪你也應該知道才對——喂,我問你,你真的不知道時政是怎麼出現的嗎?」

  藤原美雪的回答十分官方:「是十四族與十四部的共同努力。」

  「可笑,共同努力?靠那群不堪一擊的垃圾的力量,再共同努力建造出一堆垃圾嗎?」

  「八雲千繪!注意你的言辭!」藤原美雪冷肅呵斥。

  「閉嘴吧藤原美雪!」八雲千繪毫不示弱,「不要再跟我說這種糊弄人的垃圾話。我就問你——你真的不知道那位被供奉著的時之巫女是誰嗎?!你真的不知道你腳下的這些東西,是靠誰的力量出現的嗎?!你真的不知道,現在的『日暮結月』究竟在什麼地方嗎?!」

  這一刻,八雲千繪的神『色』帶著無盡的惡意。

  「——你真的就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

  ·

  日暮結月做了一個極長極長的夢。

  在這個夢裡,她不是六歲,也不是十五歲,而是長成了大人的模樣,在許多許多年後,與許多許多人在一塊兒,做出了許多許多有趣的事。

  在這個夢裡,長大後的她雖然從沒有見過爸爸,但是媽媽卻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同時陪在她身邊的,還有她的親人、她志同道合的友人、她的式神、她的付喪神,以及那些被她救下也救過她的人。她們組成了由羈絆締結的大家庭,然後似乎成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成為了不得了的人——

  就像是英雄一樣!

  啊,看吧!她果然是在做夢啊!

  而且還是一個關於「英雄」的夢!

  而既然她在夢中成為了英雄,那麼她當然要像英雄一樣,最輝煌燦爛的時間慨然赴死,為自己的一生畫上最圓|滿的句號,成為在今後無數年無數人口中流傳的偉人,成為那個令所有人向往、難忘、惋惜和追憶的人!

  ——在最輝煌的時候戛然而止的英雄人生,仔細想想,這是件多麼有趣的事啊!

  所以夢中的她為此做好了准備,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

  但是……然後呢?

  在這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她……看不到……

  ……

  「鏡小姐,鏡小姐?」

  一個溫柔的女聲在她耳畔響起,輕聲呼喚她。

  「鏡小姐,已經三天了,您不能再繼續睡下去了。請至少起來走動一下吧。」

  日暮結月茫然睜開眼,視線逐漸聚焦,在這個裝飾華麗的房間輕輕掃過後,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

  這個女孩子有著一頭長長的黑發,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雖然神『色』溫柔,但卻十分寂寞的樣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鏡小姐,您好。」見到日暮結月醒後,這個女孩用一如既往的溫柔語調自我介紹,「我叫銀,是首領大人為您挑選的玩伴。今後,將由我來照顧您,如果有什麼事要做,請吩咐我就好了。」


第54章

  直到醒來的這一天下午, 重新找回自己記憶的日暮結月, 才終於從這一團『亂』麻一樣的狀況中理清了目前的情況。

  首先,她終於明白了這些年來一直針對她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也終於回想起了自六歲開始就有的數次襲擊。當年,媽媽告訴她一切都會處理好,於是深深信賴著媽媽能力的她, 也就沒有再理會這件事, 之後, 更是在十二歲那年被封印了所有有關的記憶,徹底忘掉了它們……可事實上, 這些敵人有著超乎常人想像的力量, 竟然能夠穿跳出時間的桎梏!於是, 這些敵人見到月野真緒無法正面對抗後, 就選擇了回到更久以前的過去,從根本上殺死月野真緒, 也試圖從根本上殺死她。

  無法在「現在」戰勝的人,那就回到「過去」殺死他!

  這就是「來自未來的敵人」。

  一說到來自未來的敵人, 日暮結月的第一反應,自然就是狐之助曾經對她介紹過的時之『政府』的敵人, 溯行軍。

  可是她還記得,在橫濱月台處,那兩個半妖的對話中,很明顯地提到過「通緝」、「部長」,並且自稱「審神者」, 所以可以確定的是,這「來自未來的敵人」並非是溯行軍,而是時政。

  然而這能夠確定是時政想要殺死她嗎?

  也不對。

  如果是時政想要對付她,那麼他們為什麼不在找到她的第一時間就殺掉她,反而選中她、將一座本丸的力量交給她之後,又發布她的通緝令,派人對付她?這種行為,絕對不是正常人能夠做出來的,所以這件事一定另有隱情,她還要回到神社後好好問過狐之助才行。

  而接下來,就是她的能力。

  異能力「頭號玩家」,是當之無愧的最強輔助系,所以這樣強大的異能,也需要極為龐大的能力才能開啟。從十二歲到十五歲這三年,整整三年的時間,她都保持在一種低靈力甚至無靈力的狀態,這才將這個異能成功開啟,令世界這本充滿謎團的書,一次『性』讀清了百分之八十!

  這樣的事,除了「了不起」之外,再無法用其它詞語來形容,也是直到這時,日暮結月才明白,為什麼媽媽在她面前總是顯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所以,在繼承了這個異能之後,日暮結月也從沒想過,在她的身上,竟然還有第二個異能——也是真正屬於她自己的異能,虛構真理!

  由於有「頭號玩家」異能力的加持,因此對於自己這個剛激活的能力,日暮結月只是上手,就將它徹底弄明白了。

  異能力「虛構真理」的本質,是「等價交換」。

  而其表現形式是:她可以針對某些事件,一次『性』提出一條至三條假說。如果她能夠為這個假說支付足量的靈力或者其它力量,那麼世界就會將假說補全,使其成立,並且一些特定的假說會持續有效。

  這樣的能力可以辦到許多匪夷所思的事,但也必須支付足夠的代價。

  比如說她可以假設自己存在的世界其實是某個游戲,她所見到的人物都是游戲中的npc,那麼只要她付出代價,那麼假設就可以成為真理,而這個真實的世界,也可以由此變為虛假,被壓進二維世界,成為一個被三維世界的人游玩、翻閱和修改的游戲。

  又比如說她假設某個虛擬的游戲世界其實是真實存在的,那麼當她付出代價後,那個被人為創造的二維世界,就會被抽|出來,成為第三維度裡真正存在的世界!

  在這樣的基礎上,一般人難以做到的令人死而復生這種事,都變得再簡單不過了——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有足夠的力量支撐。

  就像她所借用的「人物卡」的力量,也是按照這樣的原理出現的。

  在她最初玩游戲時,加載在她身上的異能力「頭號玩家」,就已經收錄了游戲的人物數據,並將這些人物以人物卡的方式,收集在圖鑒區,只不過暫時還沒有在她面前顯示而已——事實上,當異能力「頭號玩家」完成這個步驟時,它收錄的單純只是人物而已。

  就像是玩乙女游戲時,玩家也會收集到自己攻略過的人物圖鑒和游戲cg,總的來說,就是一種傳自老媽的惡趣味而已。

  但除此之外,使圖鑒區中的人物力量化作現實,卻是她的異能力「虛構真理」在還未完全被掌控時,自發激活的一種現像。

  當初,失去靈力成為普通人的她,雖然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末路,但她心中卻還依然抱有期盼,希望能夠成為一個強大的人。於是在這樣的願望下,還沒有被她發覺的異能力「虛構真理」,就自發出現,將原本收錄在圖鑒區僅僅只作為數據而存在的人物卡,變成了真正可以被她借用的力量!

  雖然現在的她,暫時還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麼代價,但一來這是她自己的異能,想想應該不會太過坑她,二來這樣的奇跡,的確在關鍵時刻幫助了她許多,所以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總而言之,這個名為「虛構真理」的能力,將她變成了一個萬能許願機。只要給她足夠的能量,她就可以做到任何事!

  但「足夠的能量」這件事本來就非常難以做到,而想要將三維的世界壓進二維或是將二維的游戲抽出三維這種事,需要的能量更是龐大到難以想像!

  就連她在將橫濱的陷坑平復後,都為之沉睡了三天,那麼要做到更難更不可思議的事,想來也是非常麻煩的。

  所以這個異能雖然很了不得,能做到很神奇的事,但仔細想想,實用『性』其實也就這樣吧。

  於是最後,讓日暮結月最無言以對、百感交集的,自然就是「游戲成為現實」這樣的事了。

  將原本只是游戲的人物卡的力量加載到自己身上使用,就已經是很不可思議、很有想像力的事了,但是穿到游戲世界裡這樣的事,她卻從沒有想過啊!

  當初玩游戲《命運之約》的時候,日暮結月還暗地裡吐槽,說這游戲主角『性』格多變,就連人設背景還一直在改,簡直有毒。而這就算了,萬萬沒想到,最後就連女主要攻略的人物都非常有毒。

  像是青峰大輝、幸村精市、幸平創真這樣勉強還能算在「普通人」範圍內的還好,而從奴良陸生和白蘭·傑索開始,這個游戲的風格就開始一路跑偏,不可自拔。到了最後,不但出現了表面上是普通中學生實際上是???的影山茂夫、有著文豪名字但卻是個能原地拔起一棟大樓的黑手黨中原中也,甚至還有輝夜姬的重重重孫宇智波佐助。

  真可謂是腦洞有多大,人物就有多炫。

  只不過,這些人物能力各異,每個都是大有來頭,因此他們大多都不處於同一個世界觀裡。於是,隨著攻略對像的身份一直在改變,游戲女主角「月野鏡」的身份也一直在變。

  從偶遇黑手黨首領的良好橫濱市民月野鏡,到木葉忍村的授課老師月野鏡;從日本天才少年廚師的青梅竹馬,到意大利黑手黨傑索家族的首領助手……為了成功攻略某些人物,以及迎合他們的審美,游戲主角「月野鏡」無論是身份上還是『性』格上,其人設一直都在變化,有些變化甚至讓作為玩家的日暮結月都十分無語。

  比如說為了攻略奇犽·揍敵客這小伙,「月野鏡」不但成為了一個勞心勞力為奇犽和他好友小傑『操』心的老媽子,更是笑著接受了她在她心上人心中沒有其好友重要的事實……接受個鬼啦!

  如果不是為了收cg,誰想要接受這種事啊!!

  走這家伙的友情線都比走他的愛情線來的心情舒暢啊!

  而除了這個家伙外,令日暮結月心梗的還有白蘭·傑索這個腦洞清奇的奇葩。在《命運之約》這個游戲中,女主角月野鏡最早能見到白蘭的時間,是在黑手黨傑索家族剛成立沒多久的時間點上。這個時候,傑索家族百廢待興,而月野鏡作為一名出『色』的社畜,當然是被白蘭·傑索一眼看中,聘入傑索家族,成為首領的助理,從而在一系列機緣巧合下發展出一條職場戀情線。

  作為一手建立起傑索家族,最後還碾壓式打敗了老牌黑手黨彭格列家族的黑一代,白蘭·傑索當然是有手段有謀略有魅力的。從日暮結月的角度來看,別的不說,光是看到他那張稍稍『露』出笑來的臉,她就能情不自禁地想要將他原諒。

  ——只可惜上帝給了他漂亮的臉蛋,出眾的智商,同時卻也給了他一個壞掉的腦殼。

  這家伙,一心追求刺激,從不將自己和他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做事就像是小孩子一樣,天真殘忍極了。比起「月野鏡」來說,這家伙倒更像是玩游戲的玩家,所以他的好感度當然也非常難刷。

  而更讓日暮結月忍不住吐槽的是,當她覺得這個人物的好感度刷起來麻煩極了,完全不想再動作、開始消極怠工的時候,這小哥哥竟然開始變得積極主動起來,反過來把「月野鏡」的好感度給刷滿了,於是最後,在白蘭傑索在對「月野鏡」說了一句「你願意跟我一起去看新的世界嗎」,就帶著月野鏡一起『自殺』,從而讓她回收了一條奇葩的be線——去新世界。

  日暮結月:什麼去新世界?!這是去什麼奇葩的新世界?!這明明是去地獄吧!!連『自殺』狂人太宰治都沒有帶過月野鏡一起『自殺』殉情,你這家伙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總之,在這個游戲裡,攻略人物都是無一例外的美貌小哥哥,但他們奇葩的人設卻各有各的奇葩。其中包括太宰治在內的絕大部分小哥哥,都是那種「我在游戲裡攻略過你就很滿足了,總之請千萬不要來到現實」的家伙。

  可讓日暮結月心梗的是,他們沒有來到現實……但她卻似乎來到了游戲。

  要命。

  日暮結月躺平在床上,花了好長時間才接受了自己真的來到了游戲世界的事實。

  不過在接受這一點後,另一個令她奇怪的事出現了:在這個世界裡,她在機緣巧合下的確是以「月野鏡」的身份出現的。可是除此之外,無論是年齡還是身份,她都跟游戲中給出的人設完全對不上,所以她結合自己的記憶合理推測,她並沒有穿越成為游戲中的「月野鏡」,更沒有取代游戲中的「月野鏡」的身份。

  所以,假設這個世界並沒有游戲主角「月野鏡」的存在,那麼這裡的人物也應該沒有與她有關的記憶才對,這樣一來,太宰治這家伙,又是怎麼找上她的呢?

  而假設這個世界真的有游戲人物「月野鏡」的存在,那麼「月野鏡」最早出現的時間點,應該是三年後太宰治『自殺』的前半年。所以回到上一個問題:在「月野鏡」還沒出現的現在,太宰治這家伙,到底是怎麼發現她找上她的呢?

  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

  太宰治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到底准備做些什麼?

  日暮結月絞盡腦汁地思考著。

  十秒後,她放棄了。

  算了算了,還是不想了。

  總會有辦法的。

  而且她總覺得,有些家伙是不能隨便『亂』想的,一想就容易出問題……各種問題。

  日暮結月用自己強大的接受能力將所有的事件都捋過一遍後,安下心來,從床上跳下,准備離開。

  而在走出房門前,她感到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上的睡衣,似乎有些小了。

  日暮結月心中奇怪,找到鏡子,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這才發現這時候的她已經不再是六歲的樣子了,而是來到了十歲。

  六歲。

  十歲。

  她在開始長大。

  日暮結月有些發怔,想到自己變小的原因,忍不住微微嘆氣。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對自己這樣說。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無論是媽媽還是爸爸都這樣告訴過她。

  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日暮結月走出房門,跟震驚得快要掉『色』的銀要了一套衣服後,就離開黑樓,准備回到神社看看。

  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原本以為會遇到阻攔的她,除了背後跟上了銀這個小尾巴外,這一路上,她竟然暢通無阻。

  看出了日暮結月的疑『惑』,銀用一如既往的平靜柔和聲音解釋:「首領說,無論鏡小姐想要去哪裡都是可以的,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在離開黑樓的時間裡,銀會一直跟在鏡小姐的身邊。」

  日暮結月看了她一眼。

  為了安全起見?說得好聽,這明明是監視她怕她跑了吧??

  ……咦?也不對。監視她的話為什麼會派這樣一個沒什麼攻擊力的小姑娘來?

  啊,太宰治這個心機狗果然很難懂啊!

  算了不想了。

  日暮結月再一次忘掉這件事,帶著銀就這樣走向了海濱的神社。

  而在日暮結月離開後沒多久,中原中也也來到了黑樓。

  當他一路走來時,周圍的黑西裝都向這位最年輕的干部恭敬低頭。但在他走進電梯,按下某個熟悉的樓層按鈕後,他的手下卻湊近了,小小聲道:「大人,您今天還是要去探望那位鏡小姐嗎?」

  中原中也有些臉紅,輕咳一聲,沒有回答。

  這就是默認了。

  他的手下默哀三秒,繼續小小聲道:「大人,我剛剛收到消息,說那位鏡小姐已經醒過來了,並且在十分鐘前就已經離開了黑樓。」

  「什麼?!!」中原中也瞬間炸『毛』,剛想要說為什麼沒人在月野鏡走的時候第一時間通知他,可仔細想想……他也沒這麼對手下吩咐過啊。

  中原中也:「……」

  可惡!

  「大人,我們要去追上嗎?」手下問。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不用了。」

  太刻意去見她的話,就會感到很不好意思。

  還是……再等等吧。

  反正現在的她,不也是住在黑樓嗎?

  總會見到的。

  中原中也這樣想著。


第55章

  坐上某位心髒手黑的首領配備的專車後, 日暮結月只是稍稍發了個呆, 車就經過了從啟動到停下的過程。

  而後,銀的聲音平靜響起:「鏡小姐,日暮神社到了。」

  是的,日暮神社,已經到了。

  日暮結月下車, 在參道前久久駐足, 目光越過鳥居, 遙遙望著參道盡頭的神社。

  此刻,夜幕未至, 殘陽懸在海平線上, 那微弱的殘光對日暮結月的影響近乎於無。

  但與此同時, 神社內的動靜也近乎於無。

  哪怕早有預料, 日暮結月也忍不住在這一刻微微嘆氣。

  「……走吧。」

  日暮結月與銀順著參道,走進神社。

  此刻的日暮神社, 第一眼看去,除了沒有人聲之外, 似乎與她離開時相差無幾。

  但當日暮結月將神社走過一遍後,她卻發現, 此時此刻,這裡除了一個在她無意識中用異能力捏出來的神社外,所有關於本丸的東西,基本都沒能留下。

  日暮神社是她的家。無論她通過食骨之井的神力穿越到哪裡,她都會下意識依戀自己的家, 於是她的異能力虛構真理就為她建造了這個神社。這是個徹底屬於她的地方,並且是既成的事實,所以當她被太宰治觸碰過後,這個神社依然還能留在這裡。

  另一些還留在這裡的東西,就是從萬屋裡兌換出的各種《植物大戰僵屍(植物版)》的種子與花盆了。這些種子和花盆,雖然來歷奇特,但卻是日暮結月購入的物品,買下後就跟時政不再有關系,所以這時,它們也好好地留在神社。

  可除此之外,無論是被日暮結月召喚出來的刀劍付喪神,還是被她從本丸投影出來、以靈力暫時維系的劍道場鍛刀室和田地,卻都消失不見,就連作為式神被召喚的狐之助都沒有了回應,更別說被她以魔法陣召喚而來的英靈們,那位過去十五年裡從未見過的父親。

  ——你會失去所有不屬於你的東西。

  這一刻,太宰治的聲音在她耳畔回響。

  日暮結月苦笑起來。

  果然,是這樣嗎……

  她再度嘆息,漫步走過神社,來到後殿,在長廊上坐下,向遠處的海濱望去。她的神『色』並沒有因為得到後又失去而自怨自艾,也沒有怨天尤人……她只是稍稍有些惆悵而已。

  當銀也來到她的身後,無聲跪坐下來時,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知道嗎……在幾天前,那裡還是一片田地。」

  這一刻,日暮結月沒有回頭,而是指著不遠處混合著細沙與碎石的海灘,微微笑著:「那個時候,有很多很可愛的人還會在這裡陪我玩耍,我們可以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這裡收獲果實,甚至因為收獲速度太快了,我爸爸還考慮過要不要開個蔬果店……真是可愛又務實的想法呢,難怪媽媽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喜歡他。」

  銀默默地聽著。

  銀十分清楚,現在的鏡小姐並不是想要與她「溝通」,而僅僅只是想要找個人傾訴而已,所以她也就靜靜聽著,不發一言。

  日暮結月果然也沒想過要得到回答,很快又望向了更遠的地方:「這邊的海,真漂亮啊……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是看不到這樣漂亮的海的,要走很遠很遠才行,所以小的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願望都是想要跟爸爸媽媽一起去看海……雖然那時候我只有媽媽,但是沒關系,反正我只是要爸爸而已,哪個爸爸都可以,只要媽媽點頭,我想要幾個爸爸就有幾個爸爸……但是媽媽拒絕了,還敲了我的頭……現在想想,那真是難得無憂無慮又肆意妄為的時候啊。」

  「後來,好不容易爸爸回來了,媽媽卻又消失了,最後,爸爸也消失了,所以『跟爸爸媽媽去看海』這樣的願望,這麼多年來,竟然一直都沒有實現過……仔細想想,真的是有些遺憾呢。」

  這一刻的日暮結月,是在微笑著的,沒有半點怨恨。

  可銀卻忍不住側頭看她,思緒慢慢飄遠。

  銀是孤兒,父母不明,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哥哥。銀不知道對常人來說,父母究竟有多重的分量,她只知道,哥哥對她來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然而半年前,她不得不與自己的哥哥分開,孤身一人,甚至做好了一輩子都不再見面的准備。雖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哥哥此刻還好好地在橫濱活著,但光是「無法見面」這樣的事,就已經讓她滿心焦急與痛苦了,那麼將心比心,失去了自己兩位重要親人的鏡小姐,此刻又抱著怎樣的心情呢?

  銀幾乎不忍想像。

  察覺到了銀的糾結心情,日暮結月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不用『露』出這樣擔心的表情,銀。沒關系的。」

  是的,沒關系的。

  雖然她還會有失落,也會有惋惜留戀,甚至有些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去假設,如果她什麼都沒有失去過、如果她從一開始就有一個圓|滿的家的話,現在的她會是什麼樣子……但這些都沒有關系。

  因為她是爸爸媽媽最驕傲的女兒。

  所以——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定。

  日暮結月微笑著。

  天空中,紅霞在天邊聚散,艷麗的『色』澤像輕絮一樣落在她的面頰。

  銀側頭望去,望見了日暮結月臉上的微笑,和那雙自始至終都平靜著的鋼灰『色』的眼瞳。

  直到這時,銀才發現,這位鏡小姐竟然從沒有表『露』過一些過激的情緒,無論是正面的也好,負面的也好,這些常人會有的情緒,從來都沒有從她身上流『露』過,哪怕是在敘說她的過往時,有的也只是淡淡的惆悵。

  她既不像普通人那樣庸碌度日,也不像普遍意義上的「英雄」,化作太陽點亮人間。

  她像是源源不斷的水流,像是高懸天空的明月,無法斬斷,無法摧毀,無法動搖!

  ——堅定,自信,強大。

  令人向往。

  ……

  當夕陽跌落海面,夜幕取代藍天時,日暮結月終於站了起來。

  「好了,該回去了。」日暮結月說,「今天一醒來就出門了,甚至都沒來得及去感謝太宰先生的幫助……實在是有些失禮了,回去後要好好跟太宰先生道歉才是。」

  銀輕聲說:「首領大人一直在黑樓,這個時間應該還沒有休息。」

  日暮結月詫異看了她一眼。

  這個孩子,是在告訴她不用著急嗎?

  日暮結月微笑起來:「謝謝。」

  雖然這個叫做銀的孩子,看起來沉默寡言、很不好接近的樣子,但出乎意料地是個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的人啊。

  日暮結月回復了心情,與銀一塊兒離開日暮神社。

  然而在她踏出神社的那一刻,她呆了呆,站在原地,左想右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鏡小姐還有什麼事沒有處理嗎?」銀貼心發問。

  日暮結月神『色』困『惑』,十分猶豫:「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

  銀沉默了。

  這種「我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的家伙,是最難對付的了,因此銀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日暮結月低頭思考,絞盡腦汁:「奇怪……我到底忘了什麼呢?」

  她到底覺得什麼不對勁呢?

  難道,是日暮神社嗎?

  不,不對。這個世界的日暮神社,是沒有問題的。

  日暮神社由食骨之井、御神木,與其它建築這三部分組成。食骨之井,是穿越的通道;御神木,是世界定位的關鍵;而神社的其他建築,只是她的異能力憑空造出的東西而已,可以無限再造,完全稱不上問題。

  前兩者中,食骨之井是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比如說井底的鬼王血肉,她還沒吃完,沒舍得淨化掉,但這個無關緊要,不用放在心上;倒是後者御神木的神力衰竭問題比較嚴重,天天都在數著死亡倒計時。可對於這個問題,她在突破六十級後早已經一次『性』解決掉了啊!

  所以現在的日暮神社,絕對沒有問題!

  那麼,是本丸的問題嗎?

  似乎也不對。雖然本丸在她被太宰治觸碰過後,與她斷開了聯系,那些召喚而來的可愛的刀靈們也因此消散,不過因為分靈消散不會影響本體的緣故,日暮結月也並不擔心他們。

  除此之外,狐之助和時政那兩個「審神者」的事倒是有些麻煩。日暮結月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件事有蹊蹺,很想要明白其中內情,可既然能夠為她解答的狐之助消失了,那也就算了,因為日暮結月相信,只要她還在進步、還在強大,這一切就終會有迎刃而解的一天!

  所以,不是神社,不是本丸,那是爸爸的問題咯?

  唔……應該也不是。

  雖然日暮結月在恢復記憶後,對自己消失十五年的爸爸最後竟然以英靈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這一點感到非常驚訝。可是在與爸爸相處的過程中,她有些明白了爸爸是什麼樣的人,也稍稍明白了媽媽當年的心情,接受了爸爸和媽媽不會在一起的事實。所以,當這樣的爸爸也在臨走前也溫柔鼓勵她,說出了「你是爸爸媽媽最驕傲的女兒」這樣的話後,她也再沒有別的遺憾了。

  那麼,到底她還有什麼事沒有處理呢?

  日暮結月糾結地想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在眼前浮現出了某個眼神凶惡、身嬌體弱、似乎有少白頭跡像的「惡犬」。

  日暮結月倒吸一口涼氣,心裡咯噔一下。

  糟!糕!了!

  當初靈力被切斷時,狐之助、刀劍分靈和投影出來的種種設施設備都消失了沒錯。

  可是……可是芥川他,他是這個世界的人啊!!他不是靈體也不是式神,甚至都不是靈能力者!

  在靈力這個領域上,他只是一個純粹的普通人啊!

  所以,這樣的他,最後去了哪兒?!

  當建築消失的時候,他要麼在劍道場裡修煉,要麼在田地裡種田,所以……他難道跟劍道場或者田地一塊兒,被收回本丸了嗎?!!

  天吶!

  天吶!!

  千萬不要啊!!

  狐之助說過的,本丸是重靈地,靈力過低的人進入後會被靈力侵蝕至死,是一個對靈力低下的人非常不友好的地方,而芥川他沒有半點天賦,如果在她昏『迷』的這三天,他其實一直都待在本丸的話,那麼……

  不不不,冷靜一點。

  仔細想想,哪有投影中斷後把異世界的人也帶走的事?

  這應該是不可能的。

  冷靜一點!!

  總之,先想個辦法,看看發生了什麼。

  在抓狂前,日暮結月強自鎮定,開啟異能。

  異能力——虛構真理!

  [設定:水是有記憶的。]

  日暮結月向神社不遠處的大海一指,倏爾,海面升騰起蒙蒙水霧。

  [所以,水可以將它看到的一切呈現人前。]

  細細的水霧隨風而來,在日暮結月面前化作數個人影:有英靈衛宮,有狐之助,有刀靈們,當然也有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

  這一刻,日暮結月身後的銀驀然睜大了眼,目光落在由水霧構成的芥川龍之介身上,平靜的面容終於染上了不可置信。

  日暮結月沒有發覺身後的銀的異常,開始快進。

  畫面飛速前進。

  當時間來到三天前時,日暮結月看到了神社屋頂上,狐之助攔在英靈衛宮面前,苦口婆心地勸說著什麼,最後卻被英靈衛宮投影的長劍釘在原地的畫面;也看到了刀靈們擔憂地爬上屋頂,將狐之助從屋檐上抱下的畫面;還看到了刀靈們爭論片刻,最後決定一塊兒離開神社去橫濱尋找她的畫面……

  可是最後,他們走出了神社,卻再也沒有走回來,半路就消散不見了。

  日暮結月微微嘆了口氣。

  她轉移了一個視角,沒有再跟隨刀劍的分靈們,而是來到神社後方那塊曾經投影過田地的地方,再次調閱了水的記憶。

  三天前,當刀劍分靈們察覺不對,去尋找狐之助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想要將芥川卷入,因此他們在借口離開後,芥川自然就還留在田地,非常認真地種田。

  ——真的非常認真。

  認真到連忽悠他種田的日暮結月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之後,當刀劍分靈們決定離開神社時,因為走得太急的緣故,也沒有通知芥川,於是在芥川回過神後,他懵然發現神社裡竟然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察覺到這一點後,芥川先是茫然張望了一下,然後拍掉塵土,離開田地,在神社裡尋找眾人。

  日暮結月精神一振,一路跟上,而在她身後,明白了什麼的銀,更是在這一刻寸步不離,神『色』顯得格外緊張。

  之後,水霧構成的芥川龍之介走過大半神社,越走神『色』越是茫然,似乎不明白神社怎麼突然就成了鬼屋。而最後,當他走過神祠時,他腳步突然頓住了,像是發現了什麼,轉道走向神祠。

  日暮結月趕緊推開神祠的門,跟了上去。

  於是,她看到芥川龍之介從廊上跳下,站在食骨之井面前,神『色』疑『惑』地探頭向下望去。

  這一刻,日暮結月心中一個咯噔,暗叫不好,果然,下一刻,芥川就臉『色』一變,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住了,落入井底,消失不見。

  日暮結月:「……」

  天吶……怎麼會這樣!

  日暮結月挫敗扶額。

  但下一刻,更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在日暮結月身後,銀想也不想,衝過護欄,直接跳下了井底。

  日暮結月:「!!!」

  「等、等等!」

  怎麼了?!!

  這是在做什麼啊?!怎麼就這樣跳下去了?這個井還是很深的啊!

  日暮結月趕忙跳下,在半空中拉住銀,扶住她穩穩落在井底。

  銀顧不得向日暮道謝,在井底站穩後就慌張地巡視昏暗的井底,聲音顫抖地喊著:「哥哥……哥哥?!你在嗎?哥哥?!!」

  日暮結月被這一聲驚住了:「芥川……是……銀的哥哥嗎?!」

  黑暗中,銀無助看她,漂亮的眼睛裡含著淚水,顫聲道:「鏡小姐,請問……請問哥哥他怎麼了?他是不是……是不是……」

  日暮結月看著哭泣的銀,慌張起來,連忙安慰:「不要著急,銀,冷靜一點。你看,這個井雖然很深,可是如果是芥川的話,一定沒問題的,對不對?既然芥川是銀的哥哥,那麼銀更應該信任他、相信他不會被這一點高度難倒,對不對?」

  銀哽咽著:「可是……可是哥哥不是不小心跌進井底的,我看到了,哥哥是被什麼東西纏住後,卷入井底的。」

  日暮結月安慰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是的,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水霧化作的芥川龍之介,不是自己掉進井底的,而是被井底突然冒出的什麼東西纏住了,這才跌落井底,然後……憑空消失。

  先不說那個纏著芥川的東西是什麼,先說那件最重要的事。

  ——在食骨之井的井底憑空消失,這代表著什麼?

  穿越!

  當然是穿越!

  那麼問題來了:芥川他……穿越到哪兒去了?


第56章

  食骨之井的穿越, 有兩種方向, 一個是穿越時間,一個是穿越空間。

  如果芥川是穿越了空間,那麼想要在無數個平行世界裡找到芥川可就太難了,所以日暮結月盼望芥川只是穿越了時間……不,不對!

  就算是穿越時間, 那還是很麻煩啊!

  現在的食骨之井就像是一個連接著無數條分叉口的道路口, 無數的時間節點與空間節點都鏈接在這口井上, 就連日暮結月自己都不知道,這口井到底有幾條岔路、通向怎樣的時間與世界, 所以僅僅想要以「芥川掉進了食骨之井」這條線索去找到他, 這難度簡直可怕!

  但是……放著不管也是不可以的。

  畢竟是她將芥川留在神社, 最後又是因為她的疏忽才讓芥川掉落食骨之井, 所以她有責任也有義務將芥川找回。

  日暮結月頭疼扶額,感到自己腦袋陣陣發痛, 但在面對眼前的受害人家屬時,只感到一陣心虛氣短:「那……我們現在就去找芥川嗎?」

  銀的眼睛一亮:「可以嗎?!」

  「可以當然是可以。」日暮結月思考片刻, 誠實向銀說道,「不過銀, 有一件事我必須要提前告訴你:這口井名為食骨之井,是一口具有神力的井,可以打破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十分危險,而我們日暮神社的存在, 就是為了看守和封印它。芥川他落入井底後消失不見,代表他無意間使用了井,穿越了時間或是空間,去往了另一個世界。所以,雖然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去找他,但我卻沒辦法向你保證我一定能夠找到他,更沒辦法向你保證會在什麼時間內找到他……」

  這樣的話聽起來似乎很不負責任,但日暮結月卻覺得,告知對方最壞結果,正是決意去做某件事的必要前提,也是她的誠意所在。

  銀臉『色』蒼白起來,但這時的她卻顯『露』出了出乎意料的韌『性』,不僅沒有被這樣的壞消息打倒,反而思緒清晰地思考著:「但是,如果我們也走過哥哥走過的路,那麼就一定能夠去往他到達的世界,對不對?」

  日暮結月嘆息搖頭:「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銀,這個井聯通的『道路』,不僅僅只有一條。芥川他可能通過這口井到達任何一個平行世界、任何一個時間點,這是非常龐大而可怕的數字。」絕望點說,這個數字是無限。

  「難道哥哥就回不來了嗎?!」銀哽咽著。

  「不,也不是。」日暮結月沉『吟』,「事實上,這口井雖然可以通向異世界,但通常來說只有身具靈力的人才可以通過,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穿越,但這或許會是一個突破口……總之,無論如何,我可以向銀你保證,我會對這件事負責到底。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就會一直去尋找芥川,直到找到他、或者直到我再也無法去找他為止。」

  銀咬唇,沉默下來。

  日暮結月頓了頓,嘆了口氣:「我很抱歉。」

  銀微微搖頭,用力擦掉眼淚:「不……不用這樣,鏡小姐,這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這位鏡小姐的錯。在剛剛那短短的回放中,銀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被好心的神社主人收留的哥哥,找到新的目標與友人的哥哥,從過去的憤怒與憎恨中逐漸掙脫的哥哥,雖然依然沒有學會笑、但已經先學會了善的哥哥……對於這樣的哥哥,以及對於讓哥哥變成這樣的鏡小姐,銀心中只有感激,從沒有怨恨。

  哪怕是跌落食骨之井這樣的事,也怪不到她身上,因為這並不是她的意願……

  所以……

  「所以……鏡小姐,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哥哥嗎?」銀哀求看她。

  這是銀唯一想到的辦法。

  日暮結月對這個決定稍稍有些驚訝,但很快肯定。

  「當然可以。」她說,「既然這樣,那麼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回黑樓准備一下,跟太宰先生告別,我就帶你去找芥川,怎麼樣?」

  日暮結月並沒想過會在這個問題上得到反對的回答,畢竟客人離去時跟主人打個招呼是再正常不過的禮節。

  可這一刻,銀卻臉『色』大變,失聲道:「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去找首領!!」

  日暮結月詫異看她:「為什麼?」

  銀咬緊下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可不可以向面前的這位鏡小姐……懇求幫助。

  銀是芥川龍之介的妹妹。而直到半年多前,她還在與自己唯一的哥哥一起在貧民窟裡相依為命。

  但當哥哥的同伴被人殺害,哥哥被憤怒與仇恨支配,甩下她獨自去復仇後不久,那位港黑的首領,如同惡的化身的太宰治,就找到了她,將她帶走。

  銀清楚地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哥哥,力量都絕無法抗衡港黑這樣的龐然大物,而首領也明確地告訴過她,只要她留在港黑,那麼港黑就絕不會主動針對哥哥。所以,為了不讓哥哥知道她的所在從而惹上港黑,為了哥哥今後的安全,她必須離開哥哥,甚至在今後的人生中永遠避開哥哥……銀不知道自己或哥哥身上有什麼能讓首領太宰另眼相看的地方,她只知道,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哥哥,她必須留在港黑。

  這不是她的選擇,這是首領的選擇,而她只能遵從。

  所以,沒關系的,只要哥哥還能好好活著,那麼就算一輩子都不見哥哥,也沒有關系的。

  哪怕再難過……也沒關系的。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有了選擇呢?

  銀凝望著日暮結月,竭力想要忍住悲傷,但淚珠依然不斷從她眼中滾落。

  她可以相信這位鏡小姐嗎?

  這位鏡小姐,真的可以給她選擇嗎?

  片刻後,銀閉了閉眼,終於開口。

  「……鏡小姐。」

  這一刻,銀對自己的過往與想法分毫不提,只是懇切地望著日暮結月,哀求道:「求您……救救哥哥吧……」

  銀什麼都沒說,因為她什麼都不能說。

  她還無法將自己所有的信任和『性』命交給這位鏡小姐。

  鏡小姐是哥哥親近的人,但也是首領親近的人;她信任著哥哥,卻也信任著首領;她站在黑白的邊界,但黑與白都無法為她染上『色』彩。

  這樣的人……銀從未見過。

  所以既信任著日暮結月、但又無法徹底信任日暮結月的銀,只能哀求對方,希望她能夠明白。

  而事實上,日暮結月的確明白了。

  ——不要去找太宰治。

  ——不要回港黑。

  ——不要對太宰治提起有關芥川的任何事。

  這就是銀不敢說出口的話。

  日暮結月對此有些苦惱嘆氣。

  「銀,你是不是對太宰先生他……」有點誤解?

  日暮結月承認,太宰治這家伙的確是個矯情的作精、滿肚子壞水的心機狗,出爾反爾、承諾從不作數的爛人……糟了,好像越說越不可靠了……不過就算是這樣,這位『性』格超爛的太宰治先生,他最終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毀掉什麼東西,而是為了挽救什麼東西。

  雖然在達成這個目的的途中,他的手段可能非常凶殘,過程可能非常冷酷,很多時候會顯得非常可怕,可是,這樣會為了「保護」而不擇手段的人,應該還是可以讓人稍稍相信的吧。

  所以,不要太過懼怕和忌憚他。

  不然的話,他大概會很寂寞的吧?

  大概?

  日暮結月不是很確定。

  「總之,一直留在井底也不是辦法。」日暮結月不再去想,微笑起來,向銀伸出手,「我們先上去,再想想辦法吧。」停頓一下,日暮結月又補充道,「放心,不回港黑。」

  銀忍不住又要落下淚來。

  她滿懷感激地看著日暮結月,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大聲應下,然後就被日暮結月拉著手,輕飄飄地一跳,便來到了井外。

  「欸?!」

  在跳出井底的瞬間,日暮結月目光落在神祠之外,突然發出了一聲尷尬的聲音。

  銀如同驚弓之鳥,慌張道:「怎麼了?!」

  日暮結月看了看銀,『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指著神祠門外好像沒什麼變化,又好像哪裡有了變化的神社。

  「抱歉啊,銀。」日暮結月有些難以啟齒。

  「怎麼了?」

  「我們剛剛好像……不小心……」

  「嗯?」

  「不小心穿越了……」

  穿越?

  什麼?!

  就這樣嗎?

  這樣就穿越了嗎?

  銀驚愕看了日暮結月一眼,衝出神祠,來到神社門口,向外張望,動作一氣呵成。

  然後,在看到神社外景像的瞬間,她倒抽一口涼氣。

  「這……這是……」

  只見此刻,原本在神社參道下等待著的專車消失不見了,遠處的大海也被幽綠的叢林所取代,那作為地標『性』建築的黑樓,更是從她眼中徹底消失。

  「這是……什麼地方?」

  銀茫然看著四周,心中有對新世界下意識的恐懼。

  但銀很快想到了什麼,回過神來,激動跑回神祠,捉住日暮結月的手,期盼看她:「鏡小姐,我們是來到哥哥的世界了嗎?哥哥他是不是就在這個世界?!!」

  銀的神『色』激動極了。

  日暮結月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不要著急,銀,你冷靜一點,讓我先看一下。」

  銀用力點頭,屏住呼吸,讓開道路。

  日暮結月回頭看向食骨之井,開啟了異能力「頭號玩家」的全視面板。

  於是這一瞬間,那些曾被日暮結月隱藏起來模塊,再度加載,海量的信息化作瀑布,從日暮結月的視界中滾落,每分每秒都在不斷刷新。

  這些恐怖的信息量,對常人來說別說處理了,恐怕連看清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可日暮結月只是眨了眨眼,就很快適應了。

  她先是來到井口,用手在微朽的木護欄上一擦,觀察了一下指腹與井口上的灰塵痕跡後,若有所思,接著很快走出神祠,銳利的目光在四處搜尋了一遍。

  此刻出現在日暮結月面前的神社,既不是橫濱海濱的那座日暮神社,也不是東京靜岡縣的神社本體,而是一座不知多少年沒有被修繕過的荒廢破敗的神社。

  在這個神社裡,除了御神木、神祠、以及一座窄小的拜殿外,其它什麼都沒有,甚至連鳥居和參道都被淹沒在叢生的雜草、瓦礫與泥土中。荒廢的神社與荒廢的荒山融為一體,蛛網重重疊疊,昆蟲密密層層。

  ——顯而易見,這是一座坐落在荒山上的、廢棄已久的神社。

  然而在不久前,卻有人來過這裡:不是一個人,而是三五成群的人;不是成年人,而是滿心驚惶的少年人。

  他們結伴來到這裡,似乎是為了躲避什麼,這才闖入神社,想要尋求幫助。但這座荒廢的神社已經沒有了多少神力,除了最基本的神域結界外,根本無法給予他們護佑,因此,第二天天亮後,當這些少年們試探著離開神社時,那些追蹤他們而來的東西,很快將他們擄走了。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收回目光,看向緊張又期待的銀。

  「銀……雖然不想這樣說,但現在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銀毫不猶豫:「好消息!」

  日暮結月撓了撓臉:「還是先說壞消息吧。」

  銀:「……」

  日暮結月說:「壞消息是,芥川到達的並不是這個世界。而且,由於穿越會耗費神力,而現在食骨之井神力不足,所以我們現在也沒辦法立即原路返回,要在這個世界稍稍停留一段時間才行。」

  銀臉上『露』出了失落。

  日暮結月趕緊補充道:「不過好消息是,這個世界有很多妖魔,芥川避開了這個世界,就等於他避開了這些妖魔,這應該也能讓人稍稍放心了吧?!」

  銀:「……」

  不,並沒有。

  銀有些憂郁:「如果哥哥他也不在這裡的話,那他會在哪裡呢?」

  「對啊……」日暮結月也對此『露』出苦惱神『色』,「他到底會在哪裡呢?」

  ·

  大正年間,山頂的日暮神社內,禰豆子穿著日暮結月留給她的巫女服,背著日暮結月特意為她做的小弓,望著神社內破敗的建築,暗紅的血跡,呆呆發愣。

  離不知名的紅衣男人將結月帶走那一天起,已經過去三天了。

  這三天裡,出於對灶門一家的保護,以及防止惡鬼再度找上門,富岡義勇為灶門一家迅速安排了搬家的事宜。而他們要去的新家,是靠著擁有紫藤花紋商會的地方,院子裡也種著紫藤花,非常漂亮。

  但禰豆子卻遲遲不願意離開日暮神社,好像只要她等在這裡,那麼總有一天,她就能等到這座神社的主人回來,等到那個人用一如既往的平靜聲線,向她溫柔地說:

  早上好,禰豆子。

  多想再次聽到這句話啊。

  可是她不能繼續等下去了。

  大量的血『液』和強大的力量會吸引惡鬼,讓游『蕩』的它們聚集在此地。

  禰豆子不能拿家人的『性』命開玩笑,所以哪怕她再不願意,她也必須跟著家人們離開這裡了。

  而今天,就是她留在日暮神社的最後一天。

  禰豆子沉默地站在御神木下,就像是曾經的日暮結月那樣,仰望著這株蒼天大樹。

  「結月……我跟大家……要走了。」

  「很抱歉不能留在這裡等你回來,但我想,只要我還活著,那麼總有一天,我們會有相見的時候吧?」

  「我不會辜負結月的期盼的。哪怕離開了神社,我也會一直努力的,直到成為非常非常優秀的巫女,到時候……我或許就可以真正幫上結月了吧?」

  「嗯!一定會的!所以我一定會努力的!」

  「還有哥哥。在聽說了那一天的事後,他好像是被刺激到了,非常努力想要學習靈力,不過他沒什麼天賦,怎麼都學不會靈力的使用,非常沮喪,最後還是富岡先生推薦他加入鬼殺隊,才讓他重新振奮起來。不過聽說成為鬼殺隊的隊員是非常困難的,不但要通過培育師的訓練,還要通過鬼殺隊的考核才行,也不知道這些考核和訓練難不難……真讓人『操』心啊……」

  「……抱歉,結月,我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你大概會不耐煩吧……我只是……我其實……」

  禰豆子用力咬唇,霧氣又一次盈滿眼眶。

  但這一次,在她搖搖欲墜的淚珠落下之前,一道怪異的聲音從傾倒的神祠內傳出。

  禰豆子驚愕望去,只見毀壞的神祠內,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飛鳥躍出,砸開了坍塌的建築,『露』出了幽森的食骨之井。而後,一個穿著從未見過的白『色』風衣的少年,一邊咳嗽著一邊從神祠內的井底爬出。

  「這是……咳咳咳……在下……咳咳……在下這是在什麼地方?」

  少年的身體似乎十分虛弱,一旦開始咳起來就很難停下。

  而當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終於抬頭張望時,他一眼就見到了御神木下白衣緋袴的禰豆子。

  二人視線相對,久久沉默。

  「你是鬼嗎?」

  冷不丁的,禰豆子問。

  芥川龍之介鄭重道:「在下還活著。」

  「……哦。」

  「……」

  空氣再度迎來沉默。

  突然的,芥川龍之介說道:「那麼,請問,你是鬼嗎?」

  「不是。」

  「哦。」

  「……」

  空氣三度沉默。

  兩人面面相覷。

  空氣中彌漫著尬聊的氣息。


第57章

  芥川到底掉在了哪兒, 日暮結月並不是很清楚。

  甚至就連日暮結月自己掉在了哪兒, 她都不太明白。

  「真奇怪……」日暮結月回到食骨之井前,探頭向下看,神『色』困『惑』,「這幾次,好像都是跳下去就能穿越了……為什麼呢?」

  日暮結月還記得, 最初時, 想要通過食骨之井穿越時空有兩個必要的條件, 一是御神木有足夠的神力,一是穿越者自身要有足夠的力量。達到這兩個條件後, 再在「緣」的牽引下, 就可以跨越時空, 達成不可思議之事。

  但後來, 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總之, 從某天之後,這口井不但可以穿越時間, 還可以跨越空間,去往各種各樣神奇的異世界——不過後者需要非常強烈的意念才行, 並且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除了異能力「頭號玩家」的主人,可以憑借其獨特的能力進行世界的分析與定位外,一般人是很難通過這口井進入異世界的。

  可是到了現在,穿越異界這樣的事竟就這樣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不但她自己隨隨便便跳下來就會穿越,就連身上沒有靈力的芥川都可以穿越!

  奇怪了, 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到底忽略了什麼?

  日暮結月再度打開主面板,對著這口井研究起來。

  而就在這時,銀從神祠外走了進來,有些擔憂地說:「鏡小姐,我覺得外面似乎有些奇怪……」

  「嗯?是嗎?」

  日暮結月走出神社,目光巡視了一下,但卻並未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發生了什麼?」日暮結月問。

  銀蹙眉,困『惑』道:「我總覺得有什麼人在看著我們。」

  銀沒有靈力,也沒有什麼超乎常人的異能力之類。但是作為從貧民窟裡出來的孩子,她卻對來自他人的惡意的注視極為敏感。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

  她再度巡視四周,雖然依然沒有發現什麼視線,但她也並沒有因此而否定銀的感覺。

  ——難道說……

  日暮結月轉身來到拜殿,推門而入,從拜殿裡撿起了一支白『色』蠟燭,而後轉頭向銀說:「你覺得是這個在看你嗎?」

  在日暮結月剛跳出食骨之井後沒多久,她就發現了拜殿中的這只不同尋常的蠟燭,所以,當銀提到「視線」的時候,日暮結月第一個就想到了它。

  銀『露』出愕然神『色』,一個勁兒地搖頭:「怎麼會?不是蠟燭,當然不是它。」

  「視線」這種東西,怎麼會來自蠟燭上呢??

  銀覺得日暮結月現在的發言有點讓人發『毛』。

  日暮結月輕咦一聲:「如果不是蠟燭,那銀你知道視線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嗎?」

  銀猶豫了一下:「是……神社的外面。」

  日暮結月走出拜殿。

  「哪一邊?」

  「是……」

  銀努力去感受那一道森然的視線,但是——

  「不見了……」銀喃喃著,「它突然消失了……」

  日暮結月巡視四周,確定自己果然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她思考片刻,回到拜殿內,又撿起了白蠟燭。

  「喂?聽得到嗎?」日暮結月像是在打電話一樣,敲敲手上的蠟燭,「不介意的話,出來跟我說說現在的情況吧,說不定我能給你一些幫助呢。」

  銀愕然看著這一幕,幾乎以為日暮結月是突然失心瘋了。

  可下一刻,細細的風竟在拜殿內湧動起來,一個穿著青『色』和服的美麗女子的虛影從白『色』蠟燭中浮現,好奇看著拜殿內的二人。

  「真奇怪,這支蠟燭上幾乎沒有我的氣息才對……你是怎樣發現我的?」

  這位從蠟燭中浮現的青『色』和服女子,赫然是民間傳說的百鬼之一,青行燈。

  有關於青行燈的傳說很多,在這些傳說裡,青行燈雖然外貌不一,『性』別不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們都是非常可怕、危險『性』也很高的妖魔。

  這樣的妖魔,一般來說是不會被人碰見的,更不會出現在一座廢棄神社內,附身在一支脆弱普通的蠟燭上。

  這是一般人很難想像的事。

  可日暮結月偏偏一眼看穿。

  迎著這位強大而危險的妖魔的視線,日暮結月禮貌地微笑道:「我只不過是察覺到了你愛護人類的心情而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昨天晚上,這附近應該有什麼人玩起了百鬼燈的游戲吧?」

  百鬼燈,就是點100只白蠟燭,然後大家依次敘說一則怪談,每講完一則就吹滅一只蠟燭。當第100個故事說完、所有的蠟燭都熄滅時,參與游戲的人都將被帶到地獄。

  只要玩這個游戲的人,都會召喚出熱愛怪談的青行燈,而如果青行燈真正出現的話,都會勸說他們停止說出最後一個故事,所以總的來說,青行燈是一個熱愛怪談但並沒有害人『性』命的心思的好妖怪。

  日暮結月說:「少年人都是有著獵奇心理的,大概是抱著『只要不說第一百個故事就好了』的心理,他們在山下的別墅裡玩起了這個游戲,之後,作為青行燈的你也就被召喚而來。在你的阻止下,他們當然沒有說完第一百個故事,但既然他們來過神社,那就代表著他們陷入了另一種危機中。」

  日暮結月分析著。

  「為了躲避那個危機,在你附身的蠟燭的指引下,他們來到這一座神社,想要尋求幫助。只可惜這座神社的神力太過低微,只能保護他們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今天的早晨,他們在離開神社的瞬間,就被那個危險的東西帶走了,之後,它也沒有徹底離開,而是留下了什麼東西監視著這座神社中的你,對嗎?」

  青行燈訝異看她:「真是厲害呀……我都快要以為你從昨天就一直在這裡了。」

  日暮結月搖頭:「只是線索的收集而已,算不上聰明的程度。」日暮結月並不是擅長動腦的人,她所得到的一切線索,都由異能力「頭號玩家」為她收集,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拼圖人而已,「那麼,青行燈,你可以告訴我外面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嗎?」

  「告訴你也沒有關系,不過幫助就算了,聽完之後,你們也要快點離開這裡才行。」青行燈忍不住嘆氣,「那位黑發小姑娘感受到的視線,是來自百目鬼的視線。」

  銀更震驚了:繼青行燈後,就連百目鬼都出現了嗎?!!

  日暮結月有些奇怪:「百目鬼只是個普通的小鬼吧?為什麼它可以將你堵在神社裡?」

  青行燈是一個危險『性』比較高的妖魔。她的危險『性』不在於她的攻擊力,因為她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強大的攻擊力——她真正的可怕之處,在於她可以打開冥界之門!

  當冥界之門被打開後,場內所有的生者,無論是人還是妖魔,都會被門拉入地獄,無一幸免,因此,為了這個特『性』,很少有什麼妖魔想不開,會去主動招惹青行燈。

  而至於百目鬼,她就沒什麼了不起的了。百目鬼是一個對美麗的眼睛有著異於常人的執念的女妖,會不擇手段地將漂亮眼睛據為己有。她的攻擊力只能說是中下,最多就跟青行燈打得有來有往,但只要青行燈一開冥界之門,她瞬間就要跪了。

  這樣的百目鬼,真的能將青行燈保護的人擄走,還把青行燈給堵在神社裡,無法離開?

  百目鬼什麼時候這樣厲害了?

  青行燈嘆息道:「如果只是普通的百目鬼,當然沒有這樣的能力,但是巫女小姐,你還記得百目鬼的傳說嗎?」

  咦?奇怪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有妖怪會叫她巫女呢?

  日暮結月疑『惑』瞬間,也沒有多想,而是循著青行燈的指引,去思考關於百目鬼的傳說。

  百目鬼的傳說,日暮結月也有過聽聞,但這些傳說基本都是在說她奪走了某人的眼睛,她又奪走了某某人的眼睛,她叒奪走了某某某人的眼睛,之類。而除了奪人眼睛這些事跡之外,也有警告,那就是絕不能讓百目鬼奪滿一百只眼睛,否則她就會變成無法收服的大妖魔。

  想到這裡,日暮結月心中咯噔一下:「難道說……這只百目鬼奪走的眼睛,快要滿一百只了嗎?」

  青行燈神『色』沉重地點頭。

  日暮結月頓時感到棘手。

  「百目鬼還差多少眼睛?」日暮結月問。

  青行燈說:「不多於二十。」

  日暮結月神『色』微變:「但是她今天早上就擄走了八人。」

  八人的結果是日暮結月按照腳印分析出來的。

  青行燈嘆了口氣,對此默認了。

  日暮結月不解道:「當時青行燈你為什麼沒有打開冥界之門呢?」

  雖然說只要打開冥界之門,在場的所有生命都會被拉入地獄。可是以青行燈的能力,難道連將百目鬼引開後再打開冥界之門的力量都沒有嗎?

  青行燈慚愧道:「我暴『露』得太早了……在看到我之後,百目鬼就再也沒辦法被單獨引開了。」

  這倒是說得通,畢竟青行燈最初就只是喜歡收集怪談的妖怪而已,戰鬥等事都不是她擅長的,因此被百目鬼反制也很正常。

  青行燈一頓,繼續說道:「而且百目鬼有一個厲害的幫手,我打不過他。」

  日暮結月:「……」

  ???

  這種事不應該早點說嗎?!

  「什麼幫手?」日暮結月忍住扶額的衝動。

  「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

  這個名字一出,日暮結月頓時震驚了:「無法置信……青行燈你竟然可以從酒吞童子的手下逃脫嗎?竟然這麼厲害嗎?!」

  青行燈不服氣:「雖然酒吞童子是很厲害,但是也沒有到讓我都逃脫不了的地步吧?!」

  「不是這個意思啦……因為她畢竟是龍神的孩子啊,而且作為英靈的她已經脫離了妖魔的範疇了,算是另一種存在形態……」

  「等等?!」青行燈震驚打斷,「酒吞他不是男人嗎?而且他雖然是大江山的主人,可他什麼時候成了龍神的孩子了?還有英靈,這又是什麼?!」

  「男人?酒吞不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嗎?」

  「什麼?!酒吞明明是個很英俊高大的男人啊!」

  兩人面面相覷。

  「所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空氣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而很快,遠方有聲音傳來,打破沉寂。

  「龍套,你看,這裡竟然有神社!不過這麼偏僻的地方,果然最後還是因為賺不到錢而廢棄了啊!」

  「請小心一點,前方的神社裡有很強烈的靈氣反應。」

  隨著對話聲的響起,一種令人頭皮麻煩的危險預兆也隨之出現。

  「哦?是惡靈嗎?」

  「不是很像,不過有些熟悉……」

  這樣的危險預兆非常微弱,幾近於無,但作為經常跟冥界之門打交道的青行燈,卻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它。

  青行燈心中一驚,下意識躲進了蠟燭裡,於是最後,當那兩位來人在荒廢的神社前站定時,剛好對上了日暮結月與銀二人的目光。

  此刻,站在神社外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厲害的金發成年人,與一個有著可笑鍋蓋頭發型的少年。

  左邊的金發成年人,一身筆挺西裝,哪怕是在這樣的荒山野嶺,也將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隨時可以進入宴會場的樣子,看得出應該是一個非常不得了的社畜。

  而站在他身邊的少年,則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普通、面無表情的少年。他留著可笑的鍋蓋頭,穿著黑『色』的校服,站立不動時存在感近乎於無,非常符合他「龍套」的外號。

  然而那令青行燈下意識躲藏起來的危險預兆,卻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這樣的組合,出現在荒山的神社前,自然十分可疑。

  所以銀心中生出警惕,下意識擋在日暮結月身前,有些緊張地看著門外的兩人。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門外的兩人視線從銀身上一掠而過,很快在日暮結月身上定住。

  「我們是什麼人?不是跟你們一樣嗎?」金發的成年人毫不在意地說著。

  銀有點懵了。

  一樣?

  怎麼個一樣法?

  一樣都是來找哥哥的嗎?

  這應該……不太可能吧??

  這時,金發的成年人已經轉向了日暮結月,奇怪看她,說道:「把自己變成小孩子,這是什麼新游戲嗎?還有你身邊的孩子,她有十四歲嗎?可不能雇佣童工啊,鏡。」

  右邊的鍋蓋頭少年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日暮結月則看著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她認得這個男人。

  這位金發的成年男人,名為靈幻新隆,自稱是靈能力者。但事實上,他除了不是靈能力者外,其它什麼都會。好聽點說,這是個萬事通一樣厲害的大人,難聽點說,這是位多才多藝的江湖騙子。

  但是,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個江湖騙子,不,這個男人,以及他身旁的少年影山茂夫,明明都是乙女游戲《命運之約》裡的人物啊!

  為什麼游戲人物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她面前?

  難道說她好好的突然又穿進了游戲裡嗎?!!為什麼啊?!!!

  這一刻,日暮結月震驚到幾乎掉『色』。

  而她面前的這位江湖騙子,不,這位靈幻先生,這時卻想到了什麼,眉頭緊蹙時竟還顯得十分威嚴:「既然鏡你也在這裡,那就說明你也是為了跡部家的調查委托而來的了,嗯,果然不愧是跡部家,會做出這樣完全不考慮被委托人的心情的事來。如果不是他們想要找回失蹤同伴的『誠意』實在是太過令人感動了,我可真不想接下啊。」

  日暮結月:「……」

  什麼「誠意」啊?你明明是被錢打動的吧!

  這一刻,靈幻新隆抱怨的態度太過自然了,就好像他與日暮結月二人是剛分別沒多久的好友,以致於連寒暄這種流程都不需要走。

  銀越發茫然。

  而在她身後,日暮結月在心中暴風吐槽完靈幻新隆後,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在《命運之約》這個游戲中做過的種種設定和種種事件。

  日暮結月汗如雨下。

  ——等等?!她現在到底是位於《命運之約》這個游戲的哪一條攻略線?又進行到了哪個時間點?!

  拜托了!這非常重要!無論是誰都好,請務必告訴她!

  因為這關系到她到底是被影山律打死還是被靈幻打死還是被鈴木將打死又或者是死於混合三人打啊!!

  想到這裡,日暮結月艱難地將目光移到一旁的關鍵人物——影山茂夫身上。


第58章

  影山茂夫, 因為其「茂夫」的發音很像「龍套」, 因此他的外號也叫做龍套。

  從表面上來看,影山茂夫是一個普通的十四歲中學生,成長於一個普通的家庭,就讀於普通的中學,有一份普通的成績, 同時也普通地暗戀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因此當日暮結月看到這份普通的人物資料時, 自然而然地以為這個人物只是《命運之約》的數個奇葩攻略對像中的一個普通人, 是用來給玩家紓解心情,起到一個心理緩衝的作用的——畢竟其他的攻略對像雖然都貌美如花, 但也實在是奇葩得令人心梗。

  因此, 面對這樣一個路人一般的普通的中學生, 日暮結月自動給自己調整到了「簡單模式」, 在初期的人設選擇上壓根沒有上心,隨便捏了個普通中學生的人設後, 就這樣登陸了。

  然後她就集滿了女主角的一百種死法。

  這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

  在所有人物線都攻略完成後回頭再看,日暮結月驚詫發現, 影山茂夫攻略線中的死亡結局之多,竟然僅次於太宰治線的結局。

  太宰治線的死亡結局最多, 並不出乎日暮結月的預料,畢竟這個攻略人物的身份和『性』格的特殊『性』,都讓他非常危險。從身份上來說,他是高危職業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每天都在跟各種違法血腥事件打交道, 所以在跟他談戀愛時,女主角要格外注意自身的安全,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入各種勢力的『亂』鬥,成為殃及池魚的那條池魚,成功回收死亡cg;而從『性』格上來說,太宰治有著極嚴重的自毀和『自殺』傾向,所以在攻略人物期間,女主角對於人物對話和每個看似平常的選項,都要小心再小心。因為只要稍有不慎,她就會輕易打出「明明約好去殉情但最後只有女主角被搞死了」這樣令人憤怒拍桌的結局。

  ——是的,這奇葩結局真是太讓人生氣了,簡直比被白蘭線那個「去新世界」的殉情結局還要讓人生氣!

  不過,作為死亡結局數量僅次於太宰治線的影山茂夫線,這些死亡結局出現的理由,卻大多不是出自這個人物本身,而是出自這個奇妙的世界觀。

  在影山茂夫所在的世界裡,生物通常可以分為這三種:普通人、靈能力者、惡靈。

  普通人和靈能力者還好說,基本就是那些設定。

  然而惡靈的形成因素卻是多種多樣:靈能力者死後,會成為強大的靈;擁有強大執念或負面情感的人死後,也會成為惡靈;就連普普通通的都市傳說,在社交軟件上多流傳一些時間,都會生成相應的惡靈!

  而攻略期間,令日暮結月印像最為深刻、最讓她感到這個世界的可怕之處則在於,如果世上有一則關於「某某人其實不是人而是惡靈」的謠言廣泛流傳,那麼在相信這則謠言的人達到一定數量之後,這個原本的普通人也會在這樣強烈的「眾人意願」下變作惡靈!

  被謠言從普通人強行化作惡靈!這是多麼可怕的世界觀啊!

  因此,對這個世界毫無防備的日暮結月,在開始游戲後沒多久,就在猝不及防中反復翻船,達成了十分鐘內死亡三次的震撼結局!很多時候,她甚至還沒有見到影山茂夫這個人物,游戲的女主角就因為這樣那樣的意外而死去了,甚至在死亡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操』縱的人物死亡原因是什麼!

  到了第四次,日暮結月終於吸取教訓,痛定思痛,刪掉前三次的存檔,重啟新檔,選擇了一個人設為「『性』格陰郁,獨來獨往,在同學們看來會經常對著空氣神神叨叨,十分神經質」的非主流乙女女主人設。

  而直到這時,這個世界才終於在她面前展開其靈異神怪的真容。

  而作為這個格外不正常的世界的主角,影山茂夫則顯得格外正常了。影山茂夫是鹽中學2年級1班的學生,特征是鍋蓋頭的發型。他外表平凡,成績一般,體質較弱,個『性』溫和,純真熱心,很多時候會因為過分溫柔而顯得有些懦弱,是一個怎麼看都跟乙女游戲攻略對像完全不掛鉤的人物,就連乙女游戲男主角的標配的英俊的臉都並不具備,所以日暮結月堅持打通這個人物攻略線的最初目的,僅僅只是不服氣。

  不服氣自己竟然在這條平平無奇茂夫線上死亡了這麼多次!

  可當這條線走到最後,影山茂夫終於在她面前展現最強靈能力者的???模式後,『露』出了他極限的強大和極致的帥氣後,日暮結月終於怦然心動!

  對,隔著一個游戲屏幕,影山茂夫的溫柔『性』格沒有打動她,他堅持的理念也沒有讓她動搖,但當他的情緒爆發、被怒氣支配化作行走的災難時,日暮結月卻終於為了這樣極致的強大與帥氣心動了。

  ——顏狗就是這樣毫不做作。

  所以在又一次重啟新檔後,了解了這個世界觀同時也了解了這個攻略人物的日暮結月,胸有成竹地開始了自己的攻略計劃。

  第五次游戲開始時,她將這個世界的「月野鏡」人設選定為「某個快要倒閉的靈能事務所的老板,無所事事、對經營事務所並不怎麼上心,愛好是在網上收集怪談並實地探查」,之後,她就開始了自己正式的人物攻略。

  在她的數次嘗試中,這位月野事務所的老板月野鏡走出了三種線路,即正派線、反派線、灰『色』線。

  在正派線裡,月野鏡自然是大義凜然的正面角『色』,其『性』格特點是助人為樂,在為他人解決煩惱消滅惡靈後,揮一揮衣袖,不留一絲姓名,也不求半點回報,最後與影山茂夫達成了「事業有成的大姐姐與仰慕著她的年輕人」這樣的結局。如果在這個結局裡答應了影山茂夫的告白,那麼可以回收的cg是he線的「未來的約定」,如果沒有答應,則會出be線的「破碎心的拼圖」結局。

  而在反派線裡,月野鏡則是與超能力者恐怖組織[爪]有勾連的邪惡人物。因為曾經在偶然中見過影山茂夫進入???模式,對這個狀態下的影山茂夫一見鐘情,於是她會在日常與主角團拉關系的同時,還會遠距離向[爪]的成員支招,使用人質、精神刺激等手段『逼』迫主角團體就範,使主角團數次險像環生,甚至令影山茂夫不僅一次進入???模式,化作天災,做下令他自己為之懊悔的破壞。

  在這條線路上,月野鏡是當之無愧的反派導師,直到最後時刻才被主角識破真面目,被打倒後回收cg自然也全是死亡結局,如「惡之戀果」、「病態的愛意」、「系不緊的紅線」等。

  但在最後灰『色』人物線裡,同時也是日暮結月最喜歡的線路裡,月野鏡則是亦正亦邪的灰『色』人物,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說是雙面間諜。她會因為一些理由毫不猶豫地出賣主角團或反派團的信息,也會因為一些理由不計生死回報地去幫助兩方,是一個讓觀眾和局中人感官都十分復雜的人物。在這條人物線裡,月野鏡不但刷過主角影山茂夫的好感度,也刷過整個主角團的好感度,甚至反派團和惡靈團的好感度,她也刷過。

  而刷好感度這種事,很多時候是分身乏術的,所以,在一條攻略程度不高的另類he線裡,沒有與影山茂夫成為戀人的月野鏡,最後竟成為了影山茂夫的戀愛顧問,幫助他追到了他的暗戀對像。

  日暮結月:「……」

  這真的是乙女游戲嗎??

  總之,在日暮結月的無數次嘗試中,這個世界線的月野鏡形像多變,事跡奇葩,一些『操』作甚至在日暮結月攻略結束後回放時都覺得神奇,比如說某條線路裡,月野鏡同時將主角團的幾個主要人物影山茂夫、影山律、靈幻新隆,花澤輝氣和鈴木將的好感度同時刷到了99,最後打出了喜聞樂見的誠哥柴刀撲街結局……

  日暮結月對天起誓,打出這條線的自己絕對是無意的!

  除了最後一次游戲時她決心要打出逆後宮結局外,其它時候刷出的多角『色』的高好感度,都是順手的、是無心的!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在日暮結月使用月野鏡這個女主角在這個世界裡進行過種種奇葩『操』作後,現在的她,到底位於什麼路線的什麼時間點內??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她此刻的人設不是普通中學生,也不是有靈能力的中學生,而是月野事務所的老板月野鏡,一個有著特殊靈能力的人。但現在的問題則在於,這個時間段的劇情進行到什麼地步了?這個世界的人物的好感度被她刷成什麼樣子了?她現在的身份,是正派還是反派還是間諜奇葩討厭鬼??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是,為什麼這個世界的設定跟上個世界不一樣?

  在太宰治所在的那個世界裡,似乎根本沒有出現過「月野鏡」這個人物。雖然日暮結月不知道為什麼太宰治這個心機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可是既然同為攻略對像的中原中也十分淡定,甚至都沒來找過她,那就應該表示她還沒有做過某些過火的事,也沒有刷過他們的好感度,可以稍稍令人安心。

  但到了這個世界後,設定卻又與上一個世界不一樣了,因為作為主角團一員的騙術師靈幻新隆,竟然一上來就叫出了「月野鏡」這個名字,似乎對她的出現和她現在的狀態並不稀奇,就好像她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一員……這個倒霉游戲到底是怎麼分配身份的?!!

  日暮結月保持著禮貌微笑,腦內瘋狂翻閱記憶,試圖找出對應劇情,應付過面前的難關。

  但無果。

  畢竟——誰會在乙女游戲裡記與攻略無關的劇情啊!要記也是記人設和人物攻略方法吧!!

  而更令日暮結月絕望的是,作為這個世界線的主角影山茂夫,在對上她的目光後,竟然下意識移開了視線,臉上有些發紅。

  日暮結月:「……」

  糟了!難道現在的劇情是某老板「月野鏡」已經將影山茂夫的好感度刷上去了?

  還是說她不但刷了影山茂夫的好感度,還刷了整個主角團的好感度?

  不!

  不要!

  千萬不要!

  總之……

  總之,先裝作若無其事,套出情報。

  日暮結月深吸一口氣,將銀拉到自己身後:「你還是不要太欺負小孩子了。」她這樣說著,「不過我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你的業務範圍什麼時候這樣廣了?」

  靈幻新隆果然沒有起疑:「恰好最近沒事,所以就來幫助一些小孩子找回他們的同伴了。」

  「跡部家給你的報價是多少?」

  「500萬円。」靈幻新隆的笑容鎮定中帶著飄飄然,「果然不愧是跡部家。」

  日暮結月點頭,道:「這樣啊,那事情交給你跟茂夫吧。事實上,我只是偶然路過這裡,察覺到了不祥的氣息,本來是有出手的打算,不過既然你們也來了,那我就不多此一舉了。」

  「真是怠惰啊。」靈幻新隆搖頭,「果然是你的風格。」

  日暮結月嘴角抽了抽,get到了新情報。

  看來現在的她,果然是第三種線裡亦正亦邪、做事全憑心意,好感也刷得隨心所欲的「月野鏡」。

  太糟糕了吧!

  如果是第一種線的正派人設就好了!畢竟在這條線路裡,她只刷過影山茂夫的好感,根本不會發生修羅場這種事!

  而第二個反派人設也很好解決,只要她消停下來,那麼主角團跟她基本不會有交集!

  可偏偏是第三種線……為什麼偏偏要是這個人設啊!

  日暮結月在心裡抱住委屈的自己。

  面前的靈幻新隆繼續說道:「不過既然你閑來沒事,那就來幫我吧。我們分頭行動,委托費分你一半。」

  日暮結月還沒從方才的重大打擊中回過神來,萎靡不振道:「我沒有什麼興趣。有什麼問題的話,茂夫一個人就可以全部解決了,對吧,茂夫?」

  被日暮結月叫到名字,眼神一直有些發飄的影山茂夫回過神,有些拘謹靦腆地應了一聲:「我會努力的。」

  日暮結月心中一動,多看了兩眼:隔著屏幕時不太明顯,可是面對面卻發現,這個孩子是真的有些可愛啊!

  雖然他留著對顏值有毀滅『性』的鍋蓋頭,可是這小天使的『性』格,在近距離接觸後,是真的讓人感到非常可愛呢!

  不,顏狗,冷靜一點!

  日暮結月回神:「那麼就這樣吧,你們快去吧。」

  「看來你是真的打定主意不『插』手啊,明明你看起來很閑的樣子。」靈幻新隆像是習慣了這樣的風格,「那我們就先走了,如果鏡你這邊有意外發現的話,記得打電話給我。」

  在離開前,靈幻新隆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快速在紙上寫下號碼和數個人名,撕下遞給日暮結月。

  「就是這些孩子,你有空就留意一下。還有我的號碼,這麼長的時間了,你也稍稍記一下吧!」靈幻新隆有些無奈地說著。

  日暮結月接過紙頁,下意識回道:「明明是每次都要寫號碼給我的你多此一舉吧?我又不是沒收過你的名片。」

  「別說傻話了。有些事可是名片無法傳達的,如果你一直記不住的話,那我會一直寫。」靈幻新隆隨意一笑,將筆記本收起。

  這一刻,日暮結月神『色』格外艱難。

  「走吧,龍套!」靈幻新隆轉身離開。

  影山茂夫向日暮結月靦腆點頭,留下一句「告辭了,鏡小姐」之後,就跟上了靈幻新隆。

  日暮結月風中目送這二人離去,背影格外蕭瑟。

  好一會兒後,她才終於回神,將目光落在手中的紙頁上。

  這張紙頁上,寫著的是十二個人名,想來應該就是在這一處失蹤的人了。而這十二個人名又被分作兩塊圈了起來,一塊是「確定失蹤」的八人,一塊是「疑似失蹤」的四人。

  其中確認失蹤的八人分別是: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切原赤也、柳蓮二、仁王雅治、柳生比呂士、丸井文太、傑克桑原。

  疑似失蹤的四人則是:幸平創真、田所惠、一『色』慧、伊武崎峻。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

  等等?!

  她看到了什麼?!

  幸村精市?!幸平創真?!!

  這不是《命運之約》裡日常向的另兩個攻略人物嗎?!為什麼他們跟影山茂夫擠進同一個世界觀裡了?!

  天吶!

  這個辣雞游戲到底在搞什麼鬼?!

  為什麼三個乙女游戲的男主角竟然會齊聚一堂?!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這絕對是噩夢沒錯了!!

  快讓她醒過來啊!!!


第59章

  日暮結月坐在拜殿外的台階上, 腦袋裡一片空白。

  她知道, 為了接下來的事,她應該稍稍回想和分析一下這兩位男主角的『性』格及人際關系,這才能以萬全之策應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但是……

  不行,不能想。

  一想就會感到窒息。

  明明……明明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熱愛乙女游戲的母胎單身的玩家而已啊!

  為什麼突然將她投入這樣的修羅場??

  這三個人——都是看起來很正常但戰鬥力超強的家伙啊!!

  不對, 仔細想想, 《命運之約》裡所有的男主角, 在某種程度上都是戰鬥力超強的人吧?應該說還好這次只是三人登場而不是十三人齊聚嗎??

  這麼想想的話……也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太過分了!!

  這種事怎麼想太過分啦!!

  總之先跟哆啦a夢找到時光機……

  日暮結月驀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冷靜一點……」

  冷靜一點。

  其實,仔細想想, 這幾位男主角也不一定真的會碰上她。

  畢竟靈幻也說得很明白了, 由於這座山上有惡靈的緣故, 來到這座山上游玩的十二人都疑似失蹤, 所以只要她待在神社,那她可能根本就不會碰上……嗯?等等?

  日暮結月這才從「三位男主齊聚一堂, 乙女女主終被柴刀砍頭」的重大衝擊中回過神來,再度將靈幻留下的紙條湊到面前。

  「青行燈。」日暮結月戳了戳身邊的白蠟燭, 「今天早上被百目鬼擄走的八人,是他們嗎??」

  青行燈飄了出來, 完全沒有半點臨場逃跑的愧疚,非常自然地湊上來瞧了瞧紙頁上的名字。

  「沒錯哦,就是他們!」

  「你確定百目鬼只擄走了這八人?」日暮結月指向紙頁上「疑似失蹤」的四人。

  「這個……」青行燈猶豫了。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好吧,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仔細打量著青行燈, 在將青行燈看到發『毛』之前,又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走進了拜殿內部。

  「銀,麻煩你在神社外稍稍看一下,如果有不對勁的,要趕快跟我說哦!」

  銀用力點頭,而後跟青行燈面面相覷。

  之後,沒過太久,拜殿內又有了動靜,原本走入拜殿內部的日暮結月,又施施然走了出來。

  然而這一次走出來的日暮結月,卻與方才進入的模樣大不相同:這時的她,不但身量比之前拔高了一大截,年紀從十歲躍進到十五歲左右,就連身上那條原本向銀借來的連衣裙,都變化成了與青行燈相差不多的青『色』和服,冷不丁看去,竟像是青行燈的同胞妹妹一樣。

  青行燈:「哇哦!」

  日暮結月有些苦惱地托著自己倉促間盤好的發髻,總覺得下一刻它就要全部散開。

  「銀,我這樣還可以嗎?」日暮結月問道。

  銀呆呆看她,愣愣點頭,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青行燈笑嘻嘻地飄了過來,神『色』蠢蠢欲動:「稍稍有點不夠完美,我可以幫你盤好發髻哦!」

  日暮結月瞥了她一眼,瞬間看破了後者想要裝扮真人洋娃娃的險惡心思,禮貌拒絕:「不用麻煩你了。畢竟還是要早點解決目前的事件才好。」

  雖然遇難的這些人,只是她在游戲裡見過的人物,會遇難的理由也完全與她無關,跟芥川的『性』質全然不同,可既然她看到了,同時她也的確有能力為此做點什麼,那她為什麼不做呢?

  青行燈笑容一頓:「巫女小姐……難道你是想要『插』手這件事嗎?」

  「是啊。」

  「……抱歉,巫女小姐,並不是我想要說些令人喪氣的話,只不過以您現在的能力,恐怕還不足以干涉這件事。」青行燈的話語十分直白。

  日暮結月對此並不意外,畢竟,除了一些有特殊人設的妖魔外,大部分妖魔都是直白的。

  日暮結月看了青行燈一眼,於是下一刻,青行燈的實力與能力,就在她眼中一覽無遺。

  [人物:青行燈]

  [等級:176]

  [形態:妖魔]

  [屬『性』:力(102)/速(304)/韌(144)/偵(126)/體(204)/靈(306)]

  [hp:204000]

  [mp:306000]

  [能力:召喚冥界之門]

  [詳情:各項能力都非常一般的妖魔,除了召喚冥界之門的拿手好戲外,其六維屬『性』完全配不上她的等級,大概這麼多年來,她就真的只顧著收集怪談而沒怎麼正經修煉過吧。]

  雖然在異能力收集的數據中,這位青行燈被異能力狠狠吐槽了一把,但事實上,現在的青行燈無論是等級還是總體的六維屬『性』,都比日暮結月要高上一截。

  按照常理來說,既然連這樣的青行燈都打不過百目鬼和酒吞童子,那麼日暮結月肯定也是打不過他們二者的。

  可如果戰鬥是屬『性』高就能穩贏的話,世上也就不存在那麼多不確定『性』了。

  日暮結月面對青行燈的否定,反應十分平靜,沒有半點被動搖的意思,頜首道:「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青行燈苦惱皺眉:「不,這並不是小心的問題,巫女小姐,我知道您具有神力,平時對付妖魔時大概非常容易,但是像酒吞童子和現在的百目鬼,卻不是你平時對付的那些妖魔可以相比的。他們完全沒有被長久的時間與這個時代削弱,實力還處於全盛時期,真的非常厲害,我沒有欺騙你,巫女小姐,他們真的非常非常厲害!」

  原本有些不以為意的日暮結月,在聽到某句話後有瞬間愕然:「你剛剛說什麼?」

  青行燈鄭重道:「他們非常非常厲害!」

  「不是這句,是上一句……你說,他們完全沒有被長久的時間與這個時代削弱??」

  青行燈點頭,神『色』沉重:「是的,巫女小姐。百目鬼我暫時還沒有明白她的來歷,但酒吞童子卻毫無疑問是從平安京時代活下來的妖怪。平安京時代的妖魔能夠活到這個時代,本來就已經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了,更不用說他的實力還處在全盛時期,這更是讓我意想不到。」

  「為什麼這樣說?」

  青行燈詳細解釋起來:「我們百鬼的實力,源於人們對我們的畏懼。在很久很久以前,當人類還不了解這個世界時,他們的恐懼有著極為強大的力量,而那時候,也是百鬼盛行最好的時代。但到了現在,人類已經下意識認為百鬼是不存在的了,恐懼的力量微弱至極,本來就不足以支撐我們百鬼的強大,更何況隨著社交平台的興起,無數捏造的都市怪談引走了他們的視線與恐懼,因此我們不但力量大減,甚至有許多鬼直接消失了……我本來以為,酒吞童子也是消失的一員,畢竟他所在的年代太過久遠,人們基本上對他已經沒有半點畏懼了,可沒想到昨天交手後,我發現他不但沒有消失,甚至力量也像是傳說中那樣強大,就好像他依然還是平安京的那位大江山的主人一樣……真是不可思議啊……」

  青行燈的聲音裡滿是不解。

  但日暮結月這一刻卻下意識望向了神祠內的那口井。

  在從食骨之井井底爬出來的時候,日暮結月就注意到了:在她與銀到達的數天前,似乎有什麼東西也從井底出來過、徘徊過。雖然他很快就離去,並且再沒有回來過這裡,但日暮結月卻從角落裡的腳印,發現了他的存在。

  ——一個強大的,高大的,赤足的男人。

  難道說,那就是酒吞童子?酒吞童子也穿越了嗎?而且是從平安京時代,直接穿越到了現代?

  很有可能,否則很難解釋為什麼在這個百鬼都頂著削弱debuff的年代,他卻可以不受影響,除非他本來就不屬於這個時代!

  那麼,百目鬼呢?她也是從食骨之井裡出來的嗎?是因為她出現得比酒吞童子更早,所以神社才沒有了她的蛛絲馬跡嗎?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非常感謝,這是很有用的情報,真是幫大忙了呢,青行燈。」

  「不客氣……」青行燈反『射』『性』地說著,然後才回過味來,「嗯?等等?巫女小姐,聽到這裡你還沒有打消去送死的想法嗎?」

  「你誤會了,我不會去送死的。」

  沒有等滿臉不贊同的青行燈開口,日暮結月便微笑起來:「請放心吧,我決不會去做沒把握的事,也絕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因為我的『性』命,並不僅僅屬於我一個人。」

  ·

  將銀交給青行燈照看,同時又為御神木輸入靈力,使得它能夠在神社維持更久的神域後,日暮結月就以十五歲的形態,獨自離開了神社。

  事實上,日暮結月此刻真正的形態,還是十歲的樣子。而現在十五歲的形態,其實是她得到的一個新技能:擬態。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妖魔的形態其實是跟力量息息相關的。越是強大的妖魔,它們的生長周期就越慢,因為它們的身體強度非常高,每長大一點都需要大量的力量填入。

  而作為以黑聖杯碎片和鬼祖的血『液』為核心演化出來的新形態妖魔,日暮結月就是其中的典型。

  按照正常的發展來說,日暮結月得有近百年的積累,才能逐漸長大,變回正常的大小,可是在前段時間,失憶的她天天將某個鬼王的血肉當零食啃,攝入了大量能量,化做「陰屬『性』加速點」而儲存在她的體內,於是在她記憶回復後,她就將這些加速點翻了出來,趁著待在拜殿的那一小段時間裡,將這些加速點以1:3的比例,投入到了體和靈上。

  此刻,哪怕現在的日暮結月依然只有六十級出頭,但她的六維屬『性』卻達到了驚人的強度,並且得到了許多有用的能力。

  當「體」屬『性』破了250時,日暮結月衍生出了一個新技能:擬態。

  [擬態:將自己的血肉重組,以另一個面貌出現,同時對自己的氣息進行深度的偽裝。除了具有「看破」系特殊能力的人外,無法被看穿。]

  日暮結月稍稍思考一下,覺得這很可能是奈落與四魂之玉殘留的力量而引出的能力,畢竟奈落是無數妖怪的聚合體,本身是可以千變萬化的,而氣息的偽裝,則有可能是四魂之玉氣息的變異。

  而與此同時,隨著妖魔軀體的越發強大,她也出現了兩個新的特『性』:

  [致死消除:你的身上不再有「致命點」這樣的地方。哪怕被砍掉腦袋或是摘除心髒,你也不會受到重傷,免疫致死/一擊必殺。]

  [超速痊愈:你有著恐怖的恢復力。無論是體力上還是傷勢上,你都可以使用靈力對自身進行超速恢復,但前提是,你有足夠的靈力。]

  這樣的兩個特『性』,讓日暮結月很難分辨它們到底是來自鬼舞辻無慘,還是來自奈落,畢竟他們都是那麼苟,都是殺不死的小強的典範。

  雖然這些特『性』最後都便宜了她。

  之後,得到這樣能力的日暮結月,並沒有被這些力量所『迷』『惑』,而是選擇持續向「靈」屬『性』投入加速點。日暮結月很清楚,她主要的對敵手段並非依靠□□,而是依靠異能力「虛構真理」的能力。她的靈力越強大,她能做到的事就越多。

  肉|身的強度,達到這種「不死」的地步就基本足夠,後續就沒有繼續投入加速點的必要了。

  於是,當「靈」屬『性』突破200時,日暮結月果然又出現了兩個新技能。

  [吞噬:可以通過身體的觸碰或放出一定濃度的靈力來吞噬敵人,被吞噬的敵人將按照一定比例化作你的力量。]

  [污染:可以通過誘發生物心底的惡意,將這個生物與你進行同化。越是惡的生命,越容易被你污染引誘,當污染度達到一定程度時,他將成為你的傀儡,你可以選擇『操』控他或是吃掉他。]

  日暮結月:很好,這絕對是黑聖杯的力量沒跑了。

  污染加吞噬,這樣的能力,是想讓她化身此世之惡,到處吃人玩嗎?

  算了,敬謝不敏。

  不過這個技能組合,倒是非常有趣,可以做到很多事呢。

  到了這時,通過前段時間攝入鬼王血肉積累下來的加速點,已經被日暮結月用光,而她也終於想到了對付酒吞童子和百目鬼的辦法。

  首先,作為文明守紀的良好公民,日暮結月當然是先要與這兩個妖魔交涉。

  如果能通過言語就打動對方,讓他們放人,和平解決事件,當然是最好的。畢竟她也是和平主義者,動手這樣的事,能免則免。

  而如果言語交涉無果,不得不開戰的話,有著打不死的特『性』的日暮結月當然也不會害怕。她完全可以跟這兩個妖魔打持久戰,然後依靠自己得到的新技能,一點一點——

  吃掉他們!

  吃掉鬼王酒吞童子,以及即將成為鬼王的百目鬼……這樣的想法狂妄嗎?

  日暮結月並不覺得。

  因為在得到這些能力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她終於從字面意思上的成為了「無法打敗我的都會讓我更強大」的那種人。


第60章

  離開神社後, 日暮結月輕輕躍至樹冠之上, 稍稍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

  在日暮結月腳下的,是坐落在幽深山間的廢棄神社。這座神社,除了一口食骨之井與御神木外,與日暮結月記憶中的日暮神社似乎並沒有什麼相似的地方,所以它應該不會是平行世界的日暮神社……大概。

  而在遠處, 則是燈火通明的城區, 山腳的位置依稀還能看到數個幽靜的宅院別墅, 想來那些被百目鬼擄走的少年,應該本來就是在這些宅邸內度假的。可惜人倒霉了, 度假都能被妖魔抓走當零食。

  日暮結月暗自搖頭, 轉頭望向荒山的更深處。

  當日暮結月還在神社時, 她並沒有發覺這座山有什麼異樣, 可當她走出神社張開的神域後,她一眼就看到了山頂上濃烈得幾乎化作實質的恐怖妖氣, 以及翻滾的黑雲。

  這樣濃郁的黑雲,十分像是當初奈落或鬼舞辻無慘登場時的拉風背景, 但比起這二者出場時的動靜,此刻山頂的黑雲更沉, 也更冷。

  這也是很好理解的,畢竟現在聚在山頂上的,可是一個資深鬼王酒吞童子,與一個快要成為鬼王的百目鬼啊!這個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樣簡單!

  面對這樣的酒吞與百目鬼,日暮結月仔細衡量了一下, 覺得哪怕是茂夫,在徹底放開手之前,也是很難打過的吧……不過還好,雖然茂夫一般不會開全狀態,但鬼王是要臉的,基本不會下場混合雙人打,所以大問題應該也沒有。

  想到傳聞中的酒吞與百目鬼,再想到影山茂夫的???模式,日暮結月很是『操』心地嘆了口氣。

  「總之,先將那些人救出來吧。」

  否則等到這兩方開始動真格的時候,這些普通人的安危,恐怕就很難保障了。

  在心中擬好目標後,日暮結月從樹冠上跳下,踏上林道,向著這片荒山的最深處緩緩前行,木屐沒有在柔軟的泥地上留下半分印記。

  ……

  山間,靈幻新隆與影山茂夫,也在無聊的趕路中談到了日暮結月。

  「龍套,你有沒有發現,這次的鏡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樣?」

  和往常一樣,這次主動發起對話的,依然是靈幻新隆。

  影山茂夫對此默默點頭。

  在影山茂夫的記憶中,這位鏡小姐一直都是一個籠罩在『迷』霧中的人。沒人知道她具體的年齡,也沒人知道她真正的來歷,她似乎是突然出現的,隨便清掃了一間辦公室後,就掛上了月野事務所的牌子,之後也沒怎麼打理過事務所,比起滿是事業心的靈幻師父來說,這位鏡小姐,可謂是不務正業極了。

  不過這樣的她實力極為強大,什麼都懂,似乎對什麼都游刃有余的樣子;她待人忽冷忽淡,做事也常常讓人『摸』不清頭腦,真正的目的從來沒有被人『摸』清楚過,並且她還時常與一些奇怪麻煩的人物打交道,所以在最初的那段時間,這位鏡小姐對影山茂夫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麻煩棘手的人物。

  是一個跟長袖善舞的師父截然不同的社會人士,能不打交道的話,最好還是不要打交道。

  但因為前段時間的意外交集,在經過一定時間的相處過後,影山茂夫對這位鏡小姐又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怎麼說呢……

  因為鏡小姐實在太過厲害了……無論是人生也好,靈能力也好,或者是任何一件會困擾他的事也好,放在鏡小姐的身上,一切卻都迎刃而解,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所以,在面對這樣的鏡小姐時,影山茂夫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憧憬。

  嗯,憧憬。

  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不過,今天在山間的廢棄神社與鏡小姐偶遇後,影山茂夫卻發覺了「鏡小姐」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具體是哪裡不一樣,影山茂夫暫時還沒有分辨出來,但是……絕對是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靈幻新隆『摸』著下巴:「遇到這樣的委托,她竟然也沒跟我說見面分一半之類的話……變化真大啊!」

  影山茂夫頓了頓:這種事不用說也知道不可能吧,鏡小姐又不傻,肯定不會說這種話的。

  不過為了捧師父的場,他還是默默點頭。

  靈幻繼續沉思:「而且,如果她不是為了跡部家的委托的話,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家伙讓她無事出門的話,比做什麼都難,我可不信她會放棄她的游戲,只為了出門隨便逛逛。」

  影山茂夫一愣:「師父對鏡小姐很熟悉嗎?」

  靈幻:「曾經共事過一段時間。」

  「……共事?」影山茂夫的目光飄向了靈幻。

  靈幻:「……你這是什麼眼神?」

  影山茂夫:「什麼都沒有……師父和鏡小姐都這樣厲害,以前一定解決過很多事吧。」

  靈幻『露』出自信的笑:「當然,以前我跟鏡可是解決過——」

  解決過——什麼?

  靈幻的話語一頓,過去的記憶像是籠罩在一層輕淡的霧中,明明近在眼前,但卻怎麼都捉不住。

  靈幻奇怪地拍了拍自己的頭,暗自嘀咕自己難道這樣年紀輕輕就開始老年痴呆了?

  但這時,靈幻身後的影山茂夫腳步一頓。

  「啊……」影山茂夫指著山頂,神『色』有些驚訝,「師父……前面的惡靈,好像非常強大。」

  隨著靈幻新隆與影山茂夫二人在山間越走越深,當他們登上這座荒山的四分之三的位置時,影山茂夫終於感到了山頂上不同尋常的氣息。

  也不怪影山茂夫反應這樣慢,畢竟他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純靠天賦戰鬥的人。

  不同於靈幻新隆這位自稱是「本世紀最強靈能力者」實際上卻是半點靈能力都沒有的江湖騙子,影山茂夫是一位真正的具有超絕天賦的人,如果一定要定義一個「最強靈能力者」的話,那麼一定就是他了。

  但可惜的是,這位天賦超絕的最強靈能力者,卻並沒有受到過系統的訓練。哪怕靈幻新隆足以擔任影山茂夫人『性』上的導師、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燈,可在靈能力這一方面,卻無法為他提供更多的幫助,所以直到今日,依然只是在靠天賦戰鬥的影山茂夫,在面對問題時,只有兩個最簡單的方案選擇:一,絕對不能使用靈能力傷害普通人;二,如果遇到惡靈,a上去,打死它。

  真的是非常簡單直白不造作。

  也正因為這樣,只會正面a上去的影山茂夫,根本就沒有涉獵過靈能力者的幾項基礎修行,探查水平更是突破新低,以致於他直到站在離敵人這樣近的地方,他才終於發現,前方等待著他的敵人似乎很不好惹。

  至少,不該帶師父一塊兒過來。

  但是已經遲了。

  巨大的陰影,正從山頂升起!

  ……

  數十分鐘前,當靈幻和影山茂夫還在老老實實地爬山時,日暮結月已經穿過了森森的山林,先兩人一步來到了山頂。

  一登上山頂,日暮結月就大驚失『色』,立即捂住了鼻子:沒別的,臭味太重了。

  就像是高強度運動後將沾滿汗水的衣服和臭襪子卷在一起,再在高溫的天氣裡放置半個月後發酵而成的味道一樣,光是想像就足以令人頭皮發麻,更別說身臨其境了。

  於是這一刻,被臭氣猝不及防偷襲到了的日暮結月出離憤怒了:

  太邋遢了!

  堂堂鬼王,怎麼能活得這麼邋遢!!

  洗個澡打掃一下屋子能要你命嗎?!!哪怕是鬼王也不能活得這樣自暴自棄啊!!

  如果不是日暮結月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恐怕這會兒她就要忍不住打掃起來了。

  ——誓跟邋遢作鬥爭!

  可是緊接著,當日暮結月終於從這令人窒息的臭味中回過神後,她定睛一看,又察覺到了不對,因為她面前古舊的宮殿,雖然被廢棄了,但並不破敗。

  當她站在遠處,從外向內觀察時,可以清楚地發現,殿內的木質地板上並沒有灰塵,干干淨淨的,角落也沒有蛛網或是其它,一看就知道是被好好打掃過的。

  雖然這樣的整潔在這荒山野嶺中顯得格外詭異,令人發『毛』,但按照這樣的清掃標准,理論上來說是不會生出這種震撼人心的臭味的。

  既然如此,這臭味又是怎麼來的?

  日暮結月強忍著反感,再度嗅了嗅,終於發現這樣的臭味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臭,而是源自於妖氣的臭!

  那是糅雜著人類死時的驚懼、憤怒、怨恨、不甘與邪惡的妖氣,帶著深重的血腥味和驚人的怨念,這才形成了這樣幾乎能夠熏翻敵人的臭氣!

  想到這裡,日暮結月驀然回神,心中咯噔一下:糟了!難道說,一會兒她就要對著這樣臭氣熏天的兩個鬼王下口嗎??

  按照她的戰術,一會兒她不但要跟這兩個臭襪子的源頭動手,還要下口吃了他們???

  不要了吧?

  這個不太好吧??

  哪怕是成為了妖魔,日暮結月對生活品質還是很有要求的,吃臭襪子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可是不吃的話,計劃中也會要跟臭襪子,不,跟鬼王們打架……而且還是持久戰……糟了,越想越覺得委屈了。

  日暮結月深吸一口氣。

  「……呸呸呸!」

  她忍辱負重地想著:這些事……如果真的不能避免的話……她就……

  她就——

  算了還是到時候再說吧。

  不忍心再思考這樣令人傷感的問題,日暮結月看了看四周,變化為森林裡最常見的一只小小山雀後,展翅飛入宮殿,開始探查。

  當日暮結月在宮殿遠處觀察時她還沒注意,等到來到宮殿附近後她才發現,原來宮殿裡的小妖與惡靈並不少,只不過現在都因為現在太陽太大而蹲在陰影中沉睡而已。

  等到天『色』昏黃,夜幕降臨後,想也知道這裡會是怎樣一種邪異奇詭的盛況。

  日暮結月化作的鳥雀蹲在窗欞上,仔細觀察這座宮殿,心中逐漸有了成算。

  在她眼中,這座宮殿中縈繞的氣息,基本上分為四個部分。

  最上層的宮殿,氣息最為強大,應該就是資深鬼王酒吞童子的地盤了;下一層的氣息次之,應該屬於百目鬼;中層的氣息雜『亂』不成氣候,大概是這些小妖與惡靈盤踞之地;而最底層的地底部分,則是有著非常微弱的妖氣和相當的人類的氣息。

  那應該就是地牢,是關押俘虜的地方了。

  只不過,要怎樣進入地牢呢?

  在進入地牢之後,又要怎樣在不驚擾鬼王的情況下將這些俘虜帶走呢?

  日暮結月沒有貿然闖入殿內,而是圍繞著宮殿無聲飛行。

  而當她轉到宮殿的後半部分時,她聽到有什麼人說話的聲音,以及在長廊上行走的聲音。

  日暮結月小心地在庭院的枯木上停下,沒多久,一個紅發的少年與一個奇形怪狀的惡靈從長廊盡頭走來。

  「那個……其實我們對食材的要求沒有這麼高……所以可不可以……」

  「不可以!沒商量!!」

  「但是酒吞大人馬上就要酒醒了!如果他醒來後還沒看到食物的話……」

  「不要再說了!作為一個廚師,對於食材我有最基礎的要求!我不管你們平時在吃什麼,但既然你們要讓我來做料理,那麼食材絕不能是腐爛的!絕對不行!如果你們無法提供,我可以自己找!」

  「可是我們平時都是……」

  「這是原則問題!!」

  「好……好吧……」

  惡靈被它身旁的紅發少年訓斥得唯唯諾諾,委委屈屈。

  日暮結月看著這一幕,心情復雜,不由得戰術後仰。

  ——不愧是你,幸平創真!

  沒錯,眼前這位不但走路帶風還以正義之容訓斥著惡靈的紅發少年,正是「疑似失蹤」的四人之一,也是日暮結月攻略過的十三位男主角之一,幸平創真。

  從人設和背景上來看,這位紅發少年除了出眾的料理天賦之外,其它的一切都非常普通,生平應該從沒有接觸過靈異神怪的事,是只在日常向的世界裡存在的人物。

  可是……

  怎麼說呢。

  明明這個少年應該是第一次見到妖魔才對,明明身在妖魔的大本營裡被『逼』著給鬼王做飯應該是委曲求全的才對,但看著這個少年不但鎮定十足,還能氣勢洶洶地訓斥惡靈不能以腐爛的食材充數的樣子,日暮結月怎麼就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呢?!

  只能說,不愧是你,幸平創真!

  日暮結月十分唏噓,心底的擔憂又少了一些。

  畢竟,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有才能的人,無論是在人群還是在妖魔之中,都是有才能的。

  只可惜立海大眾人的才能對妖魔來說似乎並沒什麼用處……看來,接下來還得好好確認一下他們的安全才行。

  日暮結月目送幸平創真與惡靈離開,准備繼續尋找地牢的入口。

  可是就在幸平創真即將走過這條長廊時,他突然像是感到了什麼,扭頭望向庭院。

  在荒蕪的庭院中,焦黑的枯木上,一只渾圓雪白的銀喉長尾山雀是庭院中唯一的亮『色』,正站在枝頭,歪頭看他。

  幸平創真望著她,下意識笑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他也不明白自己此刻是怎樣的心情,但他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地偏移了原本的路線,站在長廊的邊緣,向枯枝上日暮結月化作的山雀伸出手,期待看她,明明什麼都沒說,但他金『色』的眼瞳卻似乎已經融化在了日光中,令人目眩神『迷』。

  日暮結月呼吸一滯,等到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撲棱著翅膀停在了幸平創真的手上。

  日暮結月:「……」

  ???

  幸平創真欣喜看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頭。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很熟悉,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他喃喃說著。

  日暮結月下意識感到心虛。

  不,冷靜點少年,熟悉什麼的,都是錯覺。

  趕快忘了吧。

  幸平創真繼續道:「不過既然你肯向我飛來,那麼一定也是喜歡我吧?」

  日暮結月:「……」

  不是。只不過被美『色』所『惑』,一時失足而已……往事請不要再提。

  幸平創真:「以後你就叫肥啾怎麼樣?」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冷靜地一翅膀扇在幸平創真這鋼鐵直男的臉上,扭頭就要飛走。

  但幸平創真卻大笑著合掌摁住她,討饒道:「別生氣別生氣,我錯了,不會叫你肥啾的。」

  一旁的惡靈古怪看他,覺得這個跟山雀自說自話的新廚師大概是瘋了。

  可這時的幸平創真卻已經難以分出任何注意力給他人。

  他的心中被莫名的情緒充斥,幾乎要從他心間滿溢出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也無法控制自己的笑意,只能專注地凝視她,無法挪開半點:「我只是逗逗你,因為我覺得你真的很像她……」少年看著眼前雪白的山雀,就像是透過它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個人,原本欣喜的神『色』也不知不覺帶上了些許傷感,「抱歉,好像說了奇怪的話……我只是太久沒見到她了……」

  「……明明跟我約好要一起進入遠月的,但結果……」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目光低垂,向來像是小太陽一樣活力滿滿的臉上,這時卻滿是令人不忍的失落委屈。

  「為什麼要突然出國?為什麼什麼都沒留下就離開了?」

  「你真的還會回來嗎……我們真的還有再相見的一天嗎……鏡?」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心中崩潰極了,完全不理會身後少年廚師的挽留,拍著翅膀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走走走!

  趕緊救人趕緊走!

  馬不停蹄地走!

  這個鬼地方,真的是一會兒都不能多待了!!


第61章

  離開某位已經被刷過好感度的男主角後, 日暮結月變化的肥啾換了個位置, 落在了更高一些的地方。

  站得高看得遠這句話果然沒錯,只是一小會兒,日暮結月就發現了宮殿內某處不正常的陰影流淌,她悄悄跟上,而後很快就找到了地牢入口。

  這座宮殿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建的, 雖然地面上的整體部分保存還算完好, 可是從地牢的入口開始, 就布滿青苔淤泥,氣息陰冷, 肮髒不堪, 讓日暮結月只在外面看了一眼, 就開始忍不住為被虜走的少年們的健康——主要還是幸村精市的健康, 擔心起來。

  因為在日暮結月的記憶裡,那位幸村少年從登場起就自帶病弱屬『性』。

  日暮結月還記得, 日常向的這幾位男主角,都有十分輕松愉快的攻略線, 哪怕是be線也遠不如其它男主角那樣黑深殘。

  與籃球少年青峰大輝的線路,是「學霸與學渣的校園戀愛輕喜劇」。總的來說, 就是新學期開學後,一直毫無交集的三無學霸月野鏡,與看起來超凶的學渣青峰大輝,在偶然下被分為了前後桌,於是圍繞著相『性』不合的兩人, 雞飛狗跳的日常校園生活就此展開,最後學霸與學渣兩個歡喜冤家在互懟互助中終於日久生情,約定要去同一所大學的套路。

  讓日暮結月來評價,這線路的套路其實有些老。但套路不怕老,夠甜就行。所以仔細想想,這條線裡這位看起來粗魯難搞,實際上戀愛時又甜又笨拙的青峰,其實還蠻可愛的,讓她還挺滿意這條線的設定的。

  而與天才廚師幸平創真的線路,則是「青梅竹馬的天才們之間火花四『射』又不失溫情的故事」。某一天,在幸平餐館的對面,一家甜品店開業了。因為這個甜品店物廉價美並且口味總是推陳出新,因此在顧客中人氣很高。然而作為這個甜品店老板的表妹月野鏡,她卻對甜品制作並沒有興趣,反而對對門幸平餐館的料理十分熱忱,而更有意思的是,她的確有著出『色』的料理上的天賦,於是兩位青梅竹馬的天才廚師,就此開始了長達數年的針鋒相對與惺惺相惜。

  按理來說,這條集戀愛養成與料理制作的線路應該是很有意思的,只不過在走這條線時,日暮結月的目光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被各種新的料理組合奪走目光,玩到最後時,她甚至有種意猶未盡、沉『迷』料理無心戀愛的感覺,可偏偏,她卻在這條線路裡一口氣打出了te結局。

  對於自己明明只是在專心做料理,最後卻成功攻略了幸平少年的這個結果,日暮結月在回想時,很多時候都會感到心虛,偏偏這位男主角還非常好看,簡直就是甜甜小可愛,於是她就更心虛了。

  至於幸村少年的線,可以說是日常向男主中最有趣的一條線。這不僅是因為這條線稍稍帶上了浪漫的幻想『色』彩,涉及到了一些非日常,更是因為這條線的玩法放在乙女游戲裡是非常少見的。

  在這條線裡,月野鏡是作為被救助過的貓咪登場的,所以這位男主角的所有線路總結一下就是「貓的報恩」。幸村精市是一位身患重病的少年。雖然比起其它自怨自艾的病人,他一直表現得樂觀開朗,堅定強大,好像什麼都無法打倒他,但在半夜獨自一人時,他也時常會因為病痛而輾轉難眠。就在這樣的時機裡,一只自稱鏡的貓咪登場了。鏡表示,由於上一世幸村精市曾經救助過她,所以這一世她是為了報恩而來到他面前的,可以幫助他治好病。然而在她降落時卻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弄丟了自己的力量,所以在為他治好病之前,還需要他幫助她找回力量才行。

  所以,這條線路最初看時,是名為月野鏡的貓咪為了報恩而來到幸村精市面前,只不過一個小意外才使得報恩這件事變成了持續『性』的事件,從而意外展開的一段奇幻愛戀故事;但從玩家的角度上來看,這卻是一個將「攻略主導權」交給被攻略對像,由游戲女主角以言語和選項誘導對方,讓對方主動刷滿自己好感度的神奇攻略線。

  女主角與男主角相處的時間只有一個月,如何在這一個月內成功引導對方攻略自己,就成了一件非常有趣也非常有挑戰『性』的事。在這條線裡,女主好感度的高低,不但決定著結局,也決定著女主角的形態變化。滿60好感度後,女主角會從貓咪變成貓耳娘,80好感度時,女主是真正完美的人形形態,可以順利治病,100好感度就出he結局。

  再加上這位男主的設定本來就是個聰明人,所以怎樣跟男主對話、怎樣設計意外事件而不被識破、怎樣去套路男主角讓他主動追求自己這件事,就變得非常有趣了。日暮結月難得在這種日常向的男主角身上多刷了幾回,才收集完了所有cg。

  不過,幸村精市的「病弱」屬『性』,放在游戲裡是一個輕松愉快的梗,畢竟最後總是會治好的,可是當這一切變作現實時,日暮結月卻忍不住開始為此這個少年擔憂:現在地牢裡的幸村怎麼樣了?他的病好了沒有?地牢裡的惡劣環境和這個宮殿裡充盈的妖氣,會不會對他的身體有影響??

  想到這位如畫一般的美少年此刻正在地牢內受苦,日暮結月頓時感到自己心都快碎了。

  她憂心忡忡地在地牢外等待片刻後,終於趁著地牢看守一個走神的時機,悄悄飛進地牢。

  地牢裡,果然就像日暮結月想像的那樣陰森冷郁,四周都彌漫著腐爛與霉變的氣味,以及不祥的血腥味,而最令人難以忍耐的是源自宮殿頂部的強大妖氣,那是會對近距離接觸的普通人造成強大負擔的氣息,就像是對面牢房內已經陷於半昏『迷』中的二男一女——想來這應該就是「疑似失蹤」的田所惠、一『色』慧、伊武崎峻三人了。

  不過令人有些疑『惑』但又松了口氣的是,牢內的立海大諸位少年,竟然精神頭都還不錯。

  雖然心理創傷這個就很難說了。

  「……仔細想想,我們果然還是不該玩百物語的,唉,都是我的錯……」說話的人是仁王雅治,日暮結月記得,他似乎是跟幸村少年同為網球部的一員,是個喜歡惡作劇『性』情十分調皮的家伙。但現在,這個少年卻可憐巴巴地垂著頭,十分灰心喪氣的樣子。

  「不,是我不好。」不等仁王雅治給自己扣鍋,丸井文太就沮喪接鍋,「我早就聽說這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都市怪談了,但是因為想著可以嚇唬一下柳生所以還是提議來這邊合宿了……」

  「什麼?!!」柳生比呂士萬萬沒想到這裡還有自己的事。

  丸井文太偷看一眼,又是懊惱又是不好意思說:「這個……因為柳生在鬼屋的時候太鎮定了。遇到那麼嚇人的東西都超鎮定的,所以我覺得說不定要遇到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才可以讓你變臉……唉,總之都是我的錯……」他大大嘆了口氣,神『色』苦惱極了。

  事實上超怕鬼在鬼屋裡直接被嚇呆了的柳生比呂士:「……」

  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段前情的仁王雅治:「……」

  明明是很悲慘的境地,但莫名有點想笑。

  「現在不要再說這些無意義的話!」為了避免部員在自我譴責的過程中揭『露』更多的鍋,真田弦一郎明智地將這一切打住,用一貫嚴肅的聲音制止了大家,「現在大家齊心協力離開這裡才是最要緊的事!」

  說著,真田弦一郎微微側頭,看向一旁的幸村:「幸村,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一直站在地牢狹小的天窗下觀察的幸村精市回過神來,向大家微微一笑:「沒關系,不用太擔心我。不過說到逃脫,我大概有了些想法。」

  「什麼逃脫……敵人可是妖魔啊,我們怎麼逃得掉……」切原赤也小小聲。

  真田弦一郎見不得這樣的喪氣臉,立即呵斥道:「你在說什麼懈怠的話?!」

  切原赤也下意識戰術後仰,但想到轉念一想,又梗著脖子頂嘴:「我說錯了嗎?那個把我們抓來的蜘蛛可是妖魔啊!這麼可怕的東西,我們怎麼逃得掉?!你們看那邊三人,剛進牢房就嚇暈過去了!」

  切原赤也向對面牢房的一『色』慧三人一指。

  眾人的目光轉向對面昏『迷』的難兄難弟,這一刻的心情說不上是同情好還是羨慕好:在這樣可怕的地方,說不定暈過去感受會更好一些。

  日暮結月瞥了一眼,在心裡嘀咕:不,他們可不是嚇暈的。比起他們來,你們沒暈才是真的奇怪。

  丸井文太這時若有所思:「說起來……赤也當初在被抓住的時候是不是快嚇哭了?」

  切原赤也:「……」

  「我沒有!!!」

  桑原也是若有所思:「我好像有看到什麼……」

  「沒有!絕對沒有!就算有什麼也絕對都是錯覺!!」

  「桑原還沒說看到了什麼吧?還是說果然有什麼發生了嗎?」

  「……」

  眼看眾人話題無限滑坡,向著搞笑役越發靠近,真田弦一郎氣得額上青筋直跳,就想要使出制裁的鐵拳,但一旁的幸村精市卻微笑著按住了他。

  「這或許也是好事。」幸村精市微笑著,小聲道,「就讓大家稍稍放松一下吧。」

  從眾人玩百物語,到被妖魔追擊逃入神社,再到被妖魔擄走的現在,已經快有二十個小時了。在這樣長的時間裡,大家徹夜未眠,不但經歷了各種詭異事件,提心吊膽了這麼久,更是滴水未進……這樣的時候,說些玩笑話稍稍放松一下緊繃的心神,其實也是一件好事。

  日暮結月看懂了幸村的未盡之意,也對此十分贊同。

  搞笑役就搞笑役吧,總比愁雲慘淡的樣子好。

  眼看大家都還精神著,幸村更不像是有什麼病痛的樣子,日暮結月終於放心了。她拍著翅膀離開,准備繼續探查這座宮殿,弄明白酒吞和百目鬼的真正目的。而在她走後,幸村精市也恰好從天窗前退後兩步,來到真田弦一郎面前。

  「不要太過憂心,我覺得事情應該很快事件就會有轉機了。」哪怕是遇到這樣的境況,幸村也依然是鎮定可靠的樣子。

  真田弦一郎看他一眼,想了想:「你說的轉機,難道是月野小姐?」

  幸村精市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是的,雖然她應該還在遠方修行,不過昨天晚上我已經燒掉了她留下的紙鶴,接下來她應該很快會到吧。」

  真田弦一郎松了口氣,卻又有些疑『惑』:「月野小姐有這樣厲害嗎?」

  幸村精市想到了記憶中的那個人,不由得『露』出微笑,溫柔道:「別看鏡她有時候很『迷』糊的樣子,但她其實是很厲害的。」

  真田弦一郎看了幸村精市的表情,決定保持自己作為單身狗的沉默。

  「對了……真田,說起來,難道你沒有事准備告訴我嗎?」幸村『露』出些促狹,「聽真田爺爺說,你少見地拜托了他、讓他聯絡了一位三年前就離開了道場的弟子,請她務必來道場與你切磋一回……我聽說那是一位劍道非常高超容貌也非常美麗的女『性』,對於這件事,你難道沒什麼想說的嗎?」

  真田弦一郎臉驟然紅了。

  他壓低了帽子,閉口不言。

  幸村精市輕笑了兩聲,點到為止,沒再追問。

  可真田弦一郎卻在這一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在三年前在爺爺的劍道場裡見到的那個人:那個明明與他同齡,但在劍道上有著超乎想像的才能、同時也美麗耀眼如同明月的人。

  那位……

  日暮小姐。


第62章

  離開地牢後, 日暮結月小心地向宮殿的頂部飛去。

  由於忌憚兩個鬼王的能力, 她變化成的山雀並沒有太過靠近,而是停在宮殿之外的樹冠中,小心地隱藏起了自己的氣息與行蹤,打算刺探更多的信息。

  因為在這樣的一起俘虜事件中,日暮結月覺得最奇怪的, 就是百目鬼的動機。

  按理來說, 只差最後二十只眼睛的百目鬼, 在捉到俘虜後,一定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奪走他人的眼睛, 成為真正的鬼王, 可事實上, 從它捉人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數個小時, 但被她捉來的人至今眼睛完好無損……為什麼?

  是百目鬼在等待著什麼時機?還是有什麼人阻止了百目鬼奪走他人的眼睛?

  日暮結月有了些猜測,靜靜地眺望著這座宮殿的頂層。

  而在她的視線盡頭, 赫然是呼呼大睡的酒吞童子。

  從日暮結月此刻的角度望去,她只能見到酒吞童子的一個側影, 但在這個側影中,他軀體高大健碩, 隨意搭在一側的手臂肌肉賁結,可以想像當他站立起來的時候是怎樣具有壓迫感。

  而與此同時,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妖氣也格外強烈,對於靈能力者來說就像是一振肆無忌憚地展『露』自己的利刃一般,鋒芒畢『露』, 咄咄『逼』人。

  原來……酒吞童子真的是男人啊。

  日暮結月暗自想著。

  她好奇地在樹冠中跳了跳,想要換個方向,看看這位大江山鬼王(♂)的顏值如何,可就在這時,一道『亂』七八糟的聲響從樓閣裡傳來,乒乒乓乓一路上了最高層,最後憤怒地推開了酒吞童子的門。

  「酒吞童子!你不要太過分了!!」

  從門外進來的,是一個艷麗妖冶的女妖。她穿著極能勾勒腰身的黑紗長裙,身形妙曼,行走間如同細柳,如果只看面容的話,無疑是一位美麗得令人目眩神『迷』的女『性』,但偏偏在她輕薄的黑紗長裙下,卻能隱約看到她雪白的皮膚上無數只眼睛半眯半睜。

  原本並沒有密集恐懼症的日暮結月,在看到她的瞬間抖落一地雞皮疙瘩,而近距離受到密集衝擊的酒吞童子,更是煩躁得甩手扔出一團鬼火。

  「吵死了!!醜女,離我遠點!」

  百目鬼隨手揮散這團鬼火,臉『色』鐵青,深呼吸後才按住自己的怒意,態度強硬道:「酒吞童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憑什麼扣下我的戰利品?!」

  酒吞童子終於坐了起來。

  就像日暮結月所想的那樣,酒吞童子的確是個身形高大『性』格不羈的男人。他一坐起來就毫不客氣地向百目鬼訓斥道:「垃圾!你是以什麼身份在質問我?!」沒給百目鬼反駁的機會,他又追問道,「我讓你去找這個時代最厲害的大陰陽師,你找到了嗎?!已經三個月了,你到底在做什麼?!」

  百目鬼臉『色』更難看了,一副很想要撕破臉但又忌憚酒吞童子實力的樣子:「這樣的事,根本不是這麼短時間就能打聽到的!」她沒什麼好氣地說著,「我們百鬼與陰陽師已經很多年都沒有打過交道了,也沒聽說他們的什麼消息,想來他們也早就衰落得不成樣子了吧,誰又知道現在最厲害的陰陽師是誰,更別說是能跟安培晴明相提並論的大陰陽師了!」

  酒吞童子傲慢道:「既然你什麼都沒做成,那你有什麼臉來跟我討要獎賞?!」

  「什麼獎賞?!那是我的東西!!酒吞童子,你看清自己身份了嗎?!」這一刻,百目鬼終於怒氣爆發,「我不過是可憐你,好心收留你而已,你這是完全將我的地盤當作你的大江山了嗎?!酒吞童子,你的時代早就過去了!!你以為你還是大江山的鬼王嗎?你憑什麼對我頤指氣使?憑什麼扣下我的東西?!我捉來的人類,你憑什麼不讓我動?!」

  日暮結月對這起內訌稍感詫異,但她想到青行燈的描述,想到牢裡至今都安然無恙的少年們,突然就明白了這兩個鬼王在說些什麼。

  ——意外從平安京來到現代的酒吞童子,想要利用現代這位百目鬼的力量,尋找能夠與安倍晴明媲美的大陰陽師,從而找到回去的路;但作為這座山的主人,百目鬼只想要利用酒吞童子的力量而已,因此她嘴上好好應下,背後推三阻四。

  酒吞童子當然也不是傻子,於是在百目鬼進化的這個關鍵時刻,酒吞捏住了她急需的眼睛,『逼』迫她去做事。

  百目鬼當然可以拋下這些人,重新捕獲獵物。但這樣的舉動,豈不是代表著她向酒吞低頭了?

  所以他們一定會爭執,一定會有衝突。

  真是一場出乎意料又有趣的內訌啊!

  不過這場內訌,多半會以百目鬼的退讓為結束。因為這個妖魔意外地狡猾。

  ——這可不好。

  得讓事件變得更有趣一些才行!

  日暮結月笑了起來。

  [第一條:天氣不但會影響人類的心情,也會影響到妖魔的心情。]

  並非靈力也並非妖魔氣息的無形之物,在這一刻湧動起來。

  殿內,酒吞童子面對百目鬼的質問,嗤笑一聲,傲慢道:「看來,你們真的是安穩得太久了啊。『憑什麼』這樣愚蠢的話都能說出口,你是想要笑死我嗎?!」他站起身,向著百目鬼走去,每走一步都有近乎實質的龐大妖力向百目鬼重重壓下,「你是跟人類混得太久了,還是這個時代的鬼都只有你這樣的程度?真是不成樣子!憑什麼?就憑我的實力比你強大,所以我可以命令你,而你沒有資格質問我,明白了嗎?!在我出現的那一刻起,這座山的主人就是我了,明白了嗎?!」

  「你——!」百目鬼氣得胸膛起伏,臉『色』數變,眼中有怨恨凶光閃過。

  日暮結月笑容更深。

  為了安全起見,日暮結月並沒有使用[污染]這個可能會帶上她的氣息、引起鬼王警惕的技能,而是使用了自己的異能力:虛構真理。

  於是,緊接著,第二條也建立起來。

  [第二條:燥熱的天氣,會放大久住在這座山上的妖魔的負面情緒。]

  日暮結月狡猾地使用了一個定語來限制了被影響的妖魔範圍。

  而後,原本就強忍怒氣的百目鬼,感到自己的怒氣越來越重,以往無數次委屈求全的畫面從腦中閃過。她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猙獰。

  [終論:這座山上,會爆發鬼王與鬼王的戰鬥。]

  這一刻,百目鬼終於按不住心中怒火,面『色』猙獰道:「誰強誰弱,你說了不算!」

  酒吞童子一愣,而後大笑起來,興奮道:「很好,很好!終於有點鬼王的氣概了,想要打架嗎?來吧!!」

  瞬間,百目鬼嘶吼起來,美女的面龐腫脹烏黑,黑紗長裙被撐破撕裂,巨大的黑影撐開了宮殿,在山頂升起,遮天蔽日!

  無盡濃烈翻滾的妖氣交織,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烏雲密布,洶湧的颶風與冰冷的暴雨落下,有著刺骨的冷。

  兩位鬼王毫無預兆的交手,引起了狂風暴雨,令整個宮殿的小妖惡靈都四散奔逃。

  日暮結月見自己攪混水成功,微微一笑,第一時間衝入宮殿中,將在庭院中茫然地幸平創真一把撈起,丟出宮殿外。

  「這裡很危險!」為了避免麻煩,日暮結月沒有現身,而是隱藏在一團妖氣凝聚的黑霧中,嚴肅叮囑他,「趕快離開這座山!」

  日暮結月轉身要離開,幸平創真卻在這一刻變了臉『色』。

  「鏡?!你是鏡嗎?!」他焦急追問。

  日暮結月:「……」

  天啦,這是什麼眼神?!你到底靠什麼確認的?!!直覺系嗎?!這麼厲害的嗎?!!

  走走走!

  快跑快跑快跑!

  「快點離開吧!我現在要去救你的同伴們,不要來礙手礙腳!」

  日暮結月在說這句話時耍了個小心機,因為她知道幸平絕不是一個置同伴安危於不顧的人,所以當她這句話說出後,他就算再糾結她的身份,也不可能攔住她了。

  可日暮結月失算了。

  因為在她轉身的瞬間,幸平創真捉住了她的手。

  「不要說傻話了,鏡!」幸平創真臉上是難得一見的嚴厲和責備,「既然前面那麼危險,你就更不該過去!」

  「那你的同伴……」

  「我去!我去救他們!」幸平創真斬釘截鐵,「他們很重要,但你更重要!不要自己獨自去做那麼危險的事啊,笨蛋!」

  暴雨中,這個向來是笑著的少年神情嚴肅,模樣狼狽,紅『色』的短發濕漉漉的貼在額頭上,但他金『色』的眼瞳裡卻有著火焰一樣的光,熠熠生輝。

  日暮結月呼吸一滯,竟有瞬間的茫然無措。

  「為什麼……」

  明明她什麼多余的話都沒說,明明她什麼都沒有承認,明明……

  明明只不過是游戲而已……

  為什麼他可以這樣毫不猶豫地確認她的身份?

  為什麼他可以這樣毫不遲疑地來保護她?

  為什麼他可以說出「你更重要」這樣的話?

  為什麼……她竟然會為此感到……

  ——轟隆!

  巨大的聲響炸開,如同山的哀鳴。

  在像烈火一樣濃郁的妖氣中,日暮結月驟然回過神來。

  「你才是笨蛋呢,笨蛋!」她下意識地說著,明明是責備,但唇邊卻帶出了笑意,「我不會有事的,你快點走吧!」

  「可是——」

  「沒有可是!還是說你想要我在做危險的事的時候也要滿心為你擔憂嗎?!」日暮結月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對付這種笨蛋。

  果然,幸平創真啞口無言,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日暮結月看著幸平創真吃癟了,自己就高興了。

  「好了,快走吧!」

  留下這句話後,日暮結月匆匆離開。

  幸平創真原地佇立許久,看著日暮結月消失的方向,很不放心的樣子,但是再回想日暮結月剛剛的那句話……

  「太狡猾了!你這家伙……太狡猾了!!」

  他氣得臉『色』發黑,但果然還是咬牙往山下跑去。

  「笨蛋……鏡……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遠遠看到幸平離開的背影,日暮結月終於安心了些:

  「這才乖嘛!」

  她嘟噥一聲,穿過深深的宮殿,潛入地牢,准備去救地牢裡的俘虜們。

  片刻前,由於兩位鬼王的交手,看守地牢的小妖們早就不知道逃哪兒去了。

  原本關押立海大少年們的牢門,也在宮殿第一次震顫時就轟然倒塌,不再是他們的障礙。

  少年們大喜過望,一個接一個離開了牢房,但在逃出地牢的時候,切原赤也指著對面牢房昏『迷』的三人問:「他們怎麼辦?」

  幸村精市當機立斷:「仁王柳生,你們去外面找一下有沒有鑰匙,其他人留下,試試能不能拆掉這個門。」

  大家都是熱血少年,對救人這樣的事當然沒有半點排斥,就連怕鬼的柳生,也硬著頭皮去了牢房外尋找鑰匙。

  然而鑰匙掛在看守的小妖身上,那小妖卻已經不知所蹤,而牢房房門也不是每一扇都像關押他們的牢房那樣破爛,因此當日暮結月到達地牢時,大家正圍著牢房,神『色』焦慮,一籌莫展。

  日暮結月瞬間明了局勢,來到眾人面前。

  這一次,日暮結月吸取了在幸平創真面前瞬間暴『露』的教訓,不但用黑霧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就連聲線都改變了。

  「都讓開!」她呵斥著,趁著大家因為她的突然出現而嚇住的時候,掀起一陣狂風,將大家推開,接著一掌拍在牢房門上。只見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下,陰晦的妖氣竟瞬間將牢房房門腐蝕出一個大洞。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日暮結月衝進牢房內,揮手驅散了地上三人身上纏繞著的沉重妖氣,一直昏『迷』的田所慧三人這一刻終於『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頭好痛……」

  「……發生了什麼?」

  「唔……痛……」

  地牢內震動越來越響,日暮結月沒有半點耽誤,快速對立海大的少年們說道:「扶一下他們,然後跟我往這邊來,這座山快塌了,你們要趕快離開!」

  「等、等等!你是誰?!你也是妖魔吧?!你為什麼要幫助我們?!」切原赤也一驚一乍地叫喊著。

  日暮結月沒有理會,幸村則按住他:「妖魔與妖魔也是不一樣的……赤也,先跟上,離開這裡再說。」

  「可是……」

  「我們又還有什麼被騙的價值?總不會比現在更差的境地了。」

  這樣的認知過分清晰冷靜,令日暮結月忍不住回頭看了幸村一眼。

  而在她的視線中,幸村鎮定地微笑著,一如她記憶中的那樣。

  ——無論是被困在地牢中,還是在這樣傾塌的危機下,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一如既往地鎮定,一如既往地微笑,就像是大家永不會倒下的、絕對可靠的庇護者。

  或許有人會以為,這是身為領導者的他不得不強裝的鎮定,但曾經收集過這個少年的be結局的日暮結月卻知道,這樣的冷靜自若並不是偽裝,而是他的本『性』……因為哪怕是在醫院中直面死亡時,他的微笑中也沒有恐懼,只有溫柔的遺憾。

  「沒有幫你找回力量,真是十分抱歉……」在死亡的那一刻,他竟還在這樣對她說,「如果再次轉生後還能見到你的話……我會繼續努力的。」

  「感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鏡……我很開心。」

  他誠摯地感謝了她,在死亡的那一刻、在最後的對話。

  日暮結月並不否認在看到這個結局時,自己為這個少年的瞬間心動和欽佩,而她也覺得,這個溫柔又強大的人,值得這樣的欽佩。

  這世上,原來真的有這樣生來就溫柔強大的人啊……

  真羨慕呢。

  日暮結月有些發愣。

  在幸村精市敏銳察覺到她的視線前,她及時收回目光。

  「往這邊來吧。」

  日暮結月沒再看他。

  她領著眾人來到地牢深處,揮手拍開一扇隱秘的木門。

  「這是通向山下的地道,你們趕快走吧。大概十分鐘後,這座山就會坍塌,到時候你們就危險了。」

  留下這句話後,日暮結月沒有繼續保護他們,而是轉身離開。

  幸村精市下意識開口挽留她:「你不跟我們一塊兒離開嗎?」他認真說著,「既然這座山上這樣危險,為什麼我們不一起離開?」

  他的關心毫無雜質,是來自一個陌生人最大的關懷善意,完全沒有那些令日暮結月感到沉重與棘手的愛意。

  日暮結月心情愉快起來。

  她含笑看了幸村一眼,搖搖頭,轉身離去。

  「你們快點離開吧。」

  「我的話……還有一些事等待我去做完。」


第63章

  在黑影於山頂升起的那一刻, 影山茂夫生出了難得的擔憂, 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可在他試圖出手與這個「惡靈」對抗時,他詫異發現,這個「惡靈」的目標竟然不是他。

  「原來……是兩個惡靈打起來了嗎?」影山茂夫愣了愣,然後轉向靈幻,「師父, 不如我們先逃跑吧。」

  靈幻新隆一驚:「你沒有把握嗎??」

  影山茂夫誠實道:「沒有。這兩個惡靈都很強大……」

  「什麼惡靈?!笨蛋!那可不是惡靈啊!」

  這時候, 一團綠『色』的幽靈——曾經的上位惡靈小酒窩, 從空中閃現出來,對著山頂沸騰狀態的黑霧『露』出凝重神『色』:「這些家伙, 叫做妖魔。而按照它們表現出的力量來看, 恐怕已經有了鬼王的實力了, 跟我全盛時期也有得一拼……你們絕對不是對手的, 還是快點逃跑吧!」

  「妖魔?」影山茂夫直接忽略了某個家伙的自吹自擂,奇怪問道,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它們跟惡靈有什麼區別嗎?」

  小酒窩解釋道:「妖魔跟惡靈基本都是人類負面情緒的凝聚體,不過妖魔出現後具有活物的特『性』, 很多時候是可以直接看到和接觸到的,而且還會像人類一樣需要進食, 受傷也會流血;但惡靈卻通常是人類死後的靈魂凝聚的,沒有活物的特『性』,一般也沒辦法被普通人看到……不過妖魔這樣的東西已經很多年都沒出現過了,有著鬼王實力的妖魔更是全日本境內都難以找出幾個,我們今天竟然一口氣見到了兩個, 真是太不吉利了!」

  靈幻盯了小酒窩一眼:你一個惡靈還說什麼吉利不吉利的?

  影山茂夫提出疑問:「所以,惡靈和妖魔就是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區別嗎?」

  小酒窩一驚:「什、什麼啊!你這小子,可不要小看了這樣的特『性』啊!你知道生和死的差距有多大嗎?!」

  「不是很明白。」影山茂夫非常自然地轉移了話題,「那麼超能力對妖魔有用嗎?」

  「當然有用!」小酒窩非常自然地被帶偏了話題,「別看妖魔有著『生』的特『性』,在實力上,它們可不一定比惡靈更強大!」

  影山茂夫思考了一下:「所以不管是除靈還是除魔,打起來其實都沒什麼區別對吧。」

  「……」

  你說得好有道理哦,角度怎麼就這麼刁鑽呢?!

  小酒窩氣得直翻白眼,咻一下又消失了。

  靈幻新隆感受到腳下隆隆不絕的悶響,當機立斷:「我們先離開這裡。現在的樣子,只能等它們打完後再回頭探查了。」

  影山茂夫並沒有異議,點頭就跟上靈幻。

  然而,在轉身的瞬間,他目光突然一凝。

  「師父,那邊有人。」影山茂夫指了指山上。

  靈幻新隆轉頭,見到一個紅發的少年正在向山下狂奔。

  「喂!你們是要上山嗎?!!」遠遠的,那個紅發少年就在向他們大喊,「快點離開這裡!山要塌了!」

  本來准備離開的靈幻眉頭一皺。

  山要塌了??

  「龍套,你有辦法稍稍穩定一下這座山嗎?那些失蹤者恐怕都在山裡吧,如果山塌了的話可不太好了。」

  影山茂夫一驚:「那個……」他小小聲,「我不是很會……」

  事實上是完全不會。

  山道的上方,那個紅發少年的腳程實在是快極了。前一刻他還在山的上頭向他們喊話,這一刻他就已經跑到了靈幻與影山面前。

  「你們還在磨蹭什麼?!」紅發少年一路跑下來竟然都沒有氣喘,「要對自己的『性』命和別人的努力負責啊!!」他恨鐵不成鋼地大喊著。

  「說到負責,你才是吧,小朋友。」唯一的成年人靈幻新隆指了指下山的路,「你趕快下山,我們是接受委托為了找人而來的,現在還不能這樣離開。」

  「找人?」幸平創真沒想更多,只以為是學院發現了他們的失蹤,所以才托人上山找他們。他沒有細想,急促說,「這個不用管,鏡已經去救他們了,你們只需要下山就好!」

  雖然這樣說著,但幸平創真並不知道他那位青梅竹馬的月野鏡有什麼辦法,更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但就算這樣,他也無條件地相信她,相信她說她可以做到的事,就絕對能夠做到!

  因此他也相信,多余的人無法幫助她,只會增加她的負擔,所以……所以在這樣的危機前,他哪怕半點都無法幫助到自己喜歡的人,但至少他可以不增加她的負擔。

  他只能做到這樣的事。

  所以他一定會做好這件事!!

  靈幻聽到某個熟悉的名字,『露』出詫異表情:「鏡?你剛剛是說了『鏡』這個名字是吧?」靈幻新隆神『色』有些不爽,「那個女人,不是說不管這件事了嗎?最後怎麼又……好吧好吧,我早就該知道,那個家伙的話語是全然不可相信的。」

  幸平創真一愣:「你……認識鏡?」

  「當然!」靈幻新隆『露』出推銷員一般和善的微笑,「作為本世紀的最強靈能力者,我當然也是會認識一些同行的。」

  「同行?你是說……鏡嗎?!」幸平創真想到自己那位只有在做料理時才戰鬥力爆表的青梅,神『色』茫然極了。

  靈幻『摸』了『摸』下巴:「當然,鏡她雖然沒有我這樣厲害,但也是一位很出『色』的靈能力者啊。」在進行了一波商業抬價行為後,靈幻心虛地咳了一聲,「總之,既然她出手了,那麼這件事大概就——」

  「拜托你了!!」

  沒等靈幻說完,幸平創真就衝了上來,神『色』緊張極了:「既然你們都是什麼靈能力者,那麼你一定可以幫到她的吧?!」

  「呃……雖然你這樣說……」

  「山上有很強大的敵人,而鏡還要保護大家……」他咬牙說著,「拜托了……」這一刻在他心中燃燒的情緒究竟是什麼,「如果你們真的有這樣的能力的話,請一定要去幫助她……請不要獨自讓她去做這種危險的事……」

  「獨自什麼的……也不用這麼擔心吧,其實鏡是很厲……」

  「拜托了!!」幸平創真深深鞠躬。

  靈幻看著這個少年,苦惱地撓撓頭後,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某件事:「喂……你啊……」

  靈幻幾乎難以相信這樣的結論:「難道說,你對鏡她……」

  靈幻新隆的眼角有一道影子閃過,他聲音一頓,側過頭,愕然看著一旁已經開始轉道向著山上走去的影山茂夫:「龍套?你這是?」

  「抱歉,師父,請先跟這位同學下山吧。」影山茂夫的神『色』依然平靜,但他的步伐毫不動搖,「我想要……去幫助鏡小姐。」

  靈幻:「……」

  糟了!

  這是怎麼了?!

  龍套也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紅頭發的小鬼也好……這都是怎麼了?!

  為什麼他感覺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了??

  是錯覺嗎?

  靈幻新隆感到了頭疼。

  而在山道上,在影山與幸平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對方。

  二人視線相對,明明是兩個從未交換過名字的陌生人,但這一刻他們卻有著幾乎同樣的明悟:

  不想要……輸給對方!

  ·

  目送立海大的少年們攙扶著三人從密道裡離去後,日暮結月一邊用自己的力量填入泥土、鞏固山體,不讓它們在兩個鬼王的狂暴互毆中瞬間坍塌,一邊走出地牢,來到宮殿之外,仰頭靜靜看著這兩個本應該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鬼王的交手。

  日暮結月對百目鬼的起源並不清楚,也不明白它那「奪得一百只眼睛就能成為無法被收復的大妖魔」的原理是什麼,但在這一刻,這只無限接近鬼王實力的百目鬼,已經化作了巨大而恐怖的陰影,那遮掩在它身上的漆黑,就像是淤泥一樣湧動,鑲嵌其中的每一只眼睛都閃爍著蠱『惑』人心的光。

  在它的下方,酒吞童子的身形比起它來,就像是螞蟻之於巨像,然而那些令山岳都震顫坍塌的攻擊,卻被他強硬地一拳一拳擊散!

  「只有這樣的程度嗎?你的力量,就只有這種地步嗎?!!」酒吞童子大笑著,像是戰意上頭的瘋子。他狂『亂』的白發飛舞著,明明猙獰可怖,但偏偏又有著強者才擁有的掠奪呼吸的霸氣。

  「再用心一點,再狂妄一點,百目鬼!不要再去思考那些煩死人的計謀,拿出你作為鬼王的實力,用你的力量來跟我說話!!」

  轟隆隆——

  或許是太過得意忘形,酒吞童子在一個疏忽間被百目鬼擊飛出去,瞬間在大地上留下深深溝壑。

  但他很快又站了起來,帶血的臉上更興奮了。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他大笑著,又一次投入戰鬥,「用盡你的全力來跟我戰鬥吧!!!」

  日暮結月靜靜看著這狂『亂』的一幕,用靈力擬出一柄素『色』紙傘,擋住了從天而降的鬼雨。

  她站在風中,原本就只是松松挽成的發髻被吹落了發簪,又長又直的紅發在風中飄揚著。

  而登上山頂的影山茂夫所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遮天蔽日的黑影下,永遠溫柔的青『色』身影站在樹下,素『色』的紙傘在狂風暴雨中撐起了一片寧靜之地。她火『色』的長發明亮卻並不刺眼,握住傘柄的纖長手指白皙得近乎透明,而那青與紅之間的優美頸項,更是讓人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天鵝這樣的生物。

  美麗、優雅、寧靜,置身事外又帶著居高臨下的溫柔——在近乎天災的災難中,她越發美得驚心動魄,簡直就像是以不幸為食的妖魔。

  有這樣一個瞬間,影山茂夫看到無數破碎畫面如拼圖般拼湊出一個景像來,而在這個景像中,艷麗如妖魔的月野鏡躺在血泊裡,向他伸出手來。

  ……

  「惡意的紅線,果然系不住你啊……」

  「茂夫……真是可愛……但最可愛的,果然還是你發怒的樣子……呵……」

  「如果還有下一次的話……我一定會……」

  ……

  殘缺的拼圖再度破碎。

  影山茂夫回過神來,猛地搖頭。

  剛剛那個……是什麼??

  奇怪,他怎麼突然看到這些奇怪的東西……

  「茂夫?你來了。」遠處,日暮結月看到了他,向他微笑起來。

  影山茂夫看著眼前的人的微笑,忍不住又一次發起了呆。

  明明這一刻,這位「月野鏡」小姐與往常的形像大相徑庭,無論是『性』格還是年齡還是外表,都有太多的出入,可在影山茂夫心中,這兩個影子卻無限重疊起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生出這樣篤定的想法:

  ——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月野鏡沒錯。

  無論她變幻過多少形像、多少『性』格、多少名字,她的的確確就是他記憶中的那個月野鏡。

  毫無疑問,不容置疑!

  「你來的正好。」在影山茂夫發呆的片刻,日暮結月來到了他的面前,「這座山快要塌陷了,但還有些人在山內的密道還沒逃出去。為了鞏固山體,你的力量,稍稍借我一下吧。」

  如果影山茂夫沒來的話,日暮結月就要耗費更多的靈力去穩固山體,那麼在最後對上這兩個鬼王時,她恐怕就不得不上嘴對這臭襪子味的鬼王啃兩口了。

  太窒息了,算了算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日暮結月向影山·充電寶·茂夫伸了出手,神『色』期待地看他。

  影山茂夫神『色』茫然,並不知道這位鏡小姐向他伸出的手是想要做什麼。

  可很快的,他又看到了——

  在近乎幻覺的「記憶」中、明媚的陽光下,成年的月野鏡小姐站在樹蔭中,向他伸出手,臉上是能夠安撫人心的溫柔笑意。

  ……

  「不要害怕自己的力量,不要害怕你自己,茂夫。如果真的沒有辦法的話……那就握住我的手吧。」

  「不要逃避自己……放心吧,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

  影山茂夫的心髒劇烈鼓動起來。

  那些一直被他竭力避免和壓制的情緒,這一刻驀然從心底翻湧出來,歡快地充溢心間,隨著每一次心髒的鼓動穿過血管,流至全身,將那原本只徘徊在心間的滾燙溫度傳遞到了身體裡的每一寸。

  「鏡小姐……」

  風雨中,全身都有些發燙的他忍不住開口。

  「我……那個……你是不是……」

  嘩啦——

  說話間,日暮結月的紙傘在狂風暴雨中一個沒支撐住,傘骨瞬間折斷,整個傘面啪嘰一下拍在影山茂夫的臉上。

  這一下突然襲擊,不但將他從『亂』七八糟的「畫面」裡拉回了神,同時也蓋住了他發紅的臉『色』。

  日暮結月一驚,手伸向了影山茂夫的臉,想要將傘面拂開:「茂夫?你沒事吧?」

  影山茂夫慌忙後退,一手按住傘面和臉,一手慌張揮舞著:「沒事沒事,我沒事!!!」

  他真的沒事。雖然那些過分劇烈忐忑的情緒,已經被這濕漉漉的傘面拍沒了,但……

  他的勇氣也沒了。

  「總之……我絕對沒事的!鏡小姐!!!」

  日暮結月:???

  突然這麼精神??

  影山茂夫猶豫了一下,雖然此刻他還是保持著那可笑又可愛的捂臉動作,但他的另一只手卻伸向了日暮結月。

  「如果鏡小姐需要的話……如果這樣的力量能夠幫助鏡小姐的話……

  紙質的傘面在暴風中碎裂飛散,『露』出了他發紅的臉和游移不定的目光。

  他頓了頓,頭越發低了,幾乎是在強撐鎮定,小小聲說:

  「無論多少都可以……」

  「請……拿去吧……」


第64章

  影山茂夫的情緒是非常內斂的。無論是愉快也好難過也好, 他總是下意識地控制住自己。

  因此當他說出這一段話時, 他同樣收斂起了自己的大部分情緒,以致於日暮結月此刻除了知道他在害羞外,竟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而害羞——這樣的情緒對於影山茂夫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於是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松了口氣:太好了,看來她來的時間點還早, 哪怕曾經刷過好感度, 但也應該不高……真是太好了tvt

  解除警報後, 日暮結月『露』出微笑來,握住了影山茂夫的手。

  「稍稍忍耐一下哦!」

  日暮結月用力一握影山茂夫的手, 下一瞬間, 一股滂湃的力量就像海浪一樣洶湧卷入她的體內。

  不同於使用人物卡時感到的若有若無的時間限制與拘束感, 當日暮結月在征求了影山茂夫本人的同意、取得了他力量的使用權後, 一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巨大靈力就從她體內升起,甚至於滿溢出來, 爬上她的每一寸肌膚與發絲,令她的身形輕盈如風, 徐徐漂浮。

  日暮結月有些詫異地握了握自己的拳頭。

  哪怕她早在游戲中就見過影山茂夫的全狀態模式,可當這樣的力量真切地落在她身上時, 日暮結月還是瞬間就被這樣近乎可怕的力量驚住了。

  「好厲害……」

  日暮結月按捺興奮,控制住大量外溢的靈能力,徐徐落下。而就在她落地的瞬間,那盤旋在她身上的幽藍靈力就灌入山體,充滿了每一寸土地, 令整座山都充斥著幽幽的藍。於是,幾乎是瞬間,這座顫栗不已的山就安靜下來。

  ——原本麻煩的事,在大量的靈力支持下瞬間搞定!

  日暮結月微微側頭,向影山茂夫一笑:「太感謝你了。真是幫大忙了呢,茂夫!」

  幽冷的藍『色』中,日暮結月的笑顏溫柔,眉眼彎彎的,盈潤的眼瞳就像是高懸的明月。

  影山茂夫心跳莫名加速。他茫然『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卻並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不過聽到日暮結月的肯定,他還是非常高興的。

  「哪裡……真正厲害的人是鏡小姐才對啊。」

  這一刻,影山茂夫有些不敢直視日暮結月的笑顏。

  他不自在地側頭,目光盯著地面的幽藍,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當他注視著這些在自己手中難以被控制、在日暮結月的手中卻乖巧極了的靈能力時,心中卻生出了更奇怪微妙的情緒。

  「那個……總之……能夠幫到鏡小姐真是太好了……」

  他的臉更紅了,又是羞赧又是尷尬地再次移開目光。

  日暮結月沒有注意到他不正常的心情。

  她只是盯著山頂之上盤旋的黑雲,低聲呢喃:「雖然穩定下來了,但也只是一時,持續不了太久……只希望他們能趕快離開這裡吧。」

  他們?

  包括……那個紅發的少年嗎?

  想到幸平創真,影山茂夫的胃裡像是塞了塊石頭,沉甸甸的。

  ·

  當立海大與遠月一行十一人從密道中走出來時,他們已經來到接近於山腰的位置了。

  這一群運動少年本來就體力好,跑起來也快,哪怕攙扶著昏昏沉沉的遠月三人,也依然走得很快,所以沒走多久,他們就遠遠看到了神社的影子。

  看到了神社,就代表離山下不遠了。

  大家喜形於『色』,心中充滿了希望。

  但很快,眼尖的丸井文太就看到神社裡好像有什麼人影在晃動,而且似乎還是個小女孩!

  「小女孩?!」柳生立即警惕起來,「那不是廢棄的神社嗎?怎麼會有小女孩?文太你是不是看錯了?」

  難道又是鬼嗎?!

  柳生一個頭兩個大。

  「也有可能是誤入山上的孩子。」幸村精市有些猶豫。

  「但也有可能是鬼啊……」切原赤也小小聲。

  「要去看看嗎?」

  眾人面面相覷。

  而這時,那個不知是鬼還是人的小女孩也看到了他們。

  神社內。

  銀看著從山道上下來的少年們,猶豫道:「他們……就是青行燈小姐說的人嗎?」

  青行燈將自己從白『色』蠟燭上抽離,變成了巴掌大的幽靈小人端坐在銀的肩上。

  「都說啦,我的名字是青,你叫我青姐姐就行了,青行燈小姐什麼的太麻煩了……」青行燈小小抱怨了一句,「沒錯哦,就是他們。他們這幾個孩子很有趣的,也是善良的人。你別看現在山不震了,但這是因為巫女小姐的靈力的緣故,到了最後,這座山肯定還是要塌的,所以銀你還是跟他們一塊兒下山去吧。」

  銀依然眉頭不展,憂心忡忡說:「可是鏡小姐她還沒有下來……」

  如果說最初對日暮結月的關心只是出於首領的任務,可是就在這短短片刻的相處中,她卻不由得真正對日暮結月關心了起來。

  現在,日暮結月要去救的人已經平安回來的,可她自己卻不見蹤影,這樣的事,銀果然還是怎麼都放心不下。

  青行燈對此不以為意:「她可是巫女,怎麼都比你來得強呀!」在青行燈看來,日暮結月的力量哪怕抗不過兩個鬼王,自保也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山頂的兩個鬼王不是內訌了嗎,如果日暮結月想要離開的話,誰能攔住她?

  「再說了,巫女小姐可是拜托過我要好好照顧你的,我的力量可不足以對付山崩這樣的災難,所以你還是跟這些孩子離開吧,總不好叫巫女小姐反過頭來為你擔心,對吧?」

  青行燈的最後一句話終於壓倒了銀心中的天平。她下定決心,提起裙子,向那些少年們小跑過去,准備與他們一塊兒下山。

  只不過令銀奇怪的是,那些少年們盯著她的目光,有點驚訝和發『毛』,就像是……見鬼了一樣!

  銀沒有細想,來到這些少年面前,細聲細氣道:「這座山快塌了,大家請趕緊跟我下山吧。」

  少年們:「啊……欸?哦……」

  少年們反應奇怪,銀頭上緩緩浮出一個問號。

  銀沒有多想,見大家沒有異議,便轉身沿著山道一路向下。

  而在她身後,少年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跟上。

  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子……到底是人是鬼?!

  就是這一個猶豫的時間,一道詭異的黑影自山上飄下,驀然向山道上的少年們湧來。

  「小心!」

  銀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眾人面前,個子小小的她卻『露』出了不可思議的冷酷表情。一道刺目的鋒芒從她手中亮起,緊接著,黑影被銀手上的短刀一分為二,『露』出它鬼怪的真容,在地上化作霧氣緩緩消散。

  銀回首看他們,依然是鄰居家文靜小女孩的模樣,細聲細氣道:「你們沒事吧?」

  少年們看看銀手上不知道哪兒冒出的鋒利短刀,再看看地面上一分為二的鬼怪,紛紛『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沒事沒事,真的沒事……」

  少年們:好厲害!果然這個孩子是鬼嗎?不過她似乎是個好鬼,還會主動保護人類,真是太好了qvq

  眾人不敢耽誤,跟在銀身後,急忙下山,可他們沒走多遠,又有一行人從山上下來了,正是靈幻新隆和幸平創真。

  幸平還好,堅持鍛煉的他這一路下山沒什麼太大難度,但他身旁的靈幻卻氣喘吁吁,雖然竭力想要保持成年人的體面,但顯然沒有幸平這樣游刃有余。

  遠遠的,幸平創真看到被立海大眾人攙扶著的三位室友,心中倍感安慰,終於松了口氣,可很快他又變了臉『色』。

  「等等,你們逃出來了……那鏡呢?鏡她沒有跟你們在一起嗎?!」

  「鏡?!」幸村精市呼吸一滯,「你說的鏡是……」

  幸平創真急切道:「月野鏡!一個紅頭發的女孩子……她上山去救你們了,你們沒看到她嗎?!」

  ——月野鏡!

  聽到這個名字,幸村精市心中咯噔一下,臉『色』微變。

  立海大的眾人也齊刷刷看向了部長大人,神『色』各異。

  丸井文太嘴快道:「的確有一個全身都是黑霧的妖怪來救了我們,可是她說她還有事,沒有跟我們下山。」他好奇道,「她就是鏡嗎?!」

  這一刻,眾人都感到很不可思議:那個妖怪,真的就是他們曾在部長病房中見過的那只貓妖,月野鏡嗎?

  可是,為什麼她一副不認識大家的樣子?而且滿身都是黑霧,看起來就超可怕的樣子,根本沒有部長病房裡那樣可愛啊!

  難道說,是同名?

  「是的!她就是鏡!!」聽到丸井文太的回答,幸平創真瞬間振奮起來,心急如焚地追問,「她為什麼沒有下山?她有說過她要在山上做什麼嗎?!!」

  「呃……這個嘛……」

  幸平創真越說越是焦急,頭疼地抱怨著:「真是的……果然不該讓她去做這樣危險的事,她明明也只是個小孩子吧?!總是說要相信她什麼的,可總是做這種逞強的事也實在讓人難以放心吧?!!」

  幸村精市深吸一口氣:「抱歉,失禮了,我稍稍打斷一下……請問你說的月野鏡,是一個看起來十五歲左右,紅『色』的頭發,鋼灰『色』眼睛的女孩子嗎?」

  幸平創真感到了什麼,終於從焦慮的狀態中脫離,抬頭看對方時有瞬間沉默:「……沒錯。」

  這一刻,氣氛開始古怪起來。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閉上嘴,安靜如雞。

  幸村精市冷靜禮貌地繼續:「……雖然問題有些無禮,但我實在非常在意這一點。請問你口中的鏡跟你的關系是?」

  幸平創真看著幸村精市,心中有所猜測。

  但此刻他卻鎮靜得令他自己都感到吃驚。

  「她是我喜歡的人。」

  幸平創真斬釘截鐵。

  幸村精市『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這樣啊……真巧,我喜歡的那個人也叫做月野鏡。」

  這一刻,不但是立海大的眾人,就連靈幻和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對上了!真的對上了!!

  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古怪氣氛在此刻蔓延開來。

  眾人恨不得扭頭就跑,但在兩個男人詭異氣場的籠罩下,卻只能僵在原地,當自己是人形木樁。

  唯一的成年人靈幻新隆頭疼扶額。

  糟糕!太糟糕了!

  不好的預感成真了!!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月野鏡!

  嗚哇,月野鏡……你這女人也太胡來了吧!怎麼什麼人都撩??

  驀然間——

  轟隆!

  一聲巨響,山體猛地震顫。

  小酒窩緊張閃了出來,無視了此刻詭異的氣氛,連連催促:「行了,可以了,趕緊走吧!這座山要撐不住了!!」

  銀一愣,詫異看它一眼。

  銀:「那是什麼……」

  隱身的青行燈小聲道:「是惡靈哦。」

  小酒窩沒有理會小朋友的圍觀,不停催促著靈幻:「走吧!事情變得越來越麻煩了,再婆婆媽媽就沒有時間了!」

  普通人或許無法看到靈能力的流向,但小酒窩卻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原本用來穩固山體的幽藍靈光,正被什麼東西逐漸抽離,而山頂上爆發的力量,也開始加入了新人。

  事情向著最麻煩的方向發展了。

  小酒窩嚴肅說:「這些家伙,要打起來了!!」

  原本兩個鬼王在山上打起來,就是十分難以處理的棘手事件了,更何況這次動手的是四個麻煩人物!

  搞什麼啊!!你們兩個不是上去勸架的嗎?!你們是這麼勸的?!

  青行燈也在銀的肩上附和:「是哦,山頂的大家都動真格了,我們可不能留在這樣的地方。」

  靈幻新隆眉頭一蹙:「這樣嚴重了嗎?」

  小酒窩:「比你想像得還要嚴重得多!這裡將會化作戰場,所有普通人都會遭殃!」

  靈幻新隆心中一驚,不再猶豫,拍掌引來眾人的注意:「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小鬼,別再討論『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先回到安全的地方再說其它!」

  「但是鏡她還在山上……」

  「鏡可是專業人士,比你們安全多了。而且龍套,我是說我的徒弟,現在他也在山上,有他們兩人在,你們就放心吧!」

  幸平創真&幸村精市:不,更沒辦法放心了!

  這時,銀也開口幫腔:「是的,這位先生說的沒錯,請大家盡快下山吧。鏡小姐是非常厲害的巫女,一定沒有問題的。」

  「巫女?!」三人異口同聲。

  幸平創真:「她不是廚師嗎?!」

  幸村精市:「她不是貓妖嗎?!」

  靈幻新隆:「她不是……不,算了當我沒說。」

  靈幻想到月野鏡那千變萬化的樣貌與身份,自覺自己已經猜到了真相,在加入討論組的瞬間又退出了討論組。

  但另兩人卻愣在原地,面面相覷,梳理自己得到的信息。

  月野鏡,廚師、貓妖、巫女。

  一個人,會同時具有這樣多的身份嗎?

  更何況,妖魔和巫女,這兩個身份本來就是衝突的吧?

  這樣三個相差懸殊的離奇身份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名字身上,這讓幸平創真與幸村精市二人越發『摸』不著頭腦的同時,也讓他們稍稍放松下來:

  看來「鏡」這個名字,果然只是同名吧。

  畢竟同一個人,怎麼可能又當廚師又當巫女又是妖魔呢?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著。

  此刻,他們雖然心中還是有許多疑問,但那令人窒息的微妙詭異的氣氛總算是緩和了下來。

  立海大眾人暗暗擦汗:呼……好險好險,還以為自己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秘聞要被部長大人殺人滅口了……看來果然是誤會啊!

  這時,眾人腳下的山又開始震動,幽藍的靈光抽離得更多了,從山頂滾落的巨石也越來越多。

  唯一的社會人士靈幻新隆一錘定音:「好了,從現在起到離開這座山為止,大家誰都不要再說多余的話!就這樣,出發!」

  靈幻新隆率先下山,銀緊跟其後。

  少年們默默移開各自的目光,扶著還不太清醒的遠月三人組,沉默跟上,氣氛微妙。

  在臨走前,真田弦一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神社中的御神木。

  巫女嗎?

  ——總覺得……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就好像有千絲萬縷的線網將他們連了起來……

  錯覺?


第65章

  山頂之上, 當日暮結月察覺到立海大眾人已經離開山腹中的密道後, 就沒有繼續關注下去了。

  她開始有意識地減少用來穩固山體的靈能力,將它們一點一點收回。

  因為接下來,它們還有其他用處。

  「茂夫,要注意了……」

  日暮結月目光沒有離開天空的戰場,靠近了影山茂夫:「他們快要打完了, 到時候, 我去對付百目鬼, 就是那個看起來像是一團泥的家伙,你則負責壓制住酒吞童子, 不要讓他來添『亂』, 不過最好也不要消滅他, 可以嗎?」

  日暮結月倒不是因為顏值才對這兩個鬼王區別對待, 而是因為酒吞童子的來歷奇妙,讓她想要探究一番。

  ——這個本該消失在歷史中的鬼王, 到底是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樣,是穿越了時空來到現代的呢?

  如果是的話……不, 不是「如果」,而是「一定」!他一定是來自過去的鬼王!

  所以, 她想要探究的只有一件事:他是怎麼做到的?他是怎樣穿越時空的?!

  兩人太過靠近的距離讓影山茂夫臉『色』微紅,目光飄了飄。

  「可以是可以……」他強自鎮定,「不過我從沒有試過,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日暮結月側頭,詫異看他, 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麼沒有自信的話來。不過她很快又反應過來,明白現在的影山茂夫並不是她在個人線結局中看到的完美狀態,而是對自己靈能力使用還不能完全了解的影山……

  但她並不為此擔憂。

  「沒關系的,如果是茂夫的話,一定可以做到的!」

  日暮結月嫣然一笑。

  「因為茂夫真的非常非常厲害——只有這件事,一定要相信我哦!」

  影山茂夫是最強的靈能力者!

  這一點,日暮結月從未懷疑。

  所以,如果影山無法相信自己的話,那就來相信她吧!

  日暮結月的話語篤定得像是在敘說真理,洋溢在她面容上的,是近乎自豪般的信任。

  影山茂夫心跳漏了一拍,那原本就在他血『液』中奔湧的奇妙情緒,終於在這一刻溢出了更多的信息:那是柔潤的雨,溫暖的風,細膩的甜。

  像是一張細細密密的網,織出了甜蜜的幻香,令他沉溺其中。

  溫柔的風又一次輕拂過來,為了傳遞靈能力的使用權,日暮結月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雖然這一次,日暮結月依然如上次那樣,只是輕輕一握就松開了手,但就是這短短的瞬間,一種柔軟細致的觸感卻就這樣停留在了他的手上,久久不散。

  那虛幻的甜蜜香氣,在這一刻變得越發動人,甚至開始真實起來。

  影山茂夫心髒急促跳動,在原地發呆,有些赧然,又有些茫然:

  現在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呢?

  一旁,日暮結月平靜地凝視天空的戰場,一邊衡量著此刻的戰況,一邊打開了「頭號玩家」戰場輔助模塊,審視著上頭刷過的大量信息,心中沒有半點多余的念頭。

  當那團淤泥一樣的百目鬼被酒吞童子的鬼火燒得坑坑窪窪,扭頭准備逃竄時,日暮結月眼睛一亮。

  「就是現在!」

  「欸?是!」

  日暮結月驀然伸手,從虛空中抽|出制式長刀,鏘然出鞘,身如離弦之箭,奔向那團淤泥的頂部,手中長刀毫不遲疑地刺入淤泥之上的一顆眼珠內,神『色』平靜得近乎冷酷。

  百目鬼哀嚎一聲,用力掙扎。

  被半路奪走戰利品的酒吞童子則勃然大怒,剛准備出手教訓日暮結月,但下一刻,幽藍的靈光覆上他的身體。

  恐怖的重壓傳來,像是整座城市的重量都在這一刻施加在身上。酒吞童子那妖魔的軀體發出了恐怖的喀哢聲,而在他腳下,大地龜裂,深深的裂痕蔓延出去,觸目驚心!

  酒吞童子驀然轉頭,猩紅的目光瞪向影山茂夫。

  「你這家伙!!!」

  酒吞怒吼咆哮著,倏爾爆發,掙脫了念動力的壓制,手中巨大的鬼葫蘆噴出大量鬼火,將整座山頭都淹沒在熊熊火海中。

  但盈盈的幽藍覆蓋在影山茂夫身上,隔絕了火焰的燒灼。

  「這些火焰是……不,它們不是火焰……它們是……靈能力。」

  這是靈能力形成的火焰,那麼當然也能用靈能力解決。

  影山茂夫揮手,澎湃的幽藍湧出,覆蓋在這座山的山頂上,眨眼間就令所有火紅『色』的「火焰」都化作幽藍!

  ——只是一個瞬間,他竟然就這樣奪走了酒吞童子對這些鬼火的控制!

  酒吞童子『露』出愕然神『色』,但很快,見獵心喜的戰意取代了他的表情。

  「喂——你這家伙!」酒吞童子大笑起來,「很有意思嘛?!你是誰?報上名來!!」

  影山茂夫沒有回答,神『色』平靜地向酒吞童子一指,於是那幽藍的火焰就向酒吞洶湧而去。

  ……

  天空的戰場上,日暮結月與百目鬼的戰鬥呈現一邊倒的局勢。

  但在這座「一邊倒」的勝利天平上,卻並沒有倒向等級和綜合數值都極高的百目鬼,而是倒向了只有六十級出頭的日暮結月。

  這是十分不可思議的事,畢竟無論是從數值還是從等級上來說,60級出頭的日暮結月,怎麼看都不是狂暴的百目鬼的對手。

  但日暮結月卻有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一具以黑聖杯和鬼祖的血『液』為核心構造的妖魔之軀!

  這樣的軀體,不但超越了人類,甚至超越了妖魔,而當她的天賦潛力被開發出[致死消除]與[超速痊愈]這兩個特『性』,同時又得到了黑聖杯的[污染]與[吞噬]兩個能力後,她表現出來的戰鬥力與續行力,就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被百目鬼咬中了手臂?沒有關系,在它松口的瞬間,那傷口已經恢復如初。

  被百目鬼打斷了肋骨?沒關系,在落地的瞬間,她的骨頭就已經修復完畢。

  日暮結月在不斷地受傷,但對於她恐怖的恢復力來說,她卻又像是沒有受傷。

  可反觀百目鬼——它被日暮結月所傷害到的地方,卻是實打實的。

  日暮結月的妖力形成的氣息,是幽深的黑『色』,就像是從聖杯中傾倒出的黑泥,帶著濃郁的不祥氣息。

  這樣的氣息在沾上百目鬼的瞬間就蔓延出去,雖然緩慢,但卻堅定地蠶食著巨大的百目鬼。

  百目鬼不知道這不祥的黑『色』究竟是什麼來歷,它只是下意識地渴求又恐懼這樣的氣息,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生出警惕、驅逐氣息的污染,於是當它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身體上被這氣息攀爬過的部位,竟再也不受它控制,而更令它恐懼的是,它竟然無法從這樣的污染中將自己軀體的主權奪回!

  發生了什麼?!

  這種污染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百目鬼的惶恐中,日暮結月手上也沒停。

  拿著刀劍,揮下的每一刀都凌厲過分,輕易就將百目鬼那具像是淤泥組成的巨大軀體層層削下!

  當這部分軀體落在遠處時還好,還有可能被百目鬼收回利用,但如果它們落在日暮結月的附近,則會立即被不祥的氣息污染,化作黑霧,湧入日暮結月體內。

  直到這一刻,百目鬼才駭然發現,這根本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弱者對強者的吞噬!

  ——離鬼王只有一步之遙的它,竟然被一個實力弱小的妖魔給吞噬了!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發現這一點後,百目鬼勃然大怒,奮力反擊,想要干掉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妖,可是它的攻擊明明全都落在了對方身上,最後卻像是泥牛入海,沒有激起半點浪花。

  當它的實力被削弱一小部分時,它的心中只有憤怒的火焰。

  而當它的實力被削弱至三分之二、並且這些力量還半點不落地反哺敵人,令敵人從弱小的妖魔變作對它有威脅『性』的敵人時,百目鬼終於感到了慌張不安,但還強行鎮定。

  可當日暮結月卻越來越強大,它也被削弱到平日裡一半的力量時,它生出了真正的對死亡的恐懼。

  ——再不跑,就會死!

  它生出這樣的明悟,再不逞強,哀叫著想要逃跑。

  然而日暮結月長刀在這一刻震顫起來,發出一聲清鳴,緊接著,日暮結月身上濃郁的妖氣,竟然就這樣轉化為了靈力!

  「什……什麼?!怎麼可能——?!!」

  純淨的靈力附著在長刀上,自上而下,毫不猶豫地將它一分為二。

  在震天的哀鳴中,霸道的靈力灼燒著它。

  「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我要殺了你!!」

  百目鬼哀嚎著,憤怒地向日暮結月抓去。

  然而在半空中,它那淤泥一般的身體就開始潰散,化作灰燼。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哀嚎中,清透澄澈的靈力將它一點點燒做灰塵。

  當最後一點淤泥也變為塵埃後,百目鬼終於徹底消散。

  但隨後,那些殘留的污濁氣息卻向天空卷去,將天空填滿郁濁的灰黑。

  雨停了。

  但災難還沒結束。

  日暮結月望著天,眉頭緊皺。

  她很清楚,如果放任這些氣息就這樣擴散的話,這附近的城市的人畜,恐怕都要生一場大病。

  所以,還是要淨化掉才行!

  不過,關於淨化這項巫女必修業務,日暮結月熟悉的只有破魔之箭這一項。其它的如祈禱之類的,日暮結月倒也不是不會,只不過這時的她,一無誠心,二無信仰,三無經驗,四無道具。這樣的她想要通過祈禱神靈來淨化這片區域的妖魔氣息,簡直就是異想天開!日暮結月光是想想就覺得自己肯定會第一時間就被醜拒!

  所以,她也不做嘗試,不如自取其辱,直接開啟了自己的異能:虛構真理。

  日暮結月漂浮在空中,看著自己任務面板上106級的等級,以及將近40萬的靈力值,說出了自己構建的真理。

  [設定:巫女的靈力本身,就有淨化妖魔的力量。]

  如果這一條成立,那麼她什麼祈禱和儀式都不必做了,直接放出靈力就可以搞定一切!

  隨著這個設定在世界的建立,日暮結月的人物面板上,靈力值無聲無息中少了35萬,而技能欄裡也同時多出了一個[淨化]的能力。

  [淨化:可以通過輸出靈力的方式來驅散指定區域的妖魔氣息。驅散的強度與範圍視輸出靈力的多少決定。]

  成功了!

  日暮結月『露』出笑來。但她還來不及高興,下一刻,一股近乎於被抽空的空虛感襲來,她身形搖晃了一下,不由得從天空飄落在地面。

  「奇怪……怎麼會這麼累?」

  日暮結月打開面板,這才發現自己現在只剩下五萬左右的靈力值了。

  足足三十五萬的靈力值,都用來建立這個設定?為什麼?她明明只不過是將淨化這件事省略了祈禱和儀式的步驟而已吧?

  日暮結月困『惑』極了:明明在上一個世界,也就是在太宰治存在的那個世界中,她直接添加一個新規則後,都感到非常輕松,游刃有余……可為什麼在這個世界裡,她只是小小修改一下規則,都消耗這樣多的力量?

  如果不是她剛剛吃掉一半的百目鬼,由60級升到106級,靈力屬『性』也突破了400,恐怕剛剛那一下設定,就能將她直接抽干吧?!

  ……為什麼呢?

  這個世界與上一個世界,究竟有哪裡不一樣呢?

  日暮結月站在地上,疲累極了,臉『色』也蒼白得可怕。

  影山茂夫擔心看她:「鏡小姐,你沒事吧?」

  日暮結月看了過去。

  這時候,分配了「困住酒吞童子」的任務的影山茂夫,早已經將任務完美完成,畢竟後者先是跟實力相差不太大的百目鬼打過一場,之後又對上了最強靈能力者,所以被抓也是理所當然。

  只可惜這位不幸落敗的鬼王並不這樣想,表情十分不忿,滿臉都是「我超不高興」,凶神惡煞地盯著影山,直到日暮結月來到他面前後,他才施舍般地瞥了她一眼。

  「嗯?什麼?!」

  然後酒吞童子就『露』出了古怪表情。

  「你這家伙,是巫女?還是鬼?你不是巫女也不是鬼吧?感覺你什麼東西都不像啊!喂,我說——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日暮結月:「……」

  什麼叫狗嘴裡吐不出像牙?這就是了。

  日暮結月直接忽略了酒吞童子,向影山茂夫微微擺手:「我沒事,不過是靈力消耗有些大……」說著,日暮結月抬頭望著天空的濃郁妖氣,擔憂道,「不過,以我現在的程度,我怕一會兒恐怕很難淨化這些氣息……還有這座山……得將山穩住才行,否則山體崩潰後,會對山下的城市造成大|麻煩的……」

  無論是淨化還是穩固山體,都需要靈力,而她的靈力卻不多了。

  怎麼辦?

  再找影山?會不會太麻煩他了?

  這一刻,日暮結月目光落在酒吞童子身上,突然福至心靈,向酒吞·充電寶·童子,伸出了手。

  可半路上,影山茂夫將她的手輕輕握住。

  「……欸?」

  日暮結月呆住了。

  她看向影山茂夫,而後者回視她的目光純粹而澄澈,沒有半點雜質。

  「鏡小姐是需要靈能力吧?」影山茂夫非常自然地說著,「沒關系的,請用吧。」

  說著,他松開了手。

  巨量的靈力再一次湧入她的體內,沒有與她原本的靈力生出半點排斥。

  就好像這些力量原本就屬於她一樣。

  就好像她一開始就是在向影山伸出手一樣。

  日暮結月看了看手,又看了看影山。

  她看了看影山,又看了看手。

  這一刻,日暮結月又一次『露』出困『惑』的神『色』,總覺得這件事好像有哪裡不對。

  可是通過握手傳遞力量這件事……似乎沒什麼不對啊?

  她自己不也是這樣做的嗎?

  所以……

  果然是錯覺吧!

  日暮結月放下心,抬頭向影山坦然一笑:「既然如此,那真是太感謝了。」

  影山茂夫平靜點了點頭,沒有多余的話語,也沒有多余的表情。

  但他握過日暮結月的手,卻慢慢藏在了身後。

  在他的手上,一股柔軟細致的觸感溫柔縈繞。

  也正是在這一刻,他再一次嗅到了那股只存在於幻覺中的香氣。

  如此甜蜜。

  令人如醉酒般醺醺然。


第66章

  再度得到靈力的補充後, 日暮結月沒有耽誤時間, 在妖氣擴散前將它們飛速淨化,之後,她又馬不停蹄地穩固了這座內部碎成了渣渣的山體。

  不過能量是非物質的,山體是物質的,如果以非物質的能量穩定物質的山體, 在沒有特殊手段的情況下只能暫時將它們保持穩定, 當靈能力抽離後, 它又會繼續崩毀,因此, 日暮結月干脆用影山的力量開啟異能力, 給自己點出了「建造」「穩固」「同物質轉換」三個拆遷流技能, 直接將整座山都重捏了一遍!

  甚至出於私心, 日暮結月還將半山腰的食骨之井與御神木轉移到了山頂,然後又重新捏了一個小小的神社, 當作自己接下來這段時間的落腳處。

  至此,這座山已經徹底重建完成、沒有崩塌的危險了!

  一切恢復平靜!

  日暮結月大大松了口氣。

  影山茂夫這會兒也飄在天空, 低頭看著下方的山體,打量了兩眼, 陷入沉默。

  要不要告訴鏡小姐這座山捏的有點像飯團?

  算了還是不要說了。

  影山茂夫:乖巧.jpg

  日暮結月則側過頭,看著被她一口氣花掉無數靈力也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影山,再一次忍不住由衷贊嘆:「你的能力果然很厲害啊,茂夫!」

  這樣恐怖的靈能力儲備,哪怕是300級的滿級人物, 恐怕也比不上吧?!

  就像是她見過的奈落、鬼舞辻、甚至是酒吞,百目鬼……除了開啟污濁的中原中也之外,似乎沒有哪一個滿級人物能夠像影山這樣,有著近乎無窮無盡的力量。

  但哪怕是中原中也,也無法在污濁狀態中停留太久……

  所以,影山果然超厲害呢!

  羨慕!

  不愧是「最強靈能力者」!

  對於日暮結月這樣的稱贊,影山茂夫卻只是搖頭。

  「怎麼會呢?厲害的人明明是鏡小姐才對啊!如果讓我來的話,我大概什麼都做不到吧。」

  影山茂夫的話真心實意。

  對於影山來說,這些力量放在他的手中,唯一的作用只有破壞和戰鬥……但這偏偏是他最不想要的東西。

  他從來不想要傷害別人。無論是惡靈也好人類也好,他都不想對他們做什麼過分的事,可他的力量偏偏太過強大又難以控制,以致於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太過脆弱,只要一不小心,他就會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

  可同樣強大的力量,放在鏡小姐身上,卻可以輕易為她所用,還衍生出這樣多的用處:驅散妖氣、穩固山體、重建建築、恢復生機……多麼厲害啊!

  每一次看到這樣的鏡小姐,影山都會由衷感到憧憬:

  如果他也有這樣的能力就好了。

  如果他除了「破壞」之外,還會「創造」就好了。

  如果……他的力量可以轉移給鏡小姐就好了。

  這樣的話,或許就能夠達成兩全其美的結果吧?

  影山茂夫有些出神地想著。

  日暮結月依然沒有注意到這份過分內斂的情緒,滿意地打量著山頂剛蓋好的神社,心中充滿成就感。

  ——從在游戲裡捏房子發展到在現實裡捏房子,本寶寶果然超棒!

  她心情好極了,微笑道:「怎麼會?力量就像是數字,手段與經驗的積累則是方程式。如果沒有數字的話,方程式的存在毫無意義,同樣的,只要有數字,那麼遲早有一天,你會學會方程式的運用的。」

  影山·平平無奇的學渣·茂夫,在這一刻默默移開了目光。

  日暮結月:「……」

  好的吧。

  日暮結月降落在地上,將力量還給影山後,向他微笑起來。

  「接下來這段時間,我大概都會住在神社裡吧。如果茂夫對力量的掌控和使用上有什麼不明白的,隨時可以過來問我哦!我很高興為茂夫解答。」

  當然,期限僅限於她在這個世界的時間裡。

  影山茂夫一愣:「鏡小姐,你不跟我們一塊回市裡了嗎?」

  日暮結月笑著擺手:「不用了,我還要照看這座神社呢。」

  照看神社,主要還是照看這座食骨之井與御神木,同時還要調查酒吞童子穿越時空的力量是怎樣來的。等到食骨之井的神力可以令人再度穿越時,她要試著主動去穿越世界,看能不能就此跟到芥川龍之介消失的地方,盡快為銀找到她的哥哥。

  「對了!」說到銀,日暮結月就想到被拜托給青行燈照顧的那個小姑娘,「茂夫,接下來還要麻煩你看管一下這位鬼王哦,我現在得下山去接一個孩子。」

  「沒問題,請放心吧。」

  從頭到尾,就沒人往酒吞童子身上多瞥一眼。

  酒吞童子氣得七竅生煙:「喂!你們兩個混蛋,竟敢這樣小看本大爺?!!」

  這一次,依然沒人理會這位過氣鬼王的叫囂。

  日暮結月再次化作山雀,展翅向山下飛去。

  影山茂夫看著她的背影,小小聲地「哇」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憧憬還是別的什麼,眼睛亮晶晶的。

  酒吞童子看了影山一眼,切了一聲。

  「你這小鬼,竟然喜歡這種傲慢的醜女?真是沒有眼光。」

  對酒吞來說,還處於少女時期的日暮結月,沒胸沒屁股,不但帶著他最討厭的神職者的氣息,剛剛還將他從頭忽視到尾,極大地打擊了他作為鬼王的自尊心,因此這會兒在他眼裡,半點魅力都沒有的日暮結月,可不就是「醜女」嗎!

  影山茂夫一驚,立即出聲反駁:「怎麼會?太失禮了!鏡小姐明明溫柔可親,一點都不傲慢,更不是什麼醜女,我當然會……啊……欸?!等等?!你在說什麼?!」影山這才反應過來,臉蹭一下紅了,「我,我才沒有喜歡鏡小姐,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對鏡小姐只是憧憬而已!」

  影山茂夫是有喜歡的人的,她叫高嶺蕾,是他的青梅竹馬,也是從一開始就能毫無芥蒂地接受他的超能力的人。

  而月野鏡對他來說,則是道路前方近乎榜樣的一個形像,她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是他最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所以他喜歡的是小蕾,憧憬的是鏡小姐。

  明明就是這樣!

  ——明明只是這樣而已啊!!

  酒吞童子:「哦。」

  影山茂夫:「……我是說真的!!」

  「嗯。」

  冷漠.jpg

  影山茂夫看這個過氣鬼王滿臉都寫著「自欺欺人的人類真難看」,頓時感到自己百口莫辯。

  他苦惱地撓了撓臉,神『色』越發困『惑』了。

  為什麼?

  為什麼在別人的眼裡,他是喜歡著鏡小姐的?

  到底……是哪裡錯了?

  ·

  日暮結月又一次變作了山雀,輕巧地向山下飛去。

  在日暮結月的感知中,她可以清楚「看」到,在山腳處最近的宅邸前,聚集了大量的生命反應,其中還有一個的生命反應非常奇怪,明明微弱得像是燭火一樣隨時可以熄滅,可又極為堅韌,倒更像是濃縮到極點的生命形態:

  一群人類,與一個妖魔。

  這樣的組合,應該就是立海大的眾人與銀與青行燈了吧!

  日暮結月的猜測是正確的。

  當她來到那棟宅邸時,入眼見到的,果然是那群少年,以及在乖巧跪坐在長廊上的銀與她肩上的青行燈。

  但是……

  但是!除此之外,日暮結月竟還看到幸村精市與幸平創真共處一室,氣氛古怪,以致於連唯一的成年人靈幻新隆都遠遠避開這兩位,坐在銀的不遠處,翻看著不知哪兒來的雜志。

  日暮結月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了不妙的預感。

  該、該不會像她想的那樣吧??

  難道她馬甲掉了,正式進入了修羅場?

  但不應該啊!雖然這兩位男主角齊聚一堂,可她明明沒有在幸村面前掉過馬甲,他應該根本不知道「月野鏡」會來才對,所以也根本不會無故跟幸平提到「月野鏡」這個名字,更不會開啟什麼致命修羅場……但為什麼現在的氣氛這麼恐怖???

  錯、錯覺嗎??

  日暮結月化作的山雀站在宅邸附近最近的樹枝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蹦跶兩步,側耳傾聽。

  室內並不喧嘩。

  古『色』古香的宅邸內,幸平創真與幸村精市二人面對面同座,神『色』十分平靜,而在他們身後,立海大眾人與三位極星寮室友各自抱著圓圓的自己,占據室內的小小一角,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尬聊,氣氛十分僵硬。

  眾人:誰來救救我們!快點結束這一切吧!!我想回家!!!

  然而,作為尷尬暴風中心的兩人,幸平創真與幸村精市卻毫無尷尬自覺。

  「……說起來,我有些好奇,你口中的月野同學是什麼樣子的?我從來沒見過有人在同名同姓時,還有著相似的外貌特征,這真的是非常少見,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她是怎樣的人。當然,如果你有感到冒犯的話,不用回答我也可以。」

  「這個沒什麼不能說的。鏡她是我的青梅竹馬,在我開始學料理的時候,她就跟她的表姐搬到了我家餐館的對門,後來也跟我一起開始學習料理。她是一個對料理非常熱枕的人,我們有著相同的道路與相同的目標,最後也一起約好考入遠月學園,只不過……她後來突然出國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能讓她拋下料理離開這個國度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原來如此。」

  「那你呢?」

  「我?我與鏡的緣分,並沒有幸平君這樣長久,不過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並不是時間能夠衡量的。事實上,直到兩個月前,我還在病房中躺著,為今後的時光感到擔憂,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鏡她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不但幫助我重拾信心,就連我的病症也在她到來之後開始好轉了……我想,大概這就是緣分的體現吧。」

  「……緣分這種東西,雖然不錯,但我還是更相信時間帶來的羈絆。有些事有些人,只有長久地相處過後,才會知道合不合適。」

  「恕我不能同意這樣的觀念。時間的確能夠帶來羈絆,但因此累積的恐怕也大多是親情與友情,真正的緣分,還是由命運帶來的。」

  「哈?又是緣分又是命運的,我可不太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這大概是因為你從未遇見過吧。」

  「就像你從來沒有體會過日久天長的陪伴一樣嗎?」

  「……」

  「……」

  面對面坐著的兩人,一個不屑抱手,一個淡定微笑,目光交彙間,電閃雷鳴。

  眾人:救命!救命啊!!

  日暮結月:「救命……」

  日暮結月又默默蹦跶著離開了。

  她站在樹枝上,滿頭冷汗,萬分慶幸自己沒有以人類的形態大喇喇地從山道走下,而是變成山雀飛下……不,仔細想想,山雀也不□□全……

  果然還是要徹底躲開這些人才行!

  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他們眼中!

  絕對不可以讓他們知道「月野鏡」就是「月野鏡」,更不可以讓他們知道她接下來會待在山上的神社!

  對,絕對不行!!否則一定會死人的!!!

  ——就讓他們以為事件解決後月野鏡就走了吧!

  雖然這樣的辦法只能糊弄一時,不能一直拖延……可是她只需要糊弄這一時就夠了啊!

  她以後!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再來這個世界了!

  絕對!

  就讓他們當作月野鏡失蹤了或者死了就好了,否則她該怎麼解釋?

  難道跟他們實話實說「不好意思我只是在跟你們玩游戲而已,並沒有真的跟你們談戀愛,如果動心那只是錯覺,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太渣了吧!還不如讓他們以為月野鏡死了呢!!

  日暮結月偷偷擦了擦冷汗,堅定了「讓月野鏡人間蒸發」的決定。

  之後,她躲藏在樹冠中,稍稍放出了靈力。

  靈力的『性』質是一種氣息,作為妖魔,青行燈當然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這樣的氣息,輕輕推了銀一下,領著銀悄悄來到樹林深處。

  「呶,小銀就安全交還給你了,不辱使命。我先走了哦,下次有機會我們再一塊兒玩~」

  在銀目瞪口呆的神『色』中,青行燈神態自若地向樹枝上的白『色』山雀打著招呼,而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

  而還沒等銀反應過來,樹枝上小小的山雀就在銀面前化作人形。

  銀:0_o

  大變活人??

  「不是哦,是……唔,銀就當是一種異能力吧。」

  日暮結月稍稍解釋兩句。

  「接下來還有件事要麻煩銀。」

  日暮結月這樣說著,囑咐銀,讓她告知靈幻影山很快會下山,並請他幫忙勸說這些少年離開,最好把「月野鏡」的事件也糊弄過去後,就讓銀再次回到宅邸內。

  銀一步三回頭:「那個,鏡小姐,這座宅邸內的那兩人……」

  日暮結月一驚:「啊!對了!千萬不要跟他們提及我,更不要提及我們的去向!」

  銀好奇道:「他們真的跟鏡小姐有關系嗎?」

  日暮結月:「……不!」她斬釘截鐵,「什麼關系都沒有!」

  銀:「……」

  好吧,果然是有關系。

  銀悄悄回到宅邸前,來到靈幻面前,低聲將情況告知。

  靈幻『露』出驚訝表情,抬頭稍稍尋找了一下日暮結月,無果,也沒有堅持,只是豎起一個大拇指表明事情包在他身上後,就爽快示意銀先離開。

  銀細聲道謝,悄悄地來,又悄悄地離開,跟著日暮結月無聲無息返回了山上的神社。

  而直到她們都消失在山間,影山茂夫的身影也在山道盡頭逐漸清晰後,小酒窩終於閃了出來,長長松了口氣。

  「呼,太好了,總算走了……」它想了想,衝到影山面前,催促他道,「好了好了,事情解決了,我們也趕緊走吧!」

  影山茂夫看著小酒窩微微一怔,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小酒窩……你這一次是不是一直都沒有出現?」

  如果是平時,這位上位惡靈的存在感可是非常高的,哪裡像這次這樣,一路都在隱身掛機,恨不得在自己身上貼個「我不存在」的標簽。

  真是稀奇。

  小酒窩攤手:「那當然了,跟你們同行的那位可是出生時就被譽為21世紀裡最接近神靈的『神賜巫女』啊!她的力量天生就克制我們這種惡靈,遇到她我當然要躲著一些……我告訴你啊茂夫,如果不是擔心你們的話,我肯定早就跑了!!」

  小酒窩日常為自己挽尊。

  跟上來的靈幻卻十分詫異:「你剛剛說什麼?出生時被譽為21世界的……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她是在21世紀出生的嗎?那她現在不是最多也就20歲?」

  靈幻三觀裂了。

  小酒窩瞥他一眼:「什麼二十歲,那位巫女才15歲!也就比茂夫大一歲吧。」

  影山茂夫一驚。

  「怎麼可能……等、等等?!你怎麼知道?你確定??你真的不是認錯人了?!!」靈幻抓狂。

  小酒窩不爽道:「怎麼可能搞錯!這樣的力量本大爺……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十五年前,她出生的時候,她那強大純淨的靈力瞬間掃過東京,直接將東京內的所有惡靈妖魔都『逼』走了,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從那以後,東京幾乎再沒有了惡靈與妖魔出沒,這都是她『神賜巫女』的威名!你隨便去問問,看看現在活著的妖魔或者惡靈中,有哪個不知道日暮結月這個名字??我怎麼可能會認錯?!」

  「可是……」影山茂夫舉手,「鏡小姐的全名,是月野鏡,而不是日暮結月啊!」

  「這肯定是騙人的嘛!」

  「不是這樣的。之前有一次曾有人想要詛咒鏡小姐,所以寫下了月野鏡這個名字進行詛咒,後來,這個詛咒也的確指向了鏡小姐……所以她的真名是月野鏡,沒錯的!」

  靈幻新隆點頭。

  小酒窩傻眼。

  「哈??這怎麼可能?!」

  「這是我要說的話吧!」

  「……」

  三人面面相覷,心中生出了無限荒謬感。

  ——所以,到底是日暮結月,還是月野鏡?


第67章

  第二天, 清晨。

  日暮結月早早醒來, 系上圍裙,就開始准備一天的早餐。

  而至於昨天的某些人某些事……不,不要想。

  昨天什麼都沒有發生!

  由於多了一個房客與一個俘虜的緣故,這一次,日暮結月要准備的早餐, 是三人份的蛋包飯。

  當油入熱鍋, 飄出香氣時, 銀也醒了過來。

  她『揉』著眼睛走出來,愕然看著廚房中的日暮結月, 細聲細氣道:「那個……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鏡小姐?」

  似乎是不太適應原本跟她同齡的人突然成為了姐姐輩, 銀這一刻顯得有些拘謹。

  日暮結月想了想:「那就麻煩銀去倉庫看看酒吞童子的狀況吧, 如果他酒醒了, 就叫他來吃飯。」

  日暮結月並沒有告知銀關於酒吞童子的妖魔身份,以免她感到害怕。不過日暮結月覺得, 以銀的聰慧程度,她應該對酒吞童子的身份有所猜測。

  昨天, 在一切平靜下來後,日暮結月跟酒吞童子艱難溝通後, 終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本該消失在歷史中、在現代從未聽過他出沒蹤跡的妖魔,的確不屬於這個時代!

  按照酒吞童子的說法,三個月前,他在去尋找自己的心上人鬼女紅葉時,偶然經過一片樹林, 興起喝酒的念頭。可在一場酣暢淋漓的醉酒後,醒來的他卻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井底,等到他翻出井後,所面對的就是這個截然不同的時代了。

  對於酒吞童子來說,這個時代與他格格不入,不但附近的城鎮人口太多太煩,各種電子設備的聲波在他耳畔嗡嗡作響,像是栽進了蒼蠅窩,就連他的力量也用得十分艱澀,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壓制著他……總而言之,這個世界哪哪兒都讓人煩心,一點都沒有他的大江山好!

  可是令他煩躁的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這個時代的,所以他當然也對自己該怎樣回去這一點毫無頭緒。後來,當這座山的鬼王百目鬼向他遞出橄欖枝想要招攬他時,他靈光一閃,順勢「加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找到這個時代最負盛名的大陰陽師!

  妖魔沒有辦法的事,說不定陰陽師會有辦法,所以,就讓大陰陽師為他找到回家的路吧!

  酒吞童子算盤打得好,百目鬼也一口答應下來。

  但三個月過去了,這件事卻沒有半點進展。哪怕酒吞童子的確是個不擅心計的酒鬼,這時也知道自己是被百目鬼糊弄了。

  滿心不爽的他半點也不含糊,根本不跟百目鬼扯那些話術,直接扣下了百目鬼的戰利品,『逼』著百目鬼跟他打一架,以便他反客為主,把這座山的主人按頭,強迫百目鬼奉他為王。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兩個鬼王這麼一打,就打出了gg。

  唉,這個時代果然克他。

  放在平安京時代,兩個鬼王打架,誰會湊上來勸架?更別說是膽大包天趁火打劫一口氣扣下兩個鬼王的了!

  這個時代的人類啊,真是太心髒了,太讓鬼失望了,果然還是民風淳樸的平安京好。

  抱著這樣的念頭,在日暮結月提議跟他合作,由她找到去平安京的方法時,他們一拍即合,做下了約定:

  在停留在現代的這段時間裡,酒吞童子要配合日暮結月的研究與調查,不能在這個時代胡來,更不許吃人;而作為代價,日暮結月要找到回平安京的路,並將他帶回屬於他的時代。

  一個公平的交易。

  酒吞童子和日暮結月都沒什麼不滿。

  不過對於日暮結月來說,另一些問題卻叫她意外頭疼,那就是酒吞童子這家伙,其實是個實打實的酒瘋子!

  並且更要命的是,這個酒瘋子的手裡不知道藏了多少酒!

  對於酒,日暮結月其實沒什麼意見,有時候做料理時也會主動添加酒來調味。

  但對於酒瘋子這種生物,她卻感到難以應對。

  於是,當日暮結月只一個錯眼就看到剛剛還一臉霸氣的酒吞童子這會兒醉醺醺在神社門口哈哈哈哈睥睨天下時,她一不做二不休,干淨利落地將酒吞物理催眠後,在倉庫的位置給這家伙騰出一間「客房」,把他丟了進去。

  現在,一天過去了,他怎麼也該醒了吧?

  日暮結月琢磨著,心裡還有點不太樂意:早知道這家伙這樣嗜酒如命,一開始她就該在約定裡多添加一條「一日飲酒不許超過100ml」才對!

  銀倒是沒有日暮結月這樣過分豐富的心理活動,在應下了去叫醒酒吞童子的任務後,便點頭離開。

  她走了兩步,突然又想到什麼,回頭向日暮結月問道:「鏡小姐,接下來,我們應該會有一段時間都停留在這個世界吧?那如果有路過的人想要上門參拜,我們要怎麼做呢?」

  事實上,銀真正想問的是,在這座荒山上突然出現一座神社,這樣的事如果有人來探尋的話,該怎樣敷衍過去才好。

  日暮結月輕快道:「放心吧。這座神社啊,在建成的時候就被結界隱藏起來了。」日暮結月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因此在手捏神社的時候,也順勢捏了個結界,「除了有靈能力的人之外,一般人是見不到這座神社的,安心吧。」

  這座神社本來就位置偏僻,昨天還經過了一場「地動」,會想到上山來看的人少之又少,身具靈能力的人就更少了,所以日暮結月覺得,銀的擔心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她們一定能在這裡安穩渡過食骨之井神力恢復的這段時間的!

  日暮結月對此信心滿滿。

  銀點頭,『露』出一個微笑,再沒有問題,安靜消失在長廊盡頭。

  日暮結月沒了分心的人後,動作更快了,迅速翻炒好了炒飯,放入碗中備用。只不過,在從冰箱中取蛋的時候,日暮結月才發現冰箱裡並沒有某樣食材。

  「大意了,原來冰箱裡已經沒有蛋嗎……」日暮結月倒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在重建神社的時候,神社內部的一切,都是日暮結月按照自己記憶中的神社投影生成的,而冰箱裡有什麼食材……她還真沒注意過,大概是隨便生成的吧。

  不過缺食材這種事,只不過是一樁小事,現在的日暮結月甚至都不需要出門采購,就能搞定一切。

  這一刻,日暮結月從冰箱裡抬起頭,目光越過窗欞,落在神社外不遠處的樹木上,接著抬手,向它虛虛一攥。

  砰——

  一聲悶響,原本棲息在窗外樹木上的飛鳥,便驀然化作一蓬碎屑,隨後在靈力的湧動下向日暮結月飛來,就像是一條絢爛的銀河落在她的掌中。

  而當這些絢爛靈光散去後,無論是「銀河」還是「碎屑」,都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盒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雞蛋。

  [同物質轉換]

  一個非常有趣的、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點出來的能力。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能力不但有趣,更是超乎想像地有用呢!

  抱著愉快的心情,日暮結月將蛋打碎,蛋『液』攪勻,熱油下鍋,蛋皮煎成型後放入炒飯,飛速固定四角,盛入盤中,依樣炒出三份後,端盤上桌。

  她的手很巧,動作很快,三份都做好後,銀才剛剛從倉庫那邊回來,帶來了某個酒瘋子還沒醒的消息。

  「那就不要管他了。」

  日暮結月暗暗撇嘴,這樣說著。

  但在跟銀吃過早飯後,日暮結月想了想,還是起身走向倉庫,去看看某位過氣鬼王。

  不過在走之前,日暮結月多問了一句:「對了,銀,你昨天跟那些同學一起下山的時候,有沒有聽到他們說這是什麼地方?」

  在游戲裡,影山茂夫所在的城市是調味市,立海大眾人在神奈川,遠月學園則在東京都內……然而昨天這三波人湊在了一塊兒,一起登場,於是日暮結月現在也是滿腦袋問號,鬧不明白自己現在究竟是在怎麼個地理位置。

  銀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哪裡,不過好像有聽到過並盛這個地名。」

  並盛?

  這個似乎不是現世的地名吧?從來沒有聽過呢,還是說是某個鄉下的小地方嗎?

  但既然這是游戲所在的世界,所以應該只是存在游戲裡的地名吧?!

  唔,應該就是這樣了,沒什麼好在意的。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並盛這個地名時,她的腦子裡總會有某個來自意大利的白『毛』黑手黨首領閃過。

  「真奇怪……難道這家伙給我的心理陰影這樣嚴重嗎?」

  想到那個肆意妄為、比她這個游戲玩家還要像游戲玩家的白蘭傑索,日暮結月就一陣頭疼。

  「算了,不想了……反正這家伙在意大利,就算是所有的游戲線捏在一塊兒,但只要不去意大利,就絕不會遇上他的!」

  樂觀的日暮結月將這件事很快拋在了腦後,來到倉庫,推開門,擼袖子就准備去將某個大睡了一天一夜的酒瘋子搖醒。

  而與此同時,這座無名山的山腳處,一行數人正順著狹窄的山道,如同游山玩水般,緩緩上山。

  「……沒想到我不過是來這邊稍稍游玩,就能有沢田先生的陪伴,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呢~」

  這時,說話的是一位走在最前方的白發少年。

  他看起來非常年輕,也非常英俊,臉上總是洋溢著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的笑意,似乎是非常友善而容易親近的樣子。

  然而沢田家光卻絕不會小看這個年紀輕輕就一手建立的傑索家族的少年——白蘭·傑索。

  「怎麼會?跟白蘭先生這樣的少年俊傑一起出行,才是真正令人愉快的事啊!」沢田家光掛著豪爽的笑意,回以官方套話。

  數天前,白蘭·傑索領著幾位部下,低調來到日本,與回家休假的沢田家光撞了個正著,可把後者嚇了一大跳。而之後,出於惜才和警惕兩種復雜的心理,沢田家光在找了個借口把自己兒子支到東京的另一頭後,便不停地跟這位黑一代「偶遇」,精妙地詮釋了什麼叫做「圍追堵截」和「旁敲側擊」,就想要打探出這位新生首領來到並盛的目的。

  作為老牌黑手黨彭格列家族的門外顧問,沢田家光似乎並沒有這樣警惕白蘭·傑索的必要,畢竟白蘭·傑索的傑索家族,在這個暗『潮』洶湧的地下世界裡,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勢力,並不惹人矚目,也激不起太大的浪花。

  但別忘了,如今的黑手黨,已經類似於家族事業,各行各業早已被代代傳承的黑手黨們瓜分殆盡。而能夠在這樣的局勢下異軍突起、開拓新路,以普通人的身份躋身黑一代,於黑暗世界中站穩腳跟的白蘭·傑索,又怎麼能夠讓人有半點小覷?!

  然而也像沢田家光所想的那樣,這位白蘭·傑索不愧是能在一團渾水的地下世界裡開疆拓土的黑一代,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同行這麼多天也沒有『露』出半點破綻,就好像他真的是來旅游的……

  呸!旅游?!信他有鬼!!

  沢田家光心中憤憤想著。

  白蘭·傑索漫不經心地笑著,腳步輕快地向山上走去:「這樣啊,我還以為沢田先生是不放心我來到離未來的十代目這樣近的地方,所以准備近距離監視試探我呢?」

  沢田家光笑臉一僵。

  但在他變臉前,白蘭又哈哈笑了起來:「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沢田先生這樣光明正大的人,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對吧?而且我不過只是一個小勢力的首領而已,比起彭格列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就連防備的必要都沒有,沢田先生怎麼會想到來監視我呢?」

  沢田家光:我懷疑你在內涵我,並且我有證據!

  沢田家光怎麼說也是彭格列的門外顧問,絕對沒有被一個小家族首領擠兌而不回擊的道理,於是他臉『色』一沉,驟然撕開偽裝,直截了當道:「既然傑索首領知道自己的行為太過可疑,那為什麼不給彭格列家族一個合理的解釋?」

  面對沢田家光銳利的目光,白蘭·傑索從身上『摸』出一包棉花糖,笑嘻嘻道:「什麼嘛,我明明早就解釋過了啊,是門外顧問你不相信而已,我也很無奈的!」

  沢田家光:「傑索首領,不如你自己思考一下你的借口是否合理——『因為夢到了自己未來的妻子會在日本出現所以特意過來找她順便旅行』,這樣的話,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白蘭·傑索好奇道:「為什麼不信?」

  沢田家光:「……」

  你竟然還有臉問?

  你倒是說為什麼會信啊!!


第68章

  日暮結月來到倉庫後, 周遭依然是她熟悉的景像。

  無論是被修好的發電機, 還是修補到一半的倉庫屋頂,又或者是放在盒子內的黑『色』西洋弓……這一切,都與她在大正時期留下的那個神社一樣。

  日暮結月扶著門扇,有些許出神,心中生出了近乎感慨惆悵的情緒, 但這些情緒很快又在刺鼻的酒氣下衝散。

  「唉……」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 苦惱看著地上呼呼大睡的酒吞童子。

  「大江山的鬼王……這也太不拘小節了吧?」

  日暮結月設想過, 當這位鬼王酒醒後發現自己躺在冷冰冰的倉庫地板上時,會怎樣地暴跳如雷, 會不會指責她侮辱了他鬼王的身份什麼的, 而她又該用怎樣禮貌又令鬼羞愧的話語, 告訴這位鬼王他給別人他給別人添了多少麻煩……結果這個酒鬼壓根就沒醒。

  鬼王大人, 你可是睡在倉庫裡啊!就沒有什麼話要說嗎?你這也隨『性』過頭了吧?

  妖魔都是這樣的嗎?

  她想了想自己在攻略某位奴良少主時見到的妖魔們。

  「唔……」

  果然還是很難懂呢,這些妖魔。

  日暮結月蹲下來, 輕輕搖著這位過氣鬼王,小聲喚他, 然而酒吞童子只不過懶散睜眼瞧她一下,接著又繼續呼呼大睡, 很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樣子。

  日暮結月無言以對,也不打算再叫他,干脆越過這家伙,准備重新整理混『亂』的倉庫。

  可就在這時,在她與酒吞童子擦身而過的這一刻, 從窗外斜斜探入的陽光照在地面的某處,驀然閃過像是刀鋒又像是碎金一樣的光芒,落入她的眼中。

  「咦?」

  日暮結月腳步一頓,側頭望去,目光追隨著那細碎而燦爛的金『色』而去,接著她看到了:在倉庫昏暗的一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柄長刀,輕輕倚靠在微『潮』的牆面。

  它的鞘材不明,在探入的陽光下閃爍著碎金的光澤;它的刀拵是潔白的雪『色』,干淨的顏『色』稍稍柔和了金『色』的飛揚感。

  雖然因為其擺放的角度問題,她並沒有看清掾頭與目貫,但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它非常漂亮。

  一振漂亮的、從未見過的刀劍。

  日暮結月有些著『迷』又有些好奇地來到這振刀劍面前,稍稍打量了一下,終於沒有忍住心中對美麗事物的喜愛,將它拿在手中,仔細觀察。

  就像它第一眼給日暮結月留下的印像那樣,它是一振極美麗的刀劍。哪怕此刻沒有了距離賦予的美感,它也經得起最苛刻的審視。而與此同時,它也格外不同尋常,無論是它出現的方式,還是它怎樣都無法探明材質的刀鞘與刀拵,都為它覆上了一層神秘的外衣。

  日暮結月是一位刀劍的愛好者,自認這些年來也見識過不少古今刀劍。可就算是這樣,當日暮結月將它放在手中細細打量時,她竟然依然認不出這一振刀劍的來歷和材質。

  ——就好像它其實並不存在於真實的歷史中。

  「真奇怪……」

  日暮結月抽出刀來,將刀刃對准陽光,眯眼一瞧。

  「應該是太刀吧……跟鶴丸國永一樣……」

  日暮結月得到的第一振刀劍,就是鶴丸國永的仿刀。鶴丸國永是太刀,但事實上,無論是現代劍道中所使用的刀劍,還是她最常用的刀,都是打刀,畢竟太刀本來就是為了馬戰而生,而打刀才是人站立於地面時使用的武器。

  一般來說,太刀刀弧大、較長,用於平安時代的馬戰中,佩戴時刀刃向下,所以砍人時會有拔刀、抬手、攻擊的前奏;而打刀則平直、較短,常用於室町時代到江戶時代的地面戰鬥裡,佩戴時刀刃向上,攻擊時可以一氣呵成地揮刀,比太刀更為迅速凌厲……不過,關於太刀打刀的區分標准在外觀上並不絕對,只是作為一種參考罷了。

  所以,日暮結月又將這振刀湊到近前細看。

  而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這振刀的一側上有銘刻「小鍛冶宗近」,另一側則銘刻「小狐」。

  「欸?!等等,難道說……」

  這一刻,日暮結月驚了。

  她想到了某一振並不真實存在於歷史中,而只在能樂《小鍛冶》裡登場過的刀劍,一振在稻荷明神的幫助下鍛造而成的刀。

  小狐丸!

  「開玩笑的吧……這怎麼可能?」

  一振從來不存在的刀劍,怎麼會在這個時代這個地點出現在她面前?

  這一刻,這個突發奇想的猜測顯得是如此荒謬!

  然而當日暮結月沉下心細細思考時,卻又覺得這個荒謬猜測是這樣具有說服力。

  ——因為小狐丸是不存在的刀劍,所以閱覽過無數刀劍的日暮結月,才完全無法認出它的來歷;因為小狐丸是由神靈幫助鍛造的刀劍,所以它的材質才會顯得格外奇特、無法辨別……

  是了,是了,一定是這樣了!

  日暮結月豁然開朗。

  曾經的疑點與疑『惑』,在明白它的真實身份後,就反過來成為了這個結論的佐證!

  ——如果這振刀有名字的話,那麼它的名字一定是小狐丸!

  日暮結月這樣堅信著。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小狐丸會這樣突兀出現在她的倉庫裡?

  想到這裡,日暮結月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酒吞童子身上。

  ——是他嗎?

  平安京的刀劍,與平安京的鬼王……這一振刀,會是酒吞童子帶來的嗎?

  對這振刀見獵心喜、愛不釋手的日暮結月,反手又想去搖醒這位過氣鬼王。

  然而這一次,還沒等日暮結月伸手,酒吞童子便驀然睜眼。

  「啊,太好了,酒吞童子,這振刀……」

  「有煩人的家伙來了。」

  酒吞童子沒有理會日暮結月的話語,在這一刻用他像是清醒的,又像是依然陷於醉酒的眼睛深深凝望著她,甚至讓日暮結月有瞬間的忘詞。

  日暮結月呆呆看他,那些從他半睜的眼中閃過的威勢與危險,第一次讓她感到,這位一直被她戲稱為「過氣鬼王」的酒吞童子,的確是曾經最讓人恐懼的大妖魔之一。

  他有這樣的實力,也有這樣的氣概。

  但這樣令人『毛』骨悚然又情緒飛昂的危險感很快消散了。

  下一刻,酒吞童子又閉上了眼,只有不滿的嘟噥聲在倉庫回響:「煩死了……喂,你,去把他們給打發掉!」

  頤指氣使地丟下這句話後,酒吞童子轉頭又睡著了。

  日暮結月回過神來,又好氣又好笑:這是把她當成跑腿的小妖了嗎?

  這家伙!

  「醒醒,先別睡,酒吞童子,先告訴我這刀是哪兒來的……酒吞童子?酒吞童子??」

  某位呼呼大睡的過氣鬼王壓根懶得理會她。

  日暮結月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肆意妄為、自說自話、頤指氣使、目中無人……這家伙,真是太沒禮貌了!!

  她愛惜地看了看手中的小狐丸,翻出干淨的布,拂去外表的浮塵,將它遠離地面,掛在較高的刀架上後,這才轉身離開倉庫。

  「刀我放在刀架上了。」

  走之前,日暮結月還忍不住回頭對酒吞童子叮囑。

  「刀劍要在干燥干淨的地方保存才行,這麼好看的刀,要好好愛惜啊,可不能隨便找個地方就扔下!」

  酒吞童子:「呼——呼——呼——」

  日暮結月:「……」

  氣死了!這個過氣鬼王真煩人!!

  日暮結月氣呼呼地離開。

  而在她離開後,一層蒙蒙靈光倏爾從小狐丸的刀身上浮現,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醞釀、生成。

  無法被人耳捕捉到的聲音響起,接連不斷,好一會兒後,酒吞童子才終於大發慈悲,睜開一只眼睛懶懶瞥它。

  「別吵了,我說過的吧,自己的事自己做。」

  片刻停頓後,也不知道聽到了什麼,酒吞童子哼笑一聲。

  「別說蠢話了,幫你?沒把你折斷就是我大發慈悲的結果,你想要什麼,你倒是自己跑過去跟她說啊!」

  金『色』的刀劍在刀架上震動著,像是在對某個鬼王的惡劣大聲抗議。

  但酒吞童子只是嗤笑一聲,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它,枕著葫蘆又睡著了。

  金『色』的刀劍氣急,但見酒吞真的半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最後也只能沉寂下去,靈力的微光也一點一點斂入刀身。

  ·

  日暮結月走出倉庫後,很快來到神社前,向下望去。

  變成妖魔後,日暮結月的視力也變得好極了,可以輕易看清高空飛過的鳥兒腹下有幾片雜羽,因此當她極目遠眺時,她也一眼看到蜿蜒的山道盡頭,那正沿著狹窄小道一路向上的一行數人。

  這些人大多都是外國人,他們身上的氣勢沉凝,有極淡的血腥味順著風飄來,冰冷森然,顯然不是一般人。而在這些人中,最醒目的,就走在最前頭的一個少年與一個中年男人了。

  棕發的中年男人無疑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帥大叔,但他到底過了顏值巔峰,於是日暮結月只是掃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真正讓日暮結月視線定格凝固的,是他身旁的那個少年——那個一頭白發,輪廓深刻,無論面對什麼人什麼事都像是面對游戲時那樣漫不經心和躍躍欲試家伙。

  日暮結月的臉瞬間黑了。

  ——大.麻煩現身了!

  日暮結月認識他。這家伙,正是《命運之約》中想要以黑手黨的身份征服世界的黑一代,白蘭·傑索!

  對於這個家伙,日暮結月有著相當深刻的印像。這樣的印像,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個能讓顏狗動容的美人,也不僅僅是因為他那神奇得令她攻略進程屢屢受挫的腦回路,更不僅僅在於她打出的數個奇葩be結局,而在於這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正主動來攻略她的家伙。

  乙女游戲的女主角,被自己的攻略對像反過來攻略了。

  這樣的事說來奇怪,但的確發生了。

  幸村精市在月野鏡身上刷過好感,但這些都是日暮結月的誘導。

  只有這個麻煩精,是實打實地積極主動地刷過她的好感——

  用一種十足動人也十足麻煩的、迥異於常人,讓人頭疼得簡直想要撬開他腦袋捋直他腦回路的方式!

  想到某個麻煩精的行事作風,日暮結月就忍不住感到一陣窒息。

  太慘了……太慘了!

  她深深捂住自己的臉。

  為什麼這家伙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在現實的沉痛打擊下,她早已經做好各位攻略過的男主角齊聚一堂的准備……但是這家伙身上的時間線明明不對啊!

  現在的白蘭·傑索,看起來也就是16歲左右,可日暮結月清楚記得,白蘭是在18歲的大學時期得到瑪雷指環、從而開啟自己的開掛人生的。所以按理來說,這個時間段的白蘭,應該還在意大利好好上學才對,但為什麼他身後跟裡數個看起來就像是黑手黨的家伙,似乎是提前成為了黑手黨大佬的樣子,甚至還離開了意大利,出現在了這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日暮結月想到自己半小時前才說過的話立過的flag,忍不住眼含熱淚,無語凝噎。

  這個世道這麼險惡的嗎?

  為什麼她的flag倒得這麼快?!


第69章

  到了這時候, 日暮結月心中再也塞不進別的東西了。

  什麼小狐丸什麼修羅場什麼世界線融合……這些統統都不重要了!

  現在來說, 最重要的,就是怎麼打發掉這個白『色』的麻煩精!

  想到這個麻煩精做下的「豐功偉績」,日暮結月如臨大敵。

  她看了看神社,雖然明知道神社有遮蔽普通人視線的結界,但只要想想這群黑手黨打架時滿身『亂』竄的紅橙黃綠青藍紫的火焰, 她就感到很不放心。

  ——一般人誰身上會有五顏六『色』的火焰呢?

  果然這些家伙還是有特殊天賦的吧?!

  日暮結月想了想, 直接變化為山雀, 飛到鳥居上,裝作自己真的只是只鳥兒, 暗暗用警惕的目光注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

  山道上, 隨著新老黑手黨兩波人越走越高, 沢田家光心中也越來越感到奇怪:

  為什麼這個年紀輕輕的黑手黨首領一定要登上這座山?

  沢田家光倒是記得, 當他與白蘭在山腳「偶遇」時,白蘭掛著小狐狸的笑容, 說自己是來「尋找奇跡」的,可是這山上能有什麼奇跡?

  真要說這座山發生了什麼令人在意的事, 那就是昨天的那場小範圍地動與局部降雨了,不過這種程度的地震, 在日本算是比較常見的,根本算不上什麼「奇跡」……還是說這家伙其實就喜歡看地震?

  真是奇奇怪怪的愛好。

  沢田家光臉上掛著豪爽笑意,心裡不斷嘀咕,思緒逐漸發散。

  說起來,這位黑一代, 倒是跟他兒子差不多的年紀啊。

  不過不像他那個溫柔得軟弱的兒子,這位傑索首領倒是相當有決策力與魄力。如果不是看在他早已經成為了小家族的首領,並且似乎有著相當大的野心的份上,沢田家光倒是真的想要招攬一下這位白蘭傑索,相信有reborn看著,這家伙應該可以好好發揮才能,不至於做出太出格的事。

  對了,說起門外顧問,等到綱吉那小子接任十代目的位置後,他應該也可以退休了吧?在他退休後,大概是由reborn接手門外顧問這個部門,而其核心部下也會進行相應更換,所以reborn其實現在就可以開始物『色』部下人選了。

  前兩天通話的時候reborn也的確提過這件事,不過他的語意倒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一會兒說看上了個不錯的人選,如果加入門外顧問的話應該會很好,一會兒又說如果綱吉這小子爭氣的話,可能就不止是門外顧問了……

  reborn這家伙到底在說什麼呢??

  因為專注白蘭這個小狐狸的「日本尋妻之旅」的問題,沢田家光當時對這件事沒有細問,不過這會兒突然想起,倒是琢磨出了其它的問題:聽reborn當時的口氣口風,難道說……難道說綱吉這小子終於又有喜歡的人了???

  可這小子不是只會暗戀嗎?而且還失敗了?!

  所以這回難道又是暗戀嗎??

  不行,這太遜了!

  回去後果然還是要跟reborn問清楚才行!

  沢田家光腦內風暴,思緒千回百轉,心情跌宕起伏。

  但突然,一種針刺般的感覺從他皮膚上掠過,就像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正自上而下地注視著他。

  他驟然抬頭,只見視線盡頭的鳥居上,一只雪白的山雀正用它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們一行人。

  ……原來是山雀啊。

  沢田家光松了口氣,但又緊接著又感到了奇怪:

  如果只是山雀而已,為什麼他會感到威脅感?

  他攥了攥手,掌心是輕微的汗濕感。

  沢田家光明白,自己這反應,並不是對殺氣的應激反應,而是一種對陌生的、有極大威脅『性』生物的下意識的恐懼……就像是當年他在草原與花豹狹路相逢的感覺。

  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有什麼「東西」在周圍?

  沢田家光謹慎巡視四周,突然想到什麼,目光越過鳥居,順著參道向上望去。只見視線盡頭,一座小小的神社藏在深深的林間,早晨的輕霧在山頂的神社上方縈繞,一種寧靜神聖的感覺油然而生。

  沢田家光奇怪皺眉。

  聽說坐落在這座山頂上的,是一座時常會有鬧鬼傳聞的廢棄宮殿,因為年久失修、地處偏僻且有些相當不妙的傳聞的緣故,『政府』並沒有對這座宮殿做改造利用,甚至並盛神社裡的神職者也勸大家平時盡量不要往這邊來,來了也不要上山,更不要闖入宮殿……

  可現在一看,這哪裡是宮殿?這明明是一座神社啊!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他登錯山了?還是他記錯地方了?

  沢田家光糊塗了。

  他看了看視線盡頭的神社,又看了看那只圓萌可愛的山雀,心中警鈴大作,停在原地,猶豫不決。

  但沢田家光停下了,他身旁的白蘭卻沒有。

  白蘭就像是一開始就衝著這座神社來的,沒有半點猶豫,想也不想地踏上參道正中,走向神社。當他含笑的目光從鳥居上的白『色』山雀越過,看到小小的山雀流『露』出顯而易見的不高興時,他目光停頓,眉頭一挑,若有所思。

  這時,鳥居上的白『色』山雀,也就是日暮結月,此刻的心情是很是不滿的。她看著大大咧咧走在參道正中的白蘭,不停皺眉。

  所謂「參道」,是為了祭祀而鋪就的道路。雖然這條道路同樣供行人行走,但其正中的位置卻是神明通行的地方,有著絕對的神聖涵義,是常人不可以踏上的,可是這個家伙卻……

  日暮結月是掛名的巫女,雖然自身有這個能力,但心中並無信仰,也不是神道教眾。不過,既然她作為日暮神社的繼承人,她就有必要去……咦?等等?

  日暮結月一愣。

  日暮神社,供奉著被視作神靈的御神木,是傳承許多年的神社,所以作為神社繼承人的她,哪怕心中並沒有信仰,但也有約束他人不在神社裡放肆的責任與義務……但是!

  但是這個神社,壓根就不是日暮神社啊!

  這只是她仿造日暮神社捏出來的落腳處而已,壓根就沒有供奉的神靈,更沒有什麼悠久歷史與回憶。

  哦,那沒事了。

  日暮結月瞬間心平氣和,平靜地看著某個白『色』麻煩精踩著囂張的步伐走過參道。

  參道盡頭,神社的大殿前,正自覺地拿著掃帚灑掃的銀,在看到白蘭等人時,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怔愣表情,似乎是沒想到竟然會有人,而且是會有這麼多人來。

  日暮結月:「……」

  想到自己半小時前跟銀誇下的海口,日暮結月委屈地抱住了圓圓的自己。

  銀的反應很快,幾乎是瞬間就收起了臉上的詫異和疑問,代入角『色』,聲音細細地說著:「你好,請問你們是來參拜的嗎?」

  白蘭笑眯眯的:「參拜?唔,可以這麼說哦!不過你們這座神社叫什麼名字?我以前可從沒見過呢。」

  日暮結月心中咯噔一下,察覺到了白蘭言語中的陷阱:「以前從沒見過」,可以說以前從沒見過神社,也可以說以前從沒見過【這座】神社。

  銀不清楚白蘭的底細,在聽到這番話後,一定會下意識認為他這是住在附近知道這座山的詳細情況的居民,現在是在詢問她這座突然出現的神社是怎麼回事……可事實上,來自意大利的白蘭,絕不可能知道這座神社的底細的,更不可能知道這座神社是突然出現的,這些模棱兩可的話語,只不過是他習慣『性』的語言陷阱,只要銀表『露』出半點異樣,他就能察覺到神社的不對!

  而銀也果然被這句話動搖了,臉上瞬間閃過慌『亂』的神『色』:「那個……我們這座神社很小,沒有什麼名氣,先生大概是沒有聽過的。」

  「是嗎?」白蘭若有所思。

  日暮結月感到事件正在脫離掌控,稍稍皺眉,驀然展翅,飛向了殿內。

  白蘭看了飛過的白『色』山雀一眼,笑意更深了,語氣也更加甜蜜,簡直就像是在撒嬌一樣:「但是,只要是神社,就總會有名字的,對吧,小小姐?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難道是小小姐害怕我,不願意告訴我神社的名字?唉呀,好傷心呢,我有這樣可怕嗎?我還以為我很受歡迎呢!」

  銀顯然不太擅長應付這樣粘皮糖一樣的家伙,神『色』越發為難。

  而就在她躊躇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時候,一個穿著上白下緋的巫女服的黑發女『性』突然從殿內緩緩走出,平靜的聲音不疾不徐,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這裡是日暮神社。」黑發高挑的巫女在不遠處站定,「如果是來參拜的話,直接去拜殿就可以了。」

  銀愕然睜大了眼,看著這位從未見過的巫女,腦袋有些轉不過來。

  直到在那黑發巫女稍稍轉臉,向她微笑時,銀才終於想到什麼,『露』出恍然混合著訝異的神『色』。

  白蘭定定看著巫女,眼睛一亮,不顧巫女冷淡嚴厲的表情,輕快上前,在巫女的身前站定。

  「真是一位如明月般高潔的巫女大人啊。你的注視如此澄澈,又如此遙遠,就像是從鏡子外的世界投來的目光……」這一刻,白蘭的笑意越發讓人捉『摸』不定,「這位巫女大人,請問我有這個榮幸知曉你的名字嗎?」

  巫女沉默片刻:「日暮戈薇。」

  日暮結月心中愧疚道歉:對不起了姑姑,借你的臉和名字用一用。

  聽到這個名字後,白蘭神『色』有些微妙。

  熟知這麻煩鬼本『性』的日暮結月,瞬間看懂了這是某個麻煩精想要搞大事的前奏,頭皮發麻,心中立即警惕起來。

  但出乎意料的是,白蘭什麼都沒做,只是『露』出燦爛笑容,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直到日暮結月越發心虛,幾乎要懷疑自己的偽裝被看穿了時,這才笑眯眯道:「真是個漂亮的名字,只可惜跟巫女大人不是很相襯……」

  日暮結月盯著這個白『色』的麻煩精,眉頭微微皺起,總覺得這家伙話裡有話。

  ——這家伙……看破她的偽裝了嗎?

  不可能,這家伙可沒有看破的技能。

  那麼,是這個名字,或者這張臉『露』出什麼破綻了嗎?

  更不可能了,這張臉的主人,難道不正是叫做日暮戈薇嗎?頂著戈薇姑姑的臉的她,說這張臉的主人名字叫做日暮戈薇,有問題嗎?

  完全沒有!

  ——所以,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日暮結月不動聲『色』地思考。

  在她面前,白蘭點到為止,原本靠得極近的他,這時後退兩步,那輕飄飄又甜膩膩的嗓音也正經起來,微微笑起來時,顯得又紳士又有魅力:「日暮小姐,很高興見到你,我是白蘭·傑索。」

  這時,神社門外,糾結萬分的沢田家光也終於想通了,從參道的那一頭走了過來,一邊用奇怪的神『色』打量這座神社,一邊用隱蔽的目光審視著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飄去一眼,覺得這人有些臉熟,似乎是白蘭敵對列家族的某個高層,但具體不是很記得了。

  不過這不重要。

  日暮結月看著面前琢磨不透的麻煩精,心中有些煩躁,覺得事情變得越發麻煩復雜,因此對於白蘭的問候,她只是草草點頭,神態敷衍:「你好,白蘭先生。如果想要參拜的話,拜殿就在那邊。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日暮結月轉身要走,白蘭卻驟然上前一步,不近不遠地攔在她的身前。

  「請不要這樣著急離開,日暮小姐。」白蘭笑容微微收斂,「我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白蘭是個非常好看而有魅力的人。

  當他笑起來的時候,會給人一種特有的甜蜜與輕佻感,似乎他對世上的一切都漫不經心,一副會在重要場合中無差別調情或無差別毒舌的樣子,不可靠到了極點;可當他不笑的時候,一種溫柔的深情就會從他紫羅蘭『色』的眼睛湧出,令他人哪怕明知這只是假像,卻也忍不住為這瞬間的絢麗怦然心動,心旌神搖。

  日暮結月呼吸一滯,感到自己受到了十萬點美顏暴擊,竟忍不住後退一步。

  就是這一步,對面的白蘭又笑了起來,像是看穿了她這一瞬間的動搖和無措,『露』出了孩子氣的洋洋自得。

  日暮結月:「……」

  ——你得意什麼啊!麻煩鬼!你以為你長得好看就了不起嗎!

  日暮結月看了看面前棉花糖妖怪的臉。

  ——好吧的確挺了不起的。

  日暮結月感到事情越發棘手了,眉頭緊皺。

  「你要說什麼?」她說。

  白蘭微微一笑,非常利索地從身上『摸』出一包棉花糖來,竟然沒有像往常那樣拆封,而是直接塞到了日暮結月的手中。

  日暮結月瞪大眼,心中咯噔一下,不可思議看著白蘭。

  ——這個舉動的意思是……難道是……不,等等啊!為什麼啊?!你這家伙搞什麼啊?!!

  日暮結月當機立斷,抬手就想要將這包棉花糖塞進某個麻煩精嘴裡,堵住他接下來震驚四座的發言。

  但某個搞事精的嘴皮子實在是快極了,搞事發言瞬間響起,擲地有聲:

  「這位美麗的小姐,我對你一見鐘情啦,請問我們可以進行一場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嗎?第一天交往第二天結婚的那種?」

  日暮結月:……

  沢田家光:!!!

  眾部下:???

  白蘭:「咦?為什麼這樣看我?我都快要感到不好意思了(*^_^*)」

  眾人:你不好意思個鬼!!


第70章

  日暮結月早就知道, 白蘭這個棉花糖妖怪, 是個天大的麻煩。

  無論是他將自身世界當作游戲的玩家心態,又或者是僅僅因為「無聊」這個理由就用酷烈手段征服無數平行世界的冷酷無情,都昭示著這是個多麼麻煩的家伙。

  他是不可被控制的人,因為他自己都難以控制自己;他也是個不可以被相信的人,因為他自己都不會相信他自己。

  關於這個人物的結局, 非常有趣的一點是, 在屬於白蘭·傑索的兩條be線中, 都是因為女主角選擇了相信白蘭,所以才被這個坑貨帶到了末路;如果能夠半路識破白蘭不可靠的本『性』、轉而與他鬥智鬥勇的話, 則會轉入he線;而只有女主背叛白蘭, 幫助敵對家族擊破白蘭統一世界的妄念、清空了他腦袋裡進的水後, 這個棉花糖妖怪才會在十年的陪伴後, 於某個平靜的早晨中恍然醒悟,明白把世界折騰得一團糟的自己, 真正想要的僅僅只是眼前的這一段陪伴而已。而這,才是這個人物的true end【潔白的愛意】。

  洗淨『迷』惘, 終見真心。

  很有趣的四個結局。

  但仔細想想,這四個結局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天才的中二期真是超可怕!

  所以, 這個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明白的麻煩鬼、從沒有挨過社會的毒打的自大狂、會把世界當作橡皮泥隨意捏造的傲慢者,會去考慮別人的心情?會去考慮過自己說的話多麼不妥?

  ——不可能的!

  日暮結月抬頭,目光掃視四周,看著幾乎嚇掉了下巴的眾人,微微嘆了口氣。

  「恕我拒絕。」

  雖然日暮結月不知道這個棉花糖妖怪為什麼突然生出了搞事的心思, 也不知道這時的他到底在這句震驚四座的話語下藏著什麼心思……但不管是什麼,她都沒有配合的想法。

  反正游戲結局早就告訴了她,去配合一個中二期未過的天才最後只會走向game over。她還是離遠一點吧。

  「那麼,還有別的事嗎?」

  這一刻,日暮結月的反應格外冷淡,就好像白蘭只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這沢田家光忍不住有瞬間側目:這位巫女小姐可真是相當大氣的人物啊……遇到這麼欠揍的登徒子,竟然也沒有上手揍?真冷靜啊!

  沢田家光『摸』著自己的良心發誓,如果這位巫女小姐這一刻勃然大怒,想要擼袖子揍人的話,他絕對可以免費提供勞動力!

  「欸?日暮小姐不相信我的誠意嗎?」白蘭失望說。

  日暮結月平靜道:「我相信你這一刻的誠意。」

  如果白蘭真的是毫無誠意毫無真心的人,那麼他不可能得到這麼多多的人追隨。

  但問題在於,他的真心,時長太短。

  所以她是相信他的——僅限於這短短一刻。

  「既然相信,那日暮小姐為什麼不肯答應我?」白蘭委委屈屈地看她,狡猾地垂下頭,『露』出一個好看的側顏,紫羅蘭的的眼瞳像是有瀲灩的波光,格外惹人憐愛,「難道是我不夠好看嗎?明明日暮小姐也很喜歡我的臉吧?」

  日暮結月:「……」

  眾人:「……」

  ???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為什麼你能把這種事說得這麼自然啊?!!你以為你是被包養的小白臉嗎?!!

  日暮結月神『色』有些復雜與艱難:「我的喜歡,只限於欣賞美。我不可能因為這種事就跟你結婚。」

  白蘭控訴看她:「所以日暮小姐你只想欣賞我的美『色』而不想對我負責嗎?!!」

  日暮結月:「……」

  眾人:「……」

  過份了啊!你這完全是在碰瓷啊!!

  眾人緊張起來,唯恐某位巫女小姐被氣得抄家伙打人。

  就連站在最後的沢田家光也默默擼了擼袖子,准備在這位巫女暴走時用拉架的借口上去踹某個白『色』的搞事精兩腳。

  但事實上,此刻,這位巫女小姐的表現格外冷淡,哪怕她正在被人強行碰瓷,但卻連眉『毛』也沒有多動一下,平靜說:「如果你要這樣想的話。」

  眾人:「……」

  ???

  這也能接得下來??

  白蘭震驚看她:「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日暮結月:「我可以。」

  「不!我不相信!!>_<」

  「我相信。」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日暮小姐,請看著我。」白蘭衝上前按住日暮結月的肩膀,紫『色』的眼瞳脈脈含情,「請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臉……看著這樣的我,你真的就一點想法都沒有嗎?」

  日暮結月:-_,-

  你這個棉花糖妖怪,出賣美『色』還賣出驕傲感了?

  你以為這個世界的美少年就你一個嗎?現在可是四位攻略男主齊聚,真要為了美『色』結婚,那可得結四次。

  經過昨天的修羅場,她早已大徹大悟,心如止水。

  「我沒有想法。」她冷淡按住棉花糖妖怪的臉,一手將棉花糖塞回他懷裡,一手將這家伙推遠,「還有,請自重。」

  被推遠的棉花糖妖怪耷拉著眉眼,委屈可憐地看她,漂亮的臉分外好看。

  但奈何郎心似鐵,打定主意的日暮結月看也不看他,直接轉身離去。

  而這一次,白蘭沒有阻攔。

  他站在原地,遙望著日暮結月離去的背影,似乎是被打擊得狠了,半晌沒有說話。

  他的部下們面面相覷,暗自思考著自己要不要裝作突發『性』失明失聰。

  但就在這時,白蘭驀然回過頭來看大家,笑臉燦爛,神『色』格外振奮。

  「大家看到沒有,這位巫女小姐的反應超有趣啊,我開始真的有點喜歡她了!你們覺得呢?」

  眾人:「……」

  所以說那個搞笑的結婚請求果然是信口開河嗎?

  剛剛那位巫女小姐怎麼就沒打死你呢??

  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大人您高興就好。」

  一旁,沢田家光看了眼自己手機裡偷拍的照片,隨手發給了自己部下。

  【日暮神社,日暮戈薇,查一下。】

  ·

  滴滴——

  滴滴——

  手機只是響了兩聲,埋頭作業的沢田綱吉就如蒙大赦,迅速接起了電話,中途還悄悄偷看reborn一眼,試探對方反應。

  reborn看也不看他。

  太棒了,沒被打!

  沢田綱吉心中歡呼雀躍,萬分感激電話對面那個打斷自己學習進度的人。

  不過話說回來,會這個時候打他電話的人,是誰呢?

  「喲!兒子,今天的學習怎麼樣?」

  是老爸。

  沢田綱吉撓了撓頭,看著桌上已經脫離課本,開始向著離奇方向發展的「作業」,嘆了口氣。

  「還行吧……」

  「這樣的喪氣話說了快三年也該夠了,趕緊振作一點啊!」

  「唉……」

  父子倆隨口說了幾句後,沢田家光道:「對了,你把手機給reborn,我找他有事。」

  「咦?好的。」

  沢田綱吉順從遞過手機。

  reborn看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發現自己的手機果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壞掉了。

  真是沒辦法,最近他身上的電子設備老是容易壞,也不知道為什麼。

  reborn接過沢田綱吉的手機,跟沢田家光交談起來,但沒說幾句話後,他就『露』出詫異神『色』:「日暮神社?這個地點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要調查這裡?」

  日暮神社?日暮?

  聽到熟悉的姓氏,沢田綱吉下意識看了看房間一角的橙『色』籃球,想到那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同學,悄悄豎起耳朵。

  不過隔著一段距離,手機那頭的聲音並不清晰,所以最後,沢田綱吉只能聽到reborn一本正經的回答。

  「好的,我會看一下。」

  沢田綱吉暗暗抓頭:嗚哇!真是毫無破綻的回答啊!完全想不出他們說了什麼!!

  reborn掛斷電話,接著,手機震動一下,收到一條彩信。他凝視這條信息,像是有些困『惑』的樣子。

  沢田綱吉心癢癢的,等了一會兒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reborn,發生什麼了?」

  reborn看了這個少年一眼,對這位笨蛋弟子的心思非常了解,所以這時候也沒有避開他,直說道:「你還記得我們之前調查的那位家族成員嗎?」

  沢田綱吉:「……日暮同學她完全沒說過要加入啊!而且我們也從來沒有正式邀請過她吧!!」

  「我可沒說是誰,為什麼你的第一反應就是日暮小姐?看來你對日暮小姐的印像果然非常深刻。」

  「……」

  「總之,這位日暮小姐的經歷你也應該了解了吧?」

  「……是的。」

  「但情報需要訂正——就在剛剛,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有必要造訪一次日暮神社,向那位日暮結月小姐打探一些事。」

  「什麼事?」

  「關於這個人的事。」reborn向沢田綱吉展示了沢田家光偷拍的照片。

  沢田綱吉看著照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為什麼要去找日暮同學去打探她自己的消息?」沢田綱吉遲疑著,「這個是不是有些不太禮貌?」

  「你在說什——等等!」reborn突然恍然,將手機遞到沢田綱吉面前,盯著沢田綱吉的目光變得非常微妙,「你在這張照片上看到了誰?」

  「什麼誰啊誰的……」沢田綱吉撓了撓臉,「雖然換了衣服,但是區別應該沒這麼大吧?這不就是日暮同學的照片嗎?」

  reborn收回手機,凝視著屏幕裡的照片。

  好一會兒,他終於發出感慨:「真有趣……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種有趣的事。」

  ——這個世界上,竟然會出現一種像是幻術,卻又不是幻術的力量。

  這到底是什麼?

  看來所謂的「神賜巫女」,真的不僅僅是一個稱號而已……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他們未探明的力量。

  更微妙的是,這樣的力量,卻被他的笨蛋弟子一眼看穿。

  這算什麼?

  緣分嗎?

  reborn的目光落在沢田綱吉身上,後者下意識感到發『毛』。

  「好了,收拾一下東西,我們該回並盛了。」reborn做下決定。

  沢田綱吉一驚:「什麼?回去?可我們不是才來東京沒幾天嗎……」

  reborn突然開啟引話題:「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前些天,有個意大利小家族的首領來到了並盛旅行,而今天,這個首領在並盛外的神社裡遇上了日暮小姐,並且宣稱對她一見鐘情,向她提出了結婚請求,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什麼?!!」沢田綱吉瞬間抱頭,臉上說不出是尷尬憤怒更多還是羞澀更多,「這……怎麼會……第一次見面就提出結婚請求什麼的……這也太無禮了吧!」他大喊。

  reborn順水推舟:「所以作為的未來十代目,你有義務回到並盛,為了保護你未來的家族成員而做出努力。」

  「沒錯!」某個笨蛋弟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鬼畜教師的語言陷阱,瞬間被套路了進去,一臉義不容辭,「我一定會保護日暮同學,不讓她受到老『色』鬼的『騷』擾的!!」

  reborn:「不。其實也不算老『色』鬼。對方是個很英俊的年輕人,如果日暮小姐同意了,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吧。」

  「……這種事不重要啦!!!」


第71章

  在撇開某個最麻煩的搞事精、同時暗示銀不用理會這些人的搭話後, 日暮結月就將自己的身形隱藏了起來。

  之後, 這些人在神社中隨意逛了逛,也試圖從銀的嘴裡問出些話來,不過因為日暮結月曾經囑咐過的緣故,銀始終保持沉默,最多點頭搖頭, 因此問不出什麼的人們很快又離開了。

  直到這些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山道盡頭, 日暮結月才走了出來, 站在神社門前,望著這片山苦悶嘆氣。

  「這個世界……真是變得越來越危險了。」

  有白蘭這個棉花糖妖怪存在的世界, 可不就是危險嘛!

  仔細想想, 那場波及無數平行世界的危險, 距今還有多久?

  「無論還有多久……果然還是要快點恢復食骨之井的神力, 趕緊離開這裡才行。」

  日暮結月做下了決定。

  不過……這一次,在沒有了通風報信的「月野鏡」後, 白蘭還會像游戲中那樣被打敗囚禁嗎?

  「……算了。別想這麼多了。」

  總會有人成為那個救世主的。

  ……

  食骨之井,有著讓人穿越時空的力量。如果將食骨之井比作時光機, 那麼驅動這個時光機的能源,就是御神木的神力。

  現在時光機完好, 但能源欠缺,所以只要補充上能源,這台時光機立即就能發動。

  ——但這樣的能源,也就是御神木的神力,又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要如何做, 才能加速御神木的神力恢復?

  以前的日暮結月從來沒有探究過這個問題,就連御神木曾經發生過的神力衰竭的危機,在被她用靈力一口氣解決掉後也沒再繼續放在心上……但現在,日暮結月覺得,自己或許有探查一下御神木的神力來源了。

  她來到御神木面前,使用異能力對著御神木開啟了全功能展示模塊。

  於是,瞬間,開啟了全功能全視覺的日暮結月,眼中便再次展現出了那個由無數線條構成的視界。

  在這個視界中,這些從無盡遙遠之地延伸而來的線條有粗有細,隨著她視線的焦點時聚時散。當她的目光凝聚在某一處時,這些線條就會將填充入事物,令物件發出微光,給予能力者一個像游戲中[焦點鎖定]的視覺效果。

  所以很快的,當日暮結月的目光在御神木上凝聚片刻後,關於御神木的信息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不過迥異以往的是,這次異能力給出的信息卻少得可憐。

  -

  [御神木]

  [樹齡:30000+]

  [神力:1209/30000000]

  [詳情:???]

  -

  日暮結月看呆了。

  她目光落在樹齡那令人震驚的四個零上,甚至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個、十、百、千、萬……萬?

  再數一遍。

  個、十、百、千、萬……沒錯!

  這棵樹的樹齡,竟然真的是三萬年以上!

  可是,這怎麼可能?

  先不說有什麼樹能夠活這樣長久,光是從外表上來看,這棵樹最多也就幾百年的歷史吧?

  為什麼異能力會得出這樣令人震驚的樹齡?

  而且更奇怪的是,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異能力「頭號玩家」,這次竟然沒有像往常那樣,對這棵樹做出詳細分析,反而在[詳情]一欄中只給出了問號……

  「難道,你也不知道御神木是怎麼回事嗎?」

  微風吹過,日暮結月不自覺走近,將手掌輕貼在御神木上,抬頭仰望這顆看起來只是尋常古木的御神木。

  而像是聽到了她的問題,一行小字彈出。

  [信息不足,無法分析。]

  「信息不足嗎?也對……」

  頭號玩家這個異能力,雖然有著強大的對世界對事物的解析能力,被稱作「無所不知」,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它搜集到的資料上的。如果是從未涉獵的領域、從未搜集過的資料,那麼它給不出分析結果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日暮結月沉『吟』不語,腦中轉過無數的念頭。

  在這段時間對異能力的使用中,日暮結月已經大致了解了這個異能力,明白儲存在這個異能力中的資料庫有多麼龐大,而這個異能力對信息的搜集又有多麼可怕。

  就像是她到達橫濱的那一次。

  在那段時間裡,失憶又身體縮水的她,對橫濱的情況一概不知,也從來沒有主動搜集過信息,然而她只是在橫濱的夜晚稍稍逛了逛,這個異能力就自發搜集出了橫濱各個勢力與其重要成員的信息,甚至連mimic入侵這樣的事件也拼湊了出來——關於這個事件,日暮結月會知道完全是因為她曾經在游戲中見到過,所以才留有印像,可這個異能力卻只憑借只言片語的捕捉,就推測出了事件的內情與後期走向。

  簡直天秀!

  讓她自己去做的話,她是絕對做不到這樣的事的!

  因為這個異能力就像是自帶的百科全書加諜報組織,其加成絕不僅僅是1+1=2這樣簡單,甚至可以這樣說:在有了這樣的異能力後,日暮結月一個人就能抵得上一個國家的情報機構!

  可就是這樣天秀的異能力,卻也分析不出這顆神樹的情況……這實在是讓人生疑。

  日暮結月圍著御神木繞了兩圈,試圖找到線索。

  但最後,線索沒找到,菌菇倒是拔了幾把。

  日暮結月:「……」

  算了就當加餐。

  日暮結月倒是很看的開:

  頭號玩家這個異能力,最初是屬於媽媽的。但在媽媽與御神木數年的朝夕相處中都沒能發現這顆神樹的奧秘,她多轉兩圈又怎麼會有新發現?

  ——還是老老實實等神力恢復吧。

  雖然這樣想,但在臨走前,日暮結月還是不死心地向這顆神樹輸入了靈力,看看能不能用靈力解決問題。

  結果是不能。

  神樹的神力一點都沒漲。

  日暮結月失落地抱著菌菇做飯去了。

  ·

  午飯過後,日暮結月再次到了倉庫。

  在經過上午的挫敗後,日暮結月轉換了思路,打算從酒吞童子身上入手,找到他穿越的原因,從而找到時光機動不動就胡『亂』開啟、肆意耗費神力的理由。

  ——做不到開源,難道她還做不到節流嗎?

  而且,酒吞這家伙再不醒天就要黑了!

  浪費研究時間,他還想不想回平安京啦?!

  抱著這樣正當的理由,日暮結月正直地來到倉庫,氣沉丹田,准備叫醒某個煩人酒鬼,但她拉門後,門內卻空空如也。

  「咦?」

  日暮結月眨了眨眼,目光凝聚在地面,於是飄『蕩』在視界中的線條蜂擁而入,填充出了一行帶著淡淡妖氣的腳印,一直通向了神祠處,而後,神祠上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黃『色』感嘆號,代表著任務發布點。

  日暮結月:「……」

  給異能力做初始設定的老媽是真的惡趣味。

  她扭頭想去神祠找酒吞童子,但在轉身前,她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刀架上金燦燦的小狐丸,於是她動作一頓,眼睛一亮,就像是看到貓咪的愛貓人士一樣,忍不住湊上去擼了兩把。

  「真好看呀!」

  日暮結月開開心心地捧著刀劍,抽出刀刃,在日光下欣賞這振漂亮的刀劍。

  「你的刀身上有很重的靈光呢,你也會有變成付喪神的一天嗎?」

  在民間傳說中,萬事萬物都是有靈的,哪怕是一個掃帚,放久了也會生靈,變成「帚神」。這樣的想法雖然不太對,但也相差不遠了。因為一個掃帚想要生靈,那是真的非常非常難的。

  「但你的話,應該沒問題的吧……不如說,按照這樣的靈光程度,你應該早就可以成為付喪神才對。」

  使物體生靈的辦法有很多:極致的思念,極致的喜愛,極致的熱切……等等,這些無比強烈的情緒,會寄托在物體上,催生出相應的「靈」來。

  越是受到喜愛的物件,越是容易生出「靈」。而想要知道一個物體有沒有生出「靈」,一般從這個物體之上的靈光程度就可以看出。而像這振小狐丸,就是有著非常強烈的靈光的物件。

  「可為什麼你現在還是只是一振刀呢?真奇怪……」

  陽光下,黝黑的刀劍折『射』出鋒銳的光,沉默不語。

  日暮結月欣賞夠了這振漂亮的刀劍,便又將它小心放回刀架上,愛惜『摸』了『摸』後,這才關上倉庫,走向神祠。

  而在她身後的倉庫裡,隨著最後一絲陽光也被關在門外,刀架上的小狐丸微微震了震,發出了如嘆息一般的聲音。

  ……

  在走向神祠的路上時,遠遠的,日暮結月就看到神祠的大門敞開,濃郁的妖氣正從屋中逸出。

  日暮結月放開自己的嗅覺嗅了嗅:對的,還是這位臭襪子鬼王。

  再次關掉嗅覺,日暮結月走進神祠,向井底一看,只見酒吞童子這個過氣鬼王果然正在打量著井底的那一堆馬賽克。

  「喂,那個女人!」酒吞童子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日暮結月的到來,抬頭傲慢瞥了日暮結月一眼,「這是什麼東西?」

  日暮結月覺得酒吞的語氣實在熟悉,低頭思考片刻後,發現這不正是早已過氣的霸道總裁的口吻嗎?

  過氣鬼王+過氣人設,酒吞童子,你果然過氣得很徹底呢。

  日暮結月低頭看他,說:「你沒有看出來嗎?這正是鬼王的血肉。」

  酒吞童子不耐煩嘖了一聲:「這個時代果然都是些『亂』七八糟的鬼王。」

  日暮結月有些好奇:「怎麼說?」

  酒吞童子從井底跳了上來,瞥她一眼:「你不知道?也對,你跟井底那堆肉塊,有部分相同的氣息。」

  日暮結月一愣,向井底凝望。

  想到自己在被鬼舞辻無慘注入血『液』時看到的畫面,她心中有所明悟。

  「你是說人類的氣息嗎?」日暮結月並不覺得酒吞童子口中的「相同的氣息」指的是鬼血,否則這個暴躁鬼王肯定會指著那堆血肉問她那些東西是不是她老媽。

  日暮結月好奇問道:「但他不是已經變成鬼了嗎?為什麼你還會嗅出人類的氣息」

  酒吞童子嗤笑一聲:「什麼變成鬼,不過是個變異的人類而已!」

  「變異的人類?你說他還是人類?」日暮結月詫異道。

  「沒錯。」酒吞童子給予肯定回答。

  日暮結月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就像日暮結月最初是人類一樣,鬼舞辻無慘最開始也只不過是病弱的普通人而已,但在喝完某張半成品『藥』後,他就變成了懼怕陽光又無法被殺死的鬼。

  ——那張『藥』方到底怎麼回事?這麼神奇的嗎?

  想到這裡,異能力貼心地在日暮結月的視界一角展示出一張『藥』方,但卻很快被日暮結月揮散。

  日暮結月:哎呀,隨口說說啦,這種一喝就變異的『藥』還是算了,不要太認真嘛!

  異能力委委屈屈地收起『藥』方。

  日暮結月反駁說:「可要說他是人類的話,他可不太像。」回想著自己在《命運之約》中砍boss得來的情報,她說著,「他有5個大腦和7顆心髒,再生能力非常強大,哪怕只剩下一顆大腦都能活下來;他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外型,無論是男女老少都可以變化;更重要的是,得到他血『液』的人類,也會具有他的一部分特征,攻擊力和恢復力都有著非常巨大的飛躍,完全不是人類能夠比得上的。就像是這些血肉,如果不是它們因為未知的理由徹底失去了活『性』,那麼只需要拳頭大小的血肉,他就可以以此再度復生。」

  酒吞童子眼睛一亮:「哦?竟然有這樣的事?有點意思,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日暮結月一眼看穿某個戰鬥狂,擺手說:「不在這個時代。」

  「……哼!」

  日暮結月有些好笑:「不過也不用這麼遺憾,等到弄明白你來到這裡的原因之後,或許我可以帶你去那個時代,到時候你就可以去找他打一架了。」

  「好!」酒吞童子一口應下,「一言為定!」

  日暮結月微微一笑,看了看[通道2:大正-惡鬼滅殺]的狀態與等級限定。

  距離她離開通道2的世界,到現在也不過半個多月吧,而就在這半個月裡,她就已經有100+的等級了。按照這樣的速度,哪怕接下來她並沒有遇到可以啃的鬼王或妖魔,只是按部就班地升級,她也應該很快就能到達150級。到時候,有了一定自保能力的她,一定要盡快回到那個時代,給鬼舞辻無慘和奈落送上鬼王大禮包!

  日暮結月回過神來,向酒吞童子道:「那麼,回到正題吧。酒吞童子,你還記得你來到這邊的具體細節嗎?酒醒之前,你有察覺到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酒吞童子搖頭:「什麼都沒有!」他不爽抱怨著,「那個林子,明明就只是個普通的地方而已,誰知道在那裡喝酒會出這種『亂』七八糟的問題?!」

  「真的是普通的林子嗎?」

  「當然!」酒吞童子傲慢道,「如果那個地方有異狀,我難道會不知道嗎?!」

  這可不一定——日暮結月暗自說著。

  不過既然酒吞童子強烈否決,那這個可能『性』就先放在一邊好了。

  她思考了一下,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有沒有可能是有人刻意將你引誘到那邊去,然後趁你喝醉了暗算你?」

  酒吞童子嗤之以鼻:「那些小妖怎麼可能有這種實力?!」

  「那你在路上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以前從未見過的那種?」

  酒吞童子皺眉,這次倒是沒有反駁。

  他稍作思考,緩緩道:「這次路過平安京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家伙。他們看起來像是武士,但身上的氣味非常微弱,不像人類也不像妖魔。在路過的時候,這些家伙膽大包天來挑釁我,我隨手干掉一半,他們就跑了……如果說有什麼人會暗算我的話,應該就是這群奇怪的家伙了。」

  「他們有什麼特征?」

  「一團黑乎乎的人形。」

  「還有呢?」

  「你以為本大爺會記這種無聊的東西嗎?!!」

  日暮結月忍耐嘆氣:「可是你如果只提供這樣少的線索的話,我又怎麼幫你找出穿越的原因呢?」

  酒吞童子再次皺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那就去問那把刀好了!」

  日暮結月一愣:「什麼?」

  「那把刀!」酒吞童子向倉庫一指,「那家伙,原本是那些黑乎乎的玩意兒的東西,最後卻不知道怎麼跟我一塊兒掉到這個時代來了。你想要問那些人的信息,那就去問那把刀好了!」

  日暮結月震驚得磕巴了一下:「可……可是刀又不會說話……」

  而且也不一定會有對外界的記憶什麼的……

  酒吞童子道:「誰說他不會說話了?他一天到晚嘰嘰喳喳的煩死了,只不過你聽不到而已。」


第72章

  「誰說他不會說話了?他一天到晚嘰嘰喳喳的煩死了, 只不過你聽不到而已。」

  聽不到?還有這回事?

  這倒真的出乎了日暮結月的預料。

  她好奇問道:「那你聽到它平時都說了些什麼?」

  酒吞童子不爽道:「一些無用的垃圾話, 你以為本大爺會記下這種東西嗎?!」

  日暮結月:「……」

  第二次了,鬼王大爺。

  您總是這個不記得那個不記得,別是提前老年痴呆了吧。

  日暮結月忍耐嘆氣:「現在回頭去問它當然也是可以的,但我聽不到它的聲音,所以接下來要麻煩你——」

  「不可能!」這次, 沒等日暮結月說完, 酒吞童子就斷然拒絕, 「本大爺是絕不會給那個毫無廉恥的家伙傳話的!」

  日暮結月:???

  所以說鬼王大爺你其實是記得對方平時說了什麼話的嗎?

  但人家不過是一把刀而已,它怎麼你了, 怎麼就不知廉恥了?

  日暮結月不贊同看他:「既然這振刀是有靈的, 那麼酒吞童子你也應當注意言辭才對, 胡『亂』說『不知廉恥』什麼的, 會傷到人家心的。」

  酒吞童子:「……」

  不過是一把刀而已,傷個屁的心啊!

  「給我滾蛋!」

  黑著臉的酒吞童子提著日暮結月的衣領就將她丟出了神祠。

  日暮結月拍拍衣服, 也不生氣,回頭看他, 無奈道:「好了好了,不要任『性』了, 鬼王大人。你也知道我是聽不到它的聲音的,如果你不願意為我們傳話,我又該怎麼詢問它問題呢?」

  酒吞童子越發不爽了:這是什麼口氣?這小鬼今年才幾歲?竟敢對著他酒吞童子大人用一副哄小孩的語氣說話??

  暴躁鬼王當場就想表演一個在線噴人,不過日暮結月的話確實有一定道理,所以酒吞童子想了想, 還是大發慈悲地指點了她兩句。

  「所謂的付喪神,其實也不過是妖魔的一種而已。你曾經是人類,又跟這些拜神的家伙牽扯不清,當然聽不到來自妖魔的聲音。如果你真想聽到它的聲音的話,那就用你作為妖魔的心去聽!」

  ——砰!

  門重重關上。

  日暮結月稍稍有些發呆。

  「作為妖魔的心」?

  這個……是什麼意思呢?

  ……

  日暮結月又一次回到倉庫。

  當她將倉庫大門敞開時,明亮的陽光從門外探入,化作一條條耀眼的光帶中,其中有無數細小灰塵飛舞。

  而在這些細塵的盡頭,就是那振疑似由神靈鍛造的刀劍,小狐丸。

  因為知道了這振刀並非是無意識的死物的緣故,這一次的日暮結月並沒有對它貿然上手,而是在刀劍前一段距離處就禮貌停下,只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它。

  「你……真的是有『靈』的嗎?」

  這一刻,清亮的靈光在金『色』的刀身上亮起。燦爛的日光中,這些靈光像霧氣般升騰,它們不斷翻滾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很快就會湧出,化作實質。

  日暮結月等待等待著,可過了好一會兒,靈光依然僅僅只是靈光而已,沒有半點變成人形的意思,於是靈光很快就沮喪地落了回去。

  焉噠噠的,超委屈的樣子。

  日暮結月有些驚奇,還有些好笑。

  「你……是有什麼話想要告訴我嗎?」

  她走近兩步,揣摩了一下所謂的「妖魔之心」,但在她耳畔回『蕩』的,依然只有微風穿過倉庫的回響。

  「很抱歉,我真的什麼都聽不到。酒吞童子告訴我,如果想要聽到你的聲音,就要以作為妖魔的心來聽……你覺得呢?」日暮結月試探問。

  這一刻,小狐丸的刀身上爆發出了極為強烈的靈光。

  它激動極了,直接從刀架上蹦跶了下來,似乎想要向日暮結月傳達什麼,但僅僅只是刀的它什麼都做不了,啪嗒一下落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斜斜倒下,似乎有點懵。

  ——弱小、可憐、又無助。

  日暮結月忍住了沒笑。

  日暮結月想了想,試探道:「你反應這麼強烈,是因為酒吞童子他說的對,還是因為他說的不對?」

  刀身上的靈光再度騰起,胡『亂』飄動著,像個張牙舞爪的小動物,但因為沒有聲音傳出的緣故,顯得格外委屈又可愛。

  日暮結月輕咳兩聲:「你現在的反應,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意思呢……你會寫字嗎?」

  刀劍懵了懵,在地上試探地滾了一圈。

  「是會寫嗎?」

  刀劍又滾了一圈。

  「還是不會寫?」

  又是一圈。

  「那這到底是會寫還是不會寫呢?」

  刀劍滾了兩圈。

  日暮結月思考了一下。

  「沒看懂呢。」

  小狐丸:委屈.jpg

  見到這振漂亮的刀劍把自己折騰得灰撲撲又委屈巴巴的樣子,日暮結月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好了好了,不要激動嘛,雖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去理解、怎樣去理解那所謂的『妖魔之心』,但是——不去理解『妖魔之心』就能聽到你的聲音的辦法,我也是有的。」

  小狐丸:???

  所以剛剛那段話完全是在逗他嗎?

  小狐丸的刀身上再度躥出靈光,向日暮結月張牙舞爪地表達自己的憤怒之情。

  但日暮結月對此視若無睹,微笑著找出干布,將它的刀身擦拭干淨後,又放回了刀架上。

  「好了,別生氣嘛,只是跟你開個小玩笑。」

  說完,日暮結月後退兩步,從倉庫裡翻出紙張。

  「我聽不到你的聲音,因為我從來沒有將自己看作妖魔,更沒有所謂的妖魔之心。」哪怕她從生理意義上來說已經不能再被稱為人類,但她的心中,卻也從未認同過自己「妖魔」的身份。

  「既然如此,我只要找到能為我傳遞聲音的妖魔就足夠了,對吧?」

  日暮結月手指靈巧地折出一個小紙人,輕輕吹了口氣,於是當那小紙人隨著風輕輕飄落在地上時,一縷游『蕩』在山間的「靈」便在無形的牽引下,飄飄『蕩』『蕩』融入了小紙人的身體內。

  地面。

  小紙人靜靜地躺著,倏爾,它動了動手,又動了動腳,接著晃了晃自己的紙片小腦袋,茫然站了起來。

  日暮結月含笑看它,直到它順利從地上站起來後,她才輕輕點在小紙人的額頭上。

  「以後,你就叫小一。」

  ……

  融入這個紙片人身體的小一,是誕生在山間的一縷「靈」。這種山間自然生成的精魄,類似於人死後的幽靈,但區別於幽靈的是,它既沒有經過「死亡」這個過程,更沒有當過人類,因此在作為式神被日暮結月召喚出來後,它依然維持著自己作為「靈」的無目標狀態,茫然無措,直到被日暮結月分配了為小狐丸翻譯的任務後,這才振作起來。

  小一的聲音跟小動物幼崽的叫聲一樣,又細又萌,說話時就像是在喵喵叫,讓日暮結月感到自己就像是養了一只小貓。

  只不過由這只小貓轉述出來的消息,就並不是那麼可愛了。

  原來,日暮結月面前的這振刀劍,真的就是傳說中的那一振小狐丸。

  作為經過神靈之手的刀劍,小狐丸本來應該自誕生時就能夠化作付喪神的樣子,但事實上,就在它被獻給天皇的第二天,一行奇怪的「人」就闖入皇宮,重創了它的「靈」,並將它的本體也從皇宮奪走。這也是小狐丸明明有靈卻也無法以付喪神的姿態出現在人前的原因。

  但這還遠遠不是終點!

  在小狐丸被搶奪之後,京都大『亂』,天皇下令徹查,但無人能看到這些搶刀人。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東西,明明在京都中肆意穿行,但卻無人見到。於是,仗著這樣的特『性』,他們在避開陰陽師後,又接連搶奪了數把名刀,毀掉刀劍們的「靈」後再將它們收集起來,其中包括三日月宗近、髭切,等。

  他們的行動一路順風順水,搶來的刀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然而在某一天,他們竟然被酒吞童子發現了行蹤。

  他們有些慌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殺人滅口。然而他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所以最後他們不但沒能殺掉酒吞,反而被這位鬼王擊破,狼狽逃命,就連搶奪來的刀劍都遺失無數。

  不過,這些「人」並不甘心自己的退敗,又一次找到了酒吞童子,而這時,正好是酒吞犯了酒癮,醉倒在林子裡的那一天。

  他們本想要殺掉酒吞童子,但又怕自己攻擊失效,反而吵醒了這個鬼王,導致眾人被再度被擊潰,於是不敢攻擊又不甘撤退的他們商量了一會兒,最終從腰間拿出了一個銀『色』的表盤,將表盤上的指針轉動數圈後,丟在酒吞的身上。

  之後,就是酒吞從井底醒來的事了。

  而至於小狐丸的出現……沒什麼可說的,被重創了靈的它,只不過是這些人在丟表盤時不慎遺落在酒吞童子身上的掛件而已。

  ……

  這一系列的事件與陰差陽錯聽下來,直把日暮結月聽得一愣一愣。

  日暮結月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酒吞會來到這裡,是因為被人報復。而且報復他的那些人也沒有把酒吞丟到類似於『井』的地方,而僅僅是丟了一塊銀『色』的表盤在酒吞身上……然後……他就在井底醒來了?」

  「沒錯。」

  日暮結月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覺得事情越發離奇了。

  不是通過食骨之井的穿越,為什麼會出現在食骨之井中?

  日暮結月繼續問:「你說他們在收集刀劍,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收集刀劍、具體收集了哪些刀劍嗎?」

  小一轉述了小狐丸的話:

  「不知道,那些人似乎來歷很不簡單。除了這種使用過就會消失的銀『色』表盤外,他們還有金『色』的表盤,可以任意穿梭時間,所以他們收集的刀劍也非常多,很多都是我從沒聽過也沒見過的……不過有這樣一件事倒是令我印像深刻。」

  「怎麼了?」

  「在他們收集刀劍的時候,曾經有一振刀的位置非常奇怪,讓他們怎麼都找不到,最後還是在跳躍了無數地方無數時代後,才在一個非常狹小的房間找到了它。他們本來打算像以往那樣,先毀掉『靈』後再將它帶走,但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們動手的過程中,突然發生了一場爆炸。因為這場爆炸太過突然,所以他們沒有控制好,在倉促逃跑的過程中失手斬斷了刀劍,更沒來得及將刀劍帶走……不過按照他們的秉『性』,他們一定會再去找它的,所以如果你想要找到他們的蹤跡的話,或許可以從這一振刀上下手。」

  爆炸,斷刀……

  這熟悉的描述,讓日暮結月的呼吸竟有一瞬間的停滯。

  她閉了閉眼,穩住心神:「那振刀……叫什麼名字?」

  「鶴丸國永。」


第73章

  鶴丸國永。

  果然是鶴丸國永!

  狹小的房間, 突如其來的爆炸, 失手斬斷的刀劍……這些線索,竟然真的指向她手中收藏的這振「仿刀」!

  想到在米花町的那一場爆炸以及從廢墟中翻出來的斷刀,日暮結月心情頗為復雜。

  直到今天,那個寄來炸彈的人依然沒有消息,但斬斷刀的犯人卻是意外找到了……可是比起那些背景詭譎莫測的「人」, 令日暮結月更為驚詫的, 卻是自己「仿刀」的華麗變身。

  在得到小狐丸的肯定之前, 日暮結月從來沒想過自己收藏的這振仿刀其實是真刀,畢竟母親一開始就告訴她「這是鶴丸國永的仿刀」, 而且宮內廳也的確有一振「鶴丸國永」。不過仔細想想, 這應該只是糊弄她的話, 畢竟按照母親的『性』格, 她怎麼會收藏仿品?

  ——所以說,她手中的鶴丸國永其實是真品, 而宮內廳的那一振刀才是仿品嗎?

  老媽她當年到底做了什麼,才騙過了所有人, 把真正的鶴丸國永搞到了手?

  日暮結月想著想著,突然就冒出了些冷汗。

  她心虛地擦了擦額頭, 假裝自己不知道這件事。

  「事情我已經大致明白了。在這件事上,我會盡力引出那些人……」

  自從得到本丸後,日暮結月為了保險和方便起見,就將鶴丸國永放在了本丸的刀帳內,而不是像以前那樣, 隨便找個劍盒塞進雜物間。

  現在再看,這個決定果然是正確的,因為也只有本丸那樣的地方,才能免去那些奇怪家伙的打擾。

  不過這同時也給她造成了另一些小麻煩,因為之前,在時之『政府』與她的契約被斷開後,一直沒能重新連接,所以此刻的她不但與狐之助和本丸失去了聯系,同時還與放置在本丸的鶴丸國永失去了聯系……如果想要找回鶴丸國永,那就得想辦法重新聯絡上時之『政府』,可最近發生的種種怪事,卻讓日暮結月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聯系這個奇怪的組織。

  畢竟這個組織的態度,實在非常『迷』『惑』:

  如果說時之『政府』對她有敵意,這似乎說不通,畢竟跟敵人簽下契約給敵人力量這件事太傻;但要說這個組織對她沒有敵意,卻也不太對,畢竟在她的「過去」搞鬼、數次試圖置她於死地,並且殺死她母親的,也的確來自這個組織……冷靜來看,這樣的矛盾態度,很可能是組織內部的黨派鬥爭,甚至涉及更多深意,但對日暮結月來說,自己的『性』命只有一次,不管對方矛盾態度的理由是什麼,她都得慎重決定。

  將這件事暫時放下,日暮結月道:「那麼,除此之外,小狐丸你有什麼願望想要我為你達成的嗎?」

  日暮結月覺得,像小狐丸這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一定是抱有某種目的才對。

  哪怕他是為了向那些強行毀掉它的「靈」的人復仇,也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麼好說話。

  她這樣想著。

  而事實上,小狐丸也的確有著自己的目的與願望的,只不過它的願望大大出乎了日暮結月的意料。

  「我想成為您的刀!」

  紙片人小一一板一眼地轉述著小狐丸極跳脫的豪言壯志。

  「——是最喜歡的那種!」

  日暮結月茫然呆立,好一會兒後,才終於發出一個困『惑』的音調:

  「欸?」

  ·

  在日暮結月從神祠往倉庫去時,她雙手空空;當她從倉庫走回神祠時,她腰間卻多了一振金燦燦的刀,肩膀上也坐了一只手指高的折紙小人。

  「其實……我還是有些奇怪……」

  在回神祠的路上,日暮結月困『惑』呢喃著:「為什麼你會想到要讓我來做你的主人呢?」

  一眼就令刀靈為之折服的魅力,日暮結月自認是沒有的。除了在本丸中見到的那些被她從未來召喚而來、本來就跟她有羈絆的刀靈外,小狐丸是日暮結月遇到的第一振有靈的、還會特別熱情地倒貼她的刀。

  這感覺……有些奇妙。

  小狐丸對此振振有詞:「無主的刀劍選擇主人時,當然要找最強大的那個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日暮結月道:「可是現在最強大的,難道不是酒吞童子嗎?」

  雖然哪怕日暮結月老是叫酒吞童子是過氣鬼王,但過氣鬼王也是鬼王,跟她差了兩百多級!哪怕真打起來時,他們之間很難說誰輸誰贏,可至少從明面上來看,還是酒吞童子更為強大。

  對此,小狐丸則很是怨念:「那個妖魔的強大,與刀劍毫無關系,他完全不懂劍道,更不是珍惜刀劍的人……明明是跟我一塊兒來到這個時代的,但在將我隨手扔到倉庫後就再沒理會過我了,真是一點都不關心我啊!」

  日暮結月聽不到小狐丸的語氣,但光是這段台詞就讓人感到十分委屈了,簡直就像是在跟她撒嬌求安慰。

  日暮結月有些好笑,但也忍不住真的寬慰了他幾句。

  很快,神祠到了。

  日暮結月推門而入,神祠內,酒吞童子頭也不抬,開口就是傲慢責難:「動作慢死了!」

  嫌慢倒是自己上點心,多多配合一下啊!

  日暮結月無奈搖頭。

  她開門見山地問道:「你醒來的時候,有見到銀『色』的表盤嗎?小狐丸說,你是因為這個表盤才來到這個時代的。」

  雖然小狐丸說是一次『性』的,但日暮結月還是抱著微小希望。

  「沒有。」酒吞童子一瞥日暮結月腰間的小狐丸,哼笑一聲,「除了這個肉麻的家伙,我什麼都沒見到。」

  不等日暮結月開口,小狐丸就抗議起來:「什麼叫肉麻!小狐只是在坦率表達自己的心情而已,難道要像你一樣一副債主臉才好嗎?!」

  酒吞童子壓根沒理會他,只看著日暮結月肩上的同步翻譯的小一,有些詫異:「腦子懂得很快嘛……看來你已經做出選擇了。」

  選擇?

  日暮結月有些困『惑』。

  酒吞童子並沒有為她解『惑』的意願,還是小狐丸開口解釋:

  「主人,您是妖魔與神靈的混血,可以選擇成為妖魔,當然也可以選擇成為神靈,可如果您選擇成為妖魔的話,就永遠成不了神了!!」

  說著說著,小狐丸開始憤憤不平:「酒吞童子實在是太可惡了!竟然誘騙身為半神的您墮落成為妖魔!太過分了!您一定要小心這個心懷叵測的家伙!!」

  日暮結月都聽懵了。

  「妖魔與神靈的混血?」日暮結月神『色』古怪,「你是說……我?」

  小狐丸驚訝道:「主人您不知道嗎?」

  日暮結月按了按有些發疼的額頭。

  妖魔與神靈的混血……妖魔的血好說,應該是因為那個討人厭的鬼舞辻無慘往她體內注入了鬼血的緣故,可是「神靈」的血是怎麼回事?

  這時,異能力跳了出來,為日暮結月解『惑』。

  [神靈,即為擁有通往根源之力的生命。]

  [聖杯的碎片與鬼祖的血『液』,都有著通往根源的鑰匙。]

  所以她身上的「根源」的氣息,被小狐丸和酒吞童子誤認為了神靈的氣息,而她也因此被誤認為半妖半神的存在?

  日暮結月『揉』了『揉』眉心,虛弱道:「好吧……我明白了……」

  突然套了一個高大上的身份背景,日暮結月有些心虛。

  「總之,回到正題吧……」

  日暮結月選擇把這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東西放在一邊。

  她將小狐丸的話向酒吞童子簡單轉述了一遍後,說道:「……綜上所述,那個銀『色』的表盤的確是一次『性』的物品,所以現在的我們想要再回到平安京的話,就只有兩個辦法:一,找到像小狐丸、鶴丸國永這樣的名刀,在名刀旁邊守株待兔,等他們撞上門來,搶奪他們手上的可以轉換時空的表盤,由此回到平安京;二,碰運氣。」

  日暮結月按著井邊的護欄,解釋起來:

  「神祠中的這口食骨之井,有穿越時空的力量,如果不選擇定向穿越的話,它會將通過的人送到任何可能的時間點上,當然也包括平安京……不過這個概率實在是不高,所以能不能成功到達,就只能看運氣了。」

  酒吞童子對此很不痛快:「我討厭碰運氣!」

  小狐丸吐槽:「運氣差的人都是這樣。」

  酒吞童子:「呵,一個掛件都但不好的破鐵片好意思說別人的運氣差?」

  小狐丸憤怒道:「小狐是非常值得一用的刀,才不是什麼破鐵片!!」

  「破鐵片都是這樣說自己的。」

  「!!!」

  小狐丸震驚了:竟然被這個鬼王原話反彈了?!

  日暮結月禮貌微笑,打斷爭吵,轉移話題:「所以我們的選擇是守株待兔對嗎?我明白了,我會盡快找到在現代還留存的名刀,將它們收集起來。」

  酒吞童子生出興趣:「你准備怎麼『收集』?」

  怎麼「收集」?當然是非常時刻行非常事!

  日暮結月果斷道:「買也好,偷也好,搶也好……總之,先拿到它們,將它們集中起來,引誘敵人上鉤,等到擊退敵人後,我會再將它們一一還回去,同時對失主登門道歉。」

  本來還很有興趣的酒吞童子,聽到最後拉下了臉:「沒意思。」

  ——不然你還想怎麼「有意思」?

  日暮結月向著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過氣鬼王『露』出營業的微笑。

  「不過現在還有另一個問題。」日暮結月說,「這個世界……有些奇怪……」

  這個世界雖然看起來似乎是真的,但卻存在著某幾位攻略男主角……這麼個『操』作,實在很難讓日暮結月將這個世界當作是真實的,也很難將這個世界的刀劍當作真實的。

  「所以我們需要先回到正常的世界,才能去搜尋刀劍。而要回到正常世界的話,則要等待御神木的神力恢復。」

  在游戲世界裡搜集刀劍有什麼用?

  當然得回到真實的世界才行。

  而真實世界與副本世界的路卻是不一樣的。

  從主世界通向副本世界,有各種各樣的要求,比如說要達到150級才可以解封的[通道1:戰國-巫女之戀],耗費100000靈力就可以開啟的[通道2:大正-惡鬼滅殺],不用耗費靈力但卻有時間cd的[通道5:近現代-異能之書],等等。

  而從副本世界返回主世界,則只需要、也必須要等到御神木的神力恢復才行。

  日暮結月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的是哪個世界,但總歸不是主世界,所以想要返回主世界,也要等待御神木的神力恢復,可現在,御神木的神力顯然無法快速恢復。

  ——於是,事情在這一刻似乎陷入了僵局。

  酒吞童子作為暴躁鬼王,當然是很不耐煩等待的。他不高興問道:「這個世界哪裡奇怪了?這個世界的刀劍為什麼就不能用?!」

  「當然是因為——」日暮結月一頓,試探道,「酒吞童子,你是鬼王,難道你就沒有發現這個世界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酒吞童子嗤笑一聲:「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這些東西吵死了!!」

  他一指走道的路燈,又指了指天上。

  日暮結月一眼就明白酒吞童子指的是各種現代設備。

  現在電子設備當然是有噪音的。只不過這些噪音的聲音細微,人耳基本都將它們直接忽略了過去,並不會造成困擾,可是對於感官敏銳的鬼王來說,這些可不就是「吵死了」嗎。

  這也是為什麼等級越高的妖魔居住地越落後的原因:不是跟不上時代,而是實在嫌煩。

  「現代都是這樣的……」日暮結月尷尬一笑,「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別的嗎?」

  「沒有!」酒吞童子不爽道。

  日暮結月點頭,不疾不徐地解釋道:「事實上事情是這樣的,這個世界現在稍稍有些問題。具體來說就是——」

  「我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酒吞童子暴躁打斷,「什麼事實上什麼具體說,煩死了!我只要一個結果,我只要求你答應過的事給我好好做到!既然你有了解決的辦法,為什麼不做?!」

  「要講理一點啊,酒吞童子。」日暮結月無奈道,「這個世界不太對勁,我怕收集了刀劍也沒有用……既然有了更穩妥的辦法,為什麼要在這裡白白耗費精力呢?」

  酒吞童子喝道:「胡說八道!你做都不做,怎麼知道這是沒用的?!」

  日暮結月眉頭微蹙,剛想要反駁,卻驀然卡殼。

  是啊,有沒有用是一回事,做不做卻又是另一回事。

  在等待御神木神力恢復的時間裡,她反正也是無事可做,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將這個空閑用來收集這個世界的刀劍呢?如果最後它們能用上當然是最好的,而哪怕最後這些刀劍無用,她也算是積攢經驗……努力後失敗,其實並不是問題,問題是根本沒有努力過。

  如果她連做都不去做,試都不去試,她又拿什麼讓酒吞童子相信她會履行二人之間的承諾?

  ——這並非是事件的問題,而是態度的問題。

  日暮結月醒悟過來,正『色』道:「是我的錯。是我的做法態度讓你感到不安了對嗎?抱歉,但請放心吧,我已經明白了。關於你說的收集這個世界的刀劍的事,我會立即著手去做的,只要你會為此而像以前那樣信任我,那麼這一切就是值得的。」

  酒吞童子愕然看她,不爽的表情僵在臉上,神『色』微妙起來。


第74章

  對於生活在平安京時代的酒吞童子來說, 他實在很少聽到這樣的話——這種大膽的、赤誠的、熱烈得如同告白的話語。

  當然, 對於某個一直追在他身後,叫囂著不知廉恥、令人火冒三丈的話的人,就不必再提了,總之那家伙不正經的『性』格實在讓他苦手……但眼前這位巫女明明看起來很正經的樣子,難道內裡其實也跟茨木童子一樣嗎?

  酒吞童子用審視的目光盯著日暮結月, 但對方的態度實在坦然過頭, 讓酒吞童子甚至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沉思片刻:

  「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麼嗎?」

  日暮結月誠懇道:「我知道。我在試圖贏取你的信任。」

  「贏取信任?」酒吞童子臉『色』更加奇怪了。

  上一次用這種告白方式來跟他邀戰的蠢蛋, 已經被他揍扁了;這一次,對於這種用告白的方式來向他「贏取信任」的日暮結月……酒吞童子努力平復心氣, 想要得到一個能令他心平氣和的回答。

  「為什麼這樣說?」

  日暮結月理所當然道:「因為我們會在以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同伴的關系。作為同伴,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提高彼此之間的信任程度, 這樣才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好好相處, 相互合作。」

  「蠢貨!」酒吞童子已經開始頭痛了,「我當然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同行——我是在問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對於這種近乎告白的話語, 你心裡就一點自覺都沒有的嗎?!

  茨木童子那個蠢貨就算了,反正他從來就腦殼有病, 不但穿過女裝,還對男人用過□□, 所以會滿嘴都是不正經的話也很正常。

  但你可是巫女啊!!

  哪家的巫女是這麼說話的?!

  對於酒吞童子的崩潰,日暮結月一無所知。

  她只是奇怪看他,就像是在看記憶力只有七秒的金魚,充滿了溫柔的憐憫與寬容:「因為我在試圖贏取你的信任。」

  酒吞童子:「……」

  這眼神讓酒吞童子額上青筋直跳。

  直到這時,日暮結月終於感到了酒吞童子的抓狂。她心中滿是困『惑』, 奇怪問道:「你的反應……似乎有些奇怪?你究竟在困擾些什麼?如果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請盡管告訴我,我一定會為了你而全力以赴。」

  酒吞童子:「……」

  又來了,又來了!!

  酒吞童子出離暴躁,簡直想要擰下日暮結月的腦袋,把裡的水給倒出來,或者直接喝止這個煩人家伙,讓她不要再繼續說這樣的告白的話語了。

  然而作為一代鬼王,作為一個有著基本風度的正經鬼王,他怎麼可能說出這樣肉麻的話?他又不是茨木童子!

  但放任這家伙胡言『亂』語也是絕不可以的!

  因此酒吞童子怒笑一聲:「想要我信任你?太簡單了,以後不要再在我面前說出超過十個字的話!」

  這樣的要求又古怪又任『性』,日暮結月忍不住『露』出詫異的表情,但她眨眨眼後,還是寬容應下:「沒問題,如果這是你的意願。」

  酒吞童子深深呼吸,來回三次,最後到底沒忍住,憤怒摔門而去。

  在他身後,日暮結月困『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著:「小狐丸,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酒吞童子好奇怪?」

  小狐丸:「……」

  您開心就好。

  ·

  酒吞童子離開後,日暮結月開始著手准備收集刀劍的事,而想要收集刀劍,就得先收集它們的信息。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日暮結月並沒有能夠幫她收集信息的人脈,電腦也沒有連接網絡,所以她給自己換了一套更現代一些的衣服後,就拿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下山了。

  下山路上,日暮結月遠遠就看到了日常不高興的酒吞童子,然而不等日暮結月跟他打招呼,後者就迅速變了臉『色』,轉頭不見了鬼影。

  日暮結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無袖t恤與長褲,若有所思:「酒吞原來這麼害羞的嗎?」

  完全沒有get到某位鬼王的腦回路的日暮結月,在給過氣鬼王按上一個「冷面卻害羞」的標簽後,她毫無心理負擔地繼續下山。

  她隨意在城鎮中找到一間咖啡廳,連上網絡,開始查找資料。

  對於刀劍,日暮結月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最出名的天下五劍,即三日月宗近、數珠丸恆次、童子切安綱、大典太光世和鬼丸國綱。

  因為是名刀的緣故,歷代收藏它們的人都十分愛惜,大多將其束之高閣,只作為收藏品而非刀劍代代傳承下來。比起那些在戰場上折斷損壞的刀劍又或是在陪葬品中無聲消失的刀劍,有著這樣悠久歷史的它們或許是幸運的,然而寶物無法被人使用、無法實現自己過人的價值只作為收藏品列於展示架上,隨時光蒙塵……這樣的事,又真的是幸運嗎?

  她的母親月野真緒,十分果決地給予了否定的回答。

  可對於她自己來說……她暫時還沒有答案。

  日暮結月心不在焉地思考著,在搜索欄裡輸入了天下五劍。然而這件本該十拿九穩的事,得出的結果卻是這五振刀都已經遺失了。

  她臉『色』微微一變:遺失了?明明她記得,這天下五劍都好好被保管在各個博物館或收藏家手中的,為什麼現在卻……

  這是游戲世界裡的設定,還是「那些人」的行動真的引發了蝴蝶效應,影響到了這個世界?

  日暮結月心情有些沉重。

  接下來,她又搜索了諸如壓切長谷部、宗三左文字、村正、和泉守兼定等名刀,但這些刀顯示的狀態無一不是「下落不明」。

  日暮結月小小吸了口氣。

  「不會吧……」

  她想到了什麼,很快又去搜索「鶴丸國永」,然而這一次,鶴丸國永的狀態顯示的是「由宮內廳保管」。

  日暮結月煩惱地拽了拽自己的劉海,神『色』苦惱。

  竟然真的……搞什麼啊,這些家伙的行動力也太強了吧?

  她本來以為,會在流放酒吞童子的同時遺落小狐丸的家伙,都不過是一群笨蛋罷了,但結果,除了遺落的小狐丸和保存在宮內廳的那振仿刀外,其它原本可以流傳到現世的刀劍統統不見了,而那些原本就下落不明的刀劍,現在也同樣沒了蹤影……

  他們這是將歷史上的刀劍都一網打盡了嗎?!

  日暮結月盯著一個又一個的「下落不明」,越想越是煩躁,越想越是不可思議: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些可以在時間裡跳來跳去的家伙?這簡直就像是在作弊吧?!

  往小了說,這樣能力讓人不用再努力,可以直接依靠來自未來的消息達成心願。優等生的成績也好,全力拼搏才能得來的機會也好,他們都能輕松贏得,將他人的努力好不慚愧地踩在腳下。

  往大了說,這樣的能力會使得既定的事實開始動搖。當「過去」隨時會被篡改時,「現在」的現實世界將不再可靠,「未來」也不會再有人努力也不會再被人期待,因為無論「現在」的人們多麼努力,只要「未來」的人們將「現在」肆意塗抹,那麼這些努力就會統統作廢……這樣真的可以嗎?

  像這樣近乎作弊的能力,難道就沒有限制嗎?

  日暮結月心情逐漸沉重起來。

  最開始,「回到過去」這樣的事,在日暮結月眼中並沒有引起重視,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她身邊就有一個「回到過去」,甚至直接定居在「過去」的戈薇姑姑。

  後來,隨著各種游戲各種漫畫各種新奇的設定層出不窮,「回到過去」這樣的事早已經是爛大街的設定,根本無法引起日暮結月的半點警惕……可就在剛剛,她突然醒悟了過來:「回到過去」這樣的事,或許的確不可怕,但會被肆意篡改的過去,卻只要仔細想想就會令人『毛』骨悚然。

  ——可以被隨意更改的歷史,還叫做歷史嗎?

  ——如果一稍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就穿越到過去為自己掃平障礙,那麼「現在」真的可以被信任嗎?

  ——如果連「過去」都無法被肯定,連「現在」都無法被信任,如果連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拼搏到終點的結局都能被肆意更改……那麼這樣的「未來」又真的值得期待嗎?

  在某一瞬間,日暮結月生出了一個模糊的念頭:

  不可以放任這樣的事不管……一定要想辦法制止這些家伙才行!

  這一刻,日暮結月的目標,在她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情況下悄然改變。

  如果說最開始,日暮結月是出於想要幫助酒吞童子和小狐丸的心情,以及對砍斷自己愛刀的混蛋們的惱怒,才想要『插』手這件事,那麼現在,日暮結月已經到了「無論如何都想要阻止這些家伙」的地步了。

  時間是一種紅利,但人們卻無法獲得。

  這是一件好事,因為只有當無法從時間中牟利時,人們才能腳踏實地地站在地上,為了未來而奮鬥拼搏。

  這些拼搏的人們,或許早早夭折,化作歷史的塵埃;或許在大業中登頂,名傳千古;又或許時運不濟,在最輝煌的時刻轟然倒下,成為令無數後人扼腕的流星……但正是因為這些熱血赤誠的人們、因為對「現在」的努力拼搏和對「未來」的重視期盼,這份厚重的歷史才不會沉寂於時間的長河中,而是熠熠生輝,照亮人類前行的道路。

  所以這一切——這些歷史,以及這些組成歷史的人們,都是她想要保護的東西。

  她想要保護「過去」,奠定「現在」,令人們可以期盼「未來」。

  這是她的目標,也是她的願望。

  ……是的,願望。

  日暮結月的願望。

  ——在這一天,在這個不起眼的微小時刻,名為日暮結月的無心者,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願望。


第75章

  一直把自己活成小透明的銀, 最近發現了一件不同尋常的事, 那就是從前幾天開始,那位神奇又神秘的鏡小姐,開始不著家了。

  每天早上當銀起床時,鏡小姐就已經悄然離開了神社,直到黃昏的紅霞布滿天空, 她才會踏著第一縷夜『色』歸來。

  銀雖然從沒問過鏡小姐的去向, 但她心中還是非常好奇的, 同時也對每天早上擺在起居室桌上的早飯以及塞進冰箱裡的午飯感到十分慚愧——明明一開始太宰首領是送她來照顧鏡小姐的,結果她卻被鏡小姐照顧了……而且在這個危險又陌生的世界, 鏡小姐一個人下山真的沒問題嗎?

  銀這樣擔憂著。可前幾天在山頂處盤旋的颶風與地震猶在眼前, 銀仔細想想, 發現自己就算放心不下獨自出門的鏡小姐, 她卻也做不了什麼。

  就像是哥哥……就算她不想要離開哥哥,她又能怎麼辦呢?

  像是看出了銀心中隱藏的渴望與不甘, 某天,當鏡小姐不在神社時, 某個過氣鬼王盯著她的眼睛,蠱『惑』道:「小鬼, 你想要力量嗎?」

  銀看著他,久久不語。

  但當天晚上,她就告狀到了日暮結月面前。

  那時,二人已經吃過晚飯,正在洗漱間收拾准備入睡。

  日暮結月在猝不及防下聽到銀的「告狀」, 有些驚訝,稍做沉思:「那麼……銀,你想要力量嗎?」

  在貧民窟長大的銀,對趨利避害有著近乎本能的天賦,因此在聽到這句與鬼王同樣的話時,銀並沒有像白天那樣避開,而是用隱忍又熱切的目光看著日暮結月,輕聲回答:

  「想!」

  想要力量,想要成為強大的人,想要守護自己重要的人,想要當災難來臨時不再只能坐在原地哭泣……她想要得到力量!

  日暮結月問:「那麼銀白天為什麼沒有答應酒吞呢?」

  銀低下了頭,沉默了一小會兒,當她再度抬起頭時,她眼中有著濕漉漉的水汽,溫柔笑道:「因為我……還想要當哥哥的妹妹……」

  銀並沒有聽過關於「酒吞童子」這位鬼王的鼎鼎大名,而在這些天裡,日暮結月也沒有告知銀關於酒吞童子的身份,某個過氣鬼王更不會主動提及,所以按理來說,銀應該是不知道酒吞童子是妖魔這件事的。

  但作為在貧民窟長大的孩子,銀聰明得超乎預料。

  所以她也知道,不可向妖魔祈求力量。

  日暮結月微微點頭,明白了什麼,眼睛一彎。

  「我明白了。」她這樣說,「再過兩天吧……再過兩天,銀你就跟我學習劍術吧。」頓了頓,日暮結月又耐心向她解釋,「其實,白天銀你沒有答應酒吞童子是正確的。想要獲得妖魔的力量,只有變成妖魔這一個辦法,可是銀,你在靈力上的天賦不是很好,我怕你變成妖魔後也沒辦法更進一步,到時候,貿然踏入新世界的你,大概會過得很艱難呢。」

  銀有些驚訝:「鏡小姐是這樣想的嗎?」

  在日暮結月說到前半段時,銀還以為日暮結月在勸她不要放棄自己人類的身份、不要化作妖魔——一般來說不都是這樣的嗎?

  可誰知道日暮結月勸她的理由,竟然是她當妖魔比當人類更沒天賦。

  ……有點被傷害到。

  銀好奇道:「鏡小姐不討厭妖魔嗎?」

  日暮結月有些詫異:「為什麼要討厭妖魔?」

  銀想了想:「因為鏡小姐……似乎是巫女吧?」

  巫女不都是厭憎妖魔的嗎?

  日暮結月笑道:「銀,你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妖魔嗎?」

  銀遲疑搖頭。

  日暮結月說:「多得超乎你的想像。如果將妖魔統統聚攏,那麼組建一個國家也是沒有問題的。銀,你會討厭一個國家裡所有的人嗎?」

  銀有些明白了。

  日暮結月溫和道:「作為人類,我們的確很多時候會與妖魔為敵,但這大多數是因為立場不一樣的緣故。大多數妖魔都會吃人,這是妖魔的天『性』;但大多數人都想要活著,這是人的天『性』。所以無論是人殺了妖魔,還是妖魔殺了人,這都是理所當然的『天『性』』而已。而要將這樣的天『性』帶上『討厭』這樣的情緒的話,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原本已經有些明白的銀,這時又不太明白了。

  為什麼連這樣近乎天生對立的「天『性』」,也沒有討厭的必要?按照鏡小姐的說法,妖魔和人類,天然就是敵人,那麼討厭敵人這樣的事,沒有必要嗎?

  對鏡小姐來說,到底什麼樣的事才是有必要的呢?

  銀覺得,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長,這位鏡小姐的形像反而越發撲朔『迷』離了。

  她決定暫時放下這個問題。

  「我知道了。」銀輕聲說,「那麼鏡小姐,我該什麼時候來找你學習呢?」

  日暮結月想了想自己這些天的調查進度,以及自己的計劃安排,說道:「最多還有三天……三天後,我將不會再外出,到時候,你就來跟我學習劍術吧。」

  銀感激一笑。無數感謝的話語堵在喉中,反而讓她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此刻的感激之心,於是最後,她只能堅定說:「我會好好學習的。」

  她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只有這樣,才不會辜負自己、不會辜負鏡小姐這樣感慨又體貼的心意。

  在離開前,銀想到了什麼,擔憂問道:「對了,鏡小姐,你這些天都在山下做什麼?是很麻煩的事嗎?」

  日暮結月想了想:「的確是很麻煩的事。」

  在銀開口前,日暮結月打斷了她,繼續說道:「不過沒關系,我已經有了打算了,安心吧。」

  銀微微怔愣,然後點頭。

  「是的。我……相信鏡小姐。」

  銀相信日暮結月。

  當日暮結月答應為她尋找哥哥、囑托青行燈留下來照顧她、在離開神社的每一天都會記得為她留好飯菜、在各個細小的可能危險的角落貼上叮囑的紙條時,銀就已經明白了:

  這位溫柔又高潔如明月一般的月野鏡小姐,是值得信任的。

  ……

  這一天,日暮結月又一次早早下了山,只留下一桌豐盛的早餐,以及一位留守兒童、一個過氣鬼王。

  某位鬼王雖然早已過氣,但行事依然放『蕩』不羈臭不要臉,在飯桌上一頓風卷殘雲後,隨手就甩下碗筷喝酒去了,一副閑得摳腳的無業游民madao的樣子。

  留守兒童則非常爭氣,小小年紀就鍛煉出了十分穩健的家務能力,耐心地收拾飯桌,認認真真地洗碗,整整齊齊地擺放,最後還嫌不夠,系上小圍裙拿著抹布就開始打掃神社。

  但就在這時,原本在玉垣上吹風曬太陽的酒吞童子突然消失了。

  銀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愣了愣,困『惑』皺眉,而還沒等她想清楚怎麼回事,一陣細碎的話音從遙遠的山道傳來,在空曠的山頂和空『蕩』『蕩』的神社裡引起細細回響。

  原來是有人來了嗎?

  一有人來就消失,看來酒吞童子是真的很討厭人類啊。

  銀擦干淨手,解下圍裙,收拾工具,整理了一下自己,這才起身來到神社門口,好奇向下望去。

  在她的視線盡頭,一行數人沿著山道走來,領頭的兩人赫然又是棕『毛』與白『毛』,如同昨日重現,讓銀看到白蘭那張笑眯眯的臉就有些心裡發慌。

  不過奇怪的是,這一天,與白蘭同行的那位棕『毛』,竟不是前兩天看到的帥大叔,而是一個看起來似乎比白蘭還要小的少年。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蘭為什麼又來了?

  這一刻,銀面上鎮定,心中發慌。

  鏡小姐!你趕快回來呀!

  那個會叼孩子的大灰狼又來啦!!

  就像是聽到了銀心中的糾結吶喊,山間,原本坐在茂密枝頭悠閑晃著雙腿的和服女子,直起身來,看了銀一眼,驟然化作一縷青『色』煙霧,向山下飄去。

  ……

  這時,被銀深情呼喚的日暮結月,正在山下的老地方,某咖啡館內蹭wifi。

  而一說到這件事,就不得不提及日暮結月這段時間的早出晚歸。

  前幾天,當日暮結月第一次生出屬於自己的願望時,這樣的願望還非常模糊,沒有徹底定型,甚至連日暮結月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終於擁有了「願望」這種東西。

  但就算這樣,日暮結月也明白,她絕不能坐以待斃!

  於是,下定決定要將這件事管到底的她當即動作起來,一邊查詢關於刀的資料,一邊查看網絡上的各種熱門話題,試圖尋找靈感。

  而最後,當日暮結月在刀劍的消息上毫無進展時,她卻在翻閱各種都市怪談時,意外找到了一個劍走偏鋒地奪回刀劍們的辦法:

  造神!

  日暮結月早就知道,這個有影山茂夫存在的世界,有著非常奇特的世界觀。在這個世界觀下,人群的意願與信念有著超乎想像的力量,不但能夠將虛無的想像投『射』進現實的世界裡,更是能夠扭曲現實原本就存在的東西!

  當都市怪談流傳的時間久了,那些被人隨口編造的怪物,就會真的出現在人前;而當不實的謠言深入人心時,原本正確的事務也會被扭曲成貼合謠言的樣子……這就是信念的可怕力量!

  日暮結月原本並沒有想到這樣的力量,更沒有想到利用這種力量,可是當她一想到刀劍,就忍不住想到她曾經召喚出的幾振可愛的短刀,而一想到短刀,就忍不住想起狐之助對於刀劍「刀靈」的解釋:

  刀劍的本體,類似於英靈座上的英靈。審神者手中所持的刀劍,只不過是召喚的媒介。所以出現在審神者們身邊的付喪神們,也只是類似從者的存在。

  在這一刻,日暮結月靈光一閃!

  所謂的英靈,本來也是人們信仰對像的英雄所變成的存在,其關鍵就在「信仰」這個詞上。既然如此,那她可不可以這樣做:利用這個世界人們的強大信念,憑空塑造刀劍的本靈!

  被那些黑漆漆的家伙們奪走的刀劍,其自身本來是有「靈」的,但是他們毀掉了這些「靈」。這當然不是好事,但卻方便了日暮結月的行動。

  想想看,當她在這個世界宣揚與傳播這些刀劍們的傳說,當這些傳說深入人心時,人們的強大信念,是否會像是創造出都市怪談那樣,創造出刀劍們新的「靈」?

  當然,一定可以!

  而到了這時,她再鍛造出具有神力的刀劍,讓刀劍們的「靈」寄身在新的刀身上,這豈不是就等於她得到了這些刀劍們的「本體」?

  這樣一來,哪怕那些黑漆漆的家伙穿越到「過去」,搶走了所有刀劍的本體也完全沒有問題,哪怕他們穿梭在時間的長河中,使她完全找不到他們的存在更無法奪回刀劍也沒有關系,因為只要人們的信念還在,只要她的力量還在,她就可以無數次召喚出刀劍們真正的「靈」,無數次奪回刀劍!

  而當她得到了刀劍的「靈」,令自己手中的刀劍變成真正的「本體」,也令這些家伙們手中的刀劍成為廢鐵時,事情就不再是她追索在這些家伙身後苦苦找尋他們的蹤跡了,而是變為他們不得不來到她的面前,與她對峙!

  到時候,無論是他們的身份,還是他們穿梭時間的方法,又或者是他們搜集刀劍的真意,她都會得到答案。

  這就是釜底抽薪!

  就是她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造神!

  「那麼……」日暮結月將咖啡一飲而盡,眼中出現了看到新游戲一樣的喜悅與振奮,「這樣有趣的事,該從哪個刀劍開始呢?」

  日暮結月心中閃過無數刀劍的資料。

  首先,小狐丸pass,雖然像這種與神話傳說沾親帶故的刀劍是最容易開始的,但本體已經在她手上了,沒這個必要。

  其次,童子切安綱pass,童子切安綱的重要傳說是它是砍掉酒吞童子的刀劍,萬一這個傳說真的流傳太廣,那麼現在蹲在神社內的酒吞是會死還是不會死?不行不行。

  還有就是大典太光世。雖然大典太光世是天下五劍,但似乎一直都在放倉庫,並沒有什麼令人印像深刻的震撼傳說呢,不好凝聚粉絲,不好『操』作,pass。

  接下來是……

  日暮結月在心中嘀嘀咕咕,而就在這時,一個遲疑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鏡小姐,你在這裡做什麼?」


第76章

  「鏡小姐, 你在這裡做什麼?」

  熟悉的聲音在日暮結月背後響起。

  她微微一愣, 回頭看去,一個眼熟的鍋蓋頭出現在她眼中,再稍稍遠一些的街上,還有一個正在接電話的靈幻。

  「是茂夫啊……」日暮結月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看到某位攻略男主,心中下意識感到心虛。可她仔細想想對方現在的好感度, 便又理直氣壯起來, 「真巧, 你跟靈幻怎麼會在這裡?」

  影山茂夫解釋道:「有一個很有錢的資產家邀請師父去他的莊園驅魔,聽說還會報銷出租車費。」

  「但你們是坐電車來的吧……」

  「是的。」影山茂夫說, 「而且還『迷』路了。」

  「……真遺憾。」

  日暮結月輕咳一聲, 掩飾住笑意。

  而這時候, 在咖啡館外接電話的靈幻也終於走了進來。

  「嗯?沒想到還會在這裡看到你, 你竟然還沒有離開這個地方嗎?」靈幻的話語一如既往地自來熟……不,或者說, 在他的記憶中,他與「月野鏡」本來就是熟悉的同行關系, 所以偶遇時的寒暄也這樣隨心所欲。

  但不知道是不是日暮結月的錯覺,這次見到靈幻時, 她總覺得對方的目光有些閃躲,透『露』出一種一言難盡的意味。

  日暮結月奇怪看了靈幻一眼,沒有多想。

  「當然,我最近一直都在這邊的神社。」

  靈幻茫然:「神社?」

  「我最近住在山頂的神社裡……茂夫沒有告訴你嗎?」日暮結月有些詫異地望向影山茂夫,沒想到這位乖寶寶竟然沒有告訴靈幻她最近待在山頂神社的事。

  靈幻:「沒有……」

  影山茂夫地目光飄了飄, 然後用他一本正經令人信服的乖寶寶臉說道:「師父沒有問。」

  靈幻:「……」那你也沒說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天我的確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路過。」日暮結月道,「很多都是具有靈能力的人。」雖然這些家伙的靈能力反應最多也就充當一下打火機的作用,「難道說他們也是被找來驅魔的嗎?如果是真的,那你們大概是那個能成功拿到委托金的人了,畢竟——優不優秀這種事,還是全靠同行襯托嘛!」日暮結月打趣道。

  靈幻:「……你在說什麼胡話!我的優秀還需要襯托嗎?!」

  日暮結月:微笑.jpg

  關於師徒倆的小『插』曲很快過去了。

  由於那位大資產家的莊園就在離山頂神社稍遠一點的山上,因此,靈幻最後還是忍痛掏了出租車的費用,與影山茂夫二人去繼續自己的任務。

  在走之前,靈幻看了日暮結月一眼,有些猶豫,似乎是想要問她什麼,但在對上她的視線後,他卻又很快轉身離開。

  日暮結月:怎麼了這是?

  而比起古怪的靈幻來,影山茂夫就正常太多了。

  他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一如既往地跟日暮結月禮貌道別,就連離開時的背影,都一如既往地帶著乖寶寶的萌感。

  日暮結月一愣,奇怪思考:為什麼她越來越覺得茂夫可愛了?雖然他的確挺可愛的,但是對於她這樣的外貌協會成員來說,她明明更喜歡他的另一個樣子才對。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理所當然。

  因為乖孩子誰都喜歡啊!

  日暮結月將這件事拋在腦後,繼續思考關於「造神」的問題。

  可意外接二連三。

  很快的,又有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而這一次,這個聲音只有日暮結月才能聽到。

  「巫女小姐?能聽到嗎,巫女小姐?」

  這個聲音並不很熟悉,但也不算陌生。

  日暮結月稍稍一想,就抬頭巡視四周。

  而後,她果然在咖啡廳的落地窗外看到了漂浮著的和服女子,青行燈。

  「巫女小姐,銀那孩子可能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呢,你有時間回神社一趟嗎?」青行燈在窗外向她微微招手,神『色』有些擔憂。

  日暮結月有些驚訝:「怎麼了?難道是遇上危險了?應該不會吧,酒吞童子不是還在神社裡嗎?」

  青行燈嘆了口氣:「算不上『危險』吧,應該是『麻煩』。」作為山中的妖魔,青行燈的消息還算是比較靈通的,「前兩天,不是有個滿身血腥氣息的白『毛』人類在神社糾纏不休嘛,今天,他又來啦!」

  日暮結月微微抽了口氣,瞬間又開始頭痛了。

  竟然是白蘭?!

  白蘭這家伙……怎麼又來?!這麼陰魂不散嗎?!

  不,不對,是她錯估了這麻煩鬼的行動力。早在這麻煩鬼對她表『露』出興趣的時候,她就該知道一個天大的麻煩找上門來了!

  想到神社裡完全不頂用的酒吞童子,再想到神社裡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銀,日暮結月迅速收起電腦,向山上趕去。

  ——這一次,一定要想辦法把白蘭這個麻煩鬼搞定才行!

  要怎麼做才能趕跑這個討厭鬼呢?

  日暮結月一邊走,一邊思考著踹走某位「老情人」的對策。

  這時的她全然沒有想到,山頂的神社內,有一個怎樣令人震撼的真相,正在等待她去揭開。

  ·

  而另一頭,靈幻與影山茂夫二人的行動倒是非常順利,不但成功到達了那位超有錢人的莊園,後來也的確像日暮結月說的那樣,在各路同行的襯托下,成功脫穎而出,成為那個被有錢的資產家寄予厚望的驅魔人。

  說起這位資產家遇到的問題,其實從表面上來看非常普通,就是他唯一的女兒被惡靈附身了。唯一有些不普通的是,這只惡靈十分狡猾,沒有對眾位被邀請而來的靈能力者發難,而是裝作正常人的樣子,用言語誘哄這些被雇佣而來的驅魔人,讓他們反過來以為真正被惡靈附身的人是這位資產家才對。

  於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某位大騙術師……不,是某位資深『婦』女之友、深暗人類心理學的靈幻新隆,則在此刻挺身而出,指出惡靈的破綻,將這位被惡靈污蔑的老父親拯救於水火中,並成功成為這位可憐老父親的希望之光!

  至此,一切行動都十分順利。

  但眾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只惡靈的能力超乎想像!

  砰——

  貼著無數符咒、囚禁著惡靈的牢籠破碎了。

  惡靈『露』出了猙獰笑意。

  「既然被看穿就算了……畢竟,有些事,還是要速戰速決!」

  黑『色』與紅『色』交纏的靈能力,像是魔焰般衝天而起。

  在惡靈暴『露』出猙獰真容的這一刻,曾經的上位惡靈小酒窩倒抽一口涼氣,嚇得差點掉『色』。

  這一刻,它又來到靈幻與影山二人面前,熟練地敲起了退堂鼓:「可以了,趁現在,我們趕緊走吧!!」

  這時,驚慌失措的資產家在眾人面前放出了高額賞金,於是無數驅魔人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想要制服這只惡靈。

  但這些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靈能者」,最多也只是「搞笑藝人」的級別罷了,所以靈幻更舍不得離開這些能襯托他偉光正、高大上的同行們了。

  靈幻隨口問道:「又要走?這次又是什麼原因?」

  靈幻新隆還記得,前些天小酒窩慫恿他離開,是因為有鬼王拆山以及神賜巫女的緣故——事實上,直到現在靈幻都不太能接受「月野鏡」很可能只有十五歲的事實——但總之,在那一天,小酒窩這只曾經的上位惡靈慫得非常迅速,完全沒有猶豫。

  而這一刻,小酒窩又慫了,那這次的理由會是什麼呢?

  小酒窩對這幾位初出茅廬的新手無奈極了。

  「是最上啟示,你們也應該聽過的吧?」

  40年前,在影山茂夫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有一位靈能者的名字傳遍了大街小巷,而這個名字就是——最上啟示!

  他精通靈視、通靈等能力,被稱作世紀最強的靈能力者,作為一個幫助他人的善良的靈能力者受到各類媒體的瘋狂吹捧,然而事實上,這位超強的天才,背地裡卻會接受來自形形『色』『色』的有錢人的委托,對特定人物進行咒殺,賺取大量的錢財來治療母親的疾病……在某個時間點後,他卻又突然從大眾的視野消失了,並遇上了當年的小酒窩。

  而直到那時,小酒窩終於發現,這個曾經的「世紀最強天才靈能力者」,已經徹底化作了惡魔。

  明明是人類,卻在吸收惡靈的力量,試圖以人類「生」的身軀吞噬惡靈「死」的力量,並准備在得到足夠強大的力量後『自殺』,化身怨靈,向世界復仇,讓人們明白什麼叫做「怨恨」……說真的這是正常人類的想法嗎?

  小酒窩當時就嚇慫了,掉頭跑了個沒影。但沒想到,四十年後,他們竟然再度狹路相逢,並且那位曾經的天才靈能力者,還真的變成了惡靈,附身在一個小女孩身上……要命要命要命,這家伙到底想搞什麼?

  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吧?!

  「總之,我們要趕緊逃跑才行……」小酒窩一本正經地說著超慫的話,「哪怕放不下這裡的委托金,我們也可以繞道向隔壁山的巫女求助。因為像退治惡靈這種事,是她的本行吧?專業的事還是要讓專業的人士來解決才行。」

  靈幻新隆不樂意聽這個:「難道我不是專業人士嗎?」

  小酒窩:「……你覺得你是嗎?」

  就在兩個幼稚家伙爭辯的時刻,惡靈最上啟示也終於不耐煩自己面前這些「靈能力者」的猴戲了。

  他揮手鎖住大門,准備向這些「靈能力者」下手,但在這一刻,另一種念動力的重壓及時施加在了他的身上,阻止了他。

  「終於,有一個看的過眼的靈能力者出現了。」

  明明自己的行動被阻止了,但最上啟示反而『露』出笑來。

  「小鬼,你很有資質,成為我的同伴吧。」

  這一刻,最上啟示的聲音有著隱隱的迫切,就像是有什麼無形之物正在背後追逐著他,讓疲於應對的他不得不低下頭顱,尋找同伴。

  「如果你成為我的同伴,我就放過這些無能的家伙,如果你拒絕,那我就——殺了他們!」

  最上啟示向著影山茂夫走來。他的瞳孔像是漆黑又像是血紅,每走一步身上的氣勢就會暴漲一截,如同魔神臨世,令影山茂夫下意識緊張警惕,忍不住後退一步。

  在場的靈能力者們為這個口出狂言的家伙齊齊憤怒了。

  他們出手攻擊,卻又在瞬間就被對方撂倒。不過好歹他們撿回了一命,因為就在最上啟示下殺手前,熟悉的念動力又一次出現了。

  「我拒絕。」影山茂夫有些艱難地對抗著最上啟示,額上已經開始冒出了冷汗。

  最上啟示冰冷說:「我是認真地在邀請你,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會殺掉這些無能的家伙?」

  影山茂夫認真道:「我也是在認真地拒絕你。我絕不會成為你這樣的惡靈的同伴。」

  最上啟示深深搖頭,像是感嘆影山茂夫的冥頑不靈:「你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你覺得你能夠阻止我,對嗎?」

  這一刻,最上啟示『操』縱的這具少女的軀體內,開始發出骨骼扭曲的脆響,就連原本修長好看的手指,也不正常地彎折了。

  影山茂夫一驚,忍不住放開了對最上啟示的控制。

  於是下一刻,最上啟示就將他最近的那個靈能力者深深砸進了地底。

  不能前進,不能後退。

  前進,就會令惡靈不及損傷地耗費無辜少女的健康身體;後退,就會將在場的靈能力者的安危交到惡靈手中。

  ——怎麼辦?!

  影山茂夫背後滲出了越來越多的冷汗。

  但與此同時,在這樣的危急時刻,他卻生出了另一個念頭:如果這條路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的話,那就換一條路好了!

  不想要傷害被惡靈附身的少女,也不想要令在場的大家受傷,所以影山茂夫選擇靈魂離體的方式,將少女身體的主導權從最上啟示手中搶過來!

  但這卻正中最上啟示下懷。

  因為對於已經變成惡靈的最上啟示來說,精神世界,才是他真正的主場!

  「做個『美夢』吧,少年。」

  最上啟示沉沉的笑聲越來越遠。

  原本純白的精神世界開始變幻,無數熟悉的建築如同雨後春筍,在這個世界拔地而起。

  懵懵懂懂中,影山茂夫又穿上了熟悉的校服,坐在熟悉的課桌前。

  「在這個世界裡,你會失去所有的一切,超能力也好,親人也好,友人也好,你都不會再擁有。然後,在這樣強烈的情緒下,你或許就會改變你那幼稚的看法了……」

  世界扭曲得越發厲害了。

  影山看著四周如同黑白照片一樣的世界,恍惚中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他坐在教室裡,課桌上擺著熟悉的課本,但哪怕他十三歲就學過了這些內容,他也依然對課本上的概念感到無能為力。

  咦?十三歲?

  他現在不就是十三歲嗎?

  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是十三歲?

  影山茂夫茫然地翻開了書頁,開始溫書。

  當上課鈴聲響起後,教室門被拉開,老師領著一位有著火紅長發與鋼灰『色』眼瞳的少女走進教室。

  「大家好,這是我們班新來的轉學生,日暮結月。」

  影山茂夫抬頭望去,有些發愣地看著這個少女的面容。

  ——她真好看啊。

  這是影山茂夫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但是也感覺很不好接近的樣子。

  影山茂夫漫無邊際地想著。

  這一刻,站在講台上的少女,長發被束成干淨利落的高馬尾,目光微微垂下,長長的睫『毛』在面頰投下細細的陰影。她沒有看台下的大家,既沒有顯得內向怯縮,卻也不顯得外向活潑,只讓人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沉甸甸的感覺。而當她抬起目光直視眾人時,影山茂夫對上她鋼灰『色』的眼瞳,突然就明白了這讓人沉甸甸的感覺從何而來——

  在這雙眼睛裡,只有火焰燒過的余燼。那些所有人類會有的對美好事物的期盼,對未來的希望,對世界的愛,以及她曾經擁有過的一切,都付諸一炬,化作灰燼。

  這一瞬間,她分明什麼都沒說,但影山茂夫卻開始有些喘不上氣。

  而在這虛幻世界的外圍,原本最上啟示穩『操』勝券的聲音,驀然驚慌起來。

  「等等……這些記憶是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誰?!你——你們,是誰?!!」

  虛幻的精神世界內。

  教室中。

  在老師的照顧下,十三歲的日暮結月簡單介紹了自己後,就提著書包,坐在教室靠窗的座位,剛好跟影山茂夫隔著一排同學。

  影山茂夫愣愣地看著這個紅發的少女,總覺自己應該是認識她的……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像這樣好看的女孩子,無論在哪個學校,都是風雲人物,而他,只不過是被班上同學排擠無視的小可憐而已。

  這樣想著的影山茂夫,沒有注意到老師什麼時候離開了教室,也沒有注意到不懷好意的同學什麼時候包圍了他。

  直到帶著惡意的墨汁倒在他的課桌上,將他的課本統統染黑後,影山茂夫才從四周的哈哈大笑中回過神來。

  影山茂夫有些驚惶。

  他並不是一個強壯的少年。在同齡男孩子裡,影山茂夫顯得相對瘦弱,並且因為他的能力可以代替日常及非日常的重體力勞動的緣故,他也從來沒有鍛煉過……咦?能力?

  什麼能力?

  在影山茂夫出神的片刻,原本嘲笑他的同學已經不甘於僅僅是嘲笑了,他們將影山圍在中間,推推搡搡,把本就瘦弱不擅長運動的他推得像是不倒翁一樣。

  影山茂夫就像任何一個遇到校園霸凌的十三歲瘦弱少年那樣,心中充滿了恐懼。

  他向四周投去求救的視線,但大家卻像是沒有看到這一幕一樣,自顧自笑鬧閱讀……就好像他所在的一角其實是不存在於教室裡的。

  影山茂夫的心沉了下去,甚至感到了輕微的苦悶刺痛。

  可就在這時,他對上了新的轉學生的目光。

  日暮結月。

  這位名為日暮結月的新轉學生,正用她顯得格外不近人情的鋼灰『色』眼瞳注視著他,臉上的神『色』冷淡極了,甚至會給不熟悉的人以一種傲慢的感覺。

  可影山茂夫卻覺得,不是這樣的。

  她不是這樣的人。

  按理來說,像他這樣對初次見面的人草率定義,是一種莽撞行為,可影山茂夫覺得,他與這位轉學生應該有著奇妙的聯系的……他知道,這樣的想法就好像是自不量力的仰慕者在瘋狂妄想,但影山茂夫的確是這樣想的,因為他知道這一刻的日暮結月在想什麼。

  ——你需要幫助嗎?

  是的,這位高傲的、冷漠的、不近人情的轉學生,正在用眼神這樣詢問他。

  ——如果你需要幫助,那我就會幫助你。

  這個時刻,影山茂夫喉嚨干澀,心中湧出的情緒,難以言說。

  而在他又一次被推搡倒地前,他及時扶住桌子,看著她,終於鼓起勇氣,說道:

  「請……幫助我……」

  他向她求助。

  於是,瞬間,那紅『色』的長發就在他眼前晃過了火焰一樣的虛影。這位新來的轉學生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身旁,纖細的手指牢牢地捏住了霸凌者的手腕,然後以完全不符合她身形的蠻力將對方甩了出去。

  「住手。」

  轉學生的聲音平靜冷淡極了,帶著難以言說的威嚴。

  影山茂夫跌倒在座椅上,仰頭看著這位好看極了的轉學生。

  這一刻,她依然是他最開始見到時的那樣,高傲而冷漠。她美麗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刀鋒一樣的冰冷瞳『色』,讓她顯得分外不近人情。

  ——無論是誰,在看到這位轉學生時,都會以為這個美麗的少女是傲慢的高嶺之花一樣的人物,讓人難以接近,更無法親近。

  但影山茂夫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這位轉學生,不是這樣人……她是一個哪怕自己身處地獄,卻也會毫不猶豫對求助者伸出援手的人;是一個如同天上高懸的明月一樣,沉默而溫柔的人。

  無數似是而非的記憶與畫面,湧入影山茂夫的腦海中,引起了一陣一陣的刺痛。

  他捂住了頭,奮力思考。

  ——她是日暮結月,當然。

  ——但她卻不僅僅是日暮結月。

  所以……

  她是誰?


第77章

  從這一天以後, 影山茂夫與那位新來的轉學生並沒有更進一步的關系。他們甚至不算是朋友, 而只能說是同學。

  雖然影山茂夫下意識對這位轉學生感到熟悉,但轉學生的『性』格實在過分冷淡古板,除了目光相對時會微微頜首示意以外,他們實在沒有其它任何一點更親近的時候。

  影山茂夫偷偷觀察過她。他知道她從來不說任何多余的話,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不參加任何社團, 不結交任何朋友。上學時她會踩著鈴聲進教室, 放學時她會緊跟在老師身後出門,課間會禮貌對待所有人的搭話, 但從不主動開啟任何話題。每當她坐在教室的窗邊注視窗外時, 她的靈魂似乎就在此刻飛出了體外, 去往了遙遠的地方, 目光空洞洞的,像是一具精致卻了無生氣的木偶。

  影山茂夫是後來才從同學們的小聲討論中知道了這位轉學生的遭遇:她的母親, 是被某個大家族的旁支收養的孤女,父親不祥, 所以她其實是個不名譽的私生女,與母親和外婆一家相依為命。然後, 在一年前,她的母親在她面前失蹤了,之後,她的其它親人也在趕來探望她的路上車禍死亡,因此嚴格來說, 她所有親近的親人都死去了,而現在收養她的,是外公家的那位大家族的族長。不過所有人都覺得,這收養關系應該只是掛名而已,他們實際上並不親近,否則不能說明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離他們本家這樣遙遠的調味市上學,而且是獨自一人。

  這樣坎坷的遭遇,讓影山茂夫由衷地為這位轉學生感到悲傷,很想要去安慰她,不過他實在是個內向的『性』格,口舌笨拙,不擅於結交朋友,更不擅長安慰之類的話,所以每次見到這位轉學生時,他除了停在原地,用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外,什麼都說不出,什麼都做不到。

  他很多時候會覺得,那天在面對校園霸凌時,轉學生與他的近在咫尺的距離其實只是他的錯覺。

  這樣的日子細水長流。

  時間就像是書頁一樣飛速翻過,很快,半個學期就過去了。

  轉學生日暮結月的地位在學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轉學生是個有著非常高潔美麗的面容的女孩子。她的眼瞳是刀鋒的顏『色』,明亮冰冷,不近人情,她的眉『毛』細長凌厲,眉尾處微微上揚,輕瞥過來的眼神,天然帶著傲慢,並且也的確有傲慢張揚的資本……但事實上,她總是沉默寡言,從沒有盛氣凌人的姿態,也從沒有親近他人的時候。

  當她背脊挺直地在教室裡安靜端坐時,那些生而有之的傲慢和不近人情,就會在她沉靜美麗的神態中融化,變成了天邊明月一樣的高不可攀,美麗得就連女生都忍不住頻頻向她偷偷望去。更何況她成績優異,十項全能,無論是老師交代給她的事還是學生拜托她的事,她都會完美完成,於是,只是短短半個學期,她就在學校中贏得了極高的人氣,俘獲了極多的仰慕者——男女皆有,並且名聲傳到了校外!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位轉學生半個學期以來的行動就都被仰慕者們翻了出來,而當他們發現總是獨來獨往、從不跟任何人親近的轉學生,竟在轉學的第一天就為一位同班同學出過頭時,那位被庇佑的人——影山茂夫,則迅速成為了這些仰慕者們的眼中釘。

  人心是善良的嗎?

  或許。

  人心是黑暗的嗎?

  應該。

  校園霸凌是學校裡一直存在的嚴重問題。

  如果說在轉學生幫助影山茂夫之前,他只是生活在校園霸凌的陰影下,那麼在這之後,他就徹底被這樣的霸凌拖入泥潭。

  因為轉學生曾經在班級裡明言拒絕校園霸凌,所以這些對影山茂夫的欺□□罵從來沒有鬧到轉學生眼前,而是在黑暗僻靜的地方進行。甚至為了保持他們虛偽美好的假像,他們在用言語侮辱、用拳頭毆打過他後,還會警告他不要去轉學生面前告狀,否則會迎來更嚴重的後果。

  但事實上,不用他們警告,影山茂夫也不會這樣做。

  因為他不是一個習慣求助他人的人,唯一的那次求助,與其說是害怕被同學欺凌,不如說是他想要回應轉學生的目光。

  而更重要的是,他不願意在這位轉學生面前『露』出自己狼狽無能的樣子。

  哪怕這樣的強撐會讓他過得很艱難,哪怕被欺辱的壓抑怒氣在他心中逐漸積累,哪怕這些欺凌其實大多數都是因為那個轉學生才帶來的……但他還是不願意向她求助,更不願意責怪她。

  他只是會在轉學生不會關注他的時刻,悄悄看她,然後從那個無法永遠背脊挺直、永遠無法被打倒摧毀的背影裡重獲勇氣。

  ——哪怕經歷了這樣多坎坷悲傷的事,她也這樣優秀又溫柔,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去努力呢?

  因為有轉學生的存在,作為校園霸凌的受害者,他並沒有就此變得陰郁,也沒有向那些霸凌者低頭。雖然『性』格內向的他還是學不會怎麼去交朋友、學不會怎麼融入人群,但他注視世界的目光,依然溫柔純白。

  他還是那個會將便當分給流浪貓的乖孩子。

  ……

  而這,無疑是不符合最上啟示想要的發展的。

  無論是耀眼得足以照亮黑暗的轉學生,還是一次次被打趴下又一次次站起來的影山茂夫,這都不是最上啟示想要的答案。

  最上啟示想要影山茂夫感受的,是來自人心的惡意與憎恨。唯有清楚地感受過這些東西,影山茂夫這個年輕又極有前途的靈能力者,才會認同他的觀念,成為他的同伴。

  很多人成為好人,不是因為他是好人,而是因為他總是遇到好人;而很多人成為壞人,不是因為他是壞人,而是因為他只會遇到壞人。

  影山茂夫無疑有著強大的潛力,但是因為他生活的環境裡一直都只有好人的緣故,於是他甘於沉溺在平凡軟弱的善良裡,為了平凡而壓抑著自己的超凡。他本來是最凶惡的獸,但卻自我囚禁,牢牢將自己鎖了起來。

  而最上啟示要做的,就是打開這把鎖。

  於是最上啟示在這個虛幻的世界裡給影山茂夫安排了無數的挫折。他先是奪走了影山的超能力,奪走了支持他的弟弟與友人,奪走了引導他的師父,然後又給他周遭安排了各種各樣的惡,所以按理來說,影山茂夫此刻應該像是任何一個被『逼』到絕路的人那樣,深陷仇恨,只要一個引子就會爆發……但最後,這個孩子依然純白無辜。

  最上啟示本來可以補救的——更改這個世界的設定,將虛偽和惡意填入那個轉學生的胸腔,讓她成為惡的代言人,令整個學校都化作惡意的熔爐!

  他可以這樣做的,而且這樣的效果會更好,畢竟還有什麼是比將美好撕碎更令人痛苦絕望的事呢?

  但他做不到……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這個虛擬的心靈世界,已經不再受到他控制了。

  ……

  當校園霸凌在暗處越演越烈的時候,影山茂夫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女人。

  那一天是周末,他與幾個常欺負他不良少年在小巷狹路相逢。

  他嚇得幾乎呆了,扭頭想要逃跑,但在他的動作太慢了,於是很快就被不良少年們捉住,暴打一頓。

  最後,當他被踹倒在地,那群不良少年抬腳試圖將他當球踢時,他閉上眼抱住頭。

  可是痛楚遲遲沒有來到。

  他試探睜眼,發現小巷的盡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

  她背著光,看不清臉,但她的身材過分惹火,一雙長腿在陽光下光潔耀眼得過分,讓影山茂夫這樣的小男生幾乎是在看到的瞬間就臉紅心跳,下意識沿著牆往後蹭,試圖逃跑。

  這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美麗,像是黑暗一樣,會將任何人或任何顏『色』同化,鯨吞蠶食,直到只剩她的『色』彩。

  所以只是一眼,影山茂夫就明白,這是一個極危險的、絕無法被控制的人。

  可就是這樣的人,在這裡阻止了這場欺凌。她纖長的食指一指,一條顏『色』極干淨透徹的水『色』繩索就驟然出現,像蛇一樣詭譎,將不良少年們牢牢捆了起來,然後,她踩著高跟鞋來到他的面前,低頭俯視他,眼睛微微眯起,目光銳利。

  「為什麼不反抗?」這位御姐風十足的小姐姐用嚴厲的聲音喝問他,「如果有人傷害你,你就應該報復回去!如果有人打你一拳,你就應該還他十拳,妥協是無法讓欺凌停止的!只有讓施害者感到受害者千百倍的疼痛,讓他們知道自己施加給他人的惡意會招來更惡毒的回報,他們才會懂得畏懼,收斂自己的行為——還是說你以為只要順從就可以讓他們良心發現嗎?!」她咄咄『逼』人,不給影山茂夫半點逃跑和回避的機會,「你有能力阻止,為什麼不用?!」

  影山茂夫艱難從地上爬起來,茫然看著對方。

  他有能力阻止?他有什麼能力阻止?

  他呆呆看著她,但哪怕二人近在咫尺,他也看不清這位美女姐姐的臉,只記得她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和極嚴厲的眼神。

  影山茂夫目光落在不良少年們驚慌失措的臉上,又看了看嚴厲注視他的美女姐姐,最後他脫口而出:

  「超能力不可以對普通人使用。」

  這一刻,世界的某樣東西悄然回到正軌。

  影山茂夫忘了在這一刻之前,他並沒有超能力,也忘了這個世界的他並沒有遇到那個教導他「不可以對普通人使用超能力」的人。

  他只是頂著鼻青臉腫的面容,認真對來人說:「不可以用超能力去欺凌別人。」

  美女姐姐目光越發銳利:「哪怕是有人主動欺負你?」

  影山茂夫當然不想被人欺凌,但更不想欺凌別人。

  他猶豫了一下,點頭。

  美女姐姐瞬間嗤笑出聲:「愚蠢。」

  影山茂夫低下頭,神『色』有些難堪委屈,但信念毫不動搖。

  他以為這位大姐姐會很快離開,就像是任何一個看到沒有上進心的學生的老師那樣。

  可她卻沒有,而是執著問道:「你知不知道,暴力的行使者是不會對你的退讓感到愧疚的,他們只會得寸進尺,然後用欺凌你得到的自信去欺凌其他更弱小的人!所以,明明可以阻止卻不作為的你,就是在助長惡行!所以,哪怕是這樣,你也不會出手教訓他們嗎?!」

  影山茂夫顯而易見地慌了,顯然他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

  他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試探道:「我……我去告訴老師?或者找別人幫忙……」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覺得會有用嗎?有人來幫你嗎?」

  影山茂夫越發慌張:「那我……那我……」

  他想不到辦法了。

  這也是很正常的,畢竟他是一個連怎麼正確保護自己都不明白的笨拙的人。

  但這位目光分外嚴厲的美女姐姐,卻在看著他慌張的表情後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

  「果然是個笨蛋呢。」她說著,語氣意外輕松,「行了,既然想不到答案那就算了吧……反正總有一天你會得到答案的。不過,我問你——」

  她說:「想要學會怎樣使用靈能力嗎?」

  影山茂夫呆呆看她,像只笨笨傻傻的呆頭鵝,完全沒想到話題怎麼會跳到這裡來。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眼睛亮晶晶的。

  「想!」

  於是她又一次笑出聲來,推著影山茂夫向外走。

  「那麼,就這樣吧。從此以後,就由我來教你怎麼使用自己的力量吧——哪怕不去傷害別人,也要學會自保才行。」

  十三歲的小少年踉蹌兩步,趕緊小跑跟上手長腳長的小姐姐。

  「真的嗎?我可以學會這個嗎?」

  「當然!」

  影山茂夫想到了什麼,回身向小巷裡嚇得面無人『色』的不良少年一指。

  不良少年們汗『毛』直立,以為這個超能小子是要教訓他們,可是事實上,下一刻,捆住他們的無形之物在這一指下潰散——那條由靈能力化作的水『色』繩索,被這個他們欺凌著的孩子解開了。

  影山茂夫沒有再看這些神『色』像是羞愧又像是難堪的不良少年們,他身旁的小姐姐也沒有回頭,她只是『露』出笑意,看著身旁才到她肩膀高的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少年乖巧答道:「影山茂夫。」

  「我是月野鏡。」她說著,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那麼以後,請多指教。」


第78章

  在這之後, 影山茂夫的日常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無論是學校裡無形的排擠, 暗處的霸凌,還是班級裡那輪沉默無言的明月,一切對他來說,好像都沒什麼變化——只除了一件事。

  他有了一位從來看不清面容、也從不在人前現身的老師。

  鏡小姐。

  鏡小姐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女『性』。雖然影山茂夫從來看不清她長什麼樣子,但「美麗」這樣的事, 有時候是可以從氣質上透漏出來的, 因此影山茂夫非常肯定, 鏡小姐一定是位非常美麗的女『性』。

  只不過這位女『性』的『性』格,實在是過於惡劣了。

  ——明明主動要指導影山茂夫的人是她, 可在影山被同學排擠毆打時, 袖手旁觀的也是她。

  通常來說, 在每一場毆打開始時, 她都會像是收到什麼通知一樣,突然就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站在一旁,用好奇的目光盯著他。她就像是一陣輕霧, 飄了過來,靜靜地立在那裡。明明她的氣質那樣具有侵略『性』, 但卻沒有除影山以外的任何人注意到她,就好像她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

  如果這位鏡小姐真的只是個影子,那就算了,但這個影子實在太過不甘寂寞了。每次在不良們的拳頭打過來時,她都會在影山耳邊悄悄說話, 告訴他這樣角度的攻擊要怎麼反擊、要打擊敵人的哪個部位才會叫對方劇痛又不會受傷嚴重,而又打擊哪個地方會令敵人站不起來,甚至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夠了啊!他完全不想知道這種事!!

  不想幫他也不要這樣分他的心啊!

  都說了超能力不可以對普通人使用!!

  咚——

  又是一下,影山茂夫被打倒在地。

  他頭暈眼花,下意識去看身旁的鏡小姐,但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走了……嗎?

  他心中莫名失落。

  但在這之後,意外發生了。

  在不良們後續的毆打來臨時,影山看到熟悉的清澈剔透的靈力湧來,覆蓋在他的身上。只是瞬間,他身體的掌控權就被人干脆接過,然後他眼睜睜看著自己一個漂亮的後空翻,向著遠處拔腿就跑,一路狂奔,速度奇快,甚至把小轎車都甩在身後。

  影山茂夫:「……」

  轎車司機:「……」

  神奇!

  就這樣,影山茂夫一路狂奔到熟悉的大樓裡。

  當他站在樓下時,他是那個十三歲的可憐巴巴的小少年,鼻青臉腫,校服肮髒破損;而當他走過層層樓梯,終於站在熟悉的事務所前,推開熟悉的門時,他已經是十六歲了。這樣的他,已經可以開始被稱為青年了。

  經過了三年的時間,在這位惡劣的鏡小姐的教導下,影山不但有了在惡意毆打下閃躲保全自己的能力,也學會了怎樣利用靈能力保護自己或是狂奔逃脫,甚至連肌肉都鍛煉了出來——雖然只有薄薄一層,只是讓他稍微耐揍了一點。

  但這可是肌肉啊!

  有了一層肌肉,第二層肌肉還會遠嗎?

  影山樂觀地想著。

  而此刻,在門內,那個熟悉的惡劣女人正坐在辦公桌後,一雙大長腿非常沒正形地搭在辦公桌上,又白又長,幾乎要晃花人眼。在她身旁的煙灰缸裡,是剛剛被摁滅的煙頭,身後窗戶大開,依稀能夠聞到煙味,報紙高舉,遮住了她的臉。

  毫無疑問,她剛剛又吸煙了。

  並且為了逃避某個小管家公的責難,她正在努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影山嘆了口氣,心中感到十二分的無力。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不羈、行事隨心所欲、除了外貌以外完全不像女人的女人啊。

  他暗自嘀咕著。

  但是,就是這樣的她,卻每一次都會在他被打的時候,用靈能力捏出一具分|身來到他身邊,淳淳教導他怎樣保護自己;每一次都會在用惡劣的言語打擊他後,又笑著告訴他接下來該如何前行;每一次都會在他最茫然的時候將他帶到這間小小的事務所,給他一個安靜思考的場所,同時將她從不離手的煙滅掉,只因為「小孩子不能跟煙味相處一室」。

  一個不羈惡劣的,同時又美麗溫柔的人。

  她從不以「老師」自稱,她更像是他的一位損友,一個姐姐。

  但是——抽煙果然還是不可以的。

  影山來到辦公桌前,敲了敲桌子,月野鏡放下了腳,再伸出手,報紙後的月野鏡嘆息一聲,從懷裡『摸』出一包煙,依依不舍地丟給了他。

  二人動作都十分熟練,想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但每次看到月野鏡依依不舍的動作時,影山還是會有些想笑,還有些嘆息:「鏡小姐,吸煙有害健康。」

  月野鏡終於將遮住臉的報紙移開了一點,『露』出了自己的半張臉。

  經過了三年的時間,影山終於看清了這位鏡小姐的面容。而就像他想的那樣,鏡小姐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女『性』,甚至讓他有難以言喻的熟悉感……雖然他想不明白這樣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月野鏡漂亮的眼睛瞪視他,酸溜溜道:「吸煙有害健康,游戲還有礙學習呢,你怎麼沒戒了?」

  這一刻,影山莫名有些臉紅,又有些說不出的心虛:「我沒有沉『迷』游戲。」他訥訥說著,「我只是……」

  「啊對了!」突然想到什麼,月野鏡道,「前兩天的那個游戲機好像有些陌生啊,那是你的嗎?新買的?」

  影山茂夫一愣,下意識伸手『摸』向背包裡那個並不屬於他的游戲機與游戲卡。他莫名有些臉紅,但在迎上月野鏡的目光時,卻又下意識錯開了她的視線,不經意望向了辦公室一角堆積的游戲機與游戲卡,但很快又像是被灼燒般移開。

  他有些不太敢面對月野鏡,甚至不太敢面對月野鏡的這些游戲。

  ——為了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原因。

  ·

  第二天早上,他提前半個小時來到了學校,而目的,則是去見同樣會提前到達學校的那位轉校生,歸還她的游戲機。

  經過了三年的時間,他已經升上了高中。但非常奇妙的是,在每一次新學期的分班中,他竟都跟那位轉校生分在同一個班級……不,現在不應該再叫她轉校生了,而應該叫她日暮同學。

  日暮同學是難得與他同班三年的同學,對她來說,應該也是這樣。

  不過三年的時間也並沒有讓他們兩人的關系更近一點,他們依然只是維持著點頭之交的普通同學——直到數天前,他路過櫻花樹時,被從樹上滑落的游戲機砸中了頭。

  那天,正是學校新生的入學式,而他則因為定錯了鬧鐘的緣故,提前半個小時醒來,於是干脆也提前半個小時來到了學校。

  這時,校園內的櫻花開得非常漂亮,學生會成員正在校門附近准備,無數要分發給新生佩戴的花朵飾品堆在一旁。

  影山茂夫對這過分熱火朝天的人群有些不適,也害怕被繁忙的學生會抓住給新生分花,於是他悄悄繞了一圈,從僻靜的小道走向教學樓。而就是在這條僻靜的小道,他被一個從樹枝滑落的游戲機砸中,而當他抬頭望去時,他看到了坐在櫻花樹上愕然看他的日暮同學。

  在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了日暮同學的笑:有些抱歉的、還帶著秘密被發現的不好意思的笑意。

  明明只是驚鴻一瞥,卻在腦海久久盤旋,揮之不去。

  而之後,他更是得知了日暮同學的一個秘密,那就是看起來如同高嶺之花傲慢難以接近的日暮同學,除了是個溫柔的人外,還是一個意外痴『迷』游戲的人。

  ——這是只有他知道的事。

  當發現這一點後,他心中不由得感到歡呼雀躍,一種醺醺然的情緒湧了出來,從心髒開始,隨著血『液』奔流全身。

  因為老是惡劣□□他的鏡小姐也是游戲狂熱愛好者的緣故,影山用這些從鏡小姐身上獲取的游戲知識關竅,難得愉快而長時間地與日暮同學交談,最後,他更是從日暮同學手中交換了游戲機與游戲卡,約定由他來替日暮同學打最終boss,而日暮同學則幫他手上的游戲通關。

  這可真是……不可思議啊。

  ——不可思議。

  在交換各自的游戲機的那一刻,他們似乎終於從同學到了朋友。

  而當日暮同學在將她的游戲機交給他時,她手指不經意拂過他的手腕,然後那柔軟細致的觸感便一直溫柔縈繞在他的皮膚上,哪怕他悄悄『揉』了兩遍,也依然泛著微麻的癢意。

  ——不可思議。

  他神游天外,就這樣飄飄然地回到了家,飄飄然地躺在床上發呆,整個人仿佛都要就此靈魂出竅,只懂得盯著自己的手腕,茫然發呆。

  ——不可思議。

  等到他終於回過神時,已經是傍晚了。他吃過飯,猶豫地打開游戲機,想要完成那個約定,但他果然不是擅長游戲的人,跟日暮同學的愉快交談完全是鏡小姐日常的耳濡目染,平時玩的游戲也不是這個類型,因此他竟然在最終boss前倒下了無數次。

  他束手無策,憂心忡忡中被鏡小姐叫出門打小怪獸。

  月野鏡看到他神思不屬,問出他「怎麼都打不過boss」的困擾後,很無所謂地搶過游戲機,三兩下通了關。

  「這麼簡單的boss都打不過,茂夫,看來你真的沒有游戲天賦呢!」這個惡劣的鏡小姐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影山有些不甘心:「但是大家都說它的難度是很高的……」一時間打不過也很正常。

  「什麼很高,明明只是背板就能隨手打過的程度。」月野鏡將游戲機塞回他懷裡,嗤之以鼻,「我都好多年不玩這種游戲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影山:「……這種類型的游戲也才出了沒幾年吧。」

  月野鏡聽後,回頭看他,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但影山卻恍惚了一下,感到這一刻的鏡小姐和她這一刻的笑容,竟然熟悉得過分。

  他下意識叫出了一個名字:

  「日暮同學……」

  ·

  「日暮同學……」

  當這個聲音響起時,日暮結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站在神社的參道下,茫然抬頭,望著參道盡頭的那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

  少年有著棕『色』的短發,雖然支棱著有些發炸,但看起來『毛』茸茸的,非常溫暖,就像是他的眼睛一樣,溫暖,明亮。雖然這樣的人有些時候看起來會過於好欺負了一些,甚至會被人認為是懦弱,但日暮結月從不這樣認為,也從來難以招架像這個少年這樣有著澄澈眼神的溫柔的人。

  如果是在游戲裡,日暮結月是非常樂於去刷這個少年的好感度,也非常樂於去收集屬於他的結局的。

  但他並不是游戲的人物。

  是的,這就是重點——

  這個人,不是存在於游戲中的虛假的人物。

  他不存在於那個有著月野鏡的世界,也不應該存在於這一個個像是真實又像是虛假的世界裡……他是屬於現實世界的。

  在所有呼喚她月野鏡的模糊人影中,只有他稱呼她為「日暮同學」,也只有他是存在於有著「日暮結月」的現實。

  可他……

  為什麼……

  出現在了這裡?

  這一刻,日暮結月感到一個難以置信的真相,正隨著這個少年的出現而浮現。

  日暮結月嗓子有些干澀,聲音也有些低啞。

  她忘了自己這時正用著屬於「日暮戈薇」的面容,忘了去質詢這個少年為什麼會看破她的擬態稱呼她「日暮同學」,甚至忘了數秒鐘前還盤旋在她心中的天大的麻煩棉花糖妖怪……她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個少年,抱著近乎僥幸的心態呢喃道:「我是不是……見過你?」

  少年『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日暮同學你還記得啊……前幾天我們是在籃球場見過的,那天真的多謝你的幫助了,不然我真的……日暮同學?日暮同學?!」

  日暮結月驟然轉身向山下跑去,眨眼不見了蹤影。

  沢田綱吉茫然撓臉:「咦?日暮同學這是怎麼了??」

  鬼畜老師目光一閃,瞥了一眼神社深處毫無所覺的棉花糖妖怪,一個閃現就來到笨蛋弟子面前,一腳踹在他頭上。

  「什麼怎麼了?還不快追?!」


第79章

  日暮結月從不逃避。

  無論是遇上怎樣艱難困苦的境地,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雖然, 在某一次瀕死之時,她的確生出過這樣的念頭,想要逃避世界的一切,回到十二歲之前,但這樣的念頭也只有一次。

  所以, 當日暮結月發現, 某個本該只出現在屬於「日暮結月」的現實的人, 突然出現在了「月野鏡」面前時,她第一時間轉身下山, 當然不是為了逃避, 而是為了確認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日暮結月總是很難將自己見到的人遇見的事當作絕對真實的人與事來看待。她對待他人的態度, 雖然表面上來看, 似乎有著正常人應有的尊重和體諒,無論是誰都無法從她的態度與禮貌上挑出問題。但事實上, 日暮結月自己卻很明白,她至今為止的態度, 只是作為人的基本禮貌與教養而已。比起在真實世界裡的自己,她這段時間的態度其實更為隨意和放肆, 某些對日常狀態下的她來說很重要的事,在這裡卻被她隨手擱置放下,懶得理會,行事隨意得就像她只是在玩游戲一樣……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些人與這些事,雖然看起來似乎是真實的, 可她明明全都在游戲裡見過了啊!在這樣的情況下,作為曾經的玩家,她要怎麼才能將這些人與事當作真正的人與事來對待?

  她只是在玩真人游戲而已。

  所以她不需要負責,不需要負擔。一切只是數據而已……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直到剛剛那個棕發少年的出現。

  他的出現,就像是打破了那面隔開了虛假與現實之間的鏡子,讓她,驀然醒悟,認清這些在她面前來來去去的人,都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更是——原本就存在於她世界裡的!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在食骨之井前,她明明沒有開啟什麼通道,但只要往井底跳下,她就離開了橫濱。

  因為她本來就不屬於橫濱。

  她只是通過食骨之井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而已。

  是的,這就是真實的世界,這就是屬於她的世界——這件事情就是這樣的,她早該明白才對!

  而現在明白……也不算晚。

  只要她再確定最後一件事!

  ·

  來到山下,日暮結月當即摁亮了手機,迅速在網絡上搜索著她熟悉的一切。

  米花町、帝丹中學、日暮神社,甚至是米花町的那一場「恐|怖襲擊」!

  而結果是,有。

  這所有的一切,她竟然真的能夠從網絡上找到!

  但有一個例外——那個最奇怪的、最重要的游戲,《命運之約》。

  《命運之約》,最開始時,日暮結月只以為它是個普通的游戲。雖然在這個游戲裡的美少年們美貌過分又個『性』過分,各個世界觀十分神奇,設定非常能打,美少年們的台詞也非常奇妙,各個結局也集合理與獵奇為一體,與她以前玩過的乙女游戲完全不一樣……但在最開始,日暮結月的確只是以為它不過是個普通游戲而已。

  直到那些本該只存在於游戲的人物接連出現,並且擁有屬於「月野鏡」的記憶,直到她以為的虛假打破鏡面與現實世界合而為一,她才恍然醒悟,發覺這個游戲的不對勁。

  然而,當她在網絡上搜索到了各種各樣的消息後,她竟然半點都沒有找到關於《命運之約》這個游戲的信息。

  為什麼?

  這個將她以「月野鏡」之名與各個世界牽起羈絆的游戲……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日暮結月手機定格在關於三年前的那一場大型連環車禍案的新聞報道上,目光凝視著這一張張被她爛熟於心的照片,平靜地收起手機。

  「事情……越來越麻煩了啊……」

  她嘆了口氣。

  這些層出不窮的事件,這些莫名系在她身上的羈絆,看似雜『亂』無章,但卻又像是有條無形的線早已將它們串聯。只要她找到這條無形之線的線頭,那麼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一切的真相都會在她面前清晰起來。

  但是,那個最重要的「線頭」,到底落在了什麼地方呢?

  日暮結月在山下沉思。

  而這時,那個與她只有一面之緣的棕發少年也終於從山頂追了下來。

  「日暮同學……日暮同學?你沒事吧?!」

  沢田綱吉在經過某位鬼畜老師的鬼畜訓練後,體格早已經不是當初的瘦弱小可憐了,因此他這時一口氣從山頂衝下,既沒有多喘一口氣,也沒有多流一滴汗。

  日暮結月敏銳注意到了這一點,發現自己之前的看法果然不是錯覺:這位曾經在路過籃球場時被臨時抓去頂包的小可憐,果然有著屬於他的奇妙際遇。

  日暮結月輕輕轉身,好奇看他:「你認識我?」

  沢田綱吉剛想要說籃球場,但很快他意識到,日暮結月指的並不是這件事。

  沢田綱吉驀然驚醒,干笑道:「這個……那個……」

  日暮結月看這位同學為難的樣子實在可憐,主動為他解圍道:「難道你是在別人那裡聽過我的名字嗎?」

  沢田綱吉:「對對對!就是這樣!」

  日暮結月微微笑著:「那你呢?」

  「……欸?」

  「我是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那麼你叫什麼?」

  沢田綱吉的臉一下子紅了,在心中抓狂,十二萬分唾棄自己此刻傻乎乎的表現。

  ——是啊,他們在籃球場見過所以日暮同學認出了他;是啊,因為reborn偷偷調查過日暮同學所以他知道了日暮同學的名字……但是這只是單向的,日暮同學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日暮同學會問這個問題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為什麼他完全沒反應過來!為什麼他這麼笨!

  沢田綱吉懊惱地簡直想要敲自己的腦袋。

  但這幾年的鬼畜磨練到底不是假的,沢田綱吉很快鎮定下來,介紹了一下自己後,就用關心的目光凝視她,道:「日暮同學,你沒有事吧?剛剛你……」

  日暮結月搖搖頭:「只是突然發現一些沒有發現的事,需要用到網絡,這才下山來確認一下而已。」

  沢田綱吉茫然點頭。

  日暮結月繼續說:「而且比起這件事,我更好奇沢田同學是怎麼認出我的。」

  沢田綱吉越發茫然。

  日暮結月將自己現在的臉懟到對方面前,好奇看著驟然紅了臉的小可憐,道:「你看我的臉,就沒有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嗎?」

  沢田綱吉臉『色』爆紅,目光飄來飄去,就像是炸『毛』的貓咪一樣,完全不敢自己看這張過分湊近的臉,直到對方開口後,這才勉強拽著自己的眼神,落在日暮結月的臉上。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突然就被嚇了一大跳。

  「誒?!等等,日暮同學你,你怎麼——」

  直到現在,沢田綱吉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這位日暮同學,似乎身上還有著一層模糊的虛影,這樣的虛影,直接將日暮結月偽裝成了另一個人!

  難道說……之前reborn和大家看到的,都是日暮同學的另外一個樣子?

  難怪他在對著照片說出日暮同學之後,reborn的反應那麼奇怪……可reborn怎麼都沒跟他說起過這件事啊!

  沢田綱吉有些慌張了:他可完全沒做好在日暮同學面前暴『露』自己黑手黨身份的准備啊!

  但這時,得到了答案的日暮結月已經直起身,向他微微笑著的臉上有了然的神『色』:「我果然沒想錯……早在籃球場的時候,我就覺得像沢田同學這樣從沒有玩過籃球但每次都能守住籃框人,應該並不簡單,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

  日暮結月的[擬態]技能,是一個與幻術技能各有千秋的能力。

  幻術這個能力,需要天賦,也需要長時間的修行,但它能攻能守,當能力達到頂峰時,甚至連死神都能欺騙。而這個能力唯一的克星,大概是意志堅定的人或是直覺超強的家伙。

  至於擬態這個能力,它能力雖然單一,只能用來偽裝自己,可優勢就在於它可以欺騙99.99%的人。它只會被一種人看穿,那就是具有「看破類」技能的人。除此之外,無論是誰,都只能看到日暮結月想讓對方看到的人。

  不過,具有「看破系」的技能的人少到了極點,日暮結月也沒想到這麼快就遇上了,而且還是在籃球場遇上的。

  沢田綱吉又一次慌張起來:「呃……這個……那個……」

  作為一個正常的、除了愛吐槽之外沒有任何不良愛好不良行為的好少年,他實在沒辦法對眼前的日暮同學說一些像是「其實我家是搞黑手黨這個工作的」「我本來是個弱雞但奈何有鬼畜老師要我當十代目」「因為身邊有一群守護者的緣故,對於阻止自然災害這樣的事我有著出乎意料的天賦」,等等。

  聽起來就好中二。

  一般人完全不會信的吧?!

  完全不想說這種話、不想被日暮同學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啊!

  不想說謊欺騙日暮結月但又完全不知道該怎樣陳述事實的沢田綱吉陷入了巨大危機中。

  但日暮結月只是微微一笑,就再一次體貼地轉移話題:「那麼,沢田同學你今天是來找我的嗎?有什麼事嗎?」

  沢田綱吉慚愧地松了口氣,但又很快緊張起來:「是,是的,日暮同學,我這次是跟著白蘭先生過來的。」他的話語流利起來後,顯得十分有條理,「因為聽說白蘭先生一直在糾纏你的緣故,所以我過來看一下有沒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他頓了頓,認真道,「日暮同學,你可能不太明白,白蘭先生他是一個有些危險的人。啊,當然,我不是在說他是壞人,但因為某種復雜的原因,對普通人來說白蘭先生的確是個非常危險的人,所以我想,如果你真的覺得他構成了你的困擾的話,那麼我或許可能幫助你。」

  沢田綱吉的神『色』誠懇極了,那份擔憂的心情純粹而不含半點雜質,讓對情緒感知敏銳地日暮結月忍不住有片刻愣神。

  她終於正『色』看他,道:「沢田同學……如果我說需要你的幫助的話,你就會幫助我嗎?」

  「當然!」沢田綱吉毫不猶豫。

  日暮結月困『惑』追問:「為什麼?」

  「因為……」沢田綱吉有瞬間的卡殼,「因為日暮同學你也……幫助過我啊!」

  「什麼時候?」

  「就在籃球場……」

  「說謊。」日暮結月搖頭,平靜而直接地打斷了這個謊言,「只是這樣的事,根本不足以讓沢田同學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吧。哪怕沢田同學你真的想要為這件小事就來幫助我,但你的家族願意為了我而得罪白蘭的家族嗎?」

  「當……欸?!」沢田綱吉一驚,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日暮同學,你……你剛剛……你剛剛是說……」

  日暮結月微微一笑:「是哦,我是在說『家族』。沢田同學,你是黑手黨吧?意大利那邊的,對吧?」

  晴天一個霹靂!

  沢田綱吉幾乎心跳驟停。

  日暮結月忍俊不禁,覺得這位同學可真是又好玩又可愛。她繼續說道:「有些事情,其實我也是明白的。白蘭·傑索,是創立了傑索家族的黑一代,一個很了不起也很麻煩的家伙呢。被這樣的人纏上,的確會讓人感到困擾,可是沢田同學……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我怎麼都想不到你幫助我的理由,因為僅僅『是個好人』這樣的理由是很難做到你這樣的地步的,畢竟白蘭雖然麻煩,但他也只是麻煩而已,倒也不會玩一些不好的手段……」

  本來還想解釋的沢田綱吉,在聽到某句話後沉默了一下,突然開口道:「日暮同學,你應該更警惕一點才行,像白蘭先生這樣的人,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做些不好的事?」

  沢田綱吉這一刻譴責的目光就像是來自老爸。

  日暮結月茫然了一瞬間,然後,她就有些忍不住笑了。

  「沢田同學,你啊……真是有意思……」

  日暮結月輕笑著:「好吧好吧,那我們就不要再繞圈子了……」那些委婉試探的話,她已經不准備再說了,因為沢田綱吉這份沒有半點雜質的擔憂的心意,她已經完全收到了。

  她相信了,只要她說她想要得到幫助,那麼沢田同學就一定會勸服他的家族來幫助她擺脫白蘭的糾纏,也相信這一份來自沢田同學的珍貴援助是完全沒有目的、也從沒想過要得到回報的。

  她已經完全相信了這一點。

  所以現在的她只有最後一個疑問。

  「沢田同學,我很好奇這件事,所以請你一定要回答我。」日暮結月說,「為什麼你想要幫助我呢?」

  「因,因為……因為reborn他——」

  「不對,不是這個。沢田同學,請你認真回答我,因為我不是在問其他的什麼人,我對其他的人也不感興趣,我僅僅只想要得到你的答案——為什麼你要來幫助我,沢田同學?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日暮結月將長發挽至耳後,輕輕上前一步。

  而就是這一步,擬態的樣貌就從她身上消失了,她又變回了自己真正的模樣,用她鋼灰『色』的眼瞳含笑看他,明亮而溫柔。

  「沢田同學,可以告訴我嗎?」


第80章

  這一刻, 沢田綱吉感到兩人的距離似乎有些近了。

  雖然這樣的距離遠遠沒到「過分」的地步, 更說不上越界,可它的確超過了同學之間會有的距離。

  沢田綱吉臉『色』又一次漲紅,目光飄忽,為日暮結月的話緊張不已。

  ——他在想什麼?

  ——他為什麼無論如何都想要幫助她?

  ——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沢田綱吉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容,再一次回想起自己在籃球場上看到的那一幕:那一天, 在陽光下, 她突破了對手的防守, 搶過球後原地起跳投籃。當籃球脫手的那一刻,她便『露』出了篤定的勝券在握的笑意, 燦爛得近乎炫目。

  自信, 驕傲, 強大。

  而在她獲得了最後的勝利後, 她嚴厲指責了灰崎祥吾的狂妄,喝令他道歉, 於是整個籃球場的人都為之震動,化作她的忠實擁躉, 發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呼喚。

  正直,嚴厲, 溫柔。

  這些所有相似的、矛盾的特質,並且統統都是他向往的特質,竟全都融化在了她的眼睛裡,瞬間擊中了他的心髒,讓他湧出了一種奇怪而微妙的情緒。

  那個時候的他, 在想什麼呢?

  之後,當她離開後,整個籃球場的人都追逐著她的背影而去,只有他呆呆站在原地,看著被遺忘在籃球場的籃球,突然感到了不舍,於是他帶走了這個籃球。在這之後,reborn對日暮同學的興趣十分高,動作迅速地查明了日暮同學的身份與背景,並不斷慫恿他去邀請日暮同學加入家族,只不過被他果斷拒絕了。

  那麼,那個時候的他又在想什麼?

  再後來,聽到白蘭糾纏日暮同學的消息後,他感到了幾分抓狂,想也不想地來到她面前,懇切地想要為她提供幫助……這不太像他。

  日暮同學說的話是對的。僅僅因為「是個好人」這樣的理由,是不足以支撐他做到這種地步的。他完全可以用別的方式達成目的,完全沒有必要來到這座山和這座神社,更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在意日暮同學的心情與看法。

  ——在經過reborn這位鬼畜老師近三年的教導後,他連『裸』奔這種丟臉的事都做過了,又怎麼會過分在乎別人的看法?

  所以……

  這個時候的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他對日暮同學,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滾燙的情緒在他心中湧動,幾乎就要衝出喉嚨,向人傾訴。

  那個被他忽視的答案,終於要從『迷』霧之下浮現。

  但是,在他開口訴說前,他面前的日暮結月驀然臉『色』一白,眉頭緊蹙,搖晃著後退兩步,提在手中的包掉落在地。

  咚——

  手提包落地的悶響像是砸在沢田綱吉心上,他臉『色』瞬間白了。

  日暮結月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抱著頭跪坐在地上,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就像是有什麼細細系在她靈魂上的東西,在這一刻被人用力拽起。

  沢田綱吉臉上的熱度迅速褪下,驚慌扶住日暮結月,緊張地呼喚她:「日暮同學,日暮同學?!你怎麼了?!」

  日暮結月茫然睜眼看他,但她鋼灰『色』的眼中卻映不出沢田綱吉的臉。

  她的瞳孔裡,什麼都映照不出來。

  但無數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影子,在她視界重疊。

  她恍惚著,在沢田綱吉慌張的呼喚裡緩緩閉上眼。

  ·

  非常奇妙的,日暮結月感到自己這一刻似乎飄了起來。

  無數凌『亂』的畫面碎片如同走馬燈閃過,閃爍著明明暗暗的光,引誘她低頭去看。然而當她真正定睛注視時,卻又發現這些畫面蒙著一層輕薄細膩的雲霧,捉『摸』不透,似是而非。

  這一刻,日暮結月恍惚間感到自己似乎再一次回到了當初攻略「影山茂夫」這個人物的那天。

  在那一天的那個時候,收集了無數be和死亡結局的她,繼續使用著「月野鏡」,在游戲中塑造了一個「隨心所欲亦正亦邪」的人物形像,一邊引導影山茂夫這個最強靈能力者,一邊暗地裡調戲他,漫不經心地思考這位攻略人物的te結局會是什麼樣子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次她重開存檔進入游戲後,她的「游戲過程」中,竟一直沒有同行靈幻新隆的出現,也沒有遇上爪的招攬,反而影山這位本該大放異彩的靈能力者,竟深陷校園霸凌的泥潭無法自拔……搞笑嗎?

  靈能力者被校園霸凌??

  誰設計的這種情節??

  抱著荒謬的心情,日暮結月繼續『操』縱著「月野鏡」玩了下去。

  她漫不經心地將這位最強靈能力者從霸凌的泥潭中撈出來,漫不經心地教導著他,同時也漫不經心地拉著他陪她玩一些心血來『潮』的游戲。

  她知道這位最強靈能力者在學校有一個懵懂中喜歡的人——應該是叫高嶺蕾吧——並且一直苦惱怎樣才能跟她拉近距離,可她這一次卻沒有主動為他的戀愛之旅提供幫助,而是抱著隨便玩玩的形態,任由事件肆意發展。

  然而在某一天的某一刻,當日暮結月『操』縱的「月野鏡」得知了影山茂夫正在為一個游戲的最終boss而困擾時,她二話不說,搶過游戲機,炫耀『性』地將游戲通關後,再扔給影山茂夫,昂頭就等著對方燦爛的彩虹屁。

  但奈何這個笨蛋竟然一點都不上道,明明她幫了他一個大忙,他卻也只捧著游戲機呆愣愣看她,茫然了好一會兒後,才低聲呢喃了什麼:

  「日暮同學……」

  日暮同學。

  這是誰的聲音?

  是誰在叫她?

  似夢似醒的日暮結月猛然一驚,視線天旋地轉,瞬間就從第三人稱視角變成了第一人稱視角。

  她愕然看著四周明顯屬於游戲裡的場景和氛圍,再轉頭看著眼前熟悉的影山茂夫和他懷中熟悉的游戲機時,她心中已經感到了不妙,而當她低頭看到自己這雙明顯不屬於「日暮結月」的手後,她終於陷入了沉默。

  ——在發生了穿越異世界的事件後,她終於也開始穿游戲了嗎?

  ……

  從這一天以後,日暮結月就作為「月野鏡」活了下去。

  她不是很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了,也不是很記得在來到這裡之前她是在做什麼……她知道自己應該是在做一個夢。只不過在那聲「日暮同學」之前,她糊裡糊塗,不知道自己是夢是醒,直到那聲呼喚後,她才終於明了自己的境地,知道自己在做著一個清醒夢。所謂的清醒夢,就是有著自己清晰的思緒和思考回路,只是無法從夢中醒來而已。

  這樣的情況少見,但不是沒有,所以日暮結月並不太放在心上,畢竟這只是夢而已,只要她在現實裡睡夠了,她就會自動醒來。

  這時的日暮結月很無所謂地想著。

  於是,她繼續在夢裡用「月野鏡」的身份生活,並且維持著之前「月野鏡」的習慣,整天無所事事,甚至還好奇地翻了屬於「月野鏡」的私人收藏。

  在日暮結月的設定中,「月野鏡」是一個活了很多年的「非自然生物」,所以這麼多年來,人類社會自然會在她的身上投下或好或壞的影子,比如說吸煙喝酒游戲美食等等,都是屬於「月野鏡」的生活與習慣。

  作為乖孩子,日暮結月當然是從來沒有吸過煙喝過酒的,所以在這個夢裡,她翻出了「月野鏡」的私人收藏,抱著一點點興奮與獵奇,喝了一口小酒,抽了一口香煙。

  酒是檸檬果汁味道的酒;煙是薄荷糖味的煙。

  日暮結月焉了,發出了不滿的聲音。

  「……嘁!」

  果然是夢呢。

  那些在現實世界裡沒嘗過味道的東西,夢裡的世界果然也沒辦法給她生出相應的味道來啊!

  有點遺憾,又有點放心。

  在這之後,日暮結月在夢裡過得更隨意了。

  她仗著「月野鏡」的身材好、仗著是在夢裡的緣故,開始胡『亂』穿衣服,無論是怎樣奇葩的搭配辣眼睛的配『色』,統統都敢上身,但偏偏由於她長得好看的緣故,竟怎麼都穿得好看。

  後來,日暮結月玩膩了打扮芭比娃娃的游戲,又開始折騰夢中世界的煙酒茶飲。因為她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她喝下的每一口酒,都是與上一口截然不同的味道,而她吸進的沒一口煙,也都是完全不同的糖果味。

  日暮結月心中振奮非常,感覺自己就像是來到了神奇的魔法世界,而她吃的就是哈利波特吃過的怪味豆——這樣的想法讓她高興極了,畢竟她也是曾經夢想收到霍格沃茲通知書的預備小巫師嘛!

  只不過這樣沉『迷』「怪味豆」的日暮結月,落在他人的眼裡,就是沉『迷』煙酒不可自拔,於是被「月野鏡」教導了三年的影山茂夫有點坐不住了,每天放學後都會准時來到事務所打卡,監督她今天有沒有『亂』花錢,有沒有把自己淹死在酒精或二手煙裡,直把本世紀最強靈能力者活得像是一個小管家公。

  日暮結月拗不過這個家伙,只能趁著他上學時自己偷偷胡吃海塞,等到他一放學就舉起報紙假裝乖寶寶。

  可惜偽裝太拙劣了,完全沒能騙過他。

  在例行對日暮結月頹廢的生活習慣表示無奈後,影山非常自覺地在客人上門的這段時間裡收拾事務所,整理被她丟得到處都是的游戲光碟。

  日暮結月則在辦公桌後偷偷看他。

  十六歲的影山茂夫,身形十分挺拔,臉應該也是很好看的,只可惜現在的他依然留著那個顏值-999的鍋蓋頭,將自己的臉藏在厚重的劉海下。

  非常擅於揣摩游戲人物心理的日暮結月很清楚,這樣的發型其實與太宰治的繃帶是同一種意思,都是對現實世界的拒絕與壓抑。如果說纏滿全身繃帶的太宰治帶著95%的拒絕與5%的期望,那麼留著這樣厚重劉海的影山茂夫則是100%的自制與壓抑。

  ——因為不可以放任失控的自己傷害別人,所以必須要壓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變成無欲無求、不會生氣也不會喜悅的人。

  這樣的想法,可愛得令人悲傷。

  不過還好,到了現在,日暮結月相信,十六歲的影山早已經有了足夠的對靈能力的控制,所以——

  「茂夫,你有想過換一個發型嗎?」日暮結月看著影山,冷不丁說著。

  「沒有。」影山毫不猶豫地拒絕。

  日暮結月微微笑著:「真的不要嗎?茂夫這麼好看的臉為什麼要遮起來呢?」

  影山埋頭收拾光碟,沒有說話,只有耳朵悄悄紅了。

  日暮結月繼續道:「我記得茂夫的弟弟跟茂夫是差不多的樣貌吧,這樣的他似乎在學校很受歡迎呢,所以茂夫如果換一個發型『露』出臉的話,一定也會很受歡迎的!」

  弟弟?

  影山茂夫愣了愣,目光茫然地在自己身上轉了一圈。

  是啊……弟弟……他還有個弟弟。

  他的弟弟叫律,是一個在學校裡很受歡迎的男生,也一直很維護他,甚至崇拜他。

  這一刻,虛擬世界的拼圖又在無聲中被糾正部分,原本扭曲的記憶碎片也被導入正軌的世界線撫平。

  日暮結月對此渾然不覺,又說道:「而且茂夫不是有喜歡的人嗎?在喜歡的人面前『露』出最好的自己,這才是正確的追求方式啊!」

  不過他喜歡的高嶺蕾是不會被顏值打動的這件事她就不用告訴茂夫了。

  日暮結月暗暗想著。

  影山茂夫這一刻非常震驚,就像是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幾乎要跳起來了:「你……你說什麼?!什麼喜歡的人?!我才沒有喜歡的人!!」

  日暮結月搖頭:「這可不行啊茂夫,我記得高嶺小姐是一位非常自我而有想法的人,如果你——」日暮結月一頓,看到了影山茂夫臉上奇怪的表情,「……怎麼了?」

  影山想起了自己的那位青梅竹馬,想起了年幼時曾經用超能力逗她開心的事。

  他茫然了一瞬間,搖了搖頭,直到「月野鏡」再三追問,他才說出了這樣的話:「不是小蕾。」

  他的確曾經喜歡過高嶺蕾,因為那是唯一一個可以跟他的家人一樣接受他擁有超能力這件事的人。

  但後來……

  日暮結月為這完全不在劇本裡的發展震驚了:「不是高嶺小姐?那是誰?」

  影山茂夫定定看著「月野鏡」,然後在她發覺不對之前低下頭,沉默了。

  是啊,如果不是與他青梅竹馬的小蕾的話,又會是誰?

  他到底喜歡的人是誰?

  影山恍惚間,腦海中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竟逐漸重疊,合而為一,但他很快清醒過來,揮散了這不可能的一幕。

  「我不知道。」

  影山本來以為自己是知道的。

  但到了現在,他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


第81章

  夢中世界的時間過得快極了。

  日暮結月感到自己似乎只是稍稍打了個盹, 一個月便就這樣過去了。

  她左思右想, 覺得哪怕是在夢裡的世界吧,也不能這樣頹廢下去呀!太過無所事事的話,回到現實恐怕很難調整回來的吧?

  於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日暮結月試探著在這個夢中世界登陸互聯網, 當她看著這個雖然簡陋但初具規模的互聯網在她眼前展開時, 她眼前一亮, 想到自己該在這個夢裡的世界做什麼了。

  那就是開始進行現實世界還未啟動的「造神」計劃!

  反正這是夢裡的世界,所以她的計劃上手難度應該是easy級別吧?

  反正這裡是夢中的世界, 所以她無論怎麼折騰應該都不用擔心收尾吧?

  有了這樣的「底氣」後, 日暮結月高高興興地開始了自己的造神計劃, 而她塑造的第一個「神」, 則是被認為是天下五劍中最美的,有著「名物中的名物」之稱的三日月宗近。

  ——所以日暮結月會選擇三日月宗近的理由就非常簡單了, 因為好看。

  顏狗就是這樣毫不做作。

  在未曾被扭曲的現實中,三日月宗近是被收藏在東京國立博物館中的名劍, 日暮結月當然有去仔細看過,所以這時, 她在畫紙上還原起三日月宗近的刀劍真身時也沒有遇到任何難度,三下兩下就將它勾勒出來。

  不過光畫出來是沒有用的。比起三日月宗近,現代的怪談愛好者更喜歡妖刀村正這樣的刀劍,除非日暮結月為三日月宗近捏造一個比妖刀村正更詭譎邪異的傳說,否則是很難憑空為它生出「靈」來的。

  但是, 比妖刀村正更詭譎邪異的刀劍,這還是三日月宗近嗎?

  它可是天下最美的刀劍呀,怎麼能這樣胡來?!

  於是日暮結月冥思苦想了三天,想到自己最初選中三日月宗近的初衷,驀然醒悟:

  三日月宗近,被譽為最美的刀劍。

  而「最美」這個特質,本來就具有極強的可『操』作『性』!

  所以她何必舍近求遠,去博得那些怪談愛好者的歡心?

  ——難道她們顏狗的戰鬥力還不夠強嗎??

  發出了靈魂吶喊後,某位資深外貌協會成員瞬間振奮起來,精神百倍,連續熬夜三晚,終於在收集無數張帥哥cg後,集百家之長,畫出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火柴人。

  日暮結月不可置信地看著畫紙上的火柴人,又看了看手邊寫實而『逼』真的三日月宗近刀劍真身,愣了半天,終於明白自己除了當一個人肉照相機外,沒有半點美術細胞。

  怎……怎麼這樣……

  被沉重的現實殘酷打擊的日暮結月頹了。

  她坐在辦公桌前,擺出了碇司令的pose,沉痛思考。

  首先,她沒有美術細胞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日暮結月看了一眼畫紙上花了三天三夜畫出的火柴人,在悲痛落淚前堅強轉移目光。

  其次,她一定要找一個靠譜的、畫風美型的、最好能有點名氣的畫手來畫出三日月宗近的擬人圖。

  對於這件事,她可以從近年的少女漫的作者入手,比如夢野咲子、都,之類之類,而如果放開選擇的話……聽說最近有什麼新銳漫畫家叫亞城木夢葉還是什麼?總之這些可以記一下,哪怕他們畫不了,但作為畫家,他們總可以推薦合適的同行吧?

  對畫畫完全不了解的日暮結月天真想著。

  不過她也沒想很久,因為很快的,一個並不陌生的腳步猶豫著上了樓,猶豫著停在事務所的門口,猶豫著舉起手,在敲門和不敲門之間左右搖擺。

  日暮結月將稿紙掃到一邊,懶洋洋支著下巴:「進來吧。」

  門外的人終於推開門,拖著沉重得像是正在邁向魔鬼的步伐,來到日暮結月面前。

  「月野小姐,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這時來到日暮結月面前的,是一個有著十分亮眼的俊秀外貌的少年,同時也是影山茂夫的弟弟,影山律。

  不同於他的「小透明」哥哥影山茂夫,影山律是一個在學校裡有著很高的人氣、無論是學習還是運動都十分拔尖的人物,完美主義者。他為人比較高冷,思維容易走偏黑化,也只有他哥哥影山茂夫治得了他。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有點排斥……不,准確來說,應該是有點懼怕「月野鏡」。

  只要月野鏡不去刷影山律的好感,那麼影山律可以躲她一輩子,因為在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時候,他在下意識地懼怕月野鏡。

  不知原因,毫無理由。

  所以當日暮結月得知門外來人是影山律時,還是很驚訝的。

  「是影山啊,來,坐,喝茶。」

  影山律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魂不守舍的。

  日暮結月好奇看他,主動開啟話題:「你剛剛說有事拜托我?」

  影山律這才回過神來,按捺下心中的焦躁不安,禮貌說道:「是的,有一件事我想要拜托月野小姐調查。」

  日暮結月笑眯眯道:「為什麼影山會想到我?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我呢。」

  影山律『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您說笑了。」他垂下眼,沉思了一會兒,神『色』變來變去,「事實上……會拜托月野小姐您,是因為您是我認識的人中最有能力、手段最值得信賴的人。」

  這個兄控的態度一直都是「除了我哥哥之外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想到得到他的誇獎可不容易。

  日暮結月對這個讓影山律肯松口奉承的委托越發好奇起來:「你到底要拜托我做什麼?」

  ·

  鹽中學外,日暮結月好奇地看著這個早已經在游戲中打量過無數次的校園。

  【我想要拜托月野小姐調查一個人。】

  【哦?是嗎?誰?】

  【她的名字叫……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從懷中『摸』出一根煙,帥氣點上。雖然從這根煙裡飄出的是芒果味,但這只是無關緊要的細節而已。

  一根煙燃盡,她深深呼出一口氣,終於抬頭觀察了一下四周,後退兩步融入陰影,而當她再次走出時,她頂著一張學生的面容,混入了學校。

  「同學,高等部一年1班怎麼走?」

  「高等部的話,要往那邊走。」

  「謝謝。」

  【日暮……結月……?她是什麼人?你為什麼要調查她?】

  【她是什麼人……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事。她是哥哥的同學,最近跟哥哥走得很近,但最重要的是,她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這是什麼意思?】

  【她有著非常完備的檔案和資料,和每一個正常的學生一樣;她有自己的愛好和『性』格,和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但她只存在於學校……】

  【說清楚一點。】

  【說清楚一點就是,她看起來像是活人,但只要一離開學校,她就會消失!】

  【……】

  【我看到了……那一天……她……我看到她……在走出校門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日暮結月漫步走入了那條還飄落著櫻花的小道,身形越來越輕,越來越淡,直到化作一只雪白的貓。

  對於影山律委托她調查「一走出校門就會消失的人」這件事,日暮結月其實並不太放在心上。畢竟這裡只是夢境的世界,偶爾會有那麼一兩個崩壞的角『色』,扭死的邏輯,也是理所當然……只要那個人不是「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真是有趣啊。

  她叫日暮結月?

  紅『色』的長發,鋼灰『色』的眼睛,喜歡游戲,並不熱愛人際交往,身邊沒有什麼能夠稱得上「朋友」的存在;從東京而來,母親是被大家族收養的孤女,外婆一家車禍死亡,監護人是掛名;獨自居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拒絕社團的理由全都是「要打工掙錢」,但從不參加社團的她卻屢屢能在運動會上斬獲獎項……

  這樣的描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因為這不就是「日暮結月」嗎?

  可如果這個人是「日暮結月」的話,她又是誰?

  月野鏡嗎?

  她笑了笑,輕輕躍到樹上,凝視著對面教學樓的某扇窗。

  在那扇窗戶裡,坐著一個將紅發束成高馬尾,神『色』沉靜無波的十六歲女生「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第一次以這樣的視線和角度打量「自己」。

  這時候,「日暮結月」正靜靜地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講台上的老師。

  她的神『色』是那樣平靜淡漠,像是在世界與自己之間豎立起了一道屏障,拒絕靠近他人,也拒絕他人的靠近。這樣的她,看起來實在是有著高嶺之花般的傲慢,想來如果上前搭話的話,肯定會第一時間就被她冷冽的目光刺傷吧?而與這樣傲慢態度相襯的,是她總是挺直、絕不彎曲的背脊。當看到這樣的背影時,常人總是會很快想到「大家小姐」、「良好的教養」、「嚴格的教育」、「難以接近的嚴厲」之類……總而言之,從外人的角度來看,她的確是傲慢的。

  真的非常傲慢。

  這種程度的傲慢外表,是連日暮結月自己都沒想到的樣子。因為她從來不知道,從外人的角度來看,自己竟然會呈現這種傲慢拒絕的態度……

  十二歲之前,她是無憂無慮的好孩子,活潑愛笑,雖然懂事很早,但還是喜歡折騰些大小惡作劇給大家給家人添麻煩,很是惡趣味。

  而在十二歲到十五歲這中學的三年,她卻再沒笑過了。

  原來不笑的她竟然是這個樣子嗎?也難怪她轉學後一直都沒有交到朋友……雖然那時候的她大概也並沒有交朋友的心思,同樣也無法負擔起一個朋友該做到的事,畢竟在那個時候,留在人前的只不過是一具被負罪感填充的空殼。

  ——就像眼前的這個人。

  這個人,就是日暮結月記憶中的「日暮結月」。

  如果沒能從爸爸那裡得到答案,如果沒能振作起來,那麼無論是15歲還是16歲、無論是25歲還是26歲,她將一直一直都是這樣,將自己徹底鎖起來。

  「這就是我嗎……」日暮結月變作的白貓趴在了樹枝上,懶懶甩著尾巴,「真是讓人有點不好意思了呢。」

  日暮結月終於確定,面前的這個「日暮結月」應該是她記憶中的過去的自己。它的本質應該還是跟夢中的其它人物一樣,都是虛假的,所以不用太過在意,而影山律的擔憂也是毫無必要的。

  不過這個「日暮結月」的出現的確有點奇怪,有繼續監控的必要。

  於是她繼續看了下去。

  時間再一次迅速撥過,在經過一天的學習後,「日暮結月」就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回家社一樣,收拾書包准備離開,但她並沒有直接走向校門口,而是在校園後繞了個圈子,竟然也來到了這片櫻花樹林。她跳到了樹上,將書包掛在樹枝上,掏出游戲機,開始自顧自地玩游戲。

  她就像是一片輕飄飄的落葉停留在枝頭,沒有將樹枝壓下一分,也沒有引起別人的任何注意。

  日暮結月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影子」,揣度著她的用意。

  但很快,新的變化又發生了。

  一個熟悉的人也繞到了這片樹林,靦腆地向坐在枝頭上的「日暮結月」『露』出笑意。

  而「日暮結月」也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微笑起來,總是顯得不近人情的鋼灰『色』眼瞳裡,是溫柔得近乎甜蜜的光。

  只是一瞬間,日暮結月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日暮結月」是喜歡著面前的這個人的,她是喜歡著影山茂夫的。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因為只有喜歡著一個人,她的眼中才會有那樣甜蜜憧憬的光。

  「那麼問題來了……」

  貓咪茫然趴在樹上。

  「『日暮結月』喜歡影山茂夫……那我呢?」

  ——已知,日暮結月喜歡影山茂夫。

  求問——

  「我是誰?」

  日暮結月思考了很久。

  直到這兩個人又消失在了樹林,天『色』漸黑,月上中天時,她突然明白了——

  「日暮結月」,是她的過去與現在,而「月野鏡」,是她的現在及未來。

  她們同時存在於此刻,也同時不存在於此刻,像是扭曲了時間。

  這一瞬間,日暮結月感到自己驀然升高,一直升高,直到飛出貓咪的身體,來到無限高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畫面和這個世界。

  在這個由重重虛影組成的「夢境世界」裡,無論是「日暮結月」還是「月野鏡」,其實都是虛假的、不存在於時間裡的人。

  只有影山茂夫才是世界唯一的真實。

  所以,這不是日暮結月的夢。

  這是影山茂夫的夢。

  而她則是意外闖入夢境的靈體,被夢境的主人無知無覺中調用了記憶。

  因此在這個世界,調用了日暮結月記憶的夢境主人,撥開了那些被她竭力隱瞞的虛假『迷』霧,看破真實,在他自己都毫無所覺的時候,就已經按照他真正的心願,將他真正喜歡的人牽引到了身邊,與他結緣,成為了他最喜歡的人,同時也是最喜歡他的人。

  他喜歡著會成為月野鏡的「日暮結月」,並且「日暮結月」也喜歡上了他。

  ——這就是屬於影山茂夫的夢。


第82章

  在這之後, 日暮結月又回到了這個夢境中的世界, 繼續以「月野鏡」的身份生活了下去。

  她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樣,繼續著這個夢,只不過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刻,她開始試探起了這個夢境的邊界。

  這個夢境的主人是影山茂夫,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但『操』縱這個夢境的人, 卻不會是影山。

  這個是很好推斷的事:影山茂夫一直都是個乖孩子, 在他的意識裡恐怕根本就沒有存在過校園霸凌這種事, 所以他怎麼會在夢裡讓自己成為被校園霸凌的人?而且他身邊的人際關系也受到了極大的干擾,原本該出現的好友、該幫助他指導他的師父, 竟然全都沒有出現過……

  日暮結月哪怕閉著眼睛都能猜出來, 影山這個家伙, 恐怕是出門驅逐惡靈的時候撞上大|麻煩了, 這才被那惡靈困在夢中的世界,並且不知怎麼的牽連到了她。更令日暮結月感到困『惑』的是, 惡靈怎麼在將影山茂夫丟進校園霸凌的漩渦後就沒再繼續動手腳了……

  不過這些倒可以以後再想。目前重要的是,她得幫影山脫離目前的困境才行。

  她跟影山相識一場, 前些天跟鬼王掐架的時候更是得到他的許多幫助,所以現在影山陷入困境, 那她當然義不容辭。雖然她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影山撞上的麻煩,卻會把她的靈體從自己的身體裡抓出來?

  她跟影山難道還有什麼別的聯系嗎?

  真奇怪……

  夢境的世界到底不能待太久。

  於是有了明確目標後,日暮結月就想要盡快解決這個事件,再沒有過縮在事務所內無所事事的情況了。

  而就在日暮結月四處閑逛試探這個夢境的時候, 影山又一次來事務所打卡了。

  在影山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月野鏡」已經開始減少讓他來到事務所的頻率了。不過按照以往養成的習慣,哪怕事務所內沒有什麼大事,也不需要他出手,影山也會定時來事務所查看某個游戲宅今天有沒有將自己餓死。

  不過出乎影山預料的,那位懶怠的鏡小姐今天竟然並不在事務所。

  ——真是稀奇,那位憊懶的鏡小姐,竟然也有在沒委托的時候主動出門的一天嗎?

  影山茂夫目光在事務所轉了一圈,看到了冰箱上貼著的便簽:

  「我出門有事,你自己玩吧,勿念。」

  出門?真少見啊。

  影山茂夫有些困『惑』,但也有些雀躍,畢竟如果不需要來事務所打工的話,他就可以再度回到學校去見那位日暮同學了。這個點的話,日暮同學應該還沒有離開學校吧?

  抱著這樣有些小羞澀又有些開心的心情,影山看似鎮定實則速度超快地關門下樓。

  可當他站在事務所樓下時,一個綠油油的東西從下水道井蓋鑽了出來。

  「喲,茂夫,終於找到你了。」

  影山茂夫震驚地看著這個像是一團鬼火,但又偏偏長著一張人臉的「東西」。

  蟑螂說話了?

  不,好像是惡靈來著。

  而且……很熟悉……奇怪……

  影山茂夫陷入了茫然。

  那個突然冒出的綠油油的惡靈裝模作樣地敲「背」:「找你可真不容易啊,為什麼你的夢裡還會有那個巫女?為什麼我進來後直接空降到那個巫女面前?你知道我看到她的時候有多驚嚇嗎??啊,算了,總之——喂,茂夫,認得出本大爺嗎?」

  影山茂夫:「……」

  這種綠油油的……不,這種惡靈……為什麼會一臉熟稔地跟他打招呼?為什麼說認識不認識的話?

  影山茂夫感到自己腦袋裡有熟悉的刺痛傳來,無數的記憶因為上湧過快而讓他胃裡開始翻滾。

  小酒窩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左右看看四周卻沒有發現最上啟示的監控,心裡還挺驚訝的:「哦?最上啟示那家伙原來沒有監視你也沒有折磨你嗎?你遲遲沒有回到現實,我還以為你被那個老『奸』巨猾的家伙給干掉了,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裡過得挺好的嘛!不過這個地方到底不可沉『迷』,我跟靈幻那家伙可一直在現實等你啊!」

  最上啟示……

  靈幻……

  還有……還有……

  影山茂夫臉『色』蒼白,頭越來越痛,無數屬於他的不屬於他的記憶統統湧了上來。

  在這些破碎的記憶片段裡,有時候他看到了「影山茂夫」,有時候他看到了「最上啟示」,有時候他看到了「日暮結月」,有時候他看到了「月野鏡」。不過他看到的最多的,當然還是「影山茂夫」和「日暮結月」。

  影山茂夫,居住在調味市的普通人家的孩子,除了出生時就能使用超能力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出眾和惹人注目的地方。

  日暮結月,住在東京的大家族的養女之女,家學淵源,出生時天資卓絕,被成為「神賜巫女」,一直都是極出眾的人。

  這樣的兩個人,在截然不同的兩個地方居住,做著相似而殊途同歸的事。在許多許多年後,他們終會有遇見的那一天,並稱為志同道合的伙伴,但到了那時,兩條靠得再近的平行線,也終究是平行線而已,再不會有相交的可能。

  所以……

  某一天,有一個奇跡發生了。

  ……

  【茂夫,要跟我玩個游戲嗎?】

  【什麼游戲?】

  【我也不知道哦!】

  【……】

  【嘻嘻,別這樣無聊嘛!一個未知的、關於時間的、誰都不知道結局的游戲,你難道沒有興趣嗎?】

  【……】

  【來嘛來嘛,我又不會害你,而且你也不是唯一一個跟我玩這個游戲的人哦,所以出問題的話,也不會只波及到你一個人啦!】

  【……日暮小姐,你覺得你說的是人話嗎?】

  【哈哈哈,茂夫要吐槽別人的時候果然是一針見血呢……所以你答應我了嗎?】

  【我可以不答應嗎。】

  【嘻嘻,你覺得呢?】

  【到底是什麼游戲?】

  【我說過啦!這是一個未知的、關於時間的、誰都不知道結局的游戲。】

  【既然是關於時間,你怎麼會不知道?】

  【是哦,這是唯一一個我不知道的結局。】

  【……】

  【你願意陪我玩這個游戲嗎?】

  【既然日暮小姐都這樣說了……那也沒辦法了吧。】

  【我就知道茂夫會答應的!真是太感謝你啦,你總是這麼溫柔,我一直都在想,如果能早點認識茂夫的話就好了。】

  【現在也不晚。】

  【……其實我……茂夫……】

  【嗯?】

  【……來締結契約吧。】

  叮——

  像是硬幣被拋到空中旋轉時發出的嗡鳴。

  這樣的聲音在影山耳邊盤旋,越來越響,越來越重,直到令他的心神震動,直到整個夢境的世界都開始嗡鳴!

  【茂夫……已經不能後悔了……你會後悔嗎?】

  【不會。】

  【哈哈,茂夫果然是一個好人呢。】

  【不……】

  【什麼?】

  【……沒什麼。】

  ……

  但在那個時候,他其實是有想說的話的。

  ——我幫助你,不是因為其它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我想要幫助你。

  ——因為只要是你的請求,那麼無論面對怎樣的情況,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我一定會竭盡所能,竭盡全力。

  可影山知道,這樣的話是不可以說的。

  他絕不能向這位溫柔得殘酷、從不給他人留下半點多余幻想的日暮小姐表『露』自己的心意。

  因為只要說出口,他與她的一切緣分就會結束。

  就像所有愛慕著這位時之巫女的人一樣。

  所以,不能說。

  要在無聲中捕獲她。

  要讓她落入網中,退無可退,只能主動向他走來。

  這就是2147年的影山茂夫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

  當夢境在接連不斷的震顫中崩裂時,日暮結月正在自動販售機前舉著硬幣,琢磨著要買什麼口味的汽水。

  她感到了夢境世界不正常的異動,茫然抬頭,看到原本碧藍如洗的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聚起了厚重的烏雲,沉沉地壓了下來,令整個夢境世界都變得格外狹□□兀,就連那烏雲以及烏雲裡的雷電,都像是伸手就能觸到。

  日暮結月眉頭微皺,感到了不妙,轉身想要找到這個夢境世界的主人影山茂夫,看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可她一轉身,影山茂夫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茂夫?」日暮結月看著面前的人,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這時,出現在她面前的影山茂夫,竟然不是現實中14歲的少年,也不是夢中16歲的青年,而是變成了一個高瘦俊秀的年輕人。他的面容依稀有著當年「小可憐」的影子,但那一直令日暮結月暗中吐槽的鍋蓋頭卻終於換掉了,『露』出了他的臉,以及他平靜而含笑的眼睛。

  「好久不見……鏡小姐。」影山茂夫說。

  日暮結月隔著數十步的距離,困『惑』看他。

  她感到面前的影山茂夫似乎有哪裡變化了——除了發型之外,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更值得讓她注意的東西變化了。

  但她卻不知道是什麼。

  日暮結月皺眉,不確定說:「茂夫……你……長大了?」

  現在的茂夫,怎麼看都是他成年的模樣:二十四五歲的樣子,高高的,偏瘦,但卻特別好看,明明穿著休閑服,但卻給人一種嚴謹成熟的制服誘『惑』的感覺……不不不,打住打住。

  總之,現在的茂夫是怎麼回事?

  難道她只是逛個街的功夫,夢裡的茂夫就過了十年?

  日暮結月臉『色』變幻。


第83章

  在她面前, 影山茂夫看著眼前熟悉的人, 『露』出了一個雖然微小、但卻的確真實存在的溫和笑意。

  夢裡的他,真傻啊。

  明明是這樣相似的臉,明明是這樣惹人注目的特征,明明是只要稍稍一想就能發現的謎底,但他偏偏就是沒想過「日暮結月」與「月野鏡」的關系。

  是真的很笨了。

  不過還好, 他及時提取出了來自未來的自己的記憶。

  而這也是未來的他的預料之中。因為他很清楚, 他必然會在十四歲遇上最上啟示, 必然會與最上啟示在夢境裡作戰,必然會觸及那個會在「未來」締結的契約, 所以……

  他必然會回來!

  「那個……我離開了多久?」糾結的日暮結月說著。

  影山茂夫回答:「很久。」

  很多很多年, 那是一段長得可怕的時間。

  日暮結月一驚, 撓了撓臉:「這樣啊, 抱歉,我沒想到……」

  「我知道。」所以他沒有責怪過她, 並且她的確沒有向他解釋的必要,「但這沒關系……能夠再見到你, 我已經很開心了。」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心中快要被愧疚淹沒了。

  雖然這裡只是夢境,雖然她對茂夫沒什麼義務, 但哪怕只是作為朋友,丟下一句話就消失這麼久也是很不應該的事。

  太慚愧了!

  而很快,相隔一段距離的影山茂夫來到日暮結月面前站定,向她遞上了一振眼熟的長刀。

  日暮結月愣了愣:「這是……」

  影山茂夫:「三日月宗近。」

  日暮結月震驚了:「三日月宗近?!」

  她驚愕抬頭去看影山的臉,想要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在糊弄她, 但見到的只有他因眉目低垂而顯得落寞的面容。

  「你消失了很久,辦公桌上只有這個的圖紙,所以我想,如果我找到了它的話,你應該就會回來吧。然後,我找到了它,也找到了你。」他終於抬眼看她,微笑著,「真好啊,鏡小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日暮結月:「……」

  愧疚度200%

  「對……對不起……」

  「不用道歉。我說過了,能夠再見到鏡小姐,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事。」

  日暮結月:「……」

  愧疚度300%

  日暮結月頭皮發麻,良心發痛。

  她想到夢境世界裡影山小可憐這十年的「慘狀」,想到他對夢境世界裡「日暮結月」的心情,想到夢中這十年他的尋找與心意,日暮結月就感到一陣冷汗,覺得無論如何也要好好跟影山說清楚才行。

  但在她開口前,影山茂夫又說:「不過鏡小姐如果真的感到愧疚的話,那就請收下這個吧。」

  影山茂夫遞上了三日月宗近。

  熟悉的長刀遞到面前,日暮結月不由得抬頭,困『惑』看他。

  影山微笑解釋道:「三日月宗近,被譽為天下最美之刃……鏡小姐一直想要得到它吧?那麼請將它帶走吧,哪怕是在夢裡,我也想要為鏡小姐做點什麼。」

  夢裡?

  日暮結月感到了驚嚇:「你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這是夢。」影山溫柔說,「因為只有在夢裡,我才能這樣坦然面對鏡小姐,面對我喜歡鏡小姐這件事。」

  到了這時,面對這樣直白的話語與心意,日暮結月再無法沉默了。

  她換了神『色』,認真看他,鄭重拒絕:「抱歉,茂夫,我從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發生,我真的非常抱歉……」關於那個奇怪的游戲,關於這些混淆的記憶,日暮結月滿腦袋冷汗,感到自己應該也算受害者才對。不過說到底還是影山受害更深,看起來更慘,所以還是好好道歉吧。

  「但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接受的。」日暮結月說。

  這樣的告白,如果是在游戲裡面對游戲人物,日暮結月當然隨意應下或是隨便放在一邊,不去理會,就像她當初對待幸村精市和幸平創真那樣。可當是面對真正存在的人時,她必定不會以這樣魯莽而不負責任的態度對待,甚至在日暮結月看來,哪怕是將對方的告白置之不理,也是十分不負責任的。

  如果喜歡,那就要好好應下,悉心維護;而如果沒有這樣的念頭,那就一定要鄭重拒絕才行。

  影山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他毫不動搖,只是微笑著:「我明白的。所有的心情,其實都只是我一廂情願,所以我從來沒有責怪過鏡小姐。」一廂情願這樣的事,從一開始他就非常清楚,「不過鏡小姐恐怕不知道,在離開這個夢後,我就會忘掉這些事——無論是我喜歡鏡小姐這件事,還是鏡小姐的身份,這些事我都不會再記得。」

  日暮結月一愣。

  「所以,鏡小姐,請讓我為你再做最後一件事吧。」影山茂夫向她笑著,將刀放在了日暮結月的掌心,「請你收下這一振刀,將它帶在身邊,那麼從此以後,就算……但我也不會再有遺憾了。」

  成年模樣的影山茂夫似乎變得更愛笑了,每當他看她時,他的眼裡總是帶著笑,微微抿著的唇角也有純粹的溫柔,看起來竟然還像少年時那樣可愛。

  日暮結月低下頭,心頭湧出了復雜的情緒。

  對她來說,戀愛實在是一件十分遙遠的事。她的經歷復雜坎坷,內心世界混沌不安。她自顧不暇,一直沒能好好整理自己的人生與自己的心情,更沒來得及重塑自己的信念實現自己的夢想……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並沒有多余的時間花費在戀愛上,更不覺得這樣的自己是一個好的戀愛對像,完全不想誤人誤己,所以在這樣混『亂』的心情消散前,無論是誰跟她告白,她都會鄭重拒絕,然後拉開距離,不給對方留下絲毫誤會的機會。

  可是這一刻,在面對影山茂夫這樣純粹又注定要消散的心意,她卻百感交集,心中湧出了微微的酸澀不舍。

  ——世上原來有一個這樣喜歡她的人嗎?

  真好。

  但這樣的人也很快要忘掉這一切了。

  真遺憾。

  夢境的世界逐漸崩碎。

  那些從天空掉落的殘破灰白的碎片,就如同她混『亂』而不安定的心情。

  日暮結月知道自己不舍的情緒很不應該,也不合時宜,所以如果是在現世的話,她一定會第一時間就斷絕自己的所有雜念,讓自己鎮定下來,再一次堅定。

  可是……這是夢啊。

  既然這是夢裡,既然他即將忘記,那麼她就算稍稍動搖,稍微不用那樣認真負責,小小地放縱自己沉溺於這不會有結果的溫暖裡……應該也沒有關系的吧?

  日暮結月沉默著接過了三日月宗近。

  「茂夫,你總是這麼溫柔……真好啊……所以我一直都在想,如果能早點認識茂夫的話就好了。」日暮結月向影山微微笑著,盈潤的目光溫柔得幾乎令人難以自拔。

  日暮結月從不說謊,她只會調換語序,抽走關鍵的信息,給人以誤導;日暮結月也從不剖白自己的心意或心情,她只會沉默地來,再沉默地離開——如果無法給人以希望,那就絕不要讓人看到自己的動搖。

  日暮結月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但在夢境世界崩潰的前一刻,她終於忍不住說出了這樣軟弱的話。

  「如果能早一點認識茂夫的話,我或許會更振作一些,也或許會學會怎樣去喜歡一個人吧?如果是茂夫的話,如果……有如果的話……我一定會喜歡上茂夫的吧。」

  日暮結月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吐『露』自己真正的心情。

  而這也是「過去」與「未來」的影山茂夫從沒有聽過的話。

  他愣在了原地,心中湧出了無盡的悲傷,因為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未來」的那位時之巫女沒有說完的話。

  他心頭湧出了苦澀,那些在「未來」被他浪費的時間以及那個無法讓他接受的後果,化作了巨大的手,要將他的情緒與心髒統統捏碎。

  但在這些混『亂』與破碎到來之前,他向日暮結月笑了起來。

  「現在也不晚。」

  是的,現在也不晚。

  影山茂夫神『色』飛揚起來,但他抿嘴笑著的時候,又『露』出少年模樣的可愛。

  ——這一個由時間賦予他的奇跡,他絕不會再將其浪費!

  ·

  夢境的世界終於結束了。

  日暮結月恍惚著醒來,手裡多了一振熟悉的長刀。

  ——這是她與影山達成約定後,完全用靈能力凝聚而成的刀身、唯一一個被她從崩塌的夢境中帶出的東西。

  而它也代表著夢境裡那段稍縱即逝的溫暖。

  日暮結月的目光從這振長刀上緩緩掃過。

  可當她終於看向面前的沢田綱吉時,她卻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她穩穩站在地面,穩穩地握緊手上的太刀,向還有些慌張的沢田綱吉『露』出一個溫柔而安撫人心的笑意。

  「不用擔心,沢田同學。」日暮結月說,「我只是稍微有點暈,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

  夢中的世界天翻地覆,但在現實卻只過了數秒的時間,所以對於糊弄沢田綱吉這件事,日暮結月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沢田綱吉擔憂看她,還想要追問,日暮結月就自然轉移了話題。

  「對了,剛剛的問題沢田同學似乎還沒回答我呢……你為什麼這麼想要幫助我?」日暮結月好奇說。

  沢田綱吉一驚,臉再一次紅了。

  他鼓起勇氣,正准備向面前的這位日暮同學告白,但在他開口前,他的目光落在日暮結月手上突然出現的太刀上。

  這一刻,沢田綱吉恍惚了一下,有些奇怪困『惑』地皺眉,而後,當他再次抬頭看著日暮結月時,有些緊張羞澀地笑了笑:「我……其實……」

  他咽了咽口水,小小聲說著,話在嘴邊拐了個彎。

  「其實我想要邀請日暮同學成為我的家族成員。」


第84章

  「成為沢田同學的……家族成員?」

  日暮結月有些愕然, 但這倒不是因為沢田綱吉這句沒有半點鋪墊的招攬, 而是為了「家族成員」這個詞。

  在意大利這個以家族為單位的黑手黨群裡,能夠張口就招募家族成員的,一定是這個黑手黨家族中的高層,而且能說出「我的家族成員」這樣的話的,更是少之又少, 畢竟——什麼樣的人才可以說「我的」家族成員這種話?

  當然是首領!

  所以, 這位看起來純良無害的沢田同學, 竟然是什麼黑手黨家族的首領嗎?

  日暮結月驚詫極了,忍不住又偷偷看了這位沢田同學好幾眼——沒錯啊, 這位沢田同學的確是一臉好欺負的樣子, 跟白蘭那個把麻煩寫在臉上的黑一代簡直是天差地別, 更別說那位年紀輕輕就把橫濱攪得天翻地覆的太宰首領了。

  這樣無害的好青年放在正常的社會裡, 日暮結月都會擔憂他是否會職場不順,更別說是把他丟進黑手黨……所以說他為什麼這麼想不開要去當黑手黨首領??

  日暮結月好奇極了, 但出於禮貌並沒有過問,只是委婉拒絕。

  沢田綱吉本來就沒有將日暮結月帶進黑手黨的打算, 所以被拒絕後不但沒有失落,反而笑得更輕松一些了。他暗自琢磨著:這一回, reborn總該沒借口再揍他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他剛剛為什麼會突然改口?

  沢田綱吉撓了撓頭,看了一眼日暮結月手中突然出現的太刀,沒有深思。

  就這樣,兩人結伴再度上山。

  路上, 沢田綱吉有些窘迫,找起了話題:「對了!日暮同學,你家的神社不是在東京嗎?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是來進修的嗎?不過這個神社跟日暮神社好像啊,是不是有什麼聯系……」

  日暮結月看了他一眼:「除了名字之外,你連我家的神社都知道嗎?」

  沢田綱吉聽出言外之意,頓時嚇了一跳,緊張起來:「欸?!那個……我不是有在調查日暮同學……不,也不能說沒調查過……不對!我是說,這不是我的意思,我沒有想要冒犯日暮同學,也沒想過要刺探什麼,也絕對不是跟蹤……糟了我在說什麼啊……嗚……」

  沢田綱吉越描越黑,說到後頭自己都說喪氣了,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眼前的女同學劃分歸入死偷卡這樣的有害垃圾中,一時都不敢抬頭看對方。

  但日暮結月看著他,有瞬間驚訝神『色』,然後微微笑了起來:「你太緊張了,沢田同學。我明白的,作為一位家族的首領,跟你接觸過的人都會受到調查,這是必然的事,而並不是出於什麼不好的主觀意願。我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的。」

  跟特殊的人打交道總是會遇到一些特殊的事,只不過做了三年普通人的她,一時沒想到自己會再度拿到這個待遇而已。

  「真的嗎?!」沢田綱吉眼睛一亮,『露』出了感動神『色』,但很快他又發覺不對,「欸?日暮同學怎麼會知道我是……」

  日暮結月含笑看了他一眼,嘆息道:「沢田同學……你啊,真是太笨啦……」

  留下這句玩笑般的話語,日暮結月腳步輕快地沿著山道一路向上。

  在她身後,沢田綱吉有些發愣地看著她的背影,臉『色』逐漸燒紅。

  「其實……我平時沒這麼笨的……」

  只是在遇到某個特定的人,對上那個人含笑的注視,看著那個人微笑的面容時,腦袋裡就不由自主地『亂』做了一團,成為了那個進退失據的傻乎乎的笨蛋而已。

  但在其它時候,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他絕不是這樣的。

  沢田綱吉小小聲嘟噥,臉上發燒。

  日暮結月微微側身,回頭看他。

  「怎麼了沢田同學?」

  「沒什麼!」

  少年趕緊跟上了前頭的人,與她走在同一條狹小的山道上。

  隔著一步的距離,他看著那頭火焰一樣的長發搖曳,聽著她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心中的不安與躁動就這樣一點點平復下來。

  早晨的山風裹著青草與泥土的氣息,在山道上拂過,一種無言而溫柔的氣息在此刻蔓延。

  沢田綱吉側頭偷偷看日暮結月,然後又在她敏銳回視前趕緊移開目光,裝作若無其事。

  「怎麼了?沢田同學?」

  「……沒什麼。」

  沢田綱吉扭開頭,撓了撓臉,終於不好意思地笑了。

  ·

  到達山頂的神社後,日暮結月側頭一看:果然,白蘭這位麻煩精,正在不停地纏著銀,唧唧呱呱個沒完,也不知道他這是在試圖從銀的口裡套話還是試圖用他的廢話煩死銀。

  日暮結月並沒有第一時間上前,而是遠遠站著,開啟了異能力「頭號玩家」的全狀態窗口,第一次用這樣全方位的角度,仔細審視這個麻煩精。

  世上很多事情日暮結月不知道,這並不是因為她無法知道,而只是因為她不想知道、或者懶得知道。

  可當得知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並且是屬於她自己的世界後,日暮結月心中那「難得糊塗」的玩家精神,就被她一掃而空了。所以這一刻,當她真正正視這個世界、正視白蘭時,這個麻煩精曾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擺過的每一個微表情,都被日暮結月從數據庫調出,仔細分析起來,而那些曾經被她忽略或遺忘的線索,也逐漸在異能力的推演下逐個串聯。

  當最後的結果從她的視界中跳出時,日暮結月看著這個並不意外的答案,微微搖頭,嘆了口氣。

  這一刻,她沒有再用[擬態]這個技能偽裝自己,而是以日暮結月的姿態走上前,叫住了惡劣逗弄銀的白蘭:「白蘭先生,我們可以單獨談談嗎?」

  棉花糖妖怪笑嘻嘻地瞥來一眼,原本漫不經心的目光在看到日暮結月的面容後驀然定格,然後一點點浮出微妙笑意。

  「當然沒問題哦!」

  他頓了頓,俏皮眨眼。

  「只要是鏡小姐想要的,我都會為你達成。」

  白蘭的聲音意味深長。

  日暮結月微微垂下眼,嘆了口氣。

  看來,這個答案果然是正確的。

  ——只要是在她現實世界裡遇見的「攻略人物」,都是對「月野鏡」這個人物保有記憶與交集的人。

  雖然日暮結月暫時還不知道這樣的交集是用什麼方式體現的,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些人盡管都保有的記憶,但他們的記憶是有差距的:有些人的記憶停留在攻略的半路,並沒有保留所有的攻略記憶,更沒有與結局相關的記憶,比如說影山茂夫與靈幻新隆;有些人的記憶停留在攻略的某一個結局,比如說保有he結局記憶的幸村精市,和保有be結局記憶的幸平創真。

  至於另一些原本就有著特殊能力的人物,記憶則停留在了一個更特殊的時間段裡——多周目記憶。

  所謂的多周目記憶,是指對方像玩家一樣,保留了不止一個周目的記憶。而白蘭·傑索這個人物的攻略難度之所以會呈指數增長,也正是因為他是所有攻略人物裡唯一一個保有所有周目記憶的家伙。

  在游戲裡,對這個現像的解釋是「因為白蘭·傑索擁有與平行世界的自己溝通的能力」,而這個現像在游戲中的表現就是,無論玩家玩了幾個周目,打出了幾個結局,白蘭都會在「與平行世界的自己溝通」時看到。

  比如說日暮結月打出的第一個周目的結局是be結局【去新世界】,那麼在日暮結月進行二周目的時候,二周目的白蘭雖然好感度清零,但卻會擁有一周目【去新世界】的記憶,並且被這樣「平行世界的記憶」影響,進而做出一系列選擇和對話。

  三周目、四周目的白蘭也依次類推,攻略難度指數增高,所以收完這個人物的結局後,日暮結月飛速地丟掉了這個麻煩精,完全沒想過要挖掘人物線世界線什麼的。

  在這之前,日暮結月其實沒有想到白蘭會擁有關於「月野鏡」的記憶。這不僅是因為在游戲裡白蘭直到成年後才終於遇見「月野鏡」,更重要的是,現在的白蘭手上並沒有出現瑪雷指環,也就是說他還沒有得到與平行世界的自己溝通的能力,所以第一次見面後,日暮結月才放下心來,任這個家伙蹦跶,心裡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可事實上,這個麻煩精恐怕早就得到了瑪雷指環,並且在見到她的第一面時就認出了她

  叫破了她的名字。

  【真是一位如明月般高潔的巫女大人啊。你的注視如此澄澈,又如此遙遠,就像是從鏡子外的世界投來的目光……】

  月野,鏡。

  白蘭其實早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只不過她從來沒有深想,更沒有反應過來。

  而白蘭剛剛的那句「只要是鏡小姐想要的,我都會為你達成」的台詞就更有意思了,因為這句台詞,來自《命運之約》中白蘭·傑索人物的第二個be結局:

  不會到來的明天。

  所以現在問題來了:現在的白蘭,究竟是來自be的二周目,還是he的三周目,甚至是te的四周目?

  但不管是來自幾周目,現在的日暮結月都已經有了絕對妥善的解決辦法!

  所以,迎著白蘭洋洋得意、像是捉鬼游戲的勝利者的目光,日暮結月平靜道:「既然如此,那就請跟我往這邊來吧,白蘭先生。」

  他們很有必要單獨談一談。

  單獨!談一談!

  ……

  避開眾人的視線後,日暮結月與白蘭來到會客室,擺上了茶水,同時也將太刀三日月宗近輕輕擱置在桌上。

  白蘭目光輕飄飄在這振長刀上飄過,沒有對這振刀做出任何發言,反而托著下巴,擺出了少年氣息十足的姿勢,歪頭看她。

  「終於認出我來啦,小鏡~不過小鏡的反應真是太慢了,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我,我真是好傷心呢!」棉花糖妖怪甜膩膩地說著,期待看她,也不知道他想要看到她的什麼反應。

  日暮結月不想給這個熊孩子任何反應,也不對這樣的話做出任何發言。她安靜倒好茶後,在自己的位置端正坐下,開門見山道:「白蘭先生,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明人不說暗話,裝傻也沒有意思。

  反正在設定裡,白蘭擁有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記憶,所以對於現在的白蘭來說,「月野鏡」與他是完全還沒遇上的,因此日暮結月也完全不需要為「攻略了平行世界的白蘭」這件事感到慚愧不安。

  更何況,這家伙做過的損事,她還沒發火呢,對於這家伙感到愧疚什麼的,大可不必。

  白蘭笑嘻嘻道:「什麼來找你?才沒有!我哪裡有主動找過小鏡?我們的相遇,明明從來都是命中注定,畢竟小鏡可是我命中注定的真愛呀!」

  聽你胡扯!

  日暮結月垂下眼,淡漠道:「所以你對你『命中注定的真愛』的態度,就是找到她之後,炸掉她的住所嗎?」

  會客室的空氣驀然凝滯。

  白蘭輕飄飄地看她,驀然輕飄飄地笑了起來。

  「啊呀,糟了!」

  他笑嘻嘻的,毫無愧疚地說著。

  「被發現了。」


第85章

  那個寄來的包裹裡, 裝著的並不是由日暮結月購買的游戲周邊, 而是一個致命的炸彈!

  這個炸彈成為了一個引子,摧毀了她本就不夠安寧的生活,開啟了一系列的事件。

  在這之後,日暮結月時常會想,到底是什麼人才會截取她的包裹將其替換成炸彈, 而她也想過無數可能, 猜測過無數的人……但直到她開啟異能力的全知全視模式後, 她才發現,這一切都是某個惡劣家伙的惡劣玩笑而已。

  白蘭·傑索, 是一個有著傑出氣人功力的混蛋。

  數天前, 他在意大利秘密調查一個名為「月野鏡」的人物, 但最後他並沒有找到他想要找的「月野鏡」, 反而意外下找到了另一個人,其名為「日暮結月」, 於是他打著旅游的幌子,來到了日本。彭格列作為少有的在日本有建設勢力的黑手黨, 他們第一時間發現了白蘭的蹤跡,追了上去, 對其嚴密監控,謹防這個家伙搞事,可最後,白蘭這個麻煩精還是找到了機會,截取了一個包裹, 並將其內容替換成自制的炸彈。

  這就是日暮結月會在米花町的租房內收到炸彈的始末。

  在得知這個事件後,日暮結月的確有過震驚與惱怒,但好歹這次爆炸並沒有造成真正的傷亡,並且一定程度上對她有所幫助,讓她沒有真正遺失她的鶴丸國永,所以在第一時間的暴怒褪去後,她心中生出的是滿腔的疑『惑』:白蘭這個麻煩精,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他到底是來找她做什麼的?

  於是,哪怕日暮結月這時被這棉花糖妖怪毫不慚愧的囂張態度氣得額上青筋直跳,直想把這家伙的腦袋哐哐哐砸進牆裡,告訴他熊孩子只有這一個下場……但她還是竭力保持平靜,心平氣和地給了他一個解釋的機會:「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熊孩子聳肩,漫不經心地『摸』出棉花糖,一顆一顆丟進嘴裡,聲音含糊不清:「因為好玩呀!」

  很正常的回答,非常符合棉花糖妖怪的本『性』。

  但日暮結月不相信。

  日暮結月深吸一口氣:「隨口糊弄的話,就不要說出來了。」

  「咦?小鏡不相信嗎?」白蘭好奇看她。

  「白蘭先生,你的確是一個惡劣的混蛋。」日暮結月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並曾經在作為黑手黨首領助手的日子裡深深體會過這個令人氣到爆炸的事實,「但與此同時,你還是一個目的『性』非常強烈的混蛋。僅僅是『好玩』這樣的理由,不足以支撐你偽造快遞,炸掉我的租房,所以一定是有某種想要達成的目的,驅使你來到日本,找到我,然後做下這件事……我想要知道這個目的是什麼。」

  「目的?就是來見小鏡你呀~」白蘭笑嘻嘻說著,臉上是十成十糊弄人的表情。

  日暮結月皺眉看他,似乎並不相信。

  但就在白蘭興致勃勃以為日暮結月又要長篇大論地來反駁他時,她卻困『惑』看他:「為什麼會是這種理由?」

  白蘭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這種事沒有什麼特意去做的必要吧?」日暮結月追問。

  而白蘭難以回答。

  白蘭看著她,就像是惡作劇的孩子還沒來得及捉弄別人被提前揭穿騙局的不滿,又像是突然被揭穿面具『露』出晦澀難辨的真心的無措。

  ——為什麼她相信了他?

  白蘭想不明白。

  ——為什麼她辨出了他自己都已經難以辨出的真心,篤信著他自己都無法篤信的東西?

  白蘭找不到答案。

  他沉思了一會兒,冷不丁道:「小鏡怎麼還在這麼生疏地叫我『白蘭先生』?」白蘭純良委屈地盯著她,不知道是在試圖激發她的母愛還是在試圖引起她的愧疚,「你不是一直叫我『親愛的』嗎?難道小鏡你移情別戀了?!」

  日暮結月沉著地『露』出一個想要把白蘭沉東京灣的微笑:「白蘭先生的思考結果就是這個嗎?」

  或許是日暮結月的表情太過恐怖,白蘭背後一陣惡寒,頓時端正坐好,乖巧道:「想要見到小鏡的話,如果不特意來見你,你永遠也不會去見我吧?所以你不來,我來了。」

  乖巧的白蘭既少見又可愛。

  日暮結月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但意志堅定的她才沒有被這個麻煩精的美『色』所『迷』『惑』,繼續追問:「那你寄來炸彈又是為什麼?」

  「為了確定是不是小鏡你啊。」白蘭無所謂道。

  「你就用這種方式確認的嗎?」

  「反正,如果是小鏡的話,一定會沒事的。」

  白蘭的臉一如既往的好看,他的神『色』漫不經心中又帶著危險。

  當他側頭看向日暮結月時,就像是一條親昵趴伏在她手臂吐信的毒蛇,有令人悚然的美麗與致命的親昵。

  日暮結月嘆息著垂下眼。

  她沒有開口問白蘭「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是月野鏡那會怎麼樣」,因為曾經打通過白蘭人物線的日暮結月,很明白這一刻的白蘭在表達著什麼:

  如果日暮結月是「月野鏡」,她就一定不會在這小小的炸彈下喪生,那麼這個致命的炸彈最後也就只會成為一個小玩笑而已,而白蘭也終將上門,最後確認一遍她的身份,就像他現在這樣;可如果日暮結月不是「月野鏡」……那麼她就去死好了,白蘭絕不會為了無辜者的死亡掉下哪怕一滴的鱷魚眼淚,最多也就是為自己失敗的找人游戲嘆口氣,然後繼續下一個游戲。

  這就是白蘭——危險、任『性』、無情、冷酷,肆意妄為,帶著孩子一樣天真的殘忍。

  天才的通病,在白蘭身上表現得格外顯著。

  這樣的『性』格,如果是隔著一個游戲屏幕的話,其實是很有萌點的高人氣角『色』,因為當這樣的人物深愛一個人時,他表現出的與平時自己截然不同的反差萌,足以俘獲絕大部分的玩家。可當真正的他來到面前時……

  抱歉,敬謝不敏。

  請趕緊回到游戲屏幕的另一邊吧,謝謝!

  日暮結月深深嘆氣。

  她知道,在這樣的家伙面前,無論是辯論還是發泄怒氣又或者是嚴厲指責,都是毫無用處的。他有他自己的邏輯,深陷在他自己的世界裡,而這樣的世界不是她能輕易動搖的……而她也懶得去動搖。

  所以這一刻,日暮結月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斬斷二人緣分的決心!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兩人還是各走各路的好。

  日暮結月垂下眼,抬手按在太刀三日月宗近上。

  她愛惜地輕撫一下,倏爾拔刀。

  瞬間,會客室內有絢麗的刀光閃過!

  但當美麗的長刀橫亙在日暮結月與白蘭面前時,無論是誰,臉『色』都沒有因為這驀然出現的刀光而有半點改變。

  「小鏡這是要做什麼?」白蘭依然是那個笑眯眯撒嬌的棉花糖妖怪。

  日暮結月不再看他,而是凝視著三日月宗近的刀身,淡淡說著:「白蘭先生,你知道嗎,靈能力者眼中的世界,與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是不太一樣的。白蘭先生你或許有著屬於自己的奇遇,可以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但是對靈能力者來說……你依然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哦?是嗎?」白蘭還在笑著,但眼中卻燒起了野心的火焰,「真有意思。」

  日暮結月視若無睹:「如果白蘭先生的確有徹底調查過我,那麼想來你應該能知道,在我過去的這些年裡,我一直是作為『巫女』的身份而存在的。」雖然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巫女,但反正這家伙也不知道,「而作為巫女,作為靈能力者,我們眼中的世界,與普通人以及你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而我們對刀劍功能的理解,也與白蘭先生你們不太一樣。就像是你面前的這振刀……」

  「這一振刀,名為三日月宗近,很難說它到底是真刀還是仿刀……但無所謂,對於我們靈能力者來說,無論是正品還是仿刀,它刀身上浮動的純粹到極點的靈能力都是無法被造假的,並且很多時候,這種程度的靈能力又被稱為另一種力量。」日暮結月頓了頓,「那就是——神力。」

  日暮結月手腕一轉,倏爾用刀尖對准白蘭眉心,但後者卻連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日暮結月向白蘭微微一笑:「白蘭先生,具有神力的刀劍,有時候會有常人想像不到的威能……你有聽說過嗎?」

  白蘭說:「當然,像十拳劍、天從雲劍和布流劍這樣從神代流傳下來的神劍,我當然有聽說過。」

  作為最負盛名的三大神劍,白蘭當然有聽說過們,但他卻對這些所謂的神劍並沒有敬畏之心。畢竟在白蘭看來,這些所謂的「神劍」只不過是統治者像征權力的物件而已,它們所有的盛名都只不過來自它們的主人,所以自詡為所有平行世界的統治者的白蘭,又怎麼會將一國神器放在眼裡?

  日暮結月明白這個家伙的心態,所以並不對他做半點勸誡,平靜說:「白蘭先生或許聽說過神劍的名字,但應該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吧——具有神力的劍,是有斬斷人與人之間緣分的能力的。」

  白蘭皺眉,心中有些發堵。

  「小鏡的意思是……想要斬斷我們之間的緣分嗎?」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平心而論,白蘭並不相信這種所謂的「斬斷緣分」的事,因為它太過虛無縹緲。但日暮結月的神『色』卻讓他不安,而最讓他生氣的,則是日暮結月此刻的冷酷決定:

  無論日暮結月是否能夠使用「神劍」斬斷所謂的「緣分」,都意味著日暮結月已經有了離開他的想法。

  這讓白蘭感到非常不高興。

  日暮結月依然笑著,輕輕在空中抖了一個刀花後,又將三日月宗近收刀入鞘。

  但那條無法被常人見到的緣分的線,卻已被日暮結月毫不留情地斬斷。

  當名為緣分的線悲鳴著斷開時,無論是日暮結月還是本該什麼都不知道的白蘭,都生出了一種悵然若失,但前者不以為意,後者滿心憤怒。

  白蘭倏爾前傾,握住了日暮結月的手腕。

  「你做了什麼?!」

  他漫不經心的自負笑容終於從臉上消失了,眼中有著怒火。

  但日暮結月的神『色』卻依然溫柔明亮,如同明月遠遠高懸。

  「白蘭先生……關於我曾對你造成的困擾與影響,我非常抱歉,但你也用那個炸彈報復了我的輕佻與傲慢,所以我們其實已經兩清了。我並不再欠你什麼,就像你不再欠我什麼。」

  日暮結月並沒有強行掙脫白蘭的禁錮,而是換了一只手,將三日月宗近接過,再度放回桌上,冷靜冷酷,令人可恨。

  「我們的緣分已經走到盡頭了。請你離開這裡吧,白蘭先生。」

  會客室中一片死寂。

  白蘭的神『色』越來越陰沉。

  而就在日暮結月以為他要爆發時,他卻驀然平靜下來。

  「這不公平。」

  這一刻,他垂下眼,委屈的聲音輕不可聞。

  日暮結月有些錯愕:「……什麼?」

  「這不公平。」

  白蘭再度抬眼,用他那雙漂亮得令人心旌神搖的眼瞳凝視她。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孩子那樣,哪怕表面上依然強撐鎮定地指控她,但他虛弱的語調已經透『露』出了他的委屈不安,令人不忍。

  「小鏡,你對我一點都不公平。明明在其它的世界裡你會為我做那麼多的事,明明其他的任何一個『我』都沒有像我一樣重視你、找到你……可你會找到他們,教會他們『愛』,但卻從來不肯教我,也不肯看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嚴厲?這一點都不公平!」

  「這一點都不公平……」

  他反反復復地控訴,捉住日暮結月手腕的手指緩緩松開,握住她的手,笨拙地貼在自己臉上。

  他冰冷的面容就像他冰冷的心。但他說出的話語卻帶著顫抖的溫度。

  「你對我一點都不公平……」

  他的聲音虛弱極了。

  「你一點都不公平……」

  他的注視也委屈極了。

  「不要這樣對我……」

  日暮結月被這樣的目光震懾,竟然有片刻的失聲,說不出話來。

  他凝望著她,紫羅蘭『色』的眼瞳裡似乎被打濕了,好看得驚人,聲音竟像是在哽咽。

  可他飄過日暮結月耳畔的聲音,卻令日暮結月的耳尖開始發癢,手指蜷縮。

  日暮結月感到了失控的危險,下意識想要後退。

  但白蘭不允許她後退。

  他捉緊她,靠近她,並試圖蠱『惑』她。

  他在她耳畔輕聲勸誘:

  「教我吧,小鏡。教我怎麼去喜歡你,教我怎麼成為你喜歡的人……」

  「留在我身邊,然後將我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就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

  「好不好?」


第86章

  最後, 日暮結月還是憑借強大的意志力, 堅強地從某個麻煩精的美人計中掙脫,將他掃地出門。

  但在白蘭離開前,他回頭看向日暮結月的神『色』從容不迫。

  「我從來不相信緣分這種東西,小鏡。但如果你一定要用我們的緣分已經斷開的借口來拒絕我,那麼我會告訴你——」

  他微笑起來, 紫羅蘭『色』的眼瞳流光溢彩。

  「——緣分的線斷開了, 那就再連上新的好了。只要我不放手, 那麼無論你斬斷這條線多少次,我都會來到你面前!」

  白蘭俯身, 親昵湊到日暮結月面前, 在她耳畔低聲說:「這就是我。你一直都知道的, 我就是這樣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混蛋……」

  日暮結月眉頭微蹙, 伸手想要將這家伙推開。

  但在日暮結月伸手之前,某個狡猾鬼就直起了身, 微笑離開。

  「小鏡,今天跟你的談話很愉快呢, 果然小鏡還是最喜歡我啊!」麻煩精若無其事地胡說八道,「期待下次再見哦~」

  這一刻, 分明已被日暮結月斬斷的「緣」之線,再一次從白蘭的身上探出,輕輕纏住了她的尾指。

  日暮結月抬起手,看著自己尾指上系緊的線,苦惱嘆息。

  ·

  將這個麻煩精送出神社後, 日暮結月又回頭將那位好心擔憂著她的沢田同學也哄出了神社。

  當她終於將所有人都送離神社後,日暮結月心力交瘁地趴在桌上,長吁短嘆。

  銀早已領教過某個麻煩精的威力,因此對日暮結月這悲涼時刻深表同情,倒了杯茶給她後,才在桌邊輕輕坐下。

  日暮結月趴在桌上,扭臉看她。

  「小銀,你想要回橫濱嗎?」

  日暮結月冷不丁開口。

  銀一驚:「鏡小姐,你要丟下我嗎?」

  日暮結月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沒有這回事……我不是說過,還要教小銀劍術、還要幫小銀找哥哥嗎?答應過的事,我是不會半途而廢的。」

  銀這才松了口氣。

  「那鏡小姐怎麼突然想到橫濱了呢?」銀問。

  日暮結月神『色』苦惱:「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裡可能不太適合繼續待下去了……」

  數分鐘前,當日暮結月醒悟自己來到的不是異世界,而是本就屬於她的現實時,日暮結月當然是高興的——

  但前提是沒有某些攻略對像的存在。

  到了現在,日暮結月已經遇見了四位乙女游戲的男主角,並且都跟他們正面打過交道。

  在這四人中,影山茂夫是最讓她放心的,因為茂夫他『性』格純善,從不給人添麻煩,並且沒有更多關於「月野鏡」的記憶,至於另一些可能會令她感到困擾的情緒,也在夢中被他遺忘了,所以她大可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或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而令日暮結月稍微有些不安的,則是幸村精市與幸平創真。從當初這兩人的對話可以看出,幸村精市有著與月野鏡相關的he結局的記憶,幸平創真則有與月野鏡相關的be結局的記憶。日暮結月既然要對現實人物負責到底,那麼她當然要負責消去他們關於「月野鏡」的記憶,斬斷她與這二人之間的聯系。這是她的責任,是她必須要去做的事。

  ——可在這之前,某個麻煩精丟下的大|麻煩卻讓她望而卻步,頭疼欲裂……

  是的,當然,這個麻煩精當然就是白蘭!

  就是他!

  就是這個混蛋!!

  就像白蘭說的那樣,日暮結月單方面地斬斷這家伙與她的緣分之線是沒有用處的。只要他不願相通、不肯放手,那麼「緣」的線就會一次又一次地生成,與她糾纏不清,直到這個麻煩精失去興趣,或是達成所願……嗚哇!太麻煩了吧這家伙!

  麻煩精果然是麻煩精啊!

  哪怕「月野鏡」真的攻略過「白蘭」,但也沒有攻略過這個世界的他呀!月野鏡哪怕虧欠了這麼多位「男主角」,但也沒有虧欠他啊!對這個世界的白蘭來說,他只不過是看了平行世界的幾場「電影」而已,何必一直抓著她不放呢?

  這家伙到底是怎樣的心態啊?!!

  還說什麼公平不公平的……他要什麼樣的公平嘛!

  日暮結月抱著頭,可憐兮兮地趴在桌上,越想越覺得這座山是真的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

  而與此同時,日暮神社也最好暫時別回去,畢竟對於已經揪出她身份的白蘭來說,回日暮神社就相當於自投羅網,所以她最好是找個白蘭絕對找不到的地方,好好捋清思路,想出應對之策後,再回來解決這個麻煩精。

  不過,在對付麻煩精這件事上,按部就班地生活了十五年的日暮結月毫無辦法,腦袋裡一片空白,哪怕把自己揪禿了也想不出應對的方法來,所以她思來想去,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他人求助。

  而這個人最好有著豐富的解決麻煩人物的經驗……或者他自己就是天大的麻煩的人物!

  ——比如說太宰治。

  已知:(1)太宰治是個麻煩精(2)白蘭是個麻煩精。

  因為麻煩精最擅長對付麻煩精。

  所以太宰治最擅長對付白蘭。

  哇!

  解答完美!

  日暮結月越想越覺得對頭,越想越覺得可行。

  太宰治是個麻煩精,並且對「月野鏡」這個名字似乎並不陌生,心裡也不知道琢磨著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只要仔細揣度一下這家伙的心思就會感到頭皮發麻,有種命不久矣即將被賣的的預感……但比起白蘭這個比玩家還像玩家、做事肆無忌憚、念頭無法無天的家伙,太宰治好歹心中懷著守護橫濱守護友人的意志,這樣的他,總比白蘭更可靠一些……吧?!

  畢竟,太宰治雖然是個麻煩的小作精、雖然去向他求助後大概可能還是要走一遍「被賣」這個流程……但往好處想想,至少在「被賣」之前,她可以成功搞定白蘭啊!!

  搞定白蘭就是拯救世界啊!

  太偉大了,她真是太偉大了!

  日暮結月只是想想就感到幾乎要有淚水從眼眶滾落。

  嚶……

  總之,現在,已經做好賣身准備的日暮結月,只有一個事件等待解決,那就是怎樣安置銀這個孩子。

  銀是個好孩子。

  在日暮結月恢復記憶後,她就已經認出了這個曾在太宰治線裡『露』面過幾次的小姑娘。那個時候,銀是作為首領太宰的秘書而存在的。在日暮結月的記憶中,游戲裡的銀總是低著頭,總是靜靜地站在角落。她沒有聲音,沒有動作,有時候似乎連呼吸都沒有,冷不丁看去就像是個死物一樣。所以日暮結月偶爾也會好奇,這個名為「銀」的人物有怎樣的屬於她自己的故事。

  可在與銀相處了這些天後,每當日暮結月凝望眼前這個會向她羞澀笑著的小姑娘、再想想游戲裡那個跟影子一樣的銀,日暮結月就覺得十分憐惜,也完全不想要再知道銀身上發生了什麼才會變成游戲中的那個樣子……反正不管怎麼樣在這件事裡太宰先生的黑鍋都很重。

  所以,當銀對回到黑樓回到橫濱這件事『露』出抗拒的情緒後,日暮結月非常理解,並立即開始思考另一個安置銀的辦法,那就是托付給這個世界的某人。

  不過,到底要將銀拜托給誰比較好呢?

  總感覺拜托給誰都不太放心……要不干脆將銀帶到異世界?

  可異世界也不一定會比這個世界更安全呀!

  「果然……還是要再想想……」

  ·

  第二天,日暮結月沒再早早出門,而是一邊慢吞吞地打掃著神社,一邊警惕可能會到來的白蘭。

  最後,神社的確有訪客上門,但來拜訪神社的卻並不是白蘭,而是那位有幾面之緣的沢田同學。

  「沢田同學……你怎麼來了?」

  沢田綱吉上山的動靜不大,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就來了,不像白蘭搞事精那樣前呼後擁、動不動就想搞個大新聞。

  迎著日暮結月的疑『惑』目光,沢田綱吉忍不住又緊張起來了。

  他伸手想要撓頭,但又因為這個姿勢有些幼稚,於是他又半路按下,故作沉穩道:「我是來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日暮同學的——」

  哐!

  驀然間,天外飛來一個平底鍋,冷不丁砸在棕『色』『毛』茸茸的頭上。

  沢田綱吉應聲抱頭蹲下,眼含熱淚。

  日暮結月目瞪口呆,低頭看他。

  而沢田綱吉則手忙腳『亂』地想要藏起某個平底鍋們,試圖粉飾太平。

  日暮結月:「……」

  行叭。

  日暮結月眼睛彎了彎,忍住了笑意,就當自己沒看到這個天外飛鍋,向這位沢田同學伸出手,將他拉起來:「感謝沢田同學的拜訪。請進,我來為你泡一杯茶吧。」

  心情驀然間愉快起來的日暮結月率先走進屋內。

  在她身後,沢田綱吉臉『色』通紅地將這個令他丟臉的平底鍋隨便塞進某個角落後,抱怨地向平底鍋飛來的方向盯了一眼,就跟進了會客室。

  室內,日暮結月泡茶的動作行雲流水,配合著她的巫女服格外賞心悅目。

  但同處一室的沢田綱吉卻不太敢多看,目光游移,直到接過茶後,才微紅著臉,正視日暮結月。

  而後,在日暮結月的追問下,他終於吞吞吐吐地說出來意:「日暮同學,昨天白蘭離開的時候臉『色』好像不太好……你真的沒關系嗎?」

  原來,白蘭昨天在離開神社後,竟也很快離開了並盛,直飛意大利。

  reborn覺得這件事可能另有內情,恰好他的蠢弟子心裡抱著某些想法,於是他也樂得把沢田綱吉打發來神社,順路打探些消息。當然,從reborn的角度出發,這次的行動當然是消息為主,拉攏為輔。如果都不行,好歹勾搭一下就當練手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位正直好少年沢田綱吉上山後,一不打探消息,二不拉攏人才,甚至就連勾搭心上人都不敢,開口就只問要不要幫忙……幫你個大頭鬼!

  這麼蠢的搭訕你回爐重造吧!!!

  丟了個平底鍋都沒能砸醒某個蠢弟子的reborn恨鐵不成鋼。

  日暮結月倒不知道白蘭已經離開的事,不過沢田同學的關懷還是很讓她感動的,於是她微笑著說:「沒關系的,我可以自己解決。」

  再度被拒絕的沢田綱吉也不失落,而是對著日暮結月的笑容呆了一會兒後,才有些慌張地低頭,將臉藏在茶水蒸騰的輕霧後。

  他微微紅著臉,再一次認真強調:「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助日暮同學的地方,請一定要告訴我!」

  日暮結月看著沢田綱吉認真的神『色』,心念一動,突然開口,有些好奇說:「沢田同學,你對誰都是這樣的嗎?」

  「欸?!」

  「我是說,你這樣也太過熱心了吧?當然,我絕不是在指責沢田同學,我的意思是,像沢田同學這樣的人,會活得很辛苦吧?樂於幫助他人是好事,不過不要太過沉溺幫助他人的滿足感中哦,畢竟在幫助他人之前,還是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行。」

  日暮結月說著,又『露』出了善意的笑。

  沢田綱吉臉『色』更紅了,小小聲說:「我其實只是……想要幫助日暮同學而已……」

  日暮結月沒有聽清:「什麼?」

  沢田綱吉慌張轉移話題:「不是,那個,我是說……日暮同學比起之前來說,好像有些改變了……」

  日暮結月微微驚愕:「是嗎……」

  沢田綱吉鎮定了些,不好意思道:「這樣說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不過我真的覺得,現在的日暮同學好像比前些天的時候更開心一些。雖然那個時候日暮同學你也是在笑著,但我總覺得你其實並不開心,好像有很多心事,讓人有些擔心,總感覺……欸?!啊!對、對不起!我說太多了!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日暮結月驚訝的神『色』慢慢化作輕柔笑意。

  「我知道的,我不會因為別人關懷我而生氣的。」她頓了頓,溫柔道,「不過能夠察覺到這麼多事,沢田同學你應該也十分用心地觀察過我吧……真的非常感謝你的心意。」

  「欸?!!」沢田綱吉臉『色』爆紅,「沒……我……不是……我其實……」

  日暮結月心無雜念,倒也沒有注意到沢田綱吉這時的羞赧,說道:「不過說到麻煩的事件,我現在的確有一件。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要麻煩沢田同學的,畢竟這件事可能會與白蘭有些關系,我不想沢田同學因為我而跟其它家族首領交惡……」

  沢田綱吉眼睛一亮,幾乎聽到了「好感度+20,獲得任務」的系統提示音。

  他連忙說道:「日暮同學可以先說說看,或許我可以為日暮同學向白蘭先生調解。」

  日暮結月側頭看他,覺得這一刻的沢田綱吉有一種說不清的沉凝氣勢。這樣的氣勢雖然稚嫩,但已經開始向著發號施令的上位者轉換了。

  日暮結月有些好奇:「對了,我好像一直都沒問過……沢田同學是哪個家族的人呢?」

  是哪個家族,才會選擇沢田同學這樣軟綿綿的笨蛋作為首領?

  沢田綱吉有些不好意思:「是彭格列。」

  彭格列……彭格列?!

  等等!

  首領,彭格列,十代目?

  難道這位沢田同學,就是白蘭線路中會出現的那個彭格列十代目?

  日暮結月如遭雷亟。

  ——時間這把刀砍得也太狠了吧??

  這個像小動物一樣軟萌好捏的沢田同學,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數年後的那個帥『逼』心機狗??


第87章

  在《命運之約》這個游戲裡, 「月野鏡」作為白蘭的助理, 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因此她偶爾有與彭格列家族的人物打交道,也大多是彭格列家族的守護者之類的人物,而至於「彭格列十代目」這個角『色』, 則只存在於故事的背景板中, 最多只留下一個充滿『逼』格的剪影,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也不怪日暮結月至今都沒有認出這位沢田同學的身份。

  不過, 總之, 既然知道了這位沢田同學有這麼大的來頭, 那日暮結月也就不怕白蘭半路蹦跶出來搞個大新聞了——至少在現在, 彭格列家族還是能夠死死按住這個麻煩精的。

  所以日暮結月思考了一下,丟掉了最初想要沢田同學幫她聯系日暮族長、偷偷將銀送去東京的念頭, 斟酌道:「沢田同學,這樣說可能有些冒昧, 不過接下來有段時間我要出一趟遠門,所以可以拜托你幫我照顧一下那個孩子嗎?」

  沢田綱吉順著日暮結月的目光望去, 看到了庭院中自覺接過掃帚打掃的銀。

  沢田綱吉有些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想到家裡的藍波一平風太,再想到這位馬上就要被托付給他的銀,心情十分微妙,總感覺他是不是拿到了什麼『奶』爸劇本。

  日暮結月沒有注意到沢田綱吉這一刻微妙的小表情, 只遠遠看著庭院的銀,帶著些感嘆道:「銀她是一個很乖的孩子,雖然年紀很小,但她的自理能力非常好,所以平時也不用沢田同學對她多關照什麼。」能在貧民窟活到這麼大的孩子,都是有兩把刷子的,「只不過她因為一直住在偏遠地方的緣故,對山下的世界不是很熟悉,這樣的她讓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沢田同學不介意的話,可以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稍稍照看一下銀嗎?不會很麻煩沢田同學你的,一周來兩次看看她就可以了,我最多一個月就會回來。」

  沢田綱吉這才有些驚訝:「日暮同學你要去哪裡?如果不放心的話,為什麼不干脆帶上她?」本來以為自己拿到的是『奶』爸劇本,結果原來是好心鄰居的劇本嗎?

  日暮結月苦笑:「一個不太方便帶銀去的地方。」

  沢田綱吉沒有再追問了。

  他看著銀,皺眉思考了一下,很快做出了一個決定。

  「日暮同學,這個叫銀的孩子應該才十歲吧?我覺得將這樣的她獨自留在山上果然還是不太好,哪怕天天來照看她也還是讓人放心不下。」沢田綱吉說。

  「我知道……」日暮結月當然也知道將銀獨自留在神社不好,畢竟銀再怎麼成熟老練,也真的只是十歲而已,「只不過……」

  只不過她並不信任日暮本家,身邊更沒有什麼親近得可以厚臉皮托付一個孩子的人。現在,她開口拜托沢田綱吉幫她照看銀這件事,就已經令她感到十分慚愧、非常不好意思了,所以她又怎麼說得出更多要求?

  而且,銀留在神社裡的話,至少安全問題是不用擔心的:某位過氣鬼王雖然是個不正經的酒鬼,但他的戰力還是非常值得信賴的。而至於日常生活中會遇到的小問題,日暮結月覺得山裡游『蕩』的青行燈應該可以臨時勝任。

  沢田綱吉並不知道某些妖魔的存在,但這並不影響他做出決定。

  他望著日暮結月,微笑道:「如果日暮同學不介意的話,就讓銀在我家暫住一下吧。」他目光清澈,明明一副軟綿綿的『性』格,但在注視著他人時卻意外顯得非常可靠,「我家現在也寄居著幾個親戚家的孩子,反正都是照顧,不如直接在我家暫時住下吧,畢竟這樣大的神社只留下一個十歲的孩子,我果然還是怎麼想都不太放心……」

  日暮結月有些發愣:「……可以嗎?不會太麻煩你嗎?」

  沢田綱吉笑道:「當然沒問題!」

  就這樣,日暮結月敲定了她回橫濱的這段時間裡的銀的去向。

  沢田綱吉因為要先回家跟家人打個招呼,所以先下山了,留下日暮結月與銀做一個短暫的囑咐。

  但在他離開前,他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說道:「日暮同學,其實……有些時候,稍稍依靠一下別人也是可以的。」他臉『色』有些微紅,神『色』莫名緊張,「啊,當然,那個,我不是指特定的什麼人,我的意思是……如果日暮同學有信任的人的話,多拜托一下他也是沒問題的,不要總是一個人強撐著做所有的事,這樣的話會非常辛苦吧?而且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只有在互相麻煩的時候才能越纏越深啊!如果是因為抱著『不想麻煩別人』的念頭才獨自一人的話……那就太辛苦了……」

  日暮結月看著他,有些發呆。

  「原來……是這樣嗎……」

  原來……維持自身的羈絆的方法,不是一個人抗下所有的事,而是要大方地將難題與喜悅都與大家分攤。不管是開心也好難過也好,付出也好得到也好,只有互相麻煩過對方,將那些沉重或深刻的東西都與對方分享過,這才能令羈絆深刻,才能讓那些原本只是路過自己生命的人成為摯友。

  原來,竟然是這樣的嗎?

  日暮結月沉默下來,表情逐漸空白。

  有那麼一瞬間,日暮結月想要問他,是不是他的守護者們和家族成員都是在這樣令人煩惱又令人羨慕的「麻煩」中得到的,可最後,她只是保持沉默。

  沢田綱吉的心情隨著日暮結月沉默的時長而越發忐忑,就在他開始覺得自己說話是不是太過冒昧、猶豫著要不要道歉時,日暮結月終於淺淺笑了起來。

  「我明白了。」日暮結月說,「所以沢田君,我們現在是朋友嗎?」

  因為沢田同學總是表現得想要幫助她、想要被她麻煩的樣子,所以沢田同學的意思是想要與她建立羈絆,成為友人嗎?就像那些守護者們一樣嗎?

  沢田綱吉呼吸一滯,臉飛速紅了。他不是很敢看日暮結月,目光游移,含糊地應了一聲。

  日暮結月微笑起來。

  「能成為沢田君的朋友,我很高興。」

  不給別人添麻煩當然是基本的禮貌,可給人添麻煩、學會依靠朋友,也是一種處世之道。

  「那麼從此以後,請叫我結月吧。」

  她會開始學習的——關於依靠朋友這件事。

  ·

  在拜訪過沢田家後,日暮結月好好囑托銀,讓她不要有心理負擔,開心玩耍隨便過幾天不用動腦子的日子,最後,當天都快黑了的時候,日暮結月才終於回到神社。

  不過,在離開前,日暮結月禮貌『性』地詢問了酒吞童子。

  「酒吞,接下來你要去哪裡?你是跟我一起去異世界,還是留在這座山上?」

  酒吞童子從空氣中現身,依然是暴躁老哥的樣子,不耐煩說:「你別管那麼多!」

  「我沒想管啊。」日暮結月無辜說,「只不過我以為你會怕我半路溜走,所以才特意來跟你談談。你如果介意的話,我這就走了。」

  酒吞童子呵了一聲,斜睨她一眼。

  日暮結月沒有聽出這位過氣鬼王到底是怎麼個意思,但既然他不開口,那日暮結月也懶得理會太多。

  「那我這就走了哦!記得這幾天多關注一下銀,也多幫一下沢田君,我會很快回來的……啊對了,也不要隨便吃人,這個絕對不行,知道嗎?!」

  「啰嗦!」酒吞童子不耐煩地瞪她一眼,「你有這個功夫,不如把這個煩人的神社改一下!我可不想一直住在神社裡!!太惡心了!!」

  日暮結月動作一頓,對酒吞童子這些天來第一個提起的約定外的要求十分感興趣:「不想住神社?那你想住什麼?」

  「當然是符合本大爺身份的地方!」

  「比如說?」

  酒吞童子大言不慚:「宮城!」

  日暮結月:「……」

  您老人家是真的很會想。

  像你們這樣不事生產的妖魔,哪怕是在平安京的時候恐怕也不是住的宮城吧!

  雖然她有足夠的靈力,並且也點亮了[同物質轉換]這些建設流的技能,捏一座建築出來輕輕松松,但靈力也不是這樣浪費的呀!

  不過……

  說到宮城……

  日暮結月心念一動,腦中有靈光閃過。

  「宮城不可能,但一座本丸還是可以的。」她揶揄說著。

  她伸出手,驀然在虛空一攥。

  於是,瞬間,占地頗廣的神社無聲粉碎,化作無數碎石,虛虛漂浮在空中,如同一幕誇張的定格動畫。

  日暮結月輕輕從這定格畫中飄了出來,飄到了比這些碎石瓦礫更高的空中,仔細打量著腳下的地形。

  「調出『本丸』影像,投影建築。」

  日暮結月的視界飛速變化,很快,一個建築模型就在她的視網膜中投影出來,一層層加疊:先是地基,而後是承重牆,接著是梁柱,牆面,門窗,長廊,屋頂,上『色』,裝修,安置家具……最後化作一棟巨大而熟悉的宅邸!

  如果狐之助還在這裡的話,如果狐之助能看到這個投影的話,那麼它一定能夠一眼認出,這正是日暮結月曾經通過游戲在現世裡投影出的本丸的樣子!

  如今,日暮結月已經跟游戲的鏈接斷開了。那來自「未來」的一切助力,似乎再度與她遠去。

  可她與「時間」與「命運」的緣分,卻好像在這一刻終於步入了正軌。

  日暮結月看著視界中的熟悉虛影,心中懷著莫名的興奮——或許這就是搞事精常常感受到的搞事的快樂吧——然後她輕輕揮手,那定格在半空的碎石再度行動起來。

  「填充。」

  無聲之中,巨大的宅邸從無到有。

  就像她在自己視界中看到的演示那樣,先是土壤湧動,夯實地基;而後承重牆與各個主要梁柱拔地而起;接著周圍的樹木紛紛粉碎,向著這棟建築飛來,落地的瞬間化作了無數牆面、門窗、長廊、屋頂……最後,當一切都平靜下來時,原本坐落在山頂的神社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宅邸。

  ——又或者叫做1號本丸。

  這樣算什麼呢?歷史再現?還是命中注定?

  「真有意思……」

  日暮結月含笑,推門而入,隨意逛了逛。

  而果然,就像她曾經看到的1號本丸那樣,她捏出來的這座本丸與記憶中的本丸分毫不差!

  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異能力「頭號玩家」的數據庫也不是放著好看的。只要是她見過的東西,哪怕她並沒有刻意記下,異能力也會替她記住,儲存在數據庫中……雖然她一直好奇這些數據到底儲存在什麼地方。

  是腦袋嗎?不太像,她可不覺得自己的腦袋有異能力展示出的超高速運算效率。

  那麼會是心髒嗎?

  ……心髒有這個功能?

  或者干脆是雲端儲存?

  不不不,越說越扯了……

  「算了~」

  不管了。

  日暮結月微微笑著,手輕拂過這座宅邸的大門,腰間掛著名為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的兩振太刀。她看著眼前的宅邸,心中湧動著名為期待的情緒。

  本丸。

  刀靈。

  時之『政府』。

  伙伴……

  可以毫無顧忌地依靠對方的伙伴,真想要啊!

  所以——

  「遲早有一天,我會將這座宅邸填滿!」

  那些命中注定的伙伴,她一定會將他們全部找回!


第88章

  橫濱, 深夜。

  中島敦穿著黑『色』的長風衣, 站在深夜無人的街道正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而在他身後不遠處,則埋伏著港黑的手下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暗的長街依然沉寂, 並沒有任何人出現, 但遠方的槍聲、爆炸聲與轟鳴聲卻接連不斷, 偶爾還有含糊的怒罵慘叫傳到這片區域,可以想像得出遠方戰場上的戰鬥已經達到了怎樣的白熱化。

  被命令跟著中島敦出擊的武鬥派們已經開始有些躁動了, 他們頻頻向遠方的戰場張望, 呼吸急促而不耐, 各種小動作引起的聲音接連不斷, 無言的緊張氛圍在這條長街蔓延,令人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但作為這些人的臨時隊長, 中島敦卻始終沉默而安靜。

  他雙手『插』在風衣口袋,微微垂著頭, 明明站在明亮的路燈下,卻又像整個人都融入了黑暗之中。當夜風扯動他黑『色』的風衣時, 那鼓動的黑衣飛揚起來,影影綽綽,像是在陰影中冰冷注視著眾人的惡獸,一種未知卻又如芒在背的危險感蔓延開來,甚至壓過了無聲的緊張感——而這也是港黑的這群武鬥派們沒有在躁動的情緒下掀翻這個小隊長的緣故。

  叮咚——

  突然的, 有人的手機響了起來,打破了這片沉寂不安的黑暗。

  港黑的眾人面面相覷,想不到是誰的手機會在這種緊要關頭響起。

  但答案很快出現了。

  是中島敦。

  中島敦打開手機,發現竟然是一條訊息。

  [鏡小姐:敦君,你現在還醒著嗎?方便接電話嗎?]

  中島敦有些驚愕。

  「鏡小姐……?」

  鏡小姐怎麼會突然找他?

  不,在這之前,鏡小姐怎麼突然又出現了?

  中島敦還記得,幾天前,鏡小姐和銀二人在海濱的神社突然失蹤,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當發現這一點時,護送鏡小姐與銀的人們都慌了神,立即將這件事報給了首領太宰先生,然而太宰先生在問過她們失蹤的細節後,卻告訴眾人「這件事到此為止」……中島敦不明白這句「到此為止」是什麼意思,但百分百相信太宰治的他卻下意識覺得,這件事一定再沒有問題了。

  就算他曾經擔憂過鏡小姐與銀的失蹤、也擔憂過她們的安全問題,但既然太宰先生對此沒什麼表示,那她們就一定不會有事的!

  ——某位太宰廚對這件事抱著十分盲目的自信。

  可誰知道,失蹤的鏡小姐竟然又突然出現了……而且是在這樣的時間點。

  中島敦握緊手機,十分為難。

  從個人的角度上來說,對鏡小姐非常有好感也非常信賴的中島敦,當然是想要回這個訊息的,可是現在偏偏是在與mimic的交戰中……

  沒錯,今天晚上,又是港黑對mimic的一次圍剿!

  數天前,當橫濱發生動『亂』,巨大的妖魔現身橫濱月台並引起地震颶風,使得橫濱一片混『亂』時,mimic在其首領紀德的帶領下乘虛而入,試圖突襲港黑總部,順便試著能不能解決掉那個「傳說中從不踏出港黑總部並且沒什麼攻擊力」的太宰首領。

  然而早有預料的太宰首領讓中原干部坐鎮總部,令mimic損失慘重,鎩羽而歸,而在接下來的這些天裡,更是設計了數個包圍圈,將mimic的勢力一再削弱!

  只不過mimic也不知道為什麼,特別能躲藏,以致於這場圍剿就像是打地鼠一樣,格外艱難,不過,現在這場戰鬥,恐怕也快到尾聲了。

  中島敦心有所感,覺得與mimic的決戰應該就在這關鍵的幾天,而他也知道,自己的任務應該太宰首領的計劃中占據非常重要的一環,絕不能輕易離開……

  所以……他果然還是不能分心!

  中島敦咬咬牙,萬分愧疚地將手機合上,塞進口袋。

  但剛把手機塞口袋,中島敦轉念一想,又想到另一件事:鏡小姐回來了這件事,應該跟太宰先生彙報吧?或許太宰先生會有更妥善的安排?

  中島敦速度編輯郵件,迅速發送。

  [鏡小姐回來了,給我發了訊息,請問我現在該怎麼做比較好?]

  叮咚!

  幾乎是瞬間,中島敦就收到了回信。

  [她回來了?她在哪裡?她找你干什麼?]

  短短一句話,打了三個問號,像是奪命三連問。

  中島敦莫名抖了抖,然後才發覺這句話的畫風不太對。

  於是他抬眼看了發件人:

  中原中也。

  中島敦:「……」

  竟然發錯郵件了!!!

  中島敦手忙腳『亂』,慌張想要向這位平時老是顯得凶巴巴的中原干部解釋,但——

  叮咚!

  [算了,把她的號碼發給我。]

  叮咚!

  [還有,以後這種事不要問我。自己的事情該自己拿主意!]

  中島敦:「……」

  其實本來也不是准備問你啊,中原干部。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說實話的話,他肯定會被中原干部斥責「要對首領更恭敬一些」或者「不要隨便拿什麼事都去打擾首領」之類的話吧……所以干脆還是不要辯解好了。

  可話說回來,中原干部現在不是應該在跟mimic打架嗎?怎麼還有心思看郵件?前頭的戰鬥有這麼無聊嗎?

  想著想著,中島敦腦中莫名閃過靈光。

  他將郵件悄悄轉發給首領太宰治,接著又附上一句弱弱的話。

  [太宰先生,請問現在我該怎麼做比較好?]

  比起疑似刷手機上癮的中原干部,首領太宰的回復就沉穩多了,也慢多了。

  [別理他。]

  中島敦:「……」

  中島敦顫抖打字。

  [這樣真的可以嗎?]

  太宰首領回復變得迅速起來了,但卻相當不具備可行『性』。

  [可以。把他拉黑。]

  中島敦:「……」

  太宰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他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游擊隊長,而中原大人卻是干部啊!他憑什麼拉黑一位干部?嫌命太長了嗎?

  可是如果拉黑干部又是首領的命令……

  但那可是干部啊!

  可是首領的命令……

  中島敦左右為難,欲哭無淚。

  而與此同時,中原中也的郵件也接二連三的到來。

  [怎麼沒有回信?]

  [你現在在干什麼?]

  [無事速回。]

  中島敦:「……」

  救命!!

  ·

  就在中島小可憐恨不得以頭搶地的時候,正在橫濱夜晚的市區裡東游西逛的日暮結月,懷裡手機震動起來。

  日暮結月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個陌生號碼,不過她卻對這個號碼的主人有隱約的預感。

  她猶豫瞬間,接通電話。

  「喂?」

  「晚上好,鏡小姐。這兩天在外面玩得還開心嗎?」

  這一刻,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非常熟悉,正是太宰治。

  這倒也在日暮結月的意料之中。

  不過這句問候倒讓日暮結月莫名好笑:說到底,你為什麼能夠這麼理直氣壯把她來橫濱這件事說得像是游子歸家一樣啊?!什麼叫做「在外面玩得還開心嗎」,明明來橫濱才是「在外面玩」呀!

  日暮結月帶著笑意,說道:「還好,有了新的目標,應該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無聊了。」

  「哦?這樣嗎?真羨慕鏡小姐啊。」

  「對了,我沒有將銀帶回來。」

  「我知道。」

  「沒關系嗎?」

  「沒關系哦。」

  這位太宰首領話語有些慢,聲音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輕,一段對話下來,什麼信息都沒有透漏。

  如果是在游戲,日暮結月就當看劇情,隨隨便便就把這段話放過了。可真人與游戲人物到底是有區別的,於是日暮結月此刻心中十分猶豫,拼命戳自己的異能力,想要得到提示。

  異能力被戳的不耐煩了,彈出一條信息。

  [親親,這邊建議你有話直說呢,反正他又不能打死你。]

  日暮結月:「……」

  你這是一個異能力的態度嗎?啊?!

  太囂張了吧!!

  日暮結月恨不得對著這個異能力翻十來個白眼,但電話那頭淺淺的呼吸聲卻讓她有些緊張。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緊張。

  這樣的緊張,並不是因為她懼怕對方的捉『摸』不定,也不是因為她對這位太宰首領懷有愧疚,更不是因為她警惕對方可能會對她痛下狠手,而是因為……因為什麼?

  日暮結月絞盡腦汁,也不太明白自己心裡驟然提起的忐忑不安是為了什麼。

  可當聽筒中傳來的呼吸聲越來越輕時,日暮結月驀然醒悟:

  「太宰先生,你受傷了?!」

  聽筒對面的人似乎笑了笑:「被聽出來了嗎?鏡小姐真是敏銳啊。」

  日暮結月想到游戲中這位太宰先生搞出的各種各種各種么蛾子,頓時感到頭痛欲裂。

  如果說白蘭這個搞事精平時搞的大新聞,都是掠奪式的、是為了讓自己開心並且絕不會損傷自己的搞事,那麼這位太宰先生的搞事方式,一言蔽之就是「共沉淪」。

  他似乎從來不將自己放在心上,又或許是想用□□的痛苦來緩解內心的厭倦,總之,他搞事時很喜歡劍走偏鋒,很容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偏偏他自己又是個身嬌體弱易推倒的家伙,所以最後哪怕成功解決了敵人,他自己也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可以說是個對自己身體狀況真的很沒ac數的人了。

  日暮結月回想起了游戲裡各種各樣的傷口的cg,以及繃帶下那些猙獰密布的傷疤,瞬間月野鏡附體,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太宰先生,您既然是港黑的首領,那麼您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如果有危險的事,安排部下就可以了,何必自己親自上場?要多注重一下自己的安全才行呀!」

  「鏡小姐,你又在說這樣的話了……」電話那邊的人似乎笑了一聲,「但鏡小姐,你似乎忘了一件事……現在的你可不是在玩游戲呢。」

  日暮結月呼吸一滯。

  「所以鏡小姐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勸說我?」

  這一刻,日暮結月簡直想要抓頭了。

  果然!果然!!果然!!!

  這些人一個個的,果然都是對「月野鏡」有記憶的!!

  日暮結月深吸一口氣,差點就薅掉自己的一把頭發。

  不過,她並不為此感到心虛。

  就像日暮結月對白蘭不會感到內疚一樣,日暮結月對自己攻略太宰治這件事也不會感到愧疚。

  因為——對搞事精是完全不需要感到愧疚的!

  更重要的是,「月野鏡」是不是真的攻略了太宰治還不一定呢!現在想想,在攻略這位太宰先生時,他那過山車一樣的好感度其實是完全不正常的,畢竟他又不是金魚,怎麼可能好感度動不動就清零?所以他果然就是在逗「月野鏡」玩吧?!

  既然大家都是在逗著對方玩,太宰治都不心虛,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於是日暮結月理直氣壯,道:「我當然知道我不是在玩游戲,我也完全沒有左右太宰先生你的意思!我只不過是在勸說太宰先生你及時認清自己身嬌體弱的事實,不要對自己的健康狀態抱有太高期盼,不行的時候及時說不行而已!」

  簡而言之,就是勸你有點b數。

  太宰治詭異沉默片刻。

  「鏡小姐……」他緩緩開口,「你會這麼快回來,這麼早聯系敦君,恐怕是有什麼事想要找我吧?可是鏡小姐,你就是這樣求人的嗎?」

  日暮結月:「……」

  糟糕!忘記了!!

  都怪這家伙太讓人『操』心了。

  日暮結月憂郁嘆氣,小聲嘟噥:「其實我平時是很正經的人……」也絕不會對別人說無禮的話,「但是……果然還是因為太宰先生太胡來太讓人放心不下的緣故……」

  日暮結月的聲音很小,但卻完完整整地落在太宰治的耳中。

  黑暗的房間中,太宰治有些失神,又像是困『惑』。

  或許是失血過多讓他思緒不清的緣故,又或許是聽筒那邊的嘟噥太過真摯又太過無奈。這一刻,他竟忍不住問道:「鏡小姐……你曾經說過,如果一定要選擇有什麼人應該幸福,那麼你希望我能夠幸福……這樣的話和念頭,到了現在,你還這樣想嗎?」

  電話的那一頭,日暮結月『露』出了些許無奈神『色』,覺得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這位太宰先生果然從頭到尾都在逗她玩!

  不過她除了騙『色』之外,其它的事卻不是在逗他玩。

  「當然。」日暮結月說,「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太宰治追問:「哪怕在你看到我並不是什麼虛擬人物,哪怕你看到那些死亡和陰謀的確出自我手……你還是這樣想嗎?」

  日暮結月無奈道:「這樣的事,我一開始就知道了啊。」

  「但虛擬的死亡和真實的死亡,對鏡小姐來說是不一樣的吧。」太宰治低笑起來。

  日暮結月沉默片刻:「不,死亡對我來說,只有看到和看不到的區別。」

  就算是虛擬的死亡,在看到後她也必然會去阻止,就像當初她無法確定真實與虛假時,她也依然阻止了鬼舞辻無慘向人類下手;而看不到的死亡,哪怕是真實,她也不會為此掛念,就好像她明知道一些地區正在爆發戰爭,她也不會因為憐憫而投身戰場,試圖阻止戰爭。

  「我說過的,太宰先生。我不是好人,也不會以正義標榜自己,我只是一個自我滿足的凡人而已。」

  自我滿足。

  從一開始,日暮結月就是這樣定位自己,所以哪怕有人困『惑』於她的行為,將她打上「偽善」的標簽,她也不會否認。

  「為什麼問這樣的事?」日暮結月說,「你在不安嗎?太宰先生?你現在還好嗎?」

  「我很好,我很開心哦。」太宰治聲音越發愉快起來。

  日暮結月可完全放心不下:「不,太宰先生你現在不太正常。」除了觸發特定句式之外,這位麻煩精平時是不會這麼作的,也不會想要跟人談人生談理想什麼的,所以他果然還是傷勢嚴重燒糊塗了吧?!

  「太宰先生,你傷口有好好包扎嗎?雖然太宰先生你平時老是纏著繃帶,但醫用繃帶可不能隨便從身上抽幾根應付!還有,你現在的體溫是正常的嗎?如果發燒的話不要忘了吃退燒『藥』,雖然我知道太宰先生你還有事,吃過退燒『藥』會讓你反應變慢,但我覺得發燒的你也不是很清醒,啊,還有——」

  「停!鏡小姐,你真的『操』心太過了!」太宰治的聲音罕見地有些無奈,但很快又高興起來,「不過,能看到鏡小姐這樣關心我果然還是有些高興……所以鏡小姐,現在的你,依然還願意以你的不幸來換取我的幸福嗎?」

  日暮結月:「……不要偷換概念,太宰先生。我只會對喜歡的人這樣做,太宰先生你不要想太多了。」

  太宰治委屈控訴:「鏡小姐對病人真無情!」

  這時候就知道自己是病人了?

  日暮結月無奈說:「因為自己的幸福最好還是自己去爭取吧?!哪有隨便找個人換取的道理?太宰先生,不可以太任『性』了!」

  「不可以嗎?」太宰治的聲音帶著委屈的失落,哪怕隔著一個聽筒,都令日暮結月萌得肝顫。

  日暮結月一邊慶幸這位美少年不在她眼前,一邊堅定自己不為美『色』動搖的決心,果斷道:「不可以!」

  於是那頭從善如流:「那好吧。」

  日暮結月松了口氣。

  可當她冷靜下來後,再一回想剛剛的對話,卻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哪裡不對呢?

  太宰治沒有給日暮結月更多反應的時間,含笑道:「好了,既然鏡小姐本來就是找我的,那就趕快來吧,我只會等鏡小姐三十分鐘。」

  日暮結月又開始頭疼了:「等等!太宰先生你在哪裡?」

  「你知道我在哪裡。」

  「欸?!我怎麼會知……喂?喂??太宰先生?!!」


第89章

  太宰治這個小作精毫不留情地掛掉了電話, 並且拒接了她接下來的所有來電。

  當日暮結月第三次撥過去都得到無人接聽的結果後, 她無奈摁掉電話,終於明白了這個小作精的決心:他真的要跟她玩一個找人的游戲,並且限時三十分鐘。

  日暮結月感到了牙疼,於是她磨了磨牙,想像自己在咬……不, 這個還是算了。

  總之, 既然太宰治要跟她玩游戲, 那麼應該不會給她無解的難題,但也不會給她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所以這時的太宰治一定不會在黑樓。

  可是如果不在黑樓, 他又會在什麼地方?為什麼太宰治說她一定會知道?

  日暮結月思考了一下, 覺得這件事果然只能從「月野鏡」入手。

  在《命運之約》這個游戲中, 「月野鏡」打通的太宰線——或者說太宰這個家伙肯大發慈悲讓她攻略過關的線路,有兩個be、一個he與一個te, 共四個結局。而在這四個結局中,有什麼地方可以捕捉太宰治?

  第一時間, 日暮結月想到的就是銀座的某個l開頭的酒吧。

  關於這個酒吧,月野鏡曾經在某幾個關鍵時刻在這裡捉到了躲貓貓的太宰治, 所以哪怕四線裡的太宰治都沒有跟她提過這個酒吧的意義,但日暮結月依然明白它對太宰治來說意義重大。

  可現在時機不對,這時港黑正在跟mimic交戰,於情於理太宰治都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更何況太宰治受了傷, 所以銀座的酒吧絕不是現在的他的首選。

  所以,會是某個咖喱店嗎?

  在當初攻略這家伙的時候,日暮結月在游戲裡搜集了許多有用沒用的小道消息。而據某條小道消息傳,某位知名不具的愛好『自殺』的港黑首領,對某個咖喱店的超辣咖喱情有獨鐘,雖然不吃,但是常點——常點的意思是,他常去。

  所以他會在這個咖喱店嗎?

  日暮結月思考了一下,覺得他應該不會這樣作死:別看這個小作精老是作天作地地找死,一個錯眼沒見就要上吊『自殺』了,但事實上,他其實是很有分寸的,在「某件事」達成之前,他是不會真的把自己給作死的。

  所以……答案是什麼?

  太宰治現在在什麼地方等她?

  日暮結月思緒混『亂』而茫然,下意識想要求助自己的異能力。然而一直無往而不利的「頭號玩家」給她的答案,卻指向了四面八方,在她視界中標紅了無數地點。

  ——這代表著太宰治在這座城市中故布疑兵,掩藏了自己的行蹤,杜絕了被敵人突臉的可能『性』。

  但這也讓她試圖用異能力找人的念頭泡湯。

  所以說,現在的她只能自己思考答案了嗎?

  日暮結月茫然呆立原地,絞盡腦汁,可左想右想都得不到結果。

  而等她終於回過神後,她抬起手機看了看時間,發現竟然已經過去八分鐘了。

  嗚哇,好麻煩呀!

  日暮結月幾乎想要撓頭了。

  不,冷靜點!

  重頭再來。

  仔細想想,在她作為「月野鏡」時,她跟太宰治玩的攻略與反攻略的游戲中,雖然充滿了各種槽點,可是重復的場景卻出乎意料地少,各種新的場景大量出現。可是如果刪掉那些只出現過一次的宴會場合、『自殺』未遂的河道場合、『自殺』未遂的街道場合,以及『自殺』未遂的各種場合後,在這四條線路中,重復率最高的場景竟然只有兩個地方:港黑總部,以及「月野鏡」的家。

  除此之外,哪怕是意義重大的某l開頭的酒吧,在四條線路中也一共僅出現過六次而已。

  所以……

  難道……

  日暮結月呼吸一滯。

  ——難道說,太宰治他現在竟然在「月野鏡」的家中?!

  如果太宰治不知道這對她和他來說都是一場游戲的話,這個答案其實是極具可行『性』的,因為對游戲中的兩人來說,這是一個承載著很多重要記憶的地方。比如說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做飯,第一次談論「以後」,第一次談論「自己」,甚至是第一次用槍指著對方的腦袋……各種關於虐戀情深和真心難敵命運的劇情,他們都在這個屋子裡演過。

  可是……

  可是這些真的只是劇情,而他們也真的只是在演啊!

  哪怕他們演得極為煽情,感人肺腑,並且某個戲精也十二萬分地配合,靈光閃過時還會給自己加一段更令人潸然淚下的劇情……但這真的是在演戲啊!

  如果太宰治真的選中了這個地方,那他是為什麼會選這裡?他想要做什麼?

  難道他又戲精上身技癢難耐想要跟她搭台子開演了?在這種時候??

  日暮結月滿腦袋問號,但一看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了,便也來不及想更多,化作山雀就展翅飛向屬於「月野鏡」的家。

  關於「月野鏡」在橫濱居住的地方,是一個位置有些偏僻的獨棟自建民居,租房。雖然因位置緣故,這租房的房價不高,但總共三層的租房還是讓「月野鏡」感到了負擔,所以每一線的「月野鏡」撿到重傷的太宰治時,都是在深夜打工回家的路上——玩個游戲也這樣真實而辛酸也是很可以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房屋的位置位於偏僻和繁華之間,是一個不上不下的小透明的緣故,橫濱裡一般有什麼火燒眉『毛』的急事,都很難立即波及到這棟屋子裡的人……所以這大概就是太宰治選擇這裡的原因吧?

  自認想明白了的日暮結月恍然大悟,小翅膀拍得更起勁了,依靠地標的定位,很快就來到了熟悉的租房前。

  她繞著租房飛了一圈,本來是打算直接從窗戶衝進去變身,嚇飛屋子裡的人,但她左看右看都沒見到打開的窗戶,於是最後,她只能老老實實在房屋的大門前落下,用鳥喙去啄門鈴。

  叮咚——

  屋子裡沒有動靜。

  白『色』的圓滾滾一邊疑『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一邊下意識又啄了兩下。

  叮咚——叮咚——

  屋子裡沒有腳步聲,也沒有燈。

  一切都寂靜如死,只有淡淡的血腥味縈繞。

  可突然的,原本緊閉的窗戶被一只毫無血『色』的手無聲推開,而在那條細小的縫隙後,黑暗的屋子裡,一個清秀英俊的人站在窗邊,烏沉沉的眼看著樓下大門前的山雀,唇角微翹,似笑非笑。

  從日暮結月此刻的角度望去,她只能看到窗後那人輪廓分明的側臉與他那微翹的發尾,而那雙總是燃燒著無妄鬼火的眼瞳則掩藏在窗戶之後,就像是被大雪蓋去『亂』像、只余黑白兩『色』的雪夜,美麗又無害,於是日暮結月在失去了危險預兆後,瞬間就被這樣的美『色』所『惑』,心情振奮起來,就像是春風吹過凍土大地化開冰雪。她感到自己又可以了。

  日暮·資深外貌協會會員·可恥顏狗·結月,開心地拍著翅膀飛上二樓的窗欞。而屋子裡,那個驚鴻一瞥的美少年已經走回了屋內,怡然坐在防塵布都沒揭開的沙發上,側頭看她,眼中含笑:「鏡小姐,你終於來了。」

  日暮結月對上這個小作精的眼睛,突然一個激靈,對自己剛剛瞬間的心動感到了沉重的愧疚:這位太宰先生可是你的戲友啊!你怎麼能對他生出對待紙片人老公的褻瀆之心?你對得起你那一書櫃的牆頭嗎?!

  在心中重復了「我的心是屬於紙片人的」一百遍後,日暮結月在落地的瞬間變成了人形。

  她反手合上窗戶,在無光的黑暗中毫無阻礙地來到太宰治面前,好奇看他:「太宰先生,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事實上,日暮結月想問的是,難道他就不對「大變活人」這個事感到驚訝嗎?橫濱以前應該沒有過妖魔這種生命形態吧?

  太宰治的聲音比起電話裡的更輕了:「因為鏡小姐,是獨一無二的。」

  這句話說得很含糊,帶著誘人深思的莫名深意。

  但日暮結月卻只被他過分虛弱的聲音引走了注意力。

  「太宰先生,你傷得很重嗎?」日暮結月擔憂地走近兩步,在他面前半蹲下來,仔細打量他的面『色』,「你現在還好嗎?」

  太宰治是個十分俊秀的年輕人。當他閉著眼睛的時候,收斂了攻擊『性』和惡念的他給人一種脆弱的昳麗感,像是虛無之花,稍一觸碰就會消失不見。而現在,他雖然睜著眼睛,但平時如影隨形的詭譎與晦澀卻離他遠去,凝望她的烏沉沉的眼瞳裡浮動的顏『色』說不上是黑還是紅,有一種難得的脆弱與『迷』離感。

  日暮結月被這樣的太宰治狠狠嚇了一跳,謹慎地在太宰治眼前揮揮手,唯恐這位美少年傷勢過重失血過多成了傻子:「太宰先生?太宰先生,還認得我嗎?」

  「當然,長著一張傻乎乎的臉的是鏡小姐。」

  日暮結月松了口氣:「還知道吐槽別人,看來還有救。」

  太宰治笑意更重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你,鏡小姐。」他這樣對日暮結月說,「為什麼你現在就回來了?」

  「什麼叫做『現在就回來了』?」日暮結月有些郁悶,「這樣的問話……總感覺太宰先生你什麼都知道?難道說你是故意將銀交給我的嗎?」

  太宰治眼睛彎了彎,竟有那麼瞬間顯得像是小白兔一樣單純可愛、純白無辜:「我不知道鏡小姐在說什麼。」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不打算跟這家伙玩「你猜我猜你猜不猜」的游戲。

  她起身,目光掃過這棟並不陌生的房屋,很快就找到了醫『藥』箱,然後來到太宰治面前,就像「月野鏡」做過的那樣,指了指了他的外套。

  「可以嗎?」

  沙發上的太宰治像是懶洋洋的貓,抬眼看了看她,然後紆尊降貴地伸手。

  日暮結月嘴角一抽,握了握太宰治的手,果然,是燙的。

  所以,某一位眼神就能嚇哭部下的黑手黨首領,其實是個身嬌體弱、一受傷就容易發燒,一發燒就會腦袋不清醒地說奇怪的話做奇怪的事的家伙——這種絕密事件她早在玩游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算了,我不跟生病的人計較。」她小聲嘟噥,在貓老大難得乖巧的配合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他的風衣外套,脫下他沾血的西裝。

  而等白『色』的襯衣與他胸腹間大片大片的血跡暴『露』眼前時,日暮結月愣住了,『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太宰先生……」她欲言又止,放下了醫『藥』箱,「你難道就不會覺得痛嗎?」

  太宰治邀功般地說道:「不動就不會痛了哦!」

  這是值得邀功的事嗎?!!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有些苦惱:「這樣的情況,平常的治療已經根本沒有用了,要去醫院才行……難怪太宰先生你根本就沒有動手,我還以為你又在作了,結果其實是在犯懶嗎?覺得包扎上『藥』太麻煩了所以干脆就不做了?太任『性』了吧!!」

  「鏡小姐對我有很大的誤解!」太宰治委屈控訴,「在鏡小姐心裡,難道我就是這樣老是給別人添麻煩的人嗎?!」

  「是的。」日暮結月冷酷說。

  太宰治悄悄撇嘴。

  日暮結月繼續問道:「太宰先生,你現在不能去醫院嗎?」

  太宰治說:「時機不對。」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

  在兩人說話的過程中,太宰治的手機一直在收到訊息,屏幕亮了又暗,但太宰治只是將手機放在一旁,偶爾瞥上一眼,毫不避諱一旁的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曾在游戲裡見過類似的場景,也知道現在正是港黑和mimic混戰的時期,所以出於避嫌,她的目光一次都沒有向手機的方向飄過,只是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太宰治:「關於太宰先生的傷勢,太宰先生你有什麼打算嗎?」

  太宰治輕松道:「不用打算,順其自然。」

  日暮結月皺眉道:「太宰先生,我希望你能准確認識你自己的身體情況,不要對自己的健康程度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樂觀想像。如果一定要想像的話,我建議太宰先生你好好睡一覺,這樣的話無論是想像還是現實,都會因此得到極大改善。」

  太宰治:「……」

  太宰治用驚奇的目光盯著日暮結月:「沒想到鏡小姐你竟然有這樣的天賦!真是讓人感到驚喜呢!」

  他的聲音輕描淡寫,他的語調故作誇張,欠揍得一如既往。

  所以當日暮結月『露』出「熟悉」的表情,用「熟悉」的不贊同的目光瞪他時,他的唇邊『露』出了極淺極真的笑意。

  這時的屋內,門窗禁閉,黑暗無光。這樣的黑暗無法阻隔日暮結月的視線,可對太宰治來說,被人類身軀所限制的他,也理所當然會被黑暗限制視野。然而當手機屏幕亮起的短暫片刻,他卻會借助那一點微光,凝視日暮結月的面容,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瞳和那頭火焰一樣的長發在細微的冷光中映出怎樣的溫柔月光。

  但更多的時候,他只會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用目光無聲描繪日暮結月在黑暗中的輪廓。

  她『露』出的一切表情,她語調中的每一絲細微轉折,甚至她對他每一句話會有的反應、每一個心理活動,他都了如指掌。而與此同時,她也熟悉他的每一句未盡之言,了解他每一個眼神下掩藏的秘密……一切都是那樣熟悉,一切都是那樣理所當然,默契得幾乎讓人感到害怕。

  可在夢中的漫長時光,他早已渡過了害怕排斥的階段,也渡過了好奇探究的階段。現在的太宰治,已經能夠平靜地接受了兩人之間過於默契的事實,甚至對他們二人之間比起常人來說更靠近的距離都徹底模糊了概念。

  而如果一定要說為什麼的話,那大概是因為——

  反正他們在夢裡連婚都結過了小黑屋也關過了,所以像默契過高之類的小事,當然就不用繼續在意了。


第90章

  夜『色』越來越深了。

  而室內的血腥氣息也越發濃郁起來。

  日暮結月的目光在太宰治腰腹間的暗紅血跡上一掠而過, 沒有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無營養的嘴炮上, 平鋪直敘道:「太宰先生,可以告訴我正確的時機是什麼嗎?」

  之前日暮結月問太宰治為什麼不去醫院,太宰治的回答是「時機不對」。

  但什麼時機才是正確的?

  太宰治笑眯眯說:「鏡小姐為什麼這樣問?」

  日暮結月沉聲說:「太宰先生,你是在半小時前,也就是我們通電話的時候才來到這裡的。那時候你獨自一人, 明明受了嚴重的傷, 但卻沒有去醫院, 也沒有去找自己的私人醫生,反而來到這裡並引導我找了過來……可是事實上你或許一開始並不准備在這裡落腳。所以從你的行為分析, 我是否可以認為, 當你知道我來到了橫濱後, 我就成為了你計劃中的一環?」

  太宰治用輕快得近乎撒嬌的語調說:「對呀!鏡小姐真聰明, 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

  日暮結月被太宰治這坦誠又死不悔改的態度一噎,心中好不容易平復的怒氣又燒了起來。

  「你啊——太宰先生, 你明知道只要你開口,我就一定會幫助你, 為什麼你卻老是喜歡做這樣的事?」日暮結月站起身,有些煩躁地在屋中走了兩步, 「明明是很簡單的事,為什麼要繞這樣大的一個圈子?明明只要開口就可以的事,為什麼一定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達成?」

  日暮結月已經意識到了:太宰治是刻意將她引到這棟民居中來的。

  為了利用「月野鏡」的力量。

  或許在最初時,太宰治的計劃中時沒有「月野鏡」這個人的位置的,可是當她發消息給中島敦, 暴『露』了自己身處橫濱的事實後,她就成為了太宰治計劃的一環。

  於是太宰治在撥通她的電話時,就做下了一個決定:利用「月野鏡」的力量,打破港黑與mimic的僵持局面。

  他要獲得摧枯拉朽的勝利。

  並且他要她主動開口,獻出自己的力量。

  縱觀這起事件,日暮結月並不對中島敦暴『露』她存在的這件事而感到生氣,因為這種事她在聯系對方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甚至她也的確有透過中島敦來向太宰治暗示她已經回到橫濱的事實;而之後,對於太宰治拐彎抹角想要利用她的事,日暮結月同樣沒有生氣,因為對她來說,她並不介意幫助這位跟她在游戲中締結緣分的美少年,更何況她還有求於他,所以這次援手就當作提前支付報酬也未嘗不可。

  可讓她真正忍不住生氣的是,太宰治明明有使用她力量的打算,但他自己卻不願意主動開口,反而像是惡劣的頑童一樣,繞了一個大圈子後,將自己的『性』命毫無顧忌地丟擲在天平上,開心地催促她做出選擇:

  他在等待著的正確時機,即為「月野鏡」為他帶來勝利的時機!

  而他手中的籌碼,則是「月野鏡」對他身體狀況的擔憂與對他本人的妥協。

  他賭她一定會為他所用!

  只要想到這一點,日暮結月就感到十分生氣:「你就不怕我一直發現不了嗎?你就不怕我直接丟下這件事不管嗎?!」

  太宰治笑意更深,纖長的睫『毛』在面頰閃過的陰影像是潛藏著惡魔。

  「那麼鏡小姐會丟下我不管嗎?」

  他偷換了一個概念,將「事件」換成了他自己。

  但日暮結月卻依然被問得啞口無言,回頭凝望這個對她持美行凶的家伙時,眼神充滿了無奈。

  是的,她絕不會不管。

  她對他的擔憂,讓她一定會明白他的真意,也讓她一定會踏入他的陷阱。

  因為——她,日暮結月,是個忠實的顏狗。

  而他,太宰治,是個美人。

  淦。

  這種繞了一大圈哪怕看明白了也得往下跳的陷阱,讓日暮結月再一次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果然不愧是令黑白兩個世界都聞風喪膽的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太宰治。

  跟游戲中那個「有著楚楚可憐的風情的美少年」不一樣,真正的太宰治是一個行為極其危險、『性』格極為可恨的家伙。

  他習慣於冒險,習慣於衝入狂風暴雨中捉住勝利之機,哪怕這樣的風暴會將他與自己的部下都攪碎,但只要衡量過「值得」與「不值得」後,他就會果斷做出冷酷決定;而與此同時,在『性』格上,他從不剖白自己,從不回答他人質問他的問題,從不將對話的節奏轉移到他人手中。他充滿了控制欲望,毫不客氣地想要將每一段對話、每一起事件的主動權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哪怕偶爾有對他人拋出解『惑』的答案,但那也只不過是下一個陷阱的誘餌罷了。

  ——這樣的家伙,既危險,又可恨。

  光從『性』格和作風上來說,太宰治這樣的男人從來都不在佛系的日暮結月的審美範圍內。

  但沒辦法,他實在長得太好看了。

  世上唯美食與美『色』不可辜負。

  所以,要讓日暮結月眼睜睜看著這個美少年在瀕死線上掙扎,她還真做不到。

  她憂郁地在屋子裡轉了幾圈,感到自己可能真的被吃定了,然而在被坑埋結實之前,她還是不死心地問道:「太宰先生,無論你有什麼打算都好,為什麼不肯直接跟我說呢?你明知道只要你開口,我就不會拒絕。」

  ——只要他開口要求,她就不會拒絕嗎?

  任何事都可以嗎?

  太宰治的神『色』恍惚了一下,那在他身上浮動著的病態的脆弱感越發清晰起來。

  「鏡小姐,你說過的,世上有很多你無法理解但卻依然在理所當然地發生的事……」不知道是被什麼細節取悅到了,這一刻,太宰治難得地在開解她,「所以對於我的行為,哪怕活在幸福中的鏡小姐或許永遠無法理解,但沒有關系,這些都是正常的、是理所當然的,你大可不必為此感到困擾。」

  「幸福?」

  幸福感?

  日暮結月眉頭微皺,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但在她真正觸及那片荒蕪死寂的世界之前,太宰治已經轉移了話題:「所以鏡小姐,你決定了嗎?」

  日暮結月回過神來,無奈看他。

  「什麼叫做我決定了沒有,難道不是太宰先生早已經決定了嗎?唉,明知道紀德的能力超麻煩的,偏偏喜歡丟給我處理。」她抱怨說著,「不過先說好,除非必要,我是不會輕易殺人的哦!」

  太宰治微笑著:「當然,鏡小姐肯幫助我就已經是幫了大忙了。」

  太宰治也沒想過要讓「月野鏡」殺人。這樣會令手染上血腥的事,怎麼想都覺得跟傻白甜的「月野鏡」搭不上邊,所以最好還是點到為止,就讓那個蛞蝓……不,就讓敦君去收尾好了。

  日暮結月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我會早些解決這個事件。所以在這段時間裡,太宰先生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行,別老是將自己當作鐵人,也不要——」

  「可以了鏡小姐,不用這樣關心我也沒關系的,反正只要事件結束,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太宰治打斷了日暮結月的嘮叨,輕飄飄的笑意下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但當他微微垂下眼,用長長的眼睫掩去細節後,那些不堪重負的情緒才終於湧現出來,「老好人這種事就到此為止吧,太過關心我的話是會讓我誤會的,還是說鏡小姐終於打算跟我假戲真做,成為只屬於我的『鏡小姐』嗎?」

  太宰治彎了彎眼,笑著看她,非常沒有心理障礙地撒了個嬌。

  日暮結月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不,算了,還是不要了。」

  「哈,真是無情呢,不過我也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太宰治沒心沒肺地笑著,隨意招了招手,「那麼,一路順風。」

  這就趕著別人去干活了。

  日暮結月瞪了他一會兒,見這家伙當真半點使喚無辜少女的愧疚感都沒有,頓覺心塞,將窗戶輕輕推開一道縫隙後,化作一縷輕煙卷出。

  黑暗的夜晚無星無月。

  當那個溫暖明亮得像是明月一樣的人徹底消失後,太宰治的微笑終於消失了,他的唇角拉下,疲憊地閉上眼。

  ——為什麼他想要的東西,寧可繞這樣大的一個圈子,誘導她主動開口,卻也不願意說出「我想要」這樣的話?

  由「幸福」陪伴著成長的日暮結月是不會明白這一點的:從沒有獲得過幸福的人,是無法開口為自己索取的。

  當那場名為「游戲」的大雪落下時,他任由耀眼的雪『色』侵占了他世界的『色』彩、將那些原本混『亂』晦澀的『色』澤統統覆蓋,不對此做任何干涉。也只有這樣,當大雪停下時,他才能見到這場由虛假安詳點綴而成的靜美雪夜,而不是被那輪過分明亮的月光映照出他荒蕪虛弱的心髒。

  這樣的他,或許的確在這場虛假的靜美雪夜裡,與那位其實並不存在「月野鏡」一塊兒,獲得了短暫的安寧與幸福。

  但他更清楚這樣的幸福是虛假的,被他緊握在手中的只不過是泡沫而已,而夢境無論再如何溫暖令人落淚、又或是美好得讓人留戀,也總是要醒的。

  所以當他醒來後,他可以平靜地對待這一切,哪怕「月野鏡」真的來到他面前,他對她也只有利用。

  他絕不靠近她,絕不去試圖捉住那輪像是唾手可得的明月,也絕不為自己開口向她索取。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開口索要,就代表著他對她生出了希望,就代表著那座困住他也保護他的名為「孤獨」的孤島出現了裂痕,就代表著——他將要一敗塗地!

  他無法承受失敗,也無法承受拒絕。本就已經一無所有的他,再沒有可以輸出去的東西,也再也負擔不了被拒絕的心情。

  所以他只能在失敗到來之前,拒絕所有。

  ……

  但他……真的有在認真拒絕嗎?

  ……

  黑暗中,太宰治緩緩闔上眼,掩去他眼中跳動的妄念心火。

  他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座雕像,沉默在夜風中。


第91章

  當日暮結月顯『露』人形, 在市中心的高樓天台上落下時, 冷冽的夜風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摻入了細細的雨,為深夜五光十『色』的橫濱蒙上了一層蒙蒙的薄霧。

  「下雨了……」

  日暮結月伸出手,落在她指尖的雨滴隨著風聲一塊兒,一次比一次強,一次比一次重。

  「突如其來的暴雨……也好。」

  日暮結月改了揪出敵人正面突臉的主意, 再度化作輕煙, 從橫濱市中心飄出, 消失在夜空中。

  數分鐘後,當偷溜出門的江戶川『亂』步抱著一大袋零食被暴雨堵在便利店門口, 心中猶豫著要不要發消息給自己的監護人認錯時, 他在不經意間見到了對面街道上站著的奇怪的人。

  這時外頭的雨已經很大了。

  暴雨與颶風在人間肆虐的聲音, 猶如鬼哭, 哪怕是深夜歸家的人也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走在街上。可這個奇怪的人卻偏偏在這樣的時候撐著白『色』紙傘,穿著青『色』的和服, 站在暴風雨中,任由颶風吹散她長長的紅發, 大雨沾濕衣角。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十分狼狽的行為,甚至令人背後發『毛』, 以為自己見了鬼。

  但奇妙的是,她竟然一點都不顯得狼狽,也沒有鬼怪般的陰冷。

  這場在人間肆虐的暴風雨,落在她的身上時,卻好像只是一場浪漫的微風細雨, 充滿詩意的雅致。

  所以江戶川『亂』步一眼就看出,這個奇怪又神秘的女『性』很不好惹。

  又是什麼奇怪的異能力者吧。

  最近的橫濱多了很多這種奇奇怪怪的人。

  江戶川『亂』步沒有在意,低頭掏出了手機,在「發消息跟監護人認錯同時讓他來接一下被大雨困住的本寶寶」和「再撐一下!我可以的!」之間糾結不已。

  但那帶著冷雨的氣息卻來到他面前,在他面前停下。

  「抱歉,請讓一下。」

  『亂』步想起自己正堵在便利店門口,於是他從善如流地讓出了路。

  冰冷的氣息與他擦肩而過,在隨手將濕漉漉的紙傘放在店門口後,她就踏入便利店內,也不擔心會不會有人順手牽羊。

  『亂』步原本並沒有在意她,但在二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一縷紅『色』的長發卻在風的牽引下意外從他視界裡飄過,拂過他的肩膀,那干燥明亮又帶著勃勃生機的顏『色』,令這個昏暗煩躁的雨夜都顯得沒那麼凶惡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這一縷鮮艷的紅『色』引誘,追逐了過去。而當他終於抬眼近距離地將這位深夜出現的神秘少女觀察了一遍後,他眉頭皺了起來。

  「喂,你真的要去做這件事嗎?雖然對你來說可能並不危險,但這不是你自己的意志吧?」

  突如其來的話留住了日暮結月的腳步。

  她停步轉身,向『亂』步笑了起來,落在『亂』步身上的目光帶著些許親近和無奈,就好像他們並不是初次相見,而是久別重逢。

  『亂』步愣了愣:「你認識我?可是我不認識你。」

  日暮結月笑了笑,沒有回答,走進便利店裡,而等她出來時,她的手中有一罐咖啡和一包意大利面味的薯片。

  她拿著咖啡,卻將意大利面味的薯片塞給了『亂』步。

  『亂』步盯著這包被他刻意漏下最後還是回到他手裡的薯片,表情僵在臉上。

  日暮結月笑容裡帶著小小的惡作劇:「試試這個吧,味道其實還不錯哦!」

  『亂』步:「……」

  『亂』步懷疑日暮結月在整他。

  而且,這家伙太自來熟了吧?!

  難道她真的認識他?

  為什麼?在哪裡?什麼時候?

  日暮結月什麼都沒有回答,撐起紙傘,再度走進大雨中。

  「等等!」『亂』步終於回神,在她身後喊著,「你到底是誰?」

  日暮結月擺了擺手。

  『亂』步想要追上去,但又怕自己的寶貝零食被雨泡壞了。他十分為難,還帶著一些小孩子式的委屈:「至少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日暮結月回頭看他,想了想。

  「如果還有再見的機會的話……我就告訴你。」

  『亂』步哦了一聲,理所當然道:「那你一定要記得早點來找我玩啊!」

  日暮結月有些驚愕。

  「別忘記了,不然我會生氣的!」某個大齡小朋友信誓旦旦,矜傲的小表情寫滿了「我超凶」。

  日暮結月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我一定會記住的。」

  ·

  跟意外相遇的『亂』步告別後,日暮結月握著溫熱的咖啡,木屐踩過深深淺淺的積水,但卻像虛無的影子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不……不止是她。事實上,所有人的所有痕跡,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洗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甚至原本響個不停的槍聲,也在這樣的暴雨下被迫停下來了。

  這場港口黑手黨與mimic的持久戰,終於進入了中場休息時間——到了現在,橫濱的某些知情人士恐怕都抱著這樣的念頭。

  但事實上,只有主導了這一切的太宰治和行走在雨夜中的日暮結月才明白,這場雨並不是吹向中場休息的口哨,而是終結之雨。

  ……

  日暮結月在橫濱的暴雨之夜中不緊不慢地走著。隔絕了人類視線的黑暗,對她來說毫無阻礙;洗淨了敵人線索的暴雨,卻是為她找到敵人的重要助力。

  ——水是有記憶的。

  這個為了尋找芥川而設立的真理,直到現在也持續有效,因此當暴雨洗刷橫濱,積水無處不在時,她也第一時間找到了紀德的所在。

  紀德是mimic的首領,一個可敬的戰士,一個難纏的敵人。

  如果將他表『露』出來的信息數據化,那麼他就只是個普通的戰士而已。雖然這個戰士的戰力格外出『色』,但比起現在的「重力使」中原中也,或是未來的「白『色』死神」中島敦來說,他的六維屬『性』都是遠遠不如的。

  可戰鬥這種事不是屬『性』高數據好就代表了一切。

  mimic的首領紀德,他的異能力名為「窄門」,可以預知短時間後的未來,再加上他還是一個身經百戰的戰士,所以他很難被埋伏,很難被殺死。哪怕是中原中也也很難一鼓作氣地干掉他。

  所以在游戲中,太宰治就試過很多個圍剿紀德的方法,那時候,他是以——

  等等?

  日暮結月突然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明明在游戲中,太宰治就圍剿過紀德許多次了,殺死紀德的次數也不少,所以當他真正對上紀德的時候,應該非常熟練才對……可他為什麼還是受了那樣重的傷?

  最開始在看到傷勢的時候,日暮結月第一反應是太宰治這家伙又在做激進的事,將自己當成了誘餌……可現在想想,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

  所以,他到底是怎麼受傷的?

  如果是意外受傷,會是什麼意外將太宰治傷成那樣?

  而如果不是意外……那太宰治到底想要做什麼?

  日暮結月越想越覺得自己似乎被坑了,可要說哪裡被坑了,她又說不上來,只覺得不值得……

  對,不值得!

  太不值得了!

  她明明還沒拿到對付白蘭的辦法,就已經拿自己先付了帳……太不值了!

  日暮結月捏著傘柄,憤憤地轉動著紙傘,像小孩子一樣將雨點甩得到處都是。

  然而在心中憤憤痛罵太宰治的她,最後想的卻還是太宰治——游戲中的太宰治。

  當游戲走到終點時,太宰治總會『露』出他冷酷涼薄同時又虛弱疲憊的那一面。又黑又喪。如果日暮結月在一開始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太宰治,那她可能壓根就不會去攻略他。

  可事實上,在「月野鏡」最初撿到太宰治的時候,這個男人簡直甜得讓日暮結月一度以為他是吃可愛多長大的。當他從重傷中醒來,歪頭向她『露』出茫然而不在狀態的笑,撒嬌般地問她的名字的時候,日暮結月被這個可愛得一塌糊塗的美少年瞬間擊中心髒,徹底打倒,以致於後續他那「金魚的記憶」和過山車式的好感度都被她輕易原諒了,只滿心想著攻略他,想要談一段甜度爆表的戀愛。

  但後來……

  唔。

  總之,在面對這個又黑又喪的太宰治時,日暮結月實在懷念極了那個吃可愛多長大的撒嬌精。當最初「月野鏡」還不知道他的身份時,這個撒嬌精竟然還會像被撿回家的流浪貓一樣跟在身後亦步亦趨,每當「月野鏡」被惹『毛』的時候,他還會乖乖低頭任由她rua頭『毛』,簡直不能更乖。

  所以在游戲開場就被刷爆好感度的日暮結月,哪怕最後看穿了這個看似是撒嬌精實則是戲精的真面目,並且這個戲精也換了個態度毫不掩飾地利用她,她卻還是會基於那段美好回憶盡心盡力幫助他。

  ——但是這樣的利用與幫助,是有極限的。

  當到達極限後,這段羈絆就會斷開,再無法續上。

  關於這一點,無論是日暮結月還是太宰治都十分明白。

  憑心而論,日暮結月其實挺喜歡太宰治這個異世界的小戲精。雖然他又麻煩又喜歡搞事,又喪又冷酷,心裡的念頭奇奇怪怪,從頭到腳都寫著難搞,但在這麼多令她又愧疚又頭痛的攻略對像裡,恐怕也只有太宰治是唯一一個清醒地看待這個「游戲」的同時還不跟她搞事的人吧。

  而且,更關鍵的是,這個撒嬌精真的曾經超級可愛!

  超級!可愛!!

  日暮結月慚愧表示,她就喜歡這種像貓咪一樣又乖又會撒嬌的美少年。

  所以,如果能因此建立一段緣分與羈絆,從而得到一個友人的話,實在是一件能令人高興的事。

  只不過現在看來,這位跟她玩游戲的「友人」似乎更在乎利益結果,而不是游戲裡建立的淺薄友誼。

  「真是有點傷心呢……」

  日暮結月有點遺憾。

  但只有一點點。真的。

  她長長嘆息,走進黑暗深處。

  黑『色』的陰影從她腳底蔓延,每當她向前邁出一步,這些像是淤泥一樣的黑『色』物質就會增多一分。

  當她終於來到mimic殘黨棲身的廢棄工廠前時,這些令人膽寒的淤泥也早已經融入了黑暗與陰影中,將這一片區域統統籠罩在內,悄無聲息地吞噬著人們心中的無形之力。

  [污染:可以通過誘發生物心底的惡意,將這個生物與你進行同化。越是惡的生命,越容易被你污染引誘,當污染度達到一定程度時,他將成為你的傀儡,你可以選擇『操』控他或是吃掉他。]

  日暮結月輕輕轉動著紙傘,漫不經心的目光穿過層層黑暗與雨幕。

  「那麼,速戰速決吧。」


第92章

  mimic首領紀德的能力奇特, 不是常人能夠輕易搞定的。但日暮結月不是常人——現在的她已經不再算是「人類」了, 而是妖魔與黑聖杯糅合而成的新品種。

  於是最後,這位新品種的妖魔兵不血刃,甚至都沒有在這群mimic的殘黨面前『露』面,就借助雨夜與黑暗的掩護,使用[污染]的能力輕易坑掉了他們, 將這些人化作了自己的傀儡。

  「搞定。」

  日暮結月站在工廠外的屋檐下, 將紙傘靠在身側, 一手握著熱度未褪的咖啡小口啜飲,一手飛速地給太宰治發消息。

  十分鐘後, 當天邊的地平線開始亮起微微的光時, 中島敦率領一眾部下來到這座廢棄工廠, 接手了這群傀儡。

  「要小心一點哦敦君。現在的他們是無意識的傀儡狀態, 沒有什麼危險『性』,但是再過十分鐘左右, 他們會逐漸恢復意識,直到徹底清醒。所以十分鐘內, 無論是制服也好殺死也好,請盡快決定。」

  在日暮結月說話期間, 有肉眼可見的漆黑物質從mimic的殘黨們身上褪下,有意識般地向日暮結月湧來,爬上她的裙角,湧入她的衣袖,場面一度十分詭異, 如同漫畫中的大魔王閃亮登場,令工廠內的黑西裝們背脊發寒,頭皮發麻,紛紛扯著自己凶惡的臉對日暮結月『露』出禮貌和善的微笑,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中島敦倒是在之前於神社中的短暫借住中習慣了這些奇奇怪怪的事,面對這詭異一幕也並沒有什麼想法,像平常那樣略顯不好意思地向日暮結月笑道:「我明白了,辛苦鏡小姐了。」

  日暮結月含笑頜首,揮手離開。

  在她身後,中島敦像是想起了什麼,快走兩步,來到她跟前跟她說悄悄話:「啊對了,鏡小姐,太宰先生在前不久已經回到總部了,你要去找太宰先生嗎?」

  回總部了?

  日暮結月停步,打開手機,看了看手機裡空空如也的消息箱,感到了過河拆橋裡的橋的感受。

  ——這個狗男人真讓人生氣!

  日暮結月『露』出核善微笑:「謝謝你,敦君,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中島敦:「……」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麼??

  ……

  日暮結月沒有去黑樓找某個狗男人,而是隨便找了個深夜還在經營的場所進去准備填飽肚子。

  ——哼!太宰這個家伙,真是太可惡了!這種用完就丟的心思也太失禮了吧!

  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處理辦法的吧?刻意擺出這種態度是想要干嘛?!

  討厭!

  生氣!!

  日暮結月一邊走一邊憤憤不平,懷著自己的小情緒氣成了河豚,因此也沒注意自己進入的是什麼場所,隨便找了個還在亮燈的商業店鋪就進了。

  但她剛到門口就被人攔下了。

  「喂,小鬼!」

  攔下日暮結月的是一個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肌肉壯漢。他抱著手,拇指向店內一指,凶惡的臉上正氣凜然:

  「未成年不准進入酒吧!」

  日暮結月:「……」

  她抬頭,看著腦袋上閃閃發光顏『色』曖昧的燈牌。

  還真的是酒吧!

  不過也對,凌晨還會開店的,基本也是酒吧這樣的場所了。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很想要乖乖離開,可她『摸』了『摸』肚子……

  「不能通融一下嗎?」日暮結月可憐兮兮地說著,「我好餓……我保證不點酒,只要一些吃的就可以了!」

  肌肉壯漢被美少女萌萌的眼神會心一擊,顯而易見地動搖了。

  美少女繼續說:「而且我絕對會對我未成年的事守口如瓶,不會連累你的!」

  肌肉壯漢無奈道:「小姑娘,你這麼小的個子,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個未成年啊!」

  日暮結月困『惑』地比了比自己的個子,然後向店內的某一處一指:「可是,那家伙也是個小個子啊!」

  「哈?!!」

  或許小個子對「小個子」這樣的話總是格外敏感的,於是無辜被cue的小個子迅速回頭,帶著幾分醉意的眼睛凶巴巴掃向店外,憤憤對上日暮結月的視線。

  中原中也:「……」

  日暮結月:「啊……」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日暮結月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輕輕撓臉,一時失聲。

  中原中也則不可思議地看她,被酒醺紅的臉上『露』出茫然困『惑』,竟顯得意外呆萌可愛。

  此時的酒吧裡,正在進行一場慶功宴,顯而易見。而作為今晚慶功宴的絕對mvp,中原中也的停頓,讓酒吧內所有的人都循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然後又看看神『色』顯然不太對勁的中原中也,逐漸消聲。

  而在整個酒吧都失去聲音時,中原中也驀然放下酒杯,向她走來,直到『逼』近日暮結月面前寸許之地,才停下腳步,眯眼看她。

  這一刻,酒吧內的光污染晃得人眼暈,過分寂靜的場地與僵持的人們,不由得讓旁人懷疑時間是否在此刻停止了。

  黑西裝們面不改『色』,上身不動,手中卻靈活『摸』出手機,瞬間登上某知名不具的內部論壇。

  [大新聞!中原大人在酒吧對一位小美人一見鐘情了!!]

  [什麼?胡說的吧?中原干部?他不是在夢裡跟人約定終身了嗎??]

  [樓上才是在胡說什麼啊!做夢這種事怎麼能相信?當然是現實比較重要吧?!]

  [你們都冷靜一點!中原大人不一定對這位美人一見鐘情!在背後說中原大人的八卦,小心他酒醒後揍你們!]

  [別怕,我一會兒就刪帖。]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中原大人酒品太差,喝醉了再去撩妹真是太不合適了,不如我們把中原大人拖走吧,免得他在外人面前把臉丟光了。]

  [雖然說會刪帖,但你也真的是太直白了吧……]

  這一刻,中原中也站得很近。

  他喝了很多酒,目光有些失焦,總是冷白的臉上浮起了可愛的紅暈。他身上有著濃重的酒的氣息,但意外的是這氣息不令人討厭,反而隨著他的吐息彌散出越發醇厚醉人的香氣,就像是熱切的火焰一樣,暖暖的,還帶著令人臉紅心跳的熱度。

  日暮結月被這樣的熱度燙了一下,臉頰被那氣息拂過的地方泛出微微的紅來。她莫名感到了不自在,下意識向後退開一步。

  但只是一步,她就被中原中也捉住了手腕。

  「……欸?!」

  日暮結月一驚。

  「你說的話……」

  「……欸?什麼?」

  中原中也皺眉看她,臉『色』依然凶巴巴的,但聲音卻有些委屈了:「你說的話……還當真嗎?」

  「……啊?!什、什麼?!」日暮結月發出了茫然的聲音,有些緊張地看他。

  中原中也臉越發紅了,說不出是因為醉酒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他執拗地看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過她看著別的什麼人,神『色』越發委屈可憐:「你說……你不會試圖摘月,而是要讓月亮奔你而來……這句話,你還當真嗎?!」

  什……什麼?!

  日暮結月驚愕的面容瞬間布滿羞紅,這親耳聽到自己設計的游戲台詞的羞恥感幾乎將她淹沒。

  ——說到底她當初為什麼要設計這種台詞啊?

  好好選擇劇情台詞不好嗎?自由發揮什麼勁?!

  如果當初她選擇的是劇情台詞,她現在聽到這種告白一樣的話只會尷尬。

  但現在,她只感到自己在進行一場社會『性』死亡。

  「……中……中原先生,你清醒一點!你喝醉了!!」

  她不敢抬頭去看周圍人的目光,紅著臉想要掙脫中原中也的手,卻又怕太過用力傷到對方,於是在推拒間,兩人不但沒有分開,反而越靠越近,於是中原中也的氣息也越來越近,將她的肌膚燙出漂亮的紅『色』。

  日暮結月欲哭無淚:「中原先生……那個……有話我們明天再說怎麼樣?」

  顯然不怎麼樣。

  某個被酒精灌了膽子的年輕人意氣飛揚,說著平時自己絕對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你還說過,我是特殊的人,是你最喜歡的那個人,所以無論如何也想要抓住我……這樣的話,你還當真嗎?!」

  日暮結月:「那個……我其實……」

  嗚哇!對不起,其實這不是真的……嗚,如果知道是真人她絕對不會這樣胡說八道的!

  「現在我就站在你面前,鏡……我不需要你再來抓住我……你早已經抓住我了……我為你神魂顛倒,月野小姐……鏡,我喜歡你,我向你認輸……」

  什麼?!

  「……啊?欸?等等!」日暮結月被這個『逼』近的美少年看得慌張起來,心跳加速,「不,等一下,中原先生,你真的喝醉了,現在請好好睡一覺,千萬不要說一些會讓自己後悔的話!你想過明天醒來後會怎麼樣嗎?你會再也沒有臉見人的!趕緊清醒一點啊!!」

  黑西裝們倒是對此十分不贊同:什麼醒來後沒臉見人……中原干部他壓根不知道自己醉酒後在做什麼!

  多麼好的心態啊!感動!

  面前,某個醉鬼顯然也壓根沒有思考什麼「醒來」。他自顧自擺正了臉『色』,自顧自用他含著期待笑意的目光看著日暮結月,自顧自告白:

  「所以我想問你——鏡,你可以跟我正式交往嗎?」

  聲音再度從酒吧消失了。

  所有人都僵硬地看著這一幕,將自己漸漸縮進沙發,當作不存在,但手指卻動得飛快。

  [超大新聞!!中原大人告白了!!]

  [中原大人脫單了!他竟然成為了現充!他才十八歲啊嗚嗚嗚……我只是在感動沒有別的意思……嗚嗚嗚……]

  [超超大新聞!中原大人遇到了那位曾經在夢中相遇的命中注定的人!嗚嗚嗚嗚我太感動了!]

  [你們冷靜一點啊!中原大人喝醉了!你們就沒想過他是認錯人了嗎?!就沒有人上去拉一下中原大人嗎?!]

  [胡說八道些什麼!命中注定的戀愛對像怎麼可能認錯!!]

  [所以才說你們冷靜一點啊……]

  日暮結月僵硬看著面前的中原中也,心跳快如擂鼓。

  雖然從理智上來說,她目前的確沒有談戀愛的打算,面前的這位中原先生也完全是「游戲受害者」,並且他還喝醉了,壓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酒醒後也不會有這段記憶,所以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她都絕不應該答應他。

  但中也他真的超好看啊qvq

  拒絕他的話總感覺罪孽深重!

  而且,對著這樣的臉誰能拒絕?

  誰能拒絕?!!

  日暮結月呼吸困難,感到自己面臨著超艱難的選項,無論選什麼都有超沉重的罪惡感。

  但就在這時,一只蒼白毫無血『色』的手伸過來,『插』入二人之間,輕巧將日暮結月的手腕從中原中也的手中奪過來。

  「她拒絕。」


第93章

  四周一片死寂。

  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太宰治站在了酒吧前, 長長的黑『色』風衣上殘留著暴雨的冰冷氣息, 雖然在微笑,但鳶『色』的眼睛裡只有一片沉沉的冷。當他抬起眼用他那晦澀目光環視四周時,整個酒吧的溫度都似乎隨著這個眼神冷寂下來。

  黑西裝們一個激靈,原地立正,向這位大佬鞠躬, 連呼吸都放輕了聲音。

  但他們的頭腦風暴具現化後卻能夠點燃橫濱!

  ——兩男爭一女!還是中原干部和首領大人!

  天吶!這麼勁爆的嗎?!!!

  眾黑西裝一邊害怕自己被首領大人滅口, 一邊忍不住心裡八卦的衝動, 恨不得衝上論壇發帖附加一整頁的感嘆號!

  但是……中原干部還好,但關於首領大人的八卦, 果然還是閉嘴的好。

  如果不想死的話……

  另一邊, 突然現身的太宰治按住了日暮結月的肩膀, 不容違逆地將她推到身後, 自己則面對著某位醉酒的手下,冷淡說著:「中也, 不要以為自己醉酒就能隨便抓著什麼人告白,憑空拐到一個女朋友, 這樣的好事,還是做夢比較快。」

  眾黑西裝一聽, 不由得都愣住了:什麼?原來不是兩男爭一女,而是中原干部錯認了首領大人的女朋友?

  真的嗎?中原大人你這麼不怕死的嗎??

  眾人感到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而唯一能夠反駁的當事人,卻被完全分辨不出某人的無恥心機,只暴躁地對著面前天敵般的臉罵罵咧咧, 擼袖子就想要上手。

  然後被部下們七手八腳地按住了。

  「中原大人你冷靜一點!」

  「中原大人你清醒一點!!」

  「中原大人請更珍惜自己的安全一些啊!!」

  似乎有什麼奇怪的吶喊混進去了。

  太宰治看著面前糊裡糊塗的中原中也,勾唇一笑。

  就在剛才太宰治短短的一句話間,他輕易抹掉了「鏡」的存在,誤導了在場的眾人,杜絕了中原中也醒來後從部下口中得知真相的可能。而在這之後,橫濱這樣大,中原中也或許再也遇不上某位異世界的來客,所以他也再構不成……威脅。

  這家伙,沒有機會了。

  太宰治對著在場的部下們丟下一句「明天提醒他出差」後,就踩著無情資本家的步伐,帶著日暮結月離開了。

  臨走前,日暮結月回頭看了中原中也一眼。

  這時,這個醉鬼正用茫然懵懂的目光目送她離開,似乎腦袋裡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向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但他忠心的部下們卻將他死死按住,苦口婆心地說著「大人你真的醉了」「大人你認錯人了」「大人有什麼事我們酒醒再說」之類的話。

  日暮結月莫名惆悵,輕嘆一聲,心生不忍,感到明明同為游戲受害人,自己卻好像格外罪孽深重。

  太慘了。

  中原先生真的是太慘了!

  當然,她也很慘。明明沒有談過戀愛,但卻好像突然成為了xx誠一樣的人物,慘得令人想哭!

  所以……果然還是要做些什麼!

  「……等一下!」日暮結月開口。

  她下定決心,轉身向中原中也走去。

  可在這時,一直表現得冷淡疏遠的太宰治卻突然伸手抓住她,拉著她快步走入一旁的小巷。

  「欸……欸?!等等,太宰先生,你怎麼突然……」

  日暮結月掙了掙,但手腕上冰冷的手指卻出乎意料地強硬,帶她離開的決心毋庸置疑。

  她愕然看著前方的太宰治,又回頭看中原中也,心中猶豫不定。

  而就在她躊躇的這一小會兒,太宰治就將二人帶離了中原中也的視線,拐入了小巷的一角,將她塞進了等在路旁的車內,自己則從另一邊坐進去,合上車門,聲音冷淡。

  「開車。」

  司機一個激靈,一踩油門,轎車一溜煙跑了,將酒吧徹底甩在身後。

  日暮結月:「……」

  好的吧。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放棄了剛剛的想法。

  她探究地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太宰治,問道:「太宰先生,你到底是怎麼了?」

  在日暮結月看來,太宰治這個狗男人,不,太宰先生這位大佬剛剛的表現,真是太奇怪了。以日暮結月的經驗來看,這位太宰先生雖然內芯是個十分復雜的「不明物」,但對外界的反應還是比較簡單的——那就是沒有反應。

  他習慣將自己真正的情緒冰封在冰層之下,平時的表情要麼是冷酷臉,要麼是皮笑肉不笑。能夠激起太宰治像剛才那樣復雜反應的,一般來說只有兩種情況:一,涉及到某個織田開頭的男人;二,他又演上了。

  然而剛剛的情況非常明了,顯然是跟織田沒有關系的。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太宰治這個狗男人,不,太宰治這個戲精,他又拿到新的劇本,並把她也安排上了!!

  嘖!可惡的狗男人!

  日暮結月頂著一張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臉,盯著太宰治的表情,發誓只要這家伙真的跟她演上,她就讓這個家伙知道她絕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hellokitty!

  但太宰治卻沉默了下去。

  然後,他抬頭委屈看她,倒打一耙:「你為什麼沒有來找我?」

  日暮結月:「……」

  這種無理取鬧的女友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日暮結月微笑道:「反正……如果有事的話,太宰先生總會找到我的。」

  她毫不客氣地內涵某個過河拆橋的家伙。

  但她低估了某人的厚臉皮。

  太宰治不依不饒:「所以鏡小姐在沒事的時候,就不會來找我嗎?」

  日暮結月:「……」

  夠了啊!別太過分了啊你這家伙!!

  日暮結月瞪他:「太宰先生,不要無理取鬧!明明是你不主動來找我才對吧!」

  前方的司機虎軀一震,在後視鏡裡用高山仰止的目光看著無情呵斥某位首領的偉大女『性』。

  但「偉大女『性』」並沒有注意到他欽佩的目光。

  她繼續抱怨:「而且剛剛我也算幫了太宰先生的大忙吧?但太宰先生完全不在意我,根本沒跟我留下任何消息就自顧自跑掉了……真是的,我也會受傷的好嘛?!感覺自己簡直是一廂情願呢!」

  太宰治垂眼,長長的睫羽微顫,聲音微弱:「明明一廂情願的人是我……」

  「什麼?」

  「我是說——」太宰治抬眼看她,又一次『露』出了毫無破綻的微笑,「鏡小姐這樣的指控實在很沒有道理。因為我現在難道不是過來找你了嗎?」

  「……欸?!」日暮結月一愣,「對哦!」她這才反應過來,被太宰治奇怪行為和抱怨充斥的腦袋裡終於為理智騰出了空地。

  「你怎麼來找我了?」日暮結月驚訝說著。

  作為過河拆橋裡被拆的橋,日暮結月早已有了自知之明,並調整好了80%的心態,接受了這個現實。

  而現在,太宰治跳出來告訴她其實情況不是這樣的,他離開「月野鏡」的家不是打著過河拆橋的主意,而是因為他要來找她?

  她怎麼就這麼不信呢?

  太宰治嘆道:「抱怨我不在意鏡小姐你的人是你,質疑我來找鏡小姐你的人依然是你……鏡小姐,你對我究竟是怎樣的看法,又有怎樣的期待?」

  太宰治側頭凝望她的眼瞳。那些如同鎏金般在他鳶『色』的眼睛裡浮動的情緒,之前的她沒有看懂過,現在的她依然不明白。

  日暮結月撓了撓臉,明明理智上覺得自己應該是理直氣壯的,可她就是莫名心虛。

  「那個……」她訥訥著,「我是不會對太宰先生抱有期待的啦……」

  「……是嗎。」

  太宰治臉上有意外閃過,那些在他眼中浮動的微光,就像脆弱的浮冰驟然出現裂紋,搖搖欲墜。

  然而在這一切傾塌之前,日暮結月繼續說道:「因為太宰先生就是太宰先生啊。像太宰先生這樣的人,不管做了什麼都感覺是理所當然的呢……而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比起『期待』,我更『希望』……我希望……」日暮結月卡殼了。

  太宰治忍不住追問:「希望什麼?」

  日暮結月赧然嘆氣:「算了,這樣的話當面說還是不太好意思……請當我沒有說過吧。」

  太宰治愣住了。

  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與這位鏡小姐在游戲中的最後的對話。

  【既然任何人都擁有幸福的權利,那麼你擁有幸福的權利,這是理所當然的。而我會為你的幸福而高興,也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說我喜歡的人的幸福一定要以什麼人的不幸來換取,那麼就讓我成為那個不幸的人吧。】

  【我希望……你能夠獲得幸福。】

  太宰治呆了一會兒,逐漸回神,眼中逐步走向崩裂的浮冰再度沉入深海。

  他忍耐著沒有去看日暮結月,側頭望向窗外,試圖掩飾著自己此刻臉上不一樣的光彩、控制自己不在這位鏡小姐面前『露』出不一樣的神態。

  但最後,他還是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就是這樣……」

  「……什麼?」

  「……鏡小姐,就是你因為總是這樣,你的生命中才會冒出那麼多不懷好意的人啊!」

  就是因為這樣有著不合時宜的體貼與溫柔,給予人以不合時宜的希望,徘徊在不合時宜的光與暗的交界處,令憩息在白晝與黑夜的人都能見到你的光芒……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被那樣多的人看中,最終引來他這樣的人啊!

  而他不是第一個,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樣的事屢次發生,果然鏡小姐你也要稍稍反思一下了。」他輕飄飄的聲音裡有著惡劣的調侃。

  日暮結月困『惑』極了,還帶著點小生氣:「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太宰治終於回頭看她,目光暖洋洋的,唇邊的溫度真切極了,竟比此刻窗外初升的日光還要耀眼,讓日暮結月忍不住屏息,臉上發燙。

  「搞什麼啊……」日暮結月被美『色』一晃,心中的氣就像戳破的氣球,biu一下消失了。

  她小聲嘟噥了一會兒,回過神後,徹底放棄掙扎。

  「唉,算了……」

  是不是過河拆橋,是不是刻意演戲,是不是存心利用之類的……她也不想計較了。

  反正這位美少年的美『色』就值回票了,一些細節就不要計較太多了吧。

  日暮結月稍稍坐直,說:「太宰先生,你身上的傷勢已經處理好了嗎?比起來找我這件事,我更希望你能第一時間處理一下你的傷口呢。」

  太宰治委屈嘆道:「但比起我的傷勢,我更想知道鏡小姐剛剛想要跟中也說什麼。」

  日暮結月:「……欸?!」

  「恕我冒昧,鏡小姐……」太宰治的聲音輕柔,在這寂靜的車廂內響起,虛弱得令人不忍,似乎風一來就能將他的一切統統吹遠。他緩緩說著,目光晦澀又似乎帶著隱約的憂傷:「你剛剛……想要對中也說什麼?」

  日暮結月:「……」

  演的太刻意了吧!

  明明剛剛還在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呢,這會就變身柔弱美少年了??

  怎麼就這麼多戲?!

  日暮結月簡直想要撲上去把這個戲精臉上的戲統統『揉』掉。

  但她看了看這張臉……

  日暮結月瞬間心平氣和:「沒有什麼,只是跟中原先生告別而已。」

  「哦?我不信。」

  日暮結月嘆道:「是真的。我……對中原先生做了些不太好的事……而剛好我碰見了他,所以我本來是准備將這件事解決的。」

  太宰治有些不太好的預感:「怎麼解決?」

  日暮結月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隱瞞的,但她看了看前方的司機,最後還是捏出一張紙,唰唰寫下一行字,然後展現給太宰治看。

  「斬斷緣分的線,消去部分不該存在的記憶。」

  「月野鏡」是不存在的人,所以她應該與那些不應該存在的記憶與緣分一塊兒消失,這樣一來,中原中也那被「月野鏡」帶偏了軌道的人生,應該就能回到正軌了吧。

  日暮結月想著。

  而一旁,太宰治凝視著紙張上這短短的一行字,表情空白:

  現在他們掉頭回去還來得及嗎??


第94章

  在將太宰治送到黑樓後, 日暮結月蹭了頓飯就准備告別了。

  但太宰治叫住了她。

  「鏡小姐這就准備離開了嗎?真過分啊, 我可是強忍著超嚴重的傷勢等待鏡小姐向我傾訴困擾的,結果鏡小姐只是來吃頓飯就准備將我丟下了嗎?」

  這家伙的聲音十分哀怨,倒打一耙的功力與日俱增。

  日暮結月無奈轉身看他,道:「太宰先生,你是不是稍微有些放飛自我了?我記得在一天前, 不, 是在半個小時前, 你還是一位十分可靠的大人,為什麼現在的態度突然變化了呢?」

  太宰治托著臉, 笑眯眯看她:「因為終於決定了一些事。」

  「咦?」

  「而且, 無論我是什麼態度, 對鏡小姐來說也沒有區別吧。」

  「也不是這麼說……算了。」日暮結月撓了撓臉, 沒有深思下去,「總之, 太宰先生你又有什麼事?受傷的人還是得好好休息才行,我的事情其實也不是很重要, 太宰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鏡小姐在胡說什麼啊,我只是對鏡小姐的煩惱非常感興趣而已。畢竟能讓鏡小姐向我求助的事, 一定是超有意思的事吧?!我真的非常好奇呢。快點說出來讓我高興一下嘛!」

  日暮結月:「……」

  到底誰比較過分啊你這家伙!!

  日暮結月瞪了他一眼,氣勢洶洶地走回來坐下。

  畢竟——麻煩精不值得體貼!

  既然這家伙頂著傷也要看熱鬧,那就讓他看好了!

  「事情是這樣的,太宰先生。我有一個朋友,就叫她a吧。a遇上了一個麻煩的家伙。那家伙非常聰明、『性』格麻煩、自我為中心、毫不考慮他人的想法, 是個非常麻煩的天才人物。而這樣的他,因為平行世界的自己喜歡過a,於是他也花費了很長時間找到了a,言之鑿鑿地想要跟a交往……那麼在這種情況下,a要怎麼做才能打消那人的念頭,斷開這段孽緣呢?」

  太宰治想了想:「鏡小姐,你是在內涵我嗎?」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扶額:「我沒有這個意思……雖然你們『性』格的確有些相似……不,等等?!」日暮結月驀然醒悟,猛地站起來,「太宰先生你竟然可以看到平行世界嗎?平行世界的你竟然會有喜歡的人嗎?!然後你也喜歡她?太神奇了!太宰先生,請務必告訴我勇者的名字!」

  太宰治笑容可掬:「揍你哦。」

  「嘁。」

  日暮結月又坐了回去:「總之,事情基本上就是這樣的……那家伙啊,真搞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明明是平行世界的他的戀情,他卻偏偏非常上、太過認真了……」

  「可能他只是為了一個可能吧。」太宰治淡淡說。

  日暮結月有些茫然:「什麼?」

  太宰治微微一笑:「沒什麼。鏡小姐,你的苦惱,是因為你不喜歡他?還是因為你覺得這樣的緣分不合適?又或者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

  被看破了「無中生友」的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放棄了掙扎。

  「都有吧。」她嘆了口氣,「這種『因為平行世界的自己喜歡某人所以自己也想要喜歡某人』的想法,對我來說還是很難理解的,再者說,我現在並沒有戀愛的想法,而更重要的是,我跟他其實很合不來啊!」

  「是嗎?我覺得我跟鏡小姐的相處還是挺有意思的。」

  「……太宰先生如果你是想要說氣死我這件事對你來說很有意思的話,就請不要再開口了。我怕我忍不住動手毆打傷員。」日暮結月說著,又嘆了口氣,「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說,那家伙跟太宰先生是很相似的吧……可他跟太宰先生有本質的區別,那就是責任感,而這也是我覺得自己跟他絕對合不來的緣故。」

  太宰治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他有些出神:「鏡小姐是想說,我……很有……責任感嗎?」

  這時的太宰治與日暮結月,正坐在黑樓最高處的辦公室裡。

  這間自太宰治接手港黑以來就保持長年漆黑陰冷、只靠燈來照明的房間,這一天終於將靠近橫濱街道那面的牆通了電,使得它變得完全透明起來,外界燦爛的陽光第一次落進了這間辦公室內,毫不客氣地將黑暗與陰冷驅逐,以致於就連那漆黑的牆面,都躍動著明亮的光。

  日暮結月苦惱道:「是啊,太宰先生雖然『性』格太過惡劣,做得事也令許多人無法認同……但歸根結頂,太宰先生是為了『保護』才這樣做的吧。從這一點來說,太宰先生出乎意料地是個溫柔的人呢……只不過那個家伙就麻煩多了,他可是將世界都當作一場游戲,所有的生命都視作npc,心中既沒有重要的人與事,更沒有保護什麼的念頭。這樣的人,我覺得總是會有與他為敵的一天,所以喜歡這樣的事,更是絕無可能的……」

  太宰治有些出神地看著自己手掌上新換上的繃帶,耳邊是日暮結月苦惱的聲音,但他卻開始走神了。

  他想到了四年前,他第一次在夢中見到月野鏡的時候。

  那時候,才不過十四歲的他,就已經在夢裡明白了自己的命運:他會在十八歲那一年替代森醫生,接手港口黑手黨,然後死於二十二歲,死於『自殺』。

  真是令人討厭啊,這種「預知」。

  雖然他對「活著」這件事並不熱衷,得知自己可以順利死去這件事讓他心情愉快,可被預定結局這種事卻令他很不高興。畢竟他最討厭的詞語中,就包括「命運」這個詞。

  命運?

  真是個愚蠢的詞。

  所以,當他明白這一切都是「月野鏡」帶來的時候,他就開始厭惡這個家伙了。他惡意作弄她,漠視她踏入死亡境地,可是他苦惱發現,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從頭再來的訊號,所以在那之後,嫌麻煩的他會時常注意不要讓這家伙死了……但她太笨了,一個沒注意就會死亡,連累他從頭再來,所以他不高興了,扭頭跳河『自殺』,強制她也從頭來過……這大概就是互相折磨吧。

  但是,這種帶著嘲笑一般的心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了?

  む鏡小姐,你想成為怎樣的人?め

  む唔……大概是,月亮?め

  む為什麼?め

  む因為月亮就是那種——雖然自己無法發光,但還是會努力將自己得到的光分給大家……看!很帥氣對不對?!其實啊,星星的話也是可以的,不過星星的光太微弱了,大概只能照亮一個人吧,可我想要幫助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呢,所以還是月亮吧。我想要成為月亮一樣的人!め

  月野鏡。

  一個無法自己發光,但卻會慷慨地將自己得到的光分給他人的、像月亮一樣的人。

  世上真的有這個人嗎?她在什麼地方?她究竟是誰?她抱著什麼目的?她想要做什麼?他如何才能找到她?

  當第一縷好奇從他心中生出後,這個本來被他所掌控的夢,開始向著未知的方向偏離。

  突然的,太宰治開口說著。

  「世上沒有什麼絕無可能的事,鏡小姐。」太宰治的聲音不疾不徐,像是置身事外般冷靜,「有些你認為討厭的人,在經歷一些事件後,可能會生出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想法與心情……所謂的『喜歡』,只有在自己都預料不到的時候發生,才能被稱之為奇跡,不是嗎?」

  「一般的喜歡也用不到奇跡這種說法啦……」日暮結月小小聲吐槽,「不過太宰先生你這段話的意思是,如果我去嘗試與他相處的話,就有可能喜歡上他嗎?仔細想想……的確有可能,畢竟他也很好看啦,而且可以討好人的時候也很難抵擋……」日暮結月若有所思,「所以在打消他的念頭的同時,我也得注意不要跟他相處太長時間,以免被他打動嗎?」

  太宰治微笑著:「沒錯,鏡小姐果然十分聰明。」

  日暮結月想了想:「不過我還是想不出要怎麼才能打消他的念頭……」她嘆了口氣,「這家伙實在是個危險人物啊。當初他偷偷找到我的住址,給我寄了個炸彈,如果不是我獨自居住,附近也沒什麼行人和住民的話,恐怕會鬧出很大的事故吧……」

  太宰治表情有了些變化。

  「他找到你了?」太宰治的聲音很輕。

  日暮結月點頭:「是啊。」

  太宰治突然有些不愉快:連他都沒找到的人,卻被那個跟他極像的家伙找到了……

  那家伙,竟然跟這位「鏡小姐」處在同一個世界嗎?!

  真是讓人嫉妒又憤怒啊,想干掉他。

  殺意一閃而逝,太宰治又一次微笑起來:「不過之後應該還發生過一些讓鏡小姐不高興的事吧?」

  既然是跟他太宰治很相似的人,那一定也非常麻煩才對。

  日暮結月苦惱肯定:「是啊,他還跟我求婚了。」日暮結月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還是對熊孩子胡言『亂』語的煩惱。

  ——畢竟這種白蘭式求婚,正常人都不會當真吧!

  日暮結月繼續向面前名為太宰治的樹洞傾訴:「之後啊,他屢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哪怕被我嚴詞拒絕,他也當作沒聽到。所以在得到神劍之後,唔,神劍就是具有神力的劍啦,我就試圖斬斷我與他的緣分之線,可是他實在是個太過麻煩的家伙,明明我已經斬斷了線,但最後這條線竟然在我眼前重連……」

  緣分的線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東西。人與人之間的相遇、相處、相知,大多都靠這條線維系著。而如果這條線被斬斷了,那麼人們就會越走越遠,在諾大的世界裡,他們將會很難再相見,哪怕極偶爾間遇見了對方,他們也會被種種意外耽誤,就算擦肩而過都看不到對方……這就是「沒有緣分」的表現。

  所以日暮結月果斷斬斷她與白蘭的緣分之線,是一種非常直接冷酷地杜絕二人再度相見可能的手段。

  可白蘭果然不是簡單就能解決的家伙,她前一刻斬斷的線,下一刻就被再度連上。

  日暮結月知道,這樣的情況只代表著一件事——白蘭對她勢在必得!

  日暮結月:謝邀,不了,再見。

  所以,要怎樣做才能打消這家伙的念頭呢?

  太宰治微微垂下眼,唇邊的笑意明明沒有變化過,但日暮結月瞥見時卻莫名有些頭皮發麻。

  錯、錯覺嗎?!

  日暮結月悄悄『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她誠懇發問,說:「所以對於這件事,太宰先生有什麼好的提議嗎?」

  「其實這種事很簡單。」太宰治燦爛一笑,差點沒有晃花日暮結月的眼,「對於這樣的人,鏡小姐的拒絕是無用的,但只要鏡小姐找到一個能夠令他知難而退的男友,那麼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日暮結月皺眉,老是覺得哪裡不對。

  但出於對太宰治腦瓜的信任,日暮結月還是努力讓自己跟上這位選手的思路:「可是現在的我不想談戀愛……」

  「那就找一位值得信任的人扮演鏡小姐的男友。」太宰治從容得就像是一開始就准備好了。

  日暮結月繼續思考:「這好像可以……可是要找怎樣的人才能令白蘭知難而退呢……」

  太宰治嚴謹地跟她分析起來:「如果這位『白蘭』真的像鏡小姐說的那樣,是一個非常聰明又有能力的人,那麼鏡小姐找的假男友當然也要有足夠的頭腦才行。與此同時,他還應該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或是勢力,如果能令對方警惕起來就更好了。」

  日暮結月腦袋上亮起一個小燈泡:什麼人頭腦聰明、有實力有勢力,而且會讓白蘭有警惕?

  當然是打敗過平行世界的白蘭的彭格列十代目,好心的沢田同學啊!

  而且像沢田君這樣的好心人,一定會很容易同意假扮她男友的請求吧?!

  太宰治很快笑眯眯地補充道:「當然,他還得是鏡小姐足夠信任的、並且有極好的演戲的才能的人才行,否則是很難騙過那位『白蘭』的吧?」

  日暮結月再度『露』出為難的神『色』。

  像沢田君這樣的人,的確很符合前面的一系列要求,可是演戲這方面應該不行吧?

  畢竟沢田君就像是同班的傻乎乎的男同學,雖然很可靠也很可愛,可要說到以演技騙過白蘭的程度……果然還是不行吧!

  所以……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要去哪裡找這個人呢?」日暮結月十分苦惱。

  太宰治笑容加深:「鏡小姐找不到可以假扮男友的人嗎?」

  「暫時……沒有……」

  「那鏡小姐看我怎麼樣?」

  太宰治若無其事地說著非常不得了的話。

  日暮結月震驚看他,有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太宰治湊上前,鳶『色』的眼中有蠱『惑』的光湧動。

  「我應該很符合這些要求吧?無論是外型還是演技,我都是很值得信賴的哦。」

  「所以……鏡小姐要考慮將我帶回家嗎?」


第95章

  對於美少年提出的帶他回家的請求, 日暮結月十分感(心)動, 然後拒絕。

  「不,謝謝,算了吧……」

  「欸?為什麼?明明我才是最符合鏡小姐要求的吧?」

  美少年甜蜜的撒嬌險些讓日暮結月招架不住。

  但最後,這位顏狗還是決定遵從自己的直覺,忍痛拒絕。

  「不, 那個……還是算了吧……」日暮結月干笑著。

  總感覺, 如果自己答應下來的話會發生什麼很不得了的事呢。

  某位顏狗的直覺這樣警告她。

  太宰治撇嘴, 坐了回去。

  「嘁,真沒意思。」

  直覺系果然超麻煩。

  太宰治暗自想著。

  到了這時, 太宰治的神『色』已經帶出了些許疲憊, 於是日暮結月再次提出了告辭。

  這一次, 太宰治並沒有繼續挽留她, 只不過在臨走前,這位顯得格外病弱的美少年向她『露』出了『惑』人笑意。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鏡小姐不願接受我的提議, 但如果鏡小姐改變了主意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我十分樂意為鏡小姐效勞。」

  ·

  天亮了。

  凌晨之前那場嚇人的狂風驟雨, 也在這時化作了漂亮的太陽雨,細細的雨織成蒙蒙的霧氣, 飄渺地籠罩在橫濱早晨的街道上,讓這座城市如同半遮半掩的美人,分外『迷』人。

  日暮結月撐著傘,不疾不徐地從港黑總部離開,對某些隱蔽處投來的或詫異或警惕或審視的目光置之不理, 隨意拐入小巷後,就化作輕煙,徹底從這些窺探者們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數分鐘後,日暮結月來到一家花店內,捧著一個光禿禿的花盆,虛心向花店老板求教養花的各種細節。

  花店老板應該是很久沒在人前高談闊論了,拉著日暮結月恨不得一口氣說完畢生經驗,而在他巴拉巴拉長達一小時後,他喝了口水,終於問到了一個重要問題:

  「小姑娘,你這種的什麼花?」

  日暮結月羞澀一笑:「窩瓜。」

  花店老板:???

  -

  [名稱:植物大戰僵屍·窩瓜]

  [攻擊:1800]

  [詳細:一種可以栽種在花盆內極速催熟或是栽種在具備靈力的土壤內自然成熟的游戲作物,是現實世界中絕對無法自然生成的物種。當作物成熟後,它可以瞄准周圍1.5米內的目標並砸下去傷害半徑0.5米內的全部目標,是非常強力的一次『性』攻擊手段。]

  -

  數分鐘前,離開港黑總部的日暮結月百無聊賴,猶豫著自己到底是即刻打道回府,還是秉著「來都來了」的心態給自己搗鼓些橫濱特產後再走。

  而就在這短短的猶豫間,日暮結月靈光一閃,突然就想到了某些有意思的、她還沒來得及搞定的游戲道具,那就是植物大戰僵屍的種子包!

  想當初她還是一個失憶的三頭身小朋友時,她在[植物大戰僵屍(植物版)]卡包上氪了一次十連。

  雖然結果不盡人意,只氪出了些令人心碎的基礎種子與基本無用的特殊種子,可既然她現在有了「頭號玩家」和「虛構真理」這兩個異能力外掛,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先栽種出一個游戲種子,然後用「頭號玩家」的能力解構這個游戲作物的奧秘,再用「虛構真理」的能力將整個游戲的卡牌統統在現實中復刻出來?

  這是可以的吧?

  仔細想想,果然還是超有可行『性』的吧?!

  於是日暮結月振奮起來,衝回橫濱海畔的神社,將她之前氪金出的種子包翻了出來。

  不過奇怪的是,日暮結月將整個神社都『摸』索了一遍,卻也只找到了五個種子,可她明明記得自己氪了一次十連,出了八個購買權限,也就是說除了一個用來栽種的[花盆]外,她應該還購買了七個類型的種子才對,但現在,她手上的種子只有[向日葵]、[魅『惑』菇]、[大蒜]、[窩瓜]、[金盞花]這五個,但卻少了[墓碑吞噬者]與[陽光菇]的種子?

  它們去哪兒了??

  日暮結月小腦瓜上飄出數個問號,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個種子是怎麼沒的。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種游戲作物栽種成功的前提是[花盆]或靈土,而這兩種東西都不是輕易能夠弄到的,於是她也就將種子丟失的事件丟到腦後了:反正除了她之外,沒人能認出這是什麼種子,也沒人種得出來,更不會對現世造成什麼影響,所以種子丟了就丟了吧!

  抱著輕松的心態將這件事從腦袋裡清空,接下來,日暮結月精挑細選,排除了可能會造成麻煩的[魅『惑』菇]與[大蒜]、要小心對待的金主[金盞花],以及最基礎的[向日葵]後,她選中了最具有攻擊『性』的種子[窩瓜]種進花盆,帶出了神社。

  由於日暮結月從沒有種植的經驗,而異能力的資料庫裡的種植資料則多得讓她頭疼,於是她干脆捧著花盆隨意找了一個花店,聽聽普通人是怎樣養花的,權作參考。

  不過……

  「普通的種植經驗……果然還是沒用吧……」

  日暮結月在聽了一耳朵的balabala,確認這種種植經驗對游戲作物無用後,在踏出花店大門的瞬間就把它們從腦袋裡倒出去了。

  「既然如此,還有沒有更快的催熟辦法呢?」

  日暮結月能夠感受到花盆裡的窩瓜種子正在迅速成長,大概二十四小時後可以徹底成熟。

  對於普通作物來說,二十四小時就成熟的作物,簡直是神乎其神!

  可對於游戲作物來說,二十四小時的成熟期,簡直讓玩家等到黃花菜都涼了!

  日暮結月可不相信一般的游戲作物需要這麼長時間的成熟期。

  「所以果然是有哪裡出了問題吧?」

  日暮結月一手撐著傘,一手捧著小小的花盆走在街道上。她的行為引人注目,樣貌更是美麗,使得路人們紛紛回頭,按捺不住搭訕的心。

  但由於日暮結月生而有之的高傲冷漠感,他們最後卻又紛紛躊躇不前,在心中猶豫不定。

  「喂!這裡!!在這裡!!」

  突然的,有個活潑的少年音從某棟建築的樓上傳來。

  這聲音讓日暮結月感到莫名耳熟,忍不住循聲望去,很快在某個熟悉建築的熟悉窗戶前,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帶著孩子氣的臉。

  樓上,江戶川『亂』步趴在窗前,笑嘻嘻看著樓下的她,像是對待貓咪一樣向她招招手:「這麼快就來找我了?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我可是擁有全世界最強能力的名偵探『亂』步先生啊!」

  日暮結月呆了呆,不由得向這張臉『露』出了笑來。

  她抱著小花盆,輕快地跑上了樓,敲開了這間剛裝修好沒多久的偵探社的大門。

  這時,偵探社內只有趴在辦公桌後用亮晶晶的目光盯著她的『亂』步,除了醫務室內偶爾的響動代表著裡面還有其他社員的存在之外,這間偵探社顯得有些冷清,並沒有日暮結月在游戲中看到的那樣熱鬧。

  看來人員還沒聚齊呢。

  日暮結月暗自想著。

  不過也對,按照時間線來說,現在的武裝偵探社應該剛剛成立,人少也是正常的。

  可是那位疑似社裡蹲的社長福澤諭吉呢?他現在不在社內嗎?他就這麼放心把『亂』步這個大齡兒童丟在這裡?

  日暮結月並沒能想太多,甚至沒來得及打招呼,某個大齡兒童就已經把她拖進社內,理直氣壯地接過她手裡的花盆,對著太陽左瞧右看。

  「哇!果然很有趣啊,這個東西……」大齡兒童超高興地『摸』著這個玩具,「當作咨詢費怎麼樣?我可以幫你解決你現在最大的難題哦!」

  日暮結月:「……」

  這位大齡兒童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銳又我行我素啊。

  她拉開椅子,在大齡兒童的不遠處坐下。

  「『亂』步先生又知道什麼了?」日暮結月笑著看他,就像是看著什麼『毛』茸茸的萌物。

  『亂』步百忙中抽空瞪了她一眼:「不准用那麼失禮的眼神看我!」但某個『毛』茸茸很快又『露』出孩子氣的得意洋洋,「我早就說過了吧!我可是擁有全世界最強能力的名偵探『亂』步先生,所以看出你的問題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不等日暮結月答話,他又快步來到辦公桌前坐下,一本正經道:「好了,你現在可以向『亂』步大人咨詢了!」

  他說著,把小花盆向辦公桌內側推了推,當作自己已經收下了咨詢費的樣子。

  日暮結月有些好笑:「『亂』步先生,這個送給你雖然沒什麼,但這種特殊植物你是沒有辦法種活的!」

  『亂』步鼓起臉,苦大仇深地看她,然後他思考了一下,又把小花盆向日暮結月的方向推了一點點……真的就只有一點點而已。

  日暮結月卻盯著這微妙的一點點的距離,微妙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明天……我會將它種好後交給『亂』步先生。」

  『亂』步瞬間喜笑顏開:「這可是你自願的哦!」

  「明明是被你套路的。」日暮結月深深嘆氣,感到自己像是在哄孩子——哄一位年齡比她還大的大齡兒童。

  但被哄的大齡兒童卻十分開心。

  「這樣看來,我們真的挺熟悉的嘛!」『亂』步一手托腮,頂著神氣的獵鹿帽笑『吟』『吟』看日暮結月,「所以,這位跟『我』很熟悉的小姐,你是來自未來,還是來自平行世界?唔,不對,應該是更特殊一點的地方……是哪裡?」

  『亂』步的話語一針見血,准確得可怕。

  明明是個帶著孩子氣的『毛』茸茸的萌物,但推理能力卻近乎預知,幾乎讓人以為他干脆就是掌握了神的劇本!

  但事實上,這是眼前的這位名偵探最大的能力,超推理——一種不是異能卻凌駕於異能之上的才能!

  當然,這時的『亂』步還只以為這是他的異能力。

  日暮結月接過小花盆,心中並不為『亂』步這樣的能力驚異,畢竟她早已經見識過了這種能力,而且如果她想的話,她其實也能用異能做到類似的事……不過她就真的是因為異能才能做到了。

  「我來自夢裡的游戲世界。」對於『亂』步的問題,日暮結月淡定吐槽,「簡而言之,就是游戲裡的npc成真了。『亂』步先生還記得自己玩過的《勇xxxx》和《東xxxxx案》嗎?給你發任務的那個人就是我了。」

  『亂』步的表情一頓:「你騙人的時候……還真是一點都不走心啊……」

  「因為謊言騙不過『亂』步先生嘛。所以當然是隨便騙騙就可以了。」

  『亂』步大人竟然被眼前這個厚顏無恥的家伙噎住了。

  「好了,回歸正題。」日暮結月搖了搖手裡的「咨詢費」,「既然『亂』步大人你都選好了咨詢費,那麼我現在遇到的問題是——」

  「等等。」

  『亂』步伸手制止。

  迎著日暮結月的困『惑』目光,『亂』步不滿看她:「你忘記一件事了!」

  日暮結月眨眨眼,很快回過神來。

  「啊,沒錯,是的。」她粲然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東西都放在身側,這才起身,鄭重向江戶川『亂』步伸出手,「你好,擁有全世界最強能力的名偵探『亂』步大人,我是日暮結月。雖然不是初次見面,但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這一刻,『亂』步下意識向後仰了仰。

  ——太過正式了。

  『亂』步想著。

  而且眼前這家伙笑得太過耀眼了。

  為什麼?

  這是因為她本『性』嚴謹又溫柔嗎?

  不,不對,雖然她的確是這樣的『性』格,但她的笑容明明意味著……意味著她喜歡『亂』步大人啊!

  沒錯!就是這樣!

  他就知道!果然世上沒人不喜歡『亂』步大人!

  『亂』步瞬間被日暮結月的態度哄開心了,一把握住日暮結月的手搖了搖。

  「好!那就這樣說定了!」『亂』步大人理直氣壯。

  「……欸?」

  日暮結月一呆。

  說定了?

  說定什麼了???

  『亂』步神氣活現:「今後,我會好好指教你的!」

  日暮結月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這位『亂』步大人,果然只是個小孩子啊!

  「不准在心裡罵我!」

  「好~^_^」


第96章

  數分鐘後, 『亂』步聽著日暮結月原模原樣從某位首領那裡照搬過來的一問一答, 茫然眨眼。

  「明知道你不想談戀愛還建議你找個男友……他其實喜歡你吧。」

  『亂』步指出了某個關鍵問題。

  而日暮結月在通常情況下也十分信服『亂』步的推斷——通常。

  「我覺得應該不是。」日暮結月誠實道,「我詢問的這位先生雖然非常聰明,但完全不像是會喜歡上什麼人的樣子,更不像是會喜歡我……至少我沒有察覺到他有對我抱著這樣的心情。與其說他是喜歡我,不如說他是因為與我有過某些奇特的遭遇, 所以會在我面前表『露』出與平時不一樣的狀態, 可這種心情, 應該達不到『喜歡』的程度。」

  『亂』步大人思考了一下,抱著極大的求知欲發問:「喜歡的特征和標准到底是什麼?」

  日暮結月一驚, 然後慚愧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

  『亂』步質疑道:「那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那你呢?」

  空氣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然後他們若無其事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想要讓某個麻煩的家伙不來找你的麻煩, 其實有個超簡單的辦法!」『亂』步得意洋洋地說著, 「讓他沒有心思再來想你的事不就可以了?!」

  「這是……什麼意思?」日暮結月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亂』步大人理直氣壯:「給他找點麻煩啊!老是想著給別人找麻煩的人, 一定是自己的麻煩不夠多的緣故!他來找你的麻煩,你就去找他的麻煩, 讓他沒空來給你找麻煩,這不就解決了問題了嗎?!」

  日暮結月倒吸一口氣, 戰術後仰。

  大佬大佬。

  這是多麼唯恐天下不『亂』的「解決辦法」啊!

  日暮結月虛弱道:「我覺得現在的情況應該還有不爽到想給他找麻煩的程度……」

  雖然日暮結月對白蘭問心無愧,無論怎樣冷酷拒絕都不會有心理負擔, 可是要說她煩白蘭煩到想要主動給他找麻煩的程度……不至於啊!

  只是拒絕一位麻煩的仰慕者而已,完全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吧?!

  『亂』步的笑容有些狡黠,將手枕在腦後,拉長語調:「『亂』步大人已經給你提供了最簡單的辦法了,是你自己不接受哦!」

  日暮結月嘆氣:「看起來最簡單的方法, 通常才是最困難的辦法。而想要走捷徑的人,也往往不會有好結果……」

  「在這一點上看得意外很清楚嘛……」

  「所以你承認你剛剛其實是在糊弄我了?!」日暮結月聽著這話來氣,威脅地晃了晃手上的「咨詢費」,「全世界最強的名偵探『亂』步大人,你的咨詢費還想不想要了??」

  『亂』步一驚,緊張起來:「嗚哇!小心點小心點!別碰壞了!」

  日暮結月奇怪嘀咕兩句:「有這麼喜歡嗎?」

  日暮結月盯著手上的小花盆看了看,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東西就是個普通花盆而已,雖然它是游戲道具,土裡也埋著游戲種子,可是從外觀上看的話,真的就只是一個光禿禿的小花盆而已吧?

  『亂』步看上它哪兒了?

  日暮結月不好意思再逗小朋友,將小花盆放在桌上。

  「總之,還是要想一個更靠譜一點的辦法才行呀,『亂』步先生。我在異世界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而已,我只想過平靜的日常生活,所以還是給我一些沒有太大後遺症的建議吧!」日暮結月說。

  『亂』步悄悄撇嘴:「什麼『日常』什麼『普通的中學生』,真是厚臉皮……」

  日暮結月微笑著:「全·世·界·最·強·的·名·偵·探·『亂』·步·大·人?您在說什麼呀?」

  『亂』步神『色』倔強,一臉本寶寶才不怕你的表情,手上卻誠實地把小花盆護在了懷裡。

  「既然結月你覺得這個辦法不行,那我們就換一個辦法……」他輕咳一聲,「其實那個家伙給你的關於『假男友』的建議,改一改也能用。」

  日暮結月好奇:「怎麼改?」

  「所謂的『假男友』計劃,其實是為了讓對方知難而退。可是『知難而退』這樣的事,用實力和勢力也能做到,甚至『勢』才是最可靠的辦法,這可比假扮男友的計劃更具有可行『性』!」

  去投靠某個組織,借助那個組織的勢力與實力『逼』退敵人,這就是借勢導力,也是『亂』步通常情況下喜歡用的辦法。

  日暮結月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的可行『性』看起來好像更高了,但放在白蘭身上卻……

  她無奈嘆氣:「抱歉,是我沒有說清楚。實不相瞞,我口中的那個『麻煩人物』的麻煩級別,其實是能夠毀滅世界的大魔王式的級別。命運中的他曾經在許多平行世界裡做出過成功統一世界或成功毀滅世界的行為,利用勢力去打壓他這樣的行為,無法令他退卻,反而只會加速他的爆發,增加無辜者的傷亡。」

  如果說在這之前白蘭對她應該只是熊孩子的執念,那麼在她對他出手後,這樣的熊孩子式執念大概就會變成大魔王式憤怒。

  「如果我為了躲避他而投靠什麼勢力尋求庇護的話,不談那個勢力到底有沒有抗衡大魔王的能力,只說這場行為可能造成的傷亡與麻煩就已經讓我十分不安了。而且,哪怕最後成功了,但當我需要對這場庇護付出報酬時,其代價也不一定是我給得起的東西……」

  日暮結月不喜歡動用暴力。

  對她來說,跟大魔王白蘭使用暴力並不明智,畢竟她本人並非打敗魔王的勇者,也付不起打敗魔王的代價,更沒有跟大魔王死磕的必要。

  所以,還是那句話:只是拒絕一位麻煩的仰慕者而已,完全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就沒有更和平一些的、更日常一些的、更普通一些的辦法嗎?!!

  『亂』步沉默片刻,將小花盆塞回日暮結月手裡。

  打敗大魔王你還想搞和平日常?想什麼呢你??

  等死吧,沒救了,告辭!

  ……

  到了最後,某位恨鐵不成鋼的名偵探大人還是紆尊降貴地為日暮結月提供了建議。

  「如果結月你既不想永遠躲在異世界,又要用和平的手段對付一個一不小心就會暴走毀滅世界的超超超級麻煩人物,那麼你能接受的比較『日常』的辦法,大概也只有找一個人來扮演你的男友了。」

  這實在是沒辦法的辦法,更是『亂』步最開始看不上的辦法,所以『亂』步說著說著就生起氣來:「哼!之前替結月你提供建議的那家伙是不是早就想到會這樣了?只有麻煩鬼才會了解麻煩鬼,所以他果然也是一個麻煩鬼吧?!」

  只有麻煩鬼才會了解麻煩鬼。

  這句話倒是真的。

  太宰治比『亂』步更了解一個麻煩鬼是怎樣棘手,而太宰治也比『亂』步更了解她,所以太宰是不是早就想到,哪怕她可以有很多種對付白蘭的辦法,但她能夠勉強接受的,卻只有「假男友」這一種?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萬萬沒想到事件最後又回到了原點。

  「我明白了,我會好好考慮男友人選的……」

  日暮結月接受了這個令人悲傷的現實,接過小花盆。

  「明天早晨,我會將『咨詢費』送來給『亂』步先生,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亂』步笑眯眯揮手:「等你哦!」

  在踏出偵探社的那一刻,『亂』步隔著偵探社向她大喊:「小結月,選男友的時候一定要慎重!這可是超重要的事!!」

  「欸?好的,我明白了。」

  日暮結月點點頭,接受了好心人『亂』步大人的建議。

  早晨,橫濱的日光很暖。

  日暮結月站在街道旁,想著想著,就忍不住長長嘆氣。

  所以,接下來,該找誰來當她的「男友」呢?


第97章

  當晚, 日暮結月沒有回到神社進行睡眠這項她其實已經不再需要的活動, 而是捧著小花盆,准備用手機游戲打發一晚上的時間——畢竟作為一個游戲宅,日暮結月已經(在心理上)很久沒有玩過游戲了,哪怕是手機游戲都沒有玩過!

  這怎麼能行?!

  游戲宅不能宅就算了,為什麼最後連游戲都沒有了??這可是她絕不能拋棄的完美人設啊!

  於是日暮結月准備肝上一晚的游戲, 以撫慰自己柔弱受傷的游戲宅的內心。

  但令游戲宅憤怒的是, 近期的手機游戲實在乏善可陳, 她在以平均每十分鐘淘汰一個游戲的速度將它們全部玩過後,她很快就陷入了巨大的空虛中。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干什麼?

  值得一提的是, 在日暮結月悲傷地對著月亮思考人生時, 有一只大型貓科動物路過樓下, 不經意間抬頭看到了她, 於是他半路繞了個彎,在日暮結月面前站定。

  「鏡小姐, 你一個人在這裡嗎?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日暮結月抬頭望去,看到了斜劉海下一張乖巧的臉蛋。

  ——正是中島敦。

  一個看起來超乖的大型貓科動物。

  「晚上好, 敦君。」日暮結月微笑著向他打招呼,「麻煩倒也算不上, 只是突然覺得很可怕而已。」

  「可怕?」中島敦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鏡小姐竟然說「可怕」?這件事想想就覺得十分可怕,畢竟誰會比她更可……咳咳咳……

  「有什麼我可以幫鏡小姐的嗎?」大型貓科動物熱心而迫切地說著,像是急切想要向小伙伴尋求認同感的小可憐。

  日暮結月目光在貓科動物『毛』茸茸的發頂上飄了飄,按捺下rua『毛』的衝動後,可憐一嘆:「關於這件事, 恐怕敦君幫不了我。你看——」

  日暮結月舉起手機到這只可愛的貓貓面前搖了搖:「——看!這五十個近期熱賣的游戲,我全部都玩過了,可是沒一個好玩的,就算我想氪金都花不出錢……敦君,你想想,這件事是不是超可怕的?!」

  中島敦:「……」

  就這?

  中島敦飄出滿腦袋問號,剛想要發問,但轉念又覺得不對:像鏡小姐這樣厲害的人,怎麼會為了這種無意義的事煩惱?所以她口中的「游戲」,肯定不僅僅是「游戲」!一定有更深的涵義才對!

  到底是什麼呢?

  中島敦冥思苦想,越想越茫然,越想越是對日暮結月肅然起敬:竟然說著這樣高深莫測的話,果然不愧是鏡小姐啊!

  迪化的大型貓科動物在心中發出這樣的感慨。

  由於有任務在身的緣故,中島敦在確定無事後,很快又離開了。而在離開前,他提出了一個非常認真的建議:

  「鏡小姐,既然你找不到喜歡的游戲,為什麼不自己做一個好玩的游戲呢?」

  「欸?!自己做一個?不是,那個……敦君,游戲這種事其實沒有那麼簡單的……」

  「當然不會簡單!」中島敦相信日暮結月口中的「游戲」一定是個非常高深的隱喻,一定隱『射』著某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所以這個事件一定非常困難,「但鏡小姐一定沒有問題的!」

  他對著張口結舌的日暮結月信心滿滿地說著:「畢竟像太宰先生和鏡小姐這樣厲害的人,無論遇到什麼難題,一定都能迎刃而解的!」

  日暮結月:「……」

  敦君,你的腦瓜裡一天到晚到底都想了些什麼啊?!!

  你快清醒一點啊!!

  日暮結月無語凝噎,目送這只大貓遠去。

  可之後,當日暮結月坐下來細細思考後,又覺得中島敦這個提議其實也不錯:既然沒有自己喜歡的游戲,為什麼不自己做一個游戲呢?

  雖然她是不懂編程,也不懂代碼,更不懂美術……但她可以召喚懂得這些的式神呀!無論是編程代碼還是數值策劃還是美術建模,這些統統都可以由式神來擔任!

  到時候由她提供思路,由不會疲憊的式神提供勞動力——哇!完美!

  她真是太聰明了!!

  日暮結月興高采烈。

  那麼,現在的問題是,她要做什麼游戲呢?

  在這一刻,日暮結月腦中有一縷靈光閃過,但因為它消失得極快,所以她最後只有一個模糊的念頭殘留在腦海中:

  她一定要做一個好玩的、高人氣的、有超級多美人的游戲!

  一定!!

  於是就這樣,在日暮結月對「式神游戲策劃團」的美好展望中,一晚上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當時鐘逐漸指向9時,被日暮結月抱了一晚上的小花盆終於有動靜了。

  它平靜了一晚的土壤突然像是受到什麼指引,在無形力量的牽引下,如沸騰般由正中向四周分開。

  在日暮結月的視界中,四周原本在虛空中浮動、從未知處而來向未知處而去的線條,於這一刻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將她包裹成了直徑足有三米的巨大線團,密密麻麻,層層疊疊,遮天蔽日。

  如果不關閉異能力的全功能視角,她甚至無法看清自己一尺之外的地方!

  「奇怪……」

  日暮結月皺眉,原本輕松的神『色』有了些凝重和困『惑』。

  「好像……有什麼東西……」

  她喃喃著,感到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正在發生變化。

  日暮結月能夠感受到到,隨著土壤內窩瓜種子吸收夠了靈力後,它開始以極快的速度發芽生長,並將這個世界的某一層「規則」也牽引過來,在它身上逐漸彙聚。而她眼中的那些聚集起來的線條,正是世界規則被引動的體現。

  這一點暫時還沒有出乎日暮結月的預料。

  她手中的「窩瓜」是游戲產物,是「幻想作物」的一種,跟現實作物完全不一樣,所以想要讓它在現實中重現,就必然要得到這個世界的幫助。

  這就像是日暮結月「虛構真理」的異能力的原理。

  日暮結月給出靈力,世界為她修改規則。這是等價交換。

  而窩瓜給出它從外界得到的靈力,世界讓它從二次元的「幻想作物」化作現實。這同樣是等價交換。

  日暮結月對此並不意外。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隨著窩瓜的出現,隨著世界規則被劇烈引動,一張原本遮蓋在這個世界之上的華美外衣竟然也隨之落下,之後,一個關於這個世界的、令她難以置信的真相,就這樣浮現在她面前。

  在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她在自己世界使用「虛構真理」時,會耗費那樣多的靈力,而在這個世界修改規則時,一切卻那樣輕松,就好像她隨時可以接過這個世界的主導權……

  日暮結月呆呆看著手中的小花盆,五味陳雜。

  哪怕一個與游戲裡的窩瓜極為相似的卡通瓜就這樣在她眼中從無到有、冒出頭來,像洋洋得意的小家伙一樣得意扭動,她也失去了吐槽的興致。

  她腦中一片空白。

  許久,她低聲呢喃。

  「原來……是這樣嗎……」

  「太宰他一直保護著的真相……原來是這個嗎……」

  ·

  當日暮結月抱著小花盆去武裝偵探社找『亂』步時,給她開門的是一個高個子的紅發青年。

  這個青年有著赤銅『色』頭發,穿著砂『色』外套,面容英俊,似乎有些木訥。他臉上的表情讓他顯得似乎正在極專注地思考著什麼,但仔細一看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思考,是一個讓人琢磨不透想法的人。

  冷不丁見到這張只見過寥寥幾次但卻印像深刻的面容,日暮結月呆呆站在原地,原本被她壓下的復雜情緒再度湧出。

  直到社內另一個聲音響起。

  「怎麼了?怎麼一直站在門口,織田?」

  織田作之助。

  是的,這個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日暮結月曾在游戲中見過的那位「織田作之助」。

  在今天之前,日暮結月其實並不了解這個人,也從沒有認真與他結交過。她對他的了解,只限於從游戲中得知的「武裝偵探社成員,收養過超多孩子的『奶』爸,據說成為社員前的職業是個謎」這短短的一句話。

  可就算這樣,每當日暮結月看到他在游戲中登場時,她就會想到太宰治,然後,她心中就會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奇怪的情緒。

  大概是憐憫,又或許是羨慕。

  這樣的情緒,在她得知了這個世界的真相,並親眼見到「織田作之助」此人後,攀升至最高峰。

  然後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是慚愧。

  她因他的存在而對自己的過去感到慚愧。

  織田作之助頂著一張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思考的臉,用木訥的聲音回答國木田:「有一位客人來了。」

  「客人?」

  國木田驚喜的聲音剛開了個頭,社內啃零食的『亂』步便精神一振,抱著懷裡的零食噠噠噠就跑了出來。

  「哇!終於來了!!」

  「咦?!『亂』步先生你……」

  『亂』步擠開好脾氣的織田,站在日暮結月面前,一把抱過她手上的小花盆,舉著這個神氣活現的窩瓜心花怒放,一人一瓜表情同步100%。

  「哈!我就知道!果然很有意思!!」

  窩瓜掛著一張『騷』氣的[憤怒.jpg]表情包,在小花盆裡搖曳生姿。

  一旁的國木田看著這個自帶表情包的瓜,驚得眼睛都快掉下來了:「『亂』步先生……這……這個……是……」

  「是我的!」

  『亂』步開心極了,像是見到極有意思的玩具,又或是極重要的寶物,周身浮動的愉快幾乎要化作實質。

  但當他扭頭,不經意間看到日暮結月面上的神『色』後,他表情一頓。

  「看在這個玩具的份上,『亂』步大人就大發慈悲再給你一個建議吧。」『亂』步難得認真地說著,「真相雖然只有一個,但特定的假像在最後未必不能成為另一個真相。真與假的界限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大,更何況,真與假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

  日暮結月呆呆看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無奈微笑:「真是慚愧,我竟然被『亂』步先生你安慰了……」

  『亂』步炸『毛』:「什麼叫做竟然被我安慰了?!太失禮了!!」

  日暮結月圓圓的眼睛彎了起來:「不過,真的很感謝『亂』步先生的這番話。真的非常感謝。」

  如同清晨的『露』珠濺落,化作細細的水霧漾開,一種柔軟的濕潤感跌落在心間。

  這一刻,『亂』步奇異地被順『毛』了。

  之後,日暮結月禮貌地踏入武裝偵探社,與社員們稍稍交談兩句後,這才提出告辭。但在臨走前,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亂』步先生,在我得知你知道這一切的真相時,我非常吃驚的同時又感到了理所當然,畢竟你真的是一位超厲害的名偵探呢……不過我有些好奇:在知道真相後,『亂』步先生你有過『迷』茫或無措嗎?你是……如何看待這個世界的呢?」

  『亂』步抱著懷裡的憤怒窩瓜,『露』出狡黠的笑。

  「你猜?」

  ……

  日暮結月走出偵探社時,太陽已經很高了。

  她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神『色』復雜。

  日暮結月曾經在這個世界生活過,雖然這段時間她失去了記憶,但卻過著現世的她難得愉快的日子,進而在這個世界留下了許多愉快的記憶、認識了許多有趣的人。

  所以當這個世界的真相在猝不及防來臨時,她才感到分外困『惑』:她所得知的「真相」,真的是真相嗎?

  而她看到的與感受到的這些,又是「真」的嗎?

  如果不是,那麼什麼是「真」?

  如果是,那麼什麼又是「假」?

  日暮結月已經不是很明白了。

  她撐著傘,走在烈陽下,像是一抹幽魂穿過重重人海和半個橫濱,悄無聲息地來到港黑總部大樓的樓下。

  她心中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上樓找太宰治,可她只躊躇了不到一分鐘,一位干練的助理模樣的人就來到了她的面前。

  「月野小姐,首領大人有請。」助理恭敬說。

  日暮結月苦笑嘆氣。

  「天意嗎……」

  她隨著助理來到最高層,推開大門,又一次來到這間漆黑的辦公室。

  辦公桌後,太宰治就像她前一天看到的那樣,坐姿隨意又頗具威嚴,鳶『色』的眼瞳泛著幽幽的冷意,但唇邊的笑卻又帶著若有若無的暖。

  「鏡小姐,你終於決定要選擇我了嗎?」太宰治發問,神『色』像是有些期待。

  心事重重的日暮結月一愣,過了會兒才想明白太宰治說的是什麼。

  她無奈一笑,下意識回道:「太宰先生……關於白蘭,我其實有了別的決定了。」

  就在她明白這個世界的真相後,在她見過『亂』步後,她就做出了決定:

  真實與虛假的間隔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大,而真實與虛假對她來說也沒有想像的那麼重要。既然白蘭對她抱有執念,而她也不想對這個熊孩子動用暴力,那麼與其為了打發白蘭而找一位「假男友」,那倒不如與白蘭試著交往看看。

  日暮結月對這件事並沒有什麼擔心。因為「日暮結月」到底不是「月野鏡」,她沒有月野鏡那麼有趣,也不會像月野鏡那樣遷就和喜歡白蘭,所以無法從她身上得到想要的東西的白蘭,最後會自然而然地對她失去興趣、和平分手,整個過程時長很可能都不會超過一個月。

  所以,她就當自己浪費了一個月時間哄孩子好了!

  這就是日暮結月對這件事的決定。

  不過她並不打算在太宰治面前提起。

  「別的決定?還有什麼人選會比我更好?!」

  太宰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覺,哼了一聲,迅速變臉。

  「真是令人不甘啊……」太宰治不高興地拉長語調,「雖然早就知道世界是不公平的,可是每當我看到笨蛋站在一些人無法站上去的地方的時候,我就會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沒有意思了。」

  太宰治托著臉,沒有看她,例行說著真真假假的喪氣話,長長的睫羽輕輕垂下,懶洋洋的聲音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抱怨,讓人根本無法從他的語氣中揣度他的心情。

  可日暮結月總是能夠敏銳察覺到太宰治話語中近乎於無的情緒變化,所以她也敏銳發現,每當太宰治說話時,他的話中總是藏著一種非常復雜、冷寂而悲傷的情緒,這樣的情緒,只要稍稍觸碰就會忍不住想要落淚——而這也是日暮結月認為太宰治對她並不抱有「喜歡」這種心情的原因。

  因為,當人們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時,他怎麼可能會感到悲傷呢?

  「喜歡」這樣的心情,應該像是柔軟的櫻花落在肩上那一瞬間的觸感,像是早晨的太陽從海平線升起時在雲與海之間暈開的霞光,像是風穿過林間時樹葉此起彼伏的回應……它們應該是溫柔愉快的,美麗羞怯的,又或者是其他任何一個像征著美好的詞。

  而不管是什麼詞,都不應該是冷寂的,悲傷的,痛苦的。

  所以,這位太宰先生心中到底在想什麼?

  他為什麼在向她微笑的時候,眼中湧動的情緒卻像是在落淚?

  曾經的日暮結月並不明白,而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至少明白了一部分。

  「太宰先生……」

  大門關上了,日暮結月來到太宰治的面前。

  「太宰先生……我……」她遲疑了一下,原本准備好的話突然堵在胸口,再也說不出來。

  「嗯?」太宰治發出了困『惑』的鼻音。

  日暮結月沉默了一會兒,道:「是這樣的……我在想……太宰先生之前的話還作數嗎?」

  太宰治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日暮結月若無其事地微笑:「我想了很久,覺得假扮男友這件事,果然還是請求太宰先生的幫助比較好,畢竟太宰先生欠我的人情,要好好還我才可——」

  日暮結月聲音消失了。

  她說不下去了。

  因為在她的面前,太宰治注視她的鳶『色』眼瞳,第一次流『露』出了不可遏制的悲傷疲倦。

  「你到底還是發現了啊……這件我唯獨不想要你知道的事。」

  太宰治勉強自己『露』出笑來,但最後還是失敗了,就像他原本想要掩飾的真相一樣。

  他想過日暮結月會發現真相,但他沒想過日暮結月會這樣快地發現真相。

  太宰治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緩步來到日暮結月面前。

  「鏡小姐,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對於你……對於『外面的世界』,我,我們,以及這個世界,都算什麼?」

  「當然,我知道,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個虛假的紙片人吧。雖然看起來像是真的,雖然有自己的『性』格與經歷,但虛假的到底只是虛假,哪怕他再像真實……其實這也沒錯,因為我們本來就在虛假中相識,甚至於我的存在,乃至於這個世界……都是虛假的。」

  「如果說世界是一本書,那麼這個世界就是書頁中多余的夾頁,既不存在於書的正文中,自身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是啊,沒錯,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一個不存在的、不被需要的、虛假的世界。」

  日暮結月垂下頭,不忍心去看太宰治的面容,也說不出話來。

  她無法反駁他,難以安慰他。

  因為就像太宰所說的,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並不真實存在的世界。

  哪怕所謂的平行世界有千千萬萬個,但這個世界卻只是水中的倒影、鏡子裡的幻像,在最開始只不過是某個平行世界的投影而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作為影子的世界突然脫離了原世界,演繹出了自己的『色』彩,但只要有任何人打破作為媒介的「水」或「鏡子」的存在,這個世界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而日暮結月眼前這些人、眼中這所有的一切,也都會隨之消散,甚至不會對真實存在的世界造成任何影響,也不會有任何人記得這個世界與這個世界的人。

  ——虛假的幻想。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

  而太宰治——日暮結月面前的這個人,也只不過是另一個人在這個鏡中世界留下的虛影。

  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太宰治聲音很輕,卻帶著難以承受的重量,「所以很多時候我都在問我自己,我作為一個影子,到底在堅持什麼?」

  就連活在真實世界裡的他都無法感受到真實,那麼本就活在虛假中的他,為什麼還在堅持?他是真實世界的倒影,虛假世界中的泡沫,明明一切都對他毫無意義,為什麼他一定要遵循著這既定的命運,走到這一步?

  「到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之所以堅持留在這個虛無的世界,是為了等一個『可能』和一個人。」

  等待,一個如此美好溫柔,又如此冷酷無情的詞。只有等待過的人,才會知道逐漸燃燒又逐漸冷卻的心情有多麼令人恐懼絕望。

  而對太宰來說,更是這樣。

  他難以接受自己竟然在等待著某個人的事實。可否定等待這件事,卻又像否定他的存在本身。

  所以他只能承認——他在等待。

  「我等待的那個可能,會將我帶出虛假;而我等待的人,則會告訴我真實的意義……」

  日暮結月曾說過,她無法明白為什麼有人會為了平行世界的自己的經歷而在自身世界中不知疲憊地追尋同樣的人。

  但太宰治卻非常明白這是為了什麼。

  真實世界的他明白,作為真實倒影的他同樣明白。

  「這就是我堅持的理由,也是我存在的意義。」

  他踏上了毫無意義的「命運之路」,是為了等待一個可能。那個可能會將一個月亮一樣的人帶到他面前。

  是為了這個可能和這個人,他才會站在這裡。

  「或許這個世界是假的,或許我也是假的……但唯有這份心情,是沒有半點虛假的。」

  「所以……鏡小姐……」

  「你……明白了嗎?」

  太宰治虛弱笑著,就像將刀刺入胸膛,將血淋淋的心髒剖出來,放在他畏懼的天光下,等待著審判時刻的到來。

  「你又是……如何看待『我』?」

  空氣一片沉寂。

  只有太宰治一人的心跳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虛弱回響。

  片刻後,日暮結月終於在太宰治期待又懼怕的目光中開口。

  她的神『色』復雜,似乎是困『惑』,又像是終於釋然:

  「其實我……在這之前,從沒想到太宰先生是這樣重視友情的人。」

  太宰治:「……」

  等等?

  太宰治腦袋上緩緩飄出一個問號。

  日暮結月嘆息道:「我沒想到織田作之助先生對太宰先生你竟然有如此重要的意義……看來我之前的一些想法全是對太宰先生的誤解,這一點我一定要向太宰先生你道歉。」

  太宰治:「…………」

  日暮結月:「事實上,之前我也有過一個友人,可是後來我與她漸行漸遠。那時候的我並不明白她對我的指責,可現在看來,她大概真的沒說錯,我可能的確沒有將她當作朋友,至少絕不是重要的友人。因為,如果將我放在太宰先生你的位置的話,我是絕無可能為織田先生堅持到這個地步的。我真的很抱歉,無論是對我的友人還是對太宰先生你……我真的對這一切感到非常慚愧。」

  太宰治:「………………」

  呵,你的確應該慚愧。

  太宰治『露』出禮貌並想要將她打死的微笑。


第98章

  日暮結月被掃地出門。

  雖然用「掃地出門」這個詞來形容或許有些刻薄……但當日暮結月站在港黑樓下時, 無論她怎麼思考自己現在的狀態, 她都只能想到「掃地出門」這個詞。

  「搞什麼啊……」

  日暮結月困『惑』撓臉。

  「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思考無果,日暮結月搖頭離開。

  而直到日暮結月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這片區域後,太宰治這才將漆黑的牆面調亮,久久注視日暮結月離去的方向。

  「還不是時候……」

  他還需要繼續等待。

  無論是等待「真實」,還是等待「明月」……他都需要極大的耐心來等待它們的到來。

  不過在這之前——

  「白蘭?」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

  之後, 日暮結月隨便逛了逛橫濱, 就通過食骨之井, 返回了現世。

  到達現世後,她最開始看著食骨之井周圍陌生的環境還有些奇怪, 可緊接著, 她想起來了——在她去往異世界的橫濱前, 她曾經應酒吞童子的要求, 將神社重建成了本丸的樣子。

  所以她現在出來的地方,並不是神祠, 而是離本丸不遠不近的後山倉庫附近。這裡並沒怎麼打理過,到處都是『亂』糟糟的草叢和碎土。

  「真是浪費……」日暮結月一邊從食骨之井中爬出來, 一邊小聲嘀咕,「等我回頭有空了, 就把後山這邊開出幾畝田地改造成靈土,全種上游戲種子,玩植物大戰僵屍!」

  托了那個倒影世界的福,日暮結月捉住窩瓜成長的時機,非常順利地理解了游戲種子形成和發芽的原理, 因此在攢下足夠的靈力後,她就可以使用異能力,將植物大戰僵屍的游戲種子統統復刻出來!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還能在現實裡過一把植物大戰僵屍的游戲癮呢!

  日暮結月暢想了一下未來後,便坐在食骨之井的護欄上,開始查看這個通道信息。

  到了現在,食骨之井這條通往異世界的道路,它可以通往的世界,在日暮結月的異能力中早已經進行了更新。

  除了備注為不可解鎖也不建議解鎖的無名通道[通道0]之外,[通道1:戰國-巫女之戀]的狀態也更改為解封中,以日暮結月的等級來看,應該很快就可以徹底解除封印了。

  而像[通道2:大正-惡鬼滅殺]這個世界,日暮結月現在其實已經達到了進入的最低等級限制,靈力也不再像第一次進入時那樣捉襟見肘,隨時可以再度進入了。只不過,現在的她並沒有迫切想要去往這個世界的念頭,她想要做的事也早已經做完了,哪怕就此離開,她心中也並無遺憾,於是她准備將這個世界先放放,等到她練到150級以上,先去戰國跟戈薇姑姑交流一下經驗,再回頭錘爆奈落狗頭。

  至於鎖定的[通道3:近現代-聖杯戰爭]和[通道4:江戶-天人入侵],現在依然是鎖定,日暮結月也沒有探尋的意思。

  倒是[通道5:近現代-異能之書]這個世界,出現了非常讓人頭大的變化。

  -

  [通道5:近現代-異能之書]

  [狀態:已建立]

  [可開啟主線任務:]

  [一、戰鬥類:]

  [1輔助或正面擊敗武裝偵探社(前置不足,未開啟)]

  [2輔助或正面擊敗港口黑手黨(可獲得稱號「邪惡克星」的碎片+1,開啟正義陣營勢力聲望)]

  [3輔助或正面擊敗異能特務科(可獲得稱號「正義克星」的碎片+1,開啟邪惡陣營勢力聲望)]

  [4輔助或正面擊敗mimic(已完成。獲得稱號「愛的戰士」碎片+1,已開啟部分隱藏勢力聲望)

  [5輔助或正面擊敗組合(前置不足,未開啟)]

  ……

  [二、攻略類任務:]

  [1芥川龍之介,好感度42(亦師亦友)]

  [2中島敦,好感度78(迪化的『迷』弟,別看了,沒救了)]

  [3中原中也,好感度99(只要你開口就會跟你求婚的仰慕者)]

  [4太宰治,好感度99(這家伙的好感度你會信嗎???)]

  [5江戶川『亂』步,好感度52(小朋友的新玩伴)]

  [後續可攻略人物持續生成中]

  ……

  [備注:你與這個世界已經建立起了固定的通道,可以極快地在兩個世界往返。然而這個世界的特『性』使得它並不夠穩定,所以在到達異世界後,請不要隨意做出擾『亂』世界秩序的行為。]

  [等級限定:無]

  [通道開啟條件:24h(冷卻時間23:59′57〞)]

  -

  日暮結月看著中原中也那標紅的99的好感度,嘆了口氣,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下次去橫濱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向中原先生好好道歉才行……」

  然後——火速將這件事處理掉!

  中原先生是個好男人啊,千萬不要讓「月野鏡」耽誤了戀情才好!

  而除了這幾個通道外,原本顯示為「連接中」的通道六與通道七,也在這時終於展示了它們的真容。

  -

  [通道6:戰國-忍村並立]

  [狀態:已建立;主線任務未生成]

  [備注:你與這個世界因為某種奇妙的聯系而建立起了一條通道,雖然你可能並未察覺,但如果有時間的話不妨去看看,或許會有意外收獲。等級限定100~300級,推薦等級250~300級,每次通道開啟需耗費靈力100000。]

  -

  [通道7:近現代-貪婪之島]

  [狀態:已建立;主線任務未生成]

  [備注:你與這個世界因為某種奇妙的聯系而建立起了一條通道,雖然你可能並未察覺,但如果有時間的話不妨去看看,或許會有意外收獲。等級限定100~300級,推薦等級150~300級,每次通道開啟需耗費靈力100000。]

  -

  日暮結月盯著這兩個通道世界備注中「某種奇妙的聯系」這幾個字,面『色』十分微妙。

  「總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日暮結月想了又想,想了再想,最後也只能憤憤罵了一句:

  「辣雞游戲害我風評!」

  ·

  檢查完了食骨之井連接的通道後,日暮結月又開始查看現在的時間。

  她登上網絡,獲取了最新時間,這才發現她雖然在異世界的橫濱呆了好幾天,可在現世,她只不過是離開了幾分鐘而已!

  「太誇張了吧……」

  這樣的時間流速的對比,比她在[通道2:大正-惡鬼滅殺]的世界對比還要驚人!

  日暮結月還記得,在通道2的世界裡,她待了十五天左右,回到現世後,則過了三天,時速也不過是1:5左右。

  這樣看來,以後她果想要修煉的話,橫濱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呢……

  日暮結月在心中將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按照輕重緩急和時間耗費的長短,大致列出了一個清單。

  首先,排在她日程安排上最前列的,緊急事項標紅的事件,就是好好學習。

  沒錯!當然是好好學習!她可是國三生啊,離升學考試只剩下最後一個學期。雖然她對自己的成績很有把握,但她不准備繼續就讀帝丹了,所以為了升入心儀的高中,她還要繼續努力才行!

  而第二件事,就是去往八原,向藤原叔叔阿姨當面道歉,並商量賠償的事情。

  住在八原的藤原叔叔和塔子阿姨,是日暮結月在米花町租住的租房房東,也是這三年來對她幫助頗多的長輩。當初在日暮結月還年幼時,她與藤原叔叔阿姨的女兒藤原美雪曾就讀同一所學校,是交情還不錯的好友。可是後來因為某個事件,美雪指責日暮結月並沒有將她當作好友後,就在日暮結月的茫然困『惑』中單方面地與她冷戰起來。之後,她們兩個孩子也沒來得及和解,藤原一家就搬去了八原,美雪也隨之轉學,二人漸漸失去了聯絡。

  後來,當日暮一家出事後,遠在八原的藤原夫『婦』不但來到米花町主動找到了日暮結月,貼心地在各個細節處為她提供幫助,更是在知道她不願意回到本家後以極低的價格給她提供一間在米花町的租房,甚至連打工的地點都是他們為她尋找的,畢竟十二歲的孩子真的太小了,一般的店家並不會考慮雇佣這個年齡的孩子。

  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藤原夫『婦』的援手,日暮結月絕對沒有辦法在十二歲至十五歲的這三年中脫離日暮本家,獨自生活。

  所以,對於藤原夫『婦』這些無聲又貼心的幫助,日暮結月一直牢記在心中,對他們非常感激,因此在看到租房被炸後,她心中十分愧疚,哪怕她第一時間就跟藤原夫『婦』電話說明了情況,但心中還是會感到不安。

  ——一定要抽空去八原對他們當面道歉並感謝這幾年的照顧才行!

  接下來,第三件重要的事,也是相對來說比較容易完成的事,則是斬斷某幾位攻略男主緣分之線、消除他們的記憶。

  這件事沒什麼可說的,一定要說的話,也都濃縮在一句話中:

  辣雞游戲,毀我青春,害我風評!

  有本事這辣雞游戲的制作人現在就出來走兩步,她保證只砍到三分之一死!

  至於第四件事與第五件事,則是尋找芥川和建立式神游戲制作組。

  這兩件事的持續時間都比較長,算是長期主線任務,只要記在心上,然後在空閑的時間多多留意就行了。

  而第六件事與第七件事,則是造神計劃,和送酒吞童子回平安京的約定。

  這兩件事是密切相關的,因為在她為刀劍們成功塑造「靈」後,那些襲擊酒吞童子的家伙們就會自然而然地找上門來,而她也會自然而然地得到回平安京的辦法。

  唯一頭疼的是,這個造神計劃難度很大,她雖然知道大致的思路,並且機緣巧合下得到了一振按照三日月宗近的刀身來塑造、完全由靈力形成的刀劍,可以毫無障礙地在為三日月宗近形成「靈」後,使其降臨在這振刀身上,重現三日月宗近的風姿……但問題就在這裡。

  她該怎麼為三日月宗近形成靈?

  雖然日暮結月知道要從顏狗入手,也知道要先畫出一張刀劍擬人圖來吸引人氣……可是,然後呢?

  吸引人氣之後要怎麼做?如何經營這些人氣?怎樣推出更多的優質擬人圖?怎樣讓這些擬人圖迅速擴散推廣?這一切具體的辦法該怎麼制定怎麼實施?

  一切的一切,都是說來簡單做來難。

  日暮結月對此暫時還沒有頭緒,只是想想就感到十分頭大。

  而以上,就是她當前需要處理的事件了。

  除此以外,她身上應該也沒什麼別的要緊事還沒處理了。

  白蘭的事在說開後就不算大問題。如果他下次找上門依然想要交往的話,答應下來也可以,反正熬過一兩個月後,相『性』不合的他們肯定是要分手的,這件事就算是和平解決了。

  所以,還有待處理的遺漏事件嗎??

  日暮結月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捋了一遍,覺得應該是沒有,可當她仔細想過後,卻總覺得心中有隱約的不安。

  這樣的不安,就像是出門前總會再三確認鑰匙和手機是否在口袋的猶豫,以及出門後忍不住再三回頭查看門窗是否鎖好的狐疑。

  就在這時,日暮結月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日暮結月『摸』出手機,看著來電顯示的名字,臉上『露』出驚訝表情。

  因為來電的不是別人,正是日暮本家的族長,日暮誠一郎。

  日暮誠一郎這位家主大人,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大概是因為老人家都不太能夠玩轉現代設備的緣故,自從智能手機大行其道、淘汰了翻蓋手機後,這位家主大人就不太喜歡給人打電話了,哪怕是曾被他寄予厚望的日暮結月,一年大概也就只能接到他的一兩次電話。

  可稀奇的是,這一次,不過短短一個月內,這位日暮家主竟然就給她打了兩次電話。如果說上一次電話是為了真田道場的切磋邀請,那這一次他又是為了什……嗯?不對?等等?!

  日暮結月算了算這位老人家上個電話打過來的時間,倒吸一口涼氣,表情像是被雷劈過一樣。

  糟了!!

  她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什麼了!


第99章

  在神奈川, 有一座知名劍道場, 名為真田劍道場。它曾培養出數個劍道比賽的優勝者,極具盛名,因此當十二歲的日暮結月表『露』出自己對劍道的興趣後,她就被自己的母親送進了這座道場學習。

  然而日暮結月的學習只持續了兩周,兩周後, 她就因為老師教無可教而從道場離開。

  當日暮結月去劍道場學習時, 她悄無聲息, 無人知曉她的姓名;而當她離開時,卻帶著一身榮光, 留下了一個「最年輕的、最有前途的、只學習了短短兩周的劍術就幾乎可以擊敗道場主的妖孽天才」的傳說。

  或許日暮結月自己對這樣的傳說與結果並不在意, 但不可否認的是, 當時的她的確曾綻放過堪比太陽的光華, 讓劍道場當時所有見過她的弟子都心悅誠服,照亮了無數人的前路, 也激勵了無數人。

  所以,時隔三年後, 當真田道場主——真田弦右衛門,這位上了年紀的老爺子, 在准備卸任真田道場主的重任、並將這座道場傳給自己的得意弟子的時機,他突然想到了那個只在他的道場裡學習了短短兩周就離開的天才少女,日暮結月。

  於是,在這樣復雜的心境下,這位老爺子做了一個任『性』的決定:邀請這位與他只有兩周師徒緣分的天才來切磋。

  對, 不是他以師長身份對她的指點,也不是她以小輩身份向他請教,而是兩位熱愛劍道的同好以平輩論交的切磋!

  直到現在真田老爺子還記得,三年前這位天才劍道少女因為她年幼力弱的緣故,惜敗於他的劍下。但明眼人都知道,只要這位少女再堅持數招,哪怕只堅持十招,輸的人就必定是真田道場主!

  不過十二歲的孩子到底太小了,她敗得可惜可嘆又理所當然。

  既然如此,在三年後的現在,這位天才少女又成長到什麼地步了呢?

  真田老爺子對此抱有極大期待。

  於是在道場主位置交接前夕,他找到了當時身在東京的好友奴良滑瓢,向他打聽關於「日暮結月」的事。

  那時候,奴良老頭的反應非常古怪,似乎對真田與「日暮結月」有一段師徒緣分這件事感到非常震驚的樣子。但震驚歸震驚,奴良老頭還是非常迅速地給出了「日暮結月」的消息。

  「這位日暮小姐是日暮家的族人,我沒有她的聯系方式,但日暮家族的聯系方式倒是可以給你。不過要怎麼說服日暮家主那個老頑固,就看你的本事了。」

  奴良滑瓢同樣是個老頭子,不過這個老頭狂傲得很,無論對誰都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非常失禮。只不過他的劍術實在高明,因此真田老爺子出於對強者的尊重,容忍了這個老頭的狂傲散漫、行為失禮與三不五時的蹭飯。

  但這一次,真田老爺子卻能感受到,在奴良這老頭看似平常的口吻下,對「日暮結月」這個人卻有著出乎意料的尊重。

  為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奴良老頭含糊其辭:「這件事就比較復雜了,說來話長……對了,如果你真的將日暮小姐請來了,那可要一定記得告訴我具體日期,到時候,我一定會帶上陸生一起去觀禮。」

  於是,時間飛速過去了。

  在真田老爺子誠摯地說服了日暮族長,並定下切磋的日期後,一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這一天,是周六。

  因為周日才是真田劍道場的新老道場主交接的時候,所以在周六這一天,真田劍道場內並沒有太多外人,而是大多都是真田老爺子的弟子、家人與友人。

  他們集聚在道場內,神『色』肅穆,而在道場的正中,真田弦右衛門已經穿上了道服,戴好護具,等待著對手的到來。

  然而當秒鐘走過數圈,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後,對手卻還沒有來到。

  場下的人們不禁皺起了眉頭。

  真田家的人尤甚。

  但要說在這些人裡最擔心人是誰,那就是真田弦一郎了。

  今天是一個有些特殊的時間,無論是對真田弦右衛門還是對真田弦一郎。

  對真田老爺子來說,這是他作為真田道場主的最後一天。

  而對於真田弦一郎來說,這卻是他能夠光明正大地向日暮結月結交的第一天——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三年前,幾乎也是在這一天,當真田弦一郎來到爺爺的劍道場後,他看到了一個與他同齡的女孩子。女孩子學習劍道的並不算多,而像她那樣可愛的就更少了,所以當這個女孩子在劍道場上練習時,哪怕她不發一言,就已經足夠引人注目。

  當時偷看她的男孩子很多,真田弦一郎也是其中一個。只不過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害羞的小鬼,見到這樣漂亮又認真的女孩子也根本不敢上前搭訕,只是默默看著她,還在心裡想著:既然她也是劍道場的學生,那麼他們以後一定會有很多相見的機會吧?

  所……所以哪怕他這一時不敢上去跟她說話,應該也不要緊吧?

  但事實上,他們相見的時間只有短短兩周。

  兩周前,她是一個對劍道一竅不通的外行人。

  兩周後,她是將真田弦一郎遠遠甩開、造就傳說的天才劍道少女。

  在這之後,真田弦一郎再也沒有見過這個璀璨奪目的少女,但她的名字,卻從沒在他心中淡去。

  日暮結月。

  這個名字,他永遠都記得。

  因此,一周多前,當爺爺說要邀請日暮結月來道場切磋時,他幾乎以為自己日思夜想下出現了幻覺,可回過神後,他就忍不住心『潮』澎湃起來:

  三年未見,那位燦如明月的天才,現在又是什麼樣子呢?

  在這樣的激動與興奮下,他坐立難安地過了一周。當他坐在道場內,看到時鐘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幾乎都要停拍……可誰能想到,那位日暮小姐遲到了。

  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嗎?

  他與日暮小姐雖然沒有正式結識過,可他卻知道日暮小姐是一個『性』格嚴謹禮貌的人,絕不會在答應邀約後做出故意遲到之類的事……所以是發生什麼了嗎?

  日暮小姐現在還好嗎?

  此時,與真田弦一郎一樣坐立不安的,還有另一個人。

  那就是被奴良滑瓢綁架來到這裡,數次想要起身離去又數次被老頭按回去的奴良陸生。

  當奴良陸生第n次被老頭子按回去後,他終於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那位所謂的『神賜巫女』其實壓根就不會來吧?」畢竟誰聽說過巫女是用劍的?哪怕她小時候可能的確對劍道感興趣,但三年後的現在,她也應該早就放棄了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爺爺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可是妖魔啊,在這裡等一個巫女算怎麼回事?!」

  說來許多人都不信,坐在真田劍道場的普通老頭奴良滑瓢,以及他的孫子普通中學生奴良陸生,其實是妖怪組織奴良組的初代總大將與第三代總大將。

  只不過不同於滑頭鬼奴良滑瓢的是,奴良陸生並不是純正的妖魔,而是只擁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統,簡而言之,是半妖的一種。

  但半妖也是妖,奴良陸生心裡還是很有ac數的。

  所以在他還沒有被妖怪的血統占據上風、變身滑頭鬼時,作為人類的他非常低調安靜,『性』格隨和,體貼他人,心有b數,絕對不會輕易來湊這些陰陽師或巫女的熱鬧。

  可奈何他的爺爺奴良滑瓢實在是個『性』格惡劣的家伙。

  一周前,當奴良滑瓢聽到他意外在人類世界相交的友人(全稱「可以被蹭飯的冤大頭」)向他打聽「日暮結月」,並敘述了「兩周速成劍道」的傳奇故事後,奴良滑瓢就開始忍不住心中膨脹的看熱鬧的心情了。而當真田弦右衛門與日暮族長定下切磋的時間後,他更是二話不說,回到浮世繪町把奴良陸生一捆,就把他拽到了真田道場,美名曰「磨練孫子的意志和力量」,但其實就是想看熱鬧,而且還壓著自己的孫子一塊兒看,其行為就跟當年帶著年幼的奴良陸生到處吃霸王餐一樣惡劣,令人發指!

  奴良陸生只慶幸那位巫女小姐真的沒來。

  「爺爺,我們還是走吧!」奴良陸生退堂鼓敲得哐哐響。

  但奴良滑瓢不動如山:「安靜等著。陸生,我是怎麼教你的?遇到困境時,要迎難而上才能破開局面,知難而退這種事可不是我們奴良組的作風!」

  奴良陸生:「……」

  您老到底是出於怎樣的心情才能把看熱鬧這件事說得這樣大義凜然??

  奴良陸生忍耐嘆息:「可是現在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快十五分鐘了……那位巫女小姐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對於約戰,不,對於切磋這樣的事,有心者都會提前到達,然後准時准點地入場。

  而如果無法准點出現,那大概就是出了意外無法再來了。

  奴良陸生覺得這位巫女小姐應該就是不會再來的那一波人。

  奴良滑瓢卻搖頭說:「所以說你還有得學!陸生,你看對面的那個老家伙是誰?」

  陸生定睛一看,只見道場的另一邊坐著的,是一個面容十分嚴厲以致於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的老人。

  「他是?」

  「他就是這一代的日暮族長。」

  奴良陸生吃驚道:「他就是日暮一族的族長?可是他……他沒有靈力啊!」

  到了現代,還在以家族方式傳承的靈能力者,也只剩下日暮、花開院、名取、的場、御門院等寥寥幾個家族。但在這些家族中,擁有靈能力天賦的族人也並不算多,因此在這個時代,靈能力者是真的走到了式微的地步。

  奴良陸生早就知道這件事,可他沒想到靈能力者能式微到這個地步:一個毫無靈能力天賦的人,竟然是日暮家的當主?

  怎麼可能?!

  這可是出過「神賜巫女」的日暮家啊!

  難怪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日暮一族的當主在這裡,原來這位族長根本就不是靈能力者!

  「就像你說的,日暮一族的確有他們的異常之處。」奴良滑瓢沉『吟』道,「在數百年前,我從沒有聽說過有他們的存在。雖然這很有可能是因為我們在京都而他們在東京的緣故,但也不該一點風聲都沒有,就好像他們是突然出現的……而在這一代,他們唯一有過的靈能力者『神賜巫女』日暮結月,其實也並非日暮一族的血脈,而是他們收養的養女的女兒,換句話也就是說,他們日暮一族,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靈能力者了。」

  奴良陸生下巴都快掉了。

  ——在靈能力者中最負盛名的「神賜巫女」日暮結月,其實並沒有日暮一族的血脈。

  這簡直就是爆炸式的內幕啊!

  「總之這件事可以暫時觀望。」奴良滑瓢一錘定音,「你看,現在日暮家的那個老頭子已經坐不住開始打電話了,所以那位日暮巫女一定會盡快趕過來的,這場比試也絕不會無疾而終。你果然還是太嫩了啊,陸生!」

  奴良陸生嘴角抽抽,被老頭子強勢摁滅了半路逃跑的念頭,頓時坐在一旁安靜如雞。

  對面,日暮家的當主很快打完了電話,嚴厲的臉上勉強擠出笑來,向真田道場的眾人低聲致歉。

  對這一切其實並沒有什麼興趣的奴良陸生有些神游,但很快的,他回過神來,感到一股強大的妖氣正向著這裡飛速湧來。

  奴良陸生神『色』一凜,跟奴良滑瓢交換一個眼神後,就拿起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道場,在道場外靜靜等待,心中是凜然的警惕與戰意。

  可當那強大的妖氣在道場院外如青煙落地,在他面前化作人形時,奴良陸生卻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屏,幾乎忘了呼吸。

  「……鏡?」

  是她嗎?

  她是真實存在的嗎?

  還是說……這一切,依然只是他的夢?

  不對……不對!

  不對!!

  不是這樣的!

  這絕不是夢。

  所以這代表著——他終於找到了她!

  奴良陸生心『潮』起伏,在過分激湧的心緒下,他體內滑頭鬼的血統占據上風,竟在這片燦爛的晴空下化作白發的妖魔。而當奴良陸生從人類化作妖魔後,他遲疑的腳步也堅定起來,氣機鎖定面前的人,在她身後站定。

  「轉過身來。」

  陸生的聲音低啞,明明像是在發號施令一樣帶著上位者的倨傲威嚴,可隱藏在其中的思念,卻令人如何都無法生氣。

  「轉過身來看我,鏡。」陸生說著,「還是說你不敢嗎?」

  紅發的少女穿著素『色』的和服,撐著素『色』的紙傘,像是在雪地上躍動的火焰,熱情而溫暖。

  可當她轉過身來,用她那雙像是溫柔悲憫又像是冷漠無情的眼瞳注視他時,那令陸生『迷』醉又令他深惡痛絕的疏離感,又再度從她身上浮現。

  「原來是你啊。」

  這個紅發少女的神『色』平淡鎮定極了,就好像兩年前不發一言地闖入他世界後,又不發一言地離去的人不是她一樣。

  如此鎮定,如此冷酷!

  可惡至極!!

  「好久不見,陸生。」像是沒有感受到奴良陸生復雜湧動的情緒,這個紅發少女的聲音輕描淡寫,就連寒暄都點到為止。

  充滿敷衍。

  奴良陸生感到自己快要被氣死了。

  好久不見……就只有一句「好久不見」?!

  沒有別的了?!

  這就是一個無情前女友對無辜被分手的前男友的態度嗎?!!!


第100章

  日暮結月看著面前的這位「前男友」, 面上鎮定自若, 背後一把虛汗。

  ——搞什麼啊!這裡難道不是真田劍道場嗎?!為什麼會有奴良陸生?!

  不,在這之前……

  為什麼奴良陸生也存在於真實世界?!!

  已經有五個攻略對像在自己的世界出現了,千萬不要來第六個啊!

  雖然在遇見奴良陸生之前,她就已經見過了幸平創真、幸村精市、影山茂夫、白蘭·傑索這幾位男主角,但她可以不知道這四個人的存在, 卻不可以不知道奴良陸生的存在。

  因為奴良陸生是奴良組的總大將, 是作為曾經的巫女的她必須要知曉的大敵!

  幸平和幸村二人是普通人, 與靈能界毫無聯系。人海茫茫中,她遇見他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之前的她不知道這兩個人的真實, 也算情有可原。而至於影山茂夫, 他雖然是當之無愧的當代最強靈能力者,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一直都是個野路子, 打怪全靠靈能一路a,既沒有技巧沒有傳承更沒有名聲, 所以她不知道他的存在同樣可以理解……但面前的奴良陸生可是奴良組的第三代總大將啊!

  奴良組,由滑頭鬼奴良滑瓢率領的傳承了數百年的妖怪組織, 一個陰影籠罩整個關西地區的巨大的妖魔組織。

  可為什麼她之前從沒聽說過?

  日暮結月感到一陣頭大。

  而更令她頭痛的是,如果他們只是單純的敵人還好,可偏偏有個辣雞游戲強行做媒,給他們拉上了緣分的線。到了現在,日暮結月根本不知道面前這位新任總大將對「月野鏡」的記憶停留在哪個線路的哪個階段, 而她也不敢問……否則她能怎麼說?

  不好意思我前些時候在游戲攻略過你,你對我有記憶嗎?就是那個在游戲裡既跟你虐身虐心又跟你甜蜜蜜過的那個玩家啊!

  嗚……一定會被打死的吧……

  現在叫救命還來得及嗎qvq???

  日暮結月心中悲涼。

  而在她對面,奴良陸生雖然氣憤於「月野鏡」的不告而別,痛恨這女人的「冷酷無情」,但是當他面對著「月野鏡」時,到底還是擔憂的心情占據上風。

  「這幾年你去哪兒了?」奴良陸生問她,「當年你只留下一句話就匆匆離開……是遇到什麼困境了嗎?」

  雖然心中還在別扭生氣,但比起生氣這件事,卻更關心對方的境況——這樣體貼真摯的心情,對於奴良陸生這樣的妖魔來說是十分難得的。

  然而日暮結月並不能感受到這份難得的心意,反而被這短短的一句話喚醒記憶,腦中飛速拉動游戲進度條,瞬間找到了奴良陸生這位攻略對像話語中所對應的結局。

  但這條線路的結局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因為它是個de結局。

  和所有的攻略對像一樣,奴良陸生在《命運之約》中也有四個正式結局,即一個te,一個he,兩個be。然而在攻略游戲裡,除了通常玩家能見到的true end、happy end和bad end之外,還有另一種不被計入正式結局、也通常不會有結局cg、其存在意義僅僅是為了告訴玩家你在這個人物的攻略上完全走錯了路……而這樣的結局,就是de結局,即dead end——死亡結局。

  這真是非常奇妙的事,因為在日暮結月至今為止遇見的這麼多個攻略對像中,竟然只有奴良陸生的記憶是以dead end為終結的。

  為什麼?

  日暮結月感到了些好奇。

  不過de也有de的好處,因為在這條線的這個結局裡,日暮結月再也不用背負「負心人」的稱號了——她有了極大的可『操』作余地!

  日暮結月幾乎要喜極而泣:她這是時來運轉了嗎??

  她將計劃在心中捋過一遍,終於開口:「無論是逆境也好,順境也好……這一切已經跟你無關了,陸生。」

  「怎麼會沒有關系?」陸生向前一步,有些惱火地想要為自己辯解。

  可日暮結月卻又後退一步,輕飄飄說道:「陸生,你還沒有發現嗎?」

  「什……」

  「我已經死了。」

  空氣在這一瞬間沉入了冰海。

  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怖氣息幾乎扭曲了視野。

  奴良陸生目光怔怔落在日暮結月身上,終於察覺到了那一點被他刻意忽略的問題:

  他所認識的「月野鏡」,是一個『性』格狡黠可愛的人類少女,而眼前的這位……卻是妖魔。

  妖魔並不代表死亡,像征著死亡的是惡靈才對。

  但人類想要變成妖魔,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擯棄生者的肉|體,在生與死的界限中,墮落成鬼。

  所以說……

  難道說,眼前的月野鏡她竟然……已經死了嗎?

  就在這短短的三年中?

  奴良陸生怔立原地。他不發一言,但那些彌漫在他周身的氣息,卻悲傷得幾乎要令人窒息。

  日暮結月有些心虛與不忍,原本打好腹稿、想要以責難來『逼』退對方,令奴良陸生再不會來見她的無情台詞,也這樣胎死腹中。

  雖然按照「月野鏡」的劇情來說,她的責難是很有道理的。

  在奴良陸生所處於的線路中,「月野鏡」是一個來到浮世繪町度假的人類少女。由於她天生就具有令鬼怪垂涎的體質,因此在某天夜晚意外被夜陸生相救後,就這樣結識了以妖魔身份出現的奴良陸生。但月野鏡雖然看起來是個大小姐,可其實膽氣十足,在被妖魔追逐的這些年中從沒有懼怕過妖魔,所以在被同為妖魔的陸生相救後,她也沒有懼怕陸生,反而十分大膽與他接近,好奇地與他結識,從而與他相知相戀。

  但少年少女的愛慕青澀而朦朧,他們一直沒有挑破最後一層紗,只是沉默地以男女友的關系相處。然而月野鏡招惹妖魔的體質實在是個麻煩,浮世繪町也因為陰陽師與妖魔的接連出現而陷入混『亂』。因此,在陸生去遠野修行時,預感到了死亡征兆的月野鏡懇求陸生帶她一塊兒去遠野,哪怕是死亡也想要留在自己戀慕的人身邊。

  可陸生要去的是妖怪村,所以他為了月野鏡的安全,理所當然的拒絕了。

  他將月野鏡交給浮世繪町的奴良組庇護,但他不知道,對於「月野鏡」來說,唯一能夠庇護她的,只有奴良陸生。他拒絕了她,就代表著他放棄了她。

  所以,在這條線路的終點,預感到自己死亡的月野鏡寫下了一封寄托自己愛戀的遺書,並收拾好了行李,偽裝出自己離開的假像。然而在她離開家後,她就因為自己的麻煩體質而被卷入妖魔之間的爭鬥,最後不幸身亡,這封寄托著愛戀的信件最終也沒能投遞出去。

  不知死亡,不知愛戀。

  還未開始,已經結束。

  ——一個充滿了殘念的結局。

  也是日暮結月原本想要借題發揮的事件。

  在日暮結月看來,像這種還未挑破的戀情拆散起來再簡單不過了。只要她借「月野鏡」的死亡去責難和怨怪對方,刻意激怒他,那麼作為妖魔的奴良陸生一定會與她爭吵起來,從而在這樣尖銳的矛盾將那些不成熟的戀慕之心飛速磨滅。最後,他們理所當然地橋歸橋路歸路,路上遇見對方都懶得瞥對方一眼。

  就跟任何一對因滿地雞『毛』的現實而分手的情侶一樣。

  perfect!

  畢竟真實世界的戀愛,哪裡有游戲那麼簡單直接一目了然?距離才能產生美,隔著屏幕才能『舔』屏,所以比起談戀愛,游戲難道不更好玩嗎??

  ——這是日暮結月理所當然的想法。

  然而,當日暮結月迎上奴良陸生沉重悲傷的目光時,她感到自己的心也在這樣哀傷氣息中被驟然揪緊,那些原本只徘徊在陸生心中的傷感,似乎也開始纏繞在了她的心間。

  「抱歉。」陸生的聲音輕渺而苦澀。

  日暮結月神『色』一變,呼吸凝滯,竟忍不住後退一步,接著又後退了一步。

  「鏡,我真的……非常抱歉……」陸生低啞的聲音裡似乎蘊藏了無數的苦痛心情。

  日暮結月眉頭不適地皺起,幾乎無法承受這樣過於沉重的心情——特別是當這樣的心情因她而起。

  她又後退了兩步,退入樹下的陰影,避開面前妖魔這張過分具有侵略『性』的面容。

  面前的妖魔沒有再『逼』近,但他的氣息如影隨形。

  「我很抱歉,鏡……」奴良陸生自責地說,「如果我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一定不會將你獨自留下……」

  日暮結月捏緊了手中的傘柄,終於忍不住苦惱嘆氣:「不用……」

  「不用說這樣的話。」

  這一刻,日暮結月沮喪地放棄了自己最初的打算。

  「月野鏡的死……跟你其實並沒有關系。」

  月野鏡的死,跟奴良陸生當然是沒有關系的。月野鏡的體質、和她無法保護自己的弱小力量,注定了在沒有外力幫助時的她,只能迎來這樣的結局,陸生只是沒有順利變成她可以依靠的外力而已——但這絕不是陸生的錯,並且陸生的初衷也是為了保護她。

  所以日暮結月可以中肯地說,月野鏡的死跟奴良陸生絕對沒有關系。

  「所以……也請不要再這樣難過了。」

  日暮結月輕嘆一聲,緩緩收起傘。

  在放棄了以刺傷對方來斷絕緣分的方法後,她終於向這個美少年『露』出微笑來。

  「如果你一直這樣耿耿於懷的話,會令那些關心你的人為你憂心的。」

  日暮結月指的是奴良組,以及那些在命運中會喜歡上奴良陸生的人們。在日暮結月的記憶中,這些都是挺有趣的妖魔,雖然不少有對人類抱有偏見,可在奴良組的約束下,也算得上安份守己了。

  作為曾經的巫女,日暮結月實在喜歡這種安安分分不惹事的妖怪們。

  但奴良陸生只看著她:「你也是嗎?」

  日暮結月一呆:「欸?」

  奴良陸生溫柔看她:「你也會為我憂心嗎?」

  日暮結月啞然。

  奴良陸生目光有些黯淡,「雖然現在說這些話可能於事無補,但我……」他頓了頓,向日暮結月伸出手,「鏡,這句話已經遲到了三年,而我已經不願意再繼續遲到下去了。」

  「我喜歡你。」

  「跟我走吧。」

  日暮結月看著這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又抬頭看向那張令她心動的臉……明明是這樣具有少女心的一幕,但她總覺得類似的場景似乎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並且當時說出類似的話語的人也不止這一個。

  ……不,停!

  被動海王的日暮結月不太敢繼續想下去。

  她沉默片刻,突然開口:「陸生,你知道為什麼我一直說的都是『月野鏡』而不是『我』嗎?」

  奴良陸生心中一緊,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但他不願深思。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不會過多地去思考過去的那些遺憾。」奴良陸生沉聲道,「我只知道,如果發生了不完滿的事,那就將它彌補成完滿的樣子,僅此而已。」

  霸道妖族少主的深情告白,滿分。

  可惜對像錯誤。

  戀愛絕緣體日暮結月再次遺憾嘆氣。

  「陸生,讓我來告訴你一件事吧。」她不緊不慢地說著,聲音平靜得可怕,「在這世上,妖魔形成的方法千奇百怪,還有這樣一種方法,會凝聚成最污穢的惡,那就是以強烈的執念為引,吸引無數的鬼怪,然後以獻祭自身的肉|體與靈魂,與妖魔合而為一……」

  日暮結月在奴良陸生面前攤開手,漆黑如同淤泥的「惡」從她指尖湧出滴落,在落地的瞬間就化作高溫的熔岩,將地面燒灼出深深坑洞,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混合著令人恐懼的惡念飄散。

  「看,這就是『惡』,這就是我,陸生。」

  「作為人類的月野鏡,在她死亡的那一刻,你與她的緣分就已經斷絕了。如今活在這具身體裡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妖魔和百分之一的執念,而這一切,不足以構成『月野鏡』……你明白嗎?」

  奴良陸生臉『色』蒼白,如遭重擊,竟倉惶後退了一步。

  日暮結月看著奴良陸生,心中有些不忍,還有些對自己誤導對方的心虛。

  可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在日暮結月看來,雖然「月野鏡」所具備的只有虛假的愛意,但至少作為npc的她可以偽裝成真實,並且她也的確與劇中的人物有過愉快的故事。然而對日暮結月來說,「真實的愛意」實在遙遠,也是日暮結月絕對給不出的。所以,與其讓對方得知這一切真相背後的不堪,知道所有的美好都是假像,還不如讓這段愛情在最美好的時候凋零,永遠留下美麗的記憶。

  這已經是日暮結月能夠想到的最溫柔的方式了。

  她嘆息著,終於從陰影中走出,向著奴良陸生走去。

  而這一次,後退的人變成了奴良陸生。

  「陸生,你的話其實沒錯。如果發生了不完滿的事,那就將它彌補成完滿的樣子,這樣的心意本是沒有錯的,但是你忘了一點,那就是死去的人無法回來,斷掉的緣分無法再續。」

  「不要再說了……」陸生虛弱說。

  但日暮結月很明白什麼時候可以溫柔,什麼時候應該冷酷。

  「所以你應該明白,死去的月野鏡不會復生,哪怕她化作了我,但我也不是她。而你與月野鏡的緣分也無法再續,哪怕你與我在一起,也不會是你與『月野鏡』在一起的樣子了。奴良陸生,看著我——」

  她步步向前,最終在陸生一米外的距離站定。

  「看著我,告訴我——我是月野鏡嗎?」

  奴良陸生抬頭,定定看著她。

  良久,他澀聲道:「你不是。」

  哪怕是一模一樣的面容,哪怕是一模一樣的身形……但面前這個連微笑都帶著清冷悲憫的紅發妖魔,絕不是他記憶中會向他開心撒嬌的月野鏡。

  他喜歡的那個月野鏡,真的已經死了——在失去月野鏡的三年後,他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眼中盛滿悲傷。

  但日暮結月卻於這一刻再度向他展『露』溫柔笑意。

  她再次向前一步,伸出手時,一條銀『色』的手鏈從她指間落下,輕輕垂落在奴良陸生的掌心。

  奴良陸生捉住這條手鏈。

  這是……

  「你曾經送給她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日暮結月再度撐起了傘,溫柔微笑著,「而你與她的緣分,也以此終結。」

  「就像花瓣終將落入泥土,而來年花株又會綻放新的花一樣。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並不值得令人悲傷,所以也請不要『露』出悲傷的表情。」她的聲音溫柔,極具安撫。與其說她是於污穢中誕生的妖魔,不如說她是撫慰亡魂的神女。

  「那麼,我們就此分別吧。如果日後再見,也請不要再叫錯我的名字。」

  奴良陸生握緊了手鏈,沒有看她。

  日暮結月笑道:「就這樣吧,後會有期。」

  話音剛落,那濃重就妖氣就散去了。

  奴良陸生驟然抬頭。

  但那個紅發的少女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劍道場的另一頭。

  當肆無忌憚的日光點亮日暮結月略顯蒼白的面容時,她身上素『色』的和服已不知什麼時候變作了劍道服,而那些濃郁的妖氣也已經徹底收斂在了她的體內。

  從外表上來說,除了臉『色』稍稍蒼白之外,她看起來與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類都沒有半點區別。

  所以她以人類日暮結月的身份走向劍道場,准備去赴約。

  可當她走過道場外的最後一條長廊時,她卻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死去的人無法回來,斷掉的緣分無法再續』……鏡小姐,如果是我的話,你也會用這樣的話來打發我嗎?」

  這一刻,站在日暮結月面前的,竟然是疑似已經回到意大利的白蘭!

  這位陰魂不散的黏著系男子,竟然又這樣不知不覺地溜到了她的身邊,而她對此一無所知。

  日暮結月表情呆滯,無言以對。

  白蘭就喜歡日暮結月對他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向她嘻嘻笑著,眨了眨眼,惡意賣萌:「啊呀,看來是不會了。畢竟鏡小姐很明白我這種家伙的本『性』呢~斷掉的緣分如果無法再續,那就再建立新的緣分,死去的人如果無法回來,那就與她同赴黃泉。只要具備足夠的決心和手段,無論生死都無法阻攔我……所以這樣簡單的問題,是絕對無法難倒我,更無法打發我的哦!」

  某位黏著系男子毫不慚愧地說出死了都要愛,不,是說出死了都不放過別人的震驚發言。

  日暮結月忍耐嘆氣。

  白蘭更開心了。

  他湊上前來,還要再說些什麼來撩撥日暮結月。但某位冷酷無情的妖魔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將他漂亮的臉蛋推開。

  「閉嘴!」

  日暮結月毫不客氣地說。

  「挑釁的話等我回來再說。」她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麼。

  但最終,她還是說道:「剛好,我也有一些話要對你說。」

  丟下這句話,日暮結月毫不留戀地離開,走進劍道場。

  在她身後,白蘭站在長廊上回身看她,腦中不斷浮想她剛剛的神『色』,表情逐漸空白。

  他將手掌按在自己的心髒處,臉上浮出了困『惑』。


第101章

  劍道場內, 在響起短暫的雜『亂』聲與致歉聲響後, 一切很快平息下來,這場切磋終於步入正軌。

  當劍道場內裁判的聲音響起時,數十米外走廊上的白蘭,在明媚的陽光下拿出了一枚造型奇特澄亮的硬幣。

  叮——

  隨著硬幣被拋上天空,劍道場內重而銳的擊劍聲也響了起來, 而後, 當硬幣落入白蘭掌心時, 場內再度恢復肅穆的寂靜。

  白蘭將澄亮的硬幣捏在指間,舉至面前, 注視著硬幣內的自己的目光, 就像是注視著一抹幽魂。

  ……

  [這個世界啊, 真讓人難以感到真實感。所謂的人類, 跟死板無趣的npc沒什麼區別,無論發生了什麼都只是在既定程序內運行, 而這個世界也一樣無趣,同樣的事件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小鏡, 這個世界真的是太無趣了。太無趣了!果然我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玩家吧?或許小鏡算是半個?]

  [哦。]

  [真冷淡呢,我可是很認真地在跟小鏡說話哦!在這個世界上, 只有小鏡才勉強算是一個有意思的人,所以如果有一天,帶我回到真實世界的人終於來到了我面前,那我就帶小鏡一起走,怎麼樣?快來感謝我吧!]

  [如果那個人沒有來呢?]

  [沒有來?]

  [是的。如果你始終等不到那個人, 或者那個人根本就不存在……首領,到時候你會想要怎麼樣?]

  [那就……毀掉這個世界吧^_^]

  [……]

  [為什麼不再說話了呢?小鏡,你是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可笑嗎?還是說……你感到害怕了嗎?]

  [不,我只是在想,會因為「感到寂寞」這個理由就想要毀掉世界的首領,可真是太任『性』了啊。]

  [……什麼?]

  [世界上的一切,對首領來說都輕而易舉,因此對首領來說,普通人的行為和想法是過分容易看穿以至於全然無法理解、過分簡單直白以至於過分無趣的吧?所以無法理解普通人的自己,當然也無法融入普通人,無法融入這個世界。理所當然。]

  [……]

  [自己與世界格格不入,在這個世界上,明明大家都能與他人一同歡笑,但卻只有自己像是異類一樣存在、像是誰都看不見的幽魂一樣游『蕩』……沒有能夠理解自己的人,沒有能夠停留的地方,沒有容身之處……「所以,果然是自己不對嗎?」首領應該這樣想過吧?可是這樣的想法太痛苦了,也沒有人會喜歡苛責自己,所以責難別人就是轉移痛苦的好辦法,於是首領干脆將世界視作游戲、將人們視作npc,這樣一來,哪怕再沒有人理解自己,自己也不會再因此感到痛苦和寂寞了吧?畢竟「npc」不理解「玩家」,這是多麼正常的行為啊。]

  [……]

  [可是事實上,這只是在欺騙自己而已,不被理解的痛苦和寂寞,其實一直是存在的……首領你啊,只不過是在跟某種不存在的東西賭氣而已——想要證明自己不孤單,證明自己不寂寞,證明自己哪怕不被任何人理解也會被任何人仰望,為此毀滅世界也是可以的。]

  [……]

  [真是個任『性』又幼稚的想法啊。明明長這麼大的個子,結果心裡還只是個小孩子嗎?]

  [……難得見到這樣長篇大論的小鏡呢。你是想要說服我還是想要說服你自己?還是你以為你明白了我的想法?]

  [不是「以為」。]

  [……]

  [寂寞這種事……像是全世界只有自己才是存在著的孤獨,我明白呢。]

  ……

  「大言不慚!」

  突然的,白蘭哼了一聲。

  「對著自己的首領也敢隨口說這樣的話……其實根本就是仗著自己不會被怪罪才肆無忌憚吧?」

  「狡猾的家伙!」

  從白蘭喉嚨裡發出的嘟嘟噥噥的抱怨聲,就像是大型貓科動物的呼嚕聲。

  但這到底代表著高興還是不高興,卻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他不遠的地方,變回人類模樣的奴良陸生,像是依然沉浸在什麼思緒裡,有些恍惚地走了出來。

  在變身妖魔後,奴良陸生高大帥氣,酷炫條拉滿,但在僅作為人類時,他卻看起來格外乖巧弱氣,像是個書呆子,因此在與白蘭狹路相逢時,他的氣勢瞬間就被白蘭比了下去。

  就像是披著羊皮的狼與另一只狼的狹路相逢。

  奴良陸生腳步一頓,下意識感到白蘭的不對勁,停下腳步向他看去。

  可白蘭只是淺笑著凝望硬幣裡的幽影。

  奴良陸生目光在這個道場內掃過,見四下無人,頓時『露』出文秀的笑意,主動開口道:「你好,我好像看你停留在這裡有一段時間了……是『迷』路了嗎?」

  白蘭終於側頭瞥他一眼,目光中的無聊感和漠視感令他顯得格外傲慢,讓奴良陸生心中瞬間惱火。

  「是你啊……」白蘭懶洋洋地說著,但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卻在陽光下流轉著鋒銳的光。他完全不搭理奴良陸生的警惕與試探,反而開口就扔下驚雷,「剛剛那個糾纏結月的妖怪,就是你吧。」

  「……什麼?」身份被這家伙一口道破並不至於令奴良陸生驚訝到這種地步。

  令他震驚的,是從白蘭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

  「你說她叫什麼?!」

  「結月,日暮結月,我超可愛的女友哦!當然,你好像是叫她月野鏡。」白蘭驟然收起硬幣,仗著自己的高個子,在奴良陸生面前站定,居高臨下看他,那幸災樂禍的表情直令他欠揍指數再攀新高,「我的女友她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心軟了,一看到別人可憐的樣子就會忍不住去安慰他……不過不要誤會哦,你個子矮腿還短長相路人走過就忘,她是絕對不會喜歡你的,畢竟像結月這樣好看的女孩子,喜歡的人就應該長得像我這樣好看才行!」

  奴良陸生:「……」

  真是超火大啊!

  這個家伙見面就開嘲諷怎麼回事?!說誰個子矮腿短長得醜呢?!!

  奴良陸生感到作為人的自己品行太過高尚也不是好事,比如說如果他現在還是妖魔的狀態,那麼他早就上手把眼前這煩人討厭鬼暴揍一頓了!

  他忍了這口氣,沉聲發問:「你剛剛說她叫什麼?」

  白蘭微笑著,眼中有著奇異的閃光:「日暮結月。」

  「這不可能!」奴良陸生一口否認。

  奴良陸生從沒想過「月野鏡=日暮結月」這個等式,因為哪怕出現在他面前的「月野鏡」不再是月野鏡,但她又怎麼可能是日暮結月?!

  一個妖魔,怎麼可能是神賜巫女?!

  白蘭微微側頭,『露』出神秘而極具壓迫感的笑容。

  如果日暮結月還在這裡,那麼她一定能夠認出,這絕不是屬於十六歲的少年白蘭的笑,而是屬於未來那個曾任『性』地摧毀過無數平行世界的密魯菲奧雷首領的笑。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不可能』這個說法,有的只有『意想不到』而已。」白蘭依然微笑著,危險得令人『毛』骨悚然,又欠揍得無話可說,「不過普通人的思維能力與想像力都是有限的,你不能理解也是很正常的,但以此否定這個可能,那就是你的狹隘了。」

  奴良陸生沒有在意白蘭的刻意挑釁,皺眉道:「不,有些事你並不明白……」

  「不明白的人是你啊。」白蘭懶洋洋的,又拿出了硬幣,在手中又一下每一下地拋著,「擅自做出判斷,又擅自被動搖判斷……雖然我是很高興你因為錯誤的認知而走進了錯誤的路線,大概一輩子都沒辦法走回正確的攻略線上,可是只要我一想到自己竟然跟你是同樣的人,我就會感到很不高興呢!」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奴良陸生越聽越糊塗。

  如果說所謂的「擅自做出判斷,又擅自被動搖判斷」是指他錯認了「月野鏡」,那麼錯誤的路線和攻略線又是什麼東西?什麼叫做「同樣的人」?這家伙滿嘴都在胡說些什麼?!

  白蘭並不回答。

  他只是向道場內一指,說:「你自己看吧。」

  白蘭讓開了道路。

  奴良陸生瞥了他一眼,狐疑走到門前。

  然後他看到了——場中那個手持竹劍,身姿凜然的少女。

  那是紅發的妖魔,或許是叫月野鏡,又或許是叫別的什麼名字;而她也是日暮結月,是神賜的巫女。

  她的身姿美麗而凜然,哪怕被妖魔所污染也沒有改變她的高潔。

  奴良陸生不知道這位紅發的少女究竟是誰,也不知道「神賜巫女」是不是她、又怎麼變成了她,他只知道,面前的這個人真的不是他所愛的人。

  這個紅發的少女或許是任何人,但她都不會是月野鏡。

  熾熱的日光下,奴良陸生將自己的襯衣扣得更緊了,像是要隔絕周身無處不在的冷風。

  在他身旁,白蘭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

  等到日暮結月結束了這次的切磋並理所當然地獲勝後,她與場中的真田老爺子友好告別,然後趁著日暮族長與真田老爺子寒暄客套相互謙虛的間隙,悄悄溜出了劍道場。

  但就在此時,人類形態的奴良陸生卻迎面走來。

  日暮結月眉頭微皺,早在劍道場內見過奴良滑瓢的她對此早有預料,也已經准備好了說辭。然而當奴良陸生走到她的面前時,他竟沒有對她提出任何疑問,只是就這樣平淡地與她擦肩而過。

  日暮結月一怔,側頭看了一眼奴良陸生的背影,而後轉頭望向劍道場外更遠一些的地方:在她視線的盡頭,某位知名不具的熊孩子白蘭正向她『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你啊……」到底跟別人說了什麼啊!

  日暮結月心裡又好氣又好笑。雖然她有些微妙的預感,但又覺得如果是白蘭的話,以他的手段,糊弄奴良陸生應該是很簡單的……只要不順手坑她一把就好。

  「鏡。」

  這一刻,低啞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日暮結月表情一頓。

  在她身前的遠處,白蘭眉頭一挑,邁開長腿向她走來。

  而日暮結月在瞬間的遲疑後,還是緩緩回頭。

  在她身後,奴良陸生正用復雜的目光看她。

  「你真的不會再回來了嗎?」

  日暮結月沉默瞬間,幾乎要屈服於對方悲傷的目光下。

  但某個熊孩子不緊不慢如同死神摩擦的步伐,卻讓她清醒過來。

  「抱歉,我應該自我介紹的。」日暮結月平靜說,「我是日暮結月,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奴良陸生呼吸一滯,苦笑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這一刻,日暮結月看到虛空中的無形之線,也就是像征著她與奴良陸生的緣分之線,終於徹底斷開了。

  日暮結月一驚:這也行?!!

  難道說,這是代表著奴良陸生徹底不再將她當作月野鏡了?所以他們二人原本就沒有過的緣分,也徹底消失了?

  換句話也就是說,她終於成功解決一位「前男友」了?!!

  時來運轉!

  這就是時來運轉啊!!

  日暮結月幾乎要喜極而泣。

  然而與此同時,在日暮結月與奴良陸生的緣分之線徹底斷裂、從對方身上收回的瞬間,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順著這條無形之線湧入體內。

  日暮結月愕然感受著這股力量。

  「這是……」

  她的人物屬『性』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從她的視界中彈出。

  [人物:日暮結月/月野鏡]

  [稱號:****(解鎖中)]

  [等級:106]

  [形態:非人(妖魔)]

  [屬『性』:力(156)/速(108)/韌(132)/偵(239)/體(270)/靈(398)]

  [hp:270000]

  [mp:398000]

  [能力:異能力「頭號玩家」/異能力「虛構真理」/日之呼吸(41%)/超能爆發(10%)/擬態(100%)/吞噬(100%)/污染(100%)/淨化(60%)/建造(100%)/穩固(100%)/同物質轉換(80%)/時間轉盤(5%)]

  [狀態:高速進化中的新形態妖魔,可以通過大量能量的攝入來加速自身進化(目前加速點:0)]

  [天賦:無限進化/致死消除/超速痊愈]

  [核心:暫無]

  [詳情:鬼祖的血『液』與被污染的聖杯碎片在你體內發生了奇妙反應,通向兩個世界根源的力量以你為核心融為一體,使你成為了一種獨一無二的、擁有無盡可能的生命。進化的鑰匙掌握在你的手中,你的未來會是妖魔還是神靈?又或是成為一個新的世界?誰也不知道你會走向何方。]

  日暮結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能力項中多出了一個名為「時間轉盤」的能力……但她自己卻對此一頭霧水。

  時間轉盤?

  時間?

  與時間有關……難道是來自時間的饋贈嗎?

  不……

  不對!

  日暮結月感受到體內這股明明陌生卻又如臂使指的力量,生出了明悟——

  這是穿越了時間的、來自未來的自己的饋贈!


第102章

  但是, 為什麼?

  發生了什麼?

  這一份來自未來自己的饋贈, 到底是以什麼形式傳達到她手中的?

  難道說……

  日暮結月想到那條從奴良陸生身上斷開的緣分之線,突然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不……不會吧?

  應該沒這麼糟糕吧?

  哪怕是未來的自己,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啊??

  這一定是誤會……絕對是誤會!!

  日暮結月抱著僥幸的心態說服了自己,而後下意識地想要使用自己新得到的能力——時間轉盤。

  然而在她發動能力前,日暮結月驀然想起自己正站在別人的地盤上, 並且某個魔鬼的步伐已經在她身後站定。

  「小鏡~你在看什麼?」熟悉的甜膩的聲音響起。

  「沒什麼。」日暮結月平靜回答。

  她回身看他, 然而在看到白蘭的瞬間, 日暮結月驀然瞥見白蘭身後似乎有什麼虛影閃過,可在她定睛凝望時, 卻又消失不見。

  這是什麼?

  日暮結月呆了呆。

  白蘭歪頭一笑, 惡意賣萌:「怎麼了?雖然我知道我很好看, 不過小鏡老是看我看到發呆我也會不好意思的哦!」

  日暮結月:「……」

  厚顏無恥!

  日暮結月沒有搭這個腔。她上下打量了白蘭一眼, 皺眉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剛剛的氣息絕不會是錯覺。並且異能力也在向她提出警告,在她的視界中標紅了白蘭的某個口袋。

  白蘭順著日暮結月的視線看去, 而後抬頭向她眨眼,乖巧攤手:「有什麼東西嗎?」事實上, 這個口袋裡的確是有東西的,比如說那枚被白蘭妥善保管的樣式古怪的硬幣。只不過他絕不會承認, 「關於這件事,我倒是不太清楚呢……不如小鏡自己來拿?說不定會有出乎意料的收獲哦!」白蘭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一臉興奮,似乎十分期待日暮結月上手來『摸』。

  日暮結月:「……」

  臭不要臉!!

  日暮結月憤憤不平地哼了一聲,滿臉寫著拒絕, 一甩頭就走出了劍道場,向著月台走去,准備回並盛了。

  但在日暮結月離開前,她瞥過劍道場的某個角落,看到有某個戴帽子的熟悉人影正從劍道場內走出,似乎是想要追上來。

  日暮結月對這一幕有些在意,望了過去,可在她看清那個人影之前,白蘭就迎上前,擋住了她的視線,並非常自來熟地攬住她的肩膀,撒嬌著黏上來。

  「別這樣武斷嘛!難道你就不好奇我身上都帶了些什麼嗎?」白蘭甜蜜蜜地撒嬌。

  日暮結月自然而然地被這個黏著系男子轉移了注意力。

  這一刻,她再沒有功夫注意劍道場內的人影,只全心全意應付著撒嬌精的蠱『惑』,冷酷又警惕地拒絕:「不好奇。」

  她快步向道場外走去,想要甩脫某個過分黏人的家伙。

  但白蘭卻黏得更緊了:「欸?!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白蘭靠得更近了,他一手按在日暮結月的肩上,笑嘻嘻地側身同她說話,這樣的姿勢從身後看來,就像是兩個親密極了的情侶。

  劍道場內,某個戴帽子的人影猛地停下腳步,僵在原地。

  「別這樣嘛~好奇一下啦,好不好?」白蘭鍥而不舍地撒嬌。

  「不。」日暮結月意志堅定地拒絕。

  「好不好??」白蘭再接再厲。

  「不!!」日暮結月鐵石心腸。

  幼稚的對話中,兩人的身形逐漸遠去。

  真田弦一郎呆呆望著兩人的背影,看著他們的距離漸漸拉遠,瞬間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時候。

  三年前,年幼得連自己心意都不明白的真田弦一郎,只會呆呆站在原地,望著自己爺爺送自己喜歡的女孩離開道場,漸行漸遠。

  三年後,真田弦一郎已經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了,他深深明白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時是絕不可以沉默的,可在他下定決心後,他卻依然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他為之心動的人逐漸遠去。

  為什麼?

  他果然還是來晚了嗎?

  真田弦一郎凝望著日暮結月的背影,看著白蘭與日暮結月二人間流動的親昵氛圍,沉默下來。

  這一刻,真田弦一郎不得不苦澀承認,他與這位日暮小姐之間,大概真的是沒有緣分吧。

  ——沒有緣分。

  當真田弦一郎心中生出這樣無奈苦澀的念頭時,走出道場的日暮結月感到無形之中又有一條系在她身上的緣分的線斷開了。

  日暮結月有些茫然,感受著這條突然在她面前刷著存在感的緣分,心中卻連這條緣分之線是怎麼系上的都沒有印像了。

  她有些好奇,回頭想要循著線去找到那個人。

  可白蘭深情的聒噪打斷了她的思路。

  「小鏡真的真的不想知道嗎?這可是超難得的機會哦!我現在身上帶著超重要的東西呢,只要小鏡能找到它,說不定就會對世界生出新的認知哦,就像是神啟一樣……試一試嘛!」

  呵,神啟?

  日暮結月被這厚臉皮的比喻驚呆了,回過神後,再度拒絕:「不!我真的一點都不好奇!」

  日暮結月最後看了一眼手上斷開的線,沒有再做關注。

  她徹底離開了道場,帶著身後喋喋不休的白蘭走入一條僻靜小巷。在日暮結月走過轉角時,她手中有紙傘憑空出現,並於撐開的過程中非常自然地將黏糊糊的撒嬌鬼懟開。而當紙傘終於徹底撐開時,日暮結月身上惹人注目的劍道服也變作了日常私服。

  一鍵換裝!

  白蘭看著這一幕,驀然眼睛一亮,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壞主意,『摸』出手機劈裡啪啦地發了什麼,然後又在引起日暮結月的注意前,將手機塞進口袋。

  「小鏡小鏡~」見實在誘『惑』不了日暮結月,白蘭也不氣餒,聲音輕快地開啟了新話題,「小鏡,你之前不是說有話要對我說嗎?」

  「唔,這個嘛……」想到自己在進入劍道場之前的決定,日暮結月有些猶豫。

  白蘭湊過來,神『色』分外期待,撒嬌道:「快說嘛快說嘛!我都要等不及了!!」

  日暮結月微妙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已經猜到我想說什麼了嗎?」

  白蘭眼睛一亮:「果然!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沒有這回事!!」

  日暮結月額上青筋直跳,感到對白蘭這種蹬鼻子上臉的厚臉皮怪果然一點都不能放松。

  「結婚是不可能的!」日暮結月板著臉,「不過你如果實在覺得很無聊的話,我倒是可以陪你玩一個游戲。」

  日暮結月還沒說完,但白蘭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欸?!游戲啊?」白蘭微微撇嘴,一臉失望,拉長的語調發出了抱怨聲音。

  日暮結月奇怪道:「怎麼了?」

  「只是玩游戲嗎?」原本有極高期望的白蘭委屈極了,「我還以為我們早就玩過了游戲,現在可以直奔最終boss了呢!」

  日暮結月秒懂。她『露』出想要打死白蘭的微笑,禮貌道:「白蘭先生,在一段戀愛關系中,結婚的確是最終boss呢,可是您的游戲進度為零,您忘了嗎?」

  白蘭大驚失『色』:「怎麼會?!!我不相信!我明明有存檔的!!」

  日暮結月幾乎要被白蘭這委屈的蠢臉逗笑了。

  她按住這家伙的肩膀,把這個不知不覺中又靠得極近的粘人的家伙推開。

  「白蘭先生,您的游戲進度已清零,本次只有最後一個選擇機會,請選擇,一,重新開始游戲,二,退出游戲。選項倒計時,五,四……」

  「好嘛好嘛,重新開始游戲。重新開始游戲總行了吧?!」白蘭嘀嘀咕咕地抱怨著,「小鏡真無情,我難道不好看嗎?為什麼對我這麼冷酷?太無情了!!」

  日暮結月側頭看他,意外發現這個黏人的麻煩精在抱怨的時候格外孩子氣,臉頰還有些鼓鼓的,像是在憋氣。明明是與她記憶中的那位「首領」一模一樣的臉,但看上去卻又相差太遠。

  日暮結月看著這樣的白蘭,有些呆了,不自覺地開始神游,直到被她注目的人俯身好奇捏了捏她的臉,問她在笑什麼時,日暮結月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什麼時候笑了起來。

  「小鏡小鏡~你笑得傻乎乎的呢,在想什麼?」

  「……哼!」

  誰傻乎乎啊?!果然狗嘴裡吐不出像牙!

  日暮結月傲嬌扭頭。

  ……

  回到並盛後,未免兩位身份敏感的「首領」互懟、提前開啟世界大戰,日暮結月並沒有去拜訪沢田家接回銀,而是直接帶著麻煩鬼白蘭回了神社,不,是回了本丸。

  然而在上山前,白蘭在瞥見並盛游戲城的牌子後,卻是眼睛一亮,手臂一伸一攬,非常自然地將日暮結月拐進了隔壁的游戲城。

  日暮結月本想拒絕,可是當她發現目的地是游戲城這樣的地方時,她可恥地猶豫了一下,然後順理成章地被推進了游戲城,在游戲城內遺憾地嘆氣:看來是走不了了。畢竟,她既然都進來了,那她不玩一下游戲就飛快離開的話,又怎麼對得起游戲城老板的自信心?

  怎麼可以這樣打擊一個陌生人的自信呢?做人要更善良一點才行嘛!

  對!就是這樣!

  順利說服自己後,日暮結月把袖子挽起來,開開心心地准備去玩游戲了。

  白蘭拉住她,笑眯眯向游戲城一角一指:「小鏡~我們來比這個吧~」

  日暮結月望了過去,只見在那個角落裡,許多腦袋湊在一塊兒,向場內的全息投影上張望。日暮結月只往全息投影屏上看了一眼,就認出這正是時下大火的『射』擊游戲。

  ——跟一個黑手黨的boss比『射』擊?這不是白白給這個麻煩精表現機會嗎?!

  「不要!」日暮結月果斷拒絕,不懷好意地指向了另一邊,「如果想要跟我比試的話,那就比這個!」

  日暮結月指的是跳舞機。

  白蘭盯著跳舞機,微妙地沉默了一會兒。可很快,他燦爛一笑,甜甜說:「好的哦!」

  這一次驚訝的人變成了日暮結月。

  「欸?真的嗎??」日暮結月不敢置信地看著白蘭。

  日暮結月還記得,白蘭這家伙,可是標准的宅男!游戲宅!

  而在他轉業為黑手黨老大後,他開發出的攻擊也基本是遠程!

  所以,這代表著什麼?

  ——這代表著這家伙的四肢協調力非常一般。

  而就是這樣的家伙,竟然還想上跳舞機?還想跟她比?

  朋友,你這是來送菜的嗎??

  但白蘭很快笑眯眯地補充:「不過為了提高難度,我們要換上這個比才行!」

  白蘭向一邊一指。

  日暮結月望了過去,發現是兩位穿著黑白熊玩偶服、在街上艱難蹦跶的工作人員。

  日暮結月:「……」

  這個麻煩精可真是太多奇思妙想了!

  想要用玩偶服來阻礙她的動作嗎?哼,太小看她了!

  日暮結月驕傲地哼了一聲,秉著頭號玩家的自信一口應下。

  「沒問題!」

  向兩位工作人員借來玩偶服後,穿著白熊玩偶服的日暮結月,以及穿著黑熊玩偶服的白蘭,站在跳舞機上,各就各位。

  黑白熊過分惹人矚目的外型,為這台冷清的跳舞機彙聚了大量人氣。於是當跳舞機所在的平台升了起來,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平台的三面浮現時,大量的觀眾因為好奇而聚在台下,用新奇的目光打量台上的二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白熊玩偶服內的日暮結月有些赧然,生出了一種公開處刑般的羞恥感。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白蘭這個搞事精是不是就是抱著以羞恥感此『逼』她認輸,所以才提議要穿玩偶服玩跳舞機的不良目的……仔細想想真的非常有可能啊!因為這家伙就是這樣一只心機狗!

  不過!她才不會就這樣認輸呢!

  作為一個高端玩家,她是絕不會敗在這樣可恥的心理戰下的!!

  日暮結月給自己打氣,選好了曲子,專心地等待游戲開始。

  在第一個音符出現時,日暮結月警惕提到了最高,打定主意無論白蘭這個心機狗出什麼么蛾子,她都要把這個麻煩鬼按回去。

  但事實上,這一次,這只心機狗真的什麼都沒干,而是頂著玩偶服那張賤萌的熊臉,老老實實地揮動著熊爪,笨拙踩著舞步,乖巧過分。

  反而是台下此起彼伏的笑聲,讓日暮結月心中茫然極了。

  他們……都在笑什麼?

  ……

  「噗哈哈哈……真的是太可愛了……太好笑了,我忍不住了……」

  「黑熊是真的不會跳吧?不要勉強自己啊哈哈哈哈……」

  「白熊超可愛!我超想『摸』『摸』它……哇,平時路過游戲城怎麼沒覺得他們這麼可愛??」

  「果然還是今天的他們太可愛了吧?兩只熊熊在跳舞機上這麼認真地打滾,太可愛啦!」

  ……

  日暮結月茫然的目光落在「黑熊」身上。

  只見原本就不太會玩跳舞機的白蘭,穿上圓滾滾的玩偶服後,踩在頻率超快的跳舞機上,簡直就像是一個黑『色』的『毛』茸茸滿地打滾,又可愛又好笑,讓日暮結月只是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噴笑。

  但她只笑了一聲就僵住了:

  等等?

  白蘭穿著圓滾滾的玩偶服跳舞,就像是『毛』茸茸在滿地打滾。

  那她穿著圓滾滾的玩偶服跳舞,難道就不像滿地打滾了嗎??

  日暮結月懵了。

  她,日暮結月,傳說中的高端玩家,無論玩什麼游戲都酷帥到了極點的頭號玩家,今天竟然在這麼多人面前,在跳舞機這個項目,表演了一個滿地打滾???

  日暮結月終於明白台下的人們都在笑什麼了。

  她羞憤欲絕,心中氣到爆炸,咬牙切齒地跳完舞後,第一次沒有看自己的游戲分數,而是扭頭追著那賤萌的黑熊開揍。

  打死你個心機狗!!

  你這個可惡的混蛋搞事精,果然是想要看她笑話吧?!!

  可惡!!太可惡了!!!

  游戲城內,圓滾滾的白熊舉著熊爪,殺氣騰騰地追殺黑熊。

  而黑熊的玩偶服內則發出了幾乎快要笑斷氣的聲音:「別生氣別生氣……哈哈哈,別生氣嘛!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小鏡明明超可愛——嗚哇!別打別打,我錯了我錯了……哈哈哈哈……」

  囂張狂妄的笑聲讓這只賤萌黑熊的欠揍指數飆升至五星。

  日暮結月被這混球氣昏了頭,一連追出八條街,這才在並盛的公園裡捉住這只欠揍成精的家伙。

  她氣勢洶洶地撲了過去,對面的黑熊卻是敏捷一閃,先摘掉她的頭套後,再輕巧地接住她,舉起她轉了個圈。

  日暮結月:???

  你竟然還玩起了舉高高???

  長得高了不起啊?!!

  日暮結月氣得又要揍他。

  但這一次,那甜膩的撒嬌聲卻在頭套內含笑響起,得意洋洋:「結月,你今天玩游戲真是開心過頭了呢!看,你果然是喜歡跟我玩的嘛!」

  日暮結月一呆。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白蘭叫她「結月」,而不是「小鏡」。

  也對。白蘭這個家伙,或許是這麼多「攻略對像」中第一個知道她是日暮結月而不是月野鏡的人……可是,在這之前,明明他也沒叫過她的真名,但為什麼他現在的稱呼變了呢?

  日暮結月茫然了一瞬間,後又很快回過神來——無論是為了什麼,總之,顛倒黑白是不能忍的!!

  「誰開心過頭了?!」日暮結月向著賤賤的黑熊憤怒揮拳,「你沒看到我在生氣嗎?!!你這家伙,太欠揍了!!」

  「可是你明明笑了嘛!」頭套內,白蘭的聲音理直氣壯,「玩游戲,不就是要開心嗎?結月明明笑得這麼開心,哪裡是生氣的樣子?!」

  日暮結月愣住了。

  她在笑嗎?

  白蘭將她放下,隨後取下了自己的頭套,『露』出了他因為悶熱而憋紅的臉。

  此刻,他的幾縷發絲緊貼在沾濕的額上,稍有狼狽,但望向她的目光卻純白無暇,燦爛笑著的臉上,是難得沒有陰霾沒有陰謀的純白笑意。

  「結月,你知道的……我喜歡游戲,喜歡有趣的事,對感興趣的事和人會全力以赴。很多時候,會有人覺得我做得太過火,也會有人認為我太過在乎輸贏,但我其實只是想要做到最好……是的,不是『完美』,是『最好』!我想要做到『最好』,而『勝者』的身份才是對『最好』的肯定,所以我想要成為唯一的贏家!」

  「可是今天你就輸給我了!」日暮結月吐槽他。

  白蘭搖頭,『露』出狡黠笑意:「沒有哦!因為我從一開始玩的游戲,就不是跳舞機啊!」

  「……欸?」

  白蘭湊近了她,眼中含笑:「結月忘了?我的戀愛游戲進度清零了呢,因為我的女友是個超冷酷超無情的人,連這麼可愛的我的存檔都無情刪掉,所以沒辦法,我只能重新開始了,畢竟,玩游戲真是一件讓人非常開心的事啊……結月,你開心嗎?」

  「你有感受到我的開心嗎?」

  這一刻,白蘭的笑容閃閃發光。

  日暮結月仰頭看他,神『色』驚訝,又有些呆呆的,可愛極了。

  她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容,有些呼吸不暢,感到醺醺然的熱度正慢慢攀上她的面頰,心中湧動的,是一種被人珍重的甜蜜氣息。

  白蘭忍不住湊得更近了一些。

  這一刻,兩個年輕的男女靠得極近。一種微妙的心情與熱度在二人間流轉。

  日暮結月有些無措,目光閃躲。

  白蘭神『色』充滿了期待。

  終於,他說著:

  「所以今天我的游戲進度條走了多少?」

  日暮結月:「……」

  :)

  「零。」

  「誒??!!」

  ·

  夜晚,被帶著瘋玩了一整天的日暮結月,終於回到了山上的本丸。

  這一天,是日暮結月這三年來難得充滿愉快的一天,也是她難得頻繁生氣的一天。

  也不知道白蘭到底是怎麼養成這樣有趣又煩人的『性』格,日暮結月已經自認是一個情緒非常平穩的人了,然而在遇上白蘭這個煩人鬼搞事精後,她的情緒卻總是起起伏伏,在好笑和好氣之間不斷徘徊。

  白蘭又多麼會惹人生氣,他就有多麼會令人開心。然而生氣和開心都不長久,只有想暴揍麻煩精的心情徘徊不去,因此,在這樣情緒激烈又頻繁轉換的一天下來後,日暮結月終於精疲力盡。

  她打著哈欠回到山上,走近本丸,而就在她准備推門時,她看到一個精致的盒子擺在台階上,盒子外貼著一張信手塗鴉的笑臉,和一行短短的字——

  「致世界上最可愛的小結月*^_^*」

  日暮結月下意識傲嬌哼了一聲,拾起這張並不陌生的塗鴉,然後打開盒子,拿出了一條像是將星光都披在身上的長裙,和一只可愛賤萌黑熊吊墜。

  日暮結月驚訝地看著這條顯然十分昂貴的長裙,將手中的塗鴉翻到背面。

  ——我!要!回!禮!

  日暮結月啞然失笑。

  「哪有這樣的……我還沒說要收下呢,就嚷嚷著要回禮了……」

  厚臉皮!

  幼稚!

  果然是個小孩子嗎?!

  日暮結月笑著發了會兒呆,這才將這份強買強賣的禮物妥善收拾好,抱著盒子向屋內走去。

  行走間,她微微抬頭,望向月光。

  此刻,天上高懸的明月,正將溫柔的水『色』灑滿人間。


第103章

  晚上, 抽出空閑的日暮結月終於有時間來實驗自己新得到的能力——時間轉盤。

  說到轉盤這種東西, 常人的第一反應恐怕都是各種類型的賭博或抽獎游戲,像是俄羅斯轉盤,抽獎轉盤,等。

  而這一次,當能力發動時, 在日暮結月面前出現的金『色』轉盤的虛影, 果然也帶著強烈的游戲氣息——俗稱騙氪氣息。

  日暮結月微妙地沉默了一會兒, 越發懷疑這個能力的來頭:「現在」的她,是因為得到了「未來」自己的饋贈, 這才拿到了這個能力, 那麼「未來」的自己在最開始時, 又是怎麼開發出的這個能力?

  聚眾騙氪??

  將『亂』七八糟的想法搖出腦海, 日暮結月試探著撥動了轉盤的指針。

  喀噠——

  轉盤上的指針並不像抽獎游戲裡那樣飛速旋轉起來,而是非常艱難地走動了一格。

  在這一瞬間, 日暮結月感到有大量靈力從體內抽出,飛入面前的金『色』轉盤內, 就像是江流奔入大海一般洶湧澎湃,在她的視界中激起了千層海浪, 湧起了無法被常人肉眼所捕捉的虛幻靈光,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聲音!

  日暮結月猝不及防被閃了一下,忍不住低頭『揉』著自己快被閃瞎的眼睛,心裡吐槽這浮誇特效。

  而等到璀璨耀眼得靈光終於散去後,日暮結月再抬頭去看, 這才愕然發現四周環境不知什麼時候發生了巨大變化,不但天上的明月變成了太陽,四周靜謐簡約的裝修添加了許多孩子氣的裝飾,就連這座宅邸整體面積都拓寬了許多,庭院中甚至還有各種不同季節的鮮花齊開……

  這是……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

  日暮結月茫然走到長廊上,四下張望,很快就見到不遠處的廊上擺了一張小小的茶桌,兩個容貌近乎閃閃發光的年輕人正以年長者的姿態捧著茶杯,微笑著看著庭院中吵鬧的孩子。

  日暮結月看著這兩位顏值爆表的人,忍不住有些發呆,而當她終於收拾好顏狗之心、順著他們二人的目光望去後,就見到庭院中數個少年孩子氣地打鬧成一團,開心地笑鬧著,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游戲,有一股蓬勃的朝氣撲面而來。而更令人吃驚的是,這些少年人中恰好有日暮結月見過的五虎退、『亂』藤四郎、前田藤四郎和今劍。

  「這是……」日暮結月倏爾睜大了眼,「這是……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什麼時間?

  日暮結月喃喃出聲。

  原本坐在小茶桌前的一位年長者微怔,側頭向日暮結月的方向望來,但目光卻穿過了她,看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三日月殿下,你在看什麼?」

  「真奇怪……」這位穿著華麗繁復、容貌俊秀過分的年長者『露』出苦惱的表情,「剛剛有一瞬間我感到了主公的氣息,我還以為主公她又在跟我們玩捉『迷』藏,原來不是嗎?」

  坐在這位年長者對面的,是一個綠發綠瞳,容貌更為文靜秀氣的人。他的神態有著十分寧靜的笑意,像是游離在此世之外,而當他開口說話時,那遙遠的虛幻感才被稍稍衝淡:「三日月殿下,恕我直言,主公她平時並未在跟你玩捉『迷』藏……」

  三日月奇怪皺眉:「那為什麼主公老是跟我說『終於找到你了』這樣的話?」

  對面的綠發男子沒有回答,『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小茶桌再次安靜下來。

  日暮結月終於明白了什麼,來到小茶桌的一側坐下,凝望著三日月,目光越來越亮。

  「三日月……是的,是的,沒錯!三日月」日暮結月喃喃自語,心『潮』澎湃。

  「他一定就是三日月宗近!」

  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明白了——她竟然來到了未來!

  她來到了未來,並見到了成功由她塑造而成的付喪神,三日月宗近!

  雖然在「未來」的這些人看不到她,而她似乎無法對「未來」進行任何干涉,但是沒有關系,因為僅僅是這樣的一幕就已經讓她知道了一個關鍵的要素:

  原來,她竟然真的造出了「神」!

  日暮結月心『潮』澎湃,顏狗之心也開始蠢蠢欲動,向三日月宗近湊近得更近一些,仔仔細細地將這位會在未來由她塑造而成的靈好好看一遍!

  三日月宗近,最美之刃,同時也將是由她為他一步步聚靈、塑型、降靈,令他得以重現於世的付喪神……她會塑造他,這是命中注定的結果,也是她欣然接受的未來!

  如果說日暮結月是造神的工匠,那麼三日月宗近就將是她最好的、最完美的作品之一!

  所以,這一刻,哪怕日暮結月十分明白三日月宗近真正的年齡足以當她的曾曾曾祖父,但對日暮結月來說,三日月宗近卻更像是她的「孩子」……是的,這樣說或許有些奇怪,有些不合時宜,甚至有些狂妄自大,但他們的關系,的確如此。

  她會塑造他們。

  她將塑造他們所有!

  如同使命!

  日暮結月按住自己的胸口,試圖按下自己狂跳的心髒和充溢心間的激烈情緒。

  她專注地凝望三日月宗近,將他的面容身姿牢記後,又望向了一旁的綠發男子。而後,日暮結月很快就從他放在一旁的刀劍上看出了他的身份——鶯丸,傳聞拔刀時能聽到鶯鳥鳴叫的聲音,作為藝術品而非武器誕生的皇室御物!

  果然也是十分美麗的姿態啊!

  日暮結月將鶯丸的容貌也仔細記下後,又望向了庭院,依次分辨出了他們的身份,記下他們的容貌與神態。

  日暮結月感到自己體內靈力流逝得越來越快,眼前虛幻重疊的影子也越來越多,明白自己這是快要撐不住了,於是就准備結束「時間轉盤」的能力。

  而在她身形逐漸於「未來」消失的時刻,她聽到三日月宗近突然又哀愁嘆息了一聲。

  「鶯丸殿,你說,主公她什麼時候才會明白,大包平是真的喜歡洗衣服呢?老是這樣忽視孩子的愛好,哪怕是大包平這樣的笨蛋,也會感到失落的吧?」

  日暮結月:??

  鶯丸:???

  當日暮結月最後一絲氣息也徹底消失在了這個「未來」後,鶯丸終於回過神,疑『惑』發問:「大包平他什麼時候喜歡洗衣服了?」

  鶯丸不知道大包平喜不喜歡洗衣服,不過他倒是知道三日月宗近非常討厭洗衣服這個家務活動。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用喝茶的動作掩飾了自己唇邊狡黠笑意。

  「原來不是嗎?那大概是我記錯了吧,慚愧,老人家就是記『性』不太好啊,哈哈哈……」

  ……

  回到現實,日暮結月稍稍有些出汗,但並沒有疲累的感覺,靈力耗費的也不算很多,所以她推測,她之所以不能在「未來」長久停留,可能並不是她的【靈力】支撐不住,而是她的【能力】撐不住——畢竟她現在「時間轉盤」的能力,開發度只區區有5%。

  低得可憐。

  但不可否認的是,「時間轉盤」這樣的能力實在非常好用,她只不過在「未來」待了一小會兒,就從未來的狀況推斷並肯定了自己的道路方向,同時也知道了數個付喪神的真容!

  知道了真容就等同知道了成功的答案,這樣一來,她的造神之路一定可以走得更順暢!

  但日暮結月還是有一點點小小的遺憾:如果她能在未來停留得更久、做得更多就好了,所以,像「時間轉盤」這樣方便的能力,她要怎麼做才能更快地提升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日暮結月再度望向了金『色』的時間轉盤,而這時,時間轉盤的刻度已經恢復到最初的樣子。

  「回到現在,就是『還原』嗎?」

  日暮結月抱著試探的心情,將指針轉過了兩格。

  喀噠——

  喀噠——

  一聲沉重過一聲的轉盤聲響起,指針走過了兩個刻度。

  而後,粲然靈光再一次湧出,日暮結月又「回到」了那個熱鬧的本丸,只不過這一次,出現在日暮結月面前的付喪神更多了,本丸也變得更大了,占據的面積大得超出了山頂的空地。

  日暮結月跳上屋頂,四下眺望,這才發現這座本丸已經不再存在於並盛外的某座山上了,而是在一個從沒有見過的巨大平原上。

  這平原大得看不到邊際,最近的人煙也在遙遠的地平線處。粗略一算,日暮結月可以肯定地說,這座本丸毫不客氣地霸占了平原中最好的位置:看本丸外纖陌交錯的肥沃田野,看不遠處那片蔥蔥郁郁有馬兒撒歡的馬場,再看本丸背面被規劃種植的林地……嘖嘖!簡直是山大王嘛!

  日暮結月四下轉了轉,心中稍稍有底了,於是主動解除了在「未來」的投影。

  之後,就是第三格、第四格、第五格……直到移到第六格時,日暮結月出現的地點總算不再是「本丸」,而是一個新的地方了。

  ——海灘。

  碧藍的海,白『色』的沙。

  日暮結月第一次見到了未來的自己。這時「未來」的自己大概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比基尼,戴著寬檐的太陽帽與墨鏡,正悠閑地踩著白『色』浪花前行。

  日暮結月打量了一下「自己」,有所明悟:

  從十五到二十……難道轉盤上的每一個格子,都代表的是一年時間嗎?

  日暮結月覺得這很有可能,於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她飛快解除投影,主動消失。

  不過在離開前,日暮結月向「自己」前進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她視線的盡頭,一個有著白『色』短發、穿著非常不合時宜的華麗武士服的俊秀年輕人,正笑嘻嘻地舉著手機對准自己,似乎是在尋找自拍的角度。但在看到「日暮結月」後,他瞬間忘了自拍的事,開心招手:「小結月~快來快來,我剛剛拍到了超有意思的照片!」

  明明是個高大俊秀的青年,笑起來卻帶著頑皮的跳脫感,跑起來的姿態也意外輕盈。

  日暮結月有些困『惑』。

  這又是誰啊……

  畫面飛快消失。

  日暮結月打量著面前的轉盤,思考了一下,一次『性』轉過了十個格子。

  澀然的喀噠聲連響了十下。

  日暮結月第一次感到了虛弱感和極限感。

  全身的靈力狂湧而入,投入了無底洞般的轉盤中,又飛快消失不見。

  日暮結月頭痛欲裂,就像是有人拿著刀子試圖劈開她的腦袋,每一次血『液』的湧動,都扯出一陣陣的痛。

  有了這樣的反應,日暮結月頓時明白自己大概是一次『性』撥動的格子太多了,超過了極限,於是她試圖將指針再度撥回來……但她失敗了。

  這一刻,時間轉盤上的指針紋絲不動,那代表著穿越時間的粲然靈光艱難地閃爍起來,竟又一次將她帶到了「未來」!

  只不過這一次,日暮結月不再是第三方的視角觀察「未來」,而是變成了未來的「日暮結月」!

  她睜開眼,愕然發現自己這時正坐在一個全然陌生的書房內,四周的景『色』分明應該是清晰的,但是在她定睛凝望時,卻又浮出了朦朧的霧,就好像此刻的她其實並不在「未來」,而是在一個虛幻的夢裡。

  日暮結月轉動目光,發現這時的書房內有各種文件散落,似乎是被窗外驀然衝入的風吹散,其中相當一部分文件都標著機密字樣,可這個書房中的另一個人——一個正側對著她拾取文件的年輕人,卻似乎完全沒有避忌她的存在。

  難道,這是十年後的她的書房嗎?

  日暮結月琢磨著。

  「結月,你真的決定了嗎?」書房中短暫的安靜被打破,年輕人很快收好了散落的文件,回身看她,「很抱歉我這樣說,但是……我真的覺得白蘭的這個提議不懷好意。」

  直到這個年輕人回過頭後,日暮結月這才驚訝發現,這個身形清雋、有著天空般溫柔包容的目光的年輕人,他面容的輪廓眼熟得可怕!

  他是——

  他是不是……

  [沢田君?]

  日暮結月目瞪口呆:怎、怎麼會?難道這個人就是十年後的沢田君嗎?原來十年後的沢田君竟然這麼帥氣的嗎?

  不不不,冷靜點!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現在的重點問題是,為什麼她來到了「未來」的自己的體內?在能力的發動過程中,到底出了什麼差錯?會不會造成什麼嚴重後果?

  日暮結月試探著想要站起,但她緊接著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也無法控制「未來」自己的身體,就好像只是寄宿在這具身體裡的幽影。

  糟糕!發生了什麼?!

  她心中有些慌張,但還是很快鎮定下來,用身體主人的余光打量四周。

  而直到這時,日暮結月才發現,這個書房的布局與裝修都不是國內的風格,也不像是她的風格……她再看看在書房中泰然自若的沢田君,突然明悟:難道,這裡其實是沢田君的家族的書房?

  應該就是這樣了。

  可是,十年後的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沢田君的書房裡?這樣的地方應該都十分重要才對,為什麼會讓十年後的她出入?

  日暮結月困『惑』地想要敲頭,但她再次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真是……下次可不能再這麼魯莽了啊!

  日暮結月苦惱想著。

  而這時,她感到「自己」動了起來,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造型奇特、半日半月的硬幣。

  日暮結月盯著這枚硬幣,心中古怪,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叮——

  硬幣拋了起來,而後輕輕下落。

  「日暮結月」接住硬幣,握在手中,向棕發的年輕人微微一笑:「綱君,要猜猜這是正面還是反面嗎?」

  果然是沢田君!

  日暮結月雖然早就有所預料,但聽到答案時依然感到震驚:無他,這個年輕人,是真的太帥了。

  對面,十年後的沢田綱吉『露』出了微笑,將文件放回了書桌上,神態閑適:「我不猜。」

  「欸?為什麼?」

  沢田綱吉:「因為我不會參加這個游戲。」

  「日暮結月」在這一刻似乎『露』出了苦惱的神『色』。她托著下巴,嘆息道:「可是啊,我已經決定要發起這個游戲了哦!」

  沢田綱吉微嘆道:「但我還是要說,白蘭是不可相信的。他說的『游戲』,與結月你所想的游戲,可能會有很大區別。」

  「我知道……不過……」「日暮結月」的聲音低了下來,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不過媽媽說,或許答應這個游戲會得到更好的結果……」

  這一刻,日暮結月心中一驚:媽媽?等等?難道說,十年後的她已經找回媽媽了?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這個結果實在是再好不過……可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日暮結月再一次打量這個書房,而這一次,四周的光影更模糊了。

  「看來結月已經有所決定了。」十年後的沢田綱吉並沒有強行勸說,而是非常體貼地理解了她的選擇,「那麼結月現在找到人選了嗎?」

  「現在還沒有找齊所有人,但也已經定下大半了!」「日暮結月」振奮起來。

  「這樣嗎……」沢田綱吉若有所思,「結月,我想問你……為什麼會想要邀請我呢?」

  「日暮結月」說道:「因為我覺得綱君會比較可靠……至少比大部分的人都要可靠。」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日暮結月」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雖然現在我已經跟大家約好了,但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呢……總覺得邀請他們一塊兒玩游戲的話,最後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件……雖然談不上害怕,但是果然還是沒什麼底氣呢,可如果邀請綱君的話,我就會更安心一些了,畢竟綱君超可靠呢!」

  沢田綱吉愣了愣,像是有些赧然地移開目光。

  但只是一瞬間,他就收好了自己的情緒,再度向她微笑了起來,棕『色』的眼瞳裡有著太陽一樣的碎光。

  「非常感謝結月的信任,不過這一次,我還是選擇不參加了。或者更准確地說……我不能參加這個游戲。」

  「這樣嗎?」「日暮結月」『露』出了詫異又歉意的神『色』,「原來是給綱君添麻煩了嗎?也對,綱君是彭格列的十代目,平時應該都很忙碌吧?抱歉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還總是來打擾綱君,甚至提出這樣不合理的請求,這實在是……」

  「不是的。」沢田綱吉打斷了她的自責,「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結月的來訪也並沒有讓我困擾,不如說,我很高興結月在遇到麻煩的時候會第一個想到我……我很高興,這是真的。」

  「……」「日暮結月」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游移的目光看遍了整個書房都不敢落在對面的人身上。

  「不過……」

  「不過什麼?」「日暮結月」終於回神。

  「不過我不想參加這個游戲,的確是有原因的……」

  沢田綱吉側過頭,糅合了東方人的俊秀與西方人的深邃的面容,在夕陽下留下奇妙剪影。

  「我想要……成為真實。」

  成為真實?

  這一刻,日暮結月與十年後的「日暮結月」發出了同樣的困『惑』:「這是什麼意思?」

  沢田綱吉回頭,再一次向日暮結月『露』出笑容。

  ——像是溫柔無害,又像是早有預謀。


第104章

  「那個……白蘭?」

  「嗯?」

  「如果是跟人玩游戲的話……你會想要玩什麼游戲呢?」

  第二天, 早晨, 山頂的本丸內。

  白蘭天剛亮就來到了本丸,毫不慚愧地蹭了一頓早飯後,就向日暮結月提出「玩游戲」這個選項。

  日暮結月想到自己昨晚聽到的那場對話,狀似無意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白蘭眨了眨眼:「跟誰?小結月嗎?」

  「可以這麼說吧……」

  白蘭笑眯眯地將問題踢了回來:「那小結月想要玩什麼呢?」

  「不是啦!」日暮結月擺手,「我的意思是, 如果不考慮我想玩什麼, 而只說白蘭你想玩什麼的話……你會想要跟我玩什麼游戲?」

  白蘭奇怪看她, 理直氣壯:「既然是跟小結月玩的游戲,那怎麼可能不考慮小結月的喜好?」

  白蘭的語氣實在太過理所當然, 以至於日暮結月在這一瞬間竟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從沒想過會從白蘭口中聽到這樣自然而然的體貼的話語。

  在日暮結月的記憶中, 白蘭總是任『性』而自我的, 在漫不經心中又帶著天真的殘忍, 就像是會理所當然地撕碎蜻蜓翅膀的孩子。這樣的家伙,難道會去體貼什麼人嗎?

  怎麼可能!

  可是事實上, 這時的白蘭的確在體貼她。甚至他正非常自然的、理所當然地去思考和揣度她的喜好……認真的嗎?

  這樣友好又體貼的家伙,真的是白蘭嗎?!

  日暮結月幾乎要感到受寵若驚了。

  她側頭, 困『惑』凝望著他。

  這一刻,清晨的陽光從窗外投下, 在白蘭年輕干淨的面容上跳躍,當這樣的金『色』暖光終於落入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裡時,他含笑的眼瞳注視她的樣子,就像是注視自己奢求了一生的珍寶,令人怦然心動。

  日暮結月呼吸一頓, 心跳漏了一拍。

  但很快的,有靜謐的山風卷著破碎的細葉吹過,一部分落在了走廊上,一部分闖入室內。當一小片碎葉穿過層層障礙,向白蘭臉上撲去時,那參差不齊的碎片剛好貼在了他左眼的下方,就像是一個倒皇冠的印記。

  ——就像是她記憶中那個肆意妄為的密魯菲奧雷的首領!

  日暮結月睜大了眼,心髒不正常地快速跳動起來,下意識地伸手去將白蘭臉上的碎葉取下。

  而當碎葉拿下後,白蘭的面容依然是屬於十六歲的他,年輕朝氣,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

  日暮結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碎葉,又看了看白蘭。

  白蘭的目光在日暮結月指尖碎葉上停留片刻,然後抬頭看她,向她歪頭一笑。

  ……

  這一天清晨的異樣很快被日暮結月遺忘。

  之後,在白蘭毫不見外又的鬧騰與毫不要臉的撒嬌下,日暮結月不得不陪著這個孩子氣的麻煩鬼將近期國內外的各種主機游戲統統玩了一遍。

  不過,三天後,這種昏天黑地肝游戲的行為就被日暮結月叫停,而後她果斷出手,拽著這家伙的衣領,一路把他拖進客房。

  「欸?欸??不,等等!等等小結月!我再打一關,我把這一局通關就——」

  掛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白蘭掙扎著,含淚向游戲機艱難伸手。

  但一局又一局,一局何其多?

  深知其中道理的日暮結月對這個請求冷酷拒絕:「不行!」

  白蘭一驚,萬萬沒想到日暮結月拒絕得這樣干脆,於是他迅速變臉:「求求你嘛qvq~求求了求求了~」

  他超可憐地撒嬌,紫羅蘭的的眼睛像是要哭出來一樣,美人計用得非常不要臉。

  日暮結月幾乎都要被這美人垂淚的場景給動搖了。

  但她很快堅定下來。

  「請稍稍有一點自制力吧!」日暮結月忍耐道,「你這家伙,為了游戲不要命的嗎?!你只是一個普通人類而已啊!」

  三天三夜不睡覺,等著猝死嗎?!!

  日暮結月恨鐵不成鋼,把他丟進客房就准備關門。

  然而游戲宅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屈服?

  在被日暮結月丟進客房後,白蘭死死抵著門,趴在門扇上,可憐巴巴地看她:「可是我好不容易跟小結月在一起玩游戲的!我不想這麼快結束嘛……」

  日暮結月詭異地生出了一點點愧疚。

  ——明明她並沒有愧疚的理由,可是她竟然還是在白蘭控訴的目光下生出了愧疚。

  日暮結月苦惱嘆氣:「那你要怎麼樣?總之繼續游戲是不可以的。」

  白蘭抽噎一下,像是委屈的白『毛』犬,嗚咽著撒嬌:「如果真的不能繼續玩游戲的話,那我要小結月陪我一起睡!!」

  日暮結月:「……」

  「滾去睡覺!」

  日暮結月哐地一聲將白蘭關進了客房。

  ·

  事實證明,對付這種粘皮糖一樣的家伙,就應該像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冷酷。

  在日暮結月將他丟進客房的一分鐘後,她就聽到客房內的人呼吸逐漸平穩輕緩,睡了過去。

  日暮結月暗暗點頭,終於有時間來處理自己的事了。

  她按照事件的緊急度,選擇先回到[通道5:近現代-異能之書]的世界,在橫濱降落。

  這一次,當她到達橫濱後,她發現這個世界竟然並沒有過去很久,而是只過去了短短三個月——這並不是說三個月的時間很短,而是說比起她停留在橫濱一天、現世世界只過去一分鐘的時間流速對比來說,當她停留在現世一天時,橫濱只過去一個月的時間,就相對來說太短了。

  兩個世界的相對流速竟然不一樣,這實在是不符合她知道的普遍的規律。

  不過日暮結月並沒有細想,反而暗自慶幸——畢竟,有些事件的解決時間拖太長了的話,她會感到很愧疚的。

  想到這裡,日暮結月嘆息一聲,使用異能力找到了中原中也的位置,無聲追了上去。

  ……

  當日暮結月循著異能力的提示,找到中原中也所在的公寓時,她還沒來得及登上公寓敲開門,就先看到了一條細細的線從公寓上的某個房間內延伸而出,在她的指尖纏繞。

  這就是「緣」。

  日暮結月抬起手,輕輕勾了勾小指,那條代表著「緣」的線就漾出了溫柔的暖光……就像是這段「緣」的主人一樣。

  日暮結月苦惱地抓了抓頭發,深呼吸了兩次,這才化作輕煙,在公寓外的陽台上落下。

  這時,正是正午。

  火辣辣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帶來灼熱的溫度,而房間內的中原中也卻是門窗緊閉,呼呼大睡。

  ——非常符合被無良老板壓榨的晝夜顛倒的社畜生活常態了。

  日暮結月感慨了一下,從窗縫擠了進去,在順利到達房間後也沒有凝聚身形,而是就這樣以輕煙的姿態,進入了中原中也的夢境。

  這時,中原中也正在做夢。

  在夢裡,他正在酒吧跟自己的一眾部下慶功,笑聲非常豪邁,聽得出是十分開心的。

  「中原大人真是海量啊!」

  「哈哈哈……」

  「中原大人酒量好,酒品更好啊!」

  「哈哈哈,小意思,小意思,哈哈哈……」

  日暮結月站在酒吧外,聽著這段對話,有點忍俊不禁。

  一個人生命體的夢境,往往是與他的記憶和想法掛鉤的……所以中原先生,你平時一本正經的臉下原來是在思考這種事嗎?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酒品不好嗎?

  日暮結月並沒有停留太久,也沒有驚動夢的主人,而是就這樣向著夢的更深處前行。

  她穿過了各種『亂』七八糟的場面,比如說暴打太宰治、暴打太宰治,和暴打太宰治後,她終於在中原中也夢境的另一側,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月野鏡。

  當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時,日暮結月很容易就發現,在中原中也夢中出現的月野鏡,其實與日暮結月並不相似:雖然這位「月野鏡」與她有著同樣的面容,同樣的外貌特征,同樣的身高體型,但是她們的『性』格,卻天差地別。

  日暮結月知道自己其實是個比較冷淡慢熱、有時候還會因為過分禮貌而被人在背後說死板的人。甚至因為不習慣笑的緣故,她在他人眼中還時常會顯得高傲冷漠、不近人情,所以在學校的這幾年,她似乎沒有像普通女孩子那樣受歡迎過——稍稍有點失落,不過並沒有太過在意,因為她知道自己『性』格如此,很難改變。

  她也沒准備為了誰而改變。

  可是被她所塑造的「月野鏡」卻不一樣。

  「月野鏡」是一個被她捏造出來的標准乙女女主角,注入了各種受歡迎的因素:她的生活態度積極向上,同時也懂得體貼他人;她待人熱情誠摯,憐憫弱小的同時也不會濫發好心;她向往著光明,但也會溫柔對待在黑夜中蜷縮的影子……她像是太陽,無時無刻都在發光!

  而更重要的是,「月野鏡」是日暮結月為了這些所攻略的男主角們量身定做的人物,屬於「特攻」類型的人,所以「月野鏡」理所當然會受到這些男主角們的喜歡。

  可她是日暮結月,不是月野鏡。

  她沒有中原中也喜歡的對人生態度的熱情,沒有幸平創真傾心的對廚藝的執著,沒有幸村精市注視的對他人的誠摯……她並不具備這些美好的特『性』,所以他們注視的其實一直都是名為「月野鏡」的虛影。正因如此,當這些游戲中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了她面前、化作了真實的人物,向她表『露』愛意時,她也只感到困擾和愧疚,想要了解這段緣分,而不是以「月野鏡」的身份跟他們打交道,去跟他們「再續前緣」。

  他們喜愛著月野鏡。

  而她一直記得自己是日暮結月。

  這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日暮結月平靜而溫柔地注視著夢境裡的「月野鏡」,注視這個不需要依靠他人的光芒、僅自己的存在就已經像太陽一樣熠熠生輝的人。

  似乎像是感受到了日暮結月的存在,這一刻「月野鏡」也向她望了過來。

  虛幻的夢中,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容注視著對方。

  日暮結月沒再遲疑,伸手向這個影子輕輕一點。

  「離開吧。」

  於是一切灰飛煙滅。

  ·

  這一天,中原中也感到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似乎有人在向他說著些什麼。

  那樣的聲音,就像是只會在最深最靜的夜裡出現的月光,僅僅是存在就已經撫慰了他。

  所以他忍不住在夢中向那個聲音走去,想要找到那個聲音的主人。

  但最後,他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挺直背脊,以平靜又凜然的姿態站在他的面前,溫柔看他。

  「中原先生……中也……我很抱歉……我其實已經有些明白了,這應該只是一個『游戲』而已,雖然我不知道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導致了現在這樣的情況的出現,但我最開始……我真的非常抱歉……」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停下來,嘆了口氣。

  「算了……說太多反而不合適呢……」

  她嘟噥了一句,而後再度向他微笑。

  「總之……今後,請多多保重,中原先生。」

  ……

  中原中也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這時,高懸在天空的熾烈火球褪去了部分溫度,變得平和起來。

  他拉開窗簾,看著窗外寧和的景『色』,有些茫然地抓了下頭上『亂』翹的短發。

  「我好像……做了個夢……」

  雖然已經不記得是什麼夢了,也不記得自己見到了什麼人、聽到了什麼話,甚至感覺自己好像還忘了什麼。

  不過——

  「大概是個好夢吧?」

  中原中也迎著太陽,翹了翹嘴角。


第105章

  當夕陽將海面暈開燦爛的暖光時, 日暮結月正坐在海濱的長椅上, 盤點自己此行的收獲。

  是的,收獲。

  非常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當日暮結月斬斷她與中原中也的「緣」後,這段斷裂的緣,竟然反饋給了她力量!

  ——簡直就像是游戲獎勵!

  至此, 日暮結月越來越確定自己昨晚使用「時間轉盤」時聽到的那段對話, 是游戲「命運之約」的真相了。

  關於《命運之約》這個古怪的游戲, 日暮結月曾經做過許多許多的猜測。最開始的時候,她曾經猜測這個游戲是不是她的母親月野真緒為她留下的, 目的則是給繼承了異能力「頭號玩家」的她留下足夠多的人物能力模型, 以供她危急關頭復刻使用, 而這個論點的佐證就是在「頭號玩家」異能力圖鑒區裡形成的人物卡。

  ——她可以通過這些人物卡, 去加載相關人物的能力,復制他們的力量, 供自己使用。

  並且她也真的依靠這個力量對抗過鬼舞辻無慘和八雲原,救過自己的『性』命。

  但後來, 日暮結月又推翻了這個想法,因為她現在所在的[通道5:近現代-異能之書]的世界是直到最近才建立的新通道, 甚至許多在游戲中出現過的人物所對應的世界,是至今都沒有成功建立通道的異世界,所以她的母親月野真緒當然也從沒有去過。既然她的母親沒去過那些世界,也沒見過那些人,那麼他們又是怎麼出現在《命運之約》這個游戲裡的呢?

  所以這個游戲一定不是母親的手筆。

  但是, 除了母親之外,還有誰會留下這樣一個古怪的、具有不可思議力量的游戲呢?

  直到昨天晚上聽到那段意料之外的對話,日暮結月這才終於明白:原來,這是未來的她留給自己的「游戲」。

  這還要從時間轉盤的力量說起。

  「時間轉盤」這個能力,其作用非常簡單直白,就是讓人可以在時間這條線『性』的長河中來回穿梭的能力。當它的能力還僅開發到5%時,日暮結月只能透過這個能力看到自己所處時間點前後十年內的場景,無法正式穿越時間,也無法對過去或未來做任何干擾——直到這裡,這個能力還是足以讓人順利理解的。

  可是當她運轉「時間轉盤」能力超負荷時,也就是昨晚她將時間轉盤的刻度一口氣撥動了十年後,這個能力竟發生了一種異變:它沒有將她帶到十年後的屬於她的未來,而是帶去了最初的未來,或者說,將她帶往了「未來的自己」的記憶!

  這是一種非常容易繞暈的說法。

  對於三十五歲的日暮結月來說,二十五歲這個時間點的自己是「過去」;而對於十五歲的日暮結月來說,二十五歲這個時間點的自己卻是「未來」。所以,當以十五歲的日暮結月為時間節點時,無論二十五歲的自己還是三十五歲的自己,都是「未來」,那麼所謂的「未來自己的記憶」,對十五歲的日暮結月來說,不都是「未來」嗎?

  是的,理論如此。

  但如果發生了變化呢?

  如果在某個關鍵的時間點上,一個關鍵的因素被改變了,然後發展出了兩條截然不同的世界線。那麼在這個時候,處於世界線a的三十五歲的日暮結月,她所回憶起的二十五歲的自己,又是此刻位於世界線b的十五歲的日暮結月所能到達的未來嗎?

  當然不可能。

  所以在昨天晚上,當日暮結月聽到「自己」與沢田綱吉熟稔的對話,聽到「媽媽的建議」和某些關鍵的信息後,她就已經明白了:她到達的這個「未來」,並不是屬於她的「未來」。

  ——那是屬於另一個日暮結月的未來。一個沒有被擾『亂』命運的、原本應該屬於她的未來。

  在那個未來裡,她的家人與友人都在身邊,一個都不曾離開。她什麼都不曾失去,所以她也有很好的『性』格,從不吝嗇笑容,也從不顯得孤僻怪異,更不會在新年的時候都無所謂地宅在租房、連玩三天的游戲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一切都美好得像是夢,讓日暮結月都忍不住對這個「自己」感到些嫉妒和羨慕。

  可是,就是這樣的「日暮結月」,卻在二十五歲時,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答應了明顯心中有鬼的白蘭,與他玩了一場游戲。她穿越了各個異世界的各個時間點,邀請了一些友人如中原中也、太宰治、繼國緣一、奇犽·揍敵客、宇智波佐助等十二人,共同來玩這個游戲。

  日暮結月不知道在這之後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這個游戲的最初目的是什麼,更不知道它是以什麼方式呈現的,但至少在明面上,日暮結月可以肯定,「未來」的自己與這些友人所玩的,絕不可能是一個乙女向的戀愛攻略游戲!

  但很遺憾,當這個游戲最後穿越時間、落在她手上時,的確是以戀愛游戲的方式呈現的,甚至還影響到了現實的人,讓這些本該在「未來」建立起羈絆的友人,變成了「現在」的虛擬戀人,讓她成為了腳踏十三條船的渣女……

  日暮結月簡直想哭了。

  ——搞什麼啊!

  只是玩個游戲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也太令人抓狂了吧?!!

  而且這個游戲的「幕後黑手」竟然是未來的自己嗎?!原來是「自己」坑了「自己」嗎?!

  但她與那個「日暮結月」明明不在同一條世界線,甚至不在同一個時間點啊,為什麼她要為另一個自己的決定買單?!!

  而且這個游戲到底是怎麼變成攻略游戲的啊!!!

  提議要玩這個游戲的白蘭,你這家伙絕對搞了鬼吧?!!

  日暮結月一想到自己這十三段孽緣、想到明明只打算跟朋友玩游戲結果卻將朋友玩成了「戀人」的事件,心情就沉痛得簡直無法呼吸。

  嗚嗚嗚……混蛋白蘭!

  你這個混蛋搞事精!!

  混蛋!!!

  嗚嗚嗚……

  不過,總之,既然《命運之約》在最初就是一個游戲,那麼它當然應該也是有游戲中應有的「正反饋」的。

  日暮結月不知道這個游戲最初的「正反饋」是怎樣設置的,但總之,在游戲被扭曲後,她如果想要獲得這個游戲的「正反饋」,那麼就只有一個方法——斬斷與這些攻略男主角的「緣」。

  她曾經斬斷過與白蘭的「緣」。

  但這個大魔王式的家伙很快自己就將緣接上了,令她的行動失敗,所以她並沒有得到這一份「正反饋」。

  可之後當日暮結月斬斷她與奴良陸生的「緣」時,她獲得了「正反饋」,也就是「時間轉盤」的能力!

  而當她斬斷自己與中原中也的「緣」時,這份力量的開發程度更是從5%衝到了20%,讓日暮結月體會到了氪金升級的快感……所以說這個被扭曲的游戲,其最終目的就是讓她主動斬斷與這些人的緣分??

  fff團嗎??

  日暮結月心累扶額。

  不過,在獎勵和羞愧心的驅使下,日暮結月對於斬斷「緣」這件事還是抱著很大熱情的。畢竟對游戲宅來說,游戲中的美人才是好的美人,而如果二次元變成了三次元……果然還是算了吧。

  日暮結月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就興衝衝地准備回到現世,去找幸平和幸村這兩位大美人。

  但在這之前,某只路過的大貓又找到了她。

  「咦?鏡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裡嗎?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日暮結月抬頭望去,看到了斜劉海下一張乖巧的臉蛋。

  日暮結月:「……」

  這一幕好眼熟啊,好像在哪裡見過??

  「晚上好,敦君。」日暮結月微笑著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日暮結月本意只為客套兩句,卻沒想某只大貓眼睛一亮,意會成了想要敘舊的意思,直接坐在了她身邊的長椅上,向她滔滔不絕地敘說起來,飛揚的神『色』竟然還有點萌。

  中島敦:「鏡小姐,你知道嗎,前段時間橫濱來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人,多虧了中原干部大發神威,我們才將這些奇怪的家伙趕出了橫濱……當然,最需要感謝的還是太宰大人,太宰大人真是太厲害了balabalabala……」

  日暮結月微笑點頭。

  中島敦:「鏡小姐,你之前跟我說的關於『強者之心』的事,我雖然還是沒有頭緒,不過關於『守護』的理論,我已經全然理解了!鏡小姐說的果然是正確的,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我沒有辦法保護所有的人、沒辦法令所有的人都滿意,但至少我可以守護自己在意的東西……哪怕為此要傷害他人……我雖然還是討厭傷害別人,但是只要想到這是為了『守護』,我就再不會感到痛苦了,鏡小姐果然是個非常厲害的人啊,就跟太宰大人一樣!對了,太宰大人之前也跟我說過balabalabala……」

  日暮結月笑容有些漂移。

  中島敦:「啊!還有!鏡小姐,你知道嗎,太宰先生他最近balabalabala……」

  日暮結月戰術後仰,敬佩地看著中島敦,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某位明星的狂熱粉:

  說真的,這家伙也太像毒唯了吧?怎麼隨便說兩句都能扯到太宰治?

  雖然她明白太宰治在這個大貓心中亦師亦友的地位……但是每次開口都能拐到太宰治身上,這習慣也是真的非常可怕了吧?!!

  快清醒一點啊敦君!!

  日暮結月用熟練的微笑掩飾了自己震驚的內心。

  「……對了,鏡小姐,你最近有見過太宰大人嗎?」

  突然的,中島敦這樣問著,神『色』有些憂慮。

  日暮結月終於從神游中回神:「怎麼了?」

  中島敦說:「最近……我有些不安……」

  ……

  十分鐘後,日暮結月撐著素『色』紙傘,站在港黑總部的樓下。

  她看著港黑總部樓下的重重守衛,剛想要拿出手機聯系太宰治,這些守衛的黑西裝之一就已經迎了上來。

  「月野小姐,您是來找首領的嗎?請進。」

  「……欸?」

  「首領說過,只要是您來了,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直接上去找他。」

  「……這樣啊。」

  抱著復雜的心情,日暮結月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最高層的辦公室前。

  在她面前,辦公室的大門早已敞開,一個消瘦的人影正坐在辦公桌後微笑看她。

  日暮結月稍稍遲疑一下,終於邁步走入門內。

  她凝望著面『色』蒼白的太宰治,在這一刻看到了她與太宰治的緣。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太宰治本來也是「攻略人物」之一,與她也有著羈絆,所以與她有「緣」也是正常的。

  可令日暮結月自己都吃驚的是,明明她都已經來到了橫濱,明明她正是抱著斬斷不該有的「緣」的心情而來的……但她竟然完全沒想到與太宰治的這一段緣同樣需要她來斬斷。

  她想到了幸村精市,想到了幸平創真,甚至想過要不要提前去往有鬼舞辻無慘的世界,回溯時間好找到繼國緣一,卻唯獨沒想過這一段緣。

  為什麼?

  日暮結月並不明白。

  在她身後,大門緩緩合上。

  當最後一絲從外界游來的風也被辦公室的門隔絕後,太宰治終於開口,聲音有些輕,帶著虛弱:「鏡小姐今天突然想到了我,是有什麼事找我嗎?」

  日暮結月有些猶豫地捉著傘柄,不知道是該開口詢問中島敦的憂慮,還是開口詢問這段「緣」。

  如果是前者,那麼她應該關心此刻的太宰治,詢問他為什麼一路消瘦憔悴了下去,甚至到了讓中島敦擔憂的地步——據中島敦所說,從前三個月開始,太宰治就開始消瘦了下去。雖然處理事務和對待部下時與平時沒什麼區別,身上的氣勢也嚇人得一如常往,但這樣消瘦的速度,果然還是太可怕了!

  而如果是後者,她想要知道,未來的太宰治會出於什麼理由,去答應「日暮結月」的游戲邀請。最初,當日暮結月得知太宰治的真實時候,她對太宰治這位名義上是「攻略對像」實際上是個麻煩精和作精的家伙,其實是不抱有愧疚之心的,可是當她明白這個游戲的發起人就是「日暮結月」,並且還得到了「攻略對像」本人的同意時,她就感到了不對勁。

  ——有些人會答應玩游戲,是因為他自己就喜歡玩游戲,比如說奇犽,比如說青峰;而有些人會答應玩游戲,則是因為他『性』格很好又或是出於友誼沒有拒絕,比如說幸平,比如說佐助。

  可是太宰治是為了什麼?

  他對游戲沒有偏好,『性』格惡劣不會同情什麼人,而至於「友誼」……抱歉,日暮結月實在很難想像這個男人會對她有「友誼」這種情緒。

  所以,他為什麼會答應這個游戲呢?

  日暮結月不明白……但她並不是真的一點都不懂。

  她其實有所猜測,可她不敢相信,更不敢觸碰和跨越這個邊界。

  所以,最後,當太宰治含笑凝望著她時,她在兩個問題中猶豫不決,最後問了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出的問題:

  「太宰先生,你有後悔過嗎?」

  空氣有瞬間的沉靜。

  日暮結月有些懊惱,覺得自己的問題實在不合時宜。

  可很快的,太宰治的聲音響了起來。

  「有哦。」

  「咦?真的嗎?」得到答案的日暮結月反而驚訝了起來。

  不僅是驚訝於太宰治回答了她,更驚訝於這個答案。

  「太宰先生原來也後悔過嗎?」

  太宰治微笑著,聲音平靜到了古怪的程度:「鏡小姐,你太高看我了。我當然後悔過,或者說,我的人生,正是在無數的猶豫和後悔中渡過的啊。」

  太宰治的神『色』很平靜,就像是在說著他人的事。

  可是日暮結月的直覺還是令她明悟,自己應該是觸及了本不該觸及的只屬於太宰治的隱秘的世界。

  從禮貌和直覺來說,她應該到此打住,就像游戲時分外注意不要開啟鬼畜角『色』的鬼畜支線……但好奇心害死貓。

  於是日暮結月只猶豫權衡了三秒,就被好奇的作死心戰勝了。

  「為什麼太宰先生會這樣說?太宰先生這樣聰明,不像是會做出錯誤抉擇的人,更不像是會沉浸在後悔中的人啊!」

  像太宰治這樣聰明的人,怎麼會讓自己後悔呢?

  日暮結月想不明白。

  太宰治似乎是有些好笑,就像是聽月亮詢問陰影為什麼不肯出現在光明之中一樣。

  他想要保持沉默,結束這樣的話題,就像以往的無數次那樣。

  可最後,他心中的不甘占據上風。

  「鏡小姐,後悔這樣的情緒,並不是像你想得那樣直來直往的簡單……很多時候,人不僅僅會因為做出錯誤的抉擇而後悔,有時候更會因為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抉擇而懊悔。」他向日暮結月『露』出一個虛弱蒼白的笑意,鳶『色』的眼瞳裡情緒晦澀難辨,「而這,也是人『性』啊!」

  「……欸?!」

  「鏡小姐不明白嗎?那我來跟鏡小姐說個故事吧。」


第106章

  「我來跟鏡小姐說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一無所有的人突然撿到了一筆金子。他欣喜若狂, 以為自己終於獲得了命運的眷顧。可是金子卻對他說, 『你不能擁有我,因為你不是我的主人。』。」

  「『但這又有什麼關系呢?既然我撿到了你,那你當然就屬於我了。』一無所有的人回答,『只要我擁有你,那麼我就能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 無論是朋友也好愛人也好, 都會因此而聚集在我身邊。更何況, 我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你無法勸說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放棄他唯一得到的東西。』」

  「金子說:『但擁有我不一定等於擁有幸福。你仔細想一想, 如果你的友人和愛人是因為我而聚集在你身邊的, 那麼當他們面臨困境的時候, 你必然也要將我賣掉幫助他們渡過困難, 可是我的份量不少也不多,不能同時拯救兩個人, 如果你選擇拯救一人,就必定要選擇殺死另一個人, 你真的能做下這樣的決定嗎?』」

  「『可如果我沒有你,那我豈不是一個人也救不了?』一無所有的人這樣喊著。」

  「金子說:『但沒有我的話, 你也不會煩惱、不會有需要你去拯救的人、更不會被『逼』迫做出殺死重要的人以拯救另一個人的決定了。所以,哪怕是這樣,你也想要擁有我嗎?』」

  「鏡小姐,你說,那個一無所有的人, 到底該做什麼樣的選擇?」

  冰冷的風不知道從何而來,在這個黑暗的房間裡蔓延。

  這個荒誕的故事,在被太宰治以平淡口吻敘說出來的這一刻,泛出了奇詭的氣息。

  日暮結月靜靜地聽著這個故事。

  她沒有去問故事中的人是誰、「金子」代表著什麼,也沒有反駁說諸如「可以用金子謀求更多的金子,然後在災難到來的時候同時拯救兩個人」這樣的話。

  因為日暮結月很明白太宰治在問她什麼:

  ——當一個人擁有了極為渴望卻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時,他也必將面臨本不必面臨的抉擇。所以,如果那個人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終將面臨殘酷抉擇,那麼他是否應該去捉住那個極渴望、卻又不屬於他的一切?

  「應該。」

  日暮結月這樣回答。

  「幸福也好真情也好金錢也好,如果先來者不將它們緊緊捉住,那麼被後來者拾去也無可厚非。而對於一無所有的人來說,他所需要考慮的只有自己……在令他人幸福前,要先令自己幸福;在令他人歡笑前,要先令自己開懷。所以就算可恥,他也應該去擁有它們。而至於需要拯救的人、決定救誰和殺誰的問題,都是擁有之後才需要考慮的事。如果連擁有都不曾有過,那麼再思考這樣的事時,就未免顯得太過可笑了。」

  太宰治笑了起來:「但鏡小姐依然認為將他人的金子據為己有是可恥的。」

  日暮結月稍稍沉默,沒有反駁:「是的。」

  「所以你認可那個人的行為,但你永遠不會這樣做。」

  「……是的。」

  太宰治微笑著:「果然是鏡小姐的回答啊……」

  日暮結月搖了搖頭,繼續了話題:「那麼,太宰先生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嗎?」

  「是的。」太宰治緩緩點頭,「我也的確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所以,我後悔了,鏡小姐。」

  「我後悔了。」

  太宰治依然微笑著,但那雙沉黯的鳶『色』眼瞳凝望著她時,卻像是在月下徐徐凋零的花瓣:「我做出了自認為最適合我的、最正確的選擇,可當我走到最後時我才發現,它其實並沒有我想的那樣正確。而我以為的決心,在抉擇時刻真正到來的那一刻,卻瞬間潰散了……我曾經想要留下一個重要的人,可是後來我發現,如果強行留下他,就會令他陷入死亡的絕境,所以我放走了他……在這之後,他過得很好,除了不再認識我之外。」

  日暮結月的呼吸一滯。

  「後來,第二次,我又想要留下另一個人,可是我發現,如果留下她,就需要她也變得一無所有才行,否則她所擁有的一切,遲早會殺死我,所以我放走了她……在這之後,她也過得很好,除了不會愛我。」

  「鏡小姐,『得到』一樣東西,就代表著必然要『失去』另一樣東西。可『失去』這樣的事真的太痛苦了,它痛得實在超出了我的預料。我以為可以克服,但其實我很難做到。如果說這就是一無所有之人卻擁有貪婪之心的最終下場,那麼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去擁有那塊不屬於他的金子?如果他從沒有得到,是不是也從沒有失去,更不會有痛苦?」

  太宰治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日暮結月沉默了下來。

  冰冷的夜風灌入了黑暗的房間,卷起了空『蕩』『蕩』的聲音,如同某個空洞之心的回音。

  太宰治依然在微笑著,可日暮結月卻失去了笑容。

  沉默降臨在這個房間。

  許久,日暮結月終於開口:「太宰先生,你後悔了嗎?」

  太宰治笑了笑:「我後悔了哦。」

  「真的嗎?」日暮結月發問。

  「真的。」太宰治回答。

  「真的嗎?」日暮結月第二次發問。

  「真的。」太宰治第二次回答。

  「真的嗎?」日暮結月第三次發問。

  太宰治笑容消失了。

  他的聲音有些冷了:「如果鏡小姐不相信的話,為什麼還要問我?」

  但日暮結月卻在這一刻『露』出了溫柔笑意。

  「我並不是不相信太宰先生,而是我想要知道,太宰先生究竟是忽略自己的心情到了什麼地步。」

  「……」

  日暮結月說:「太宰先生,得到後再失去的痛苦,是從沒有『得到』的人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的;所以從沒有『得到』的人,也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得到』的幸福。那麼,對太宰先生你來說,究竟是無知的自己更幸福,還是『得到』時的自己更幸福呢?」

  太宰治靜靜看她:「『得到』的時候當然是幸福的。但這又怎麼樣?」他的聲音低沉,「『失去』時候的痛苦,不會因為記憶中曾擁有的幸福而有所緩解,反而會被襯得更為悲哀。」

  「『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日暮結月說,「所以太宰先生也是這樣想的嗎?」

  太宰治沒有回答。

  日暮結月稍稍嘆了口氣,走上前去,輕輕擁抱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像征著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辦公室裡,跟這位令他人聞風喪膽卻身形瘦削得近乎可憐的首領靠得這樣近,也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擁抱一個非血緣關系的男『性』。

  「鏡小姐……」太宰治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擁抱,但他的聲音卻有些發悶,「你是在安慰我嗎?」

  安慰?

  是的,這當然是安慰。

  雖然以他們二人的關系,哪怕說是友人都要附上引號,再加上「生疏」的定語,所以這個擁抱顯得很不恰當……但日暮結月卻實在沒有辦法了。

  因為在這一刻,這位看似難以接近的首領,實在是顯得太可憐了。

  就像是暴雨中趴在角落無處可歸的流浪貓。明明已經傷痕累累,卻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既不肯躲避這場天災,也不肯向他人求助,甚至都不肯發出一點聲音示弱,似乎是想著「再撐一下,再撐一下,這一切的痛苦就會過去了」……可是最後,他還是在靜悄悄的角落裡發出了小小聲的、不甘而委屈的聲音:

  「真的好痛啊。」

  他這樣說著,然後落入了偶然經過的她的耳中。

  於是日暮結月發自內心地憐惜他,衝動地想要去安慰他。而擁抱——擁抱,是最快的也是最直接地給人以溫暖和希望的辦法了。

  所以哪怕不恰當,日暮結月也想要去擁抱他。

  「太宰先生。」日暮結月竭力用平穩的語調安撫這個像是可憐的流浪貓一樣的男人,「痛苦與幸福總是相伴的,得到的幸福與失去的痛苦總是等同。可是太宰先生,請不要太過關注失去的痛苦,因為就像得到後必定會有失去一樣,失去後也必然會得到!太宰先生,你要相信,失去過兩次的你,一定會迎來真正你想要的幸福的!」

  「鏡小姐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太宰治的聲音在這一刻竟顯得有些可憐。

  日暮結月堅定說:「是的,當然!」

  「但是……」

  「沒有但是!」日暮結月第一次這樣任『性』地打斷了他的話,「太宰先生,請好好活下去吧,你想要的幸福,一定會在未來等待你的,一定!」

  活下去啊……

  太宰治稍稍沉默。

  「鏡小姐想要我活下去嗎?」

  「當然!」

  「但這會很痛苦。」

  「我知道哦,不過勇敢一點吧。」

  如果想要去獲取幸福,怎麼可以膽怯地在原地駐留不前呢?

  「但如果說……」

  「唉呀,不要老是『可是』『但是』『如果說』啦!」日暮結月幾乎有些抓狂了。她後退了兩步,像是『操』心的老媽子一樣握住這個膽小鬼的手,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太宰先生,你也稍稍抱有一點期待吧!無論是對未來也好對世界也好,請在心裡稍稍期待一下它們吧,稍稍勇敢一點吧,好嗎?拜托拜托啦!」

  日暮結月握著太宰治的手搖了搖,難得向他人撒了回嬌。

  不過由於動作生疏且羞恥心太重的緣故,這撒嬌的動作還沒做完,她的臉就不好意思地紅了起來。

  太宰治看著她,面無表情用另一只手遮住下半張臉。

  「……你這是在笑我嗎?!!」日暮結月幾乎要炸『毛』了,凶狠發問。

  太宰治冷靜回答:「沒有。」

  「哼!」日暮結月憤憤噴氣,諒這家伙也不敢回一個肯定的答案:她可是為了他才這麼丟臉的!如果他敢說好笑,那她就把這家伙揍到失憶為止!

  哼╭(╯^╰)╮

  日暮結月神『色』不忿。

  太宰治若有所思:「不過,我剛剛倒是肯定了另一件事。」

  「什麼?」

  太宰治靜靜凝望她,這一刻的神『色』竟稱得上溫柔。

  日暮結月在這雙鳶『色』的眼瞳中有些失神。

  「那就是……鏡小姐果然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啊。」太宰治說道,「雖然比起溫柔來說,我覺得『可愛』更適合鏡小姐。所以——」

  太宰治稍稍前傾,微涼的手指輕輕撈起了她耳畔垂落的發絲,眼中含笑,「鏡小姐,你真的是一個非常可愛的人呢。」

  向來喜怒難辨的低沉聲音,在這一刻褪去了偽裝與冷酷。

  他頓了頓,再度強調:「真的,非常可愛。」

  他真摯地稱贊著她,帶著難得一見的溫柔,如同夜間猝不及防綻開的曇花,因轉瞬即逝而越發美麗驚人。

  日暮結月呆呆看他,腦中一片空白。

  而等到她終於回神後,她面上有暈紅和不可置信的表情同時攀上。


第107章

  最後, 日暮結月落荒而逃。

  她不但逃出了港黑的總部, 甚至逃出了橫濱,逃出了這個世界。

  而當她穿過時空,爬出食骨之井,坐在井邊的護欄上時,她痛定思痛, 回想自己剛才的一系列行動, 深深感到自己最近果然還是游戲玩得太少了。

  ——如果不是游戲玩得太少、缺少了二次元的美男們的環繞, 她又怎麼會對著太宰治這個麻煩精怦然心動呢?

  這簡直不科學!

  雖然作為港黑首領的太宰治的確有一張超好看的臉,聲音柔和下來時顯得分外情深, 能夠輕易討女『性』歡心, 並且因為身形瘦削的緣故還令他看起來有些可憐, 可以輕易激起女人們的母『性』……可是!

  這是太宰治啊!!

  這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太宰治啊!

  他剛剛大概只是隨手撩了一下她而已, 這種舉動對他來說絕對沒有任何其他的意義,就像是老婆婆對扶她過馬路的好心年輕人笑著塞去一籃子水果的涵義一樣, 除了謝意之外絕對沒有其它的意思!絕對!!

  所以她怎麼可以為這種事而自作多情、甚至錯覺以為太宰治是在勾引她?

  嗚哇!!她怎麼可以這樣想?!!

  「果然還是游戲玩得太少了……」

  日暮結月木然拿出手機:「查查最近有沒有什麼新上的游戲吧……」

  然而荒僻的山頂並沒有信號。

  日暮結月悲憤收起手機,化心動為食欲, 一擼袖子就衝進了廚房。

  於是,當現世從白晝轉為昏黃, 白蘭也終於睡醒並循著香氣走到廚房時,他看到的就是日暮結月舉著菜刀,面容冷厲地剁牛骨的樣子。

  哐——

  一刀下去,整個廚房都像是在震動。

  白蘭:「……」

  一點都不溫馨反而感到背後一涼.jpg

  察覺到白蘭的到來,日暮結月頭也不回, 語氣沉穩:「醒了?有想吃的嗎?」

  白蘭乖巧過分:「小結月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清湯烏冬面?」

  「好呀~^_^」

  於是,數分鐘後,提前煮好了高湯的日暮結月很快端上了烏冬面。

  當香氣醇厚、湯底卻清得能夠映照人臉的清湯烏冬面被放在白蘭面前時,他看著轉身又回到廚房剁剁剁的日暮結月,含笑的眼中有溫柔和恍惚,就像是透過這個身影看到了某些更遠的人。

  「結月啊……」

  空氣中安靜的香氣飄『蕩』了片刻。

  很快,白蘭吃面的咀嚼聲與說話的聲音一同響起:「小結月,你今天是遇到不高興的事了嗎?」

  日暮結月側頭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個家伙哪怕做出這種一邊吃面一邊說話的事,動作也優雅好看得過分。

  果然好看的人做什麼都是好看的……太不公平了!!

  日暮結月一看到這漂亮的臉,就想到某個同樣漂亮的麻煩精,而一想到那個持美行凶的麻煩精,她就感到非常氣憤。

  ——憑什麼她要為一個『性』格超狗的麻煩精胡思『亂』想一整天?!

  難道那家伙不知道她是資深外貌協會的會員嗎?!!明明他就沒那個意思,為什麼要特意作弄她?

  日暮結月憤憤又剁下一刀,哐地一聲將牛骨與牛骨下三寸厚的木制案板一塊兒剁成兩半。

  「我沒有生氣!」日暮結月生氣地說。

  白蘭:「……」沒有生氣才怪!

  白蘭為那案板默哀一秒,聲音輕快地換了個說法:「那小結月是有什麼煩惱的事嗎?」

  白蘭是個很奇妙的人。他對所有事物都抱著一種漫不經心的輕慢態度,無論什麼時候都給人一種不緊不慢的感覺。這樣的他跟『性』格平和嚴謹的日暮結月相『性』並不算好,所以平時的大多時間他都會令日暮結月感到惱火……可在某些時刻,白蘭這樣無所謂的態度又像是定海神針,可以令人心中所有的不安躁動都平靜下來。

  日暮結月盯著這張散漫的臉,嘆了口氣,恢復了兩分理智,「煩惱倒也算不上,只能說有些煩躁……」

  「是嗎?怎麼了?」白蘭笑眯眯說。

  「感覺自己有很多事要做,可是沒有那麼多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做起。」日暮結月並沒有談論關於太宰治那個麻煩精留給她的煩惱,而是說起了自己的事。

  因為日暮結月真心覺得,就目前來說,等待她去解決的事件實在是太多了,並且其中相當一部分的時間戰線也拉得極長。而這些事中最讓她煩惱的,無疑就是將酒吞成功帶回平安京,以及尋找芥川這兩件事了。

  前者回平安京的事還好說,雖然日暮結月的造神計劃還沒有正式展開,那些襲擊酒吞的家伙暫時釣不出來,那個銀『色』的關於時間的道具也沒辦法繳獲過來看看……可在日暮結月得到時間轉盤的力量後,她心中就大概有了底,知道自己只要繼續回收兩到三份「緣」後,她的能力應該就足以支撐她穿越千年的時間了,到時候直接把酒吞往平安京一丟也是一樣的結果。

  可是後者關於芥川……

  這就完全沒有頭緒了啊!

  這麼多異世界,她要從什麼地方找起?芥川明明沒有靈力,他到底是怎麼獨自通過食骨之井的?後來的他又落入了哪個異世界?

  對於這件事,日暮結月一頭霧水。

  她不怕麻煩,卻唯獨怕這種毫無頭緒、無從下手的感覺。

  一旁的白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容淡了一些。

  「小結月有很多事要做嗎?」白蘭的聲音輕飄飄發問。

  日暮結月沒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嘆息道:「是啊……真的有很多很多事呢……」

  而且除了「事件」之外,下半年的升學考試也在等著她這個國三生。

  現在現世已經是八月底了,離第二學期的開學只有短短數天,離第三學期的升學考試也並不遙遠,可她還有好多事沒做,課本也沒來得及復習與預習……可惡!如果時間能在她身上單獨延長就好了!!

  白蘭漫不經心說:「那就沒辦法了,更努力一些吧小結月~或者,干脆不要管那麼多了!小結月呀,你對『事件』這樣的東西有一個誤區哦——不是什麼事件都是需要解決的,就像不是任何問題都能得到答案一樣。『事件』除了輕重緩急的分別外,還有必須要管和可以放著不管的區別,而後者,在時間到了之後,你甚至不必去關注它,它就會自然而然地解決了哦!」

  日暮結月無言以對。

  她無奈看了白蘭一眼,再一次明白了自己跟這家伙相『性』不好的理由。

  說真的——白蘭這家伙啊,有些時候真的是太散漫了!

  把事件放著不管,拖到它消失為之……這樣的話除了拖延症之外,竟然也有其他人能這樣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白蘭眼睛一亮,以為日暮結月是采納了他的辦法:「那麼——」

  日暮結月冷漠打斷:「很多事的確是沒辦法一個人做完的……所以找一個幫手這種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咦?」

  「既然有些事一個人難以兼顧,那麼就干脆分攤到多個人身上就好了!」日暮結月越想越覺得可行,「如果什麼事都只想著自己去承當自己去解決的話,那麼總有一天會被壓垮,可將合適的事交給合適的人去辦,不但減輕了自己的負擔,更是提高了效率……這才是最合理的解決辦法啊!」

  白蘭臉『色』變了變,手上的面也不香了,放在了桌上。

  而就在日暮結月腦中靈光越來越盛,一個在她腦海深處沉澱已久的想法呼之欲出時,白蘭撐著下巴看她,甜膩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小結月是想要組建自己的家族嗎?」

  日暮結月一愣:「欸?」

  組建家族?

  她的話………是這個意思??

  白蘭說:「是哦,小結月這樣的話,不就是代表你想要組建一個屬於你自己的家族嗎?不過不要太樂觀了小結月,組建家族這樣的事聽起來很帥氣,可是真正做起來是很麻煩的哦。我當初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將家族的事搞定呢,超麻煩的,我可不想再來一次了!而且,小結月,當人變得越多的時候,事件也只會變得越多而不是變得越少哦!所以在做這樣的事之前,小結月要更仔細思考才行啊,更何況……」他頓了頓,臉上『露』出奇異的笑,音『色』有些飄忽,「更何況,人都是會背叛的。」

  日暮結月斜睨了他一眼,感到他似乎正在內涵未來某位知名不具的摯友入江正一。

  嗯,當然,同樣捅過他的月野鏡也是。

  日暮結月說:「我明白。不過做最壞的打算,向最好的未來努力,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真的要組建家族這樣的事的話我一定——嗯?嗯?!等等?!」日暮結月這才反應不對,「我根本沒想要組建家族啊!!」

  組建家族,這句話擴充一下就是:組建一個新的黑手黨家族。

  可是,她沒事玩什麼黑手黨?!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白蘭:「可是——」

  「沒有可是!」被打斷思路的日暮結月抓狂。

  為了避免被白蘭這個小心機超多、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帶跑,日暮結月端起面往這麻煩精嘴裡塞,戰略『性』讓他閉了嘴,之後又在飯後毫不留情地將他趕出了本丸。

  「天黑了,你趕緊走!」

  甩下這句話,日暮結月就冷酷無情地關了門。

  門外,白蘭對著門扇無奈撓頭。

  「噫,真無情!」

  「不過好麻煩啊……」他小小聲嘟囔著,「有些事發生的概率還是太高了……要想個更好辦法才行……不過,我說的理論明明也沒有錯啊,有些事就是放著放著就沒了嘛!小結月怎麼那麼不高興……」

  白蘭晃悠悠地下山,想著日暮結月氣鼓鼓地用烏冬面堵住他的嘴不許他說話的樣子,頓時又笑了起來。

  「小結月真可愛呢……果然還是這樣的小結月最可愛了……」

  要一直這樣可愛下去啊。

  因為只有這樣可愛的小結月,才是最有趣的小結月。

  也只有這樣有趣的她,才不會辜負他的決定啊!

  白蘭含笑從口袋裡拿出了硬幣,輕輕拋了起來。

  當半日半月造型的奇特硬幣在空中飛旋時,它發出了近乎顫栗的聲音。

  嗡——

  白蘭抬頭看它,硬幣飛速旋轉的澄亮表面如鏡子一樣映出了他的面容——只不過那個在硬幣表面浮出的如同幽魂,並不像現世的他這樣閑適從容,而是像被『逼』入絕境的困獸,『露』出了瘋狂怒容。

  [你這個混蛋!]介於虛實之間的喝罵響起,[你這個蠢貨!你竟然——]

  白蘭驟然大笑。

  他捉住空中的硬幣,將它輕巧地丟進自己口袋。

  於是,那虛幻的聲音和幽魂一樣的影子就這樣消失了。

  「小結月,要一直可愛下去哦!」

  白蘭甜蜜地說著,帶著夢幻般的期待。

  「一定哦!」

  他披著月『色』,踏著星光,腳步輕快地消失在了山道盡頭。

  ·

  在白蘭離開後,日暮結月左思右想,總覺得自己是被白蘭那個家伙帶坑裡了。

  ——明明她那時候思考的事根本就不是組建家族,明明她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可白蘭偏偏提出了這個完全不正確的提議,不但帶偏了她的思路,更是讓她腦中原本的靈光也消失了。

  簡直可惡!

  所以她當時究竟是准備做什麼的來著?!

  日暮結月抱頭,冥思苦想。

  半小時後,她無奈放棄。

  「算了,一時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那就想不起來吧!

  反正,先去做另一件事也是一樣的。

  日暮結月『摸』了『摸』腰間的太刀三日月宗近。

  ——比如說斬斷她與他人本不該存在的緣。

  ——比如說拿到更多的時間的力量!

  不要等待明天,也不必等待天亮。

  就從現在開始行動吧!


第108章

  日暮結月的第一站是身處遠月極星寮的幸平創真。

  而當她潛入幸平的夢境時, 幸平剛好在做夢。不過這個夢並不是令日暮結月幾乎要犯ptsd的關於「月野鏡」的夢, 而是非常單純簡單的、關於廚藝基本功的練習的夢境。

  幸平創真是一個有天賦的天才廚師,可是除了天賦之外,他的努力和對料理的熱情也毋庸置疑。

  日暮結月記得,幸平創真從三歲時就開始了料理的修行,當「月野鏡」跟隨親戚搬到幸平餐館的對面時, 她十次去找幸平, 十次都能見到他在進行基本功的修行。

  日暮結月對努力的人很有好感, 對懂得料理的人也很有好感,對努力又懂得料理的人, 更是好感度爆表。如果日暮結月自身的好感度也可以用數值來表現的話, 那麼想來她對幸平創真的好感度在最初的時候就是50——這是離友人僅有一步之遙的距離。

  所以, 如果她不是在游戲中認識的幸平, 而是在現實認識了他,那麼他們大概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吧?

  日暮結月坐在夢境的一角, 托著下巴,含笑看著某個天才少年廚師的埋頭修行。

  有某些春心萌動的少女曾有發言, 大意是穿著西裝認真工作的男『性』是最帥氣的。可是在日暮結月看來,穿著廚師服認真修行的幸平, 同樣也燦爛得讓人難以直視呢。

  「真遺憾啊……」

  明明是這麼好、相『性』這麼高的人,結果卻在不合適的時機相遇,並結下了錯誤的緣分。

  日暮結月嘆息著走入記憶深處,粉碎了那個虛幻的月野鏡,斬斷了二人的緣。

  「希望還會有再見的時候。到時候我們應該就可以成為好朋友了吧?」

  雖然……被斬斷緣的人, 是不會再有相見的時候了。

  ……

  走出極星寮後,日暮結月沒有回頭。哪怕她心中還遺憾,卻也毫不停留,化作輕煙飛速離開了遠月。

  所以走得太快的她也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幸平創真又陷入了一個新的夢境。

  在這個夢裡,幸平創真『迷』『迷』糊糊中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腳邊躺著一枚半日半月、造型奇特的硬幣。他下意識拾起硬幣,抬頭向前方望去,就在這時,他見到面前有一個陌生的紅發少女向他『露』出難以遏制的訝異神『色』,像是早就認識他,又像是認為他們本不該相見。

  風吹過了街道。

  幸平創真呆呆看她,失去了言語。

  ……

  這是夢境?

  還是未來?

  ……

  日暮結月第二個去找的人,是幸村精市。

  在日暮結月的印像裡,幸村精市這位美少年身上一直貼著「病美人」的標簽,至於更深刻的印像那是沒有的,畢竟游戲中的攻略場景絕大部分都是在醫院,而他也不像幸平那樣有廚藝的高好感加成,所以對日暮結月來說,他只是一個單純的被卷入這起事件、令日暮結月感到愧疚的路人而已。

  也正因為這樣刻板又淺薄的印像,當日暮結月闖入這位美少年的夢中時,她以為自己會看到醫院、病房、消毒水這些元素,就像是她在游戲中看到的那樣——但事實上,幸村精市的夢中正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網球運動。

  對於網球運動這件事,日暮結月其實並不熟悉,連基本的規則都不懂,只知道幸村精市擔任著某個學校網球部部長這樣淺薄的消息而已。

  可當這場超·想像爆炸·牛頓揭棺而起的網球比賽展現在她面前時,她竟然呆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完了一整場網球比賽!

  在看完比賽後,日暮結月終於回神,發出了由衷感慨:沒想到,幸村君的想像力竟然如此豐富!

  知道的明白他這是在夢中打網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夢中打地球呢。

  而至於這場比賽的真實『性』……這還用說嗎?當然是假的啦!

  這是做夢啦做夢,一些事件會有誇張體現也是很正常的,否則的話,難道還要告訴她像這種超自然的「五感剝奪」「無我境界」「風林火山」「惡魔化」等招式可以在現實復現?

  所以說,真沒想到幸村君在溫柔腹黑的『性』格下,還有一顆如此激昂又中二的心啊,難得難得。

  抱著這樣輕松的心情,日暮結月擦掉了幸村精市關於月野鏡的記憶,同時斬斷了二人的緣。

  只不過這一次,在日暮結月臨走前,她輕輕漂浮在沉睡的幸村精市的面前,含笑道:「幸村君,網球場上的你真的非常耀眼呢。」雖然暴打地球這種事讓日暮結月感到非常魔幻,「不過你被稱作『神之子』的原因,我總算明白啦。」

  「請繼續這樣耀眼下去吧。」

  日暮結月飄然而去。

  之後,沒多久,幸村精市陷入了一個新的「夢境」。

  在這個夢裡,幸村精市也同樣見到了一枚半日半月、造型古怪的硬幣,也同樣見到了一位陌生的紅發少女。

  當他們二人目光對視的那一刻,無數細碎的記憶也伴隨著雨滴落下,恍如隔世。

  ……

  日暮結月接下來去找了靈幻新隆,擦掉了不應有的記憶,並斬斷了緣。之後,她甚至還找了影山律和鈴木將,直到確定這二人並沒有關於她的記憶後,她才終於松了口氣。

  「到了現在……現世的人,應該沒有誰還跟月野鏡有關系了吧?」

  對,應該就是這樣了。

  影山說過,在離開那個虛假的夢境世界後,他所有與月野鏡相關的記憶都會消失。日暮結月相信他不會說謊,並且出於一種微妙的愧疚,她其實並不是很敢出現在他面前。

  所以影山pass。

  除他之外,現代出現過的「攻略對像」,也只有幸平和幸村這二人了,而他們也在剛才被日暮結月斬斷了緣……所以,她這算是解決了現代的後顧之憂了嗎?

  是的!應該就是這樣了!

  「真是太好了……」

  日暮結月暗自松了口氣,心中的愧疚也稍稍減輕了一些。

  她翻出了自己的人物界面,看向了自己的技能欄。

  當她看到自己的技能欄內「時間轉盤」這個能力從20%上升至70%時,她先是驚喜,然後又生出疑『惑』來。

  「能這麼快掌握這個能力當然好……可是按照斷開一人的緣分獲得一份相應力量的設定來看,這是不是又不太對勁?」

  游戲設定講究一個平衡,日暮結月到手的這個《命運之約》的游戲,原本也是按照游戲的方式來制作的,所以它又怎麼會出現這種「攻略對像」沒解決完,能力就已經完全到手的事?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不過……算了。」

  反正連這個游戲的本意都被扭曲了,獲取能力的速度被扭曲了,或許也是可以理解的??

  ——連大坑都跳過了,難道她還怕這種小坑嗎?

  日暮結月並沒有過多思考這件事。

  她再次召喚出了金『色』的時間轉盤,而這一次,這個金『色』轉盤不再像她第一次召喚出的那樣只有霧氣一樣的虛影,而是幾乎要化作實質!那轉盤上的燦爛金光,簡直就像是刺破黑夜的太陽!

  日暮結月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向後退去,將這個巨大的金『色』轉盤盡收眼底,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它。也是直到這時,日暮結月才第一次看清這個金『色』轉盤上的紋路:前日後月!

  日暮結月暗自點頭。

  也對,這種前日後月的紋路,正是代表著日月交替、時間流逝,也算是非常貼合時間轉盤這個能力的設定了……不過,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總覺得這種紋路莫名眼熟?

  日暮結月伸手,奇怪地『摸』了『摸』這個金『色』轉盤的表面,心中暗自嘀咕:難道我還在其它的什麼地方見過時間轉盤這種東西?

  但沒有啊!這怎麼可能呢?如果見過這種特效超浮誇的能力,她怎麼可能會忘記呢?

  日暮結月怎麼都想不起來,於是只能搖頭,暫時丟下這件事,開始測試自己的能力。

  「5%的力量,可以穿越的時間是十年之內,那麼按照這個比例,70%的能力在上下一百四十年內穿越都是安全的……」雖然日暮結月直覺感到這70%的力量足以讓她一口氣回到平安京,不過,還是要安全起見的好。

  上一次魯莽的行動,只是將她困在十年後的自己的身體裡,這次魯莽行動的話,可沒有一個一百多年前的身體供她緩衝了。

  「所以,還是先測試一下能力,暫時回到一百四十年前看看再說吧。」

  日暮結月嘟噥著,將時間轉盤上的指針一格格撥了過去。可是撥完一圈後,日暮結月傻眼了。

  「轉盤上……怎麼只有一百個格子呀……」

  指針已經撥完一圈了,現在怎麼辦?

  繼續第二圈?不會壞吧?

  日暮結月猶豫了一瞬。

  但就在她停頓的瞬間,時間轉盤卻似乎驀然了她穿越的事件,霎時間發出燦爛金光!

  原本規整有序的世界被拉成古怪的長條狀,間或有幾塊破裂的碎片落下,衝向日暮結月的方向,如虛影般穿過她後消失不見。

  不像前幾次能力使用時近乎無感受的體驗,這一次,日暮結月感到自己簡直就像是被丟進了滾筒洗衣機,在扭曲的時空內被無形的手翻翻攪攪『揉』『揉』搓搓,最後更是像被撈起的濕衣服一樣,被「啪」一下甩了出去。

  ——這是終於成功降落了!

  日暮結月扶著自己暈頭轉向的頭,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在列車長長的鳴笛聲中逐漸聚焦目光。

  嗚——

  日暮結月敲了敲自己還有些刺痛的頭,扭頭打量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列正在啟動的列車上,而在她的前後左右,都坐著陌生的乘客。他們穿著極有年代感服飾,在各自的座位上低頭沉睡,也難怪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日暮結月的突然出現。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日暮結月此刻依然處於無法被人看到的狀態。

  日暮結月看了看窗外高懸的明月:「怎麼大家都睡著了?現在是幾點?」

  異能力貼心地在她視界中顯示時間:20:49′32〞

  「這不是很早嘛!」日暮結月看著車內全都睡著了的乘客,忍不住嘀咕起來,「奇怪,古代人難道都睡這麼早的嗎?不,也不對,一百年前是大正時期,這是近現代,完全算不上古代吧!」

  「……咦?等等?大正時期?突然就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

  日暮結月在低聲的吐槽中開啟一鍵換裝模式,換掉了自己身上不合年代的襯衣與短裙,之後就離開座位,踏上長長的過道,准備找個地方跳車。

  可當她走到下一節車廂後,她不經意的目光在某個車廂座位上驟然凝聚,瞳孔緊縮,臉上終於『露』出愕然神『色』。

  「等等……禰豆子?炭治郎?」

  日暮結月呆立原地。

  她將這兩個熟悉的面容反復看過三遍後,這才確定:這兩人,的確就是灶門炭治郎和灶門禰豆子這兄妹!

  可是……但是……

  「我明明是……回到了一百年前啊!」

  明明禰豆子他們應該是在異世界才對……明明她是使用了時間轉盤的能力回到自己世界的一百年前而已……可為什麼在她世界的一百年前裡,卻出現了禰豆子和炭治郎?

  現在的她,到底在什麼地方?!

  日暮結月急急上前,想要喚醒這兩個給她的驚嚇大於驚喜的熟人。

  可她剛走出兩步,她又見到了同樣在沉睡中的又一人——

  芥川龍之介。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緩緩眨眼。

  某個有著黑白漸變『色』頭發的家伙安詳沉睡。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用力『揉』了『揉』眼。

  某個有著黑白漸變『色』頭發的無眉星人睡容分外平和。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面無表情:很好,破案了。

  「原來我是在做夢啊!」


第109章

  是啊, 夢!

  一定是夢!

  除了做夢之外, 還有什麼場景會將芥川這位畫風截然不同的家伙塞進這個世界?

  而且,看芥川他現在的年紀,似乎也與日暮記憶中的他不太一樣,所以——這一定是夢吧?!

  日暮結月還記得,當初芥川意外跌落食骨之井時, 他應該是十四歲左右, 最多不會超過十五歲, 並且由於他本就營養不良體弱多病的緣故,他看起來就更小了, 說是十二三歲恐怕也是有人相信的。

  可是現在的芥川光從外表上看就已經有十八歲左右的樣子了。雖然他身形依然有些瘦削, 但卻很高, 初步顯『露』出了沉穩可靠的模樣……這令日暮結月下意識就皺起了眉頭。

  倒不是說芥川變得健康高大了不好, 關鍵問題是,從芥川失蹤到現在, 按照現世的時間算,還沒有過去半個月!

  日暮結月之前曾經算過兩個通道世界的時間流速對比。大正時代的時間流速與現世大約是1:5, 也就是說現世過去一天,大正時代的時間會過去五天左右, 而在現世過去不到半個月的現在,大正時代最多也就過了三個月,怎麼可能會出現芥川現在這種一轉眼就長大三五歲的情況……咦?等等!

  這一次的她……並不是通過食骨之井穿越的,而是通過自己時間轉盤的能力定向穿越到了100年前,也就是1920年。在她第一次通過食骨之井穿越時, 這個世界的時間似乎是在1917年左右,所以,芥川當初如果真的是通過食骨之井掉進了這個世界,進入了1917年並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那麼當她用時間轉盤回到1920年時,他可不就是十八歲了!

  年齡完全沒錯啊!

  日暮結月頭疼扶額。

  ——所以這一幕並不是她的夢,而是現實嗎?

  那麼這一切對她來說,又到底算是「未來」還是「過去」?

  如果她回到現世後再通過食骨之井穿越到這個世界,那麼她是不是會看到1917年的十五歲的芥川?

  日暮結月揪著自己垂下的劉海,看了看一旁果然也長大了的禰豆子與炭治郎二人,感到「時間」可真是一團糊塗的爛賬!

  不過見到芥川後,她也的確松了口氣:原本以為最麻煩的找人行動,最後卻成了最輕松的那個,竟就這樣在誤打誤撞中完成了……這也算是對銀這個孩子有了交待吧。

  就是不知道她怎麼看待自己家哥哥失蹤「幾天」回來後就長大幾歲這件事了。

  日暮結月沒有叫醒熟睡的幾人,將手中的素『色』紙傘輕輕靠在一旁後,就尋了一處空座坐下。

  在坐下時,她感到身旁有些不同尋常的灼熱氣息,甚至給她帶來了些刺痛的感覺。她忍不住微微側頭,發現自己身旁睡著的,是一位頭發黃紅相間、穿著火焰一樣的羽織的男『性』。

  他腰間掛刀,呼吸十分綿長有力,羽織下的黑『色』制服也似乎非常方便作戰。日暮結月只是看了兩眼就認了出來:這不就是當年鬼殺隊的制服款式嗎?!

  當初「月野鏡」丟下攻略繼國緣一的任務,頭鐵地要跑去一個人錘鬼的時候,就穿過這樣的衣服,那時候日暮結月還在屏幕外贊嘆過這種風格超颯的制服呢!

  所以,這是鬼殺隊的成員?

  日暮結月看了兩眼,目光放遠,發現這座列車上竟大部分人的外衣下都穿著這樣的制服,甚至連對面炭治郎也不例外。

  這座列車上怎麼會有這麼多鬼殺隊的成員?有點奇怪。

  而且,炭治郎竟然也加入鬼殺隊了嗎?

  雖然說被鬼盯上後,去尋求專門打擊鬼的組織的庇佑,可以有效保護家人。不過只是向鬼殺隊「尋求庇佑」的話,換一個生活環境隱姓埋名應該也足夠了吧?對炭治郎來說,他似乎沒有一定要成為鬼殺隊成員的理由才對……這會很辛苦也很危險呢。

  還有禰豆子。

  日暮結月的目光又望向了一旁的禰豆子。

  過了近三年的時間,不但炭治郎長大了,就連禰豆子也拔高了一截,從小豆丁成為了一位美少女。她留著巫女常有的姬發式,穿著白衣緋袴的巫女服,而作為武器的弓則被她藏在座位之下: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火車上有武器管制以及來回檢視的乘務員,而弓的大小可不像刀那樣用羽織一披就藏過去了,所以藏在座位底下,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不過……對禰豆子來說,從那時到現在都快三年了吧,她還在學習這個嗎?

  日暮結月又將目光落在禰豆子的手上。

  禰豆子的手並不像是尋常十四五歲的少女的手那樣光滑細嫩,她的手背還好,還能看出本該有的美麗,但她的手掌特別是五指之間,卻有許多傷痕與厚繭,應該全是磨練弓道的技藝時被弓弦所傷的,可以看出這三年裡她在弓道上非常勤勉,絕對沒有半分懈怠。

  與此同時,禰豆子身上的靈力非常有力。雖然受限於年齡遠稱不上強大厚重,可是那些自禰豆子體內煥發出的靈力卻有一種生生不息的蓬勃感,看得出今後的無限潛力。

  日暮結月神『色』不由得柔和下來,莫名還有些欣慰和感動,就像是在《旅行xx》裡掛機n年後,重回游戲時發現自己的「兒子/女兒」不但沒有因為玩家的遺忘而離家出走,反而一直有按時寄回明信片,按部就班地記錄著自己的成長路程,一如玩家在線時那樣,只等待玩家回游戲後查收……這真的是非常感動了。

  禰豆子果然是個超乖的好孩子啊!

  不過跟鬼殺隊成員一起行動,還拿著弓,是為了殺鬼嗎?

  禰豆子才十四歲左右吧,會不會有些勉強?

  炭治郎應該還好,現在的他是十五六歲左右,正是精力旺盛的少年時期,應該還能夠跟得上鬼殺隊的步伐,可禰豆子就……

  不,不對,仔細想想,無論是炭治郎還是禰豆子,讓他們來擔任殺鬼的事果然還是太……

  咦?

  等等!

  一說到鬼,日暮結月終於察覺到了列車的不對:為什麼列車上的大家都睡著了?

  如果是普通人就算了,可明明日暮結月面前的禰豆子是巫女,車上的大半人都是鬼殺隊成員,就連芥川也是超不好惹的頭鐵少年……他們怎麼可能會在同一時間全部睡著,並且在她坐下這麼一段時間後都沒有一點反應?

  絕對是有哪裡不對吧?!

  當日暮結月心中生出質疑後,她這才注意到徘徊在列車上的幽冷氣息。

  這樣的氣息,絕不屬於人間,也絕不屬於人類!它像是源自於鬼舞辻無慘那樣的鬼,又像是源自於奈落那樣的妖魔,又像是源自於……日暮結月!

  正因為這樣的氣息與日暮結月太過相似,她才忽略了過去,只以為是自己帶來的……但在日暮結月沉下心後,她就發現,這是一股與她同源卻又並不完全相似的氣息。

  這座列車上,有鬼!

  日暮結月伸手抓住傘,身形驟然消失,再度出現時已經是在列車頂上。

  而在她面前,一個俊秀的少年愕然回過頭,在見到她後頓時『露』出了狂熱的笑意,近乎病態。

  「大人,您竟然親自來到這裡檢視屬下的工作嗎?屬下真是萬分榮幸……」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她微微皺眉,注視面前的這個少年。

  非常奇妙的是,在她全神貫注的這一刻,這個少年的所有想法甚至是所有記憶,都在日暮結月的視界中彙聚而成了一本可供她隨時翻閱的書!書的上層就是他腦中的表意識,中層是潛意識,底層則是記憶。

  她竟然可以掌控這個妖魔的想法和記憶?!

  日暮結月驚疑之下將「書」稍稍翻了翻,發現這本「書」上密密麻麻寫著的都是「大人如此強大,真是令我向往」、「大人連責罵手下的樣子都如此美麗,能見到這一幕的我真是不勝感激」、「可惡!被責罵的那個家伙叫什麼名字?是響凱嗎?他竟然在大人面前哭了出來?簡直不知好歹,真想殺了他!」「大人竟然選中了我接手外圍工作,甚至還贊賞了我的能力,好幸福,我是在做夢嗎?」之類的話。

  一眼望去,滿篇的「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幸福幸福幸福幸福」,充滿病嬌氣息,將日暮結月看得直頭疼。

  她將這本書合上,對面前這個家伙無言以對,不過同時也明白了眼前這個家伙的名字——魘夢。

  所以說,這個家伙就是未來的她,不對,是過去的她,也不對……唔,總之,就是她的手下之一了!

  原來,她竟然真的還回來過嗎?!還收了這麼一個腦袋有問題的手下?

  既然面前的妖魔是自己人,日暮結月也沒有像最初時那麼高的警惕了。不過列車的情況還是讓她心有疑慮:既然是她的手下,為什麼會對鬼殺隊出手?

  按理來說,在掌控了這家伙所有記憶與思想後,日暮結月應該能夠輕易明白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才對,但奈何這名為魘夢的家伙的那本「書」裡滿篇都是『亂』七八糟的表白話語,肉麻得像是現世那些追星到狂熱的粉絲,很令人頭皮發麻。

  日暮結月實在看不下去,於是她就直接試探了一句,問道:「現在情況如何?」

  眼前的魘夢果然也沒有生疑,恭敬回答道:「回稟大人,現在所有從目標點外圍經過的人類,都被屬下送入了夢中,等待決戰結束後再喚醒。」

  目標點?決戰結束?

  這是在跟誰打?奈落還是鬼舞辻無慘?

  日暮結月稍稍皺眉。

  「那鬼殺隊的人呢?」日暮結月模棱兩可地問著。


第110章

  「大人您說過, 如果能從屬下的血鬼術中醒來的就不用再繼續攔著他們, 但人類看起來都不是很靠得住,迄今為止醒來的人一個沒有,實在是辜負了您的厚望。」魘夢恭敬回答了這個問題,並若無其事地diss了一把人類,就好像他之前不是人類一樣。

  日暮結月無語地看他一眼:「你的血鬼術才發動了一小會兒吧?」

  血鬼術不中還好, 中了後還想要掙脫, 是需要一定時間的。這魘夢張口就是diss, 實在不太客觀。

  被指出這一點後,魘夢竟並沒有慚愧, 反而十分感動地看她:「大人您果然如此無所不知, 連這樣的小事都了如指掌, 屬下實在是——」感激涕零無以為報萬分榮幸受寵若驚誠惶誠恐……

  3d環繞式馬屁在這家伙出口前就在日暮結月耳畔像經文一樣響起, 叨叨不停。

  日暮結月頭痛欲裂,忍無可忍:「閉嘴!」

  魘夢臉上的光彩更重了, 閉嘴的同時感動地嗚咽了一聲。

  日暮結月不忍直視,又一次在心裡質疑自己為什麼會收這樣一個手下。

  不過魘夢帶來的消息還是很有用的——

  現在, 也就是在1920年的這個時間點上,「她」正在前方的某個地方與敵人決戰。由於敵人很可能有棘手的精神方面的能力, 或者「她」根本就不想要普通人參與到這件事裡,所以「她」命令魘夢守在外圍,用這種令人沉入夢境的血鬼術攔下所有路過的人,包括鬼殺隊眾人。但與此同時,「她」也吩咐過魘夢, 如果真的有能從血鬼術中清醒的人,就不用繼續攔住他們,可以讓他們加入戰場……大致就是這樣了。

  日暮結月思考了一下,直言道:「那麼其它人怎麼樣了?還有哪些人到場了?」

  如果是面對別的什麼家伙,日暮結月可能還會害怕自己『露』餡,暴『露』自己並非這個時間點的人物。

  可是這家伙……呵呵。

  果然,魘夢並沒有看出他面前的日暮結月並不是「現在」的日暮結月,在自家老大的提問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現在東西兩面的布防已經在宇智波與大蛇丸大人的幫助下確定完成,南方的陰陽師們也已經聚集完畢,接受北方鎮守任務的日暮大人與犬妖大人已經確定到場,屬下相信,這一次大家絕對不會再讓——」

  「等等!」

  日暮結月驟然出聲,不可思議地打斷了他:「你剛剛說,現在在北方的人……是誰?!」

  魘夢甚至都沒有對這個問題『露』出半點疑『惑』,恭敬答道:「是日暮大人與那位犬妖大人。」

  日暮與犬妖。

  當這兩個詞語同時出現時,它代表的是——

  「戈薇姑姑……」

  有那麼一瞬間,日暮結月說不出話來。

  她腦袋裡一片空白,明明感到自己的腦海裡有那麼多畫面那麼多記憶已經隨著這個名字浮現,可她偏偏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捉不住。

  日暮結月嗓子有些發干,捏著傘柄的手指有些發白。

  雖然她瞬間就收了力道,但實木的傘柄上還是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日暮結月勉強笑著,沒話找話:「這還真是有些麻煩戈薇姑姑了,讓她來打了兩次奈落……」

  日暮結月的話語頓住了,因為她面前的魘夢『露』出了奇怪的困『惑』神『色』。

  ——剛剛她的話有哪裡不對嗎?

  日暮結月再度翻開了魘夢的意識之書,讀取他的想法。

  而撇開那些毫無意義的馬屁與跪『舔』話語後,魘夢的想法令日暮結月瞬間呆住了:

  [為什麼大人會突然提到奈落?奈落當年不是已經跟鬼舞辻一起死了嗎?]

  [鬼殺隊一定要來摻合這件事,就是因為大人幫了他們的大忙,所以才想要回報大人……難道說當年死的只有鬼舞辻沒有奈落嗎?]

  [真奇怪,我竟然猜不中大人的想法了……]

  這些在「書」上冒出的念頭,令這一瞬間的空氣都似乎凝固了。

  片刻後,日暮結月終於艱澀開口:

  「我們的敵人是誰?」

  ·

  凌晨之前,日暮結月回到了現世的本丸裡。

  這時正是一天當中最黑的時刻,日暮結月在黑暗中如同幽魂一樣坐回了起居室內,面前擺著小狐丸與三日月宗近這兩振太刀。

  她注視著它們,久久沉默,神『色』反常。於是,沒多久,酒吞童子就出現在了起居室內,跟她隔得遠遠的,有些古怪別扭地喊道:「喂,你這家伙,突然是在搞些什麼?」

  日暮結月緩緩抬頭,目光在酒吞童子身上停留片刻,終於微笑道:「抱歉,是打擾到你了嗎?」

  酒吞童子眉頭一皺,聽出了這禮貌之下的敷衍:「我在問你話,不要轉移話題!」

  「並不是轉移話題。」日暮結月依然微笑著,輕輕將發絲挽至耳後,「只是本來就沒有什麼事而已。」

  酒吞童子簡直要對日暮結月刮目相看了,沒想到面前這個才十五歲的小丫頭除了很能打之外,竟然還這麼能敷衍!

  「本來就沒什麼事」?你自己照照鏡子,你這是「沒什麼事」的樣子嗎?

  酒吞童子顯然對日暮結月的回答很不滿意,同時還生出一種不滿來:本大爺這可是在紆尊降貴地關心你啊!這可是一般的小妖百年都難得遇上的榮耀,你這個小丫頭不但不誠惶誠恐地向他坦白,反而隨口敷衍他……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酒吞童子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扭頭就想要離開,可是在這一刻,日暮結月又說道:「不過酒吞童子……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

  「如果你知道你現在做的一件事,注定會令你消亡,但出於種種原因你又有必須要去做的理由……那麼你會去做嗎?」

  「蠢貨!」酒吞童子無語地瞥了日暮結月一眼,身形逐漸消隱在空氣中,「你早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為什麼還要來問我?!」

  日暮結月一愣,手掌按在面前的兩振太刀上,無奈一笑。

  是啊,她為什麼還要去問酒吞、去重復那個無用的問題?

  明明她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既然是必須要去做的事……那就去做吧!」

  哪怕這樣的事,注定會令她走向消亡,但這又有什麼關系呢?

  難道她沒有在做這件事的過程中得到過歡樂嗎?

  「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計代價,不論生死。」

  ……

  天又一次亮了。

  於是白蘭也再一次准點來到本丸打卡。

  不過這一次,白蘭不是獨自上山的,而是帶著一群手下,抱著一堆堪稱壯觀的游戲卡,一個接一個湧入了本丸內,將手中的游戲卡堆在起居室內,分分鐘就占據了高地。

  當原本打掃庭院的日暮結月驟然見到這一幕時,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人魚貫而入將起居室堆滿。

  「這是……」

  日暮結月心中十分懷疑白蘭這家伙是不是把歷年來所有主機的游戲卡全都一網打盡了,可當她湊近一看後,卻發現這裡面的游戲卡大部分都是她沒見過的。

  「咦?」

  她拾起一張游戲卡,仔細打量,覺得這游戲卡很像是狂戰士信條系列的。可是這個系列明明沒發行過這一部啊!

  怎麼回事?

  白蘭揮退手下的工具人,嘻嘻笑著湊到她面前,可可愛愛地邀功:「怎麼樣?喜歡嗎?這些都是我的珍藏,我可是特意讓部下連夜將它們從意大利打包送來,就為了跟小結月好好玩游戲哦!」

  日暮結月一驚:「欸?是……是這樣嗎?」

  「當然!」白蘭臉上寫滿「快來誇我」,振奮道,「小結月不是很喜歡游戲嗎?我想要討小結月的歡心,當然要送游戲啊!我看了一下,小結月游戲房裡的游戲都玩過很多遍了,應該也快開始到無趣了吧?所以我就干脆把我的珍藏打包送給小結月了。這些游戲都是市面還沒發行過的珍藏版,很有意思的哦,小結月喜歡嗎?!」

  喜歡不喜歡不說,但日暮結月這一刻是真的快要被這家伙感動了。

  不得不說,白蘭真的是個非常合格的玩伴。他知情識趣,非常懂得怎麼討人歡心。哪怕他混球的本『性』讓他常常剎不住車、做出令人火冒三丈的事來,可他的情商又能讓他迅速救場,甚至令人們的關系更進一步……總的來說,當他刻意想要對人好、想要人高興的時候,一般人真的非常難以抵擋。

  日暮結月同樣如此。

  在短短的一周內,日暮結月收到了白蘭的兩份禮物,一份是那條像是將繁星都披在身上的長裙,一份是這些市面沒有發行過的游戲。慚愧地說,日暮結月都非常喜歡,因為這的確是她作為顏狗和游戲宅的喜好。

  而更令她動容的是,明明她從沒開口說過自己的喜好,也從沒有索要,但白蘭卻憑借自己敏銳的洞察力察覺到了她的偏好,不但第一時間將她喜歡的東西奉送到了她的手中,並且還是用這樣帶著無賴般可愛的、讓人難以拒絕的同時也不會造成心理上的負擔的方式……這樣的心意,光是想想就足以讓人感動了。

  仔細想來,白蘭除了『性』格跳脫之外,不就是言情小說裡夢寐以求的可言可甜、能拉下臉打滾賣萌又能站在人前抗事的霸道總裁嗎?!

  真是……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日暮結月『露』出了無奈笑意,雖然心中感動,但第一時間依然選擇了回避這份心意。

  「白蘭,你就真的找不到跟你玩游戲的人了嗎?」

  「當然不是。」出乎意料的,白蘭一口否決,「想跟我玩游戲的人,排成隊可以環繞地球一圈……但這又怎麼樣?」他靠近日暮結月,托腮,笑嘻嘻道,「我只想跟小結月玩游戲哦!」

  日暮結月嘆息搖頭,明知道不應該,但心底還是湧出了些許甜意和飄飄然。

  「白蘭果然很會哄女孩子開心呢。」

  「是嗎?我不太清楚哦。」白蘭漫不經心,「我從來沒哄過別人。」

  日暮結月臉有些紅了。

  她有些苦惱地嘆氣,不知道該怎樣回復這樣的話,也拿不准要以什麼態度對待白蘭更好。於是最後,她依然選擇轉移話題:「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送游戲卡給我?」

  白蘭笑嘻嘻道:「因為想要找到一個把自己打包給小結月的理由啊!」

  日暮結月忍住敲他頭的衝動:「請認真一點。」

  白蘭這才坐直了一些,委屈道:「因為想要跟小結月玩游戲嘛……」

  玩游戲。

  竟然又是「玩游戲」?

  日暮結月困『惑』看他,總感覺屢次強調「玩游戲」的白蘭好像是在跟她暗示什麼。

  不過,在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處理的事後,日暮結月還是拒絕了這個令她心動的提議:「還是算了吧。非常感謝白蘭你的好意,雖然我也想要跟你玩,不過接下來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去辦……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隨意使用這裡的游戲機。」

  白蘭驚訝看她,不可置信:「難道還有什麼事會比玩游戲更重要嗎?!」

  日暮結月:「……還有很多事。」

  白蘭撇嘴:「那好吧。不過小結月明明答應了要陪我玩,結果失約了……為了補償,這次要帶上我一起玩才行!」

  日暮結月有些抱歉:「這個……也不行呢。」

  白蘭笑容淡了一些。

  「不行嗎?」

  「真的不行。」

  「那小結月也不要去做了。」

  「這也不行。」

  「我無法留下你,那麼這麼多游戲也無法留下你嗎?」

  「……抱歉。」

  空氣中有片刻沉默。

  白蘭再度發問:「為什麼?」

  日暮結月雖然面『露』歉意,但卻依然堅定道:「因為這是必須要去做的事!」

  這是跟他人無關的、僅屬於「日暮結月」的重要之事,而她無論如何也要完成!

  人總是要有自己的堅持才行。庸碌也好偉大也好,聰明也好愚蠢也好,哪怕是明知自取滅亡,但人總是要有自己的信念與堅持,這才能令人在生命的末路回首一生時,不為了自己當初的軟弱退縮抱憾終身。

  日暮結月一直這樣堅信著。

  但白蘭卻在這一刻驟然發出嗤笑。

  「必須要去做的事?」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日暮結月。

  明明被日暮結月再三拒絕也沒有生氣的他,這時的神『色』卻冷郁得可怕:「什麼『必須要去做的事』?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日暮結月。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必須要去做的事』,也絕不會發生失去某人後地球就無法自轉的事!人類或許可以毀滅世界,但在這之前,人類對世界而言不過是工蟻和塵埃,這樣的人類,會有什麼必須要去做的事嗎?絕無可能!還是說有什麼蠢念頭充斥了你的大腦,令你膨脹到這種地步,以為世界失去了你就無法再運轉嗎?」

  白蘭的話語冷酷而刻薄。

  這就是白蘭。

  當他高興時,他可以輕易討人歡心,而當他真正生氣時,他也可以令所有人都不痛快。

  但日暮結月卻並沒有因為白蘭這瞬間的爆發與刻薄生氣。

  她困『惑』地看著白蘭,有些遲疑道:「你……是在難過嗎?」

  她微微仰著頭,凝視著白蘭的面容。

  明明白蘭這一刻的神『色』陰郁可怕極了,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堆積著重重雷鳴,可日暮結月卻敏銳感到,這並不是面前這個人真實的情緒。

  ——他的憤怒並非是真實的,就好像他的喜悅很多時候也並非真實的;他的刻薄並非真實的,就好像他的贊美很多時候也並非真實的。

  他帶著名為「玩世不恭」的厚重面具,將自己的心與世界隔離開來,以虛假的態度對待世上的一切,於是到了最後,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向他人表達的情緒是什麼。

  ——他在想什麼?

  「你在想什麼?」

  ——他想要說什麼?

  「你想要告訴我什麼?」

  白蘭沒有回答。

  他修長的剪影融化在晨曦的陽光中,面容卻攀上重重陰影,半明半暗,唯有紫寶石一樣的眼睛凝望著她,像是隔著無盡的時間與世界。

  日暮結月的困『惑』地伸出手,試探著輕觸他的面頰,以及他的眼角。

  那裡一片干澀,日暮結月毫不意外。

  因為在日暮結月的記憶中,白蘭就是一個哪怕是面臨死亡,也要以輕蔑的狂笑擁抱的家伙。

  他可以被打敗,但絕不會被打倒。

  ……可這一刻,日暮結月卻懷疑起了自己的記憶。

  「白蘭……」

  日暮結月輕輕喚他。

  「你是在哭嗎?」


第111章

  「你是在哭嗎?」

  日暮結月小心翼翼又帶著困『惑』的話語消散在晨曦的陽光下。

  白蘭依然沒有回答。

  他又向前一步, 向日暮結月靠得更近了一些, 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我真的不能留下你嗎?」

  白蘭輕飄飄的聲音裡藏著扭曲的危險。他用手虛虛捉住她的手背,看起來並沒有用力,但他的指尖已經有些發白,依稀可以看到蒼白皮膚下的青『色』血管。

  ——他在竭力忍耐。

  忍耐著某件令他憤怒甚至是痛苦的事。

  日暮結月微微皺眉,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感到的違和感再度上線。

  「白蘭……」日暮結月頓了頓,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白蘭或許知道些什麼。

  對於這樣反常的白蘭, 日暮結月思來想去, 也只能得到這個答案。

  事實上,從昨天晚上開始, 日暮結月就直覺感到白蘭似乎在阻止些什麼。他屢屢干擾她的思路, 拖累她的腳步, 今天甚至還抱來了一大堆游戲卡, 試圖用游戲誘『惑』她沉『迷』其中……白蘭的這些行動並不隱蔽,甚至說得上刻意, 但因為白蘭的『性』格正是這樣任『性』又肆意妄為的緣故,反而顯得非常正常, 以至於日暮結月從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可如果說,白蘭的這一切行動, 並不是出於他肆意妄為的『性』格,而是出於另一個目的呢?

  而這樣的話,這個目的又是什麼?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

  日暮結月用探究的目光注視著他。

  「你想要達成什麼目的?我能為你做些什麼?」這是來自日暮結月的試探,也是來自她的撫慰。

  白蘭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話,瞳孔緊縮, 驀然松開她的手,如同被火焰灼傷。

  好一會兒後,他用干澀的聲音答道:「我沒有目的。」

  「可是——」

  「我沒有目的!」白蘭加重了語氣,神『色』幽冷,「我只是一個玩家,一個玩游戲的人。如果一定要說目的,那麼這個目的就是通關,是勝利!」

  這樣的話語,幾乎和游戲中白蘭的true end【潔白的愛意】中的那段話一模一樣。

  於是日暮結月下意識接道:「說謊,你在意的明明不是游戲中的勝負,而是那個肯跟你玩游戲的人——」

  這一刻,日暮結月的話語驀然哽在喉間,就像是被什麼塞住嗓子,讓她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她望向表情驟然空白的白蘭,終於明白為什麼白蘭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也告訴自己他只是在玩游戲。

  因為……他竟然真的是愛她的。

  他愛她,所以他一遍遍地邀請她成為他最重要的玩伴。

  「一起玩游戲」,「只想要跟你玩游戲」……這種像是熊孩子一樣任『性』的宣告,卻是他唯一告白的方式,是比「我愛你」這樣的話語更真切誠摯的在意。

  他在意她,並不是日暮結月以為的出於熊孩子的占有欲,也不是白蘭自以為的對想要逃脫他掌控的家伙的控制欲,而只是因為他愛她。

  但他自己卻並不知道這件事。

  所以日暮結月……也並沒有發覺這件事。

  無數復雜的心情湧了上來,讓日暮結月再難以坐定。她站了起來,震驚地向前走了兩步,像是想要將白蘭此刻的神『色』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白蘭卻後退了。

  「停下……」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日暮結月沒有停下,她不可置信地追問,想要揭開那個令她與白蘭都震驚的真相:「白蘭,你……難道說你對我……」

  白蘭驟然大喝:「停下!!」

  日暮結月終於停下了腳步。

  她帶著不可置信的困『惑』,擔憂看他。

  而這樣的神『色』,令白蘭感到分外刺眼。

  「你在擔心我……為什麼?日暮結月?」在這樣的時刻,白蘭再沒有了笑容。

  他紫羅蘭『色』的眼瞳幽深地注視她,聲音依然輕飄飄的,但卻失去了平時的甜膩感,而是帶著令人心口發堵的澀然。

  「明明我給你造成了很多麻煩和困擾,明明在你的眼裡我只不過是一個『逼』迫你遷就我的混蛋、肆意妄為的惡棍,明明你心裡也很不耐煩我的吧?」

  所有關於日暮結月的情緒,白蘭其實都非常清楚,所以他也很明白,日暮結月對他遠遠達不到「愛」的程度。

  「既然如此,為什麼現在還要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為什麼還要擔心我?日暮結月,你……是在同情我嗎?」

  日暮結月被白蘭的目光釘在了原地。

  當白蘭終於明白自己的真心後,他眼中所爆發出的強烈的愛意與厭憎、徘徊在瘋狂與理智邊緣的情緒,幾乎要讓面前的日暮結月窒息。

  因為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體內會有這樣濃郁近乎瘋狂的情緒,哪怕這是因為「愛」,她也不明白。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她與白蘭只不過認識短短數天,白蘭就已經對她生出了這樣沉重的執念,哪怕這依然是因為「愛」。

  到底什麼才是「愛」?到底什麼樣的「愛」才是日暮結月想要得到和追逐的?

  關於這些事,日暮結月統統都不明白。

  所以她也無法明白白蘭的愛意或是憎惡。

  為什麼白蘭會這樣喜歡她?

  日暮結月無法明白。

  為什麼白蘭愛著她的同時又這樣恨她?

  日暮結月無法明白。

  為什麼白蘭心中充溢的情緒悲傷得令人落淚,但他所表現出來的卻是這樣的狂怒與絕望?

  關於著所有的一切,日暮結月全都無法明白。

  所以在這樣的時刻,在片刻的啞然後,日暮結月低聲道:「雖然這樣的話可能令你更生氣,但是……抱歉,我對你抱有的,的確是同情和歉意。」

  日暮結月的確對白蘭生出了不忍的同情,也的確感到了歉疚。

  如果日暮結月一開始就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是真心愛著她而不是她以為的那種熊孩子式的占有欲的話,她是絕不會跟他走得這樣近的,更絕不會收下他的禮物,給他「兩人的關系似乎更近了」的錯覺……但總之,無論如何,最後這樣的結果還是被她一手造成了。

  「所以……我真的很抱歉。」日暮結月嘆息說著。

  「只有這樣的話……是毫無用處的……」白蘭的唇角有著古怪而扭曲的笑,「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

  白蘭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咬緊牙關,低笑一聲,掉頭就走。

  但在他徹底離開前,他又驟然停步,像是溺死之人最後的掙扎。

  「最後一個問題。」他問,「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如果我今後會繼續這樣糾纏著你,你會不會愛我?」

  他沒有回頭,但從白蘭身上浮出的「緣」慢慢繃緊,到達了臨界點。

  日暮結月看著這只有她才能見到的緣,突然心中有些發堵——明明這就是她最想要看到的結局,明明她對白蘭的所有遷就都是為了這一刻,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卻感到了不舍。

  她沉默下來。

  白蘭再一次問道:「你會嗎?」

  日暮結月目光緩緩聚焦,凝望著白蘭的背影。

  片刻後,她說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明確的謊言:「我不會。」

  白蘭背對著日暮結月,垂下眼,無聲地笑了一聲。

  「果然……有些事,無論再怎麼不甘心……哈,我輸了!」

  他發出了短促而疲憊的笑聲。

  「我輸了。」

  這一刻,那繃緊到了極點的緣,終於徹底斷開了。

  日暮結月想要側開頭不去看他,可是很快的,白蘭拋來的硬幣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枚硬幣半日半月,造型奇特,當它滾落在日暮結月面前時,它澄亮的表面卻竟不出半點影子。

  「你的東西,我還給你了。」白蘭向外走著,沒有回頭,「從此以後,我們再沒有任何關系……你要記住,日暮結月,你跟白蘭·傑索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

  日暮結月定定看著面前的硬幣,緩緩將它拾起。

  「好。」

  她低聲應下。

  「我明白了。」

  ·

  白蘭上山時,天邊只有朝陽的曦光。

  當他下山時,耀眼的烈陽已經將熾烈的溫度灑滿大地。

  氣溫漸漸升高,但白蘭的身體卻冰冷得可怕。他從山道一路向下,腳步一次比一次遲緩,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但他卻半點不肯停下,也不肯『露』出什麼異狀,直到他回頭時再見不到本丸的影子時,他才終於松了口氣,有些踉蹌地找到一處干淨的山石坐下,將一直藏在口袋的手攤在眼前。

  他看著自己已經變得半透明的手,喃喃自語:

  「真是不甘心啊……」

  真的好不甘心啊。

  「明明……明明這一次是我先遇見你的……為什麼最後輸的人還是我?」

  白蘭看著自己逐漸失去顏『色』的手,無力苦笑起來。

  明明他已經全力以赴地在玩這個「游戲」了,可是他被意外揭穿的真心,卻讓他在如此猝不及防下提前離場。

  「真想跟結月玩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游戲啊……」

  日暮結月,一個令他如此愉快又如此憤怒的姓名,一個會在未來建立了不起的事業,並為之付出『性』命的人。

  他最喜歡的玩伴,最愛的人。

  ……

  此刻的白蘭,其實並非這個時間點的白蘭,而是來自遙遠的未來。

  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他將處心積慮,花了無數的時間和精力,誘騙日暮結月與他和另外十二位「朋友」做下游戲的約定,加深他們之間的緣,以保證他們的「游戲」永不落幕。

  他成功了,因為與他以游戲結緣的日暮結月,做不出斬斷緣的事,當然也避不開他的接近。

  但他也失敗了,因為在游戲落幕前,日暮結月就已經為了她的理念走向末路。

  她死了。

  那一天,當日暮結月的死訊傳來時,大家竟都非常平靜地接受了,就好像原本就會這樣,就好像大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他無法接受!

  他絕對無法接受!

  只有這件事,他永遠都無法接受!

  哪怕死亡是日暮結月這個冷酷的蠢貨選擇的結局,哪怕這是出自她自己的意願,他也絕不會接受!

  他一定要改變這一切,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做出什麼事!

  所以他奪走了日暮結月的陪葬品之一——那枚擁有時間力量的半日半月的硬幣,利用它穿越了時間,來到最初。他賭上自己的一切,以自己與未來的日暮結月的緣為紐帶,扭曲了他們最初的游戲,扭曲了時間與空間,令未來的游戲落在過去的時間點上。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想要得到一個新的結局!

  他想要證明,如果他可以比任何人都最先遇到結月的話,他一定可以與結月達成最完美的happy ending;他想要證明他唯一的劣勢,只在於他與日暮結月認識的時機;他想要證明,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可靠,證明如果是他的話,他不會像那些蠢貨一樣對她放任自流,而是一定會保護好結月、讓她好好活著。

  他如此堅信,並為此賭上了一切。

  ……

  「可是……果然不行啊……」

  那個溫柔又冷酷的女人做下的決定,果然無論如何都無法推翻啊。

  當日暮結月給出了明確的拒絕後,他與日暮結月的緣,就算徹底斷掉了。

  日暮結月那個笨蛋,恐怕現在都以為她與「白蘭」的緣是無法利用神器斬斷的吧?

  但其實不是的,只要她再試一次就會知道,她與「白蘭」的緣是可以斬斷的,無論是哪個白蘭。她第一次斬斷的緣,其實是與這個時間點的白蘭的緣,之後的緣會重連,僅僅是因為他——這個來自未來的白蘭,終於趁此機會掌控了這個時間的自己的身體。

  跟她在游戲裡一遍遍體驗各種結局的人是他,跟她在現實裡一次次玩游戲的人是他,喜歡她的人是他,賭上一切跨越無數時間的人是他,跟她真正結緣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他!

  這才是他白蘭與日暮結月真正的緣。

  但……這樣的緣,也在她拒絕後斷開了。

  她不會愛他,無論是哪個時間線,哪個時間點,哪個世界線,她都不會愛他。

  「好傷心啊,為什麼唯獨對我這樣不公平……」

  白蘭輕聲抱怨著,在最後的時刻倚靠在山石上,望著層層樹蔭後的蔚藍天空。

  白蘭知道,他本來不該輸得這麼快。

  如果他能夠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一定會將自己偽裝得更好,在日暮結月面前停留得更久一些。

  但他並不明白。

  所以被揭穿真心的他,已經再沒有靠近日暮結月的機會了……她會拒絕所有的仰慕者,包括他。因為自認不會愛上任何人的她,不願意耽誤任何人的真心,也不願意任何人為她駐足。

  於是,就是懷抱著這樣溫柔到極致的冷酷,她堅定地拒絕了所有的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愚弄了時間扭曲了世界的他,如果沒有緣將不屬於這個時間點的他系住,他就會被扭曲的時間卷入致死。這也是他付出的代價之一。

  ……而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這件事。

  他唯獨不想要她的同情與憐憫。

  雖然他如此不甘心。

  「我輸了。」

  他豪賭上自己的一切換來的局,到底還是輸了。

  並且從此以後,再不會有他的存在,因為愚弄時間的人,終將被時間碾碎。

  「結月,你真的……一點都不公平呢……」

  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真想跟你玩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游戲啊。」

  磅礡的偉力從虛空卷來,臨到面前時,卻又如同柔風細雨,溫柔而冷酷,一如那個女人曾經對他投來的注視。

  白蘭閉上眼,透明的虛影從身體飄出,在脫離的那一刻就被碾成碎末,化作碎片,消散在風中。

  「不過這一次……不要再死掉了,結月……」

  他真正的願望。

  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事。

  其實僅此而已。

  ……

  許久,許久。

  樹蔭下,沉睡的白蘭被拂過鼻尖的落葉驚醒了。

  他睜開眼,困『惑』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現在了這裡。

  而很快的,他的部下找了上來,緊張圍住他,七嘴八舌。

  「白蘭大人,您怎麼睡在了這裡?」

  「白蘭大人,您還好嗎?!」

  「白蘭大人……」

  白蘭『揉』了『揉』自己有些發痛的額頭,同樣對此十分不解。他感到自己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裡,他好像看到一個討厭的大魔王將他困在了硬幣還是鏡子之類的東西裡,然後……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麼?

  白蘭腦中一片空白。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算了,走吧,該回意大利了。」

  白蘭最終決定不去想它。

  他轉身離開這座山,沒有回頭,沒有留戀。


第112章

  在白蘭離開後, 日暮結月消沉了一小會兒。

  之後, 她又很快打起精神來,叫出了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不耐煩現身,還沒來得及開口懟人,日暮結月就搶先說道:「我已經找到回平安京的辦法了。」

  酒吞童子一頓,終於『露』出詫異神『色』:「這麼快?」

  想他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好幾個月了, 但找到回平安京的路的這件事卻一直遙遙無期。在他與日暮結月做過約定、將這件事轉交給日暮結月後, 酒吞童子本以為這個具備點神力的小巫女起碼要花費數月才能搞出點進展——畢竟穿越時間這件事實在不簡單,對於這一點酒吞是很有數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 這才不過半個月, 這個小巫女就找到方法了。

  ——還真的挺有點本事的嘛!

  比起那個蠢死的百目鬼, 果然還是他酒吞更有眼光啊!

  酒吞童子鬼心大悅。

  但沒等酒吞童子對日暮結月『露』出贊賞神『色』, 日暮結月很快又補充道:「不過現在還差最後幾個關鍵,所以我需要酒吞童子你的幫助。」

  酒吞童子矜持點頭, 也不介意給這個小巫女一點報酬:「你說。」

  日暮結月沉穩道:「替我去上學。」

  酒吞童子:「……」

  日暮結月:「……」

  空氣陷入詭異的沉默。

  兩個妖魔在起居室內面面相覷。

  然後酒吞童子這位暴躁老鴿就砸碎了桌子。

  「你再說一遍?!!!!」

  ……

  最後,在酒吞童子的強烈抗議下, 日暮結月只能將偽裝她上學這件事拜托給了青行燈,而保護銀的安全這件事則轉移到了酒吞童子身上。

  青行燈對此稍有抱怨, 因為她去保護銀完全是因為她喜歡銀,自願跟去玩的。但這會兒在酒吞這個臭不要臉的鬼王的『逼』迫下,她作為一個放縱不羈愛自由的妖怪卻不得不去上學了……可惡!竟然『逼』妖上學?!酒吞你太不是鬼了!!

  無力反抗的青行燈委委屈屈忿忿不平地接下了這個任務,臨走前還跟日暮結月抱怨了一大通。

  所以,當日暮結月收拾好起居室裡的游戲卡, 站在食骨之井前准備穿越時,她忍不住一臉失望,感嘆地對酒吞『逼』『逼』道:「沒想到大江山的鬼王也這樣靠不住,不過是假扮成我的樣子去上學而已,竟然也不肯接受……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互相幫助的嗎?」

  酒吞童子冷颼颼地瞪著日暮結月,一腳把她踹下井:「給本大爺滾蛋!!!」

  ·

  之前,日暮結月曾對白蘭說過有事要辦,還真不是在敷衍白蘭,而是她在大正年間的手下魘夢處得到某個消息後,就轉換了自己的鹹魚心態,開始積極籌備起了升級的事,為此,就連上學的事她都暫時顧不上了。

  日暮結月作為一個新品種的妖魔,想要升級是很有捷徑可走的,因為她不用像其它妖魔那樣艱難修行,或者熬過漫長時間的積累。

  她只需要進食就夠了。

  不斷地狩獵妖魔,不斷地獲得進化加速點數,不斷地升級。

  就像是網頁彈出的辣雞刷怪游戲一樣,簡單得甚至不用過腦。

  不過現世的妖魔十分有限,對已經106級的日暮結月來說還不夠塞牙縫的,反倒是平安京時代至戰國時代的那段時間,正是妖魔繁榮昌盛的好時候,於是日暮結月迅速擬定計劃,准備回到平安京時代,一路刷怪刷到戰國。

  但這裡還有另一個問題:在經過大正年間的穿越後,日暮結月對穿越時間這件事也多少有了心得,明白在穿越的過程中,她是會持續消耗靈力的,並且耗費的靈力值與她穿越的時間久遠與否、停留的時間長短都有關。以日暮結月現在的靈力值,她回到平安時代後恐怕支撐不了太久就得被遣返,於是日暮結月思慮過後做下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將自己時間轉盤的力量至少回收到100%的地步,再考慮回平安京年間刷怪的事。

  到時候,她的靈力耗費應該會降低到一定水准之下,那麼她也就能順帶把酒吞捎回去了,免得他堂堂一代鬼王最後卻在現代成了個家裡蹲。

  綜上所述,日暮結月之前提出的想要酒吞童子扮演她去上學這件事,其實也飽含著日暮結月的良苦用心,並不僅僅是因為日暮結月又想去異世界刷怪升級又想要保持自己的全勤記錄,也絕對不是因為她想要看酒吞的笑話。

  ——絕對不是!

  「嘻嘻……」

  干脆地交待好現世的一切後,日暮結月就開始了自己的穿越之旅。

  她選擇穿越的第一個異世界,是[通道7:近現代-貪婪之島]。

  對於這個通道所對應的世界,日暮結月實在心知肚明,因為她選擇攻略奇犽·揍敵客的時間點,就是發生在這個游戲島嶼上。不過關於月野鏡與奇犽的「戀愛劇情」,日暮結月卻不是很想要回想,因為這總歸不過是月野鏡、奇犽和小傑三人的三人行,以及「我在意你你在意他,到底我是你女朋友還是他是你男朋友」之類……

  反正,跟還沒長大又自帶摯友的小孩子玩戀愛游戲,就是這麼一件令人頭疼的事,因此日暮結月在耗費整整三天時間、利用自己的異能力於貪婪之島上找到奇犽後,完全沒有跟他碰面敘舊的意思,隔著老遠就抽刀斷開二人之間的緣,揮揮手就走了,甚至連記憶都沒有去看:看啥看,看一個小鬼為了朋友『插』女朋友兩刀嗎?

  哼,氣人!

  總之,如果以後她真的還會玩這種游戲,那麼她一定要秉著這次選人的教訓,去找伊爾『迷』……

  不,找西索……

  不,找庫洛洛……

  ……唉,算了。

  別想這件事了。

  這群人就沒有哪個適合談戀愛的。

  ……

  斬斷了緣後,日暮結月拍拍手就離開了這個世界,順利得沒有半點波瀾。

  到了這時,日暮結月那時間轉盤的能力已經達到100%,似乎隨時可以回平安京刷怪了,不過她思考一番後,還是開啟了自己的第二次穿越之旅。

  ——日暮結月真的很想知道,在時間轉盤的能力已經達到100%的現在,如果她繼續回收那些本不該存在的緣的話,她究竟會不會再繼續獲得新的能力!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會是什麼呢?

  ……

  日暮結月去往的第二個異世界,是[通道6:戰國-忍村並立]。

  對於這個世界,日暮結月也不陌生,因為提到「忍村」的,在她的「攻略對像」裡,就只有這麼一位:宇智波佐助。

  說到這位宇智波佐助,日暮結月覺得他真是跟奇犽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女朋友不如男朋友系列。

  每當月野鏡、宇智波佐助跟漩渦鳴人三人碰面時,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她卻總感覺月野鏡沒有了姓名。而後來,當同行的人加入了春野櫻和日向雛田後,更是從三人電影升級成了五人電影,令一場本該純純的二人戀愛故事成為了復雜的五角戀故事,令日暮結月在屏幕外無數次想要砸手柄。

  之後,當日暮結月得知這位宇智波佐助其實原本應該是她未來的友人時,她才終於恍然大悟:怪不得月野鏡不管怎麼換人設怎麼更改攻略時間,都跟佐助沒有cp感,原來是因為他們的確不是cp啊!

  她與佐助之間,就像佐助跟鳴人之間一樣,是感天動地的純友誼啊!

  安心了安心了,還以為自己游戲的功力下降了呢。

  抱著這樣的心情,日暮結月安心穿越了。

  而這一次,她竟然是從海底冒出來的。

  「海底的井?開玩笑嗎??」

  日暮結月晦氣地盯著一頭海草上了岸,四周是大片大片的海灘,沒有船只也沒有港口,沒有建築也沒有行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不過她對此並不是很在意,只准備在這個世界趕個場子、回收她與佐助的這份緣就回家吃飯,順便把委屈上學的青行燈換下來。

  不過意外發生了。

  因為這一次,在她開啟異能力頭號玩家的全視界的時候,這個異能力竟並未像到達貪婪之島時那樣,飛速地給出目標人物所在地的線路圖,反而在她命令搜查佐助的位置時,給出了這樣一個提示:

  [情報不足,無法判定目標人物所在點。請去人群中搜集更多信息。]

  「咦?」

  第一次看到這種提示的日暮結月有片刻驚訝,不過她仔細想了想後也釋然了,畢竟這一次的目標人物是忍者,而且這塊大陸也不像貪婪之島那樣,哪怕在無人的地方也有可供追蹤的線索,所以暫時追蹤不到人也能夠理解……

  那麼,這一回,她得先找到人群收集好情報才能行動了?

  日暮結月思考著,將腦袋上的海草捋下來。

  此刻,天空中日光灼熱,毫不留情地炙烤著海濱處無所遮擋的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隨手擰了擰海草,用[同物質轉化]的能力將它捏成一柄紙傘後,就撐著傘,沿著海岸,一路走了下去。

  「這邊有血的味道……好多血。」

  「有血的地方,應該就有人吧?」

  「去問問看吧。」

  日暮結月一路向前,從正午走到月上中天,周遭的景『色』也從大海變成了山地。

  在很遠的地方,日暮結月就已經看到了無數煙塵彌漫天空,就連大雨都壓制不下。她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預感,下意識躊躇不前,但是,很快的,她就聽到了——那陣巨大如同千鳥齊鳴的聲音。

  這樣的聲音,難道是……雷切?!

  佐助就在附近?使用雷切是遇上什麼敵人了嗎?

  出於二人間感動天地的純友誼,日暮結月瞬間消失在原地,准備上前支援。可當她再度出現的時候,她並沒有發現佐助,而是看到了被大量忍者圍住的年輕男女。對於這兩人中的那位棕『色』短發的少女,日暮結月並不認識,但少女旁的那個使用雷切的白『毛』……

  天吶!看那標志『性』的少白頭,再看那標志『性』的面罩……這不就是年輕的旗木卡卡西嗎?!!

  但是!怎麼會是卡卡西?!

  來找佐助的日暮結月震驚了!

  ——為什麼是卡卡西這個死魚眼看小黃書的大叔?!而且還這麼年輕?!!

  卡卡西現在幾歲?十三?十四?十五?!

  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如果連死魚眼小黃書大叔卡卡西都處於這樣青蔥的少年……那佐助呢?

  佐助呢?!

  佐助呢?!!!


第113章

  日暮結月看著面前卡卡西這張比她還要嫩的臉, 驚得風中凌『亂』。

  然而她很快沒有時間思考這樣的事了。這不僅是因為卡卡西此刻顯然體力透支、似乎下一刻就會撲街的現狀, 更是因為從他身旁棕發少女身上瘋狂彌漫出的不祥氣息!

  日暮結月驚愕的目光在棕發少女身上迅速聚焦。

  [人物:???]

  [能力:半成品人柱力(68%)/???/???]

  [詳情:不完整的人柱力制成令她像是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巨大危險。如果不盡快將她體內的尾獸重新封印,那麼無論是她還是在場眾人,都會因為暴走的尾獸而遭到巨大災難。]

  人柱力?

  半成品人柱力?

  暴走的尾獸?!

  這個意思是……

  眼見少女轉身向卡卡西撲了過去,日暮結月來不及思考更多,下意識扔出手中的紙傘, 咚一下將卡卡西砸飛。

  「小心!!」

  在力速雙a弱女子的飛傘襲擊下, 本就已經精疲力盡的卡卡西毫無懸念地被砸飛了。

  一心求死的野原琳撲了個空, 愕然向日暮結月望來。

  而假裝追擊卡卡西與野原琳二人、將他們向木葉驅趕的霧忍們也終於發現了日暮結月的存在。

  這可是戰爭時期,所是站在對面的都是敵人!

  他們當機立斷, 向日暮結月發動攻擊, 甩手就是無數手裡劍和忍術。

  「小心!」

  這回發話的竟然是野原琳。

  日暮結月詫異望向野原琳, 只見此刻的她守在卡卡西身前, 竟然還是保護的姿態,一時間倒不明白這錯綜復雜的場面是怎麼回事了。

  誰是敵人?誰是同伴?

  卡卡西暈過去了, 她的鍋,但這個棕發的女孩子為什麼在保護卡卡西?那她之前撲過去是做什麼?

  卡卡西為什麼會在這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

  至此, 日暮結月已經完全糊塗了。

  她腦中思考著,動作也沒有停下, 接住這些向她襲來的手裡劍後,用力一握,這無數的細小鑄鐵便就此聚合在一起,驟然拉伸,眨眼間就化作了一振長長的打刀。

  忍術緊隨其後, 日暮結月敏捷躲開,並沒有主動攻擊這群人,而是沉聲向面前的霧忍們喊道:「我不想跟你們動手,請立即離開這裡!」

  ——這實在是一句廢話,而且顯得有些囂張。

  日暮結月自己也知道,她這番話完全是在做無用功。不過哪怕沒用,該說的話也是要說,該有的姿態也是必須要有的。

  之後,果然,就像日暮結月想的那樣,這群霧忍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盯著她,飛速甩出了第二波攻擊。

  這回倒全是忍術了。

  「好的吧。」

  日暮結月聳肩,提刀上前。

  只見戰場上一道閃電迅速穿過戰場。凡是閃電經過的地方,這群精英霧忍便像是麥子一樣紛紛倒下,沒有半點反抗之力,那從刀刃身上折『射』出的耀目光輝,似乎連漫天的烏雲都能刺破!

  野原琳愕然看著這一幕,完全不知道突然冒出的日暮結月是什麼來頭。

  忍者嗎?不,完全不像。

  那麼,是武士嗎?

  ……也不像。

  所以是平民嗎?

  更不可能了!

  這個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紅發少女,最初就像是一個純然無辜的路人,只是在偶爾經過這處戰場時被迫卷入其中。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位無辜者會為她的魯莽付出『性』命代價時,她卻下一秒就反手掏出武器,將戰場上的兩方都揍趴了……這是怎樣一種奇葩展開??

  野原琳心中荒謬極了,但事實正是如此:原本將她與卡卡西追擊得四處逃竄的霧忍們,竟就這樣敗在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紅發少女手下!

  但這並不足以讓野原琳放松,因為——這些人是活著的!

  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子,並沒有向這些霧忍下殺手!

  糟了!!

  野原琳心中生出不好預感,下一刻,她臉『色』一白,心髒瘋狂跳動起來。

  噗通——

  噗通——

  噗通——

  野原琳感到自己體內有巨大而恐怖的東西正在逐漸蘇醒。

  她艱難轉頭,看到了獰笑結印的霧忍。

  「本來這是為木葉准備的……」

  「但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就送給你這女人吧!」

  喀噠——

  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野原琳張開嘴,在非人的咆哮聲從口中傳出之前,做下了最後一件事:將昏『迷』的卡卡西遠遠丟開。

  呼——哧——

  巨大而邪惡的氣息在這個戰場冰冷地彌散,如芒在背。

  日暮結月驟然回頭,發現剛剛還是人類模樣的棕發少女已經半尾獸化了。暗紅『色』的查克拉像是一種新的皮肉,覆蓋在她身體上,而她原本清澈的瞳孔也只剩下一片混沌。

  日暮結月心中一驚,此刻顯示在她視界中的少女,信息已經完全改變了。

  [人物:野原琳/三尾磯憮]

  [等級:29~249]

  [形態:三尾人柱力(半成品)]

  [屬『性』:力(???)/速(???)/韌(???)/偵(???)/體(???)/靈(???)]

  [hp:300000~???]

  [mp:???]

  [能力:半尾獸化]

  [詳情:以工具為前提制作而成的半成品人柱力,暴走中,各項能力波動極大。如果不及時制止並將三尾重新封印,那麼當暴走結束後作為半成品人柱力的她也將立即迎來死亡。]

  日暮結月再度震驚了。

  三尾人柱力?屬『性』全是問號,血量三十萬起步??

  怎麼突然就失控了?!

  她向一旁一瞥,剛好看到了笑得像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霧忍。

  日暮結月念頭一轉,明白過來,瞬間火冒三丈!

  日暮結月當機立斷,頂著三尾暴怒的攻擊,悶頭向這『操』縱了三尾的家伙衝去。

  霧忍心中一驚,連忙躲在野原琳背後,命令野原琳攻擊。

  轟轟轟——

  暗紅『色』的尾獸觸須掃過大地,將這片地面上的草木碎石統統攪成粉碎,也將霧忍眼中的日暮結月攪成粉碎。

  然而這一幕並沒有鮮血濺出。

  霧忍瞳孔緊縮,而下一刻,一縷不祥的黑煙便在他面前浮現,驟然化出人形,平靜揮刀,面容一如她的刀鋒一般冰冷。

  嗡!

  如同雷霆一樣迅疾的刀劍帶著萬鈞之勢斬下,撕裂了夜雨,發出了刺耳的鳴叫。

  而這,也是這個霧忍最後的記憶了。

  鮮血四濺。

  人生中第一次殺人的日暮結月平靜回身,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她不願意殺戮,不代表她不會對人下殺手,更不代表她畏懼殺戮。

  仁慈需要前提,寬容應有底線——日暮結月一直記得這句話。

  「不過,接下來……」

  看著眼前半尾獸化的野原琳,日暮結月眉頭緊皺,有些苦惱。

  「……該怎麼辦呢?」

  對於人柱力,日暮結月也有印像,知道上封印是最好的選擇,如果是漩渦一族的封印術就更好了。

  但這種東西日暮結月又怎麼可能知道?誰玩游戲會注意這種事啊!

  不過,對於三尾,日暮結月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比如說趁著三尾暴走期間砍下它幾條尾巴帶回家煮了吃了,下次再砍幾條手臂,下下次再……總之,多來逛幾次,她就能將三尾整個燉了。

  可問題在於,她眼前的不僅僅是三尾,還是一個人啊!

  殺人這件事,日暮結月不介意必要的時候做一下,但吃人?!

  不行!

  這個絕對不行!!

  日暮結月十分頭疼,謹慎地觀察面前的三尾人柱力,防備著它的攻擊,特別是尾獸炮。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那個霧忍死後,一直憤怒咆哮、無差別aoe的三尾人柱力,竟也漸漸安靜下來。

  日暮結月仔細觀察面前這張少女的容顏,驟然,一滴淚珠從野原琳的眼中滾落。

  日暮結月愕然對上她的視線。直到這時,日暮結月才終於發現,這個被強行做成三尾載體的人柱力,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了神智。

  「請……殺了我吧……」

  野原琳這樣向日暮結月拜托著。

  日暮結月為難皺眉。

  但還沒等她回答,被日暮結月一柄飛傘砸暈的卡卡西也終於醒了過來。

  「不行……琳……拜托了……請再堅持一下……不要死……拜托……」

  卡卡西早已筋疲力盡。

  明明連日暮結月這樣的局外人都能看出他早已經脫力了,但他還在堅持想要到達野原琳的面前。

  野原琳滿臉淚水,但沒有回頭看他。

  卡卡西向野原琳伸出了手,那只紅『色』的寫輪眼越轉越快,終於化作了風車的形狀。

  「我答應過帶土一定會保護你……」他黑『色』的眼瞳一片干涸,但紅『色』的血輪眼卻有遠遠不斷的淚水湧出,「拜托你……拜托你,不要在這裡放棄!我會帶你回到木葉,木葉一定有辦法的,老師一定會有辦法的!但如果你放棄了的話,那麼這一切就結束了……琳!」

  日暮結月看著這個人,忍不住有些怔忪:原來,這個男人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嗎?

  她的心情有些難過,因為她實在討厭看悲歡離別的事,討厭看那些有著重要羈絆的人不得不分開。

  而且,帶土,野原琳,卡卡西,三尾……聽到這些關鍵詞後,她也總算是明白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畢竟她當年也是打過輝夜的人。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目光落回野原琳身上:「野原小姐,請不要急著下定論……雖然有些冒昧,但在這樣的時刻,請暫時先聽一聽我的意見吧。」

  她的話吸引了場中人的注意。

  日暮結月說道:「野原小姐,無論是出於你自己的意願還是處於你同伴的意願,你恐怕都不太適合以自我犧牲的方式死在這裡。野原琳小姐想要赴死的最大原因,是體內有著不可控的三尾,而你不願意破壞自己的村子,可事實證明,野原小姐你的確有暫時控制三尾的能力,而這段時間,已經足以讓木葉重新封印三尾了,所以如果你們想要盡快回到木葉尋求幫助的話,我或許可以為你們做出一些幫助……事實上,到了現在,你們也只能信任我了。」

  「但是野原小姐,你真的想要回木葉嗎?」

  卡卡西瞳孔緊縮,連呼吸都幾乎在這一刻停止了。

  「你……你在胡說些什——」

  「卡卡西應該也明白的吧,只不過一直沒有讓自己去思考而已。」日暮結月用平靜的話語戳破了虛偽的和平,「現在是戰爭時期,如果木葉得到了第二只尾獸,那麼木葉會怎麼使用呢?既然九尾是不可能派遣的,那麼從天上掉下來的三尾就可以好好利用了,反正也只是白白撿來的,最多盯緊一點,哪怕最後真的丟了,也不會太過心疼……這樣的心態,卡卡西你真的不明白嗎?」

  卡卡西掙扎起來:「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厲聲呵斥她,「你這是在挑撥琳和村子之間的關系嗎?!」

  日暮結月向他微微一笑:「我只是在稱述某件事,不會干擾你們的決定,所以至少讓我說完吧。」日暮結月沒再理會卡卡西,向野原琳繼續道,「野原小姐,對於你自己今後的命運,你應該也有過思考吧?你是一個溫柔的人,哪怕是在戰場上狠下心殺戮,但這又是否真的能夠被你接受?而你又是否能夠接受今後成為木葉的殺人人偶的命運?我知道在你們的觀念裡,忍者是工具,不該有自己的思考,所以也將自己當作工具被人任意使用……但野原小姐,請你仔細思考,你真的想要讓自己今後的人生沉浸在永無止境的殺戮中嗎?」

  日暮結月一邊說著,一邊用余光向某個方向觀望。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她都說到這個地步的現在,那個人竟一直都沒有走出來,也沒有打斷她的話。

  那個人……對,那個藏在樹林深處的人,那個在此刻正用審視的目光注視這裡的人。

  他並不是《命運之約》中本該出現在這裡目睹一切的宇智波帶土,而是隱藏在這一切背後的人——

  宇智波斑。


第114章

  宇智波斑。

  忍界的傳說, 宇智波的先祖, 木葉的創始人之一,簡而言之,是一個活著的傳奇。

  作為協助佐助和鳴人打過最終戰的人,日暮結月當然知道這是一個過激的理想主義者、看似是最終boss實則是被欺騙得死死活活的可憐家伙。但在真正面對他時,她卻很難不對宇智波斑生出警惕。

  而理由也是現成的:她已經決定要幫助野原琳了, 而宇智波斑卻可能不會讓她如願。

  在現在的宇智波斑看來, 宇智波帶土是他手中的一個絕佳棋子、難得能與千手柱間細胞契合的適配者。所以為了控制帶土, 宇智波斑需要摧毀他心中的重要之人、重要之物與重要信念,令宇智波帶土的信念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從而為他所用, 於是這個時候, 野原琳的生死就變得格外重要。

  ——宇智波斑一定會殺了野原琳, 唯一的區別只是殺死野原琳的方法!

  但不巧,日暮結月已經決定救她了, 所以二者的交鋒必不可免。

  此刻,樹林深處並沒有發現宇智波帶土的蹤跡——宇智波帶土或許曾經來過此地, 就像《命運之約》游戲中的那樣,又或許在宇智波斑發現她這個變數後, 宇智波帶土就被他強行帶走了,以後,宇智波斑則取代了帶土,親自注視眼前的一切……

  宇智波斑是一代傳奇角『色』,是能夠摁頭最強尾獸九尾的狠人, 所以他當然不是現在的日暮結月能夠對抗的。可是宇智波斑也並非無敵,因為現在的他有個致命的弱點:他太老了。

  現在的他,實力還能發揮出他全盛時期的幾成?他是否有把握對她一擊斃命、而不是被她拖入持久戰的不利局面?

  很難說。

  所以,這或許也是他此刻沒有現身的理由之一?

  但是,就算這樣,也絕不能就此認為宇智波斑不會向她動手!

  日暮結月越發提高了警惕。

  她面上不『露』聲『色』,繼續向野原琳說著。

  「野原小姐,現在的我只是詢問你的意見,並不是作為忍者的你,而是作為人類的你……當然,就我個人來說,我只是個旁觀者,並不對這場戰爭的任何一方抱有任何看法,所以無論你選擇什麼,都我會盡力幫助你完成。」

  野原琳怔愣看她,低聲道:「我的選擇?我……還有選擇嗎?」

  「有的。」日暮結月肯定道:「你可以選擇回到木葉,由木葉為你封印,然後以你的力量回報養育你長大的村子;也可以選擇隱姓埋名跟我離開,去往一個沒有戰爭的年代,而你體內的三尾,也可以選擇由我為你剝離或是將它封印。」

  野原琳眼中有了些許光亮:「沒有戰爭的世界……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

  日暮結月搖頭說:「世上不存在沒有戰爭的世界,因為只要人類還活著,還有屬於自己的欲|望,那麼戰爭是永遠不可避免的……而想要制造一個完全沒有戰爭的世界,並將這樣的念頭其寄托於某種事物、某種方法,其實是擯棄了多元的思考方式,是一種怠惰的表現……」

  日暮結月知道宇智波斑正在一旁旁聽,所以她特意吐槽了他一句,看能不能把他激出來。

  ——想要一個十全十美的世界,想要令世上的所有人都幸福,想要世界上再沒有痛苦和分別……這個夢想是美好的,日暮結月從不否認。但如果為了這個美好夢想而付諸的行動只有「月之眼計劃」這種程度的話,那就未免過於怠惰了。

  日暮結月記得,在她年紀還非常小的時候,她的媽媽就向她講述了一個故事:有一個男人是想要令世界和平的夢想家,想要成為正義的伙伴、貫徹自己的「正義」,於是,他的一生都在為了「正義」奔走,做著為了「多數」而犧牲「少數」的事,哪怕那個「少數」是他的妻女,他也絕不動搖。後來有一天,他得知世上有一個可以幫助任何人達成願望的「萬能許願機」,於是他付出了諸多代價,終於得到了它,並向它許願世界和平,想要世上再沒有戰爭,但最終許願的結果卻是世上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了其它人。

  ——沒有了人,就沒有了紛爭,就達成了世界和平。

  雖然這是願望被扭曲的結果,但也從側面印證了世上沒有絕對和平的這件事。

  所以從那一天起,日暮結月就已經明白了:否認人類的惡就像否認人類的善一樣,是偏激而傲慢的念頭;想要擁有絕對和平的世界,就像是只會用殺戮來解決事件一樣,是一種想要一刀切的怠惰的思考方式。

  但就是這樣的思考方式,卻被宇智波斑這樣的強者秉行了一生,並為之付出無數代價。

  對於這件事,日暮結月怎麼想都覺得,除了這位傳奇的執念太深之外,沒有受過良好教育也是很大的原因。

  所以說啊,人無論獲得了多大的力量,最要緊的事都是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真的很重要!!

  但宇智波斑並沒有被這樣的話語激出來。

  於是日暮結月繼續道:「但是,盡管不存在沒有戰爭的『世界』,卻存在沒有戰爭的『年代』……」日暮結月微微一笑,「總會有一個和平的地方、一個和平的時代,讓你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意渡過一生……所以,你願意跟我去嗎?你願意相信我嗎?」

  野原琳呆呆看她,然後回頭望向了卡卡西。

  他們注視著對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誰都沒有說話,神『色』是同樣的悲傷。

  野原琳回過頭來:「如果……我選擇回到木葉……你還會幫助我嗎?」

  日暮結月眨了眨眼:「當然!雖然很遺憾這樣的結局,但既然我說過會幫助你,那我就一定會這樣做。」

  這一刻,卡卡西明白了什麼,垂下了頭,沒有看她。

  而野原琳也不再看他。

  她含淚微笑道:「那麼……請帶我走吧。」

  野原琳向日暮結月伸出手,就像是垂死之人向無盡的未來伸出了手,渴望那一抹黎明的曙光終將映亮她的面容。

  日暮結月一愣,忍不住用力握住她的手。

  「我帶你走。」她鄭重承諾。

  野原琳燦爛一笑,哽咽道:「好。」

  ……

  看著那突然現身的不知名的少女與野原琳漸行漸遠的背影,卡卡西終於失去了最後一分力氣,躺倒在地上,意識逐漸模糊。

  在他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看到有金『色』的光閃過,然後波風水門的臉出現在了他面前。

  「卡卡西?卡卡西?!你怎麼了?!琳呢?她怎麼了?!」

  「水門老師……」卡卡西看著那張模糊臉上焦慮的神『色』,張了張嘴,「琳她……」

  「她……」卡卡西艱難道,「她死了……」

  這一刻,卡卡西的眼中終於滾落淚珠。

  但他卻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在哭泣。

  明明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讓意外成為三尾人柱力的琳離開這個充滿殺戮和悲傷的世界,讓她得到普通人的未來,讓她去往沒有戰爭的、誰都可以活下來的地方,再不用殺戮。

  明明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為什麼他還是感到這樣遺憾……

  「帶土……琳……」

  大概是因為,從此以後就真的只有他一個人了。

  「如果帶土還活著……」

  如果琳沒有成為三尾人柱力……

  如果大家都還在一起……

  就好了……

  卡卡西緩緩閉上眼,放任自己的意識沉入黑暗。

  ·

  幽深而黑暗的地洞中,年邁的宇智波斑邁著自己的步伐,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安靜地坐了下來,低頭思考著什麼,哪怕他腳下就是被白絕捆住不斷蠕動的宇智波帶土,他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

  這個像蟲子一樣蠕動的後輩哪怕被堵住了嘴也在不斷叫嚷著,實在煩人。

  宇智波斑被吵得不耐煩,終於大發慈悲地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讓白絕放開了他。

  在白絕松開宇智波帶土的瞬間,他就狡猾躲開宇智波斑可能的桎梏,向外衝去。但在沒有了白絕作為身體的支撐後,他很快狼狽倒地,再怎樣掙扎也爬不起來。

  宇智波斑冷眼看他,不為所動,直到宇智波帶土終於精疲力竭、聽得進人話後,他才開口,說:「野原琳沒有死。」

  而以後,她恐怕也不會死了。

  宇智波斑平靜說著,蒼老而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過了重重時光,看到了當年向他『露』出嫣然笑意的那個人。

  ……

  [真慘呢,斑……被命運束縛的你,簡直都快要令我感到同情了……不過沒關系哦,總有一天,你會改變主意,迎來真正的轉機,看到你想看到的世界……め

  む嗯?你問那個人是誰?]

  [好吧,那我就幫你看看哦~]

  她粲然一笑,拋起了手中的硬幣。

  叮——

  那在半空中翻轉的硬幣的閃光,像是命運的回眸。

  ……

  時到今日,那個對他做出預言的女人的面容,早已經模糊在了他的記憶裡。可是在看到日暮結月的那一瞬間,他卻又全都想起來了——無論是當時的記憶,還是當時的心情。

  但是……那也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另一邊,得到回答的宇智波帶土像是整個人都被點亮,扭頭看他,開心得就差沒有搖尾巴了:「真的嗎?!琳沒事了??你確定嗎?!!」

  宇智波斑沒有回答這個天真又冒失的後輩。

  他垂下眼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到了現在,宇智波斑其實並沒有准備放棄月之眼計劃,然而在野原琳處意外聽到的那一番話,卻也不是真的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想要利用月之眼,創造一個沒有紛爭的世界。對於這個計劃,宇智波斑思考過很多次,也想過當他人得知這個計劃後會對他有什麼評價和反應,但他想了很多,唯獨沒想過會聽到這種評價:

  怠惰。

  「竟然是怠惰嗎……」

  宇智波斑若有所思。

  ·

  從海底深處回到現代後,天還是亮的,大概是下午四五點的樣子。

  日暮結月將野原琳帶回了本丸,在跟她體內的三尾進行過諸如「要麼安靜下來要麼被我燉了」的良好溝通,確定野原琳體內的三尾沒打算再繼續暴走後,就將野原琳帶去了洗浴室,交給了她一套換洗衣物。

  「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問題,不過這些都不用著急,等到明天再說吧!」日暮結月向她微微笑著,「既然你相信了我,那就請繼續相信我吧——好好休息,醒來後,一切都會變得更好的!我保證!」

  野原琳怔愣地看著日暮結月的笑顏。她緩緩低頭,有兩滴水珠砸落在地。她像是做下什麼決心,鄭重接過衣物抱在懷中,再次抬頭時,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但笑容卻像是被大雨洗過的天空:「好!」

  ……

  將野原琳安置在客房後,日暮結月本想要看日期,但一想到自己目前還沒有完成的事,就強行讓自己忽略了這個念頭,免得徒增焦慮。

  她坐在起居室內,很快找出紙筆,准備對自己當初「攻略」的人做一個總結,順便捋清還有哪些緣分是可以迅速找到並斬斷好讓她衝級的。

  不過,或許是因為這幾天日暮結月都在異世界連軸轉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現世的陽光太暖太溫柔,她拿起筆還沒一會兒,就感到睡意襲來。

  好困啊……

  日暮結月盯著窗外的陽光,打了個哈欠。

  已經做了很多事了,先稍稍睡一會兒吧……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她模糊地想著,也不挑地方,就這樣趴在起居室內,於暖洋洋的溫度下緩緩入睡。

  之後,沒多久,在她徹底熟睡後,有一個熟悉的訪客拜訪了這裡。

  他站在本丸面前,神『色』愕然地看著面前的宅邸,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可是當他透過半敞的大門看到起居室內的日暮結月後,他終於確定,這裡竟然真的就是前幾天的神社!

  真是……太神奇了吧?!

  這是怎麼回事??

  沢田綱吉不確定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今天,是新學期的開學日。他在學校裡走過一圈後,想到同樣作為學生的日暮結月,心中有些擔憂,於是順路過來拜訪……對,真的是順路。絕對是順路!

  總之,他順路過來拜訪了神社,但心中其實並沒想過真的會見到日暮結月。可沒想到,今天的他運氣爆棚,竟然真的在這裡找到了她……

  沢田綱吉有些高興又有些遺憾,站在大門一側思考著自己是不是要改天再來拜訪。

  畢竟日暮同學現在睡著了,如果再敲門的話似乎顯得不太禮貌……可是要他真就這樣離開的話,卻又有些不甘心。

  所以……或者……他可以在這裡等到日暮同學醒來後再敲門,裝作自己剛剛才來?

  沢田綱吉猶豫不定,因為過於在意對方而對自己的每個決定分外糾結。

  而室內,趴在桌上的日暮結月動了動,似乎是想要翻身,但她忘了自己本就不在床上,更是趴在桌子的邊緣處,因此這一動就令她向桌子的一側倒下。

  沢田綱吉一驚,甚至沒有經過思考,身體就下意識動了起來,衝進起居室內,手掌輕輕貼在日暮結月的面頰,扶住了即將傾倒的她。

  溫熱的觸感從手掌傳來。

  他愕然看著自己的姿勢,看著日暮結月沉睡的面容,又看著自己緊貼在她臉上的手,身體瞬間緊繃,神『色』慌張,幾乎想要掉頭逃跑。

  但片刻的遲疑後,他垂下眼,微微側過頭,沒有去看日暮結月的睡容,一副十分鎮定的樣子,但紅暈卻緩緩爬上了他的臉頰。

  好一會兒後,他終於冷靜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日暮結月扶正,令她恢復之前的姿勢,然後退出本丸,像是自己從未來過一樣,站在門外,安靜地等待這座宅邸主人的醒來。


第115章

  在休憩的這短短片刻裡, 日暮結月做了一個夢。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因為作為妖魔的她,早已經可以學會了分辨真假,甚至在有必要時可以控制自己體內的每一個細胞,所以她也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只是在做夢而已。

  只不過她卻不太願意醒來。

  因為在這個夢裡, 她又一次見到了她的媽媽——日暮真緒。

  又或者叫做月野真緒。

  在日暮結月的記憶裡, 她的母親月野真緒是這個世上最溫柔、最美麗、最睿智、最強大的人。這位女『性』支撐起了她的整個童年, 完整地塑就了她的人格,所以她最在意的人也是月野真緒, 理所當然。

  可是在母親失蹤的這三年裡, 日暮結月從來沒有夢見過她。

  常人所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當這句話在與「月野真緒」有關的事件上完全沒有用處, 就好像那次失蹤從根源上就將「月野真緒」的一切抹除了,除了「日暮結月」之外, 「月野真緒」再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然而今天,日暮結月夢見了她。

  這時, 夢境裡,是一個非常尋常的午後。

  十歲的日暮結月與月野真緒坐在超大超清的屏幕面前, 玩著一款時下超熱門的線上互毆游戲,而後者『操』縱的人物正用一套組合拳將日暮結月的人物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自小就在游戲上很不服輸的日暮結月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明明玩得就差沒有把自己的頭發給揪禿了,卻偏偏一直喊著「再來一次」!

  月野真緒也不勸她, 從善如流,掛著溫柔微笑凶殘ko了自己親女兒一百三十二次,而在日暮結月即將迎來自己的第一百三十三次game over時,月野真緒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小結月想要玩乙女游戲試試嗎?

  年幼的日暮結月對乙女游戲這種純對話的游戲並沒有太大興趣,不過既然媽媽提出來了,那她也不介意試一試。

  於是她主動來到那個由她負責整理的游戲櫃前,輕車熟路地找到「乙女游戲」區,隨手抽|出一個游戲卡盒。

  「玩這個?」日暮結月好奇問。

  日暮結月隨意看了一眼,發現被自己隨機選中的名為《惡月與咒》的游戲畫風十分古舊,粗略估計發行時間應該是在十年前了。一般來說,在游戲方面喜新厭舊的小混球是不會對這種游戲提起興趣,可在日暮結月將游戲放回去之前,一個新發現讓她驟然提起了興趣。

  「欸?!媽媽,你看你看,這個人跟你有點像呢!」日暮結月興奮地指著游戲卡帶外包裝上的女主角,驚奇道,「而且她也叫真緒耶!哇!不可思議!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個游戲??」

  月野真緒輕輕瞥了一眼那游戲,唇角翹了翹:「那是你戈薇姑姑的游戲哦。」

  「咦?原來是這樣嗎?」

  「而且這個游戲也壞掉了,再不能夠玩了。」

  「是這樣嗎?」日暮結月打開盒子一看卡帶,奇怪道,「沒壞呀?」

  月野真緒含笑拿過游戲卡帶,塞進了游戲機。

  很快,游戲開始了。

  [瘋狂的月亮,詛咒的惡理]

  [孤懸海外的島嶼上,被神靈命令看守詛咒之月的月野家族,世代都舉行著為了封印月亮而舉行的繩裂儀式]

  [儀式內容是用麻繩綁在巫女的四肢和頭部,以轉輪扯裂身體後,再以沾滿巫女鮮血的繩子封印能夠映照出詛咒之月的【井】,從而獲得窺視命運的能力]

  [你作為少有的聽聞過【詛咒之月】的人,被邀請來到孤島,見證儀式]

  [可當你來到孤島後才發現,月野一族三天前就在一場詭異的大火中付諸一炬,唯一的生還者,是一個垂死的十五歲的女孩,也是當代月野一族本該獻給神靈的巫女]

  [你痛恨那吃人的神鬼傳說,跟憐憫面前這個柔弱少女悲哀坎坷的命運,於是你下定決心,一定要拯救她]

  [『你叫什麼名字?』你問她。]

  [她抬起眼望向你,漂亮的眼眸映出了血『色』的月亮]

  [『我是……』]

  滋滋——

  驟然,本應清晰的屏幕像是受到了什麼強干擾,抖動扭曲起來,模糊了女主角的面貌,唯有倒映在她眼中的血『色』圓月分外清晰,綻放著幽幽的光華,就像是在凝視著屏幕外的人。

  [「我是月……」]

  滋滋——

  啪——

  游戲屏幕驀然黑了。

  日暮結月嚇了一大跳。

  而月野真緒卻像是早有預料,從容不迫地在游戲機燒壞前取出了卡帶。

  「你看,我說過它壞掉了。」她輕柔的聲音裡含著笑,隨手將卡帶交給自己的女兒。

  日暮結月撓了撓頭,也沒在意,隨手將卡帶放了回去,嘴裡還嘟噥著:「原來戈薇姑姑以前也喜歡這種游戲嗎?」

  「當然。女孩子嘛,當然喜歡得到帥哥們的注意力呀~」月野真緒笑眯眯地說著很不得了的話,「如果所有好看的男人都只能看到我,只喜歡我,那就好了——一般青春期的女孩子不都會這麼想嗎?!」

  日暮結月:「並沒有吧……媽媽,請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黑暗想法,我才十歲。」

  月野真緒微笑道:「十歲又怎麼了?我的小結月這麼好看,以後肯定會有很多男孩子喜歡你的,所以要早早習慣這種萬人『迷』的生活哦!」

  日暮結月困擾抱頭:「什麼萬人『迷』!我才不要!太浪費我玩游戲的時間了!!」

  月野真緒忍俊不禁,親昵地捏捏自己女兒的小臉蛋,說:「小結月越長大越不解風情了,簡直就跟士……哼,明明你小時候還跟媽媽說過想要很多很多爸爸陪你一起去看海呢!」

  日暮結月臉蛋瞬間羞紅,憤怒抗議:「那時候的我才五歲!!五歲啦!!小孩子說的話怎麼可以當真?!!」

  月野真緒笑眯眯道:「那小孩子玩游戲也不用當真嘛!我跟你說哦,男人啊,都超笨的,想要『操』縱他們,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夠了。而這些老游戲雖然劇情老套設定古板,但是游戲角『色』卻更笨更好玩弄了哦!來來來,小結月,來看媽媽教你怎麼開後宮!」

  日暮結月:「……」

  你不要過來啊!!

  日暮結月驚慌失措,連忙擺手:「我不要拉!我才不要做這種玩弄別人感情的事!不要!絕對不要!!」

  月野真緒新奇看她:「這只是游戲人物呢,小結月。他們都是紙片人,哪有玩弄感情這種說法?」

  日暮結月有些臉紅,但還是認真說道:「可是如果要去認真攻略他們的話,就肯定會投入自己的感情吧?一旦投入感情之後,他們對我來說就不僅僅是紙片人了!這樣的話,我又怎麼可以玩後宮線,令他們所有人都只喜歡我一個,但我自己卻無法給予同等回報呢?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啦!」

  月野真緒凝望著她的面容,有些發愣。

  她的神『色』十分奇怪,注視日暮結月的目光就像是透過她看著別的什麼人。「真是的……小結月只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啊,卻偏偏這麼認真又溫柔……」她的手輕輕拂過了日暮結月鋼灰『色』的眼瞳,溫柔道,「明明媽媽也從來都沒有教過你這些,沒想到還是……」

  這一刻,月野真緒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令日暮結月看不到她的表情,唯有她的聲音溫柔得一如既往:「果然是一模一樣呢……」

  「一模一樣的傻乎乎的笨蛋。」

  「不過媽媽我啊,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笨蛋了。」

  在那個時候,日暮結月並沒有聽懂月野真緒的這句話,但那傳達給她的情緒,卻讓年幼的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很快的,月野真緒拿開了手。於是那張永遠微笑的臉再一次映入日暮結月眼中。

  「小結月,媽媽問你哦,如果有一天你攻略過的紙片人突然來到了現實,你要怎麼辦?」月野真緒的問題總是帶著獨屬於她的惡趣味。

  日暮結月光是聽聽就感到很不妙了。

  「這……這個……應該……不會的吧??」日暮結月結巴著。

  「會哦。」月野真緒擺出一張殘念臉,點頭說,「會的呢。」

  「才不會啦!!!」

  月野真緒含笑道:「那如果呢?如果小結月的後宮,全都來到現實,小結月要怎麼做?先提醒一句,這些都是大美人呢,小結月如果想要開後宮的話,媽媽可以傳你幾招,讓你永不翻車哦!」

  日暮結月:「……」太惡劣了!哪裡有媽媽慫恿自己純潔的女兒腳踏n條船的?這個壞媽媽還是塞進垃圾桶吧!

  日暮結月深吸一口氣:「首先,我是絕對不會玩後宮線的!絕不可能!」

  月野真緒小小聲:「你玩了你玩了你玩了……」

  「討厭!媽媽不要說話啦!!聽我說!!」日暮結月憤憤不平。

  「好好,你說你說。」

  日暮結月昂首挺胸:「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那麼答案很簡單——把他們統統送回去就好了!」

  「偷懶的做法,不行哦。」月野真緒比了個叉。

  日暮結月抱怨道:「為什麼不行呀?!」

  「總之,繼續想!」不良老媽笑眯眯戳了戳自己女兒的小腦袋。

  日暮結月鼓著臉思考:「那就……那就……那就斬斷緣分,讓他們徹底忘了我!」

  月野真緒眨眨眼:「為什麼?小結月不喜歡他們嗎?可是小結月不是說,對攻略對像都是付出過真心的嘛?」

  日暮結月抱怨道:「因為從一開始就是以虛假的姿態出現在我世界裡的人,我當然也不會將他們當作真實呀!真心也是有限度的!我對這種突然出現的紙片人的好感度,最多只能達到60,也就是一般朋友的地步。不可能會更多了!」

  月野真緒想了想說:「可如果那個紙片人很可憐呢?如果他除了你之外什麼都沒有呢?小結月會憐憫他嗎?」

  日暮結月堅定道:「我會憐憫他,但憐憫這樣的心情又不是喜歡!我是不會僅僅因為憐憫就跟別人在一起的!」

  月野真緒好奇追問:「真的嗎?可如果那個人真的非常非常可憐,非常非常好看,讓你非常非常同情他,甚至失去一切也想要救下他……這樣的人,你也不會喜歡嗎?」

  日暮結月懵了。

  「這……」她有些卡殼,還有些困『惑』,「可是……這樣的表現……不就是喜歡嗎?」

  月野真緒笑出了聲:「不知道哦。」

  「因為啊,人的情緒是非常復雜的,小結月在想什麼,只有你自己知道呢。」月野真緒的笑容變得神秘起來,向日暮結月微微俯身,點了點她的鼻子,「而且在那個時候,小結月還會遇到另外幾個人。」

  「他們其中一個人像是空氣一樣,看似不存在,但又無處不在。他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以長久的陪伴做為對你的告白。」

  「第二個人,則像是天空一樣。他可以包容你的一切,成為你真實世界的錨點,也會為你成為那個將光借給月亮的太陽。」

  「而最後一個,就是那個非常好看又非常可憐,只有你能拯救、也只有你能照亮的影子,一個可憐巴巴的流浪貓……」

  「啊,對了,還有一個……或許他也能算一個。」

  「他是你的最佳玩伴,是最狂妄的臭小子,也是最笨的賭徒……他本該只是一個過客,在『存在』與『不存在』的夾縫中永恆徘徊,但如果你呼喚他的名字,他就會為你回來……」

  「他們都是你『未來』的一部分,會與你結下深厚的緣分。」

  「所以當他們同時出現在你面前時,就需要小結月來分辨了——」

  「——分辨你的真心,分辨你真正喜歡的人。」

  「所以小結月啊,你到底喜歡誰呢?」月野真緒悄悄蠱『惑』,「你要選擇誰?或者把他們都抓住?怎麼樣?」

  月野真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靨近在咫尺。

  日暮結月滿頭黑線地將她推開。

  「請容我鄭重拒絕!」

  ·

  最後,日暮結月是被自己的不良老媽生生嚇醒的。

  她從夢中醒來,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抱頭磕桌子:為什麼?!為什麼竟然夢到當年老媽誘『惑』她開後宮的事??

  這個臭老媽,是真的一心一意地把她向渣女的方向培養啊……不,不對!她根本就是想要看她的熱鬧!

  可惡!

  夢到點什麼別的不好嗎??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她怎麼突然做了這個夢?

  明明以前從來沒夢見過媽媽的……是有什麼影響到了她嗎?

  日暮結月左思右想,最後從身上搜出了一枚半日半月、通體澄亮的硬幣。

  ——如果說有什麼能夠影響到她的夢,那大概就是這枚硬幣了。

  日暮結月之前拿到手的時候就覺得這硬幣眼熟,現在一想——這不就是她在十年後的平行世界裡看到的屬於「自己」的硬幣嗎?

  並且,這枚硬幣也不是平白無故來到十年後的她的手上的,因為更早之前,這是屬於她的母親,日暮真緒的硬幣!

  日暮結月終於想起來了:當年,日暮真緒曾經很喜歡跟她玩一個猜硬幣的游戲,而當時她所用的硬幣,就是這一枚!

  直到日暮真緒失蹤的那一刻,她唯一給日暮結月留下的,也只有這枚硬幣罷了。可後來,當日暮結月因昏『迷』而被送入醫院後,這枚本來被她攥在手上的硬幣也消失不見……日暮結月本來以為自己大概終其一生都再找不到這樣一枚硬幣了,沒想到經歷種種波折後,這枚對她意義重大的硬幣,還是回到了她手中。

  而且,是被白蘭送還給她的……

  [你的東西,我還給你了。]

  日暮結月凝視這枚硬幣,有些發呆。

  突然,天空凝聚的烏雲散去,沒有開燈的本丸驟然明亮起來。

  她側頭凝望著在庭院悄然綻放的花枝,在那裡,有水一般的月華正從枝頭跌落。


第116章

  第二天, 清晨。

  徹夜未眠的日暮結月早早來到廚房, 准備要做早飯。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在日暮結月剛剛開火准備燒高湯時,那位休憩在客房的野原琳也隨之而來。

  日暮結月有些驚訝,畢竟她沒有想到,這位看似柔弱的野原小姐, 在經歷了數天戰爭顛簸、之後又被抓走改造成半成品人柱力後, 竟然沒有選擇在這短暫的安寧中沉睡。

  ——這是因為她雖然溫柔, 但同時也足夠堅強嗎?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向這位比她還要小上一歲的野原琳微笑起來:「我在准備早飯。要來幫忙嗎?」

  廚房外原本還有些手足無措的野原琳聞言一呆, 而後眼睛一亮, 開心應下:「好!」

  日暮結月將廚房裡現代化的設備介紹了一遍, 之後, 點亮了賢妻良母屬『性』的野原琳就迅速上手,兩位女孩子就這樣在廚房中忙碌起來。

  日暮結月擅長湯類、燉菜, 以及某些耗時長久、精雕細琢、造型美觀的菜式,畢竟顏狗總是喜歡在好看的東西上花費一番大功夫;而野原琳則擅長肉類、冷盤, 以及一些能夠快速完成的家常菜式,這或許跟她生在戰爭動『亂』的年代有關。

  兩人一文一武, 通力合作,很快,廚房就飄出了令人愉快的香氣,流理台上的成品也慢慢堆積起來。

  她們沉浸在料理的世界裡,時不時對各自的成品指點一番, 總之就是做料理做到上頭,於是,最後終於回過神的二人,面對一整桌的料理面面相覷,思考著一個嚴峻的問題:這麼多飯菜,她們兩人要怎樣才能吃完?

  兩人望著對方,眨了眨眼,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日暮結月微笑道:「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是很能吃的哦!」作為妖魔的日暮結月,如果想的話,別說一桌飯菜了,哪怕是一個月亮扔下來,她也照吃不誤。

  野原琳歪頭思考:「現在的我也算得上人柱力吧……聽說人柱力都很能吃呢!」

  兩人默契對視一眼,再度笑了起來。

  世上最能拉近兩個陌生人之間關系的,無非是共同的理念、共同的愛好、共同的特『性』。

  而在這三點中占了「共同愛好」與「共同特『性』」兩點的二人,在早晨的料理大行動與清盤大作戰後,就這樣迅速拉近了距離。

  日暮結月『性』格溫柔早熟,心『性』過於平穩溫吞,無論是外表還是『性』情,都與常人有很大的距離感,令普通人望而卻步。野原琳同樣溫柔早熟,但她開朗熱情,屢受打擊也不改天『性』,可以與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相處愉快。

  於是,兩個本『性』相似但表現截然相反的女孩子,就此一拍即合,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就差沒有一起去看星星看月亮了。

  而當窗外天『色』大亮後,日暮結月終於回過神來,拉著野原琳的手,開心說:「對了!琳,跟我來吧,我帶你看看這個世界!」

  這是日暮結月本就打算做的事。畢竟再怎樣舌燦蓮花,都不如親眼看看這個世界來的直接。

  野原琳同樣也期待著這個新世界,於是她被拉著一路下山,沒有掙扎,心中勾勒著這個新世界的藍圖:

  ——一個沒有戰爭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數分鐘後,野原琳呆呆看著面前整潔陌生的街道,那些擺滿了點心糕果或娛樂設備的店鋪,以及這些安居樂業的人們臉上毫無戰爭陰霾的面容,忍不住紅了眼眶。

  是的,這就是她夢想的世界:一個不會在熟睡時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不會在突然降臨的恐怖災難中與重要的人分別、不會為了活命而『逼』迫自己結束別人『性』命的世界!

  從小,野原琳在忍校學到的知識、以及她耳濡目染的一切都在告訴她,忍者只是戰爭的工具而已,除了戰勝和戰死外沒有別的選擇,也不需要別的選擇。

  可如果他們真的是工具,那麼在重要的人逝世時,從他們眼中落下的又是什麼呢?

  日暮結月沒有回頭去看拼命擦著眼睛的野原琳,只拉著野原琳來到最近的甜品店,點了一個黑巧克力慕斯,以及一個草莓千層。

  「琳,嘗嘗吧。」日暮結月笑著將甜點推到野原琳的面前,「你應該會喜歡的。」

  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淚的野原琳坐在甜品店裡,有些羞窘地接過日暮結月遞來的甜點和勺子,對著面前看起來超苦的慕斯和看起來超甜的千層無從下手。

  最後,她選擇了看起來超苦的黑巧克力慕斯,將看起來很甜的草莓千層留給了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笑著接受了野原琳的好意,但並沒有急著開動,而是看著野原琳吃下了黑巧克力慕斯的第一口。

  日暮結月笑眯了眼:「味道怎麼樣?」

  野原琳皺著臉:「好苦。」

  日暮結月輕快道:「第二口就會變甜的。」

  野原琳愣住了。

  日暮結月說:「後面也會越來越甜的。」

  她看著面前的黑巧克力慕斯,終於明白了日暮結月溫柔無聲的安慰。

  她微微垂下頭,眼角有晶瑩的濕意閃過,而當她再度抬起頭時,她除了眼眶微紅之外,再沒有了任何異狀。

  「結月……」野原琳下定決心後,再度看日暮結月時就變得有些忐忑,「這樣說可能會有些冒昧,也可能會讓人感到自不量力……但是結月,我可以跟你做好朋友嗎?」

  日暮結月有些驚訝,但她很快笑了起來:「我們難道不已經是好朋友了嗎?」

  野原琳溫柔說:「那真是太好了。」她頓了頓,認真道,「因為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歡結月呢!」

  日暮結月有些害羞地撓了撓臉,但用同樣認真的口吻回道:「我也很喜歡琳啊!」

  兩人相視一笑,日暮結月見到有無形的緣正在她與野原琳之間締結。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

  之後,很快的,野原琳的笑容變得有些狡黠,偷偷湊了過來:「既然我跟結月是好朋友了,那麼有個問題我就問了哦!」她小小聲說著,「結月,你的仰慕者裡,是不是有一個棕『色』頭發、長得很帥氣,但就是軟綿綿得像是兔子一樣的男孩子?」

  這句話的指向『性』過分強烈了。

  日暮結月一愣,很快搖頭否認:「怎麼會?沢田君他怎麼會是我的……欸??」

  日暮結月終於反應過來,順著野原琳的目光回頭望去,看到了正在甜品店外不遠處原地打轉,帶著莫名傻氣的沢田綱吉。

  日暮結月驚訝地站起來:「沢田君?你怎麼在這裡?」

  這裡是本丸山腳下的甜品店,距離沢田綱吉的家應該有著不遠的距離才對。而且這幾天不是開學了嗎?沢田君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日暮結月神情疑『惑』不解。

  而不遠處,一直躊躇不前的沢田綱吉一個激靈,臉紅瞬間了起來:糟、糟糕!這要他怎麼回答?!

  如果實話實說,那當然是因為昨天的日暮結月醒來太晚,以致於沢田綱吉實在沒好意思在夜晚登門拜訪一個孤身的女孩子——明明都已經在門外等了數個小時了,結果卻還是毫無所獲地回了家……

  到家後,沢田綱吉思來想去,痛定思痛,終於在某位家庭教師愛的鐵拳下重整旗鼓,決心今天一定要見到她,卻沒想出門沒多久,就在路過甜品店的瞬間,一眼看到了店內坐著的日暮結月。

  當時,日暮結月和野原琳的背影在眾多客人中其實並不醒目,可是沢田綱吉還是第一眼就見到了日暮結月熟悉的側顏:火紅的帶著生命力的長發垂落,鋼灰『色』的泛著月『色』的眼瞳微彎。

  對於沢田綱吉來說,無論日暮結月是笑又或是不笑,她似乎都帶著一種無聲而強大的溫柔。

  而他更是清楚記得,當這個女孩子抱著某種堅定的信念去做某件事時,她的眼瞳會有怎樣璀璨奪目的光彩!

  ——耀眼,美麗。

  令人心生向往。

  沢田綱吉幾乎要看呆了。

  他身後緊跟其後的獄寺隼人第一時間停下腳步,「十代目怎麼了?你在看……咦?」他順著目光看去,也見到了日暮結月,出於貓狗相斥的天『性』下意識皺眉:「那個女人是誰啊,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欠扌——噗咳——」

  reborn冷不丁跳到獄寺隼人背上,險些沒把後者壓扁。接著,reborn毫不客氣地指揮著這位得力的(礙眼的)左右手(電燈泡),將獄寺帶去了別的地方,臨走前,他還微笑著向沢田綱吉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reborn:好好表現,否則丟臉的後果你知道的(微笑.jpg

  沢田綱吉:「……」(害怕.gif

  嗚嗚嗚……為什麼這個家庭教師這麼鬼畜?連弟子追女孩子的方式都要管??

  而且他沒想過要跑!真的!他才沒那麼遜!

  所以為什麼要這樣威脅他?!!

  沢田綱吉暗自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

  不過,除了這些令人牙疼的槽點外,沢田綱吉對能夠這麼快又見到日暮結月這件事,當然也是很高興的。

  雖然……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搭話就是了……

  這一刻,陷入超大危機的未來十代目在原地摩擦鞋底,學習魔鬼的步伐。

  而就在他思來想去,一咬牙一挺胸,決心抱著大無畏精神決定上前搭話時,日暮結月轉過身來望向了他。

  只是一個眼神,就讓他潰不成軍,心髒狂跳,那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也無聲漏氣。

  沢田綱吉:「……」

  嗚嗚嗚,回來啊,我的勇氣!!

  沢田綱吉心髒怦怦直跳,面對向他走來的日暮結月,一邊不自在地撓臉,一邊為自己挽尊:「其實……那個……其實我……」

  這時,沢田綱吉感到了自己手上又不太正常的重量,他低頭一看,猛地發現自己原來還提著一只熟睡的『奶』牛!

  這只『奶』牛也只有在他吵吵嚷嚷時才有存在感了,這不,熟睡後的他明明被沢田綱吉提在手上,但就是沒一個人想起他來,甚至於沢田綱吉這位『奶』爸都險些把他忘了。

  沢田綱吉大喜過望,發揮了這只小『奶』牛的剩余價值,瞬間為自己找到了借口:「我其實是陪藍波過來玩的!」

  對啊,陪藍波這個熊孩子玩,就是有可能玩到任何一個地方啊!所以無論他出現在哪裡都不奇怪!真的!

  ——借口完美,無懈可擊!

  沢田綱吉將某只小『奶』牛舉到日暮結月面前,沒想動作大了點,驚醒了小『奶』牛。

  藍波『揉』了『揉』眼睛,張開嘴,眼看就要嚎啕大哭,沢田綱吉一驚,連忙把他抱回來熟練地『揉』『揉』頭,於是藍波打了個哈欠,又乖乖睡了。

  沢田綱吉松了口氣,再抬頭時,卻發現面前的兩位美少女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日暮結月捂住嘴:「唔……」

  野原琳:「這個嘛……」

  沢田綱吉:「……」

  野原琳燦爛一笑,狡黠道:「沒想到這位前輩雖然是男孩子,但看起來卻意外賢惠呢!」

  日暮結月微笑道:「不過我倒是不太意外,畢竟沢田君就是這麼溫柔可愛的人啊。」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嗚哇!別、別說了o(*>__<*)o


第117章

  在兩位美少女與年紀輕輕就被迫帶孩子的『奶』爸(冤大頭)互相介紹過後, 三人便一塊兒向沢田邸走去, 後者是准備回家,日暮結月卻是准備接回銀。

  路上,懷著少男心事的沢田綱吉不是很敢去看日暮結月,於是他的目光落在野原琳身上,看了兩眼就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那個……冒昧問一下, 野原小姐是哪裡的人呢?」

  沢田綱吉發覺, 每當他凝望著野原琳時, 他就會下意識感到不安,就好像他看著的並不是一位小他兩歲的美少女, 而是一只沉睡的恐怖惡獸。

  雖然這說出來有點丟臉, 但沢田綱吉真的對這個孩子下意識感到害怕。

  野原琳歪頭看了沢田綱吉一眼, 倒是對他很有好感——或者說, 凡是對她好友結月抱有善意的人,在她這裡好感度都在40以上。她微笑說道:「我只是一個鄉下小地方出來的人, 前輩應該是沒有聽過的。」

  「是……是嗎……」沢田綱吉訥訥著。

  他總感到自己似乎是被糊弄了,可是再一看野原琳的神『色』, 明明就很真誠啊?!

  沢田綱吉撓了撓頭。

  一旁,日暮結月敏銳注意到這一幕。為了不讓沢田綱吉過於深究野原琳的來歷, 她微笑著轉移了話題:「對了,沢田君,這兩天銀怎麼樣了?她還好吧?」

  「銀?銀她很好!她是個很乖的孩子,家裡的人都很喜歡她。」有了銀為借口,沢田綱吉終於順理成章地將目光定格在日暮結月的面容上, 笑容也變得越發真心和開懷,就連望向日暮結月的目光,也像是在發著光,「不過她最想念的應該還是日暮同學吧,一會兒等她看到日暮同學後,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日暮結月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冷不丁說:「沢田君,為什麼一直叫我日暮同學?」

  沢田綱吉一驚:「……欸?」

  日暮結月困『惑』道:「你不是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嗎?朋友都是叫我結月的,為什麼沢田君不願意這樣叫我呢?」

  沢田綱吉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問題。

  他的臉『色』瞬間漲紅,目光又一次游移起來:「說到為什麼……這個……那個……」

  那當然是因為不好意思啊!!

  沢田綱吉在心中抓狂。

  叫「結月」什麼的,太親密了吧?!他完全不好意思開口啊!!

  而且……而且他完全不想跟日暮結月做朋友!!!

  呃,這倒不是說結月不好,而是因為他……因為他其實……其實對結月……嗚哇!!

  沢田綱吉頭上開始冒煙。

  他心髒再度狂跳起來,紅著臉為自己挽尊:「那個……是因為……因為日暮同學不也只是叫我沢田君嗎?」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地點頭:「抱歉,因為我以前並沒有什麼朋友,所以對稱呼不是很拿手……所以我其實是應該叫綱君才對嗎?」

  沢田綱吉:「……」

  咚——

  沢田綱吉結結實實地撞在路燈上,然後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就算是這樣,他的目光還在下意識看著日暮結月,神『色』驚愕,臉『色』通紅。

  「你……你……」他結巴了。

  「欸?!綱君?!你怎麼了?!」日暮結月一驚。她半蹲下來,神『色』有些緊張,但更多的還是困『惑』,「綱君怎麼突然就……」

  明明面前的路也沒什麼障礙,明明綱君他似乎也有些奇妙的能力的樣子……怎麼突然就撞路燈杆上了??

  日暮結月完全想不通。

  「而且綱君臉好紅呢。」日暮結月困『惑』指著沢田綱吉的臉,「綱君是不舒服嗎?還是說今天溫度太高了?」

  「欸?!呃……啊哈哈……是,是這樣嗎……」

  「是啊。」日暮結月眨了眨眼,還是上手試了試沢田綱吉額上的溫度,「……好像溫度是有點高。」

  沢田綱吉啞口無言,臉『色』越發紅了。明明緊張得像是快要炸『毛』的樣子,但在日暮結月面前卻又偏偏分外乖巧,好像後者怎麼對他都可以……

  這樣的沢田前輩看起來可真是……真像是一只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毛』茸茸呢。

  一旁野原琳捂著嘴,強忍著沒笑出聲來。

  野原琳善解人意地為這位可憐的純情前輩解圍:「總之,不管怎麼樣,還是先起來吧。」

  「也對。」

  日暮結月站起身,而後向沢田綱吉伸出手。

  沢田綱吉呆呆看她,像是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地茫然無措感,但他很快回過神來,拉著日暮結月的手站了起來。

  「謝謝……」他磕巴了一下,目光一觸日暮結月的面容就下意識想要移開。

  可他很快驚醒,強迫自己直視著日暮結月。

  他的笑容帶著些許靦腆,這是他的『性』格所致;而他純淨的眼瞳裡卻像是燒起了火——這是他的信念所致。

  沢田綱吉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謝謝你,結月。」

  沢田綱吉鄭重其事地說著,甚至鄭重得有些過頭了。

  日暮結月不明所以,但還是向他燦爛一笑,輕快道:「沒關系的,因為我們是朋友嘛!」

  沢田綱吉只是望著她微笑,沒有回答。

  但在這一刻,日暮結月突然感到,面前的少年似乎正與她十年後看到的那位彭格列十代目逐漸重疊。

  她眨了眨眼,困『惑』歪頭,莫名感到有些不妙。

  就像是自己把自己賣掉一樣的不妙……

  ·

  來到沢田邸後,第一個來迎接幾人的,當然是奈奈媽媽,然後,銀也很快跑了出來,看到日暮結月後眼睛一亮,小跑著來到她面前,拉住她的衣角。

  酒吞童子也很快走出來,抱怨看她,習慣『性』斥責:「你這家伙,磨磨蹭蹭的,動作太慢了!」

  日暮結月無視了這位過氣鬼王,笑著牽過銀,向奈奈媽媽鞠躬。

  「我們今天是來接銀回去的……這些天多虧了伯母照顧,叨擾許多天,十分抱歉。」

  「怎麼會是打擾呢,銀很可愛呢,而且家裡人多才熱鬧呀!」奈奈媽媽笑著,顯然對日暮結月和銀,都抱有很大好感,「不過大家既然都來了,那就坐一坐再走吧!」

  這時,沢田綱吉在將睡了一路的藍波放在沙發上後,也回到了玄關,站在奈奈媽媽身邊。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他望向日暮結月的目光卻滿是期待,讓日暮結月憑空生出一種拒絕他就是在欺負『毛』茸茸小動物一樣的愧疚感。

  日暮結月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態了:明明這位綱君比她還要大一歲,為什麼她卻總感覺自己像是在欺負他?

  綱君他是不是太……太……

  太什麼?

  日暮結月有些不確定。

  ——太軟了?太萌了?太『毛』茸茸了?

  咳。

  日暮結月有些不好意思,沒再想下去。

  她望向奈奈媽媽,無視了半空中抹脖子恐嚇她趕緊回去的酒吞童子,微笑道:「既然伯母邀請了,那我們這就打擾了。」

  酒吞童子撇嘴,扭頭消失了。

  沢田綱吉的表情則像是被瞬間點亮,笑了起來,伸手拉著日暮結月往屋子裡走了兩步後,這才松開手,開心地交談起來。

  在兩人身後,奈奈媽媽微微一笑,了然地回到廚房,一邊哼著歌一邊開開心心地准備午飯。

  落在最後的野原琳和銀二人相視一眼。

  「那個……」銀有些不確定,小小聲道,「琳姐姐,沢田先生是喜歡鏡小姐嗎?」

  鏡小姐?是說結月嗎?

  野原琳向前方那兩人看了一眼,點頭,用同樣的小小聲回答:「對呢。」

  「那……鏡小姐她喜歡沢田先生嗎?」銀說。

  「不知道哦。」

  銀越發糾結了:「沢田先生是很好的人沒錯……可是如果鏡小姐喜歡沢田先生的話……那首領怎麼辦?」

  雖然銀十分懼怕太宰治,但是如果太宰治真的就這樣被拋棄了……那她會感到有些興奮。

  咳,不對,是幸災樂禍。

  不不不,是可憐!可憐!

  畢竟,在來到港黑的短短半年中,銀就已經清楚明白了太宰治這位首領是個多麼宅的家伙。

  聽說自從成為首領後,他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黑樓,而在銀來到港黑的半年裡,他甚至沒有離開過辦公室!!

  簡直神奇!

  可是,就是這樣的首領,卻在鏡小姐出現後,不但為鏡小姐離開了黑樓,還在辦公室開了監控,時時刻刻關注著海濱的神社,甚至還吩咐手下時刻注視著鏡小姐的動向,等她一到橫濱市區就立即通知他……這堪稱痴漢死偷卡的情況,簡直是前所未有,所以這樣的太宰治,也令銀在還不明白「鏡小姐」身份的情況下,就已經明白了「鏡小姐」的重要『性』。

  而就是這樣重要的鏡小姐,如果最後真的被沢田先生拐走了的話,那可真是……

  真是——太棒了!

  溫柔的人就該跟溫柔的人在一起嘛!

  絕配!!

  這cp我嗑了!

  小小年紀的銀在這一刻自動晉級為了溫柔組cp粉。

  起居室內,沢田綱吉正在翻找自己很久沒有上手了的游戲卡。

  事實上,在兩年前,沢田綱吉還是一個偶爾會玩游戲的普通少年。可自從某位鬼畜家庭教師從天而降,他的日常就變成了一團混『亂』,不但頭上多了個十代目的稱號,就連游戲也很少玩了——因為他完全沒時間玩啊!

  不過當前市場熱門的、感興趣的游戲卡他還是買了的,畢竟他玩不了游戲,還能當雲玩家啊!

  這不,回報就來了!

  沢田綱吉記得,日暮結月似乎對游戲很感興趣。

  雖然兩人見面的情況不多,談到游戲的情況也很少,但就只是那寥寥的幾句話語,就足夠令沢田綱吉明白日暮結月最大的喜好了——

  游戲!

  沢田綱吉拿出了自己今年下半年剛買但還沒拆封的游戲卡,說:「結月,你想玩什麼游戲?」

  日暮結月在一旁看著這些卡帶,發現竟然有一些是她沒玩過的。

  「看來男孩子平時關注的游戲跟女孩子平時關注的游戲還是會有區別的啊。」日暮結月有些驚嘆。

  沢田綱吉則有些緊張:這是不喜歡的意思嗎?

  他看了日暮結月一眼,卻發現日暮結月並沒有不開心,反而很興奮的樣子,像是看到了什麼超感興趣的東西,眼睛閃閃發光,與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模樣逐漸重疊。

  沢田綱吉又有些呆了。

  日暮結月指向一個游戲卡盒,好奇道:「這個游戲是fps類的嗎?名字有點熟悉呢。」

  沢田綱吉連忙回神:「是……是的。這是『射』擊游戲,結月會感到熟悉,大概是因為它雖然是今年出的,但是卻是一個老游戲的重制版。」

  日暮結月點頭表示明白:重制版啊,原來如此。就跟重制了n次的狂戰士信條一樣嘛!

  不過這種『射』擊類的游戲,她還真沒玩過,畢竟她對游戲的興趣都集中在act(動作游戲)、aag(動作冒險游戲)、rpg(角『色』扮演)、mug(音樂游戲)、cag(卡片游戲)、sim(模擬經營游戲)之類。ftg(格鬥游戲)和slg(策略游戲)偶爾有也玩過,但像是『射』擊類的fps、stg就基本只是聽說了。

  「那我們就來玩這個吧!可以嗎?綱君?」開發了新游戲類型的日暮結月開心說。

  沢田綱吉見到日暮結月的笑顏,自己也不由得『露』出笑來。

  「好!」


第118章

  在愉快的游戲中, 一個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午飯過後, 日暮結月三人提出了告辭,當到了玄關時,奈奈媽媽還依依不舍地拉著她,竭力挽留。

  「結月真的不再多留一會兒嗎?今天小綱剛好放假,讓他帶你們多玩玩也很好呀!」奈奈媽媽是個有些天然呆和自來熟的人, 從不對任何人擺長輩的架子, 因此這會兒就已經親昵地叫上了日暮結月的名字, 「可惜現在不是晚餐時間,不然我們家一定會非常熱鬧的!」

  日暮結月知道奈奈媽媽指的是沢田綱吉的那些每天晚上來到沢田家報到的家族成員們。不過對日暮結月來說, 除了極個別的人員外, 她其實無意與黑手黨這樣的麻煩人物交情過深, 於是她笑著擺手, 婉拒道:「不用了伯母,我們很快就要回東京了, 所以下午還要抓緊時間收拾一下行李呢。」

  回東京——這雖然是日暮結月的借口,但也的確是她接下來准備要做的事。

  「啊呀, 原來是這樣嗎?!」奈奈媽媽有些驚訝和遺憾,「那就沒辦法了呢……」

  於是, 跟奈奈媽媽依依不舍地告別後,沢田綱吉就送日暮結月一行人來到站台。

  在三人等的車即將到達站台時,沉默了一路的他突然問道:「結月,你現在是帝丹中學的國三生吧?你高中准備去什麼學校?」

  日暮結月呆了呆,笑道:「大概是秀知院學園吧。」

  秀知院學園是歷史悠久的名門學校, 過去是作為教育貴族和武士家族的機關而創立的。到了現在,秀知院學園已經不再只招收名門望族了,可是它對偏差值卻有很高的要求,比如說高中部的偏差值是需要在77左右——對於大部分的普通學生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

  沢田綱吉顯然也有些驚訝,不過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在日暮結月登上電車的時候向她微笑到:「那等結月回到東京後,我可以去看你嗎?」

  日暮結月回身,有些驚詫地看他,心中還有莫名的奇妙感覺。

  ——一般來說……朋友之間會特意問這樣的問題嗎?

  她遲疑一下,點頭道:「當然可以。」

  是啊,朋友之間相互探望,當然是可以的呀!所以綱君他為什麼要在這樣的時候特意問她這樣的問題呢?

  為什麼她在答應下來後……心中有一些微妙的忐忑?

  日暮結月稍顯茫然,總覺得有什麼地方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而沢田綱吉卻只是向著她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

  他笑著說著,微微彎起的眼中是介於琥珀『色』與金『色』的光輝,就像是太陽的碎金在這一刻從他的眼瞳中流淌出來。

  很溫柔,也很溫暖。

  日暮結月看著這個微笑,心中雖然還有困『惑』,但臉頰卻已經漸漸開始發燙,也忍不住『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

  在二人的身後,野原琳悄悄搖了搖銀,小小聲:「快把你的眼神收一下!」

  銀一驚,趕緊轉身,拍了拍臉,從自己站的cp處磕到糖的驚喜中回神。

  冷靜。

  冷靜。

  來日方長。

  ……嘻嘻。

  ·

  回到本丸後,銀在看到山頂建築的第一反應就是『揉』了『揉』眼睛。

  野原琳:「怎麼了?」

  銀呆呆指著面前的本丸,說:「這是……我們面前的這個……不是神社吧?」

  野原琳好笑道:「當然不是啦!」

  銀說:「可是幾天前……它還是神社呢……」

  「欸?!!」

  兩位美少女呆愣當場。

  已經率先走進本丸的日暮結月困『惑』回身,向兩位美少女招手:「怎麼了?快進來呀!」

  兩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野原琳並沒有親眼見過之前神社的樣子,因此這時也只是將信將疑。

  而銀則直接多了,在踏入本丸的時候,直接伸手『摸』了『摸』本丸的大門。

  「竟然是真的呢!」銀感慨著。

  來到起居室後,日暮結月泡了壺茶端上,而後正了正臉『色』,對銀說:「銀,我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要告訴你。」

  銀微微一呆,而後明白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了復雜的情緒——驚喜,期待,忐忑,或許還有恐懼。

  日暮結月也並沒有讓這個孩子等待太久,直接道:「好消息是,我已經找到芥川了。」

  銀將有些顫抖的茶杯放下,澀聲說:「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那是個有些危險的地方,如果要去找芥川的話,只能我去,銀你就沒辦法去了。」日暮結月認真說著。

  銀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後她長長出了一口氣,終於『露』出微笑:「這哪裡算什麼壞消息呢?」她嘆息笑著,明明只是一個孩子,神『色』中卻已經有了很多不屬於孩子的思慮,「已經很好了……真的已經很好了……」

  能夠確認哥哥的安全,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因為,我其實本來也沒打算去見哥哥啊……」

  日暮結月驚訝了:「為什麼?」

  她想不明白。

  明明銀這樣努力地想要找到芥川龍之介,明明她為了芥川甚至有勇氣反抗她那樣懼怕的太宰治,可為什麼最後她又說她其實並不打算去見芥川?

  銀沉默片刻,說:「『如果是出於自己的意志使用暴力,無論行為多麼暴虐都只是作為人類的一個側面。但如果由於環境所趨,如同痙攣一樣傷害他人的話,那就只是瘋狂的野獸』……這是首領說的話。首領他雖然……但是,至少這樣的話,我認為是正確的!」

  「所以,只要確定哥哥的安全……就足夠了。」

  銀再度捧起了茶杯。這一次,她的手很穩,聲音十分平靜,唯有升騰的熱氣氤氳了她的眼眶。

  「我希望,哥哥可以不要去追逐名為『自己』的野獸。」

  曾經,這是首領的選擇。

  而現在,這是她的選擇。

  所以,哪怕再想念,也不可相見,只要能在遙遠的地方望見對方的身影,就足夠了。

  空氣中有片刻沉默。

  日暮結月『摸』了『摸』銀的頭:「我明白了。」她鄭重承諾,「我一定會將芥川平安帶回來的。」

  ……

  不過,話雖然這樣說,但想要將芥川帶回來,卻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那就是日暮結月現在的等級。

  按理來說,在通道2那個入場等級為100級的世界裡,以日暮結月現在的能力大可進入,可那個世界的備注,實在令日暮結月非常在意。

  -

  [通道2:大正-惡鬼滅殺]

  [狀態:已建立;主線任務「攻略鬼舞辻無慘」未完成,任務重新選定中]

  [備注:通過與世界人物建立羈絆,你與這個世界之間建立起了穩定的通道。然而這個世界正因種種原因陷入危機中,所以在你擁有力量前最好不要隨便進入。等級限定100~300級,推薦等級250~300級,每次通道開啟需耗費靈力1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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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世界的備注一欄中,第一句日暮結月還能夠理解,但從第二句開始,日暮結月就下意識感到不太妙了:什麼叫做「正因種種原因陷入危機中」?

  如果是某個人或是某些人陷入危機,那實在是非常正常的事,可是這次陷入危機的卻是「世界」……想到在這個世界中下落不明的鬼舞辻無慘、戰國最狡猾的妖魔奈落,以及那個在禰豆子的破魔之箭下四分五裂的四魂之玉,日暮結月就忍不住心中一陣不安,感到有什麼不妙的危機正在醞釀。

  ——而這也是她一直對這個世界謹慎對待,沒有貿然回去的原因之一。

  不過,現在,在有了時間轉盤這個堪稱作弊器的能力後,日暮結月已經再沒有什麼畏怯了。

  此刻的她,就像是傳說中的十裡坡劍神,完全可以選擇在時間中穿梭升級到滿級後再回頭處理這些事,甚至不用害怕出現芥川半路意外身亡,或是世界出現什麼無法挽回的重大變故——因為!她會時間倒流啊!

  擁有作弊器的人生就是這麼簡單!!

  所以現在,找不到其它攻略對像,無法回收更多緣和能力的日暮結月,要做的只有兩件事:把酒吞童子送回平安京,然後給平安京來一場大掃除。

  ——咦?難道說,這就是當年平安京之所以被稱為平安京的理由?

  畢竟,有她這麼一個大妖魔到處吃妖怪,普通的小妖哪裡敢往平安京去?

  哇,這麼想想真是有點美滋滋的感覺呢!

  在進行了一番不切實際的妄想後,日暮結月將野原琳和銀帶回東京的日暮神社,之後就與酒吞童子一塊兒趁著夜『色』出發了。

  出發前,日暮結月並沒有對琳和銀二人做更多的交代和囑咐,因為她准備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的晚上去平安京練級,白天就回到現代陪伴大家,所以交代什麼的,並沒有必要。

  「准備好了嗎?酒吞?」日暮結月有些興奮。

  酒吞童子懶洋洋瞥她一眼:「你要帶上這兩個家伙?」

  此刻,日暮結月除了腰間掛著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外,肩上還坐著她的第一個紙人式神小一。

  日暮結月拍了拍腰間的刀,奇怪道:「為什麼不帶上?」

  酒吞童子想了想,『露』出個有些幸災樂禍的笑:「那就隨你吧。」

  日暮結月:「……」

  總感覺這家伙在琢磨什麼不太好的事。

  日暮結月狐疑掃視了酒吞幾眼,而後者巍然不動,一副「我就是准備看你笑話,咬我啊」的表情。

  日暮結月磨了磨牙。

  「走吧!」

  日暮結月招手,一個巨大的金『色』轉盤的虛影頓時在空中緩緩浮現。這一次,日暮結月沒有再傻乎乎地選擇用手去撥動指針,而是直接對轉盤下達了命令。

  「帶我們去一千年前。」

  指針哢噠轉動起來。

  但在這時,酒吞卻驀然皺眉道:「不行,一千年太晚了!」

  「欸?」

  「再往前一千年!」

  日暮結月一驚:「什麼?!!」

  眼看酒吞就要上手去撥指針,日暮結月趕緊按住他。

  「你在說什麼傻話呀!去兩千年前——你是歷史那麼久遠的妖怪嗎?!!」心裡能有點ac數嗎??

  日暮結月按住了酒吞的臉,酒吞則按住了她的頭。

  「你這個小丫頭,哪來這麼多廢話!聽我的就是了!」酒吞大聲呵斥著,「往前兩千年的話,可是名副其實的神代啊!你難道對那些強大的神靈不感興趣嗎?你難道就不想把他們統統吃掉嗎?!!」

  「什——我可沒這麼說過!!」

  誰會想要吃掉神靈啊!!

  而且一百級出頭的她能吃掉什麼神靈?簡直胡說八道!

  日暮結月努力將這家伙的爪子按下,頭痛極了:「酒吞!你不能因為想要找人打架就隨便『亂』來啊!所謂的神代可不是那麼好混的!」

  雖然說大家都是300級封頂,可是神靈、妖魔、人類的區別,就在於大家的模板專長不同。如果說神靈是有著超高血條藍條的世界級boss,妖魔酒吞就是300級的副本精英boss,而人類則是普通的300級玩家。

  十個300的人類玩家或許可以組團推倒300級的副本boss酒吞,可是除非能找出10個300級的妖魔精英boss組團,否則他們要怎麼推倒一個300級的世界boss神靈??

  憑一個300級的頭鐵鬼王和一個100出頭的她嗎?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

  日暮結月簡直想要晃晃酒吞童子的腦袋,倒出他腦子裡的大海,讓他清醒一點。

  而酒吞童子卻只是發出「呵」的一聲,傲慢道:「你以為本大爺會害怕嗎?!!」

  日暮結月抓狂道:「這是害怕的問題嗎?!!」

  這明明是不自量力、自找死路的問題啊!!

  酒吞童子瞥了日暮結月一眼,見她實在急得上火,這才大發慈悲,勉為其難地後退一步:「那就回到……公元922年,你們是這麼說的吧?就回到922年吧!」

  日暮結月一呆:「公元922年?」

  怎麼時間還有零有整的?

  「沒錯!就是這個時間!」酒吞肯定說。

  「這個時間點怎麼了?」日暮結月狐疑發問,「為什麼要去這個時間?」

  日暮結月開始懷疑眼前這位過氣鬼王剛剛是不是在故意套路她了。

  酒吞咧嘴一笑,將懷裡偷偷撈到手的手機藏得更深了一些,難得『露』出了惡趣味的表情:「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去看安倍晴明這個男人的笑話啊!」


第119章

  要說到某位過氣鬼王酒吞為什麼身上會有手機這種人類的物件, 那還要從幾天前說起。

  幾天前, 在酒吞童子寧死不屈、表示本大爺絕不女裝的決心下,原本照料銀的青行燈不得不在這位鬼王的瞪視下含淚接過上學的任務,於是之後,酒吞就接替了青行燈的保鏢工作,從而與自己可書一本的「酒吞童子在現代的鹹魚鬼生」告別。

  但其實酒吞童子是很不喜歡現代的。

  這個不喜歡的理由有很多, 比如說現代沒有他的大江山也沒有他的手下, 比如說現代沒有他的「友人」也沒有他的心上人, 又比如說現代沒有強到能被他找茬的陰陽師,以至於他這樣一位強大的鬼王每天只能借酒澆愁……嗝。

  總之, 對於酒吞童子來說, 這個離平安京有千年之遙的時代, 有的只有兩種東西:這也沒有, 那也沒有。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個時代真的是太吵了。

  無論是從空中飛過的飛機, 從山腳經過的列車,還是空氣中幾乎無處不在的電波, 這些被現代人類所忽略的一切,都被身為大妖魔的酒吞童子敏銳捕捉, 盡收耳中,煩的不行。就像是普通人長期置身噪音環境中,沒有心浮氣躁到大開殺戒,那都是因為他作為鬼王在精神力上足夠強大的緣故。

  但理所當然的是,如果沒有日暮結月的『騷』『操』作的話, 這位過氣鬼王怕是一輩子都不想靠近這個時代的人類聚居地。

  可世上沒有「如果」,所以在酒吞心不甘情不願地去給銀當了保鏢後,他只是在人群中轉了兩圈,就為自己開啟了新世界!

  電視、電腦、手機、游戲機、跳舞機,甚至是洗衣機烘衣機抽油煙機,都令這位過氣鬼王感到不可思議,圍著它們反復打量,心中一個簡單的問題反復刷屏:區區人類,到底是怎麼搞出這麼多奇技『淫』巧的東西的?

  雖然這一切都非常方便也非常有趣就是了……可還是回到那個問題:人類怎麼做到的??

  酒吞童子新奇極了,對人類社會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排斥,甚至還一度生出過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間的想法。

  可惜他拜托的某位巫女小姐效率太高,沒出一個星期就找到了回去的路,於是他也只能跟這個天馬行空的新世界揮別,順便揣上了自己的戰利品之一——手機。

  之後,酒吞童子就懷著一種奇妙的惡趣味,不斷催促,於是日暮結月無可奈何下,只能帶著酒吞先去了一趟922年。

  ……

  公元922年,清晨。

  距平安京數十公裡外的荒野上,兩個聲音交替響起。

  「……酒吞,我剛剛說的你記住了嗎?」

  「小鬼,你太羅嗦了!你以為本大爺是誰?!」

  「以為你是一個麻煩鬼啊!!酒吞,我再重復一遍哦,一定要記住了,在同一個時間點上,是不應該有兩個相同的人存在的,鬼也一樣!所以這一次,我們只是過來走一趟,最多三天,接著我就回送你回原本的時代,而在這段時間裡,你千萬千萬不要跟這個時代的你碰面,也不要隨隨便便做什麼太出格的事,否則可能會發生一些非常麻煩的事以及非常不妙的變化……記住了嗎?!」

  「好了好了!你這個小丫頭怎麼就那麼啰嗦?!」酒吞童子聲音十分不耐,「趕緊閉嘴!我找到安倍晴明那個混小子就走,滿意了?!!」但酒吞語氣雖然凶惡,行動上倒是非常順服。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暴嬌吧。日暮結月在心中嘀咕著。

  這是一個雨後的清晨,在一處僻靜的樹林中,一個穿著干淨整潔的青『色』和服的少女,撐著素『色』的紙傘,踩著沉重的木屐,輕飄飄地走過樹林軟爛的濕泥,沒有留下半個腳印。

  而在她的身旁,一個高大健壯的紅發男人則是一副不羈的模樣,赤足走在樹林裡的爛泥地上。他一路留下了一長串的腳印,看起來與他身邊的奇怪女『性』似乎並不相同,然而如果細心的話卻能夠發現,這個高大的男人明明行走在濕泥地上,但他的腳上卻沒有留下半點泥漬。

  ——這是兩個絕不尋常的家伙!

  雖然從外型上看不出是不是妖魔,但總歸不是什麼普通人。

  樹枝上,綠影中,一只『毛』發燦爛的鳥兒歪頭看著二人,驀然拍翅離開。

  等到這只鳥兒徹底消失後,日暮結月才轉頭向酒吞童子問道:「不追上去嗎?」

  「嗯?」酒吞童子漫不經心地發出了一個氣音。

  日暮結月說:「它的身上有些特別的氣息呢,跟上去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陰陽師問問路哦!」

  酒吞童子終抽空瞥了她一眼,嗤了一聲,嘲笑她的天真:「找到又怎麼樣?我們兩個鬼去問話,那陰陽師哪怕知道什麼,但他難道真的會告訴我們嗎?!」

  日暮結月理所當然道:「他不告訴我們,我們難道就沒辦法讓他開口嗎?」

  酒吞童子腳步一頓,訝異看她一眼,像是第一次認識她:「沒想到……你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話說得奇怪。

  日暮結月困『惑』看他:「什麼叫『我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酒吞童子毫不猶豫:「只會說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的固執古板的老家伙!」

  「……真是感謝你的評價了。」日暮結月好氣又好笑——這位滿腦袋暴力念頭的鬼王,難道以為她剛剛的意思是暴力使人屈從?他以為她跟他一樣嗎??

  日暮結月也沒有解釋自己的想法的意思,道:「所以我們現在要不要追上去?」

  「不去!」酒吞童子果斷拒絕,「反正驅使那個家伙的也只不過是靈而已。」

  靈?

  跟紙人小一一樣的靈嗎?

  日暮結月『摸』了『摸』自己肩上搖晃雙腿的紙人小一,驚訝道:「可是那只鳥是活著的,也沒有被附身的跡像,看起來也不像是式神什麼的……」

  「都說了是『驅使』!」酒吞童子臉上出現了熟悉的不耐煩,但還是解釋說,「就像陰陽師會驅使鳥類一樣,一些能力還算過得去的靈也會使用這樣的手段發展自己的眼線。在你那個時代,神秘已經基本消失了,靈也一樣,就連你捉的那個小式神都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貨『色』,所以你沒有聽過靈的手段也很正常!」

  日暮結月一驚,趕緊把泫然欲泣的紙人式神從肩上抱下,攏在掌心,安撫地『摸』了『摸』它的頭。

  「什麼『上不了台面』……酒吞,不要這麼刻薄啦!你看,小一好傷心的!!」日暮結月不滿道。

  酒吞童子瞥了一眼,就見到日暮結月掌心的紙人正在抽抽搭搭,淚水落得像是在下雨,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哭成濕答答的一團。

  酒吞童子『露』出瞬間的牙疼表情:一個普通的風靈而已,哪裡來這麼多戲?連眼淚都出來了,你以為你是水靈嗎?

  他一肚子呵呵,但卻沒有發揚自己的直男本『色』跟日暮結月硬頂,而是理智地轉移了話題:「總之,別廢話了!」酒吞童子說,「你應該有辦法找到安倍晴明吧?別磨磨蹭蹭的,趕緊出手!」

  日暮結月簡直震驚了:「什麼?!這一路上不都是你領路的嗎?原來你不認識路嗎??」

  酒吞童子不滿道:「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我怎麼會認識路?」

  「那我又怎麼會知道啦!!」

  酒吞也震驚了:「你這小丫頭不還是巫女嗎?」

  「酒吞你到底對巫女有什麼誤解啊!!」

  ……

  兩位妖魔一邊吵吵著一邊遠去。

  而直到他們徹底離開後,不遠處的叢林才晃動起來,之後,一個身上有些髒污的孩子伸出他枯瘦的手,小心翼翼撥開草叢,探出頭。

  「呼……乙破千代,他們走了嗎?」

  緊隨在這個孩子的身後的,是一個模樣奇奇怪怪的靈。

  「那兩個恐怖的氣息消失了……應該是走了!」被稱作乙破千代的靈謹慎說,「麻葉童子,你有感受到嗎?剛剛的氣息?」

  「嗯。非常強大。」年幼的孩子凝重地望著日暮結月與酒吞童子離去的方向,「第一次見到這麼強大的鬼。」

  在剛剛路過的兩個妖魔身上,他們的威勢還只是出於引而不發的階段,並沒有刻意針對。但僅僅是這樣,就已經讓麻葉童子感到恐怖了!

  就像是被凝固在厚重的冰層之中,那樣深沉的氣息,不但令他感到了刻骨的冷,甚至連動一下都難以做到!

  ——多麼恐怖的強大啊!

  原來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強大的鬼嗎?!

  乙破千代神『色』同樣凝重:「不僅僅是強大,更是『惡』!麻葉童子,你知道嗎,在剛剛路過的那個女鬼身上,有著超乎想像的——」

  「超乎想像的什麼?」

  冷不丁的,一個聲音在一人一鬼背後響起。

  麻葉童子和乙破千代瞬間驚得跳了起來,臉『色』大變,頭也不回地逃跑。

  然而還沒等他們行動起來,眼明手快的日暮結月就已經一手一個,按住了兩個小朋友的頭。

  「好啦好啦,乖一點哦,掙扎的話會傷到你自己的。」對著幼童安撫兩句後,日暮結月又轉向了幼童身旁的靈,「本來我只是想來看看能夠驅使飛禽的靈是什麼樣子的……結果意外可愛嘛!!」

  這時,出現在日暮結月眼前的靈的長相十分奇特。

  它明明某種程度上有著人類的某些特征與情緒,但從外型上來看,它卻又更貼近電氣鼠——俗稱萌神皮卡丘!

  日暮結月雙眼發光,盯著乙破千代。

  皮卡丘啊……

  皮卡丘耶!

  是皮卡丘呢!!

  三秒後,她終於忍不住放開了一邊的麻葉童子,對著乙破千代上下其手,『摸』了又『摸』。

  「雖然看起來是光滑的皮膚,但其實是貼緊在皮膚上的短『毛』嗎?這一點好像皮卡丘呢……咦?竟然還有溫度嗎?這也很像皮卡丘……吶,你是自然生出的靈嗎?還是亡靈?什麼?欸?原來都不是嗎?而是由一個死去的人類的善凝成的靈……哇!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靈呢!!如果你的眼睛再圓一點,尾巴是閃電狀的就更好了,那樣就更像皮卡丘了!超可愛的!真的真的,超超超級可愛!」

  日暮結月就像是第一次見到新玩具的孩子,對著乙破千代『揉』『揉』抱抱舉高高,就差沒有在身後飄出幾朵小花兒來。

  「放……放開我……」電氣鼠,不,乙破千代驚恐掙扎。

  「抱歉抱歉,太感動了我一時沒忍住……我竟然看到了會動的寵物小精靈,嗚,好感動……再讓我抱一下,就一下下……」日暮結月猛地埋臉,感動地蹭蹭蹭。

  乙破千代伸出手:「救……命……啊……」

  且不說這頭雞飛狗跳的狀況。

  在滿腦袋粉紅泡泡的日暮結月身後,酒吞童子正抱著手,琢磨著自己的小九九,不耐煩地站在一個離日暮結月不遠不近地位置。

  「行了,你這個小鬼,也適可而止一點啊!」被乙破千代的聲音吵得不爽的酒吞呵斥著,「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靈而已,有什麼好稀奇——嗯?」

  突然,像是感到了什麼,酒吞童子話語一停,目光落在一旁被兩個大妖魔震得動彈不得的麻葉童子身上,目光驟然凝聚,氣勢也沉了下來,審視著麻葉童子的目光冷酷而凝重,堪稱恐怖!

  空氣在這一刻似乎化作了沉重的石頭,壓在麻葉童子的背脊上,填充在他的胃裡,堵塞在他的喉管中……在目光對視的這一瞬間,麻葉童子竟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

  曾經,麻葉童子以為,自己是一個對生死並不在意的人、以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生存或死亡這件事。可當他迎上酒吞童子的目光,真切地體會到死亡迫近的恐懼時,他終於明白了——他還不想死。

  至少在母親的仇恨得到化解之前,他還不想死!

  他絕不能死在這裡!!

  這一刻,年幼的孩子咬緊牙關,在鬼王的恐怖威勢下,勉強自己動了起來。

  他枯瘦的骨骼哢哢作響,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痛得像是正在被利爪撕裂,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腦袋也像是在被大錘一下一下敲著。

  而就在他強迫著自己站起來前,一抹素淨白皙的顏『色』闖入了這片連風都已經停止的黑□□域,輕輕拍了拍酒吞的肩膀。

  「酒吞,不要欺負小孩子呀!」

  風在這一刻流動起來。

  一種暖洋洋的力量充斥在他的體內,支撐著他穩穩站了起來。

  ——是誰?!

  麻葉童子下意識抬頭望去。

  在他的面前,一個有著鮮艷紅發的少女笑彎了眼,俯身看他。

  「抱歉啦,酒吞他沒有惡意的,他只是沒有常識而已……」

  日暮結月放開了乙破千代,在面前這個孩子面前雙手合十,抱歉笑著。

  酒吞童子瞬間炸了:「誰沒有常識?!小鬼,你以為我真的不會揍你嗎?!!」

  「好啦好啦,都說了不要嚇到人家小孩子啦!」

  「可惡的小鬼,你這是什麼語氣?你是在敷衍本大爺嗎?!!」

  「……」

  麻葉童子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這兩個妖魔再度吵吵起來,明明他們感受起來依然恐怖,但他卻失去了最初的恐懼之心。

  他喃喃出聲:「……鏡……小姐?」

  「你難道是……鏡小姐嗎?!」

  日暮結月:「……誒?」

  某個熟悉的名字再度現世。

  日暮結月像是遭到迎面重擊,微笑瞬間僵在臉上。


第120章

  鏡小姐?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 日暮結月的微笑僵在了臉上:

  萬萬沒想到, 回到一千多年前,還能遇見自己的「孽緣」……天啦,難道就沒有一個安全一點的時間線讓她安靜待一會兒嗎??

  她僵硬地凝視面前的這個孩子,好一會兒後,才終於從這張瘦弱也不掩秀氣的面容上看出了熟悉的影子。

  「你是……葉王?」日暮結月終於確認了這個孩子的身份。

  在日暮結月的記憶裡以及她的十三位「攻略對像」中, 會出現在平安京時代的, 一共也只有兩位。

  其中一位, 是平安京時代的大陰陽師,與安倍晴明齊名的麻倉葉王;另一位就干脆不是人類, 而是從人類的願望中誕生的禍津神夜蔔。

  後者作為禍津神, 雖然一直被當作工具使用, 但自身能力十分強悍, 他的「父親」也頗為愛惜他這個工具,再慘也絕混不成像眼前這樣泥地裡打滾的模樣。更何況, 那家伙可從來沒叫過她「鏡小姐」這樣的稱呼,所以眼前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麻倉葉王。

  同時被人類與妖魔恐懼著的大陰陽師, 麻倉葉王!

  想來剛剛酒吞童子也正是因為認出了葉王的身份,這才放出氣勢恐嚇他吧。

  想到這裡, 日暮結月就忍不住對一旁的酒吞童子投去了異樣的目光:嘖嘖嘖,一代鬼王,以大欺小,不要臉,略略略!

  酒吞童子:「……」這小丫頭想什麼呢?這眼神可真氣人!

  酒吞童子手有些癢了。

  麻葉童子困『惑』問道:「葉王?這是……在叫我嗎?」

  「咦?」

  被麻葉童子這樣反問, 日暮結月才終於想起,現在的他還沒有被收養,既沒有得到麻倉這個姓氏,也沒有得到葉王這個名字。

  在日本的古代,平民是沒有姓氏的,就連名字也是隨意稱呼的。比如說女『性』一般被叫做阿初,或者按照季節隨意地叫做阿春阿夏,等,而男『性』則按照排行,大多被稱作大郎次郎三郎,或是結合自己父母的名字為自己命名。「麻葉童子」這個名字也正是這樣來的。

  捋清了時間線,日暮結月恍然笑了笑。她沒有回答關於「葉王」的問題,而是先將麻葉童子扶起來,然後蹲下|身,視線與這個小小的孩子齊平。

  日暮結月微笑道:「早飯吃過了嗎?」

  「……什麼?」麻葉童子完全沒料到日暮結月的回答竟然是這個。

  日暮結月笑著向麻葉童子伸出手:「來吧,我們去吃點好吃的~!」

  她的聲音輕快,溫暖得像是從未見過凋零的春風。而她向他伸出的手則纖細白皙,在清晨陽光的映照下泛著盈潤的光澤。

  這樣的日暮結月,哪怕身形和神態上都與麻葉童子記憶中的月野鏡有了微妙變化,但最後,她依然與那個人逐漸重疊:一樣的溫柔,一樣的高不可攀,一樣令人自慚形愧……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被太陽照亮,就像月亮也沒有見過所有那些在黑暗中徘徊的影子。

  這一刻,麻葉童子不但沒有握住日暮結月伸過來的手,反而沉默地將手背在了身後。

  「鏡小姐應該也聽說過了吧……」麻葉童子淡淡說著,「還是說鏡小姐這個月還沒有回過村子,所以還不知道?」

  麻葉童子平靜地直視著日暮結月的眼睛:「我是狐狸的孩子……鏡小姐,你不怕我嗎?」

  他的眼中翻湧著不屬於孩子的情緒,復雜極了,像是期盼著什麼,又像是在憎恨著什麼。

  這樣的麻葉童子,哪怕依然年幼,但卻一眼就令日暮結月看到了未來那位大陰陽師的晦澀身影。

  日暮結月有些發愣。

  原來……小時候的葉王,是這樣的嗎?

  她開始回想劇情。

  無論是在哪個世界哪個時代,只要是有「月野鏡」存在的地方,她都有著獨屬於她自己的身份。

  而在這裡、在這個原本屬於麻倉葉王的劇情中,月野鏡最初是以大地主家的女兒的身份出現的,因避暑而來到麻倉葉王年幼時生活的村莊,從而與他結識。但事實上,月野鏡真正的身份並非這樣簡單,而她與年幼的麻倉葉王的相識,也如同浮光掠影般轉瞬即逝,直到麻倉葉王被羽茂忠具收養、並改名為麻倉葉王之後,她才正式出場,與麻倉葉王上演一場絕美愛情故事。

  括弧,乙女游戲中的絕美愛情故事,沒有出現在現實過,沒有!沒有!!括弧完。

  但無論游戲中劇情怎樣離譜,至少葉王這個人的形像是十分明確的。無論是心『性』還是能力,他都是當之無愧的強大的人,哪怕是被眾叛親離,但在最後一刻,他也只會對那些人『露』出嘲諷的笑。

  而這樣的人……竟也會有『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啊……

  日暮結月眨了眨眼,回過神來。

  她看著面前這個瘦弱的孩子,心中逐漸生出柔軟的情緒。她沒有像對待其它攻略對像那樣與他堅定地劃清界限,而是微微笑著,說道:「不對哦,麻葉童子是人類的孩子,我很確信這一點。」

  麻葉童子的神『色』松動了一些。

  「所以,這樣的問題其實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麻葉童子,你不害怕我嗎?」

  日暮結月隨手捉住飄來的落葉,輕輕在麻葉童子勉強一晃,那落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拉伸,改換形態,眨眼間就化作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如同神跡!

  麻葉童子愕然看著在日暮結月掌中徐徐綻放後又飛速凋零的花蕾,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日暮結月微笑道:「看,我可是鬼呢……你不害怕我嗎?」

  鬼?如果能夠創造生命的是鬼,那麼那些踐踏生命的人又是什麼?

  而害怕?

  被人類懼怕著的人類,會更鐘愛鬼怪以及被鬼怪鐘愛,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麻葉童子定定看著日暮結月的面容,然後,他終於向她伸出了手——雖然瘦得可怕,但卻像是要保護她一樣。

  「我不會害怕鏡小姐的。」

  日暮結月的手被麻葉童子握住了。

  有點髒,有點硌手,但出乎意料地暖。

  日暮結月有一瞬間的驚詫,為了這樣無言的溫柔。

  接著,她很快笑了起來。

  「非常感謝。」無論是為了這份溫柔的情緒,還是這一份保護之心,「所以,麻葉童子也不要擔心哦。我不會害怕你的。」

  「……嗯。」麻葉童子小小聲地應著。

  他垂下眼,神『色』看似平靜,但手卻不自覺地抓緊了日暮結月,就像是溺水之人緊握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力度之大甚至讓日暮結月這樣的妖魔都感到了疼痛。

  日暮結月看著這樣的麻葉童子,心中某個決定越發強烈,搖擺不定。

  「麻葉童子,你現在有想去的地方嗎?」日暮結月溫柔詢問。

  對於心中那個突然冒出的念頭,以及對於這位未來的大陰陽師的態度,日暮結月到現在也沒有更好的決定和處理辦法,可是放任一個小孩子獨自在野外生存,卻也很不應該。

  所以,在這一刻,日暮結月微笑著向他發出了邀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一塊兒同行吧,去平安京,怎麼樣?當然——你也是。」日暮結月轉向了一旁偷偷扭動,似乎正准備逃跑的乙破千代,「要跟我們一塊兒走嗎?」

  酒吞童子終於發言:「喂!等等,我可不想——」

  「噓!」日暮結月食指豎在唇邊。

  她溫柔注視著麻葉童子和乙破千代,粲然笑道:「一起來嗎?」

  這一刻,麻葉童子感到自己正在被蠱『惑』。

  無論是這樣的燦爛笑容,還是這樣的溫柔話語,都在蠱『惑』著他答應下來。

  於是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好。」


第121章

  叢林中, 被清理出的空地中間, 充滿生命力的火焰正不斷跳動著,散發著灼熱的高溫。而在這火焰之上,一口小小的鍋內,肉湯不斷咕嘟翻滾著,香氣逸散出來, 令人垂涎三尺。

  日暮結月坐在篝火旁, 倒並沒有注視小鍋內翻滾的肉湯, 而是垂目審視著手上的香料,若有所思。

  乙破千代這位長得與皮卡丘有幾分神似的靈, 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篝火旁, 咽著口水, 眼巴巴盯著小鍋, 簡直就像是魂都隨著香氣一塊兒飄走了。

  「……什麼時候才能吃——唔!」糟糕!說出口了!!

  乙破千代一驚,慌忙捂嘴, 四下『亂』飄。

  它的目光先是飄向了酒吞童子,而後者身為堂堂鬼王, 自然不會像它這樣盯著鍋子流口水——他只是默默坐在了最近的地方。

  呸!狡猾!

  乙破千代憤憤在心中罵了一句,然後望向了理應與它同一戰線的麻葉童子。

  但此刻的麻葉童子, 卻並沒有像它們那樣牢牢盯著鍋內的肉湯——他甚至都沒有看這碗湯!

  在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乙破千代其實是有些震驚的:就連這樣美味的香氣竟都無法打動你嗎?你小子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嗎?!!

  可很快的,當它聽到這個「注定做大事的家伙」心裡打著什麼鬼主意時,就變成了死魚眼。

  麻葉注定要做大事的童子,此刻乖巧坐在日暮結月身旁, 心裡轉著只有他和乙破千代才知道的念頭,目光則落在日暮結月手中的香料上,沒話找話。

  「鏡小姐,這些是什麼?」麻葉童子說,「我聞到了奇怪的氣味。」

  「這個?這個是香料。」日暮結月將手中形狀各異的植物展示給麻葉童子看。

  只見此刻日暮結月手中的一小捧植物中,不但有最常見的月桂葉,還有芫荽籽、桂皮、辣椒、胡椒、小茴香、八角、孜然粒,等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毫無疑問,這些香料都是日暮結月以[同物質轉換]的能力催生出來的,甚至直到日暮結月將它們采摘下來之前,它們都還帶有正常植物所具備的生機。

  ——不可思議!

  原本她只是隨手用兩株灌木試一試而已,沒想到最後竟然真的成功了!

  而在這之前,日暮結月只在死物上使用過這個能力,比如說建築、衣物等,可沒想到,這個能力的潛力竟然遠不限於死物……既然這樣,那是不是表明,無論她想要將一個人類轉化為鬼,還是將鬼轉化為人,甚至於將野獸轉化為人類、將人類變成野獸……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

  感覺這個能力突然就危險起來了呢……

  這一刻,乙破千代忍不住看了日暮結月一眼,但又很快轉開。

  「香料是什麼?」從沒有聽過這個名詞的某位鄉下小朋友疑『惑』反問。

  日暮結月回過神來,笑著解釋道:「就是會散發出香氣的植物,放進飯菜中調味會很不錯哦!」

  「那這個呢?」麻葉童子指向了紅艷艷的辣椒,疑『惑』問道,「這個也是香料嗎?」

  這種會散發出嗆人氣息的植物,也算是「香」料嗎?這種東西,真的能吃嗎?

  日暮結月笑著肯定:「當然!別看它們有些長得奇怪或是危險,但是作為調味的話,效果很好哦……啊,對了!這些香料,剛好可以做咖喱呀!」

  咖喱,在最初的涵義,就是「許多的香料加在一起煮」的意思。雖然到了現代,咖喱經過層層篩選和調配後,已經有了固定的配方,可是日暮結月『摸』著自己驕傲的良心想了想,覺得自己也不是調配不出來。

  而至於用[同物質轉換]的能力直接做出咖喱塊、甚至直接做出料理來?

  別開玩笑了!這樣的料理是沒有靈魂的!!

  「決定了!」日暮結月握拳,雄心勃勃,「今天的早飯就是雞排咖喱飯了!」

  乙破千代抱頭發出了慘叫:「哇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吃啊!!」

  ……

  事實證明日暮結月的動作還是很快的。

  片刻後,帶著辛辣香氣的雞排咖喱飯出鍋!

  日暮結月為這群小朋友一人/鬼盛了一碗,一圈後又盛一碗,第二圈後又盛一碗,第三圈後又……

  「夠啦酒吞!不要再往嘴裡倒飯啦!你都把大家帶壞了!」

  早飯過後,乙破千代挺著吃到撐的肚子,感動地癱在地上。

  「嗚嗚嗚……好吃……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嗚嗚嗚……如果沒有放咖喱這種東西就更好了……」

  乙破千代一邊說著一邊感動落淚——當然也有可能是被辣的。

  日暮結月有些好笑,說道:「哪有這麼誇張,這是日式做法的咖喱,味道已經經過了調整,是很溫和的。」日暮結月想了想,搖頭,決定還是以食客的口味為主,「不過如果真的不喜歡咖喱,那下次就給你做點別的吧。」

  一聽到「下次」,乙破千代頓時就不困了。

  它翻身坐起,兩眼發光:「真的?那我們說定了哦!」

  一句話的功夫竟又能蹭一頓飯,乙破千代心裡美滋滋。

  日暮結月眼睛彎了起來。

  明明片刻前,乙破千代這只靈還極為害怕她的,最後它卻被一頓飯輕易收買。這樣的事實令日暮結月心中作為廚師的虛榮得到了極大滿足。

  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輕快應下:「好!一言為定!」

  日暮結月體貼地沒有拆穿,但她不知道的是,對於有著讀心的靈視能力的乙破千代來說,只要不是她刻意提防,那麼她的思考都會被傳達給乙破千代,所以無論她說不說,對乙破千代來說都是一樣的。

  乙破千代有些羞赧,目光『亂』飄,依然是一臉硬氣的樣子。但最後,它還是誠實地向日暮結月坐近了一些。

  ——直到現在,日暮結月身上的氣息對靈來說依然十分可怕,但是……

  但至少,「日暮結月」的本身,並不可怕。

  多麼奇妙啊。

  在這個世界裡,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其氣息像是凝聚了此世之惡,但其目光卻溫柔得如同高懸空中的滿月。

  乙破千代望著日暮結月,有些困『惑』出神。

  只有麻葉童子一人捧著碗,在一旁開始懷疑人生:「可是……咖喱不是很好吃嗎?」

  吃飽喝足的鬼王大爺看不得這種心照不宣的溫情時刻,斜睨一眼就打破了這片柔軟的氣氛。

  「行了,趕緊出發吧!」酒吞童子不高興說著,「一開始再三強調不要耽誤時間的人是你,最後磨磨蹭蹭的也是你——你這家伙,如果不給我找到安倍晴明,我可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日暮結月『露』出無奈神『色』,剛想要說什麼,一旁的麻葉童子卻在聽到某個名字後突然抬頭:「你們在找安倍晴明?」

  麻葉童子看向了乙破千代:「我們之前是不是有遇到過一個奇怪的人?」

  乙破千代點頭:「是的,那個家伙的氣息非常奇怪,像是鬼又像是人。」如果說日暮結月的奇怪,在於她明明有著濃郁的惡與鬼的氣息卻有著屬於人類的眼睛,就像是惡鬼的身軀裡裝著人類的心,那麼他們遇到的那個家伙的奇怪,就在於他既是人,也是鬼,「他的陰陽術超厲害的,只是擦著邊就差點把我們給干掉了……對了,他就是自稱安倍晴明。」

  日暮結月有些震驚:「陰陽術?安倍晴明?真的是他嗎?!」

  酒吞童子也是一驚,但很快,他沉下臉,不喜反怒:「哼!這家伙!我就知道他不是人類!!」

  他感覺藏起來的手機瞬間就不香了。

  可惡!那家伙竟然不是人類……如果是人類就好了!他一定要拍下這家伙的『尿』布照嘲笑他一輩子!!

  日暮結月倒不明白酒吞心裡的小九九,只是困『惑』看他,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冒出這句話。

  難道是因為乙破千代說安倍身上有鬼的氣息,酒吞就以為安倍晴明不是人類嗎?

  但這未免太過武斷了,畢竟作為常常跟鬼怪打交道的陰陽師,有太多種可能令他們身上沾染鬼的氣息了!

  日暮結月剛想要開口反駁,但很快,她就察覺到不對:按照乙破千代的說法,現在的安倍晴明正在民間游走驅鬼,顯然已經是學有所成的陰陽師了,年齡肯定不小。

  然而按照歷史的記載,安倍晴明出生於公元920年,所以在922年這個時間點上,安倍晴明應該還只是嬰兒才對!

  一個嬰兒,怎麼可能在民間驅鬼?

  可如果不是嬰兒,那歷史的記載又是怎麼回事?

  在第一時間,日暮結月腦中閃過的可能,並不是「這個安倍晴明並不是自己要找的安倍晴明」,而是「歷史是不是在什麼地方受到了外力的干擾」。

  而一想到這個可能,那些在時間中肆意穿梭的人就紛紛在日暮結月腦中浮現:時之『政府』的審神者們,以及從酒吞童子和小狐丸口中得知的那些肆意收集著傳說中的刀劍、將歷史攪得一團糟的家伙。

  如果說對於前者,日暮結月還只是抱有一定的懷疑之心,那麼對於後者,日暮結月的懷疑指數已經快要爆表了!

  畢竟,前者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至少他們明面上的宗旨是維護歷史與時間,是有著明確規章制度的組織;而後者卻會為了收集刀劍而肆意擾『亂』歷史,不但令那些刀劍徹底從現代消失蒸發,甚至做出把酒吞童子這位鬼王打包快遞到現代的事!

  這二者中,哪個的嫌疑更大?

  當然是後者!

  因為,像這種不顧歷史記載、瘋狂收集刀劍的家伙們,怎麼可能去維護歷史的正常進程?怎麼可能會克制自己的行動、不去擾『亂』歷史人物的生卒?

  而現在看來,他們瘋狂的舉動,的確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甚至已經不再僅限於刀劍之中了,就連安倍晴明這樣的大人物的生卒,都因此而改變……蝴蝶效應嗎?

  這一刻,日暮結月眉頭緊皺,感到事情變得棘手了。

  她望向乙破千代,鄭重道:「你們還記得那個自稱安倍晴明的人是往哪裡去的嗎?」


第122章

  「就是這裡了。」

  數分鐘後, 乙破千代和麻葉童子二人將日暮結月與酒吞童子帶到了沿河而建的一座村莊, 指著某個方向。

  「那個自稱安倍晴明的家伙,就是往那邊去了。」乙破千代想到當時的情況,心有余悸地抱怨著,「那家伙啊,驅魔的動靜也未免太大了!明明只是一群沒什麼攻擊力的小妖, 結果他驅魔的靈力隔著半條河都能感受到……」

  「是啊, 當時乙破千代超害怕呢, 還躲在我身後一邊哭一邊發抖……」

  「胡說!!!我才沒有哭!!也沒有發抖!!沒有!!!」乙破千代炸『毛』了。

  日暮結月撐著傘站在日光下,探究地看著面前的村莊, 若有所思:「的確有很強烈的靈力痕跡呢……但是沒有殺氣哦。」

  「什麼?!」乙破千代吃驚道, 「怎麼可能?!那家伙沒有殺氣的話, 怎麼會弄出那麼大的動靜?!」

  「因為, 是結界呀。」日暮結月指了指村莊的上游。

  在那裡,有一棟荒草叢生的廢棄建築。

  日暮結月說:「那位自稱安倍晴明的陰陽師, 應該就是在那邊暫居,同時布下沒有殺傷力但卻有強烈靈力痕跡的結界, 用以震懾周邊的妖魔吧……看起來是位很溫柔的先生呢。」

  他既是在保護人類,也是在保護妖魔, 用的還是這樣一種帶著嚇唬和戲弄的方式,簡直就像是頑皮的狐狸一樣。

  於是,當發覺這一點後,哪怕日暮結月還未與這位奇怪的「安倍晴明」見面,她對他的好感度就已經蹭蹭開始上升了。

  「走吧!我們去拜訪一下這位陰陽師先生吧!」日暮結月高興起來, 心中滿是期待。

  「欸?!欸?!!!什麼?!為什麼?!!」乙破千代震驚抱頭。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大家都是妖魔,為什麼會想要去給陰陽師送人頭?!

  是早飯不好吃還是人間不好看?你清醒一點啊!!

  乙破千代扭頭向自己的小伙伴麻葉童子求助。

  然而麻葉童子沒有發表半點意見,但他安靜跟上的步伐與充溢眼中的好奇,卻真實地表『露』了他的情緒。

  乙破千代一眼就明白這小子怕是靠不住了。

  它憤憤哼了一聲,轉向酒吞,准備向這位大妖魔尋求幫助。

  然而它這一轉頭,就看到被它寄以厚望的大妖魔正氣勢洶洶地向河岸上游的住宅走去,神『色』亢奮極了。

  乙破千代一眼就知道,這個鬼王應該也是靠不住了。

  乙破千代:「……」

  怎麼回事啊!你們!!

  麻葉童子就算了,但你們是妖魔吧?!為什麼對上門找陰陽師這件事這麼興奮?!

  特別是那個長得高高大大的鬼王!如果不是乙破千代知道陰陽師都是男人,恐怕它真要以為這位鬼王不是去見陰陽師而是去見自己的心上人了……咦,不對。

  妖魔是沒有明確的『性』別的。

  除了從人類直接變成鬼的妖魔外,大部分從人心或穢氣裡誕生的妖魔,其實是不帶『性』別的……

  所以現在的狀況是,前方的陰陽師是男人,而這位鬼王准備變成女人嗎?

  乙破千代倒吸一口涼氣,毫無預兆地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它抬頭瞪視酒吞童子,開始在心中勾勒酒吞童子的女裝。

  乙破千代:「……」

  新世界的大門瞬間就關上了。

  ……

  在離河岸上游的宅邸還有百米左右的距離時,日暮結月感到了強烈的靈力氣息,而那棟雜草叢生的廢棄建築,也慢慢變了模樣。

  日暮結月站定,抬頭望去。

  同為神道教眾,巫女的靈力與陰陽師的靈力其實並不相同。巫女的靈力,是類似於心靈的力量,需要干淨純粹的心才能支撐,所以巫女們所散發的靈光也是極其干淨澄澈的;而陰陽師的靈力卻與人類內的「本源」有直接的關系,人類的本源千奇百怪,因此陰陽師的靈力會帶上各種各樣意想不到的『色』彩。

  可日暮結月沒想到的是,這位陰陽師先生的靈力,竟然是無『色』的!

  最開始,日暮結月還以為這是她的錯覺,以為沒有看到對方的靈光顏『色』,可能是結界又或是別的什麼緣故。可當她感到靈力越來越強,幾乎要迎面撲在她的臉上、但她眼中卻依然看不到靈光時,她才恍然醒悟過來:這位陰陽師的靈力,是沒有顏『色』的。

  無『色』的靈力!

  簡直神奇!

  日暮結月懷著些好奇與興奮的心情,凝視這個無『色』的結界,思考著自己要用怎樣的開場白才會顯得比較鄭重和禮貌,畢竟即將出現在她面前的,可是傳說中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啊!

  日暮結月想了好幾種靈能力者之間打招呼的方式,難得陷入了糾結的情緒——但最後,她所有的想法都是白想。

  因為下一刻,酒吞童子就a了上去。

  「安倍晴明!哈哈哈,出來跟我打一場!!!」

  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音,霎那間地動山搖!

  只見酒吞童子像是一顆隕石般從天而降,砸破結界,落入庭院,砸下一個巨坑,令無數塵土伴隨殘落的花瓣飛揚。

  日暮結月瞠目結舌,麻葉童子目瞪口呆。

  唯有先一步反應過來的乙破千代,悄悄把自己往樹林裡藏了藏。

  乙破千代:呵呵,果然鬼王都是些沒腦子的家伙。

  日暮結月終於回過神來:「酒吞童子,你在干什麼啊?!」

  日暮結月慌張得顧不上禮貌的問題,飛奔入庭院就想要抓住這家伙。

  可酒吞童子打定主意要趁(某人還沒有未來那樣強大的)機會揍人一頓,這時又哪裡會被日暮結月抓住?

  他看也不看日暮結月,直衝院內,一把扯下竹簾,抬拳就揍向竹簾裡端坐的人。

  日暮結月一愣,原本想要阻止的動作頓住了。

  嗤——

  隨著酒吞童子的拳頭落下,那個穿著白『色』狩衣的人影咻一下漏了氣,變成了一張小紙人,悠悠飄落。

  酒吞童子一驚:「什麼時候——」

  「啊呀啊呀,真是一位惡客呢。」帶著悠然與戲謔的聲音在庭院內飄『蕩』,忽遠忽近,讓人尋不見源頭。

  酒吞童子額上青筋直跳。

  「可惡的狐狸!!」酒吞童子氣急,沒想到這次又被這家伙溜了。他四下張望,目光凶狠,「有本事就別躲躲藏藏!出來跟我打一場!!」

  要說到酒吞童子最討厭的家伙是誰,那無疑就是安倍晴明這個被人類稱作大陰陽師的白狐之子了。酒吞童子對安倍晴明的嫌棄之深,甚至在對茨木童子的嫌棄之上!

  「狐狸可沒有與鬼王打架的本事呢。」悠然的聲音帶著含蓄的嘲諷,「而且打打殺殺多不好,你看,今天的花難道開得不美嗎?哦,我忘了,你都已經把花都拔掉了。唉,如此光禿禿的庭院,就如同你荒蕪的頭腦,令人多看上一眼都會為你感到遺憾悲傷。」

  酒吞童子:「……」

  所以說——這就是他討厭安倍晴明的原因啊!!

  他酒吞童子活了這麼多年,就沒見過比這家伙更懂得什麼叫做陰陽怪氣的人!!

  真是氣死鬼了!!

  酒吞童子氣得頭上直冒青煙。

  日暮結月在一旁聽得卻忍不住以手掩唇,掩飾自己臉上的笑意。

  沒想到這位大陰陽師竟然意外有趣呢!

  酒吞童子一眼瞪了過去:「笑什麼笑!」

  日暮結月若無其事:「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噗嗤。」

  酒吞童子:「…………」

  他果然討厭人類!!!

  庭院的主人像是這才見到日暮結月,輕咦一聲,終於『露』出身形:原來,他竟然就站在屏風後,與酒吞童子和被他錘爛的紙人只有兩步之遙!

  離酒吞這鬼王這樣近,都毫不怯場地開嘲諷,這可真是藝高人膽大!

  感到自己被愚弄的酒吞臉『色』一黑,抬手就想要再揍這家伙一拳。

  可日暮結月看出了這是真身,連忙撲上前,抱住酒吞的手臂。

  「好啦好啦,不要任『性』!酒吞童子,你還記得這次出行的時候答應我的事嗎??」日暮結月小小聲提醒某位鬼王,「我可是對你藏的那些東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哦!」

  原本還很不耐煩的酒吞童子,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眼前閃過自己懷裡的手機,以及被他藏在袖子裡的游戲機,還有被他……酒吞童子莫名心虛,干咳一聲,義正言辭:「哼!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過他了!」

  日暮結月:→_→

  酒吞童子:←_←

  空氣沉默了一瞬,然後兩人默契扭開頭。

  日暮結月斂了斂袖子,向面前含笑看她的陰陽師行禮,同時對自己一行人毀了庭院這件事致以歉意。

  陰陽師點頭,不置可否。

  「比起這件事,我其實對另一件事更感興趣。」這位陰陽師說著,聲音裡似乎總是帶著笑意,「你從哪裡來?」

  日暮結月抬頭看他,剛想回答,卻驟然停住了。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並沒有這樣簡單。

  日暮結月稍稍沉思,而後仔細打量著面前的這位大陰陽師。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狩衣,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他面容平淡,算不上英俊,與日暮結月以往游戲中見到的攻略對像們相差甚遠,就連日暮結月身旁這位狂放的鬼王都要比他顯得更為鋒銳俊美。

  可他無疑還是英俊的,因為世上就是有這種人,他的儀態、姿容、氣質,就代表著一種千錘百煉的美。

  一些人雖有美麗的皮囊,但腹內空空,過眼即忘;而另一些人的美卻是由內而外,不但可以令觀者遺忘他的面容,甚至遺忘「美」這個概念,只記得有這樣一位令人難忘的人存在過,明悟他的存在即是「美」的本身。

  所以在對上這位陰陽師的視線的這一刻,日暮結月就驀然明悟,明白這世上應該再沒有人比這位樣貌普通的陰陽師更貼近「美」這個概念。

  ——不可思議!

  作為資深顏狗的日暮結月,第一次沒有被這樣的「美」所『迷』『惑』,而是對這樣的「美」出了敬意。

  「失禮了,請問閣下的名諱是?」日暮結月慎重說。

  身著白『色』狩衣的陰陽師含笑說:「安倍晴明。」

  日暮結月瞬間就相信了這個答案。

  因為再沒有第二個人比他更適合這個名字。

  於是日暮結月放下心來,鄭重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安倍大人,我名為日暮結月,來自一千年以後的未來。」

  除了早有准備的乙破千代之外,麻葉童子聽得一愣,暫時無法理解這句話的真意,甚至連酒吞童子都對她投來詫異目光,沒想到日暮結月竟然就這樣自報家門。

  在場眾人中,唯有安倍晴明笑了起來,眼睛一彎,狐狸般的狡黠就這樣撲面而來。

  「乖孩子。」

  他緩步上前,手中的扇子驀然收起,敲在了日暮結月的頭上。

  「不過不是『安倍大人』。」他含笑說著,「是『晴明舅舅』。」

  日暮結月:「……欸???」


第123章

  最後, 對於這位天上掉下來的舅舅, 日暮結月還是決定叫他「晴明先生」。

  晴明先生是一位神奇的陰陽師,而他的庭院——或者說居所——也是個神奇的地方。

  明明在片刻前,酒吞童子還莽撞地衝了進來,對庭院的一切都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可是片刻後, 一切恢復如初, 就好像她與酒吞童子一開始闖入的只是一場幻像。

  日暮結月不是很明白陰陽師的手段, 但也知道能夠欺騙過鬼王的眼睛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不過她並沒有多關注這件事,在安倍晴明引領幾人就坐後, 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晴明先生, 您之前是見過媽媽嗎?」

  「可以這樣說。哦對了, 不要用敬語。」安倍晴明隨口說著, 手上端著一盞淺淺的清酒,向看了日暮結月一眼, 微笑的樣子就像是只狡黠的狐狸,「你的樣子, 與月野真緒小姐實在太過相似了,頂著這樣的臉對我說敬語, 我可受不了這個。」

  日暮結月:「……恕我冒昧,晴明先生你與媽媽的關系是?」

  「這個有點復雜,因為月野真緒小姐,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安倍晴明笑眯眯說,「她曾經跟我打了個賭。如果她輸了, 那麼她就會與我簽下契約,成為被我役使的百鬼之一,而如果她贏了,那麼我就要認她做姐姐。」

  日暮結月:「……」這哪裡復雜了,不就是饞對方能力的關系嘛!

  安倍晴明遺憾嘆氣:「可惜我輸了……明明月野真緒小姐的能力那麼有趣,最後卻不能為我所用,甚至反過來將我套進去了,真是可惜啊。不過,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既然認了姐姐,那麼姐姐的女兒當然也是要認下的。」

  日暮結月:「……」不是很明白你們大人的玩法。

  日暮結月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不過小結月的能力似乎也是很有趣的,要跟我簽下契約試試嗎?」安倍晴明又笑了起來,越發像是狐狸了。

  日暮結月十動然拒:「不,謝謝,不用了。」

  安倍晴明若有所思:「也對,跟晚輩簽這樣的契約的確不太好,而且小結月也只是個小孩子,我要做的很多事都不太適合小孩子了解……長輩還是要有長輩的樣子比較好,雖然長輩帶著自己的晚輩一塊兒出去行騙的話,能夠更好地取信於人,可是同時似乎也會失去在晚輩心中的高大形像……對吧?」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目瞪口呆。

  這種事就不要用疑問句說出來了啊!不,這種事根本就不該說出來!

  而且為什麼你一位大陰陽師要出門行騙啊?還是用這樣理直氣壯的語氣??

  也請稍稍維護一下你偉光正的形像吧!!

  ……

  數分鐘後,在兩人經過一番奇奇怪怪的相互「理解」後,日暮結月沒有耽擱時間,直接進入了正題。

  「晴明先生,這次冒昧來打擾你,其實是因為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希望能夠得到你的解答。」日暮結月正了正臉『色』,鄭重說,「請問,你知道一種雖然擁有人形,但卻全身漆黑、無法被殺死的怪物嗎?」

  擁有人形的怪物很多,全身漆黑的怪物也很多,但「無法被殺死」的這個特『性』,卻是安倍晴明從沒有在妖魔身上聽過的。

  他來了興趣:「有這回事嗎?詳細說說。」

  日暮結月說:「事實上,我上一次聽聞他們出沒的時間,是在現在這個時間點的幾十年後,但因為他們有在時間中游走的能力,所以我才想要向您了解……他們非常奇怪,有一定鬼怪的特『性』,無法被人類所見,不過他們行為奇怪,正在大肆收集人類的刀劍。後來,也就是幾十年後的時間點上,他們遇上了酒吞,被酒吞擊退,可他們卻無法被消滅。」

  安倍晴明的目光飄向了庭院裡的酒吞童子,有些驚奇:「就連這位鬼王都無法消滅的鬼怪嗎?」

  酒吞童子投來暴躁的一眼:「想打架嗎??!!」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移開目光。

  「抱歉,這樣的鬼怪,我實在是聞所未聞。」安倍晴明笑眯眯說,「不過小結月提到這些家伙,也並不是真的想要從我這裡得到答案吧?」

  日暮結月干笑一聲:「晴明先生果然很厲害。」

  「奉承我也沒用哦。」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沮喪道,「其實是這樣的……我只是想知道晴明先生有沒有見過那些家伙,有沒有被影響過,但如果直接問你的話,總覺得……有點冒犯……」

  「為什麼?」安倍晴明笑道。

  日暮結月猶豫說:「因為……因為歷史記載中的晴明先生您……是在兩年前才出生的……」

  跟一位傳說中的大陰陽師談論他其實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生的事……這種事想想就覺得很奇怪別扭。

  日暮結月偷偷看安倍晴明的反應。

  安倍晴明有些驚詫,還有些好笑:「歷史記載?為什麼歷史會記載我這樣的無名之輩?」

  日暮結月反駁道:「請不要這樣說!晴明先生,您才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啊!您可是平安時代最偉大的陰陽師之一啊!」

  「這就是問題所在啊,小結月。」安倍晴明笑著放下手中的酒盞,「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未來會成為陰陽師?」

  「……欸?!」

  日暮結月的思考暫停了。

  她的腦袋裡出現了片刻的空白,隨即開始對自己的耳朵產生了懷疑——雖然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並未聽錯。

  可是……關鍵是……為什麼會這樣說?

  ——為什麼安倍晴明未來會成為陰陽師?

  這樣的問題日暮結月從來沒有想過。就好像她從來沒想過為什麼地球的自轉是自西向東,沒想過為什麼天上的月亮要名為月亮。

  為什麼?

  因為——安倍晴明就是平安時代的大陰陽師啊!

  他會陰陽術,穿著陰陽師的狩衣,並且在歷史上留下了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名字,所以,他為什麼不會成為陰陽師?!

  安倍晴明像是看穿了日暮結月的心思。他搖頭笑了起來:「果然還只是個小孩子啊,小結月。這世上,無論是人還是妖魔,都不是因為自己有什麼才能就必須要成為什麼人的。會陰陽術的人,不一定是陰陽師,也不一定會成為陰陽師,就像是有著劍術才能的人,也不一定要上戰場一樣。『不可浪費自己的才能』這樣的話,從來是不成立的。」

  安倍晴明微笑的面容上有近乎魔魅的『色』彩。

  但日暮結月卻思考得有些艱難,因為這樣的話實在與她的思考方式相悖。

  日暮結月,是作為現代難得一見的非凡的靈能力者而出生的。

  因為她一出生就有著超常的靈能力,所以她成為了「神賜巫女」,坐鎮東京;因為她有著其它人都沒有的靈能力,所以她在看到鬼舞辻的到來時,迎難而上;因為她有著常人沒有的在時間裡穿梭的能力,所以她在聽聞有不知名的怪物在時間中穿梭,收集刀劍、擾『亂』歷史時,就將追捕凶手這件事視作自己的責任,攬了下來……無論是在什麼時候,無論是做什麼事,日暮結月其實都被這樣一個核心的思考方式影響著:因為我能做這件事,因為這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所以我當仁不讓地接下了這份責任。

  這樣的思考方式從沒有人灌輸給她,但它們卻自然而然地在她的行動中定型,如同天『性』。

  而所謂的天『性』,就是從不會被質疑的特『性』,就像是人類會使用雙腳走路,鳥類會利用翅膀翱翔一樣。所以日暮結月當然也從沒有質疑過自己。

  可如今,安倍晴明這位歷史上大放異彩的大陰陽師卻打破了這個「不會被質疑的天『性』」,向她訴說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生理念:「才能」不應該成為束縛人生方向的鎖鏈。

  「才能」是「鎖鏈」……這樣的事日暮結月還是第一次聽說。

  所以現在的她,正在努力轉動自己的腦瓜,嘗試理解。

  「我……大概能明白晴明先生的意思……」日暮結月努力思考著。

  安倍晴明對這樣努力的日暮結月『露』出有趣神『色』:「真的嗎?」

  日暮結月苦笑:「真的,不過只是一部分……晴明先生想要表達的東西,我其實大概是明白的。」

  「哦?是嗎?」

  「是的。晴明先生想要告訴我,人能做到什麼,不代表他一定會去做什麼……不過晴明先生,我並沒有以『才能』束縛你的意思,只是因為在未來,你的確是位大陰陽師,所以我才這樣發問而已。如果有冒犯晴明先生的地方,我真是非常抱歉。」

  安倍晴明再一次『露』出了見到什麼有趣東西的笑來。

  「真是好乖啊,小結月。又禮貌又乖巧,真是可愛極了。看起來你跟月野真緒小姐除了相貌之外,並沒有什麼太過相似的地方呢……難道是因為更像父親嗎?有趣,真想見一見那位可敬的男人。」

  「欸?」

  安倍晴明笑眯眯說:「好了好了,不要緊張,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能夠得到這種意外的消息,我其實是很高興的,因為這代表著未來應該還有許多有意思的事在等著我啊。」

  日暮結月:「呃,這個……」

  「所以作為對這個有趣消息的回報,我就作為長輩,給小結月一個忠告吧。」安倍晴明的笑容帶著奇異的光,像是准備訴說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湊近日暮結月,令日暮結月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其實啊——」安倍晴明小小聲,「其實我是白狐之子哦!不過父親倒是人類呢。」

  日暮結月:「……」

  ???

  就這??

  就這就這就這就這就這就這就這就這就這??!!

  或許是日暮結月此刻的表情太過精彩,安倍晴明噗嗤一笑。

  「好了不逗小朋友了。」安倍晴明直起身,悠然道,「我想要給小結月真正的忠告是:當你在『過去』的時間裡遨游時,要警告自己,不要太過相信歷史。因為『歷史』只是一種現像,而不代表著『真實』。所以它只能被用作參考,而不能被當作真相。」

  「……欸?!」接二連三地聽到違背常理的話,日暮結月都有些懵了,「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安倍晴明頓了頓,再度『露』出狡黠笑意,「就拿『安倍晴明』來舉例好了。小結月,你說,歷史上的『安倍晴明』,出生於兩年前,而他死亡的時間我想想……大概是在他80或90歲左右吧,對吧?」

  日暮結月想到歷史上的安倍晴明死於85歲,呆呆點頭。

  安倍晴明說:「而這被記載的,就是『現像』。一種被注視到、記載下來的『現像』。但事實上,我作為白狐之子,一個半妖,出生的時間並非在兩年前,也絕不會死於八十年後……之所以人類的歷史上會留下『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記載……容我想一想,這應該是那位與我結緣的大人吧。兩年前,他將安倍這個姓氏贈送給我,我有預感未來我應該還會做些什麼以償還他的這份情誼。如今,聽到你的消息,大概未來的我就是以成為他的『兒子』的形式還掉了這份情誼吧……所以,這應該就是『安倍晴明』的『真相』了。那麼小結月,你現在明白了嗎?」

  現像……真相……

  日暮結月茫然呆愣片刻後,驀然醒悟過來。

  是的,是的……沒錯,就是這樣!

  這樣一來,也是完全能夠說得通的!

  在歷史上,其實並沒有關於安倍晴明明確的生年記載,甚至幼少時期都沒有過詳細記錄。之所以大家默認為他生於公元920年,是因為他死於公元1005年,死時享年85歲,於是這才由年紀倒推出他的生年……可如果,安倍晴明並不是死於85歲,也不是生於920年呢?

  如果大家看到的、記錄下的一切,都只是白狐之子、半妖安倍晴明令大人看到的以及記載的東西呢?

  這樣一來,歷史明明從未改變,但「真相」卻已經截然不同。

  這就是所謂的「現像」。

  這就是所謂的「真相」!

  日暮結月像是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驚奇道:「所以,哪怕我做出非常出格的事,但只要最後我能令『記載的歷史』不變,那麼也就等於『歷史』沒有被改變過?是不是哪怕我不小心令某個重要人物意外死亡,但只要我令某個人頂替這個人物的名字身份活到既定的時間,做出指定的事,那麼就代表著『歷史』依然沒有被改變過?而同理,那些本來『歷史』中死亡的人,其實也不必真的死去,只要他們的『身份』在大家面前死去就可以了,是這個意思嗎?!!」

  安倍晴明:「……」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真沒想到,明明看起來這樣正直的樣子,但卻在這種瞞天過海、欺騙命運的事件上意外有天賦!

  你這小家伙,到底算是黑切白還是白切黑?


第124章

  安倍晴明的說法與解釋, 對於日暮結月來說, 就像是開啟了一個新世界!

  日暮結月早就知道,有時候耳朵聽到的可能是虛假的,眼睛所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實……但她卻第一次知道那些被觸『摸』過、確認過、記錄過的東西,都有可能是虛假的……原來所謂的「真實」與「虛假」,就是這樣一種脆弱的東西嗎?

  在這一刻, 日暮結月恍然發覺, 這樣的事, 其實那位活在虛假的世界中的名偵探『亂』步就已經告訴過她答案了,只不過那時候的她還沒有徹底明白:真與假的界限, 從來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樣遠。雖然世上的真相只有一個, 但特定的假像在最後未必不能成為另一個真相……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沒錯!就是這樣的!!

  為什麼她竟然直到現在才明白呢?!

  日暮結月莫名興奮起來, 一個突然在腦中閃過的靈光, 帶來了一個之前從未有過的想法,令她的手難以遏制地顫抖起來。

  她握緊拳頭, 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跳。

  但當她開口時, 她的聲音依然干澀得不像話:「那麼……那麼晴明先生……」她停頓了下來,臉上的神『色』復雜極了, 像是正在面臨什麼重要的決定。

  安倍晴明有些明悟,並不催促,只是含笑注視著她,神『色』溫和。

  「晴明先生……按照……按照這樣的說法……我是不是也可以將那些原本已經死去的人帶回來呢?」日暮結月努力說著,不知道是想要說服安倍晴明, 還是想要說服自己,「就像是原本因為這樣那樣的意外而死於數年前的人,以我的能力,我其實完全可以回到數年前將他們救下,對吧?」

  當人們在得到穿梭於時間中的能力時,他們會想要做什麼呢?

  很多很多,但基本上不會偏離這樣兩件事:牟取利益,彌補遺憾。

  日暮結月對於謀取利益這件事並不很在意,但彌補遺憾……

  日暮結月有遺憾嗎?

  有的,很多。

  比如說她消失的媽媽月野真緒,比如說她在車禍中喪生的外婆一家。這就是她最深的遺憾。

  「但事實上,我從沒做過這樣的事。」在獲得這樣的能力後,日暮結月卻遲遲沒有去「彌補遺憾」,而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在這之前,我一直想不到救下他們之後要怎麼辦……因為晴明先生你看,原本應該在『過去』中死亡的人,如果因為我回到過去救下他們的緣故而『活』了過來,那麼『現在』的我又是什麼呢?為什麼『我』會有關於他們死亡的記憶呢?『現在』的我是否真的還存在?在修改了『歷史』後,我又會變得怎樣?世界又會變得怎樣?那些被我救下的人,是會繼續活著,還是被擾動的世界線再度帶回地獄呢?或者干脆徹底消失不見?……我其實,在得到這個能力後,就一直在想這樣的事。」

  想要彌補遺憾,這是人之常情。可是之後呢?

  在救下他們之後呢?

  他們會怎麼樣?她會怎麼樣?世界會怎麼樣?

  如果外婆一家喪生的歷史被改變了,那麼在米花町獨居的日暮結月還存在嗎?如果後者不再存在,那麼回到過去救下外婆一家的人又是誰?

  這是一個永遠繞不過去的時間悖論,也極有可能在世界某處產生扭曲的漩渦,將一些本來命不該絕的人卷入其中,甚至被她救下極為重要的人們,也極有可能因此而徹底消失。

  ——正是因為這樣復雜的理由,日暮結月才一直遲遲沒有動作。

  但如今,安倍晴明卻為她提供了一個新思路。

  「可現在,晴明先生幫了我大忙……我終於有了確定的想法了。」

  日暮結月終於想到了最好的辦法——一個可以不改變過去、同時彌補遺憾的辦法!

  在日暮結月的記憶中,外婆一家是在來米花町醫院探望她的路上突然被空中墜物擊中,從而死於爆炸的。那時候,死在爆炸中的外婆與舅舅二人被燒得面目全非,最後是依靠車牌以及各種證件才確認的身份。可如果被燒死的並不是外婆和舅舅呢?如果在車輛爆炸之前,她就回到過去,將他們帶到三年後的現在,那麼過去沒有被改變,遺憾同時也能被彌補……對不對?

  是這樣的吧?

  這樣的做法,是完全可行的吧?!

  日暮結月心『潮』湧動,在這樣的想法下坐立難安,恨不得即刻動身,驗證自己的想法。

  可是,日暮結月依然還有最後一個顧慮。

  「但是……我真的可以用我的能力來做這樣的事嗎?」

  不是為了別的什麼人,也不是為了別的什麼事,只是單純地、完全地為了自己而使用這樣的能力……可以嗎?

  安倍晴明微笑著:「可以哦。」

  他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可以被依靠的長者那樣,安撫地用手掌按在她的發頂,像是在給她傳達溫度與力量。

  「如果是小結月這樣的好孩子,無論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自己會做什麼過份的事,也不要害怕自己最後沒辦法解決……」安倍晴明的笑意,依然是狐狸般狡黠的樣子,但卻帶上了人類的溫度,「不要害怕,舅舅會保護你的。」

  在這一瞬間,日暮結月眼眶有些發熱。

  她低下頭,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含糊地應了一聲。

  「好。」

  ·

  在離開這個時代前,日暮結月回身看著身後熟悉的庭院,目光帶上了溫度。

  「我還可以再來拜訪晴明先生嗎?」日暮結月有些忐忑地問著。

  安倍晴明笑了起來:「當然。隨時歡迎小結月的到來。」

  日暮結月『露』出一個有些害羞的笑,與酒吞童子三人一塊兒離開了這個庭院。

  離開的路上,日暮結月望著一旁的麻葉童子,有些歉意地說道:「抱歉哦,麻葉童子,本來准備與你們一塊兒去平安京的,不過我現在……你們還要去平安京嗎?至少在我走之前,可以送你們快速到達。」

  麻葉童子神『色』有些變化。

  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乙破千代。

  後者苦著臉,一個勁地搖頭。

  作為自己僅有的玩伴與友人,麻葉童子非常明白乙破千代現在的搖頭代表什麼。

  麻葉童子臉『色』黯淡下來,又是失望,又是失落。

  他思考片刻,在反復躊躇後,終於下定決心,說:「鏡小姐,我……還是麻煩你送我去平——」

  「麻葉童子的意思是——」突然的,這一刻,乙破千代打斷了他的話,「——他想要跟你離開這裡。」

  麻葉童子一驚:「不是,我……」

  乙破千代很快又說道:「還有就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乙破千代似乎有些苦惱,話語說得非常艱難,「那就……也帶上我吧……」

  麻葉童子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看著乙破千代,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

  而乙破千代卻別扭地扭開頭,不去看他。

  日暮結月有些驚訝地看著兩個小伙伴的互動,心中其實很想要答應,但卻還有著別的顧慮:「麻葉童子和乙破千代……你們想要跟我走嗎?」

  「是的。因為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事,可是我覺得,如果能夠跟在鏡小姐身邊,一定能夠學習到很多事。」麻葉童子有些忐忑地說著,「鏡小姐可以讓我跟在你身邊學習嗎?」

  在接連見到酒吞童子這樣的妖魔,以及安倍晴明這樣的大陰陽師後,麻葉童子就已經明白,他的力量還是太過弱小了,而他所懂得的東西,也實在太少了。

  如果沒有遇到過這位鏡小姐,那麼麻葉童子大概會就這樣背負著這些無知在人生前行,自然而然地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閱歷……可如今,既然名為「鏡小姐」的捷徑出現在了他面前,以麻葉童子的聰慧,他又怎麼可能不去抓住它?

  只不過在與乙破千代以目光交流後,麻葉童子失望得知,自己的小伙伴並不准備同行,似乎是在害怕什麼的樣子,所以麻葉童子思來想去,做出了選擇:以他的天賦,向上的機會還會再有,失去一個還有下一個。可是作為伙伴的乙破千代,卻只有這一個。

  他選擇了乙破千代。

  然而在他開口前,擁有看破人心的力量的乙破千代,卻同樣為他改變了主意……

  所以現在,麻葉童子只要打動鏡小姐就好了。

  而他也有足夠的信心,畢竟這件事實在簡單。

  就像麻葉童子所想的那樣,日暮結月在麻葉童子的目光下輕易就動搖了。

  「學習的話……倒是沒有關系……」日暮結月躊躇著,「可是,麻葉童子,你之前應該聽我說過的吧,我來自一千年以後的未來,在這裡只是暫留,很快也會回去的……所以,哪怕是這樣,你也要跟我去往一千年以後的世界嗎?」

  日暮結月曾經在「游戲」裡見過麻葉童子,也就是麻倉葉王的結局。說實話,她覺得不太好。日暮結月一直覺得,如果不是時代的限制,葉王一定能夠得到更好的結局,而不是被同族的人殺死。

  所以,如果給她一個改變的機會的話,她並不吝於對葉王伸出援手。

  更何況,在日暮結月所熟悉的「歷史」中,其實沒有「麻倉葉王」這個人的存在,所以她哪怕直接將這個時代的麻葉童子帶走,心中也不會感到不安……但直接跳到一千年以後的麻葉童子會不會不適應呢?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決定嗎?

  所以日暮結月再度跟麻葉童子確定道:「你真的確定要離開這個世界、跟我走嗎?」

  可日暮結月算是白問了,因為年幼的麻葉童子其實還不明白「一千年以後的未來」究竟代表著什麼。

  他只知道,知識是珍貴的,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錯過難再得。

  而且,就連小伙伴乙破千代都已經松口陪同他一起了,那麼他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麻葉童子堅定回答:「是的!請讓我跟在你身邊吧,鏡小姐!」

  日暮結月稍稍沉『吟』,然後『露』出微笑,向心中暗自忐忑的麻葉童子伸出手:「既然麻葉童子這樣相信我,那麼就這麼約定了哦!」

  日暮結月鄭重承諾:「我一定會督促麻葉童子考上一個好的大學的!!」

  麻葉童子:「……」

  ???


第125章

  在這之後, 日暮結月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將麻葉童子與乙破千代兩位小朋友送回現代交給野原琳後,她就果斷揪住對拍不到老對頭『尿』布照而悶悶不樂的酒吞童子,不給他抱怨的時間和機會,馬不停蹄地將他回了他應該呆著的年代。

  而這時,是公元946年。

  離日暮結月上一次見安倍晴明的時間來說, 從主觀上來說不足一小時, 可從客觀上來說, 卻足有二十四年。

  這就是時間的力量。

  日暮結月沒有去找這個年代的晴明先生的打算,將酒吞童子往大江山一丟就算完成了約定, 准備走人了。

  可在她離開前, 酒吞童子叫住了她。

  「小鬼, 站住!你以為我是那種吝嗇的家伙嗎?!」再度撿回自己當紅鬼王身份的酒吞, 很有意氣風發的感覺,「你將我帶回了這個年代, 固然是因為我們的約定,但我作為大江山的主人, 也不能不有所表示——跟我來吧!本大爺允許你進入我的寶庫挑選一樣寶物,作為交換的贈禮!」

  日暮結月虛著眼看了看被酒吞塞進袖子的游戲機, 剛想要委婉回絕,但在開口前,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當初她在喚醒今劍時看到的記憶,似乎……

  她目光終於認真起來,仔細打量了兩眼大江山的模樣。

  在這裡, 在這片屬於鬼王的領域中,有著各種常人難以想像的怪像,伴隨著各種扭曲的妖魔,組成了一副奇詭的『亂』景。日暮結月非常肯定自己之前從未來過這裡,可她也同時能夠肯定,她對這個地方有著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沒錯……看起來真的是這裡了……」日暮結月喃喃著。

  酒吞童子皺眉:「你說什麼?」

  「不,沒什麼。」日暮結月回過神來,「既然是鬼王的贈予,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數分鐘後,日暮結月滿意地看著手中熟悉的小短刀,『露』出微笑。

  「好久不見。」

  ·

  數天後,現代東京的清晨,麻葉童子從耳畔陰魂不散的「嚶嚶嚶」中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扭頭看向一旁,而果不其然,那持續不斷地在他耳畔發出「嚶嚶嚶」的聲音的,正是隨他來到2020年的小伙伴,現在的室友,乙破千代。

  「唉……」

  麻葉童子,不,現在為了上學而改名為麻倉葉王的他,無聲嘆了口氣,沉默地起床疊被子,沉默地洗漱,沉默地——

  「你這個家伙!關心我一下會死嗎?!!」嚶嚶嚶在這一刻猛地爆發了。

  麻倉葉王終於停下腳步,苦惱嘆氣,扭頭認真看它:「乙破千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覺得鏡小姐的做法是對的,因為學習是很重要的——」

  「對什麼對啊!!」乙破千代飆著淚打斷了麻倉葉王的話,發出了與數天前的青行燈一樣悲泣的聲音,「這完全不對啊!!學習跟妖魔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我都死了還要上學啊?!沒有這樣的道理吧?!!」

  麻倉葉王冷靜吐槽:「但同樣也沒有妖魔就不用上學的道理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乙破千代飆著淚開始捶地,「我要玩游戲!要上學你自己去上學就好了!!我不要上學!!」

  懶散了無數年的乙破千代發出了凄凄慘慘的聲音。

  數天前,自從乙破千代被帶往現代後,它就被日暮結月轉換成了半靈體的存在,也就是一個可以在擬人的實體狀態和原本的靈體狀態間相互轉化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無疑令乙破千代大跌眼鏡,因為在這之前,它從沒聽過半靈體這樣的東西,而且經它了解,這樣的形態哪怕是在2020年的現代,恐怕也不是什麼普遍的現像!

  ——神跡!

  這樣的事,怎麼想也只能用神跡來形容了吧?!

  然而令乙破千代想要吐血的是,做出這樣神跡般的事的日暮結月,其初衷竟然是想要他陪麻倉葉王一塊兒上學……

  乙破千代:你到底對上學有多大的執念啊?!

  為什麼要『逼』妖魔去上學?!

  你這個魔鬼!!魔鬼!!!

  只要一想到這種心酸的事,乙破千代就恨不得哭倒神社。

  但魔鬼的日暮結月對此不為所動,就連它的小伙伴都站在了它對面,勸說它去上學……

  乙破千代:qaq

  麻倉葉王汗顏地看著面前就差沒有滿地打滾的小伙伴,心中十分苦惱,不知道怎樣才能勸說小伙伴認命。

  而在這時,一陣輕快至極的腳步聲噠噠噠從走廊盡頭傳來。

  「哇!小千代今天又哭了?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嗎?」

  一個白『色』的身影由遠至近。

  麻倉葉王抬頭望去,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是前些天突然被召喚出現的靈——或者說是誕生於刀劍中的付喪神,今劍。

  對於現代人來說,今劍或許是一個來自遙遠的過去、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的帶著傳奇『色』彩的神奇刀靈,可對於自身就來自平安時代的麻倉葉王與乙破千代來說,今劍就只是一個普通的頑皮的靈而已。

  於是,此刻面對今劍,麻倉葉王平靜地打了個招呼,便再度望向了乙破千代:「讓你見笑了,乙破千代他今天又——」

  乙破千代一蹦而起,捂住麻倉葉王的嘴。

  「沒什麼。」乙破千代啊哈哈著,「我只是在想今天早上的早餐會是什麼。」

  「欸?是嗎?可是小千代剛剛——」

  「沒什麼沒什麼,真的沒什麼……我們一會兒還要上學,這就先走了……」

  自認前輩的乙破千代才不想在今劍這個「後輩」面前丟臉,於是一躍而起,強行挽尊,捂著麻倉葉王的嘴推著他離開了。

  走廊上,今劍對著一人一靈遠去的背影『露』出奇怪神『色』。

  他茫然思考了一會兒,無果,便也就將這件事放下了。

  之後,今劍臉上重新掛上笑意,背著手,蹦蹦跳跳地來到日暮結月的寢室,敲敲門得到回應後,這才輕輕拉開了門。

  「主公,我來啦!」

  今劍就像是某種『毛』茸茸的生物一樣,衝到日暮結月身旁坐下,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沒有「喵」一聲。

  「今天有什麼交給今劍的事嗎?!」

  日暮結月和坐在她肩上的紙人式神小一同時回過頭來,『露』出了桌上的兩振太刀:小狐丸,與三日月宗近。

  今劍只是一看就知道,剛剛主公她肯定又在通過式神小一跟小狐丸對話了。

  哼,羨慕,╭(╯^╰)╮

  在今劍走神的這一小會兒,日暮結月已經向他笑了起來。

  「今劍的偵察都已經做完了嗎?」日暮結月溫柔問著。

  今劍一聽日暮結月的聲音,頓時又高興起來:「是哦,主公!已經全部完成啦!」

  「有見到什麼異常的痕跡嗎?」

  「沒有。完全沒有人埋伏的跡像,也沒有任何靈能力者留下的痕跡。」

  「這樣啊……那時間的痕跡呢?」

  「……」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

  她望著窗外,沉『吟』片刻。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

  公元2017年,在米花町醫院外的某條公路上,日暮結月靜靜站在樹林下的陰影中,目光注視遠方。

  這條路,是日暮神社去往米花町醫院的必經之路,也是當初外婆一家身死的地方。

  日暮結月現在還記得當年聽到外婆一家死於連環車禍時的自己的心情,也記得當時的種種細節。

  車禍的起因是高空墜物:當車輛行駛在車道上時,一塊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鐵片墜落,剛巧擊中了車輛的油箱,引發了一場爆炸,並造成連環車禍事故。而日暮一家,正是死於這樣的事故中。

  在這一年,這場車禍被當作了意外事故處理,並沒有後續,可是在三年後,也就是2020年,那位身份神秘的安室先生將這起「事故」重新翻了出來,並找到這起「事故」其實應該是「案件」的決定『性』證據——擊中油箱的刀片。

  天上是不會下刀子的。哪怕是高空墜物,也不會出現刀劍這樣的東西,所以「因高空墜物而引發的意外事故」的說法,其實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但事實上日本警力有限,一般也沒有屍檢的慣例,甚至有許多相關案件都是靠偵探的幫助偵破的,所以在沒有偵探幫助也沒有屍檢的前提時候,這起案件被劃分入「事故」中草草處理,也是正常。

  所以今天,日暮結月來到這裡、來到這一天,既是為了救下外婆一家,也是想要親眼看看當初引發這場爆炸和連環車禍的人,究竟是誰!

  日暮結月心情有些沉郁。

  她幾乎是在掐表計算著事情發生的時間,神『色』冰冷,甚至連空氣都在這一刻凝固,令一旁活潑的今劍幾乎都有些不敢說話。

  今劍悄悄地縮在一旁,揪著自己身上的掛飾,一會兒看看日暮結月,一會兒又打量身前的車道。

  這時正是夏日的午後,天氣有些悶熱,夏風近乎於無,哪怕站在樹蔭下,也沒有感到多少涼意,只有在車輛飛馳過時,才會有一絲微風吹過。

  但當又一輛車輛駛過,卷起微風拂過日暮結月與今劍身旁時,今劍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等等……這是……」

  扭曲而墮落的氣息出現得毫無預兆。

  那帶著瘋狂意味的氣息,在出現的瞬間就揚起一抹鋒利刀芒,向日暮結月的背後揮下。

  「主公!小心!!」

  今劍臉『色』大變,想也不想,抽刀迎上。

  日暮結月一驚,驟然回身,終於看到了身後出現的……東西。


第126章

  這時, 出現在日暮結月身後的人形, 持著鋒銳長刀,面目和身形都被黑霧籠罩,眼睛的位置只有紅『色』的凶光,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太多理智……這樣的形像,日暮結月雖然只是第一次見, 但她卻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這不就是小狐丸口中那些將酒吞童子丟來現代的家伙嗎?!

  除了這些「東西」, 還有什麼人會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 並且具有這樣怪異的氣息?!

  為了驗證自己所想,日暮結月毫不含糊, 當即抽出三日月宗近, 迎上前, 干淨利落地將迎面而來的敵人一刀兩斷!

  分坐兩半的黑『色』人形失去活『性』, 跌落在地,如同從高處砸落的淤泥, 黑『色』的不祥之物四濺。然而哪怕是在這個時候,人形也並未消失, 更沒有「死亡」這個概念,而是在地上蠕動, 似乎只要給他時間和契機,他就會再度復生!

  人形,全身漆黑,無法被殺死。

  這家伙,果然是那些擾『亂』歷史的東西!

  然而, 在認出這個「東西」的身份後,日暮結月卻更為『迷』『惑』了。

  因為這些行蹤古怪的家伙,不是只對刀劍感興趣嗎?現在她的造神計劃還沒開始,刀劍們的靈也沒有被召回到她身邊,為什麼這些家伙卻突然出現在這裡……等等?!

  日暮結月落在了一旁的今劍身上,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只剩荒謬。

  這一刻,她腦海中轉過了無數的念頭,閃過無數的猜測,但最後,這些數不盡的念頭都化作了一句話——

  是我造就了歷史,還是歷史造就了我?我所作出的選擇,究竟是我在萬千念頭中捕捉到的靈光,還是歷史的必然?

  日暮結月來不及多想,因為下一刻,更多的「人形」從虛空中躍出,向日暮結月的方向聚攏。

  這些「人形」攻擊力不高,但卻無法被殺死,於是在越聚越多的現在,他們幾乎要聚攏成黑『色』的『潮』水,將日暮結月與今劍淹沒,哪怕日暮結月將他們殺死了一遍又一遍,但也無濟於事。

  時間緩緩流逝,日暮結月忙中抽空,焦急向車道的盡頭望去,而在那裡,一輛熟悉的車輛已經遙遙可見。

  ——不能再繼續耽誤下去了!

  日暮結月心中發狠:既然這些家伙殺不掉,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將這些家伙統統吃掉算了!

  雖然吃掉這些不明物可能會造成後遺症……不,是一定會有後遺症,可是在這種臨近車禍的關鍵時刻,與其任由他們將本就一團『亂』麻的歷史攪『亂』,不如留下點可控的後遺症!

  日暮結月下定決心,臉『色』驟然冷了下來,身側垂下的手指指尖有與這些「人形」幾乎如出一轍的黑泥淌落。

  然而,就在第一滴散發著惡念的黑泥落地的瞬間,一旁的今劍終於在一番艱難的打鬥中殺死了第一個「人形」。

  沒錯,是「殺死」,而不是斬斷。

  面對這一幕,日暮結月有片刻茫然,接著她心中驀然湧出一個想法,反手將無靈的三日月宗近收回刀鞘,轉而抽出了小狐丸,毫不猶豫地向著最近的「人形」斬下!

  於是,再一次的,攻擊力並不高的「人形」被日暮結月一分為二。但與其它時刻不同的是,這一次被小狐丸斬斷的「人形」,在一分為二的瞬間就消失在了風中。

  日暮結月看得有些呆了。

  「還……還有這種設定?!」

  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原來竟然只能被生出靈的刀劍斬殺?

  怪不得他們穿梭在歷史中,一邊收集刀劍,一邊毀去刀靈……原來是出於這個理由嗎??

  車道盡頭,那輛熟悉的車已經越來越近。

  日暮結月來不及多想,飛速地清理著在場的所有「人形」。但隨著車輛越來越近,見到四周黑『色』『潮』水依然無法數盡的日暮結月的動作,也不由得越來越焦躁起來。

  驀然,在這些黑『色』的「人形」中,一個身形異常高大的「人形」排眾而出,手上長得嚇人的大太刀在空中揮出凌厲的痕跡,向日暮結月劈下。

  日暮結月其它的好說,拼力氣卻基本沒怕過誰,於是她想也不想,舉刀迎上。

  但半路,一個半透明的虛影出現,按住了她的手,將她此刻蠻橫的劍術收斂幾分,變得更為巧妙。

  「主公大人,你這是要小狐的命啊。」

  虛影嘆息著,卻不像是抱怨,而像是一種親昵的嗔怪。

  他握住日暮結月的手,似輕實重地擊中了大太刀的側面,於是瞬間,那振結實的大太刀竟就這樣被斬斷,尖銳的刀尖飛了出去,牢牢釘在樹干上。

  日暮結月不可置信,愕然回頭,看到了一張帶著野『性』的俊秀面容,他頭上還有兩個『毛』茸茸的狐耳。

  他向日暮結月微微一笑:「終於見到你了,主公大人。」他微微一頓,「不,是終於讓主公大人見到小狐了。」

  ……

  隨著小狐丸強勢加入戰場,沒有了刀劍的日暮結月反而無事可做,退到了戰場邊緣,空出了時間,觀察車道上的車輛。

  這時,四周一片靜謐,離車禍的發生還有最後一分鐘。

  然而車道附近,除了樹林深處那場人類肉眼所無法捕捉的戰鬥外,車道周圍再沒有其它的異狀。

  沒有妖魔的蹤跡,沒有時間□□擾的跡像,沒有不懷好意的潛伏者……川流不息的車道上,一切如同往常。

  但樹林深處的戰鬥很快就能結束,所以當最後一分異常都被剔除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才造成了之後的連環車禍呢?

  日暮結月困『惑』不解。

  她控制著自己不要走神,但隨著頭頂的烈日逐漸變換位置,她感到一抹鋒銳的利芒從樹林深處反『射』到她的眼前。

  日暮結月側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反『射』日光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剛剛被小狐丸斬下的大太刀的刀尖!

  ……刀尖?

  日暮結月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刻,樹林深處,隨著一聲非人嘶吼,一振打刀被人從樹林深處擲出,向著車道上的車輛急墜而下。

  日暮結月呼吸在這一刻停滯。

  「停下!!」

  她想也不想,將手中的三日月宗近擲出,後發先至,重重地擊中了打刀。

  但過於鋒銳的神劍並沒有直接將這墜下的打刀擊飛,而是將它一分為二,刀柄的部分隨著神劍一同落入了車道另一邊的大海,刀尖的部分則向上飛了一段距離,而後以更快的速度墜下。

  而在它下方,正是那輛日暮結月再熟悉不過的車輛。

  日暮結月呆呆看著這一幕,突然就明白了「因」與「果」的關系。

  這就是……命運嗎?

  想要違逆命運的人,最終總會踏入命運的河流,成為那滔滔流水的一部分,如同希腊神話中的俄狄浦斯。

  千方百計想要避免車禍的她,最終卻成為了車禍中的最重要的那一環……這就是命運啊!

  命運總是難以違逆的,但還好,她從一開始就沒准備違逆命運。

  她只是在愚弄命運。

  是的,命運無法違逆,不代表命運無法愚弄。而只有愚弄命運,才是時間能力者對時間的最正確的使用方法。

  所以……未來的她將時間的能力留給現在的她,也一定是為了愚弄命運吧?

  日暮結月伸出手,神『色』沉靜下來。

  她心中平靜無波,向車道輕輕一指,於是黑泥從她身下湧出,如同黑『色』的『潮』水,在這一瞬間淹沒了整條車道!

  黑『色』的『潮』水淹沒車道,又在眨眼後離去。而當『潮』水離開後,這一段車道的人們就統統被抽離了靈魂,只剩下肉|體的空殼。

  日暮結月沒有再繼續關注這些人們,回身離開,在她身後,半截鋒利的刀尖,如同命運中的那樣,刺入了日暮一家的車輛。

  轟!

  爆炸聲,車輛的連環碰撞聲,汽油從破損的油箱的滴落聲,緊急剎車的刺耳聲,遠處人們的尖叫聲,連環爆炸聲……這一切的一切,組成了命運中的災難時刻。

  日暮結月緩緩走入樹林深處,手中握著所有本該在這場車禍中喪生的人們的靈魂。

  樹林深處,戰鬥已經結束了。

  好不容易化出人形的小狐丸正在跟今劍一邊打掃戰場一邊友好交流,似乎正在討論著什麼,但在見到日暮結月後,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話題,向她『露』出笑。

  「主公大人,你回來了。」

  「大人,接下來我們還要做什麼嗎?」

  日暮結月招手,原本落入大海的三日月宗近飛回了她的身旁。

  她微笑起來:「我們接下來該回家了。」

  ……

  日暮結月安靜地回到了2020年的日暮神社。

  她將哭得凄凄慘慘的青行燈替換了下來,按部就班地在白天去米花町上學,放學後則回到家中,與逐漸增多的伙伴們渡過平靜的一天,晚上則回到平安京向安倍晴明請教各種問題。

  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變化。

  除了在從2017年回來的那一天,她曾在某座山上停留過之外,日暮結月再也沒做過任何其它的事。

  對日暮結月的計劃有所了解的今劍與小狐丸對此十分不解,不明白日暮結月為什麼會大費周章地回到2017年後,又這樣悄無聲息地回來了。

  可是三天後,當今劍和乙破千代孩子氣地為了電視遙控器而你爭我搶時,意外跳到新聞頻道的電視機裡播出了這樣的新聞:

  「……今天,從xx山中有大量自稱來自2017年的人出現,職業不一,年齡不定……經調查,他們都是本該死於三年前的車禍中的死者,甚至遺體都已經被其家人下葬,但他們的記憶卻依然停留在三年前的車禍前夕……這些人的神秘出現,究竟代表著什麼?他們這三年中究竟是被神隱了,還是來自異世界?那些被下葬的遺體又是怎樣出現的?……請大家等待後續的調查……」

  隨著新聞的不斷播報,以及屏幕上展現的三年前的「死亡人員名單」,小狐丸和今劍像是想到了什麼,慢慢『露』出愕然神『色』,而很快的,日暮神社的電話鈴聲也隨之響起。

  像是感受到了此刻詭譎的氣氛,起居室裡的大家呆呆看著不斷響鈴的電話座機,面面相覷,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去接通,直到日暮結月從廚房走了出來,拿起聽筒,這刺耳的鈴聲才終於停了下來。

  「你好,這裡是日暮神社。」

  這一刻,大家都豎起了耳朵。

  「是,我是日暮結月。」

  「是的,我了解了,我已經看到了新聞。」

  「好的……好的……是的,我明白了,我這就來。」

  日暮結月放下聽筒,摘下圍裙,冷靜地向大家留下一句「我出門一趟」,就在眾人的注視中穿上鞋,平靜地離開了神社。

  她走得非常沉穩,不疾不徐,穿過了參道和社區,搭乘電車,來到了東京的警視廳,而後在指引下,見到了一臉茫然的外婆和草太舅舅。

  他們依然是三年前的樣子,就好像他們從未與她分別。

  日暮結月微笑了起來,在聽聞他們的死訊時都沒有動容的她,終於在這一刻落下了時隔三年的眼淚。

  「外婆,舅舅!」

  她向自己的家人奔了過去,開懷笑著。

  「歡迎回來!」


第127章

  一年後, 日暮神社內。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變化成小男孩模樣的乙破千代衝進起居室,一把拉開門。

  「大事件大事件!!」乙破千代的話語裡滿含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結月她今天帶了一個男人回來!!你們猜她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

  日暮神社真正的大家長日暮婆婆率先回過神來,捂住嘴,幾乎要喜極而泣:「結月她終於開竅了嗎?!!」

  只不過, 剛談戀愛就把男孩子帶回家是不是有些不妥?

  日暮婆婆陷入了猶豫。

  而另一邊, 原本還在大家長面前開心撒嬌打滾的幾位小短刀, 驟然生出警惕。

  速度最快的今劍瞬間衝到了乙破千代面前,語速快得像機關槍:「你說什麼?!主公大人她談戀愛了?!那麼她是不是很快就會結婚??那個男人可靠嗎?如果主公大人要搬出日暮神社的話, 我們是跟她走還是會被她留在神社?!」

  遲了今劍一步的五虎退大驚失『色』:「什麼?結月大人要嫁人了?她還要把我們留在神社?!」

  遲了五虎退一步的『亂』藤四郎倒抽一口冷氣:「什麼?!結月大人不能帶我們走?!她要跟那人私奔結婚?!!」

  目睹了流言是如何變形的小狐丸嚇得瓜都掉了。

  「大家都冷靜一點。」

  被驚動的麻倉葉王從書房了走了出來, 一手一個小朋友, 將小短刀們從乙破千代身上扒下來。

  「還是聽聽乙破千代怎麼說吧。」

  年僅七歲就已經初步顯『露』出沉穩姿態的麻倉葉王, 雖然自己並沒有意識,但卻已經是小短刀們心中的孩子王, 說話很有威信,無論是自己很有主見的『亂』藤四郎還是『性』格跳脫的今劍, 都很能聽進他的話。

  於是大家安靜下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乙破千代。

  乙破千代壓力山大。

  「啊哈哈……」他干笑,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

  日暮神社的山下,日暮結月在踏上參道前便停下腳步,向身旁的沢田綱吉笑道:「綱君,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你接下來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

  沢田綱吉笑了笑:「好, 不過……」

  日暮結月說:「怎麼了?」

  沢田綱吉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陷入了某件巨大的難題中,罕見地沒有立即回答她。

  日暮結月早就注意到,今天的她與沢田綱吉的「偶遇」太過巧合。沢田綱吉比她高一屆,就讀於並盛高中,而日暮結月則就讀於東京秀知院學院,二人學校和居所都隔著很長的一段距離,所以平時的聯絡基本靠通訊軟件,只有在假期時才有時間偶爾去對方的地盤玩耍。

  這樣的他們,會在東京的街頭「偶遇」?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日暮結月閉上眼睛都能猜到,今天的真實情況應該是沢田綱吉專程來找她,有些什麼話想要對她或者有什麼事想要拜托她,只不過這件事可能比較難以啟齒,所以才猶豫到現在。

  日暮結月是個十分貼心的好孩子,她覺得既然好友自己覺得難以啟齒,那她也就體貼地裝作不知道好了。

  只不過,現在,綱君都已經將她送到家門口了,他還不准備說嗎?

  難道他准備下次繼續來「偶遇」她,直到他終於能說出口的那一天?

  日暮結月『露』出了與平時無異的無辜微笑,但心中卻藏著點兒惡趣味的好奇。

  ——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綱君這樣猶豫?

  日暮結月想了想,說:「對了,我好像有點東西忘了去便利店買了……反正要下山,如果綱君不嫌棄的話,我們先去甜品店坐坐吧?」

  去一個環境安靜、相對狹小給人安全感的地方,綱君應該就比較容易說出口了吧?

  日暮結月這樣想著。

  但是……

  對面的沢田綱吉愣了愣,臉上浮出淺淺紅暈:「欸?結月是說……我們嗎?」

  日暮結月奇怪看他:「當然。」

  不是他們,難道還有別人嗎?

  日暮結月覺得自己的這位好友什麼都好,長得好脾氣好能力也超棒,但就是竟然會問一些奇怪的話。

  真是難以理解呢。

  沢田綱吉撓了撓臉:「那……好,好的……」

  日暮結月笑了笑,兩人又並肩下了山。

  在他們離開後不久,神社參道旁的叢林中枝葉搖動起來,之後,幾個小朋友的腦袋一個接一個冒了出來。

  「唉,沒救了啊,結月這個笨蛋,果然是沒救了啊!」乙破千代唉聲嘆氣。

  「單獨的一男一女兩個人去甜品店,這完全就是約會吧?!但結果主公大人她卻……」今劍長吁短嘆。

  「沒救了!」『亂』藤四郎嘆氣。

  「真的沒救了!」小狐丸搖頭。

  最後,只有破壞隊形的五虎退偷偷舉手:「那個……那人是誰啊?!」

  各位偷溜過來偷窺的靈紛紛向五虎退投來了憐愛小傻子的目光。

  今劍:「也對,小退前兩天才來,應該還不知道沢田先生。」

  『亂』藤四郎:「不過基本的觀察力還有待提高啊,退,如果你能稍稍注意一下周圍,也不會完全反應不過來。」

  最後還是小狐丸說了句公道話:「小狐倒覺得退才是正常的。你們實在八卦力太高了,一副萬事通的樣子,也稍稍反省一下自己吧。」

  今劍&『亂』藤四郎:「什麼?!才沒有啦!!」

  五虎退汗顏笑著:「所以……那到底是誰呀?」

  好心的乙破千代回答了這個問題:「還記得經常給結月寄禮物的人嗎?」

  五虎退想了想門口總是很容易被塞滿的收件箱,說了句大實話:「給結月大人寄禮物的人好多呀,你說是的哪一個?」

  乙破千代想了想:擦,竟然真的是這樣!

  這女人到底都留了多少風流債啊?!

  乙破千代終於放棄了提示問答,直接揭曉答案:「他就是結月在並盛的友人,沢田綱吉啊!」

  五虎退撓了撓臉,想到剛剛那個男人,問題直指核心:「友人?只是友人?」

  今劍和『亂』藤四郎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五虎退身旁,一左一右地搭肩,神『色』沉痛:「只是友人。」

  「至少現在,只是友人。」

  ·

  來到鎮上的甜品店後,日暮結月與沢田綱吉面對落座。

  在甜品被端上來的這段時間,沢田綱吉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說:「結月有打算以後要做什麼嗎?」

  日暮結月愣了愣:「以後?」

  現在才高一的日暮結月還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她也不是全然沒有方向。

  「太過長遠的計劃還沒有,不過目前來說,應該是做游戲吧。」日暮結月笑著回答。

  沢田綱吉笑了笑:「是結月在籌劃的那個《刀劍『亂』舞》嗎?」

  日暮結月笑容帶上了一些狡黠:「是啊,雖然現在還在籌備階段,網頁上暫時只掛上了幾張人設圖和設定,不過出乎意料地受歡迎呢。」

  日暮結月早就知道顏狗的力量,畢竟她也算是資深顏狗之一了,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顏狗的力量竟如此超乎想像。

  明明她只不過是放了幾張人設圖,甚至游戲的正體都還沒有開始做,但只是靠著這兩張人設圖,就讓她直接攢夠了信仰值,重塑刀身,搶回了五虎退和『亂』藤四郎這兩把小短刀……真是意外之喜!

  沢田綱吉看著日暮結月的笑臉,腦袋上飄過一個問號。

  不過他很快想到了自己的事。

  「那個……結月。」沢田綱吉嘆了口氣,神『色』有些猶豫,「其實……我這次是專程來找你的。」

  「是嗎?」日暮結月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這時還是『露』出驚訝的表情,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問道,「綱君是遇到什麼事了嗎?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沢田綱吉無奈笑了笑,側頭望向了窗外。

  「其實是這樣的……三天後,我就要轉學去意大利了。」

  日暮結月呆住了。

  叮咚——

  冰塊撞擊玻璃杯壁的聲音靠近,而後服務生走近,端上了他們點的甜點與飲料。

  日暮結月回過神來,有些神思不屬地端起飲料。那滯留在杯壁上的冰冷水珠濡濕了她的指尖,有些涼。

  她有些訥訥地說道:「是嗎……這麼突然?」

  「是啊。」沢田綱吉回過頭來時,臉上已經再一次『露』出了他慣常的微笑,「因為家裡的事也處理完了,所以不能再留在日本了。」在沢田綱吉成為十代目的路上,最大的兩個攔路虎——巴利安與其它的十代目候選,都已經在過去的一年裡選擇了臣服或是離開,所以當他成為鐵板釘釘的十代目的同時,也就代表著他再沒有任何推脫的理由。

  他必須要去意大利了。

  作為局外人,日暮結月並不知道這短短一年裡彭格列究竟發生了哪些復雜的事件,但她卻知道,沢田綱吉作為未來彭格列十代目,會去往意大利是必然發生的事。

  而同時必然會發生的是,他今後的一生都會留在意大利,不再回來。

  這樣的事……明明早在日暮結月得知沢田綱吉的身份時就已經明白,可當這一天到來時,她還是感到心中有些發澀。

  日暮結月掩飾『性』地喝了一口橙汁,放下杯子時,表情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那麼,我要說恭喜嗎?」日暮結月微笑著。

  沢田綱吉苦笑:「不要打趣我了。」

  他頓了頓:「其實對於去意大利的事,我也早已經有了心理准備……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怎麼都放心不下。」

  日暮結月想了想:「難道是綱君跟我說過的那位雲雀學長?也對,他的確是很難搞的人啦,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跟你——」

  「不是他。」沢田綱吉神『色』無奈,幾乎要嘆息了。

  日暮結月:「那難道是想要成為棒球選手的山本君——」

  沢田綱吉放棄了繞圈子的想法,嘆息著,平鋪直敘:「不是雲雀學長,也不是山本同學,不是其它的任何人。」

  「讓我放心不下的人是你啊,結月。」

  日暮結月呼吸一滯,腦中一片空白,理智還沒有回籠,淺淺的紅暈就已經先一步攀上面頰。


第128章

  讓我放心不下的人是你啊!

  這樣的話, 讓日暮結月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她感到臉頰有些發燙, 心中除了困『惑』羞赧之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綱君這句話的意思……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日暮結月有些不確定地看著沢田綱吉,但後者神『色』如常。

  沢田綱吉繼續說著:「結月你啊,太過關注別人的事了。只要是向你求助的人你都難以拒絕,比起關注自己的感受更注重別人的感受。我知道結月你只是認為自己足夠強大, 所以有關懷和照顧他人的責任……但是這樣的你實在讓我很擔心啊, 稍稍對自己寬容一些也是沒關系的。」

  沢田綱吉的聲音溫和, 不疾不徐,注視著他人的目光澄澈而真摯, 極富有信服力。

  當然, 更重要的是, 他實在非常帥氣。

  這一刻, 資深顏狗日暮結月的心髒不爭氣地跳了跳,回過神來後才發現自己這位好友說了些什麼, 於是不好意思的紅暈再度爬上面頰。

  「綱君……你這些話都是從哪裡學來的?!」日暮結月有些羞窘和懊惱:這位大帥哥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話有多麼大的殺傷力嗎?

  「不要因為未來要去意大利所以就去學意大利人的說話方式啦!至少不可以對我這樣說!!」

  想想看——一位超帥氣的學長,坐在暖洋洋的金光下, 用這樣誠摯的目光注視自己、誇贊自己和贊美自己,這樣的事誰頂得住?

  雖然讓她大大松了口氣的是, 綱君說的話語語意十分正直,應該並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可如果要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她反而要對他生出想法來了啊!

  快住口啊!!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露』出些許困『惑』:「什麼說話方式?」他想了想,微笑道, 「如果結月指的是剛剛的那番話,那只是我的真心話。如果結月覺得過贊了,那一定是結月對自己的好認知還不夠清楚的緣故,絕不是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日暮結月:「……」

  「不許再說啦!!o(*>__<*)o」

  這一次的小聚氣氛十分愉快。

  雖然他們交談的主題是關於離別這樣傷感的事,可是在沢田綱吉的打岔下,日暮結月很快忘卻了友人離別的不舍和惆悵,開心談論起了國外的風光,甚至不知不覺答應了如果到了假期就去意大利找他玩。

  最後,在離別時刻,沢田綱吉又一次『露』出了些為難神『色』,說:「到了意大利後,出於某些原因,我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使用通訊軟件之類的東西。」

  日暮結月體貼道:「沒關系的,既然知道了綱君的忙碌,那就不會打擾綱君的。」

  沢田綱吉微笑道:「並不是這個意思。」他的聲音就如同他的眼瞳一樣溫柔澄澈,含著無聲笑意,「我的意思是,在這段時間裡,既然不能在通訊軟件上聯絡,那麼我可以寫信給結月嗎?結月願意回信給我嗎?」

  寫……寫信?

  欸?寫信嗎?!!

  日暮結月不自覺開始想歪。

  到了這個被電子設備統治的年代,還使用信件交流的人已經少之又少,於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信件」這樣的交流方式又在不知不覺中被賦予了一種含蓄的浪漫氣息。

  因為在這個年代還常常寫在信件上的……一般也只有情書了……

  可……可是!沒辦法用通訊設備所以只能寫信這種事明明非常正常、非常順理成章啊!!

  所以,著到底是她心中充滿了粉紅泡泡所以看什麼都帶上了粉紅泡泡?還是綱君的確在撩她?

  日暮結月呆呆看著面前的沢田綱吉,陷入了為難中,最後,在沢田綱吉正直的微笑下,她選擇了第三個選項——

  一切都是錯覺。

  日暮結月鎮定下來,微笑起來:「好的,當然沒問題!」

  「我一定會回信的,也會一直等著綱君的信的!」

  日暮結月粲然一笑。

  沢田綱吉愣住了。

  日暮結月看了看天『色』,發覺天『色』已經不早了,便揮揮手再次上了山。

  在她身後,沢田綱吉眺望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這才松了口氣,放松下來,放任熱度爬上面頰。

  「真是……太犯規了……」

  他捂著臉,想到日暮結月方才的笑顏,『露』出些懊惱神『色』,心頭卻有細微的甜意混合著醉酒般的醺醺然浮上。

  ——明明准備套路別人的是他,結果他想要套路的那個人只是一句話就將他打敗了。

  「太失敗了……」他『揉』了『揉』臉,小聲嘟噥著,「下次要想個更好的辦法才行……」

  還有,下次絕不能隨便就在結月面前臉紅!太遜了!要變得更可靠點才行!

  還有,還有……

  「第一封信,該寫點什麼呢?」

  這一刻,沢田綱吉對意大利之行生出了淡淡的期盼來。

  ·

  另一邊,看似神態淡定實則火急火燎的日暮結月,一回到神社就直衝書房,既無視了外婆暗含期待的目光,也無視了聽牆角組合詭異的眼神,只自顧自埋首牆角雜紙堆,將堆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字帖翻了出來。

  在游戲室常年待機的青行燈慢悠悠飄了過來,托著臉看她,好奇發問:「結月,你這是做什麼呢?」

  日暮結月神『色』沉痛:「練字!」

  作為當代高中生,日暮結月身上所有與「字」有關的技能點,基本加在了手機鍵盤和電腦鍵盤上,按鍵速度可以用飛來形容,可要說到用筆寫……

  這樣說吧:從小到大,日暮結月用筆寫過的東西,只有作業。

  晴天霹靂!

  日暮結月可不想等沢田綱吉收到她的回信後打開一看一紙狗爬字!

  這個不行!

  這個絕對不行!!

  日暮結月沉痛地翻出字帖,准備給自己的日程加上書法練習這一項,但在她停下來想了想後,她又掏出手機開始搜索「信件的格式」,沒一會兒又打開購物網站開始搜索信紙,最後又像是想到什麼,回到搜索引擎處開始搜索「如何制作一張有著個人特『色』的漂亮信紙」。

  一旁觀看全程的青行燈:「……」

  她干笑著,在日暮結月身後動作小小地戳了戳她的肩:「結月,你這是在做什麼?」

  日暮結月神『色』凝重:「突然進入了一個以前從沒有關注過的領域,所以想要做到最好!」

  青行燈抓住重點:「所以你要給人寫信了?」

  日暮結月沉重點頭。

  青行燈好奇道:「是寫給心上人?」

  日暮結月一呆,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終於讓她從電腦屏幕前移開目光:「為什麼……這麼說?」

  青行燈笑嘻嘻道:「如果不是寫給心上人,怎麼可能會這麼緊張?」她數著指頭,「又是害怕自己寫字不好看,想要練字;又是害怕自己書信格式不對,給對方落下不好的印像;甚至還想要做出帶有自己風格的信紙,讓他見到就忘不了……這樣飽含著少女心事的緊張和忐忑,除了對心上人之外,還會有什麼別的情況嗎?」

  日暮結月有些茫然。

  她用手托著臉,神『色』有些困『惑』,還有些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細微喜悅。

  「是這樣的嗎?」日暮結月問。

  青行燈一昂頭:「當然!可不要小看我劇本娘!」

  日暮結月沒有在意某個充滿槽點的自稱,充滿辯證地思考道:「但是,這樣的舉動難道不能是因為我『性』格認真,所以做什麼都很認真嗎?」

  青行燈幾乎忍不住翻白眼了。

  「結月,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我。」

  「欸?好……」

  「結月,如果有一天你要給小銀寫信,你會特意去練字嗎?」青行燈豎起食指。

  會因為需要寫信而去特意練字,這個舉動本身就代表著某種不同尋常的氣息,青行燈才不相信是因為認真什麼的!

  所以在青行燈看來,她只要稍稍引導,就一定能讓眼前這個笨蛋發覺真心!

  青行燈:太棒了!劇本娘,衝啊!

  然而日暮結月想了想,肯定回答道:「不會,因為小銀才不會嫌棄我字寫得不好!」

  青行燈:???

  重點是這個嗎?

  青行燈感到有點不妙了。

  她換了個人舉例:「那麻倉呢?你給他寫信會練字嗎?」

  日暮結月想了想,肯定回答道:「不會,葉王他的字比我還醜!」

  青行燈:「……」

  這種好像非常正常但又帶著謎之槽點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青行燈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一個正常的可以用作計量單位的人了!

  她擼袖子,認真舉例:「那麼給琳寫信呢?」

  日暮結月:「不會,琳還認不全字,看不出我的字好不好。」

  「那小狐丸呢?今劍呢?『亂』呢?退呢?」

  日暮結月:「他們有點上頭,怎麼可能說出嫌棄的話……」

  青行燈愣住了。

  原,原來她身邊沒有一個正常人?

  原來引導一個笨蛋是這麼艱難的事?

  原來她根本就不是劇本娘??

  這一刻,青行燈大受打擊,就連接下來准備好的話也忘了,只自顧自幽幽飄去角落,縮成了一個青團。

  日暮結月撓撓臉,剛想安慰一下她,可很快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篤篤篤——


第129章

  篤篤篤——

  從門外傳來的聲音輕而穩, 十分克制禮貌。

  日暮結月一聽就知道來人是誰。

  「進來吧, 銀。」日暮結月回身說著。

  於是下一刻,銀輕輕拉門,向日暮結月『露』出一個有些靦腆的笑意。

  「鏡小姐。」哪怕是在一年後關系十分親近的現在,銀還是非常尊敬地對她用著敬稱,並且把自己活成了小管家, 「剛剛夏目先生打電話過來了。」

  夏目?

  日暮結月眨了眨眼:「夏目他怎麼了?」想了想,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 「難道又是斑被坑了或者是被斑坑了,打算找我救場嗎?」

  銀口中的夏目先生, 即夏目貴志, 是日暮結月在一年前外婆舅舅回家後, 去八原拜訪塔子阿姨一家時遇到的人。他是塔子阿姨的遠房親戚, 現在正寄住在塔子阿姨家,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高中生, 但其實是一個非常奇妙的、具備十分強大的靈力的人,而更奇妙的是, 他身邊還跟了個名為斑的大妖魔。

  ——哪怕是不同國籍的人,相處時都會有磕磕絆絆的時候, 更何況是非和平狀態的人與妖魔了。

  但事實上,夏目與斑這兩位近乎天敵的家伙,最後竟然相處還不錯,而這也是令日暮結月感到神奇的事。

  最初,日暮結月第一次見到他們時, 只是在大街上與斑和夏目擦肩而過,各自都沒怎麼太過放在心上,結果在進入塔子阿姨家後,竟發現對方也在,於是這才炸了鍋,以為對方是跟蹤自己而來的,差點沒打起來……總之,在渡過雞飛狗跳的一天後,他們也算是結下了奇妙的緣分,互相留了號碼。當偶爾遇上什麼有趣的妖魔或者是斑做出了什麼糗事時,還會偷偷聯系一下對方吐個槽。

  不過沒有撥給她而是撥到日暮神社來還是第一次,為什麼?

  這一刻,日暮結月驟然感到些許微妙,心中生出某種預感。

  ——難道是……

  日暮結月突然想到什麼,有些走神。

  銀抿嘴,『露』出一個小小的笑,說道:「應該不是,夏目先生的語氣很正常。」

  日暮結月回過神,點了點頭:「那他說了什麼?」

  「夏目先生說,藤原小姐這周周末准備來東京。」銀這樣說著,神『色』還帶著點困『惑』,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一件小事還需要夏目特意打電話過來告知。

  日暮結月卻是輕輕一嘆,心中了然。

  她無奈笑了起來:「夏目還是這種老好人的樣子,老是喜歡『操』心別人的事……」

  銀茫然看她,白淨好看的小臉上『露』出了點兒呆。

  日暮結月『摸』了『摸』她的頭,轉移話題:「走吧,銀,今天的晚飯想吃什麼?」

  銀『露』出小小的笑,捉住日暮結月的袖子,跟在她身後。

  「只要是鏡小姐做的料理,什麼都可以。」

  ……

  夜晚,日暮結月准備像以往那樣,回平安京跟晴明先生補課。

  所謂的「補課」,就是學習靈力/妖力運用的相關要點,以及遠距離對敵時如何快速看出敵人破綻、切入要點之類的知識。之所以要學習這些東西,一來是因為日暮結月在關於靈力和妖力運用上太過十分粗糙,對敵時完全是靠自己悍不畏死的精神和[致死消除][超速痊愈]的特『性』,近距離拼刀。用游戲術語來說,日暮結月這就是開了鎖血掛後上前平a,除了無恥之外,還令安倍晴明這樣的「技術人員」看得眼疼,所以才被晴明先生壓著補習。

  二來,則是因為日暮結月自己的某些念頭。自從一年前日暮結月在誤入大正並遇到名為魘夢的鬼後,她就明白了自己當前的敵人、以及隱藏在其後的真正敵人,甚至是潛在的敵人、未來的敵人、隱藏在時間裡的敵人,等等。這些層出不窮的敵人,讓日暮結月除了頭疼之外還生出了強烈的緊迫感,急切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實力,以應付將來可能會出現的某些情況。於是在安倍晴明提出補習後,她只是稍稍想想,就答應了下來。

  所以這一年來,為了「補習」,日暮結月幾乎天天晚上都會回平安京,跟隨安倍晴明身旁,學習所有的一切——除了捉弄別人和陰陽怪氣之外。而在閑暇時刻,日暮結月時不時也會去往各個去過的異世界,或是探索新世界。

  橫濱是日暮結月去得比較多的地方,畢竟橫濱在被某個黑暗組織統治後,一反常理地顯出了欣欣向榮的姿態,出現了許多有趣的東西,以及有趣的人和事,日暮結月至少一周要去打卡一次,除了去見某位越發顯得哀艷頹麗的首領外,她還會去尋找『亂』步小伙伴,聽他吐槽異世界發生的各種有趣的事。

  而其次,去的頻率排第二的,則是貪婪之島——非常慚愧但又理所當然的是,在真實去過貪婪之島後,日暮結月就這個游戲深深吸引,不可自拔。要不是乙女游戲女主角的直覺讓她還保有基本警惕,記得遠離事故體質的奇犽與小傑等人,恐怕她一不小心真會玩『性』上頭,跟自己的「前男友」組隊玩游戲。

  但說來也奇怪,最近來到貪婪之島玩的人好像變得越來越少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連奇犽和小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島……一想到以後不用再跟「前男友」玩捉『迷』藏了,日暮結月突然就感到有些寂寞了呢。

  不過這也跟她沒什麼太大關系就是了。沒辦法跟玩家玩,跟npc玩也是一樣的。

  最後,被日暮結月惦記著的最後一個異世界,就是戈薇姑姑所在的戰國了。

  由於食骨之井前的通道提示中,戰國時代顯示的是被封印,需要等級為150級才能解除,於是出於慎重心態,日暮結月並沒有使用自己時間的力量著急前往,而是遵從自己異能力給的建議,打算依靠吞食妖魔的方法,迅速躥升至150級、准備全面後再去開這個戰國副本。

  但可惜,在被安倍晴明得知她的打算後,他頓時『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義正言辭地表示不能令自己的後輩吞吃各種髒東西。於是在他的強勢摁頭下,日暮結月只得乖乖擯棄了快速升級的念頭,轉而用學習和訓練的辦法全面增強自己,穩扎穩打地升至150級。

  而這個升級的時間也不長,半年而已。

  半年後,日暮結月剛到150級,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去往戰國的通道,想要觀察這個通道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她的姑姑戈薇和她的狗狗姑父現在到底怎麼樣。

  但令人驚奇的是,被封印的戰國的一切都好,沒有任何意外!而更神奇的是,明明在現代過了三年多才重返戰國的日暮結月,回到戰國後卻發現,對於戰國的戈薇姑姑來說,她只離開了不到三小時。

  所以在見到日暮結月時,戈薇姑姑的神『色』異常震驚,不明白怎麼轉個頭的功夫日暮結月就突然大了三歲。

  不過,在兩人交流過後,日暮結月與日暮戈薇兩人很快明白時間流速大概是出了大問題,於是兩人慌忙回到現代,想要查看食骨之井和御神木,但這時,她們卻又發現現代與戰國的時間分明是同步前行的……日暮結月覺得,她恐怕永遠都搞不清各個通道世界與主世界的時間流速關系了。

  總之,雖然沒有搞清楚封印和時間的流速,但在確定戰國的大家的確都安全無虞之後,日暮結月就准備離開戰國了,而日暮戈薇也在與現代的大家揮別。

  在兩人錯身而過時,日暮戈薇叫住了日暮結月奇怪問道:「真緒呢?為什麼我沒看到真緒?」

  日暮結月恍惚了瞬間,而後回頭,轉而問道:「姑姑……當初媽媽她,是從哪裡來的?」

  日暮戈薇一愣,望向了食骨之井,接著她又像是想明白了什麼,訝異望向日暮結月:「結月……你……你知道了?」

  日暮戈薇有些不安地看她,神『色』猶豫中還帶著些愧疚。

  日暮結月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低聲道:「其實,我想起來了……戈薇姑姑,你在住到戰國後,外婆整理了你的一些東西,但是因為不熟悉你的房間的緣故,就將一些游戲光碟搬到了客廳……」

  日暮戈薇越發不安了。

  戈薇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性』。因為她長年作為守護人類的巫女被人們所供奉的緣故,她的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清靈高潔的氣息,遠遠看到就很令人感到自慚形穢。可是現在,她的臉上卻『露』出了著急為難的神『色』,有些磕巴地試圖想要安慰結月。

  「那個……結月,你千萬不要想不開……」戈薇小心斟酌著措辭,「你的年紀還小,一些事對你來說可能比較復雜,但是關於生命關於存在,這些無論對人還是對……都是非常復雜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因為衝動而輕易做下什麼重要決定,一定要多多跟大家商量,如果可以的話,就來找我吧,或者——」

  「我知道的,姑姑。」

  日暮結月打斷了戈薇的話,沒有讓這磕磕巴巴的安慰繼續下去。她『露』出溫柔笑容,道:「請放心吧,我是不會因為這樣的事就做出放棄自己生命這樣的事的,因為大家都很喜歡我的,對不對?哪怕是為了大家,我也不會做傻事的!」

  戈薇這才松了口氣。

  她稍稍猶豫,而後伸手,像是對待孩童時代的結月那樣,將後者抱住,溫柔地『摸』了『摸』日暮結月的長發。

  「結月,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最可愛的孩子。」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啊。」

  日暮結月感到擁抱自己的力量與溫度,不由得『露』出柔軟的微笑。

  她就像以前那樣,撒嬌地在姑姑懷裡蹭了蹭,聲音輕快:「好的!」

  ……

  那天夜裡,日暮結月又一次來到客廳的游戲櫃前,站在了熟悉的位置,抽|出了一張她並不熟悉的游戲卡盒。

  而在這個她從未真正玩過的游戲的卡盒封面上,描繪著一個日暮結月再熟悉不過的人。

  如果有其他人站在這裡,那麼他們一定會驚訝發現,這個游戲封面上的角『色』,除了發『色』瞳『色』與日暮結月不一樣之外,其面容簡直就像是將日暮結月三次元的臉繪成了二次元,神似極了!

  日暮結月定定看了幾眼,而後將游戲卡盒翻到背面。

  在這一面,清清楚楚地印著這個游戲女主角的名字。

  ——月野真緒。

  ……

  日暮真緒,其真名為月野真緒,是並不存在於真實中的人。她是乙女游戲的女主角,是因為未知原因驟然跳出游戲世界後出現在現實世界的人形bug。

  她誕生於虛無,所以最後消亡於虛無。

  而她,日暮結月,真名月野鏡,則是被這個不該存在的「虛無」留下的不該存在的「女兒」。

  在最初的最初,異能力「頭號玩家」關於「日暮結月」的評價,就是「人類之軀與能量的完美結合體、煉金術上不可復制的奇跡」,那時的日暮結月還以為這是母親為了救她而做了些驚世駭俗的事,原來到頭來,她的存在,就是件聞所未聞的事。

  她是不該存在的人,或許早就該順其自然,消亡於真實的世界,回歸虛無——但就算是這樣,她也想要留下來。

  「我想要留下來。」

  她想要作為日暮結月,留在這個被她需要、同時也需要她的世界。

  這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所有喜歡她的人。

  ……

  日暮結月看著手上的游戲卡盒,怔怔出神。

  在神社的庭院內,乙破千代與小短刀們鬧成一團,哢哢的笑聲震得屋檐都在顫抖;廚房內,日暮婆婆悠然自得地實驗著新的菜式,一旁是給她認真打下手和學習的野原琳;起居室內,銀與麻倉葉王正在對著書學習,午後暖暖的日光照在他們肩上,靜謐安詳。

  篤篤篤——

  門外,小狐丸敲了敲門,然後探頭看她,明明頂著個大個子,卻心機地用委委屈屈的語調向她撒嬌:「主公大人,你忘了小狐的油豆腐了嗎?」

  ……

  日暮結月不由得微笑起來。

  她將手上的游戲卡盒塞回游戲櫃裡,帶著粲然笑意,腳步輕快地走向室外的燦爛陽光,走向這些她重視的、重視她的、因她而聚集在一起的人們。

  「來了!」


第130章

  幾天後, 日暮結月再又一次回到平安京跟隨安倍晴明學習的時候, 驀然被告知了一個超好消息,那就是她即將迎來持續一整月的休假!

  一個月!!

  用那位像是長輩師父又像是損友的晴明先生的話來說,就是「長輩也有想要玩耍的時候,所以這種不適合小孩子摻合的場合就不要跟上來了」。

  日暮結月十分憂心這位晴明先生口中的「玩耍」的具體內容,再一細想他平日惹人嫌的作風, 就不由得擔憂某個歷史上的大陰陽師在還未正式出現在人前就被他自己給玩死了。

  不過, 對於這難得的假期, 日暮結月還是很高興的,於是第二天夜晚, 她吃過晚飯就來到食骨之井旁, 准備去橫濱拜訪『亂』步小伙伴, 聽他說說最近的有趣案(八)件(卦)。

  在她離開前, 琳路過庭院,透過半開的神祠門看到了日暮結月。

  「又要去玩嗎, 結月?」琳笑著跟她打招呼,對日暮結月一到晚上就去異世界浪的行為見怪不怪。

  日暮結月笑著應聲。

  琳猶豫了一下, 道:「說起來,有些事我想要跟結月你商量一下……」

  日暮結月有些驚訝, 好奇問道:「怎麼了?什麼事?」

  琳神『色』有些憂郁,但又很快溫柔笑起來:「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還是等結月回來後再說吧。」

  日暮結月看著琳的表情,有些明悟。

  上一次在琳臉上看到這樣的神『色』, 應該還是在異世界琳作為木葉忍者的時候吧?

  到了這時,日暮結月對琳想要說的事其實已經有了些許猜測,不過她還是體貼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用輕快的語調向琳說:「好啊,那就等我回來再說吧。」

  日暮結月揮了揮手,跳下井。

  「對了,幫我向磯撫問好~」

  野原琳微愣,而後微笑起來。

  「好。」

  ……

  有一段時間沒來橫濱了,日暮結月倒有些想念這個地方和她的小伙伴們了。

  當日暮結月從橫濱海濱邊神社的井底翻出來的時候,是上午十點左右。

  她撐著傘,開開心心等待去往橫濱市區的電車。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當日暮結月站在月台時,她感到周圍的氣氛似乎有些緊張,而當她乘上電車、步入人群後,這樣的氣氛就更明顯了。

  日暮結月有些驚奇。

  在日暮結月的記憶中,被某個黑暗勢力統治的橫濱,出乎意料是一個十分安定的地方。由於某個大魔王的陰影不分白天黑夜地籠罩此地的緣故,各個老牌的、新生的、路過的勢力都是安靜如雞,摁下了自己所有浮動難耐的小心思,哪怕是暴力衝突也會控制在特定的範圍內,以致於橫濱的普通人反而過上了相對不錯的日子,幸福指數節節升高。

  這種「在黑暗勢力的高壓統治下普通人過上了以往沒有的安寧和平的好日子」的事實實在有點諷刺,簡直就像是舞台上出演的滑稽戲劇,但橫濱的安寧與和平的氛圍也的確令人心情愉快,所以每次來到這裡後,日暮結月都會感到十分放松……可這一次,那令人輕松的氛圍消失了。

  ——發生了什麼?!

  日暮結月心中懷著疑『惑』,一路來到武裝偵探社,敲響了偵探社的大門。

  給她開門的是一個高大的金發青年人,鼻梁上架著眼鏡,看起來就非常一本正經的樣子。

  國木田看到日暮結月後,有些驚訝地笑了笑,「日暮小姐來了?請進。」他讓開了路,動作熟練,「今天日暮小姐還是來找『亂』步先生的吧?『亂』步先生之前因為一項委托出門調查了,現在還沒回來,請先在這邊坐一會兒吧。」

  日暮結月小聲道謝,在會客室裡坐下。

  對於國木田獨步,日暮結月的印像是很不錯的,這大概是因為他們兩人的『性』格有大部分相似的地方,比如說嚴謹禮貌、堅持原則等。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都是這樣待人過分禮貌的『性』格,他們相處起來禮貌有余融洽不足,所以他們平時交流不多,對對方的了解也只浮於表面,一般情況下甚至很少跟對方搭話,不過……

  日暮結月端起了國木田遞來的茶杯稍稍沉『吟』,主動打破了沉默:「那個……國木田先生,打擾一下,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國木田有些驚訝,而後正襟危坐:「好的,請說。」

  日暮結月說:「請問最近的橫濱,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嗎?」

  國木田面『色』有瞬間的微妙:「日暮小姐……為什麼這麼說?」

  日暮結月說:「因為一路走來,我發現周圍的空氣不太對……非常壓抑的感覺,就像是有暴風雨要來。」

  國木田神『色』越發復雜:「日暮小姐的感覺真是敏銳啊……」他稍稍思考樂一下,說,「本來這樣的事不該由我來出面向日暮小姐說明,不過以日暮小姐的身份,哪怕我不說,日暮小姐應該也很快就會知道了吧……」

  日暮結月有些發愣,被搞得糊塗了:「欸?是……是這樣嗎……」

  國木田說:「最近,橫濱的確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日暮結月被對方凝重的神『色』感染,也變得嚴肅起來。

  國木田再度一頓,遲疑了一下。

  而就在他終於下定決心,准備開口的瞬間,日暮結月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輕快的旋律在這個氣氛沉重的會客室裡響起。

  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手機上。

  日暮結月看著來電顯示上的號碼,眉頭微皺,國木田卻反而像是松了口氣。

  日暮結月心中有了些猜測,說了句抱歉就走到一旁,接通了電話。

  「敦君?有什麼——」

  「不好了鏡小姐!!!」電話那頭中島敦的聲音幾乎要震破耳膜。

  但他下一刻就令自己鎮定了下來,壓抑道:「鏡小姐,你現在在橫濱對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發生了,請您務必來港黑一趟!」他的聲音帶著懇求,「拜托了!請您一定要來!!」

  中島敦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慎重,這令日暮結月十分驚詫。

  「這樣嗎……好的,我馬上就來。」

  日暮結月掛斷電話,心中還有些茫然。

  由於港黑總部坐鎮著某位態度曖昧的大魔王的關系,再加上還有某位「前男友」時不時地出沒,於是除非必要,日暮結月是很少往港黑總部去的。

  可是日暮結月不去,不代表相關人員不會找上門來。

  最開始找上她的,是某個『性』格更像犬系的大貓咪。似乎是已經將她視作人生導師(之一)的緣故,大貓咪每次過來時都會向她傾訴近日的煩惱和人生理念,最後在她這裡堅定了「以暴制暴」的保護信念後,又精神抖擻地上班去了,順便留下各種伴手禮。

  之後,過了一段時間,他就不再是單獨前來的,而是帶上了一位名為鏡花的非常有男友力的女孩子上門求開導。

  再後來則是……

  總之,在經過這樣那樣的事件後,日暮結月對中島敦這位大貓咪的『性』格也頗有了解,知道他絕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於是她很快向國木田告別,走向港黑的大樓。

  窗邊,國木田看著日暮結月在街上漸行漸遠的背影,暗自嘆氣。

  雖然國木田不願意承認橫濱正被某個黑暗勢力掌控這件事,但橫濱因為某個大魔王的存在而變得更和平安定卻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還是盡快把那家伙找回來把。」

  國木田關上了窗。

  「這兩天的橫濱,好像越來越不太平了。」

  ……

  數分鐘後,港黑大樓內。

  日暮結月拍案而起。

  「什麼?!你剛剛說什麼?!太宰先生他失蹤了?!!」日暮結月不可置信道,「他失蹤了?太宰先生他怎麼會……不,等等,敦君,你說的『失蹤』是什麼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此刻,日暮結月正身處港黑大樓的高層會議室內,面對的是留在港黑總部的兩位干部,中原中也、尾崎紅葉,以及率先發現太宰失蹤這件事的中島敦。

  中島敦神態不安極了,聽到日暮結月的話也只是勉強扯了扯嘴角:「是的,鏡小姐,太宰先生他的確是……」

  「他失蹤了。而失蹤就是失蹤的意思。」這時,會議桌另一邊,將帽子摘下放在桌上的中原中也沉聲打斷了這無謂的討論,銳利的目光直視日暮結月,「鏡小姐,我們向你陳述的事千真萬確,此次找到你也是希望你能幫助我們找到關於首領蹤跡的線索,畢竟與首領有私交、了解他可能會有的去向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這一刻,日暮結月有些不自在地側過頭,避開中原中也的視線,落在一旁的另一位港黑干部尾崎紅葉身上,只不過後者微微垂眼,不發一言,只是用精巧的繪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讓人看不清表情。

  日暮結月收回了目光,再度轉向中原中也。

  「但是……話雖然這樣說……我——」日暮結月撓了撓臉,嘆了口氣,打住了不自信的話,話鋒一轉,「好吧。當時發生了什麼?」

  七天前,中島敦如往常那樣,在任務完成後回總部向首領太宰彙報。可是他來到辦公室後,詫異發現首領竟難得地不在辦公室,並且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有回返。

  首領太宰的某些習『性』與宅男十分相似,比如說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以及出門從不過夜,等。

  於是意識到情況不對勁的中島敦,很快找到了離他最近的干部中原中也,而後又由中原中也找到尾崎紅葉,秘密調查一番後,終於在第三天早晨確認了首領太宰在三天前秘密離開港口黑手黨並失蹤未歸的事實。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橫濱的無冕之王,竟然在橫濱失蹤了!

  這個消息,簡直就像是個巨型炸彈,將幾位知情人炸得只剩血皮,而中原中也更是憤怒到爆炸:這混蛋到底怎麼回事啊?!不出門就算了,一出門就直接失蹤?搞什麼啊?!

  可與此同時,他們卻又知道,這是絕不能公開的事,因為這樣嚴重的事一旦被他人獲知,那麼不但港口黑手黨會受到重創,就連整個橫濱的勢力都要重新洗牌……所以這件事,絕對絕對,不能公開!

  然而消息雖然被壓下了,可只要首領太宰遲遲不『露』面,其它勢力的蠢蠢欲動也是必然的事——日暮結月所感受到的不安的氛圍也是由此而來。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我們能夠信任的、能夠拜托的人,也只有鏡小姐你一人。」中原中也沉聲說著,「所以鏡小姐,這件事非常重要,哪怕無禮我們也想要請你答應下來——」

  「請你務必幫助我們找到首領!」


第131章

  數分鐘後, 守在港黑大樓前的黑西裝們看到前不久才匆匆走進大樓的「鏡小姐」, 沒一會兒又匆匆跟他們的中原干部走出。鏡小姐在前,中原干部在後。前者心不在焉,後者神『色』微妙。

  於是一時間,眾部下議論紛紛。

  ……

  「中原大人這……簡直就像是突然聽聞自己要當爸爸了的表情啊!這樣糾結的表情,真的是太神似了!」

  「你在胡『亂』說些什麼冒犯的話?!鏡小姐可是未來的首領夫人啊!」

  「什、什麼?!原來你竟然是支持首領和鏡小姐派的?!呵, 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我才沒想到你竟然會是這種背地裡胡『亂』給大人們牽紅線的人!中原大人可是有他命中注定的女朋友的!是在夢裡約定終身了的!像中原大人這樣的人, 怎麼可能會就這樣移情別戀?!你不要太小看中原大人了啊!」

  「夢中的女朋友……這種聽起來就超可憐的說法到底是誰在小看中原大人啊!!!」

  ……

  將不遠處的竊竊私語全都收入耳中的日暮結月臉『色』微妙極了, 心中第一百零八次慶幸當年的中也臉皮薄,做了奇奇怪怪的夢後也沒有透漏其中女主角的姓名, 否則她真的是再也不敢來橫濱了……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每次她來港黑的時候, 那位古典而極具魅力的尾崎紅葉小姐總是會用微妙的目光看她, 也不知道為什麼……

  尾崎·唯一被告知過夢中女主角姓名的·紅葉,此刻心情也是同樣復雜:萬萬沒想到, 現在看起來跟首領這樣要好的鏡小姐,最後竟然是跟中也在一起的……想想看, 黑心首領與得力部下愛上了同一位女『性』,在經歷過種種糾葛後, 心狠手辣的首領為了成全自己心愛的人而黯然退場,遠遠地看著自己所愛的人與自己的部下成雙成對……多麼凄美的愛戀啊!

  雖然這是絕不可能發生就是了。

  中也,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麼把人從首領手中搶來的??

  正是抱著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心態,當中原中也提出要與月野鏡一同追查首領的蹤跡時, 她才第一時間點頭成全,並順手按下了想要瘋狂表忠心的犬系大貓。

  「好的。那麼妾身就在此處等待中也與鏡小姐的好消息了。」

  於是,之後,日暮結月見此事推脫不掉,再想著中原中也身為港黑干部,去追查失蹤首領的行蹤本來就是應做的事,於是她硬著頭皮答應了同行。

  一路走出港黑,日暮結月心情沉重,既是為了驟然失蹤的太宰,也是為了身後的中原中也。

  ——可惡!為什麼她會落到這個地步??

  跟這位「前男友」同行壓力超大啊!!

  只要日暮結月一想到她曾經攻略過後面這位「前男友」,她就感到頭皮發麻心中發虛:他們走得這樣近,萬一中原先生突然想起來攻略的事該怎麼辦?雖然這可能比較小,但萬一呢?萬一呢?!!

  萬一他想了起來,到時候她要怎麼回答他關於「為什麼我突然不記得你」以及「為什麼作為我的女友你跟太宰那混蛋走那麼近」的問題?!

  日暮結月只是想一想就尷尬得想要原地去世了。

  ——不,冷靜點。

  她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打氣:不要害怕!結月,做個厚臉皮的人!加油你可以的!!你可是安倍晴明的弟子啊!怎麼可以沒有安倍晴明的厚臉皮?!

  想到一天到晚陰陽怪氣都沒被打死的安倍晴明,日暮結月終於鎮定了一些。

  她緩走兩步,與稍稍落後她一步的中原中也並肩而行。

  「那麼,中原先生,這段時間你們真的什麼線索都沒有嗎?」日暮結月問道。

  中原中也目光有些飄忽,沒有看她。

  「沒有線索。」他的聲音倒是非常鎮定,「那家……首領他走出大樓後,很快就離開了監控的範圍內,在這之後也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捕捉到類似他的身影,所以我們的確沒有任何線索。」

  日暮結月稍稍沉『吟』:「這樣的話……太宰先生竟然是主動離開的嗎……」

  中原中也一想到失蹤的太宰治,就忍不住火冒三丈。他按了按帽子,強忍怒氣:「沒錯。」

  太宰治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並且身具人間失格這樣能夠無效化他人異能力的能力,所以無論是用能力蠱『惑』、還是威『逼』利誘他離開港黑,都是不可能的事,於是在排除種種不可能後,剩下的哪怕再不可思議也是唯一真相——

  失蹤的首領太宰治,是主動離開港黑大樓的!

  確定這一點後,中原中也越發生氣了。

  日暮結月繼續道:「不過,既然太宰先生離開了港黑,那就一定有太宰先生的理由。否則的話,以太宰先生的責任心,是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太宰,責任心?

  這一刻,中原中也神『色』分外古怪。

  中原中也明白,對於跟太宰治有些一定私人交情的日暮結月來說,會對太宰治抱有這樣積極得不切實際的想法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不過……但是……

  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鏡小姐,你就這麼相信他嗎?」

  日暮結月想了想:「可以這樣說。因為太宰先生他……其實是個很有犧牲精神的人呢……」

  中原中也:「……」

  犧牲精神??

  太宰治??

  中原中也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而等他回過神,發覺自己竟然真的沒聽錯後,他倒吸一口氣,聲音沉重極了:「鏡小姐……我想問你一個有些冒昧的問題。」

  「嗯?什麼?」

  「你……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對首領他……抱有好感?」

  這一句話,中原中也問得分外艱難。

  日暮結月有些奇怪:「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這還要問嗎?你看太宰那個黑心黑肺的家伙都掛上多少層濾鏡了?是個正常人都會以為你對他有想法吧?更何況,更何況——

  日暮結月沒有追問,輕松回答道:「說到好感,當然啊,我當然是很喜歡太宰先生的!」

  中原中也震驚了,心情急轉直下。

  日暮結月繼續道:「還有敦君,小鏡花,紅葉姐,我都很喜歡啊!當然,中原先生我也是很喜歡的哦!」

  中原中也越發震驚,心情急轉直上。

  他稍稍側頭,看著日暮結月毫無所覺的臉,心中又是懊惱又是慶幸。

  「原來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啊……」他小聲嘟噥著,心情十分復雜。

  再想到紅葉姐無意間跟他提及過的話,他臉『色』發紅,長嘆一聲:

  真是想不到……原來他跟這位鏡小姐,竟然有命定的因緣嗎?!

  中原中也會抱有這樣的想法,倒不是因為他想太多,而是尾崎紅葉曾用非常肯定的語氣提及過他與月野鏡以及「夢中約定終生的女朋友」這樣的事。

  關於「夢中的女朋友」,中原中也其實不是第一次聽說了。據說幾年前,他曾經做了個夢,在夢裡跟某位女『性』不但按部就班地談了戀愛甚至連結婚都約好了……

  對於這件事,中原中也已經完全沒有了印像,並覺得這絕對是胡扯!絕對是太宰那家伙為了抹黑他而故意傳播的黑料!

  因為大家想想就知道——現實沒有女友的他只有在做夢的時候才會有女友,這樣的故事也太慘了吧?簡直可以稱得上事故了吧?除了太宰那家伙,誰還會給他編造這樣慘烈的結局??

  可是,明明他沒有女朋友的原因就是因為某個混蛋給他分配了超量工作,將他『逼』成了晝夜顛倒的社畜,結果那害得他沒有空閑也沒有女友的混蛋不但不檢討自己,反而反手抹黑他,使得這種可惡的黑(緋)料(聞)深入人心,令港黑成員都默認他是只有在夢中才有女友的可憐鬼……

  那混蛋青花魚就不會為此感到羞愧嗎??

  是的,他還真不會。

  可惡!!這世上到底還有沒有良心了?有沒有天理了??

  只要稍稍想想,中原中也就恨不得衝上港黑的最高層跟某人同歸於盡。

  不過還好,這樣的傳聞只在港黑內部流傳,否則中原中也覺得他一定會在社會『性』死亡前干掉太宰!一定!!

  總之,對於這條黑(緋)料(聞),中原中也雖然惱羞成怒,但卻從沒當真。而真正令中原中也重視起來的,則是因為某天尾崎紅葉的意外提及。

  ……

  「對了,中也。關於你與鏡小姐的事,你究竟是怎樣打算的呢?」

  「……什麼?」

  「中也,容我稍稍提醒你。雖然你與那位鏡小姐在夢中有著命定的因緣,但太過懈怠,只將希望寄托在命運上而不去爭取的話,最後還是會失去她的。」

  「……」

  「哪怕是命中注定,也要努力爭取才行哦!」

  ……

  什麼?!原來這條「黑料」不是編造的黑料,而是真的嗎?

  巨大的震驚,令中原中也呆立原地,也讓他錯過了第一時間了解真相的機會。

  而在那之後,中原中也也實在不好意思主動去向尾崎紅葉詢問這段「緋聞」的真正由來,所以也錯過了相當多的消息……但至少,在這一天,他總算知道了那位與他傳出緋聞的女主角的真名——

  月野鏡。

  唯一一位與首領太宰有私人交情的女『性』,也是唯一與首領有私人交情的人類。

  中原中也簡直難以置信。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位鏡小姐怎麼說都應該更親近首領才對,畢竟平心而論,中原中也平時見到這位鏡小姐的機會並不多,交談的時候更少,所以他對她的印像,一直停留在「非常美貌非常禮貌非常有親和力的少女」上,並一度可惜這樣的好孩子怎麼就跟那條青花魚搭上了線,悲慘程度簡直快要趕上他了。

  而就是這樣的鏡小姐,竟然跟他有命定的姻緣?

  她最後還是拋棄了那條青花魚,選擇了他嗎?

  中原中也想了想,感到很贊。

  咳。

  總之,在中原中也看來,既然連尾崎紅葉這麼可靠的前輩都肯定了他與鏡小姐的關系,那麼他當初或許真的做過與鏡小姐相關的夢,也或許真的與鏡小姐有過一些他所不知道的聯系。

  雖然中原中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大家都記得反而他自己不記得,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與這位鏡小姐,真的會在未來有些不同尋常的發展!

  一想到這裡,某位純情干部就有些臉紅,眼神飄忽。

  一旁。

  日暮結月看著他,心中奇怪,覺得這位中原先生許久沒見,情緒波動似乎變得詭異起來了……明明也沒發生什麼,怎麼他的情緒忽高忽低?

  可能是有什麼私事吧?

  該死地猜得非常正確的日暮結月,想了想自己善解人意的小可愛的人設,貼心地忽略了中原中也的不對勁,繼續說道:「對了,既然有查過監控,那麼可以帶我去太宰先生最後出現的地方嗎?」

  一談到正事,中原中也也很快肅穆了臉『色』。

  「好。」他一口應下。

  數分鐘後,兩人來到港黑靠海的某座倉庫附近。

  中原中也指了指倉庫上頭的攝像頭,說:「這個監控攝像頭,拍下了首領最後的行蹤。」

  「首領離開總部前,對人員巡邏路線進行過臨時抽調,然後趁著這個時機避開了大家的視線與樓內監控,離開了總部。之後,按照他出現在這裡的時間來看,他應該沒有在路上停留,直接來到了這裡,留下一個影像後,就走向了那邊。」

  中原中也指向了大海的位置。

  日暮結月一愣。

  「這……這簡直就像是……」

  這簡直就像是預謀好的『自殺』!

  不給港黑的大家留下「首領離開了港黑」的記憶,卻留下關鍵的去往大海的信息,這簡直就像是太宰治在告訴之後追查他蹤跡的人「我一個人安靜地死去,不用來找我,港黑你們自己看著辦」這樣……

  可日暮結月下一刻否定了:「但這是不可能的。」

  太宰治,是不可能選擇在這個時候『自殺』的。

  日暮結月或許不夠聰明,還無法做到以自己的智商分析太宰的行蹤和他的深意,但她卻了解太宰治這個人。在她的記憶中,太宰治雖然是個『自殺』狂魔,並且命運中的結局的確是跳樓而死沒錯,可是他絕不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絕不會做出這種突然丟下港黑一個人去死的事!

  現在的他還沒有安排好港黑的繼任者,還沒有告訴大家他所支撐的這個世界的真相,還沒有將這個世界與這個世界的未來托付到可靠的人手中……他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怎麼可能就這樣離開?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是的,那家伙,是不會在這種時候選擇『自殺』的。」中原中也也肯定了這一點,說道,「所以我們才想要拜托鏡小姐,希望你能為我們提供一些可以搜尋到線索的地點,畢竟……」

  中原中也眉頭皺了皺,臉『色』又有些黑了:「畢竟有些事……是只有你們兩人才知道的。」

  「可以搜尋到線索的地點嗎……」日暮結月喃喃自語。

  可以搜尋到線索的地點。

  只有日暮結月與太宰治才知道的地點。

  這樣的地方,日暮結月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月野鏡」的家。

  當初,在游戲中,「月野鏡」的家就是重要的劇情發生點之一,後來,到了這個世界後,日暮結月更是發現某位土豪作風的首領直接大手一揮買下了那棟獨棟復式公寓,還將其作為了秘密據點……

  所以如果太宰治要留下什麼線索和消息的話,這個夠偏僻也夠隱秘的公寓,顯然是個不錯的地點。

  但日暮結月下意識否定了。

  「不對,不是這裡……」

  太宰治不會一個在同個地方留下兩次相同的線索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日暮結月下意識認為,這個問題可以被一個更簡單、更直接的方法解答。

  是什麼呢?

  「我需要……更多的消息……」

  這一刻,日暮結月第一個想到求助的,當然就是手握神之劇本的全世界最強的名偵探『亂』步大人!

  可是一來,『亂』步現在不在武裝偵探社,歸來時間未定,二來,這樣的事屬於港黑機密,雖然武裝偵探社的人可能猜到了什麼,但對於她來說,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能將這樣重要的事隨意泄漏出去給太宰拖後腿。

  所以,她要做出另一個選擇。

  日暮結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第132章

  在日暮結月的印像中, 無論是哪個異世界, 總有那麼幾個人聰明得像是手握神之劇本。

  而在這個世界裡,掌握了神之劇本的男人,一個是太宰,另一個就是『亂』步了。

  以日暮結月的智力,她當然是完全無法與這兩位智力開掛的家伙相抗衡——但是她智力沒有開掛, 能力卻開了掛!

  異能力——頭號玩家!

  全視界開啟。

  情報搜索。

  元素溝通。

  霎那間, 日暮結月的視界再度被密密麻麻的虛幻線條布滿。

  它們像是凌空注視大地上生命的無處不在的命運, 又像是記錄著人與世間萬物所結下的緣,無處不在, 無所不知。

  日暮結月的目光在自己視界中浮出的信息面板上逐漸聚焦。

  ……

  [信息搜索中……]

  [目標人物:太宰治]

  [目標方向:東南無名海港]

  [目的地信息詳情:十天前, 此海港有未知生物於此地短暫停留, 而後離開;七天前, 他們與太宰治一回來到此地,片刻後同行去往西方。]

  [信息持續搜索中……]

  ……

  日暮結月一驚。

  因為就在這短短的幾句話內, 異能力向她提供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細節與事實。

  日暮結月轉頭向中原中也問道:「中原先生,請問最後出現在監控器中的太宰先生, 是獨自一人嗎?」

  中原中也肯定道:「沒錯。」

  日暮結月道:「為什麼之前中原先生你能這樣確定太宰先生是主動離開的呢?」

  中原中也開始感到日暮結月的問題古怪了。他稍稍沉『吟』片刻,用盡量謹慎與客觀的語氣說道:「因為在首領失蹤後, 我們曾排查過數種可能。在這段時間內,我們並沒有發現任何入侵的外來勢力,也沒有任何可疑的陌生人的面孔,甚至也沒有發現任何陌生異能力動用過的痕跡。」

  「排查啊……」日暮結月頓了頓,指向了異能力告訴她的方向, 「在那邊,是有一個港口對吧?」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就很快確定:「沒錯。」

  「那個港口的流通情況查過了嗎?」

  「查過了。」

  「沒有可疑的情況嗎?」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那邊的港口在過去的半個月內的確曾停留過數艘小型輪船,不過它們停留的時間非常短暫,沒有可疑人物。」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心中某個預感越發強烈:「那邊沒有監控是嗎?」

  「是的。」中原中也含糊回答。

  畢竟港口黑手黨怎麼說也是黑惡勢力,怎麼可能隨地裝監控?這不是在給敵人留下可攻殲的證據嘛!

  雖然港黑也不是很在乎就是了。

  日暮結月道:「十天前,不,准確來說,是十天前至七天前太宰先生失蹤的這段時間,你們真的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嗎?」

  中原中也皺眉道:「鏡小姐,你是有了什麼發現嗎?」

  日暮結月苦惱道:「是的,我恐怕是真的……有了些發現……」

  比如說某位鬼精的首領可能並不是自己「主動」離開港黑的,而是不得不跟某些人離開了港黑。

  又比如說,那些明明存在、但卻沒有被任何人任何視線任何機器捕捉到的「生物」,很可能與她有關。

  七天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

  數分鐘後,日暮結月領著中原中也飛速來到了橫濱靠海處的日暮神社前。

  當看到這座佇立在海灘上的日暮神社時,中原中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裡竟然也有神社嗎?」

  在這樣的荒郊野外,而且是這樣不適合建造建築的地方,竟然會有這麼一座神社?

  這是在等著倒閉嗎?

  中原中也感到自己簡直是大開眼界。

  日暮結月尷尬一笑,順著異能力的指引,將他領進神社內的神祠前,推開門,指著下方的食骨之井。

  「就是這裡了。」

  「什麼?」

  「十天前,某種無法被人類和人類的儀器所捕捉到的『生物』在橫濱登陸,七天前,他們與太宰先生一同到達了這裡,後來,太宰先生通過食骨之井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些『生物』十分震怒,之後也相繼離開橫濱,不知去向。」

  中原中也目瞪口呆。

  他感覺剛剛日暮結月說的話明明每個詞都認識,但組合起來好像就變成了一種陌生的語言。

  他頭疼扶額:「等等,什麼『生物』什麼『離開這個世界』?這些都是什麼?」

  日暮結月耐心隱去了這個世界的真相,而只是用異世界的理論向中原中也解釋了一遍。

  中原中也感到十分荒唐,然而卻又不得不相信日暮結月的話。

  「也就是說,鏡小姐你是異世界的人,只有空閑的時候,才會來到這個世界度假?」這樣的事中原中也倒是相信,因為他也曾經偷偷調查過「月野鏡」,但是這個人就像是憑空出現在橫濱的,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再度消失。如果說她是異世界來客,那麼這一切就很好解釋了。

  更何況,中原中也並不覺得日暮結月有欺騙他的必要。

  「可是,為什麼?」中原中也想不明白。

  如果說,太宰治是受到了這些不明生物的脅迫,那麼中原中也完全相信以太宰治那鬼精鬼精的腦袋瓜是可以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的。順水推舟驅狼吞虎禍水東引什麼的,這黑心腸的家伙最擅長了!

  可是太宰治最後卻不得不離開了港黑,甚至被這些生物『逼』迫得從食骨之井逃離這個世界……認真的嗎?

  中原中也:信你個鬼!

  中原中也堅定相信,這絕對是太宰治的陰謀!

  所以一定得找到那個逃工的家伙跟他對質才行!

  中原中也立即下定決心。

  他轉頭向日暮結月問道:「這個通道是去往哪裡的?」

  日暮結月撓了撓臉:「對我來說,應該是去往我的世界。」

  中原中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句話中的主語:「對你來說?那對太宰那家伙來說呢?」

  到了這會兒,中原中也氣得都不想叫首領了。

  日暮結月說:「這個就不一定了。因為按照常理來說,他根本無法通過食骨之井才對。」

  太宰治跟之前通過食骨之井穿越的芥川龍之介有極大的不一樣的地方。

  芥川龍之介是不具備靈能力天賦的人,但同時他也不排斥靈能力。所以在某些特定的時候——比如說攜帶高能量靈能物品的時候、比如說被妖魔拉入井中的時候——他是可以被強制穿越的。

  可作為擁有「人間失格」的超能力的太宰治,他不但排斥著其它的超能力,也同樣排斥著絕大部分的靈能力,所以從理論上來說,只有他是絕對無法通過食骨之井的……但這些理論問題就不用跟中原中也解釋得太詳細了。

  日暮結月道:「不過我雖然無法確定具體情況,但是對太宰先生可能的落點,我倒是有些猜測。」

  中原中也眉頭一皺,道:「什麼地方?也是異世界嗎?」

  日暮結月說:「可以這樣說。所以接下來——」

  「我要一起去。」中原中也打斷了日暮結月還未出口的話。

  日暮結月詫異看他:「為什麼?中原先生,你並沒有一定要去異世界冒險的必要。如果是尋找太宰先生的話,哪怕你不說我也一定會這樣做的。」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我的心情……與你一樣。」

  對日暮結月來說,在知道了太宰失蹤的事後,哪怕沒有人來要求她,她也一定會去將他找回來的。

  而對中原中也來說也是一樣地:他想要保護這位鏡小姐。哪怕沒有人來要求他,他也一定會這樣做。

  日暮結月聞言一愣:「欸?這樣嗎?沒想到中原先生與太宰先生的感情意外地好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想說話。

  日暮結月也沒有深究,微笑著向中原中也伸出了手。

  「既然中原先生有自己的理由,那麼我也不好阻攔了。」她說著,「那麼請將手給我吧,我帶你去新的世界。」

  中原中也不由得望向了她。

  這一刻,日暮結月站在有些陰森的神祠中,向他笑著伸出了手,陽光透過半闔的天窗,在她肩上投下微光。

  中原中也有些恍惚,感到這樣的一幕似曾相識,好像曾經也有過這樣一個人,坐在高處,披著月亮的光紗,向他狡黠笑著。

  [我喜歡能照亮黑夜的月亮。但我不會試圖摘月,因為我會讓月亮奔我而來……]

  「……中原先生,中原先生?你怎麼了?」

  奇怪的詢問將他拉回現世。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沉默片刻。

  「沒什麼。」

  他握住了日暮結月的手,後者向他『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目光澄澈。

  中原中也第一次覺得「禮貌」這樣的事有些面目可憎。

  「鏡小姐,如果我……」

  頓了頓,日暮結月沒有聽到後續。

  她忍不住發問:「如果什麼?」

  中原中也又看了她一眼,感到她對自己真的是半點心思都沒有,頓時莫名喪氣:「……算了,還是先找到首領再說吧。」


第133章

  大正年間, 夜。

  當女孩阿春在母親的勸哄下, 終於准備入睡時,她『揉』了『揉』眼睛,閉眼躺在床鋪上,一會兒後,她又驟然睜開了眼。

  「媽媽媽媽!」

  「嗯?」

  「媽媽,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母親身形一僵, 臉上的微笑也變得僵硬起來:「什麼什麼聲音?」

  「就是……像是有什麼人在叫喊的聲音……」女孩阿春嘟噥著, 「好像是叫……救命?好像是有人在叫救命呢,媽媽, 你有聽到這個聲音嗎?」

  母親的臉『色』終於蒼白起來。

  她撲上去抱住了孩子, 捂住她的雙耳, 含淚道:「不, 沒有什麼,什麼都沒有……阿春, 快睡吧,快睡吧, 睡醒後,天就亮了, 太陽出來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春懵懵懂懂地被母親抱在懷中。

  她感受到了母親的激動,同樣也感受到了對方的恐懼。在孩子年幼的心中,她並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現,但向來乖巧的她, 卻在這時下意識隱瞞了另一件可能會更令母親感到驚懼難安的事:

  就在剛才,幾乎是在呼救聲響起的同一時刻,今日遠道而來借宿在他們家的一男一女兩位客人,也隨之離開了這棟房屋。

  ……

  一個多小時前。

  山頂的神社內,日暮結月和中原中也從食骨之井翻了出來。

  這時,正是傍晚時分。

  綺麗的紅霞在這座破敗的神社中投下陰冷的光,無處不在的血腥氣息,令這座本該神聖的神社,變得如同鬼域。

  日暮結月看著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這裡「日暮神社」,此刻還維持著日暮結月與奈落戰鬥後的樣子,就像是時間在此定格。

  廣場上,大片大片的血漬深深地滲入石磚中的每一條縫隙內,還未完全干透的血『液』散發著深重的鬼的氣息,不但污染著這片區域的靈力,更是令此地寸草不生。

  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梁棟傾倒,建築坍塌。無論是本殿內殿還是社務所,全都破敗不堪,灰塵滿布。

  血『色』的天光,森冷的氣息,傾倒的建築……無論是誰看到這樣的景像,都會理所當然地將此地視為鬼域。然而就是這樣一處鬼域中,一株熟悉的高大的神木安靜地佇立於此地,翠綠的枝葉煥發著生命的光澤,給予人平靜安寧之感。

  日暮結月『摸』了『摸』御神木,感到從御神木上傳來的沉靜安寧感,忍不住微笑起來。

  「我們走吧,中原先生。」日暮結月並沒有嘗試修復這座神社,而是回頭向中原中也說道,「天『色』已經晚了,我們要趕緊找個地方住下,明天還要早起向人們打聽太宰先生呢。」

  中原中也下意識相問為什麼不連夜找人,但一看日暮結月後,他又將這個問題吞了下去。

  或許,鏡小姐這樣做也有她自己的理由吧,畢竟在尋找太宰那家伙的事上,她著急的程度也並不比港黑的大家低多少。

  抱著這樣的想法,中原中也與日暮結月沿著神社外分外崎嶇的山道,一路下了山。

  而直到下山後,中原中也才明白日暮結月為什麼會做出天亮再找人的提議,因為這裡實在是太落後了!

  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節奏慢,建築也多是木質,形態上非常有年代感。中原中也注意了一下,發現這座小山村的大家普遍點著油燈,而那些被他所看不上的舊式電燈,放在這裡也變成了新奇玩意兒,只有極少數的幾戶富裕人家家中才有……天吶!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中原中也忍不住打量這個山村,而越看越覺得不對勁,越看越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徘徊在心頭。

  「鏡小姐,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終於,中原中也忍不住向日暮結月問道,「這裡看起來不太像……」

  中原中也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將那個令他頭皮發麻的猜測說出口。

  日暮結月回身看他,笑道:「中原先生,我說過了哦,這裡可是異世界啊!不過,也不算是完全的異世界……」她狡黠一笑,「大概也就是一百多年前的樣子吧。」

  中原中也:「……」

  下了山後,兩人轉了一圈,並沒有在這座小山村裡找到可以住宿的地方。不過問題不大,日暮結月轉換了思路,很快就靠自己的顏值找到一戶熱情的人家,之後,在她表明兩人想要暫住一晚、並拿出一個金條作為報酬後,這家人就變得更為熱情了,開開心心地給他們二人安排好了客房。

  「不過客人,當太陽落下去之後,還請二位千萬不要離開自己的房間,無論聽到什麼都最好不要。」這戶人家的女主人勉強笑著,「最近啊,我們村裡有吃人鬼的傳說……雖然只是傳說而已,但我覺得,小心一點總是沒有錯的,對吧?」

  女主人很快拉著她的女兒阿春離開了。

  日暮結月與中原中也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總之,先休息吧。」

  兩人藝高人膽大,並沒有太將這個「傳聞」放在心上,回到各自房間准備入睡。

  可就在他們吹滅油燈後沒多久,一聲尖利的慘叫就從小村莊的另一面傳來。

  「不要……不要!救命!!救我!!」

  這樣的慘叫聲並不大,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捂住了嘴,只能發出驚懼絕望的嗚咽。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的聲音就像是拂過耳畔的風聲,並不能真正注意到其中隱藏的求救信息。

  可日暮結月和中原中也卻真切地聽到了。

  二人幾乎同時離開了房間,在長廊上彙合,之後又同時離開這座宅邸,悄無聲息地向著遠處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二人注意到,這座村子裡的人家家家戶戶都禁閉著門戶,就連還亮著油燈的都是極少數,似乎都在畏懼著什麼。

  日暮結月道:「看起來,那『吃人鬼』的傳聞,恐怕不僅僅是傳聞而已呢。」

  中原中也沉聲道:「我倒是想要看看『鬼』是什麼東西!」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聲音發出的地方。

  中原中也暴力踹門,而當月光穿過大門,將房屋內部照亮時,哪怕是作為港黑最強打手的中原中也,都不由得在這一幕下失聲。

  只見出現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個雙眼通紅,正埋首在一條人腿上大口啃食的年輕「男人」。他有著一雙不像人類的獸瞳,布滿血污的臉上扭曲變形,大張的嘴中有著尖銳的利齒,牙縫中還有令人難以深想的肉絲。

  在他腳下,一個被野獸般的利爪攔腰撕裂的老人化作兩半,上半身在門邊,向門外伸出手,似乎是在求救,無神的雙眼大睜,似是死不瞑目,下半身則被鬼抓在手中啃食。而屋內更深一些的地方,一個年邁的老『婦』面朝下地躺在地上,暗『色』的血『液』從她的頭上流下,似乎是逃跑時被擊中了後腦。

  眼前這平民遭受無妄之災的一幕,遠比黑手黨相互傾軋來得更為觸目驚心,也更讓中原中也感到憤怒。

  一股猩紅的力量在他周圍漫開,凶惡如同荒古惡獸的氣息散發開來。

  但就在他動手的前一刻,日暮結月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著急,中原先生。」日暮結月淡淡說,「你沒有看出來嗎,那只鬼,本來是他們的兒子。」

  中原中也愣住了。

  猩紅的氣息弱了兩分,他轉頭看向日暮結月:「你說什麼?」

  日暮結月說:「被鬼血污染的人類,熬不過去的就死了,熬過去的就會變成新生的鬼。新生的鬼毫無理智,會吃掉離自己最近的人,哪怕是自己的至親,他們也不會察覺。」而當他們察覺後,他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這對夫妻顯然很明白自己兒子已經被鬼血污染的事實,但他們還是抱著僥幸,將他關在地下室,想要保住自己兒子的『性』命,哪怕兒子變成鬼也無妨。可是他們低估了鬼的力量,所以落得這樣的下場……」

  中原中也認真看她:「鏡小姐,你想要說什麼?」

  中原中也衷心希望,從這位鏡小姐口中說出的不要是「這兩人太過活該,就讓他們這樣死了算了」之類的話。否則的話,中原中也實在沒把握能按下自己的暴脾氣。

  而事實上,日暮結月也的確沒有說這樣的話。

  「其實我想問的你,這位女士……」日暮結月的視線從沉溺在人肉中的鬼身上移開了,「如果你知道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你還會選擇留下他嗎?」

  中原中也順著日暮結月的目光望去,落在屋內那個『婦』人的身上,這才發現磕得頭破血流的『婦』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這時正凝望著自己化作惡鬼的兒子,滿臉淚痕。

  「救……」她氣若游絲,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到,「救救他……求……」

  日暮結月沉默下來。

  中原中也卻分外暴躁。

  「蠢貨!」他厲聲怒喝,「你難道看不到嗎?那家伙已經不是你兒子了,而是一只鬼!」明明被勸說不要出手阻止時會感到憤怒的人是他,但在被懇求出手救人時會憤怒的同樣是他,「他殺了他的父親,你的丈夫,你還對這樣的一只鬼抱有什麼愚蠢的希望?!!」

  『婦』人老淚縱橫,口中卻不停念著:「求你們……救救他……救他……」

  中原中也眼中再度充滿了怒氣。

  他決心要毀滅這中令人作嘔的怪物,但在他抬手的瞬間,日暮結月又按住了他。

  「稍等,中原先生。」日暮結月輕聲說,「雖然悲劇比喜劇更能令人印像深刻,可是如果能夠選擇的話,大家還是更喜歡大團圓的結局的,不是嗎?」

  「讓我來吧。」

  日暮結月信步上前,如同一陣微風,輕飄飄地游向了那只惡鬼的方向。

  明明她的身上沒有半點殺氣,但那被食欲支配的惡鬼卻像是遇見了極大的危險,生生停下自己進食的動作,警惕地回頭望她。

  而就在二者目光相觸的瞬間,日暮結月讀取到了他的記憶:幼年時與父母的闔家歡樂,年少時想要出人頭地的決心,長大後屈服於現實,留在村中做著平凡的工作,過著平靜而幸福的人生。這是普通人的普通的一生,雖然有著普通人的平淡,但也有著普通人的幸福……可是這一切,都在三天前被打破了……

  日暮結月微微嘆氣,向這只惡鬼伸出手。

  惡鬼向日暮結月低聲嗚咽咆哮著,似乎非常想要反抗或是逃跑。然而一股莫名的力量禁錮了他,讓他如同一只石像僵立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日暮結月的手落在他的頭上。

  「重來一次吧。」

  日暮結月說著。

  下一刻,惡鬼在她手中崩潰,化作一地碎塊血肉。

  『婦』人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而中原中也則凝重地看著地上的血塊——他注意到了,哪怕變成了這種粉碎的樣子,這只惡鬼依然還是「活著」的,甚至每時每刻都在試圖自我修復!

  中原中也終於感到了棘手:這個未知的世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怪物出現?這樣的怪物還有多少?他們到底該怎樣才能被徹底殺死?!

  日暮結月垂眼看著這些肉塊,神『色』平靜,並不為了這驚人的恢復力感到震驚。而且由於鬼是一種身體分裂成這個模樣也不會死亡的生物,日暮結月還省去了抽出靈魂的步驟,直接跳到了下一步。

  [同物質轉換]

  [重組]

  無形的力量籠罩在這一地碎肉上,就像是捏泥人一樣,將它們重新捏合起來,然後又用泥刀,一點點將那些不屬於人類的東西從細胞中剔除。

  而當這一切徹底完成時,地面的一灘碎肉已經變作了一個面容質樸的年輕男人,他赤|身『裸』|體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只從外貌上看,已經再也看不到鬼的特征了。

  於是日暮結月的目光又投向了門邊那半具老人的屍體。

  她遙遙伸手一捏,於是方才的一幕重演,這半具屍體也驟然化作了一地碎肉。

  中原中也對這又離奇又詭異的一幕有些接受不良,在理智開始下降之前,他面無表情地向後退了一步,移開視線。

  日暮結月沒有看他,輕車熟路地為這位老者重塑身體,而後抓住了茫然游『蕩』的老者的靈魂,將他塞進了他新生的身體內,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凝滯。

  ——這是當然的!想當初,她一口氣重塑了「車禍遇難」的數十人的肉身,令他們死而復生,現在的她只是給一個人類重塑身體而已,簡單!

  於是,當這一切終於完成後,屋子裡少了個惡鬼,多了兩個『裸』|男。

  日暮結月揚眉笑道:「好了,我們走吧。」

  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塵,聲音輕快,神『色』滿意。

  中原中也移回了目光,環視了一圈這間片刻前還如同地獄的屋子,最後落在日暮結月的身上。

  「鏡小姐……」

  「嗯?」

  「……不,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真的是個好姑娘呢。

  「欸?」日暮結月詫異看他,不滿出聲,「又是說一半嘛?!不要老是話說一半啦,你對強迫症太不友好了,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遮住了唇邊輕微的笑意。

  「走吧。」中原中也率先向門外走去。

  但日暮結月再一次喚住了他。

  「等等哦,中原先生,我們接下來還有要去的地方。」日暮結月說。

  中原中也驚訝回頭:「還有哪裡?」

  日暮結月笑道:「說起來也是很巧。剛剛我從這個可憐家伙的記憶中得到了一些消息。幾天前,太宰先生的確來過這裡,然後又離開了。村民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不過這個可憐家伙在被鬼咬到之前,倒是在西邊的妖魔那裡見過太宰先生的身影。」日暮結月指了指地上的年輕男人,「看來好心的確是有好報的嘛!」

  中原中也高興起來,沒想到這麼快就得到了太宰治的行蹤的消息。

  「那我們這就走吧!」中原中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叉魚,「是往哪個方向?」

  日暮結月向西邊的某處一指:「就是那裡了!」

  兩人不再耽擱,一塊兒離開了這棟屋宅。

  可是踏出門檻後,日暮結月又恍然想起什麼,再度回身,走回兩個『裸』|男面前。

  「怎麼了?」中原中也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

  日暮結月向他歉意一笑:「稍等一會兒,中原先生,我要把他們的記憶抹掉才行。」

  中原中也愕然:「抹掉……記憶?」

  日暮結月說:「是呀。畢竟剛剛做的事,不太適合讓這些人知道呢。」無論是將鬼再度變成人,還是將人起死回生這件事,都不適合讓他們知道,更不適合令這個時代的人知道,「而且對於他們來說,失去這段時間的記憶,也是一件好事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這一刻,中原中也敏銳察覺到了什麼。

  「鏡小姐……還可以消除他人某段時間的記憶嗎?」

  中原中也的聲音有細微的古怪。

  但日暮結月並沒有注意。

  日暮結月將手輕輕放在屋宅裡三人的額上,一邊細致地將他們這段時間的記憶統統抹除,一邊回答著中原中也的問題。

  「是啊,消除某個人某段時間的記憶,這也算是我的特殊能力吧。」她說,「不過我倒是沒辦法大規模做這樣的事啦,所以破綻還是有的。」

  中原中也對這樣的形容越聽越感到耳熟:「也就是說……有些事就算當事人忘記了,他周圍的人也會記得嗎?」所以發生了這樣的情況,就代表著某個人的記憶被消除過?

  日暮結月非常輕松:「是這樣沒錯,不過沒關系的,他們一家人只要不記得我們來過就行了。哪怕周圍的人察覺到不對,他們也不會知道自己身上發生過什麼,更不會記得我們的!」

  中原中也聲音越發微妙:「那麼……他……他們,還有想起來的可能嗎?」

  日暮結月笑道:「不要這樣緊張嘛,中原先生。普通人是絕對不可能想起來的,哪怕之後他們有了一些奇妙的機遇,想起今晚的事的可能『性』依然不高……而且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肯定已經離開這裡了呀!不要擔心。」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擔心?才不是擔心啊!!

  日暮結月動作很快,三兩下就消除了這一家三口的記憶,腳步輕快地再度來到中原中也面前。

  「好了,中原先生,我們走吧!」

  她說著,走在前方引路。

  在她身後,中原中也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個曾經在他腦海中閃過的模糊面容開始清晰起來。

  [我喜歡能照亮黑夜的月亮。但我不會試圖摘月,因為我會讓月亮奔我而來……中也,你有感受到我誘『惑』月亮的決心嗎?]

  中原中也呵呵一笑,暗地裡磨了磨牙。

  什麼好姑娘?

  假的!都是假的!!

  這就是個壞女人!!

  等著吧!他一定會想起來的!

  一定——會找到你的破綻!


第134章

  順著那個別變成鬼的倒霉家伙的記憶, 兩人一路向西, 很快來到了一座小山的破廟前,並遇見了幾只奇怪的妖魔。

  說它們奇怪,是因為它們不僅僅具備妖魔的氣息,還具備著鬼的特征。

  在跟隨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學習前,日暮結月曾經以為妖魔和鬼是同樣的生物, 但後來在晴明先生的教導下, 她終於明白她在大正年間見到的這些「鬼」, 與其它時間點上的鬼怪、妖魔、付喪神都是不一樣的。

  一般來說,妖魔鬼怪這些非人生物, 無一例外都是活在彼岸的生命, 算是世界上的另一種族群, 與人類的區別就像是淡水與海水的區別一樣。

  可大正年間的「鬼」卻十分奇特, 因為它們無法獨立存在,無法正常繁衍, 甚至無法獲得自由。與其說它們是一種妖魔,不如說它們是被某種未知病毒感染、從而發生可怕變異的人類, 就像是生化危機裡的喪屍一樣。所以很多時候,哪怕它們表現得再可怕、再怎樣非人, 它們的本質還人類而非妖魔。

  當明白這一點後,日暮結月就明白當年的酒吞童子為什麼在嗅到食骨之井井底的鬼王血肉的氣息後,不但沒有感到自己遇到同類,反而一口斷定它來自於人類了。

  總之,在日暮結月的嗅覺中, 人類是淡水,鬼是餿水,妖魔是海水,酒吞童子這樣的鬼王就是發臭的海水。

  但此刻,面對這幾個藏在破廟裡的妖魔,日暮結月不但聞到了餿水的味道,還聞到了海水的味道……這種搭配實在有點可怕,堪比鯡魚罐頭的恐怖|襲擊,讓日暮結月頭皮一陣發緊,所以在這些不知死活主動襲擊他們的妖魔被憤怒的中原中也耕過一遍後,日暮結月『摸』『摸』這兒搜搜那兒,終於找到了一個神奇的東西——四魂之玉的碎片!

  「就是這個嗎……」

  就是這塊四魂之玉的碎片,令這只鬼發生了妖魔化的異變嗎?

  也對,當時,四魂之玉被奈落搶走後,又被破魔之箭『射』中,四處飛散……後來被這只鬼撿到利用起來,也很正常。

  不過,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到底是這只鬼撞了大運,得到了一枚四魂之玉碎片,還是某些心懷叵測的家(奈)伙(落),刻意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日暮結月怎麼想都覺得是後者,畢竟:壞事都讓奈落背鍋,肯定沒錯!

  日暮結月盯著這塊漆黑的碎片,試圖從中找出線索,但她眨一次眼,碎片裡的黑『色』就會少兩分,眨一次眼,碎片就會明亮一些。

  欸?發生了什麼?

  日暮結月有些發懵地看著碎片裡的被污染的黑『色』氣息逐漸抽離,後知後覺地發現碎片裡的污染氣息,並不是被淨化了,而是被她體內的黑泥吞掉了……

  還能這樣?!

  「你還真是什麼都吃啊?」

  而且還是偷吃!

  日暮結月體內的黑泥才不聽她誹謗自己,兩口就吞掉了四魂之玉碎片的污染氣息,打了個並不存在的飽嗝,只留日暮結月盯著掌心被飛速「淨化」的碎片,神『色』無奈。

  「行吧,也算是解決了淨化的問題。」

  日暮結月將碎片收了起來,轉頭看向中原中也。

  在那一邊,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暮結月的錯覺,自從二人離開了人們的聚居地後,中原中也似乎就變得暴躁起來,神『色』有些憤憤,就像是失眠的人好不容易入睡後又被強行叫醒一樣,特別……

  「喂!!!別給我裝死!!說!你有沒有看到一個自稱太宰治的混賬青花魚?!!!!」

  中原中也咆哮的聲音震得整座山林都瑟瑟發抖。

  日暮結月偷偷向後縮了縮,雙手默默合十,為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太宰先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太宰先生,老實人生氣的時候果然超可怕的……你自求多福吧,阿門。

  這時,幾只原本因獲得了四魂之玉碎片的力量而橫行霸道、囂張至極的鬼,被中原中也這位重力使踩在腳下,像垂死的青蛙一樣撲騰,既狼狽,又可笑。然而它們並沒有見到中原中也腰間的長刀,於是便篤定了中原中也不是鬼殺隊的成員,更沒有殺死他們的辦法,所以這群青蛙們表現得硬氣極了。

  「別以為打敗我們就可以支配我們了,弱小的人……嗷嗷嗷,可惡的人類!!我記住你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沒錯!別以為你們能夠逃脫!人類是無法保持永遠的強盛的,只要你們衰弱下來,我們就會吃掉你們!」

  「呵呵呵……不知道變老的你們滋味是什麼樣的,不過就算嚼頭不好,我們也會吃得干干淨淨的,而且你們的親人子女,我們也會統統吃掉!」

  「這就是可悲的人類啊,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被這群大言不慚的青蛙氣笑了。

  他重重跺腳,恐怖的重力將整座山都搖晃起來,發出了如同山崩的聲音,好像下一刻這座山就會在他腳下分崩離析,而原本被他踩住的鬼,自然也在這樣的力量下化作了一灘肉沫。

  日暮結月再度向後縮了縮,乖巧地坐在一旁,像是一只漂亮的洋娃娃。

  中原中也環視一圈,獰笑說:「我再問一遍——你們到底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做太宰治的家伙?!!!」

  ……

  三分鐘後,順利得到情報的兩人繼續前行。

  在他們身後,被中原中也用重力暴力壓成肉沫的鬼們,正在艱難地凝聚自己的身體中,然而以他們的速度,恐怕很難順利在天亮之前重塑出自己的兩條腿、躲入陰影下。

  中原中也一邊走一邊不高興地抱怨:「我真是越來越討厭鬼這種東西了!」

  日暮結月在他身畔,沉默片刻:「但是……人類與他們,其實並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那麼大的區別呢。」

  鬼吃人,人何嘗又不吃人呢?

  之後,二人腳下不停,追尋著太宰治的蹤跡不斷前行,翻山越嶺。

  也還好兩人都不是普通人,否則常人以這樣的速度在山林中穿行,恐怕早就累趴下了。

  「那家伙,怎麼這麼能跑?!」中原中也眼看天都快亮了,目的地卻還沒到,頓時心生不滿,「他到底來這兒多少天了?!」

  在橫濱,太宰治只是失蹤了一周,可是在這裡,太宰治一路留下的痕跡、走過的路,顯然不是一周就能走完的。

  但日暮結月卻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太宰先生他……一直都在前進呢。」

  不斷地向前走,去往一個又一個地方。

  「為什麼?難道說,太宰先生哪怕到了異世界,都沒有擺脫敵人嗎?」日暮結月十分憂慮。

  在日暮結月心印像,太宰治四舍五入就是個宅男:足不出戶像是宅男,柔弱程度也像是宅男。

  而宅男會一路翻山越嶺,腳下不停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嗎?

  這怎麼可能?!

  所以一定是有什麼原因。

  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而這件事『逼』得首領太宰不得不向前走,被迫離開一個又一個地方……日暮結月只是想想就為宅男太宰感到十二萬分的心痛。

  「要趕緊去支援太宰先生才行!!」

  日暮結月憂慮地說著,然後得到了中原中也斜睨一瞥。

  中原中也有些頭疼,覺得這位鏡小姐的濾鏡真的是太重了。

  太嚴重了!!

  嚴重得讓人頭疼!!

  中原中也覺得,扭轉自己這位「命定姻緣」對像的濾鏡視角,已經刻不容緩!

  一定要想個辦法,令這位鏡小姐認知到太宰治那混賬的真面目才行!!

  中原中也黑著臉琢磨著。

  但他實在不是腦力派的人物,而在如何擊敗情敵兼上司這個命題上也從沒有過研究,因此,當天都快亮了,他腦袋裡還是一團『亂』麻,腹稿連開頭都沒有打好。

  中原中也感到自己真的是太難了。

  「中原先生!你看,我們好像到了!!」

  天終於亮了,而太宰治留下的細微蹤跡,也似乎終於到了盡頭。

  當又一座山在日暮結月面前顯現時,日暮結月的視界中浮出了一個大大地感嘆號,掛在前方的山林上頭,讓日暮結月迫不及待地想要過去交任務……不,是找到太宰治。

  「聽人說,這裡好像是叫做那田蜘蛛山。」日暮結月指著前方的山,說著自己異能力搜集到的情報,「聽說這裡以前有吃人鬼的傳說,不過最近已經很少聽到了。」

  中原中也疑『惑』看她:「鏡小姐對這裡很熟悉嗎?」

  日暮結月尷尬一笑:「倒也不算……」

  如果是五百年前的戰國的地圖,曾提著一把日輪刀掃全圖的日暮結月可能會很熟悉,在五百年後的大正,恐怕也只有掃描過整座山的異能力對這裡熟悉了。

  「總之,既然太宰先生的蹤跡是在這裡消失的,那麼我們趕快上山找他吧!」

  中原中也:「……這個消息又是怎麼來的?」明明神社隔壁山上的鬼也只是給兩人指了方向而已。

  日暮結月再度『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大概是……天賦吧……」

  異能力的天賦。

  ……

  日頭越來越高了,日暮結月與中原中也二人無驚無險地上了山。

  雖然這一路上,日暮結月覺得掛在林間的蜘蛛網似乎有些太多了,並且她的異能力也捕捉到了山間有數只鬼的氣息,不過因為是白天的緣故,日暮結月並沒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地想要找到太宰治。

  而出乎意料的是,雖然在這之前,二人為了尋找太宰治的線索而翻山越嶺、跋涉了一整夜,像是過五關斬六將為了拯救公主而准備擊敗大魔王的勇者,可當二人登上山後,他們卻似乎直接跳過了打boss的流程,進入了成功拯救「公主」之後的動畫劇情——因為就在二人登上山頂的瞬間,日暮結月與中原中也就在山頂的廟宇前見到了懶洋洋曬太陽的太宰治。

  太棒了!

  太宰治x1

  get!!

  「太宰先生!終於找到你了,你沒事吧?!」

  「太宰治!!你這家伙,你知道你曠工多久了嗎?!!!」

  驚喜的聲音與憤怒的咆哮同時響起。

  原本像是曬太陽的貓兒一樣的太宰治,似是被什麼驚動了,微微側頭,望向二人。

  此刻,太宰治依然是日暮結月記憶中的樣子。他身形依然消瘦,臉『色』依然蒼白,連他身上的衣服都還是那老一套,就好像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就立即被二人找到了一樣。

  「太宰先生,你還好吧?你來到這裡多久了?當時的橫濱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現在還好嗎?我一路追來,發現你這些天一直都在前進,而且是可以挑偏僻的地方走……真是嚇壞我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喂!你這家伙到底在想什麼?!把港黑丟下,什麼都不交代一聲就走了?你可是首領啊!不要太任『性』了!!你知道這些天組織快變成什麼樣子了嗎?!」

  日暮結月趕緊回頭勸架:「好啦好啦,不要太過苛責太宰先生嘛,他這樣做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中原中也氣得臉越發黑了:「鏡小姐,你不要被這家伙蒙蔽了!!這家伙可不是什麼好人,一肚子壞水,你千萬不要太過信任他!!」

  資深顏狗努力為自己的愛豆洗白:「哪有啦,中原先生,你冷靜一點啦,太宰先生他是很有分寸的人,是不會故意為難別人的!」

  然而顏狗越是努力為某人辯解,中原中也就越發氣到炸『毛』:「他哪裡是不會故意為難別人?明明一直在為難別人、惡趣味地給人設下障礙的人就是他啊!!他就是個混蛋!鏡小姐你千萬要清醒一點啊!!!」

  兩人相持不下,最後一同望向一旁一臉事不關己的太宰治。

  「太宰先生,你說句話呀!」

  「太宰!!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太宰治漂亮的眼睛眨了眨,而後『露』出一個燦爛得令人頭皮發麻的笑來。

  「說什麼?好吧,那就從頭開始說好了。」

  這位年紀輕輕就成為港黑的首領、作風狠辣令人聞風喪膽的太宰治,此刻竟『露』出了絕不會在首領太宰治臉上『露』出的輕佻笑意。

  「你們是誰?」

  日暮結月:=口=

  中原中也:o_o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

  一個呼吸的時間後,日暮結月&中原中也:

  「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


第135章

  山間, 清晨的陽光穿過蔥郁的林間枝葉, 輕飄飄地落在廢棄廟宇的庭院外,在野蠻生長的草地上鋪上一層金光。

  日暮結月與中原中也太宰治三人排排坐在廊下,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抓狂的中原中也向太宰治咆哮,一邊盯著庭院中充滿野『性』的草地。

  不知道為什麼,日暮結月總感到有一股難以言說的微妙氣氛, 籠罩在這座破敗的廟宇上方。

  「……鏡小姐在看什麼?」冷不丁的, 原本乖巧坐著、對中原中也的抓狂咆哮逆來順受的太宰治, 突然側頭看她,好奇問道, 「從剛才起, 鏡小姐就一直在看庭院……庭院裡有什麼嗎?」

  中原中也:「你這家伙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日暮結月回神:「欸?那個, 我?我只是覺得……」她頓了頓, 歉意道,「抱歉我走神了, 其實什麼都沒有。」

  她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再繼續看庭院, 正襟危坐,回到眼前的正事上:「那麼太宰先生, 對於中原先生剛剛的那些話,你有回想起什麼嗎?」

  太宰治笑眯眯歪頭,可可愛愛:「什麼什麼話?」

  中原中也:「……」

  數分鐘前,當中原中也和日暮結月得知太宰治失憶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後,日暮結月倒還好, 勉強能鎮定下來,但中原中也卻心態崩了:

  想想看,一位總是給你留下山一樣的工作的鬼畜上司,突然人間蒸發,把一地的爛攤子交由你處理,你是什麼樣的心情?

  而當你終於處理好兩座山的工作,憋著氣跨越世界找到他後,發現他正以失憶為借口在異世界歲月靜好、旅行青蛙,你又是什麼心情?

  ——混賬青花魚,吃我正義鐵拳啦!!

  中原中也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把這個混賬青花魚的腦袋墊桌腳的衝動,耐心跟他解釋當前港黑局面,盼望這家伙能良心發現,趕緊跟他回去收拾局面……結果這家伙完全沒聽!

  完全沒聽!

  完全沒聽!!

  這混蛋果然還是去死吧!!!!

  中原中也開始蓄力原地爆炸。

  日暮結月額上滑落冷汗,趕緊勸架。

  「太宰先生,不要再逗中原先生了啦。」她無奈笑著,「就算太宰先生你真的失憶了,但從中原先生剛剛的話中,你恐怕也已經了解了目前的局面了吧?如今,因為太宰先生你的失蹤,整個港黑甚至整個橫濱都在醞釀著暴風,如果任由這場混『亂』蔓延,那麼你過去的心血恐怕都會化為烏有……太宰先生,我們並非想要強求你做什麼,但是哪怕只是為了你以後想起來時不會後悔,我們也懇求你回到港黑,穩定局面。」

  日暮結月的話語誠摯極了。

  太宰治輕笑起來:「你的話倒是比那家伙說得好聽多了。」

  中原中也:「……」火大!

  太宰治:「不過我又怎麼知道你們不是在騙我,准備把我騙出山賣掉呢?」說著,他重重嘆了口氣,憂郁道,「像我這樣柔弱而無法保護自己的美男子,總是要多為自己思考一下的。這一點你們應該也是能夠理解的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又想要用正義的鐵拳呼上這張臭不要臉的面皮了:你到底是有多厚的臉皮才能稱自己為「柔弱的美男子」啊?!!心裡能有點數嗎?

  但不同於中原中也,日暮結月反倒是開始相信這位太宰先生或許是真的失憶了。

  ——無他,這位太宰先生似乎太過放飛自我了。

  如果不是失憶了,太宰先生他也不會這麼皮吧?沒看中原先生都快被他氣炸了嗎?

  日暮結月有些好笑,又有些擔憂:「太宰先生,你現在還記得些什麼呢?」

  太宰治笑眯眯說:「如果我告訴了你,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拿這些東西來騙我?」

  日暮結月無奈一笑:「誰能騙過太宰先生你呢?」

  太宰治含笑看她,陽光映照在他的側臉上,半明半暗。

  「奉承也是無用的哦。」他聲音漫不經心,微笑著在他與他人與世界之間劃出鴻溝。

  中原中也忍不住磨牙:「沒時間跟這家伙說這麼多了!干脆先綁回去再說!不管這家伙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回到港黑後總會有辦法的!」

  太宰治臉『色』一變,躲在日暮結月身後,用嬌柔的語調嚶嚶哭泣:「哇,鏡小姐,這個人好可怕,你一定要保護我啊!」

  中原中也:「……」

  淦!

  中原中也心態徹底爆炸,捏緊拳頭,面無表情,身上飄起了猩紅的氣息。

  這一刻,這位忠實的下屬終於打算以下克上,一拳打爆這個臭不要臉的嚶嚶怪。

  日暮結月哭笑不得,雙手按在中原中也緊握的拳頭上,苦口婆心:「中原先生,請冷靜一點,太宰先生他沒有惡意的。」

  中原中也悲憤:「這家伙還叫沒有惡意嗎?!」

  日暮顏狗再一次硬著頭皮給自己愛豆洗地:「真的真的,太宰先生真的沒有惡意的,也絕對不是在針對中原先生!因為,因為……」顏狗腦中閃過一抹靈光,接著豁然開朗,「因為太宰先生就是這樣的人啊!」

  一枝利箭懟在太宰治頭上,太宰治的笑臉有些僵硬了。

  中原中也懵了:竟然覺得好有道理?!

  中原中也走神了瞬間。

  於是太宰治抓住機會,一把擠開他,險些沒叫中原中也一頭栽在庭院裡。

  太宰治按著日暮結月的肩膀,認真問道:「鏡小姐,在你眼裡我是怎樣的人?」太宰治用委屈的聲音不可置信地說著,「你難道不是喜歡我的嗎?」

  一不留神就被擠開的中原中也氣急敗壞,回頭撞開太宰治:「別動手動腳!更不要胡說八道!鏡小姐跟你明明只是友人的關系吧?!」

  太宰治撇嘴:「友人?你是在說你吧?咦?不對,你跟鏡小姐,恐怕連友人都不是吧?嘖,真是令人難過呢。」

  太宰治向中原中也側頭一笑,笑容三分嬌羞,九十七分嘲諷。

  後者一看,當場爆炸。

  「你這混蛋——」

  「冷靜點,冷靜點……」

  「因為被說破了真相所以惱羞成怒了?啊呀,真是可悲又毫無用處的自尊心呢^_^」

  「太宰先生,不要再說了啦!」

  「你跟鏡小姐只不過是認識得比較早而已,而且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那你這家伙到底有什麼好得意的啊?!」

  「欸?怎麼突然說到我……」

  「我不記得鏡小姐跟鏡小姐喜歡我有什麼關系?」

  「那個,我其實——」

  「你這混蛋!不要大言不慚地說這種令鏡小姐感到困擾的話啊!」

  「呃,其實我——」

  「什麼大言不慚,難道你沒看到鏡小姐一直在保護的人都是我嗎?這就是鏡小姐喜歡我的鐵證啊!你就躲在黑暗的角落中一邊嫉妒一邊腐爛吧!」

  「你只不過是仗著你——」

  「夠了!!!」

  日暮結月忍無可忍,大叫一聲,一拳砸在走廊上。

  霎那間,整座山似乎都在這一拳頭下晃了晃,緊接著,從日暮結月手下的長廊開始,整個破廟都隨之裂開,而後轟然倒下,灰塵漫天。

  太宰治:o_o

  中原中也:o_o

  日暮結月深吸一口氣:「太宰先生,中原先生,你們兩人也不是小孩子了,冷靜一點好嗎?我們明明是來做正事的呀!」

  太宰治:→_→

  中原中也:←_←

  哼╭(╯^╰)╮

  日暮結月心累地望向太宰治,苦口婆心:「太宰先生,中原先生雖然偶爾脾氣暴躁,但卻是個好人,你何必老是故意惹他生氣呢?」

  太宰治委屈:「我沒有故意——」

  「你故意的。」

  「其實我——」

  「你故意的!」

  「可是我真的——」

  「你故意的!!」

  太宰治:「……」

  好吧他就是故意的。

  而且絕不悔改。

  太宰治撇嘴,移開視線。

  把這個小朋友的囂張氣焰暫時按下,日暮結月又轉向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雖然太宰先生就是這樣的人,我也能夠理解你的憤怒啦,不過我們難道不是來做正事的嗎?我最為敬重您的其中一點就因為您一直都是非常穩重的人,總是能夠分清事情的主次與輕重緩急,但這次遇到太宰先生後,您是不是過於被個人情緒干擾了呢?」

  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有些慚愧,還有些赧然,臉『色』發燒,像是自己的某些心思被當眾揭穿一樣。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而且,大家都是我的友人,如果你們繼續這樣爭吵下去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所以請你們稍稍後退一步,無論有什麼事,都請稍稍忍耐一下,可以嗎?拜托大家了!」

  中原中也看向了日暮結月。

  太宰治也望向了她。

  二人神『色』都十分微妙。

  「友人?」中原中也沉『吟』。

  「友人啊……」太宰治玩味說。

  二人沉默瞬間,對視一眼,而後又同時移開目光。

  中原中也微垂著眼,沉穩道:「剛才是我失態了,抱歉。鏡小姐你說得對,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生氣,而是解決目前的麻煩……我會記住這一點的,接下來不會再做讓你感到為難的事,請鏡小姐放心吧。」

  太宰治輕飄飄瞥他一眼,而後向日暮結月燦爛笑了起來。

  「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自稱是我的友人呢。我很感動哦~」太宰治握著日暮結月的手晃了晃,笑得分外甜蜜,「鏡小姐是我的第一位友人,也是最重視我的人,真好呢,我好開心~」

  他的笑容甜蜜得刻意,更像是賭氣的小朋友,令人好氣又好笑。

  但他注視著她的鳶『色』眼瞳裡,卻像是落入了星光。

  「所以,無論鏡小姐向我提出什麼要求,我都會全力以赴,以此來回報鏡小姐對待我的這份心意。」

  日暮結月呆呆看他,手掌上微涼的觸感落入心間卻化作了滾燙熱意。

  她腦袋裡一片空白,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中原中也再度爆炸。

  「混蛋青花魚!給我好好說話啊!!!」

  日暮結月驟然驚醒,不好意思地掙開太宰治的手,向他點頭:「我明白了。我也會一直珍重太宰先生的心意,一直將你視作重要的友人的。」

  「……」太宰治小小聲,「嘖。」


第136章

  之後, 似乎是那句「友人」起了作用, 又或是別的什麼原因,一直對日暮結月和中原中也二人顯得不冷不熱的太宰治,最後終於向兩人說出了他來到這裡的原因。

  在太宰治的描述中,他的記憶還只停留在十五歲剛被森醫生坑入港口黑手黨沒多久的時候。那時候,他還在尋找著能夠迅速『自殺』且無痛的辦法, 於是森醫生就以為他配一副安樂死的『藥』為交換, 讓他去擂缽街調查某些奇怪的事。

  日暮結月一邊聽一邊似懂非懂地點頭, 畢竟她進入游戲劇情時,這位太宰首領就已經是首領了, 所以關於「以前」的事, 她也是第一次聽他說。

  可一旁, 中原中也卻聽得臉『色』扭曲。

  ——這就是孽緣開始的地方啊!

  哪怕時隔近十年, 太宰治在中原中也的記憶中也從「遲早要干掉的混賬」變成了「不得不為之效力的首領」,可是當遙遠的記憶再度被喚醒時, 中原中也也終於再度回想起來當年的感覺——

  超級火大!

  特別生氣!!

  真想打死這個混賬算了!!!

  中原中也抱著手,沉浸在當年的記憶中, 有些走神。

  於是計劃通的太宰治笑眯眯地湊到日暮結月面前,趁這個機會光明正大地在某人眼皮子地下向日暮結月提問:「鏡小姐, 既然你是我的友人,那麼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一說到這個問題,日暮結月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這個,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哦?」太宰治拉長語調,「是嗎?」

  這一刻, 日暮結月莫名有些頭皮發麻。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明明此刻她面前失憶的太宰先生臉上,一直都掛著好看的笑意,身上的氣息比他在港黑當首領時的要平和近人太多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日暮結月總覺得這樣的太宰先生似乎更危險。

  如果一定要用什麼詞來形容的話,在作為首領時,太宰治是運籌帷幄的上位者,將一切心思都隱藏在毫無波瀾的面具之下,雖然令人捉『摸』不透,可在他發怒前,日暮結月至少是不會生出危險感的。

  可現在,這位失憶的太宰先生卻像是一只打瞌睡的大型貓科動物,雖然其野『性』的姿態十分好看且讓人想擼,但當他凝望著她時,她卻總是生出如被惡獸鎖定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成為了獵物一樣,生出一種非常強烈的危險感。

  日暮結月越發相信這位太宰先生是真的失憶了。

  她穩住心神,說道:「我與太宰先生您的相識,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對於您來說,我們應該是在夢裡認識的。」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心虛還是別的什麼緣故,日暮結月不由自主地用起了敬語,「我們結下了特殊的緣分,於是在特殊的地點相見。在共同玩過一場特殊的游戲後,我們在現實中見面了……如果一定要給這段關系下定論,那麼我與太宰先生,應該是網友吧。」

  跨世界的夢網裡的友人,簡稱網友。

  不過……在夢裡相識的友人?

  這理由也太扯淡了吧?

  日暮結月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心虛,可太宰治卻偏偏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原來是這樣啊。」他竟像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與夢有關的緣分嗎?那果然十分奇妙呢。」

  熟悉的像是被當作獵物盯住的危機感再度上湧。

  日暮結月狐疑望向太宰治,總覺得哪裡不對。可後者卻若無其事地笑著,只是一瞥一旁的中原中也,就繼續了下一個話題,談論起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故事,於是日暮結月也只能暫時忘掉自己感到的不對勁,凝神聽了下去。

  原來,就像日暮結月和中原中也二人猜測的那樣,太宰治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的確不短。

  從太宰治的角度來看,他一個月前還是十五歲的青蔥少年,正為了美妙的無痛『自殺』大業而奮鬥,結果一出門就掉到了異世界,還老了快十歲。

  「真是不可思議,沒想到我竟然活了這麼久嗎?」太宰治長吁短嘆,「看來當年森醫生的『藥』是真的很難喝啊。」

  日暮結月&中原中也:「……」

  你可真是太了解你自己了。

  之後,掉落異世界的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哪哪兒都不對的太宰治,果斷決定離開他掉落異世界的第一站,也就是那個頹敗破廢、一看就特別詭異古怪的日暮神社。而在最開始,太宰治只打算走到神社山下就止步,畢竟他還准備回頭調查這座古怪神社,所以當然不能走太遠。

  可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來到異世界的第一晚,他就遇到了比神社更古怪的東西——一只吃人的惡鬼!

  惡鬼稱他為稀血,一副八百年沒吃過飯的表情撲上來想要吃掉他,結果太宰治在自衛反擊中發現,他的異能力對鬼竟然也是有用的,而且在對鬼使用異能力時,它不但會失去作為鬼的一切加成,並且還會極速衰弱,直至死亡。

  於是在發現這一點後,獵物與獵人的地位急劇轉變,惡鬼落荒而逃,而太宰治這位柔弱的花樣美男則見獵心喜,一路追了過來,而這一走,就是一個月,直到日暮結月與中原中也的出現。

  以上,就是太宰治對自己這段時間的全部解釋。

  日暮結月與中原中也對視一眼,無言以對。

  現在,先不提太宰治在敘說自己這一個月的行程時那令人牙疼的描述和讓人忍不住吐槽欲望的形容……

  「就只是最後的那句話就很不可信啊!」中原中也斜眼看他,「你會是那種因為一時好奇親自去追蹤鬼的人??」

  別開玩笑了,這個混蛋絕不可能這麼勤快的!他只會指使/按頭/『逼』迫/威脅/利誘別人去追鬼,他自己是絕對不會動彈的!

  絕對!!

  太宰治:「啊呀,被看穿了。」語氣絲毫沒有反省。

  日暮結月發揮了急智,在兩個小朋友再度吵起來前,掛著自然的微笑『插』入話題:「對了,太宰先生你剛剛是說,你的異能力對鬼也會起作用嗎?」

  太宰治笑眯眯的:「是哦。」

  日暮結月好奇道:「什麼鬼都可以嗎?」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含笑回答:「至少我遇到的鬼都是這樣。」

  中原中也:「……」

  哈!抓到破綻了吧!

  這家伙,果然別有目的!如果真的只是對鬼感到好奇的話,那麼在接二連三地遇到其它的鬼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停下腳步了,結果他一路走了這麼遠……這家伙,心裡一定打著什麼鬼主意!!

  對太宰治十分了解的中原中也,深諳這家伙年輕時的搞事精體質,心中暗自警惕,隨時准備出手以下犯上。

  不過不同於暗地裡磨牙的中原中也,日暮結月倒是對此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這位太宰先生的異能力「人間失格」,竟然能夠對鬼這種生物也起效?原來他的能力不是排斥系,而是規則系嗎?

  「太宰先生果然非常厲害呢!」日暮結月由衷贊嘆著,而下一刻,她突發奇想,向他伸出手,「對了!太宰先生,可以對我使用一下你的能力嗎?我想看看你的能力會對我產生什麼效果呢!」

  在當初日暮結月還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她曾經莽撞地使用過中原中也的能力。那時候,她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其實不是真的「污濁了的憂傷之中」,而是由她的異能力「頭號玩家」在收集相應能力數據、建立能力模型後,模仿出來的異能力「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偽」,所以嚴格來說,這其實是一種套娃的異能力,因此當太宰先生對她使用異能力「人間失格」時,才能順利打斷她的能力生效。

  而現在,她什麼異能力都沒有使用,那麼當太宰先生對她使用人間失格時,會發生什麼呢?

  他的能力,是會干擾她體內的鬼血與此世之惡?還是會發生什麼別的變化呢?

  日暮結月對這件事生出了極大的好奇。

  太宰治微微一愣,而後垂眼,目光在她白皙細弱、像是稍稍用力就會掐斷的手腕上停留瞬間。

  他緩緩抬眼看她,微微笑著:「鏡小姐,不要隨意做危險的事哦。」

  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細細的陰影,遮住了太宰治過分銳利的目光。

  但那一閃而逝的危險,依然令日暮結月有所察覺:「誒?怎麼……什麼危險?」

  太宰治只是微笑著,沒有回答。

  可日暮結月卻在這一刻莫名想到了以往的那些與首領太宰相處時的細節:似乎無論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太宰先生他好像總會避免觸碰到她。

  哪怕是在極少數的由日暮結月幫他包扎傷口的時刻,太宰治都會克制住自己的動作,絕不輕易觸碰她,也不會輕易令她觸碰到他,而在避無可避的時候,也會嚴格控制時間。

  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可他掩飾得太好了,日常的正常接觸也總是裝得若無其事,所以直到二人認識這麼久後,日暮結月才終於發現了他在回避她的觸碰這件事。

  為什麼?

  因為他討厭她嗎?

  不,絕不是。關於這一點,日暮結月還是有信心的,而且太宰也不是什麼會委屈自己的人。

  那麼,是為了避免什麼的發生嗎?

  是因為觸碰到了她之後……會發生什麼嗎?

  應該是這樣了。

  可問題是,現在的太宰先生又為什麼要拒絕觸碰她?

  明明他……失憶了啊!

  日暮結月看著太宰治,有些發呆。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麼。

  「太宰先生,你是不是……」日暮結月幾乎要脫口而出。

  可微微笑著的太宰治卻突然前傾,打斷了她。

  「鏡小姐。」

  在前傾時,太宰治同樣沒有靠得很近,准確地把握著二人間的距離,就好像克制和忍耐已經被他刻入了骨子裡。可他天『性』卻並不是克制忍耐的,所以他泄漏的氣息他投來的眼神,都帶著強烈的個人風格,極具侵略『性』,令日暮結月震在原地。

  太宰治滿意笑了起來,屈指在日暮結月額上輕輕一敲。

  「要乖一點啊。」

  太宰治神『色』輕快,語氣還帶著些俏皮。

  但日暮結月的呼吸卻幾乎要在這一刻停滯了。

  在游戲《命運之約》中,當太宰治與月野鏡成為情侶卻又在最後時刻決定『自殺』時,在他離開的那一刻,就是這樣交代女主角月野鏡的:

  要乖一點啊。

  通關後,日暮結月明白了這句話在說什麼:

  ——要乖一點,不要打擾他的計劃;要乖一點,無論發生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出現。

  ——他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而在這件事中,不必有她的出現。

  這樣的話語,如果出現在其它時刻其它場合,日暮結月只會擔憂這位太宰先生是不是又開始浪了、准備跳樓了。

  可在當前,這句話卻還代表著另一個重要的意思:太宰治沒有失憶!

  他騙過了她,也騙過了中原先生!

  日暮結月震驚地看著太宰治,腦中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樣想來……如果不是她提出了太過莽撞的提議,恐怕太宰先生根本就不會跟她透漏他其實是在演戲的事實吧?

  ……可是,為什麼?

  太宰先生他為什麼要演戲?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之前的港黑發生了什麼?

  他要呆在這裡?為什麼不肯回到港黑?

  他為什麼要在她與中原先生面前裝做失憶?為什麼又在最後將他沒有失憶的事透漏給了她?

  太宰先生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第137章

  對上太宰先生微笑的臉, 日暮結月最終選擇了閉嘴, 沉默地看著他對中原先生一通忽悠。

  於是,在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某人說謊的事實後,太宰治非常「遺憾」,不情不願地對大家說出了「實話」。

  「其實啊,自從我在這邊醒來後, 我就一直感到有奇怪的視線在注視著我。」太宰治半張臉藏在陰影中, 話語涼涼的, 大白天的竟被他營造出一種陰森詭異感,「你們能體會到這樣的感覺嗎?就像是一雙看不到的眼睛躲在角落, 冷冷地看著你。無論是在人群中, 還是在你獨處的時候, 它都跟在你的背後, 不發一言地看著你,好像是隨時等待厄運將你帶走, 好撲上來吞噬你的屍體,但在你回頭的時候, 它卻又消失不見……你會以為這是你的錯覺,會以為是自己太過多疑, 還會以為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錯……可是有一次當我路過鏡子前的時候我卻看到了……」

  中原中也在這陰森森的氛圍下感到有些冷。

  「你……看到了什麼?」中原中也干巴巴說。

  太宰治用平淡的語氣說著詭譎的話:「一雙由線條勾出的眼睛,只有眼睛。我立即回頭,看向它的方向,可我什麼都沒看到,然而在我再度看向鏡子的時候, 它又出現了。」

  「現在……它的位置,大概就在你的肩膀上吧。」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有瞬間被嚇到,但他很快又暴怒起來,捏緊拳頭:「你這個家伙,又在胡說八道了吧?!!!」

  被坑過無數遍的中原中也非常警惕。

  太宰治一本正經:「這怎麼是胡說八道?如果不是因為這雙可怕的眼睛,我怎麼會一直向僻靜的地方走,想要擺脫它?既然你說我是在胡說八道,那你倒是說,我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

  「……」

  中原中也卡殼了。

  日暮結月憐憫地瞥他一眼,覺得這位中原先生果然耿直,連這種甩鍋式詭辯都聽不出來……簡直耿直到讓人覺得可愛了。

  但除了甩鍋,日暮結月還從太宰治這段真假難辨的話語中聽出了些其它的東西。

  於是,就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還在就「你胡說」「我才沒有」「你絕對在胡說」「那你說我為什麼要胡說」這樣的話題隨口胡扯時,日暮結月已經移開了注意力,不動聲『色』地環視四周,將感知放大,在異能力的協助下收集整理著這一路的數據。

  而就在中原中也終於繞出了太宰治的邏輯陷阱,准備趁這家伙失憶好好揍他一頓時,他突然感到一縷危機感湧上心頭,而後眼角有一抹亮光閃過。

  中原中也下意識想要後退,然而離他最近的太宰治卻瞬間按住了他。

  「別動!」

  「什——」

  鏘——

  驟然,刀光一閃,從中原中也耳邊劃過。

  下一刻,鮮血從虛空噴出,而後一只眼球一樣的妖魔凄厲嘶叫著,扭身想要逃跑。

  但這時,中原中也也終於回過了神來。

  「混蛋!」

  這一刻,他的臉『色』難看極了,低罵一聲,迅速抓住了這只眼球模樣的妖魔,身上躥出猩紅的氣息,瞬間將它捏得粉碎!

  但這只妖魔的死亡卻遠不是終結,反而像是捅了馬蜂窩!霎那間,無數形似大黃蜂、數量多的可怕的妖魔,就這樣從各個陰影各個角落源源不斷地湧現,向三人撲來。

  「最猛勝?!」

  在看清這些妖魔的瞬間,日暮結月的臉『色』就冷了下來。

  是的,沒錯,她明明早該想到的!

  像奈落這樣能夠苟到地老天荒的家伙,怎麼會那麼輕易死去?而既然他不會那麼輕易死去,他又怎麼會不在這個世界埋下「眼睛」?

  但是,這些「眼睛」到底是什麼時候跟上他們的?

  為什麼在太宰被說破前她竟然完全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奈落他到底對這些妖魔做了什麼?!

  日暮結月神『色』凝重。她舉起劍,擺出架勢,但就在日暮結月動手的前一刻,她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了。

  日暮結月回頭,在她身後,太宰治向她『露』出令人有些發『毛』的甜甜笑意,一旁則是臉『色』難看極了的中原中也。

  「這樣的事交給中也就好了。」太宰治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輕飄飄的,「畢竟啊,這也是他最拿手的了,對吧,中也?」

  中原中也臉『色』更黑了。

  他憤怒地瞪視太宰治一眼,但卻又在日暮結月投來困『惑』目光時飛速扭頭,不敢面對她。

  因為就在刀光迎面而來,他卻選擇避開的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某個混賬蛞蝓的陰謀!

  無論是這家伙在他面前裝白痴裝失憶的目的,還是設計他暴『露』他與鏡小姐之間最關鍵的手段,這所有的一切,他終於看到了真相!

  然而這樣的真相,卻讓他難以接受:那就是他,中原中也,其實並不信任這位名為月野鏡的女『性』。

  雖然他的確對鏡小姐抱有好感,的確想過要追求她,也的確生出過「哪怕她是首領喜歡的人,他也不會在這件事上讓開」的想法,但就在剛剛的那一瞬間,就在月野鏡出刀的瞬間,他的第一反應卻不像太宰治那樣選擇信任,而是選擇了警惕。

  這是中原中也下意識的反應。

  而就是這樣的反應,擊潰了他曾經生出過的所有念頭。

  ——他其實並不信任她。

  太宰治冷酷地撕開名為好感的偽裝,將這令人難以接受的真相擺在他面前,『逼』迫他直視,勒令他接受。

  而他……卻又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真的能與鏡小姐走到最後嗎?

  中原中也突然失去了自信。

  而這一切……都是太宰治這家伙『逼』他看清的事。

  混蛋……混蛋!!

  太宰治這家伙,果然是個混蛋!!!

  中原中也在這一刻根本不敢去看一旁的日暮結月,就像他根本無法面對自己的喜歡竟然微薄到這樣的地步。

  於是他只能迎著這漫天飛舞的最猛勝,大步上前。

  「混賬家伙——都給我去死吧!!」

  ……

  數十分鐘後,看起來源源不斷的最猛勝,終於開始撤退了。

  而對中原中也這位重力使來說,這群最猛勝的攻擊完全不足為懼,甚至都沒有達到他的最低活動量。

  最後,他站在鋪滿最猛勝屍體的山中,身上氣息猩紅,如同魔神。

  日暮結月悄悄往太宰治身邊蹭蹭,小小聲:「中原先生好像突然很生氣啊……他很討厭這種蟲子嗎?」

  看到蟲子就暴走,原來中原先生他還有這種屬『性』嗎?

  日暮結月感到自己好想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

  太宰治笑眯眯看她一眼:「這個啊,誰知道呢?」

  ·

  當這些被奈落安『插』而來的「眼睛」終於被徹底清空後,太宰治也若無其事地收起自己天真無邪的笑臉,一秒都沒有打頓地吩咐下去:「中也,把這座寺廟的地皮掀開,這下面藏著的鬼可能會知道一些線索。還有,注意不要讓他們暴『露』在陽光下。」

  他快速說完後,就與日暮結月從破廟上方退開。

  中原中也憤怒瞪了他一眼,最後還是在「首領的『逼』視」下統統照做了。

  猩紅的氣息越發濃烈,中原中也站在破廟上,按住自己的帽子,黑『色』的風衣無風自動,腳下的大地分崩離析,大塊大塊地向天空漂浮。

  太宰治與日暮結月退到邊緣,遠遠看著這一幕。

  太宰治閑聊著:「鏡小姐找來的速度,倒是出乎意料地快啊。我還以為你們會在橫濱停留更久才找到我留下的線索。」

  日暮結月:「……」

  線索?什麼線索?果然是有線索的嗎??

  完全靠開掛才找到這裡來的日暮結月『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還好吧……不過說起來,太宰先生為什麼會來到這裡?」日暮結月最後選擇了轉移話題。

  太宰治不以為意,微笑道:「鏡小姐不知道嗎?」

  日暮結月神『色』有些沉重:「我……猜到了一點。」她頓了頓,「太宰先生,你是遇上了什麼奇怪的家伙,對嗎?」

  太宰治不置可否:「鏡小姐還猜到了什麼?」

  日暮結月說:「我猜,他們一定有用什麼來威脅太宰先生你吧?畢竟他們的確是非常麻煩的東西……」

  雖然感到很不可思議,但當她從異能力得知有什麼「東西」登陸橫濱,但所有監控中卻都空空如也時,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些偷刀賊。

  那些無法被人類肉眼捕捉,無法被電子設備拍下,也無法被常規手段殺死的東西——溯行軍。

  謝天謝地,時隔一年,日暮結月終於知道了這群奇怪生物的名字。

  十五歲那年,日暮結月開啟了一段有關未來的奇妙之旅,得到了一個來自未來的游戲端口、一個人工式神狐之助,並從狐之助口中得到了許多消息。

  之後,狐之助和游戲端口雖然全都因為「人間失格」的效果而消失不見,與她斷開連接,但它們留下的影響巨大,對她而言如同天啟,所以在她逐漸消化掉這些信息後,她也終於得知了這些「偷刀賊」的真相。

  可是,如果說這些「偷刀賊」針對歷史上的那些刀劍,以及刀劍的第一任主人,也就是她日暮結月,那麼它們來到橫濱又是為什麼?它們綁架太宰治又是為什麼?

  明明橫濱是異世界,明明它們無論怎麼改變橫濱的歷史都不會影響到主世界的歷史進程,這樣的話,它們又什麼動機這樣做?

  讓太宰治從港口黑手黨消失——這件事,對它們來說到底有什麼好處?!

  「它們一定是用了什麼東西來威脅太宰先生你跟它們走……可是我還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因為我覺得太宰先生並不是那麼容易被威脅的人。」日暮結月認真看著太宰治,「像太宰先生這樣聰明的人,如果真的想要離開它們的控制,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脫身吧?」哪怕只是拖延時間、或令別人發現這件事、或者干脆等到她的到來,都可以。可他完全沒有這樣做。「但你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有做,而是獨自穿越了世界的屏障,來到這裡……這樣的事,其實只能說明……」

  日暮結月停住了。

  太宰治輕聲接上:「說明我不是被『逼』迫著來到這裡的,而是我主動選擇了來到這裡。」

  日暮結月苦惱撓頭。

  太宰治笑道:「鏡小姐倒是比我想的要更聰明一些。」

  日暮結月苦笑:「太宰先生,你不要挖苦我了。」

  聰明什麼的,她又怎麼好意思在太宰先生面前這樣以為?

  太宰治搖頭,說:「這不是挖苦。我認真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想想中也——你覺得,他現在在心裡怎麼想我?」

  日暮結月:「……覺得太宰先生你又在戲弄他。」但這一點完全沒錯啊!

  「如果是敦君呢?」

  「大概是覺得太宰先生你會有自己的理由吧……雖然他可能完全不明白這樣的理由是什麼。」畢竟毒唯的力量超乎想像!

  太宰治笑了起來:「看吧,就是這樣。」他雙手『插』兜,用平靜而冷淡的語調說著,「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在做什麼的時候,只有鏡小姐你看到了、猜到了……你能夠看穿人心。這樣的你,難道還不夠聰明嗎?鏡小姐,盲目的自大固然不好,但妄自菲薄也並不是個好習慣。」

  日暮結月還是搖頭:「看穿人心什麼的,太宰先生你太高估我了,我只是——」

  突然的,日暮結月卡殼了。

  她想到了什麼,但這樣的話卻讓她難以說出口。

  「只是什麼?」太宰治側頭看她,含笑的鳶『色』眼中像是有著誘人墜入深淵的漩渦。

  日暮結月被這樣的漩渦蠱『惑』了,口中卻訥訥難言。

  只是——什麼?

  她只是……什麼?

  「我只是……」

  她只是……

  只是太過了解太宰治這個男人了。

  她了解太宰治,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曾靠近過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張冷酷的面具下有怎樣的心。她見過他最好的一面,也見過他最壞的一面,還曾直面過他的死亡,了解過他的重擔和秘密。

  她是世上與他最接近的人,是最了解他的人。

  所以哪怕日暮結月完全無法看穿人心,她也能看穿太宰治的心;所以當所有人都為太宰治的詭計而惱怒時,她去能看到這冷酷下的真心。

  日暮結月。

  太宰治。

  月野鏡。

  太宰治。

  他們之間的緣分,跨越了世界的屏障。哪怕他們在虛假中相遇,但展『露』給對方的,卻依然是真實,所以這段結下的緣分,也超乎想像地牢固,以致於日暮結月在穿梭過那麼多世界、見過那麼多「前男友」後,也從未想過要斬斷她與太宰治的緣分……

  多麼神奇啊。

  這段於虛假中結下的真實的緣分,就像是奇跡一樣!

  而日暮結月卻直到這一刻才終於發現了這個奇跡,終於將這個奇跡映入了眼中。

  她側過頭,呆呆凝望著太宰治的眼睛,有些出神了,臉上突然湧上熱流,令她忍不住想要回避太宰治的目光。

  可就在這一刻,中原中也的聲音傳來。

  「喂!!混蛋首領,我找到鬼了!」

  日暮結月瞬間走神,精神一振,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到被中原中也掀起一層地皮的天坑前,探頭向下看:「這就找到了嗎?中原先生真厲害啊!!」

  在她身後,太宰治的笑容有些扭曲,抬頭對上了中原中也的視線。

  中原中也:→_→

  太宰治:^_^

  太宰治:你等著!

  中原中也:呵。


第138章

  中原中也這位重力使的手筆很大。他不動手則矣, 一動手就是驚天動地的大動靜。

  當他站在被他暴力掀起的地皮從上往下看時, 那睥睨的目光就如同真正不可一世的神靈……但一旁的日暮結月心思飄了飄,覺得這一幕就像是西瓜(山)被掀起了自己的頭皮蓋(山頂地皮)。

  所以站在西瓜蓋上的中原先生該叫什麼?西瓜太郎?

  咳咳……

  默默掐滅了自己過分飄忽的念頭,日暮結月探頭向天坑下望去。

  而在這天坑下方,果然群居著一群身著白衣,臉上雖然有類似蜘蛛的紋路, 但容貌卻出乎意料地俊秀的鬼。

  他們躲在天坑下的陰影中, 努力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明明他們每個鬼身上的血腥氣息都濃郁得驚人, 手上殺死的人類不計其數,但在這一刻, 他們卻都像是被天敵『逼』到角落的小動物一樣, 在陽光的威脅下瑟瑟發抖。

  日暮結月好奇地看著這群非常有「家族感」的鬼, 目光游移一圈, 最後定格在「一家數口」裡力量最強大的「小兒子」身上,神『色』好奇。

  與此同時, 一股異樣的干渴也從她喉間湧出,令她感到了渴望, 還有飢餓。

  ——這是什麼?

  「小兒子」並沒有注意到日暮結月的注視。

  他雖然同樣蜷縮在陰影中,但比起「家人」們的驚慌失措, 他的神『色』分外鎮定,也分外陰郁可怕。他的目光死死瞪視著太宰治,咬牙道:「早知道你有這樣的能力……我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該殺了你!」

  太宰治遠遠站著,隔著一個巨大天坑與他遙遙對視。

  他們一個站在陽光下, 一個蜷縮在陰影中,可當太宰治側頭笑起來時,從他笑意中湧出的惡意,卻比黑暗更陰冷刺骨。

  「果然還只是小孩子啊,累。」太宰治含笑說著,「雖然你已經成為鬼這麼多年,可是你的心智卻定格在了你死去的那一年……幼稚,無知,自大,傲慢,這就是你。對我來說,你可真是個令人忍不住發笑的悲情角『色』,可是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某些我想知道的情報的話,那麼我或許可以告訴你一個非常重要的事,令你身為人和身為鬼的一生中,都能留下最後的慰藉,怎麼樣?」

  太宰治緩步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天坑中的累。

  「我很少這樣仁慈,你最好早點做下決定。」他說著,指了指天上漂浮的巨石,以及站在巨石上的中原中也,「如果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我可不能保證這位暴躁的小矮子會做出什麼事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忍了。

  天坑下,累的臉『色』陰晴不定,但在他身旁,原本就是為了生存而聚集在累手下苟且求全的鬼們,在真切地感受到太宰治的威脅後,頓時痛哭起來,其中一個女鬼更是匍匐著來到陰影的最後一寸,哀求著太宰治。

  「大人,求求您,請放過我吧,我們……不,我是被他『逼』迫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做,請放過我吧,不要殺我,求求您,不要殺我……」

  這一刻,無論是陰影中蜷縮的鬼,還是陰影外的人類,都向她投來了目光。

  女鬼沒有理會累那如芒在背的森然注視。本就是為了活命才聚集在此地的她,已經完全不想要再跟累繼續那個「家人」的游戲了。此時此刻,她只想要向太宰治痛哭流涕,伏低祈求那微薄的生存機會。

  太宰治沒有回答。他靜靜凝視她,鳶『色』的眼瞳冷靜冷酷得可怕,如同一面鏡子,清晰地映出了她所有醜態。

  女鬼有瞬間的瑟縮,可強烈的求生的欲望讓她又振作起來,厚著臉皮著向太宰治再度哀求:「大人,求求你!我是無辜的,我什麼都沒有做,這些天裡我也一直對你——」

  「不對哦。」

  冷不丁的,在這樣催人淚下的哀求中,一個聲音卻不疾不徐地打斷了女鬼的哭求。

  女鬼望了過去,只見天坑旁原本探頭下望的那個氣息平凡、就像是普通的路過的人類女『性』向她看了過來,臉上有些細微的紅暈與微笑,眼中泛著奇異的光。

  「你在說謊。」

  日暮結月的聲音有些輕,還帶著些甜,原本應該是鋼灰『色』的眼瞳深處,不知道什麼時候漏出了一抹猩紅。

  「『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逼』迫的』什麼的……這些,統統都是說謊。」日暮結月皺了皺鼻子,樣子可愛極了。

  但這一幕落在女鬼眼中,卻只有不耐。

  「你懂什麼?!你有變成過鬼嗎?你有為了活命而艱難求生委屈求全嗎?我只是想要活著而已,而你什麼都沒有經歷過、什麼都不懂,憑什麼這樣居高臨下地評判我?!」女鬼原本是打算這樣呵斥這個人類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那慢慢彌漫猩紅的眼瞳凝視著她時,女鬼感到了莫大的恐懼。

  像是食物鏈底層的蟲豸對食物鏈頂層的掠食者的恐懼!

  這樣的恐懼,像是銘刻在了骨血中,讓她在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感受不到的時候,就被身體的恐懼支配,繼而臣服。

  女鬼腦中一片空白,唯有細細的聲音在她耳畔回想,而當她終於回過神後,她才發現這是她牙關戰戰的聲音。

  恐懼!

  難以言喻的恐懼!

  隨著她被猩紅眼瞳凝視的時間越久,原本充斥她心間的不甘和憤怒也越發單薄,最後只剩下恐懼讓她蜷縮,雙手抱緊自己,卑微地垂下頭,在那猩紅的注視下,被最原始的恐懼所支配。

  「你在說謊。」日暮結月輕聲說。

  「我……我在說謊。」女鬼顫抖應聲。

  「你在對我說謊。」

  「我……在對您……說謊。」女鬼越發卑微顫抖。

  「你有罪。」

  「我……我……嗚……」

  看著女鬼恐懼到了極點的模樣,日暮結月粲然一笑。

  日暮結月感到自己的血『液』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共鳴,越來越強,越來越響。

  她感到自己的靈魂似乎都在這樣的共鳴中飄了起來,而後,一股莫名的聯系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以同源的血『液』為媒介,試圖與她化作一體,試圖傳遞著它壓抑千年的憤怒、恐懼、傲慢、蔑視、冷酷……有那麼一瞬間,日暮結月感到自己真的與「他」合為了一體,與「他」成為了同樣的生物,又或是被分割為兩半的靈魂終於合二為一。

  日暮結月笑著,毫無拒絕地接受了這份融合。

  「他」欣喜若狂,來得更近了,用甜蜜的外衣藏住自己險惡的心思,想要將日暮結月取而代之,然而就在「他」進一步想要污染她時,日暮結月卻驟然反水,到頭來將「他」吞噬大半。

  龐大的力量湧入體內,日暮結月感到越發頭暈,越發開心,就像是醉酒的人,那混『亂』又古怪的開懷,令她不由得『露』出笑容。

  [你!你竟然——]

  [怎麼了?你想要吃掉我,難道我就不想要吃掉你嗎?]

  [……]

  [不過說來也真有趣啊,明明我親眼看到你被奈落吞噬,但你竟然也沒有死?]

  [……]

  [也好,也好。那就等著我吧,鬼舞辻無慘。等我將你送入終結。]

  天坑之上,日暮結月笑容越發開懷,眼中猩紅的顏『色』越亮。

  她沐浴在燦爛的金光下,竟說不清是太陽照亮了她還是她照亮了太陽。

  而在天坑之下,蒼白的女鬼縮成卑微的白,匍匐在陰影中,向金光中的神靈表示臣服。

  這一刻,這一幕,就像是啟示錄,像是劈開野蠻的天啟,混雜著詭譎的血腥和濃郁的宗教氣息。

  而在這樣令人顫栗又令人神往的氣息達到頂端時,日暮結月向天坑裡的女鬼輕輕一指。

  噗——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過後,女鬼化作一地碎肉,再沒有了氣息。

  原本應該具備的強悍生命力,在這女鬼身上竟然一分都沒有顯『露』,就好像她體內的鬼血徹底消失不見了!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

  鬼王!

  累驚懼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日暮結月。

  而直到這一刻,毫不遜於鬼舞辻無慘的氣息終於從她身上升騰。

  「您……難道您是——」

  累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驚疑不定地看著日暮結月。

  而日暮結月只是笑著,原本白淨的臉頰上泛著可愛的暈紅,像是喝醉了一般醺醺然,飄飄然,向天坑下的鬼輕輕揮手。

  轟——轟——轟——

  惡鬼接二連三地炸成碎末,失去了聲息,只有實力最高的累在最後關頭回神,扛過了第一輪爆炸。但即便這樣,累的模樣也依然凄慘極了,半邊身體都在腐化衰敗,奄奄一息,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日暮結月做了什麼?

  其實她並沒有多做什麼,她只是收回了這些惡鬼身上的鬼血而已。

  然而鬼就是這樣悲哀又卑微的生物——當它們擁有鬼血時,它們再也做不了人,而當它們失去鬼血後,它們既做不了人,也當不了鬼。

  可中原中也並不知道內情。

  所以他愕然看著這只能用慘烈來形容的一幕,喉嚨干澀,最後慢慢將視線移到日暮結月身上,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著日暮結月,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太宰治輕飄飄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扯了扯嘴角,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嘲笑。

  ——看吧,鏡小姐……

  他唇邊含著笑,藏在口袋的手緊握著一枚半日半月的硬幣。

  ——你看,人們的信任就是這樣脆弱而不堪的東西。這世上會全心全意信任我的只有你,就像會全心全意信任你的只有我……而也只有這樣的緣分,才能走到終點,對嗎?

  只有這樣的緣分,才是最真實、最深刻、最無法斬斷的羈絆,對嗎?

  對的,一定是這樣。

  太宰治堅信著。

  他有些走神了。

  他看著著面前恐怖的血腥場面,但那猩紅的顏『色』無法比他的瞳『色』更深。

  他神『色』冷淡極了,像是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但在日暮結月第二次揮手,像是想要將累身上的最後一份鬼血也收回時,太宰治才終於回神,按住了日暮結月。

  「鏡小姐,醒一醒。」

  太宰治溫柔呼喚。

  「如果你殺了他,我們的情報獲得會很麻煩的……就先忍耐一下吧。」

  日暮結月側頭看他,那帶著醉酒般茫然困『惑』的神『色』,顯得越發可愛起來。

  「殺?」她困『惑』說著,「我只是——」她明明只是收回不該存在的東西而已。

  但太宰治並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打斷了她的話,含笑道:「不用解釋,鏡小姐,我明白的。」

  「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明白。」

  就像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擔心她的誤解。

  他們,是世上唯一一對可以完全理解對方、完全信任對方、完全對對方托付自己的所有的人。

  「你不用解釋,你只要留下他就好。」

  日暮結月呆呆眨眼,最後輕輕放下手。

  「好的。」

  她帶著茫然的神『色』笑著,臉頰不知什麼時候抿出一個小酒窩。

  「只要這是太宰先生的意願。」


第139章

  醺醺然如醉酒般的狀態, 在日暮結月身上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太宰治從累身上搜刮完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報, 直到太陽落山、紅霞消失、月滿中天後,日暮結月才終於醒了過來。

  在這一個白日裡,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在夢裡,她歷經了平安京時代一個貴族人渣的一生——從年幼因太過體弱而不受重視的憤怒,到艱難長大後在病榻上垂死掙扎的絕望, 接下來是意外獲得非人的力量但也得到了不能見光的弱點的屈辱, 最後, 他在漫長的生命中忙忙碌碌,唯一的目的都只不過是為了消彌弱點、成為最完美的生命, 擁有無盡的無懈可擊的生命!

  事實上, 「他」似乎也快要成功了, 因為他在某天突然意外找到了當年月野真緒留下的線索, 知道那青『色』彼岸花的位置應該就在隔海相望的那個國度裡。他大喜過望,准備召集自己手下眾鬼, 想要將他們統統派往海對岸的那個國家。

  但在他召集的命令發出後不久,他就冷不丁撞見了月野真緒那個討厭女人的後代, 再然後,就是難以置信的失敗和被半妖奈落吞噬後的驚懼絕望。

  他是在最虛弱的瀕死時刻被奈落吞噬的, 所以他也本該真的就這樣死去。

  然而奈落同樣時運不濟,吞噬他後還沒來得及消化,就被自稱「英靈」的恐怖一擊給毀掉身軀,同樣陷於瀕死狀態。

  他們——一個是在平安京時代就誕生的鬼王,一個是曾在戰國時代呼風喚雨的大妖魔, 但現在,他們陷於同樣的困境,在苟延殘喘中相互覬覦,但又不得不相互合作。

  他們共同同一具身軀、同一種力量、同一個核心。他們像是寄生在對方身上的雙子,明明互相憎恨對方拖自己後腿,但卻誰都奈何不了誰、誰也離不開誰。

  對於名為鬼舞辻無慘的鬼王的他來說,這樣不得不與妖魔共生的狀態,是他繼擁有畏懼陽光這個弱點後的第二個屈辱時刻,因此他迫不及待地尋找擺脫的辦法。

  但是令鬼王尷尬的是,在控制手下的手段上,他實在比不過奈落——這一點從奈落接手他的力量核心和勢力核心後不到兩個月,就令上弦紛紛無視了他的命令就能看出來。

  而在對勢力對手下的利用、和對世界的情報搜集上,他同樣比不過奈落——當他得到「青『色』彼岸花」的線索後,他第一反應是想要渡海去鄰國,但奈落卻很快就發現了這其實是月野真緒留下的假線索,然後果斷喝令上弦們放棄東渡的准備……

  雖然奈落什麼都沒說,但他的舉動就已經令鬼舞辻無慘顏面掃地了。

  鬼舞辻無慘心中越發郁憤,之後數次試圖反擊,想要奪回主動,但卻又數次敗在奈落手下。如果不是奈落一直都是重傷狀態、實在沒有重組身體的能力,恐怕他鬼舞辻無慘早就被奈落一把掐死了。

  ——在暗處囂張了千年,最後卻敗在「小輩半妖」手中的鬼舞辻無慘,感到自己從沒有過這麼憋氣,也從沒有過這麼憋屈!

  但屈辱事小,活命事大,鬼舞辻無慘想了想奈落的手段,准備捏著鼻子忍了。

  可就在鬼舞辻無慘心中非常委屈地准備認栽的時刻,他卻又以自己天賦苟力發現了奈落的算盤:奈落這個可恥的半妖,竟然打算直接甩開他、將他從身軀中剝離出去!

  而這樣的「剝離」,當然不會是什麼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友善手術,而是你死我亡的致命危機!

  鬼舞辻無慘既驚且怒,沒想到奈落真的准備向他下手,而他再一想到奈落的手段,就不由得慌了,一連數天都在琢磨著拜托連體嬰狀態、離開奈落這個殺神獨自逃生的辦法。

  而就在這樣的時刻,一個冥冥中的聯系驟然出現,呼喚著他,給予他啟示——一個擁有著大量的鬼血、能讓他借殼重生的「人」,來到了他的附近。

  這個人自然就是日暮結月!

  在鬼舞辻無慘的感應中,日暮結月當然不是人類,但也不太像鬼。她什麼都像,又什麼都不像,有著恐怖的成長『性』,似乎只要她想,她就可以變成任何人。

  她可以成為神靈,也可以成為鬼王。只要給她時間,她就可以徹底將他和奈落取而代之,成為萬萬只鬼與妖魔之主!

  如果是在其它時候,鬼舞辻無慘見到這樣的勁敵誕生,第一反應當然是試著打打,隨便打打,打不過就趕緊跑。

  可是在這樣的要命時刻,日暮結月的出現卻成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鬼舞辻無慘,一定要得到日暮結月的軀殼,一定要擺脫奈落!!

  他一定要活下來!!!

  抱著這樣的念頭,鬼舞辻無慘發狠,將自己絕大部分的力量傳遞到日暮結月的軀殼,想要一鼓作氣將她吞掉,可他萬萬沒想到,自以為獵人的他,其實只是獵物罷了。

  最後,鬼舞辻無慘帶著損失大半的力量、帶著滿腔的不甘和恐懼惶然逃跑,所以日暮結月得知的消息,也僅此而已了。

  日暮結月恍惚了一整天,終於消化掉鬼舞辻無慘這家伙漫長的記憶。

  她回憶著記憶中的那些畫面、人物與景『色』,比對著敵方的實力和方位,心癢難耐,頓時有些坐不住了。

  畢竟,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啊!

  像奈落和鬼舞辻無慘這種苟力強大的妖魔,如果不是發生了這種意外,她要花多少時間多少功夫才能找到他們的巢『穴』?!

  時不我待,既然得知了這麼重要的消息,那她當然要乘勝追擊,在他們轉移陣地前將他們一鍋端!

  可是……

  干掉鬼王很重要,但太宰先生的安全也很重要啊!

  現在敵人藏在暗處,情況不明,她甚至連太宰先生為什麼要離開橫濱都不知道,又怎麼能現在走開?

  日暮結月陷入糾結之中。

  太宰治看了看她,一眼看出她的為難,善解人意道:「鏡小姐是遇到什麼難題了嗎?還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去處理?沒有關系,鏡小姐先離開吧,有中也這位值得信賴的部下在我身邊也是一樣的。」

  中原中也連眉『毛』都沒有多揚一下,顯然在日暮結月出神的這一個白天,他已經心如死灰。

  日暮結月驚訝望向太宰治,而後得到一個肯定無比的回復:「請去處理自己的事吧,鏡小姐,我會在這裡等著你一塊兒回橫濱。」

  太宰治微笑的臉像是布滿聖光。

  日暮結月想到奈落和鬼舞辻無慘這兩個家伙,猶豫數秒,終於做下決定。

  「抱歉,太宰先生。」她揮了揮手,倏爾化作風離開,「我一定會早點回來的!!!」

  ……

  熟悉的氣息驟然飄遠。

  而當那氣息徹底消失後,太宰治臉上的笑也隨之消失了。

  中原中也這一刻終於斜眼瞥他,道:「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太宰治淡淡道:「這就是你跟首領說話的態度嗎?」

  中原中也:「……」

  有本事別用這個身份壓他!!

  中原中也忍了忍,沒忍住。

  他冷哼一聲,道:「你騙得過鏡小姐,騙不過我!你其實根本就沒准備回橫濱吧?哪怕剛剛鏡小姐沒想要離開,你一會兒也一定會找機會支開她!現在你想要做什麼?逃跑嗎?!!」

  太宰治不置可否,轉移話題:「你會跟著鏡小姐來到這裡,實在讓我有些驚訝。我本來以為我失蹤一段時間後,那個男人會忍不住跳出來接手港黑,然後你也會在他的要求下留在橫濱穩定局勢,所以最後來到我面前的,只會有鏡小姐……」他的聲音有瞬間低沉,「不過我沒想到鏡小姐來的這麼快。」

  快到森鷗外那個男人還沒來得及出現在眾人面前,中原中也就被鏡小姐帶到了這個世界……失算了!本以為森鷗外這家伙會在他失蹤後第一時間出現,穩定局勢,沒想到那個男人退休太久,曾經的雄心壯志完全沒有了,做個決定也比以前的他更為瞻前顧後,這才導致了這個暴跳如雷的小矮子的意外到來。

  想到這裡,太宰治惆悵嘆息一聲,感到自己跟中原中也這家伙果然很不對盤。

  另一頭,中原中也眉頭緊皺,瞪視太宰治的神『色』嚴肅極了:「你到底要做什麼?!你要扔下組織嗎?!!」

  太宰治輕飄飄瞥他一眼,突然一笑:「我問你一個問題,中也——你覺得,我現在是什麼?」

  「哈?」中原中也糊塗了。

  「抱歉抱歉,是我錯了。我不該對你抱有太高期望的,畢竟蠢笨才是中也你最可愛的地方啊。」太宰治微笑著挖苦對方,然後又在中原中也原地爆炸前若無其事地拉開話題,「看在同事多年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通關的標准答案吧,不過中也,記得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哦!」

  太宰治笑得意味不明,抬手將自己一路緊扣到脖子上的風衣扣子一個個解開。

  直到這時,中原中也才注意到,一直纏在太宰治身上的繃帶,似乎不知不覺中少了很多。

  雖然這個問題可以用「太宰這家伙在異世界待了太長的時間所以沒有太多的繃帶替換」這樣的理由回答,但中原中也還是在這一刻生出不祥預感,心緩緩下沉。

  而這樣的情緒,在太宰治解開外衣的口子,『露』出自己下頭布滿血跡的襯衫和空『蕩』『蕩』的心髒處時,達到了最高點。

  中原中也死死瞪視著太宰治的胸口,臉『色』難看極了,幾乎要跳起來。

  太宰治指著自己空洞洞的心髒位置,微微一笑。

  「看,我已經死了。」

  「大概是世界出了問題,又或者是我出了問題,才讓我一個死人還能以活人的姿態存在……可是,死亡就是死亡,中也。」

  「一個死人,是沒辦法再繼續做為港黑的首領而存在的。」


第140章

  在順著血『液』的感應一路追蹤鬼舞辻無慘時, 日暮結月的心情很好。

  這一來是因為日暮結月高興於自己終於找到了仇人, 可以報一年前自己被按在地上揍的大仇,同時也有打boss的興奮感,二來則是因為鬼舞辻無慘實在是個「好人」,或者說他實在是個好「禮包」。

  一天前,當鬼舞辻無慘率先順應自己的血『液』感應找到日暮結月時, 鬼舞辻無慘雖然很慘、很虛弱、被奈落按在地上□□, 但總體上來說還是比日暮結月要更強的。但在他自以為吃定日暮結月, 主動潛入日暮結月的意識,試圖跟日暮結月同步並奪取她的身體時, 構成日暮結月體內另一半的黑泥則像是鬣狗一般, 來者不拒, 竟生生將鬼舞辻無慘吞掉了大半!

  這樣一來, 日暮結月與鬼舞辻無慘攻防立轉!

  原本限於等級和能力而不得不暫時躲著鬼舞辻無慘走的日暮結月,變成了真正強勢的那一方, 可以開始肆無忌憚地在此世搜尋鬼舞辻無慘的下落,好將他徹底吞噬, 取而代之;而原本限於虛弱狀態也比日暮結月更強的鬼舞辻無慘,在怒送一波人頭後, 瞬間從高處跌落,成為了弱勢的一方,不得不徹底依附奈落的存在,在其身後瑟瑟發抖,只盼自己能逃過日暮結月的搜尋或是盼望奈落能夠大發慈悲保護他一下。

  但這可能嗎?

  ·

  十小時前。

  當鬼舞辻無慘在怒送人頭後裹挾著自己的力量倉皇而逃, 回到陰暗的妖魔巢『穴』縮蜷在身體中無能狂怒時,奈落是第一個感到鬼舞辻無慘的不對勁的人。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半年前,當奈落以日暮結月的軀體為養分破體而出,後又吞噬了當時鬼舞辻無慘的殘軀時,他還以為自己苟了這麼多年後終於時來運轉,不但成功復生,還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四魂之玉!但結果,四魂之玉又又又變成了碎片,自己的軀體也又又又被打碎,甚至自己也不得不與鬼舞辻無慘共生、借助他的力量修復時,奈落還滿心惱恨,發誓一定要對日暮結月和那所謂的英靈報復回去!

  結果沒幾天,奈落就發現與鬼舞辻無慘共生並不是什麼壞事,因為鬼舞辻無慘只不過是一個獲得了超強的力量苟了千年都沒長進的普通人而已,所以他與鬼舞辻無慘的共生意味著三件事:一,他可以借助共生接手鬼舞辻無慘的強大力量;二,他可以借助共生接手鬼舞辻無慘的強大勢力;三,他可以在接手鬼舞辻無慘的身份知識和所有的一切後直接干掉他而不會有任何後遺症!

  太完美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宿主、這麼完美的大禮包?!!

  這才是真正的時來運轉啊!!

  於是,心『潮』澎湃實踐能力驚人的奈落,在共生的第一個月養出了最猛勝和一批小妖放了出去,第二個月徹底接手了鬼舞辻無慘的勢力和那群鬼的效忠,第三個月就找到了第一塊四魂之玉的碎片,並在半年後的現在將四魂之玉拼成大半!

  奈落滿心豪情壯志,覺得自己一定會在這個時代走上妖生巔峰!

  而為了成就自己的霸業,鬼舞辻無慘這個快要被他吸干養分的廢料,也可以開始准備退出歷史的舞台了。

  於是,奈落開始借助四魂之玉的力量,籌謀奪取鬼舞辻無慘最後的力量的准備。因為哪怕是對於奈落來說,鬼舞辻無慘的力量也是非常特殊非常有用的,不說鬼舞辻無慘只剩一塊碎片也能復生的超強痊愈能力,光是他那份鬼血對人類的改造力和對鬼的統御力,就足以令奈落垂涎了。

  這樣的力量,放在鬼舞辻無慘的身上實屬浪費,只有他奈落,才能將其徹底利用起來,將這個時代改造為他奈落的時代!

  他將成為這片土地上前所未有的、獨一無二的妖魔之主!

  抱著這樣的想法,奈落躊躇滿志,很快寫好了「關於干掉鬼舞辻無慘的一百種方法」的計劃書。

  但就在他動手前夕,一直安靜如雞的鬼舞辻無慘卻突然像是泄氣了的皮球,不但力量莫名消失大半,就連對鬼的統治力都開始搖搖欲墜。

  奈落:?

  鬼舞辻無慘用一點都不沉著一點都不冷靜的語調,慌張叫喊:「糟了!奈落!我看到了!那個女人——月野真緒的女兒,她回來了!!」

  奈落一想,月野真緒的女兒,那不就是日暮結月嗎?

  日暮結月回來了?那正好!

  日暮結月是一個普通人,雖然靈力強大,但她自己並不會使用,甚至破魔之箭都『射』不准,比桔梗差遠了!

  這樣的女人不足為懼,來到他面前也不過是送死,剛好能消解他當年被封印進她體內作為能源動力的奇恥大辱!

  奈落冷笑一聲,剛想提筆書寫「干掉日暮結月的十種方法」,就聽到鬼舞辻無慘慌張補充:

  「這個女人太奇怪了!我本來想吃掉她,結果反被她吞掉了大部分力量……現在她已經是新的鬼王了,而且知道了我們的巢『穴』所在!」鬼舞辻無慘是真的被黑泥嚇怕了。在這之前,他還從沒見過像黑泥這樣恐怖和邪惡的東西!面對這樣的力量,鬼舞辻無慘甚至感到自己都純白得像只小綿羊!

  「她一定會找過來的!她絕對會來的!!」一點都不想死的鬼舞辻無慘竭力勸說奈落,「我們絕對打不過她的!快跑吧!!」

  奈落:「……」

  ???

  你搞我呢?!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

  就剛剛一小會兒沒看住你,你就丟掉了自己鬼王的地位,丟掉了自己的大半力量,還丟掉了他們的巢『穴』位置?!

  你怎麼就不干脆把命也丟掉呢?!

  奈落幾乎沒有憋屈得嘔出血來。

  他幾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殺心,想要撕碎自己的各種計劃,直接干掉鬼舞辻無慘算了,可緊迫的時間卻不允許他內訌。

  在鬼舞辻無慘的描述中,原本只是凡人的日暮結月,不但被鬼舞辻無慘的鬼血改造為了鬼,其體內更是有著另一種詭譎恐怖的力量,似乎可以能吞噬世間的一切力量、為她所用!

  曾經是個吃播的奈落對這樣的特『性』非常警惕,在『摸』清日暮結月的底細前他完全不准備上去親自體會一下這樣的力量,於是奈落很快按下殺心,將白狒狒皮一裹,悄無聲息地從地道離開巢『穴』。

  這時,太陽正盛,那些沉睡的上弦們也還沒來得及發覺自己的頂頭上司換了人。

  奈落與鬼舞辻棄巢『穴』而去,走出密道,奈何外界正是白天,於是他們藏身於最近的一處山洞,等待太陽西斜、夜晚來臨。

  而只要夜晚降臨,他們就能徹底脫離此地,再一次由明轉暗,從頭籌謀。

  ——只要夜晚降臨!

  奈落站在山洞深處,凝望著離他只有一步之遙卻又像是天塹之別的陽光,神『色』冰冷,心中發狠:

  只要夜晚降臨,只要離開這裡,只要他再度安全轉入暗處……他一定要徹底宰了鬼舞辻無慘!

  ·

  黃昏時分,日暮結月終於來到了鬼舞辻無慘記憶中的妖魔巢『穴』。

  而當她來到妖魔巢『穴』的位置,看到眼前的建築時,日暮結月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這是——」

  出現在日暮結月面前的,是一座以古城池改造的要塞!

  它坐落在險峻的山上,三面都是空『蕩』『蕩』的高崖,幾乎沒有交通要道,竟像是浮在雲霧中。在這裡,人們像是活在遙遠的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居樂業。而在這座要塞下方,也就是山體之中,巨大的空洞成型,無數妖魔鬼怪蟄伏其中——而這,才是真正的妖魔巢『穴』!

  「不可思議……」日暮結月驚訝極了,「沒想到奈落在基建方面竟然很有一手?」

  日暮結月翻閱了鬼舞辻無慘留下的記憶,發現這座要塞最開始只是普通的殘城,因為地處偏僻而與世隔絕,各項設備十分落後,城主之類的人物也早已消失在了歷史中,最大的勢力只是一個大地主。而在奈落到來之後,他果斷將地主取而代之,將這座殘城掌握在手中。

  這一次,奈落吸取了曾經失敗的教訓,沒有過分迫害普通人,反而馭使妖魔幫助人類將殘城改建為易守難攻的要塞,之後又在這座要塞下方挖空山體,建設妖魔巢『穴』,同時成為妖魔的主人與山城的主人!這樣一來,無論是誰都不會想到,在這樣仙氣渺渺的山城下竟藏著真正可怕的鬼怪!

  而事實上,奈落也幾乎要成功了!

  在過去的這半年裡,一直追蹤鬼的鬼殺隊已經徹底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如無頭蒼蠅一樣在人類世界打轉,只能獵殺些不起眼的小嘍啰,而至於更高一層的十二鬼月,則是完全沒有頭緒。想來在沒有鬼舞辻無慘拖後腿的情況下,以奈落為新主的妖魔鬼怪們,恐怕真的可以隨時間的推移而徹底擺脫鬼殺隊,直接苟到新時代!

  但是……

  但是,她來了。

  日暮結月一笑,化作山風,輕輕掠過街道上收工回家的人們,悄然潛入山體內的妖魔巢『穴』。

  而在山體之內,被奈落建設而成的這座妖魔巢『穴』,不同於他以前的惡心的肉巢風格,而是一座比地面山城更宏偉壯麗的復古風格的建築。

  它融合了妖魔的力量與血鬼術,化作無視重力的無限城市,縱橫交錯,重重疊疊。如果不是棺材板蓋得死,恐怕牛頓這就得揭棺而起了。

  日暮結月感受了一下,發現山體內活動的大部分都是妖魔,身上沾染著四魂之玉的碎片的氣息,而在無限城的各個小房間內,則隱藏著因畏懼陽光而的沉睡的鬼怪。

  這很正常,沒什麼好奇怪的。

  雖然這些鬼們都是小嘍啰,一個算得上重量級的都沒有,上弦更是不存在,不過鬼舞辻無慘的記憶中也表明,奈落是個人盡其用的家伙,上弦們早早就被他派出去尋找四魂之玉的碎片了。

  很正常。

  這些都很正常。

  但當日暮結月翻遍了無限城也沒感受到奈落或鬼舞辻無慘的半點氣息時,她的臉『色』冷了下去。

  「果然還是逃跑了啊……」

  為了消化掉鬼舞辻無慘的力量,她到底還是耽擱太久了。

  「但是,以為這樣就能逃脫嗎?」

  異能力——頭號玩家!

  全視角開啟!

  日暮結月的視界大變,異能力隨心而動,無數被藏匿在空氣中、細節中、氣息中的數據統統暴『露』在她眼前,從而勾勒出鬼舞辻無慘和奈落的逃跑路線。

  日暮結月毫不耽擱,順著路線飛速找到了密道入口。她沒有避開巢『穴』內的妖魔,甚至她肆無忌憚地放開了她屬於鬼王的威壓,在無數顫栗的妖魔中前行,如摩西分海般來到密道前,暴力轟開密道外的偽裝,闖入密道,一路追蹤疾行。

  而當她終於走出密道、從山體外的某處密林深處走出時,第一縷月光輕飄飄落在了日暮結月肩上。

  日暮結月抬頭,望著天上消失的太陽,心驟然沉了下去。

  「天黑了……」

  當太陽落山,月亮升起後,就再沒有能夠客觀限制奈落和鬼舞辻無慘腳步的東西了。

  他們一定會趁此機會逃得遠遠的,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中,直到殺人無數、羽翼豐滿後,再化作瘋狂的天災卷土重來!

  是的,他們一定會這樣做的!

  而她——絕對不能給他們這個機會!

  「繼續追!」

  這一刻,日暮結月咬牙下定決心: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追上他們!

  一定要——殺了他們!


第141章

  天『色』如期暗了下去, 一如奈落預料的那樣。

  當最後一縷陽光也消失在天際後, 奈落披著白狒狒皮悄無聲息地在黑暗的密林中前行。

  這時的他還不確定敵人會不會尋覓到他的蹤跡,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追上來,但他之所以能超越那麼多天生強大的妖魔、從最卑弱的半妖一步步成長為戰國最令人恐懼的大妖魔,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謹慎。

  而他永遠都不會丟棄這個品質。

  所以在天黑下來的瞬間,他就放出了最猛勝為他探路, 同時也放出了帶著他的氣息的數個分|身, 分別前往不同的方向, 回到不同的「巢『穴』」裡,去誤導可能會追來的敵人。

  奈落有許多秘密巢『穴』。這些巢『穴』有些是用來誤導敵人的, 有些是用來緊急避難的, 有些是只能使用一次的陷阱, 有些是存放著他「研究成果」的試驗地……托了鬼舞辻無慘這個大禮包的福, 奈落的巢『穴』挖得非常順利,資金方面也從沒有遇到過難題。這些□□們去往的地方, 也大多是陷阱式的巢『穴』。

  至於他自己要去的,則是位於千代田的, 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真正的秘密……

  ——鏘!

  驟然,月下有一道寒芒閃過。

  奈落疾行的身形驟停, 險險與一振長刀擦肩而過。

  但就算這樣,那鋒銳的太刀依然只靠利風就割破了他籠罩頭臉的帽子,令他在月下顯『露』真形!

  ——陰柔的面容,冷酷的紅『色』豎瞳,以及蒼白得似乎從未見過陽光的皮膚。

  意外暴『露』真容的奈落心中一沉, 緊接著,他聽到一個笑聲在密林中響了起來。

  「原本我還在想兩個心懷叵測的鬼王合體後究竟會是什麼樣子,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現在的我該叫你什麼呢?鬼舞辻?奈落?鬼舞辻奈落?!」

  奈落神『色』冷了下來。

  他抬頭望去,見到逆光中有一個纖柔的身影輕飄飄立於樹冠之頂,當風吹動她的和服時,『露』出了她腰間的一振太刀刀鞘。

  奈落冷冰冰地笑著,聲音卻不疾不徐:「沒想到高潔的巫女淪落到與妖魔為伍後,不但對自己的新身份適應良好,就連嘴皮子也有長進,倒是我小看你了。」

  輪到戳心和打嘴仗,奈落是絕不輕易認輸的。

  不過這樣的話語,或許能夠惹怒他人,但對日暮結月來說卻是無用。畢竟無論是巫女的身份還是所謂的「高潔」的形容,她都從沒往自己身上套過。

  自始至終,她從沒有剝離過自己「凡人」的身份。

  日暮結月微微一笑,說道:「你小看的又何止是我一個?你如果不是小看了鬼舞辻,又怎麼會落到今天這狼狽逃竄的地步?啊呀,看你的臉『色』,別告訴我你現在還在寄希望於你的那些四處『亂』竄的□□、等著他們察覺不對回頭救你?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別怪我笑話你的天真了。」

  就像奈落擅長戳心一樣,日暮結月同樣很擅長奚落敵人。作為一代游戲大佬,日暮結月當年也是在各個游戲競技場橫行一時的人,而混競技場的人,怎麼可能不會垃圾話?

  奈落果然被日暮結月氣得夠嗆,當初得知自己被鬼舞辻無慘狠狠坑了的憋屈憤怒再度湧上。

  但最生氣的,卻是被日暮結月陰陽怪氣地損了一頓的鬼舞辻無慘。

  鬼舞辻無慘怒氣衝衝,完全忘了自己白天還在被日暮結月按在地上打的事,猛地搶過了半邊身體的指揮權,憤怒嘶叫:「該死的混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對我說話?!!」

  他左手驀然暴漲,化作無數血肉藤條,劈頭蓋臉地向日暮結月抽了過去。

  日暮結月不閃不避,唇邊卻揚起了詭異的笑。

  奈落臉『色』一變,心中一沉,剛按下自己的左手,那邊的日暮結月就已經化作了一團黑霧。

  噗——

  詭異的聲音響起。

  血肉藤條去勢不減,抽進了黑霧。

  但下一刻,劇痛傳來,鬼舞辻無慘發出了慘叫。

  「蠢貨!」

  奈落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在痛。

  他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砍下了自己的左手。

  幾乎就在左手落地的瞬間,那詭異的黑霧就已經攀爬而上,將這截斷手化作了灰燼——無論是血『液』、肉沫、還是氣息,在這團詭異的黑霧下,統統沒有剩下!

  而更麻煩的一點是,奈落感到體內鬼舞辻無慘的部分更虛弱了,可與此同時,對面的日暮結月也更強大了。

  奈落簡直要吐血了。

  鬼舞辻無慘!

  這是什麼水准?!

  這是豬隊友嗎?不,這就是豬!

  明知道對方有吞噬的能力和特『性』,為什麼還要去送?!

  蠢貨!蠢貨!!你根本就是蠢死的!!

  奈落就沒見過鬼舞辻無慘這麼難帶的隊友。

  奈落委屈,但他不說。

  到了這一刻,奈落知道,他已經無路可退了。

  雖然他還有許多事還沒想明白,比如說日暮結月究竟是怎麼變成這樣的,比如說她的能力到底是怎麼來的,比如說她是怎麼辨出那些□□直追到他的本體的……但這些都無關緊要。

  現在,此刻,對於他奈落和她日暮結月來說,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

  今晚,究竟是誰死誰活?!

  ·

  在這一天,禰豆子從傍晚開始就感到一陣心神不寧。

  當天『色』黑下來後,她在借宿的人家家中翻來覆去都睡不著,於是最後她干脆披衣而起,站在院子裡,凝望頭頂明亮的月光。

  「這麼晚了,為什麼沒有去睡覺?」

  很快的,禰豆子身後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話語是冷淡的嚴厲,不熟悉的人會以為這是在被責怪。

  但其實這只是對方隨口的關心,禰豆子早已經習慣了。

  「富岡先生。」禰豆子回過頭,看著這位水柱,神『色』有些嚴肅,「富岡先生,從傍晚開始,我就感到不太舒服。」

  富岡義勇平靜道:「多喝熱水。」

  禰豆子:「……」

  ???

  她深吸一口氣,強忍住以下犯上的衝動,加重語氣道:「富岡先生!我的意思是,從傍晚開始,我就有不好的預感。富岡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正是為了彌補鬼殺隊的空白、為了追蹤斬殺那些無法被常人眼睛捕捉到的妖魔才四處行走的,對吧?既然這樣,我們怎麼能夠輕易忽略自己身為靈能力者的預感呢?!」

  富岡義勇:「只有你是靈能力者,我不是。」

  禰豆子:「……富岡先生!你要我說多少次才能明白!你也是靈能力者啊!!」

  富岡義勇困『惑』皺眉:「我只是意外獲得四魂之玉的碎片的普通人,怎麼能夠自稱——」

  「好了不要再說了……」禰豆子虛弱打斷,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反復糾纏,「總之,富岡先生,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我感到在那個方向,很遠的地方……好像有非常強大的妖魔出現了。」

  那樣的氣息,如此強大,如此恐怖!就像無數的妖魔和無數的惡都在那一地彙聚一樣!

  禰豆子只是遠遠望著,就感到心髒被攥緊,頭皮陣陣發麻!

  富岡義勇終於正『色』,微微皺眉。

  在與禰豆子同行的這半年,富岡義勇已經知道了禰豆子的底細,明白她雖然是巫女,但真正在神社中學習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剩下的半年時間都是靠著當初日暮結月留下的書籍自學的,所以她在靈能力上的造詣只能用平平無奇來形容,根本比不過被四魂之玉的碎片附身的自己。

  然而禰豆子到底是經過正統的巫女訓練的,在感知妖魔的方面至少比他出眾多了——這也是他們同行打怪的理由——而就連這樣的禰豆子,都感受到了那片地區的恐怖詭譎,並下意識為之『毛』骨悚然,富岡義勇根本不敢想像那一處聚集的妖魔該有多麼恐怖!

  想到這裡,富岡義勇下意識想要去那邊查看,然而再一想自己身上的任務以及那處妖魔顯世之地的遙遠,他又打消了自己的念頭,微微嘆氣,幾乎有一瞬間感到了氣餒。

  「這個世界……對普通人越來越不好過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世界上出現了比鬼更為奇怪扭曲、也更為棘手的生命,它們有一個統一的稱呼,那就是妖魔!

  妖魔不懼怕陽光,普通人也難以用肉眼捕捉,所以當它們襲擊人類時,留下的線索也更少,以致於鬼殺隊的前輩從沒有發現過它們,只單純地以為是惡鬼作祟!

  之後,隨著時間來到近代,靈氣逐漸消散,無論是那些受人敬仰的靈能力者還是暗中作祟的妖魔,都步入了衰落,徹底消失在普通人的視界中,所以直到半年前,富岡義勇還以為妖魔只不過是鬼的另一種傳說而已。

  但是,鬼是鬼,妖魔是妖魔。

  機緣巧合下,富岡義勇被一塊四魂之玉的碎片附身,終於親眼見到妖魔,在這之後,他的世界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最直觀的變化就是,需要他對付的敵人更多了!

  前有惡鬼惡意環伺,後有妖魔虎視眈眈。有時候富岡義勇甚至會覺得,人知道得少一些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好,與其在清醒的狀態中惶惶不安一生,倒不如渡過糊塗短暫但快樂的一生。

  「人類能這樣平安地活到現在,真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啊。」富岡義勇有感而發。

  禰豆子抽了抽嘴角。

  禰豆子是真心敬佩這位水柱先生的:無論是他的實力,還是他隨口一句話都自帶嘲諷的事。

  「就是因為老是這樣,話富岡先生才會被大家討厭啊……」禰豆子小聲嘀咕。

  在這一點上格外耳聰目明的富岡義勇立即回應:「我沒有被討厭!」

  「……你高興就好。」

  禰豆子『露』出禮貌微笑。

  「不過富岡先生也不用這麼悲觀,畢竟我們不是已經找到了更好的對付鬼的辦法了嗎?」

  「也對。」

  正說著,又一個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是不喜歡睡覺嗎?」

  來人是一個穿著白『色』風衣,臉『色』有些病態蒼白的少年。他有著非常凶惡的眼神,俊秀的臉也總是死死地板著,非常不好接近的樣子。

  但禰豆子知道,這一位其實跟富岡先生一樣,並不是什麼惡人,也沒有什麼壞心,只不過是不會說話的ky而已。

  是的,她的兩位隊友,沒一個會好好說話的。

  這一刻,禰豆子無比想念正在與育師學習劍術和呼吸的哥哥。

  禰豆子深吸一口氣,『露』出了符合社會期盼的微笑,道:「芥川先生,晚上好,你也沒睡嗎?」

  芥川龍之介攏了攏自己的風衣,沉著道:「在下聽到這邊有聲音就過來了,沒想到是你們……如果打擾到了你們,在下現在就可以離開。」

  禰豆子:「……」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

  富岡義勇:「不算打擾,不過你來的時機也正好,不如一起加入吧。」

  禰豆子望向一臉平靜的富岡義勇,握拳在心裡勸說自己「這兩人只是不會說話而已不要隨便就想著打死他們」一百遍後,禰豆子終於心平氣和,堅強微笑:「芥川先生,對於明天的工作,你有把握嗎?」

  芥川龍之介嚴肅道:「是的,在下已經准備好了。」

  他從口袋中拿出手,攤開,一個造型奇特的植物在他掌心出現。

  如果日暮結月在這裡的話,一定能夠立即認出,這正是當初從橫濱的神社中失蹤的數種游戲植物之一——墓碑吞噬者!

  而他們三人明天的行動,也並不是針對妖魔,而是針對難得尋到蹤跡的上弦一,黑死牟……的墳墓!

  說來可笑,上弦一黑死牟明明在那麼多年前就已經放棄了人類的身份,變成了鬼,可偏偏他的家族為他立了墓碑,並在這麼多年後通過妖魔的消息渠道,被他們三人小隊輾轉找到。

  而更令他們像是得到天助的是,於他們同行的那位從神社井底突兀出現的奇怪少年芥川龍之介,帶來了兩個神奇的植物種子:陽光菇與墓碑吞噬者!

  前者可以在黑夜中產生令鬼懼怕的陽光,後者更是可以通過吞噬墓碑的方法,直接對墓碑的主人進行打擊!

  多麼神奇!

  多不可思議!

  在在這之前,他們甚至從沒想過世間還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不過,既然妖魔都是真實存在的,那麼這種植物的存在,或許也並不真的那麼不可思議吧?

  「如果我們能更早一些找到這樣的東西就好了。」富岡義勇看著這個神奇的植物,嘆了口氣,「如果我們能夠更早擁有這樣神奇的植物,那麼……」那麼世界上的悲劇,是否會變得更少?

  耿直boy芥川龍之介眨眨眼,一句「不可能的因為這個東西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就要脫口而出,但禰豆子微笑踩下剎車,避免這兩位ky互相傷害。

  「未來總會更好的,富岡先生。」禰豆子肯定說,「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

  說完話後,幾人又依次回到房間休息,好應付第二天的尋墓之旅。

  但在回到自己房間之前,禰豆子回頭望向了自己最開始感受到的恐怖的氣息的方向,『露』出猶豫神『色』。

  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禰豆子想到了日暮結月。

  對於禰豆子來說,日暮結月就像是一顆流星,出現時光輝燦爛,相處時短暫絢麗,離開時驚心動魄。

  雖然最後,日暮結月召喚出了一個奇怪的家伙將她帶走了,並且從芥川的口中也能得知,日暮結月過得並不壞,可是……

  可是——

  「如果能再見到……就好了……」

  如果能再重逢,那該多好啊。

  禰豆子凝望天上的月亮。

  圓月高懸,像是神靈一般,憐憫卻又無情地注視人間的悲歡離別。

  她微微嘆氣,剛要拉上門,可一縷詭異的氣息讓她立即驚醒。

  「誰?!」

  禰豆子捉住自己的弓,瞬間拉弓搭箭,對准院子外的黑暗,警惕喝問。

  「什麼東西在那裡?!」

  ……

  與此同時,遙遠的另一處地方,全身浴血的日暮結月一手捏緊已經聚成大半的四魂之玉,另一手則握刀,悍然砍下了奈落的頭。

  日暮結月肆意笑著,吞噬著奈落和鬼舞辻無慘的力量為己所用,身上的氣息越發強大恐怖,顯然此刻的她已經將鬼舞辻和奈落取而代之,成為了真正當之無愧的萬鬼之王、妖魔之主!

  而曾經的鬼王鬼舞辻無慘,以及曾經威震一方的大妖魔奈落,卻只能在她刀下苟延殘喘,等待咽下最後一口氣。

  大局已定!

  日暮結月是這樣認為的。

  但在最後一刻,跌落在地的頭顱卻向她『露』出詭異的笑。

  「有趣的力量,日暮結月。」奈落微笑著,頭顱像是陽光下的初雪般融化,「但是,下一次,你不會贏得這樣輕松了。」

  「什——」

  日暮結月臉『色』一變,被她在交戰時布下的陣法瞬間亮起,想要禁錮住奈落,阻止他的逃竄。

  但奈落竟然並沒有逃跑。

  「我會再來找你的。」

  明明鬼舞辻無慘的身體正在慘叫和怒罵中消融,但與鬼舞辻無慘共生的奈落卻自始至終保持著詭譎的微笑。

  「期待與你的下一次相見。」

  呼啦——

  冷風吹過,頭顱徹底化作灰燼。

  曾經的鬼王與大妖魔奈落,就這樣消失在了夜風中。

  他們的力量被她消化,為她所用,再也翻不起波瀾,而她與他們的仇怨,也終於徹底終結……但日暮結月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

  是遺忘了什麼呢?明明四魂之玉也已經拿回來了啊!

  日暮結月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什麼,猛地轉頭,看向一旁奈落還沒有徹底消失的身軀。

  她心髒狂跳,瞬間來到那飛速化作灰燼的無頭軀體前,用力用刀剖開那殘軀的胸膛。

  而在這胸膛之下,空空如也。

  「可惡,可惡!可惡!!!」

  「混蛋!」

  「該死的奈落!!!」

  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明白了。

  鬼舞辻無慘的確死了。

  但奈落卻沒有。

  因為奈落真正的要害——他的心髒,從一開始就沒有存放在鬼舞辻無慘的身體裡。

  奈落早就做好了失敗的准備,更做好了拋棄目前的所有從頭來過的准備,所以他的第二條生命——他的心髒,也早早被他的□□們護送著離開了。

  只要他的心髒不滅,他就有再一次復生的機會!

  而日暮結月也絕無法在這麼多□□裡准確將他的心髒找出消滅。

  所以只要奈落今晚能夠拖住日暮結月,奈落就必然不會死在這裡——這就是他最大的底氣!

  想通了這一點後,日暮結月想到自己今晚的行動,頓時氣得腦冒青煙。

  「覺得自己死不了?覺得你吃定了我是吧?!」

  日暮結月咬牙切齒。

  「我偏偏就跟你杠上了!」

  ——掛『逼』無所畏懼!!

  日暮結月驟然伸手,召喚出了時間轉盤。

  「帶我回到一天前的這個時候!」

  時間轉盤轉動起來,指針緩緩移動了一個細微的角度。

  接著,視界扭曲瞬間,後又再度平復。

  日暮結月環顧四周,發現密林依然是熟悉的密林,但地上已經沒有了屍體,四周也沒有了血跡,只有天上的明月被烏雲所取代,沉沉壓下。

  她回到了二十四小時前!

  日暮結月滿意哼笑一聲,身上的氣息一點點收斂,變作山石一般死寂。之後,她再度回到那座山城的妖魔巢『穴』之下,隨便找了個隱蔽地方坐下,閉眼等待。

  呵,奈落,你真的覺得你逃得掉嗎?!

  既然說要今天殺你,那就絕不會讓你活到第二天!


第142章

  日暮結月來到了24小時前的山城下方。

  這時, 正常時間線的她正被鬼的聲音驚動、與中原先生一同去尋覓鬼的蹤跡, 繼而得到太宰先生的線索。

  而後,在經過一晚的追蹤後,她找到了太宰先生,並且意外找到了十二鬼月之一的累。在此期間,大概是因為遇見了十二鬼月的緣故, 她體內的鬼王的血『液』異常活躍, 於是她被位於山城內的鬼舞辻無慘鎖定了, 想要奪取她的身體以擺脫奈落的控制。

  然而鬼舞辻無慘錯估了她的實力,不但在意識層次的交鋒上慘敗, 更是被她所吞噬, 之後, 他們的實力徹底完成了強弱之間的大逆轉。後來, 鬼舞辻無慘敗退,而她也『迷』失在鬼舞辻無慘漫長的記憶中, 直到臨近傍晚才回過神來,這才給了鬼舞辻無慘, 不,給了奈落安排退路的機會。

  那麼, 換句話也就是說,為了不影響正常的時間線,她必須要在這裡潛伏直至黎明,在此期間絕不可以驚動山城內的鬼怪、給他們留下「有人曾經來過」的印像。而等到鬼舞辻無慘敗退、奈落感到不對並開始安排分|身帶著他的心髒逃離山城時,她就可以順勢追上, 在正常時間線的自己殺死奈落後,再毀去奈落的心髒!

  這樣一來,歷史依然沒有改變,但其命運卻已經是截然不同!

  畢竟——愚弄命運,這才是時間能力者真正的力量!

  不過話說回來……

  日暮結月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當她『迷』失在鬼舞辻無慘那漫長記憶中時,太宰先生到底問了累什麼?

  日暮結月對這件事實在好奇,因為太宰先生這位來自異世界的超能力者,會有什麼問題需要詢問累這個異世界的十二鬼月之一呢?

  他們之間完全沒有交集吧?

  而且更令日暮結月好奇的是,在太宰先生問完問題之後,累就自己主動走入陽光下赴死,等待日暮結月回神的時候,他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

  嘴炮殺鬼!不愧是太宰先生!

  但是,果然還是很好奇啊!

  當時的太宰先生,到底問了累什麼問題?又跟他說了什麼才令他主動赴死的呢?

  這件事,跟太宰先生停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有關嗎?

  日暮結月心思有瞬間飄遠,下意識為太宰治感到擔心,可她仔細想想,又覺得這樣的擔心很沒有必要:有了中原先生這樣強悍又忠實的下屬在身邊看護,太宰先生怎麼可能再出什麼問題?

  雖然太宰先生的確喜歡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作死行為,但中原先生的可靠卻是百分百值得信任的!

  所以安心吧,只要有中原先生在,就絕對沒事的!

  日暮結月終於松了口氣,閉上眼,放開感知,自身如磐石一樣沉寂下去。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當日光替換夜『色』,一股令人難以察覺的力量悄悄潛出又狼狽逃回時,日暮結月睜開眼睛,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時間到了!

  ·

  日暮結月在等待的這數個小時裡,並沒有在單純發呆或是打瞌睡。

  她的異能力無時無刻都在運轉,無論是地面之上的山城還是地面下的妖魔巢『穴』,都已經被徹底探明,在資料庫內建立起了足夠清晰的三維示意圖。無論是那些妖魔的分布還是被隱藏起來的密道,這些堪稱機密的事在日暮結月的眼中卻是一覽無遺!

  因此,當地圖上所有代表著妖魔的小紅點都因太陽的升起而躲入妖魔巢『穴』時,那反常地向巢『穴』之外離去的七個紅名就變得格外醒目。

  日暮結月展開游戲地圖……不,打開妖魔巢『穴』的三維示意圖,首先排除了氣息最重力量最強的那個紅名。

  很顯然,這是奈落與鬼舞辻無慘的合體,要留給正常時間線的自己來解決。

  而她真正的目標是——

  日暮結月的視線在另外六個紅點上一一定格,倏爾一笑。

  「不著急。」

  她輕聲說。

  「我有時間……我有很多很多時間。」

  ……

  日暮結月的運氣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

  當她第四次回到這個時間線上,去追逐逃向東南方的某個狼型屍骨的妖魔分|身時,日暮結月終於感受到了奈落心髒的氣息!

  很好,就是你了!

  日暮結月『露』出勝券在握的笑來。

  但她並沒有立即動手。

  因為她在等待又一次的天黑,等待正常時間線上的她擊殺奈落,等待奈落那家伙自以為勝她一招後,她才會「順應歷史」,動手將這家伙徹底送去與歷史的灰燼作伴!

  ……

  時間逐漸推移。

  當天『色』又一次黑下來後,日暮結月緊跟著奈落分|身來到了一座人類村莊的附近。

  遠遠看到那座村莊時,日暮結月就感到微妙,覺得奈落分|身的選擇十分奇怪,不明白它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選擇跑去人類的地盤。

  可當日暮結月離村莊足夠近後,她卻又恍然醒悟,因為她突然發覺,這座人類村莊內,有四魂之玉的碎片的存在!

  四魂之玉的碎片之間是會相互吸引的。當使用了一塊四魂之玉碎片的奈落分|身狂奔逃命時,會在無意識間到另一塊碎片的附近,實在是非常正常的事。

  雖然這並不排除陷阱的可能,但對日暮結月來說,還是那句老話——掛『逼』無所畏懼!

  日暮結月耐心在心中計算著時間。

  十分鐘。

  八分鐘。

  三分鐘。

  轟隆隆——

  等到遠處爆發的巨大能量逐漸平息,正常時間線上的她與奈落真身的戰鬥告一段落後,日暮結月驟然出手,從天而降,攜著巨大的勢按住狼頭,能將這具狼型的分|身狠狠摜在地上!

  轟!

  令人頭皮發麻的巨響如同炸雷轟鳴,大地龜裂,出現了巨大的陷坑,灰塵漫天,像是天災席卷!

  但這恐怖的一切卻並沒有傳出這狹小的方寸之間。

  因為當日暮結月從樹冠上躍下時,一個巨大的結界也隨之在此地浮現,將此地形成一個獨立的世界——結界!這正是日暮結月從晴明先生身上學到的最重要的能力之一!

  日暮結月面對身下被她死死按住的狼型白骨妖魔,沒有半分遲疑,鏘然抽刀剖開它的胸腹,『露』出藏在它體內的「嬰孩」——奈落心髒!

  「嗨~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日暮結月微微一笑,心中沒有半分憐憫,刀鋒上移,就要砍下這個嬰孩模樣的最惡妖魔的腦袋。

  這一刻,真正死亡的恐懼襲來!嬰孩外表的奈落心髒尖叫起來:「你難道不想知道月野真緒的真相嗎?你以為你看到的世界就是真實屬於你的世界嗎?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你跟別人都不一樣?為什麼你需要我才能活下去嗎?!!」

  奈落心髒急切說著:「你不能殺我,因為你需要我!日暮結月,難道你不知道,只有我才能讓你『活著』,只有我才能讓你——」

  日暮結月沒有繼續聽下去了。她手上用力,刀鋒一遞,干脆利落地刺死了這個戰國時期最狡詐險惡的妖魔。

  而當奈落最後的復生希望也徹底毀滅,嘶叫著在她指尖化作灰燼後,她甩了甩手,站了起來。

  「竟然把這件事當作殺手锏?奈落,你果然落後時代太久了。」

  無論是所謂的「真實」與「虛假」,還是她與他人不一樣的原因……

  這樣的事,她早就已經知道了。

  ……

  屬於奈落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屬於鬼舞辻無慘的時代,同樣在這一個晚上宣告了終結。

  但日暮結月知道,只有生命還存在,世界就不會永恆和平,只會相對和平……但沒關系,她已經全力以赴,做完了她所有能做的事。

  在此之後,人類或許依然混戰不休,但至少他們已經沒有了妖魔鬼怪這樣超出常識的威脅。

  日暮結月問心無愧。

  她俯下|身,摘下狼型妖魔身上的四魂之玉的碎片,於是這只受控於奈落的分|身終於徹底化作灰骨,散落於泥土中。

  之後,日暮結月隨後解開結界,在月『色』的映照下打量手中已經凝聚成大半的四魂之玉,琢磨著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這些碎片全部回收,以及回收完畢後的四魂之玉應該存放在什麼地方才足夠安全。但很快的,日暮結月聽到了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

  「誰?!什麼東西在那裡?!」

  直到這一刻,日暮結月才終於感知到了前方不遠處那與四魂之玉碎片同行的熟悉氣息。

  那是禰豆子——在她穿越之旅中第一個與她結緣的孩子。

  日暮結月站在原地,回想一年前的事,竟像是隔了一個世紀一樣,忍不住發愣。

  但前方的村莊,卻已經被這一聲呼喝從睡夢中驚醒,『騷』動起來。

  火光搖曳,人聲沸騰。

  日暮結月看著那籠罩在光明中的村莊,輕嘆了口氣,但又很快『露』出了釋然的笑。

  「禰豆子,看起來你還過得不錯嘛……那麼這樣一來,我也能夠安心了。」

  日暮結月並沒有去與禰豆子相認的打算,畢竟有些緣分,正是因為相遇短暫才足夠絢爛。

  所以當這樣的緣分走到盡頭時,也不必去遺憾挽留。

  「要好好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啊。」

  月亮只會照亮黑夜中的人。而那些行走在陽光下的人,自然有太陽為他們引路。

  「再見。」

  日暮結月轉身,化作輕風離去,並無留戀。

  而在日暮結月離開後沒一會兒,禰豆子、富岡義勇與芥川三人就舉著火把,來到了日暮結月與奈落分|身交手的地方。他們來到此地,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巨大陷坑,以及陷坑中散落腐朽的狼型灰骨。

  芥川臉『色』凝重起來:「白天時這裡還沒有這個陷坑。」

  富岡義勇按了按陷坑的底部,然後伸手,接住空中還在飄落的余灰。「還有余熱,灰塵也沒有落盡,看來這個陷坑形成不久……」但這才是真正的恐怖之處!這樣巨大的動靜發生在他們身側,可他們偏偏什麼都沒聽到、沒察覺到……如果敵人並不是向陷坑裡的妖魔動手而是向他們動手,恐怕他們直到死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芥川皺眉道:「是的。不過令在下不解的是,動手之人究竟是敵是友?」這樣寂靜的死亡,究竟是動手的敵人的特『性』,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這只妖魔為何會來到此地?又為何會死於此地?這件事在下覺得可能並不簡單!」

  富岡義勇沉『吟』:「或許是妖魔的內訌也說不定。」

  芥川點頭:「或許。但無論如何,這一定是一位強大的敵人!」他說著,眼中燃起戰意,心中交手的欲|望蠢蠢欲動。

  可兩人說著說著,就覺得不對了:等等?今天的禰豆子,是不是□□靜了?!

  兩人接連回頭,望向禰豆子的方向。

  「禰豆子,你有什麼發現嗎?」富岡義勇問。

  禰豆子牢牢抓著自己的弓,神『色』茫然而困『惑』。

  「我……不知道……」

  禰豆子的確有發現,但她不確定自己究竟發現了什麼。

  就好像她此刻並不知道自己在這裡感受到的熟悉氣息屬於誰,也無法辨別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

  但是,一種冥冥之中的預感卻讓她確定——

  她一定會與這個人,再度相見!


第143章

  回到正常的時間線後, 日暮結月確認了這時的奈落和鬼舞辻無慘果然都已經徹底死亡了, 於是擺在她面前待解決的問題也只剩下最後一個:妖魔的巢『穴』!

  最開始,日暮結月的打算本是想要搗毀這個巢『穴』,可很快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搗毀妖魔巢『穴』容易,但在搗毀這個妖魔巢『穴』之後呢?

  這巢『穴』中的妖魔和鬼怪,難道也要統統殺掉嗎?

  不, 當然不行!

  這樣粗暴蠻橫的做法, 日暮結月實在難以做到。

  但如果不殺掉, 也不搗毀這個妖魔巢『穴』,那麼失去首領後的妖魔與鬼, 也必然會爆發動『亂』!在無人約束後, 它們可能會選擇離開巢『穴』, 四散在大地上, 隨機襲擊附近的人;也可能會參與奪權的內『亂』,最後建立起一個更隱蔽或是更殘暴的妖魔國度;又或者……而無論怎麼樣, 受難的必然是這片土地上無辜的普通人。

  事情似乎在此刻陷入僵局。

  擺在日暮結月面前的選擇,看起來好像只有「主動殺光所有的妖魔」或「坐視妖魔殘害普通人」這兩個選項。

  不過……

  「說起來, 現在的我才是鬼王吧?」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無聲來到妖魔巢『穴』前。

  「看來……只能選擇那個最麻煩的辦法了……」

  ……

  日暮結月在山上的人類城池外布下結界, 確認山腹內的妖魔無論發生什麼暴|『亂』都不會影響到山上的他們後,就通過妖魔的秘密通道,進入山腹,穿過一片濃郁的『迷』霧,來到巨大的無限城內。

  事實上, 每一次日暮結月看到無限城時,都不由得為這座城市的奇思妙想所感慨,為城內方向不一的重力生出探究的心思,而當她察覺到這是血鬼術的效果時,她就更驚嘆了:雖然血鬼術這樣的東西因鬼而異,但這樣涉及了重力的能力,也實在奇妙得超出想像了吧?!

  當時,蹲點奈落的日暮結月覺得這樣的能力肯定還有更深的挖掘空間,於是就想要通過蛛絲馬跡找到這個血鬼術真正的主人,但最後,異能力反饋給她的答案令她無言以對。

  原來這個血鬼術,本來是屬於一個被稱作鳴女的鬼,而她的能力也不像日暮結月想得那樣強到可以改變重力,而只是能夠改變城市的結構罷了。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非常值得探究的輔助能力,那就是傳送!

  哪怕以日暮結月的角度來看,她也不得不承認,當這一位精英級輔助固守城市,接著再配合幾個輸出型的鬼跟她一起打本的話,那麼傷害不一定很爆炸,但難纏卻是肯定的。

  只可惜天『性』謹慎的奈落既看中了鳴女的能力,又不願意將這樣重要的力量交托在他人手上——特別是鬼舞辻無慘的手下的手上!本就心懷鬼胎的奈落,怎麼可能信得過被鬼舞辻無慘的鬼血創造出的鬼?

  於是奈落最後干脆把鳴女制作成了自己的分|身之一,鳴女的能力也被一分為二:其中能夠改變城市結構的能力被奈落剝離出來,固定在這座山腹之內,只有他自己能夠使用,而傳送的能力則被奈落封印在一面鏡子裡,藏在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要讓日暮結月來說,她覺得這個傳送的能力在被剝離後肯定出了某些棘手的問題,否則奈落不會將這麼具有戰略意義的能力放在倉庫生灰,更不會逃命都不帶上它……但總而言之,當能力被剝離出來後,也就不再具備進化的機會了,其原主人也不會再有支配它的力量,所以日暮結月也懶得理會後來作為奈落分|身的鳴女逃去了什麼地方。

  日暮結月一邊想著,一邊走入了這座離奇怪誕的無限城內。

  一路上,她沒有掩飾自己的氣息,肆無忌憚地將自己屬於鬼王的氣息散發出來。

  無數妖魔驚駭地看著她,一些膽小的妖魔想要逃離此地,另一些則試圖襲擊她,可最後,當它們中間最強的一只獸型妖魔被日暮結月吞得骨頭都不剩,而試圖逃離的妖魔也被日暮結月當場斬首後,這群妖魔不得不老老實實蹲在原地,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日暮結月沒有太過理會它們,拐入奈落的密室,拿到無限城的控制中樞後,當場造了一個高台,站了上去。

  「奈落已死。」

  這是日暮結月在這座無限城內對這群妖魔說出的第一句話。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們新的王!」

  ·

  既然決定了要接管這群妖魔,不讓他們在普通人的世界中作『亂』,那麼關於後續的一系列問題,日暮結月也不得不繼續思考。

  首先是吃。

  只要是生命,就逃脫不了進食這個活動。

  無論是妖魔還是鬼,肯定都是要吃的。

  對於普通的妖魔來說,他們的食譜非常雜『亂』,總而言之就是這也能吃那也能吃。但吃和吃也是不一樣的。如果長期吃無機質的如石頭土壤之類的東西,他們會逐漸虛弱,直到死亡;而只吃野獸血食則只能混個溫飽,一生的前途也大概止步於此了;可如果吃人的話,它們卻能借此獲得大量的靈力,不斷晉級,直到成為大妖魔!

  而鬼就更特殊了:他們只能吃人。

  想要命令這樣一群妖魔不去襲擊人類,只是單純地用鬼王的身份喝令他們不准吃人是沒有效果的,所以日暮結月做了兩手准備:改變妖魔的消化結構,令他們的身體能從普通食物中攝取需要的靈力;改變他們的飲食結構,用一種更具有價值的具備靈力的食物取代「人」在他們的食譜上的位置。

  這樣的事,對於有異能力虛構真理的日暮結月來說不算困難,因為只要稍稍修改一下世界規則,就可以令世界上多出幾種高靈力的物種,或是令某個物種具備高靈力。

  但是給生態圈突然添加或修改一種物種,極容易引起蝴蝶效應、破壞生態圈,而且捕獵的方式不具備可持續『性』發展,歷史也告訴日暮結月,農耕民族的社會結構比游牧民族的社會結構更加穩定,所以,日暮結月很快想到了一個超好的辦法——制造一種自身具備高靈力和高成長『性』的食物種子!

  然後將這群閑得慌的妖魔鬼怪統統趕去種地!


第144章

  說到種地, 日暮結月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她曾經在橫濱海濱處投影出的田地。

  這樣的田地跟普通田地有很大區別, 首先是它完全不受季節限制,想種什麼種什麼,其次就是種植在這種土地上的作物生產迅猛,從種植到收獲基本可以在數天內完成——從這兩點來說,它根本就不像是現實世界會出現的田地, 而像是復刻自游戲的田地!

  只有游戲裡的田地, 才能做到這樣違反現實世界規律的事!

  日暮結月暫時沒辦法修改現實世界的太多重要規則, 但是搗鼓出一片特殊的土地卻還是能夠做到的。

  她在這座高山的懸崖下劃出一大片土地,用顏『色』詭譎的結界籠罩土地, 避免行人誤入同時也阻絕了自己投向外界的視線後, 她發動了自己的異能力。

  [異能力——虛構真理!]

  「第一條:凡我目光所及之地, 皆為我的領土。」

  無形的結界驟然凝實, 原本像是水一般在結界上流淌的『色』澤,化作輕輕重重的光影, 像是彩虹般絢爛,又像是人瀕死時才會見到的幻覺。

  風的呼吸在日暮結月的身體中穿行, 帶走了她絲絲縷縷的力量,湧入她腳下的土地。

  「第二條:凡是我的領土, 都要遵循我的規則。」

  風穿行的聲音驟然狂烈起來。

  日暮結月感到自己體內似乎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大量的靈力如同山崩般向著這個空洞傾倒!

  日暮結月心中一個咯噔,第三句話也沒有再說出來了。

  好一會兒後,山呼海嘯般的靈力『潮』汐退下。

  日暮結月落在這片土地上,感到腳下的土地就像是自己身體的延生。她可以感到泥土中每一個細微的生命, 也可以感受到從土地上走過的每一個生物,甚至是每一株樹木的每一條根莖,日暮結月都了如指掌!

  可是——

  「不行。」

  她俯身捻起一把土,仔細打量,喃喃自語:「還是不行……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被日暮結月使用異能力修改過的土地,比起外界的普通土地來說,不但靈力含量很高,就連掌控程度也高到恐怖。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人為地引起地震地裂,甚至還能在不使用忍術的前提下來個地爆天星!

  可是……這樣的攻擊力對她完全沒用啊!

  「我只想種田啊!」

  日暮結月苦惱撓頭。

  「為什麼這樣的土地跟我在游戲本丸中見到那些基礎土地比起來,還是有著一定差距呢?」還有什麼地方沒有做好呢?

  日暮結月隨手灑下一顆西瓜種子,控制土地彙聚靈力。

  從土地反饋的情況來看,這粒西瓜種子適應良好,在提供給它足夠的光照水分和肥料後,大概經過15天左右,它就會正式長成,進入收獲期。

  「比起現世的土地的確要好很多。」

  可如果是在本丸裡的土地上種西瓜,從成長到收獲卻只需要24h。

  「到底差在哪兒呢?」

  日暮結月冥思苦想,但她的小腦瓜裡怎麼也想不出好用的辦法來,於是靈感枯竭的她惡向膽邊生,想要繼續用自己的異能力來開掛,進入世界後台修改規則。

  但是不行。

  因為日暮結月沒有足夠的靈力了。

  這時,在先後吞噬了鬼舞辻無慘和奈落後,日暮結月的等級已經來到了300級,六維屬『性』也得到了極大的增幅,靈力量更是達到了恐怖的數字。雖然從潛力上來說,這些數字依然還能繼續上漲,可是當她修改了兩條規則、正在准備進行最後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修改前,她的直覺卻對她發出了警告,告訴她這是做不到的。

  她可以將這一百畝土地變成自己的領土,可以掌控它們,但她沒辦法讓這些土地完全按照她心中的規則運行,就像常人可以以威『逼』利誘驅使他人,但卻沒辦法『操』縱那人體內生命系統的運轉那樣。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日暮結月現在可以對這些土地進行優化,或是令它在一定的規則內遵循她的想法。可是如果她真的用異能力來修改真正的世界規則,那麼需要的巨大的靈力量絕對能瞬間將她抽空!

  日暮結月吐了口氣,感到了沮喪和苦惱:明明都已經通過時間的作弊知道了標准答案,但現在的她卻還是被過程難倒了……為什麼?

  未來的自己可以,現在的自己怎麼不行?!

  一定是方法不對!

  想到這裡,日暮結月又振奮了起來。

  這時,她想到了另一樣道具:靈土!

  當初,日暮結月想要通過游戲面板升級田地時,她看到了田地升級時需要的道具,那就是靈土!

  狐之助告訴過日暮結月,靈土就是含有大量靈力以致於形成了特殊物品的土壤。每1g靈土都需要含有靈力的血『液』50ml浸泡30小時,最後再將氣息淨化干淨,這才徹底成形。

  接著,這位貼心地小助手還給了日暮結月一個非常貼心的提議:讓絕不會因為失血而死的鬼來放血制造成批的靈土!

  日暮結月覺得這個計劃非常可行。

  「那麼,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日暮結月笑眯眯地搖起了惡魔的尾巴。

  「讓那些妖魔負責種田和翻土,讓鬼來負責放血、制造靈土!」

  「而其它的事比如說淨化和制作高靈力的種子的事,就不強求這些妖魔了,讓我來分擔就好了,畢竟我也不是什麼魔鬼嘛!」

  ·

  最近,千雲山中換了新鬼王的妖魔鬼怪們,都陷入了水深火熱中。

  對於妖魔們來說,事情還勉強能夠接受:雖然新鬼王喝令他們種地,並且冷酷無情地給他們下達了一看就想哭地天文數字的產量要求,但他們日夜輪班照料田地的話,應該還是勉強能夠做到的。

  可是對於鬼來說,這位新的鬼王那簡直就太殘暴、太冷酷無情、太無理取鬧了!

  什麼叫做「反正你們不會因為失血而死所以就干脆多放點血吧」?因為所以是這麼用的嗎??

  而且為了杜絕逃兵,這位新鬼王還將鬼統統圈在一個漂浮在空中的建築內,外頭四面八方都是人造陽光,只有老實待在小黑屋裡放夠了血,誰才能夠得到鬼王出門溜達的准許……天啦!簡直喪心病狂!

  他們雖然不是人,但boss你是真的狗啊!!

  在新鬼王的氣勢下,一群實力不一的鬼們瑟瑟發抖,眼含熱淚。

  排不上號的混子不敢開口,而一些排的上號的,比如說原上弦一黑死牟和原上弦三猗窩座,則對此表示了不滿。

  「大人,恕我們無法理解這個命令。」半跪在地上的黑死牟淡淡說著,「無論是無慘大人還是奈落大人,他們的命令都是有跡可循,有著明確的目的『性』,而我們也願意為了這個目標向他們效命,但是您的命令太過天馬行空,恕我們實在想不明白。」

  一旁的猗窩座點頭:「我也一樣。」

  黑死牟:「而且血『液』對鬼來說並不是真的不重要。雖然我們不會因為失血這樣的理由而死去,可是我們的實力卻會因為血『液』的失去而大大降低。」

  猗窩座點頭:「我也一樣。」

  黑死牟:「更何況大人您明令禁止我們吃人,那麼對於我們鬼來說,血『液』就變得更重要了,是非常難以再生的力量。如果真的像您要求的那樣每天放血,那麼不出一個月,我們上弦的力量就會下降到下弦的程度,而那些連十二鬼月都不是的鬼,恐怕連自己的人形都難以維持。」

  猗窩座點頭:「我也一樣。」

  黑死牟:「所以我想請求大人收回成命,維持無慘大人與奈落大人在時的樣子。」

  猗窩座點頭:「我……」他卡了一下,有點茫然,好像覺得這段話有哪裡不太對。

  日暮結月倒是聽出了哪裡不太對。

  她微微笑著,有些新奇道:「上弦一,你這樣的話,是在指我不如鬼舞辻無慘和奈落嗎?」

  「不敢。」黑死牟平靜說,「只不過我等本就是為了追逐強大的力量和永恆的生命而跟隨在無慘大人與奈落大人身旁的。如果有一天這樣的現狀無法再維持下去,那麼我們又有什麼繼續跟隨的理由?」

  日暮結月笑了一聲:「所以你現在是在指責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利益嗎?」

  黑死牟還是同樣的話:「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

  黑死牟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既看不上作為新任鬼王的日暮結月,也不願意遵循她的命令。

  但這卻令日暮結月感到非常好奇:「真新奇啊,黑死牟,你到底是有什麼底氣,竟敢對我說這樣的話?」

  早在游戲中見識過這群上弦,並且殺死過他們也曾被他們殺死過的日暮結月,是很明白他們對於鬼舞辻無慘的懼怕和遵從的。說得難聽點,他們就像是鬼舞辻無慘隨手養的一群狗,只要鬼舞辻無慘一聲喝令,他們甚至不敢大聲吠叫。而當他們的主子改換成奈落後,在奈落的控制和統治下,他們就更聽話了,幾乎是奈落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甚至還心甘情願。

  然而當這一切的主體改換在日暮結月身上時,他們卻發出了抗議的聲音——這裡固然有日暮結月的命令太過離奇的緣故,但更多的理由,卻是他們覺得日暮結月是個好欺負的人。

  「我看起來就真的那麼心慈手軟嗎?」

  日暮結月好奇地問著。

  她的聲音平靜極了,甚至含著輕快的笑意,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溫柔。

  然而被她注視著的黑死牟卻驀然頭皮發麻,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襲來,令他許久都沒有跳動過的心髒驟然狂跳。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黑死牟眼睛大睜,像是被封在琥珀中的飛蟲,無法抬頭,無法動彈,無法說話,無法呼吸。

  冷汗一滴滴砸落在地面。

  黑死牟在這一刻徹底失聲,而其它的上弦也似乎感受到了這微笑下的壓迫感,個個跪得縮頭縮腦,安靜如雞。

  唯有一根筋的猗窩座不在狀態,誠實說:「大人您看起來很講道理。」

  日暮結月的目光移了過去,有些樂了:「講道理?」

  如同來自死神的注視移開了。黑死牟松了口氣,冷汗卻出得更厲害了。

  他發覺自己可能真的小看了這位新任的鬼王。

  而另一頭,猗窩座繼續說著大實話:「是的大人。因為您是講道理的人,所以我們想要知道您的想法,畢竟失去大量的血『液』會令我們實力大退,我們實在想不到您這樣做的理由。」

  黑死牟心裡咯噔一下,覺得這家伙真是打架打到腦子都壞了,這發言豈止是腦殘,簡直是煞筆!

  而果然日暮結月笑得更厲害了:「因為鬼舞辻無慘和奈落不是個講道理的人,所以你們對他們言聽計從,而因為我是個講道理人,所以你們理直氣壯地對我提出質疑……是這個意思嗎?」

  黑死牟唯恐猗窩座說些不過腦子的言論,搶過話頭:「不敢,大人!我們絕沒有這樣冒犯的念頭!!」

  「噓——」日暮結月笑『吟』『吟』地將食指豎在唇邊,「我要聽猗窩座說。」

  黑死牟背後越發冷了。他抬頭,注視著這位年紀小得不可思議的王。在他眼中的日暮結月,明明這樣年輕,看起來這樣柔弱,注視著世界的目光這樣溫柔而悲憫,像是誰都可以踩在她的頭上……可當真正面對她時,他終於恍然醒悟:

  擁有最深的慈悲的人,也擁有最深的冷酷。

  她為了自己最慈悲的心願,可以做到最冷酷的事!

  ——這位新任的鬼王,是一位比鬼舞辻無慘和奈落更恐怖更危險的存在!

  而他竟然到現在才發覺這一點!

  黑死牟心中充滿了後悔。

  他知道鬼王都有讀心的能力,他也在竭力保持鎮靜、令自己心思清明,可是過於混『亂』的情緒和思緒卻『亂』哄哄地擠進了他的腦袋,讓他怎麼都靜不下來。

  「安靜!」

  驟然,日暮結月呵斥黑死牟。

  「你思考的噪音打擾到我了。」

  對普通人來說的毒舌話語,對日暮結月這位鬼王來說卻是切實存在的困擾。

  她隨意揮手,將黑死牟打成一地馬賽克,任由他自己蠕動恢復。

  然後她轉頭盯著猗窩座,微笑道:「猗窩座,你的回答呢?」

  猗窩座腦袋裡一片空白。

  他困『惑』地看了看變成一地馬賽克的黑死牟,又茫然地望向了日暮結月。

  「原來我剛剛的話是這個意思嗎?」他的表情像個兩百斤的傻子。

  除了神游天外的童磨之外,剩下的幾位上弦簡直想要暴起衝上來把猗窩座這個煞筆拖出來一頓胖揍。

  ——你傻不傻?你傻不傻?你說話不過腦子就算了,現在見到大人生氣了你也不會服軟嗎?沒見黑死牟都變成一地馬賽克了嗎?你腦袋是比黑死牟還硬嗎???

  幾位上弦很想要捂住這個傻子的嘴把他拖出去處決,可是有黑死牟這一地馬賽克震懾,他們誰也沒敢動,只默默將自己又縮得小了點,而他們身後的下弦以及那些連下弦都稱不上的鬼,更是瑟瑟發抖,恨不得自己縮成螞蟻大小!

  日暮結月被逗笑了。

  「算了,本來也不該對你們的腦袋抱有太多期盼,畢竟你們都習慣了使用力量,從沒有動過腦子。這麼多年來下來,你們的腦袋恐怕都已經徹底僵化了,想不明白也是正常。」說到底,這群家伙也都是鬼舞辻無慘的孽賬,日暮結月既然沒打算清算他們,那就要好好教導他們。

  神游天外的童磨終於回神,目光在日暮結月身上定格,似乎終於開始真正注視著她。

  他的心中一片空白,令日暮結月什麼都讀不到,情緒管理堪稱出神入化。

  不過日暮結月也不在意,甚至沒有理會他,向眾鬼坦然說道:「既然你們生出困『惑』,那就讓我來為你們解答吧!」

  「為什麼我要約束你們不去吃人?為什麼我要讓你們放血、甚至勒令你們跟隨妖魔一起打理田地?很簡單,因為你們的身份。你們是鬼,自詡強大、自認強者的鬼!你們有著人類難以企及的力量,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能夠輕易收割人類的生命……對於你們來說,你們或許已經滿足了作為這樣的鬼而存在,但在我看來,你們其實只不過是依附在人類身上的寄生蟲罷了!」

  這樣的言論,聞所未聞,將在場所有的鬼都震住了。

  他們不可思議地看著日暮結月,像是完全想不到這樣的話竟會從日暮結月這位鬼王口中說出,又像是想不明白這段話語的邏輯:既然鬼王肯定了他們的強大,為什麼又稱他們為「寄生蟲」?

  他們是寄生蟲?

  是人類的寄生蟲?!

  如此可笑!

  日暮結月笑了笑,說道:「你們不相信嗎?那就仔細想想吧——想一想,如果沒有了人類,你們算是什麼?你們要怎麼活下去?」

  「沒有了人類,太陽依然東升西落,草木依然歲歲枯榮,就連妖魔——那些在你們眼裡不值一提的河童帚神,也能夠尋覓新的食物,在新的世界裡活下去。雖然可能會有一段虛弱的時期,雖然可能會十分艱難,但最後他們依然可以活下來。可你們呢?」

  「如果沒有人類,你們要怎麼活下去?不吃人的鬼,終將走向滅亡,因為你們無法獨立存活,只能依附於人類生存。這樣的你們,不是人類身上的『寄生蟲』,又是什麼?!」

  無數的鬼仰起頭,呆呆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混『亂』的思緒。它們化作海嘯,在日暮結月耳畔響起,激烈地掙扎辯駁。

  這些傲慢的鬼不敢相信這樣的結論,但他們也無法反駁日暮結月。

  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無法反駁。

  因為日暮結月說的話再真實不過:只有人類活著,他們才能繼續存在,而如果人類消失了,那他們也會隨之消失!

  這就是鬼,這就是——人類的寄生蟲。

  這位新任的鬼王,用最冷漠的話語,打碎了他們的一切傲慢和自我認知,告訴了他們最殘忍的真相。

  而她卻依然微笑,帶著最溫柔的慈悲:

  「所以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賜予你們脫離人類寄生蟲這個身份、以一個真正存在物種真實活在這個世上的資格。」

  巨大的殿內一片死寂,甚至連思考都在此停止。

  而後,童磨第一個笑了起來,向日暮結月拜伏下去:

  「謹遵結月大人之命。」

  其余的上弦也飛速反應過來,帶著或茫然或困『惑』或是連自己都無法得知的感激與感動,向她拜下:「謹遵結月大人之命。」

  之後,下弦紛紛拜下,最後,大殿內的鬼統統跪在了地上,心悅誠服,發出山呼海嘯的聲音。

  「謹遵結月大人之命。」


第145章

  有了眾鬼的配合後, 日暮結月對這個妖魔巢『穴』的掌控力以及制造靈土的速度, 便打著滾地往上翻,只是短短五天,她就得到了能將後山土地都細細鋪上一層的量的靈土。

  不過到了這時,日暮結月反而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先在一畝地裡灑下少量的靈土試水, 看看能不能進行土地升級。

  而答案是, 可以。

  [當前條件匹配成功, 可以將土地升級至一級土地,是否升級?]

  異能力頭號玩家又跳了出來, 在日暮結月的視界裡刷起了存在感。

  日暮結月十分驚訝:「一級土地?是我想的那個一級土地嗎?」

  這樣的用詞, 日暮結月最近也只在本丸投影的土地上見過。

  異能力沒有回答, 而是針對日暮結月記憶中的一級土地, 以及眼前的這份土地樣本,刷出了瀑布一樣的數據樣本和分析對比數據。

  日暮結月努力審視這些數據, 想要靠自己秀知院學院高材生的身份跟上這份數據的思路。

  三分鐘後,日暮結月放棄了嘗試, 拉到了底端的結論欄:

  [靈力含量相似度76%,土壤成分相似度85%, 孕育規則相似度81%。]

  [結論:成分匹配成功。通過調成靈土含量與空氣靈力含量,可以繼續升級土地。]

  日暮結月莫名感動:隨身攜帶超級計算機的感覺果然超棒!

  既然的到了自己的隨身超級計算機的肯定,日暮結月頓時生出了無限動力。

  她沒有一開始就上手將眼前的這一畝土地升到最高級,而是將手上所有的靈土按照比例撒入土地,將一百畝土地統統「升級」為一級土地後, 這才拿出了自己這五天來的閉關實驗的成果——蘿蔔種子!

  可別小看這一粒蘿蔔種子!

  這可不是尋常的蘿蔔,而是復刻自游戲《我的世界》中的蘿蔔設定的種子!在游戲《我的世界》中,蘿蔔算是一種不錯的植物,恢復的飽食度尚可,顏『色』漂亮,讓人很有食欲,收獲量也很高,於是當日暮結月思考「有沒有一種食物可以強制令妖魔和鬼們感到飽腹感」的時候,她靈光一閃,就將這一粒蘿蔔種子給捏了出來!

  不過,事實上,關於「強制恢復飽食度」這個思路,日暮結月也不是一開始就想到的。

  最開始時,日暮結月異想天開,想要一蹴而就,直接通過土地種出肉食,最好能種出一份世界各國食譜來!

  想想看——播下一粒種子,收獲一樹的美味牛排,或者播下一粒種子,收獲滿枝丫的烤雞翅,甚至是播下一粒種子,收獲一地的可口可樂,這該是多麼美妙的場景啊!

  但可惜,這樣異想天開的想法被冷酷無情的世界規則堅決否定,半點希望都不給她,於是日暮結月只能退而求其次,以非常普通的思路思考,想要創造一種能夠被妖魔接受的食物。為此,她考慮了數種植物:稻米、小麥、馬鈴薯、玉米,等等。

  可是妖魔到底是妖魔,跟人類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所以這些可以在荒年中活人無數的食物,對於妖魔來說跟滿地的野草沒有區別,哪怕是通過這種高靈地環境種出來的植物也一樣。

  所以日暮結月很快改變思路,想到「通過改造食物令食物飽含可被妖魔攝取的靈力」的方法。

  日暮結月心中非常清楚,妖魔熱愛血食的理由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血肉中蘊含強大的靈力,進食後可以迅速恢復飽食度、疲勞度、以及自己體內的妖力,就像是嗑了『藥』一樣。而在眾多血肉中,人類的血肉更是大補,所以妖魔的食譜也比較偏愛人類。

  但如果有一種食物能夠比血肉更美味、靈力含量更高,那麼不用日暮結月強調『逼』迫,妖魔就會自然而然地改掉自己的食譜。

  可是這個思路同樣很難走到底。

  想要種植出蘊含高靈力的植物,首先要對母種進行改造,其次對環境要求很高,最後就是種子自身自然繁衍的能力。

  通過實驗後,日暮結月發現,如果她沒有對種子進行認為干預的話,那麼在種植到第二代時,植物中的靈力含量就會暴跌,到了第三代時更是會變成最普通的植物種子。

  ——這些都是日暮結月利用靈力催生、並結合頭號玩家的分析力得出的結論。

  所以,最後的最後,當日暮結月冥思苦想數日而不得後,她靈光一閃,徹底擯棄了普通人的思考回路:

  如果現世沒有一粒母種能改造得十全十美令妖魔願意為它改變自己的食譜的話,那就創造一種自帶「妖魔絕對會喜歡並且絕對能令妖魔吃飽」的設定的食物吧!

  於是日暮結月隨手復刻了游戲《我的世界》的蘿蔔種子,並強行令這粒種子自帶兩個屬『性』:每進食1根蘿蔔強制恢復進食者飽食度20%,絕對受到超自然生物的喜愛。

  這是這種蘿蔔的絕對屬『性』,就像太陽東升西落一樣的絕對屬『性』!

  日暮結月:沒錯,我開掛了!

  坦然.jpg

  回到當下。

  當日暮結月捏出自帶兩個強制屬『性』的蘿蔔種子,又鋪好了一百畝的「一級土地」後,她摩拳擦掌,喝令周圍圍觀的眾多小妖過來種地。

  小妖們哭喪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了鋤頭,在新上任的狗『逼』鬼王的無情壓迫下,含淚轉職為農民。

  不過令他們懵『逼』的是,他們頭天晚上種下的種子,既沒看管也沒打理,可第二天一早醒來,一百畝的種子就變成了一百畝的蘿蔔苗。

  他們茫茫然地澆了水,松了土。

  到了下午,他們的新任鬼王就揮舞著她的小鞭子,喜笑顏開地讓大家可以准備收獲了。

  妖魔:「……」

  大人,您不是吧?

  這一天不到的時間,您是想收獲什麼?寂寞嗎?

  妖魔們沒有經驗也有常識,就沒見過收獲速度這麼快的作物!

  但狗『逼』鬼王的鞭子在揮,妖魔們遍野委屈巴巴地又挖開了自己數小時前才填好的坑。

  然而!

  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奇跡出現了!!

  只見數小時前才由他們親手播下的種子,這時已經變成了白白胖胖的蘿蔔!

  有小妖好奇將蘿蔔拔|出來,將泥土一擦,於是下一刻,一陣清新的香氣傳了出來。

  明明只是普通蘿蔔的氣味,卻令附近的小妖都咽了咽口水,投來目光。

  ——這是什麼?

  「這是……蘿蔔嗎?」

  有小妖好奇發言,然後得到了其它小妖的白眼:蘿什麼蔔?!胡說八道!當他們沒見過蘿蔔嗎??

  小妖甲趁著狗『逼』老板沒注意,偷偷啃了一口,然後就被美味的口感感動得熱淚盈眶。

  小妖乙見他表情誇張,就忍不住推了推他,問:「有這麼好吃嗎?」

  小妖甲帶著被美食震撼的強烈心情向同伴安利:「超好吃!」這一刻,他連抱怨自家狗『逼』鬼王的心思都忘了,滿心滿眼除了「竟然能吃到這麼美味的食物我的妖生一片無悔」和「老板賽高」之外,再沒有了其它念頭。

  小妖乙好奇問:「是什麼味道?」

  小妖甲嚼了嚼,有些懵:「好像……是蘿蔔的味道?」

  兩妖面面相覷,不太靈光的腦袋瓜思考著一個哲學問題:

  如果有一種食物長得像蘿蔔聞起來像蘿蔔吃起來也像蘿蔔,那麼它到底是不是蘿蔔?!

  小妖們懵『逼』了。

  在揮舞著小鞭子的狗『逼』鬼王的監督下,這群大大小小的妖魔們懵『逼』地化身長工,懵『逼』地將這些蘿蔔搬到倉庫,又懵『逼』地在新鬼王的指導下分揀、清洗、切丁、上鍋……當天『色』又一次黑了下來時,這群吃草好多天的妖魔們,終於迎來了新鬼王統治時代下的第一頓飯:

  蘿蔔宴。

  這次宴席上菜肴的主料都是蘿蔔,看起來似乎十分單調,但當妖魔們咽下第一口蘿蔔時,這些肉食『性』的家伙瞬間感動落淚,進食的動作由斯文嫌棄變成了狼吞虎咽,而它們的腦袋裡也冒出了同一個念頭——

  我的生涯一片無悔!

  另一頭。

  日暮結月在開心玩了數天農場游戲後,在這個迎來大成功的收獲期的間隙,她終於松了口氣,滿滿的游戲攻略也從腦袋瓜裡褪去,讓正常人的智商重新占領高地。

  於是,這時,她終於想起自己來到大正最初的目的,以及被她遺忘在那田蜘蛛山的某某人和某某人。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Σ( ° △°|)︴

  糟了!

  要命!!

  她竟然玩種田游戲玩到飛起,完全忘記了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

  明明在走之前她還跟太宰先生說一定會盡快回來的,但結果……太糟糕了!

  太糟糕了!!

  放太宰先生的鴿子,這是要以死謝罪的節奏嗎??!!

  日暮結月嚇得魂都快飛了,忙不迭地衝出這座妖魔山城,飛向了那田蜘蛛山。

  可當她到達蜘蛛山後,她繞著山轉了一圈——別說人了,鬼影子都不見一個。

  日暮結月越發覺得自己小命危矣。

  她沮喪極了,坐在山上的破廟裡,深刻反省著自己見到游戲就忘了好友的可惡行徑。

  她對此再□□省,痛定思痛,但悲傷發現自己下次可能還是會這樣……她略過這個問題,使用異能力,搜尋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蹤跡。

  按照日暮結月的想法,心裡懷揣著搞事的太宰治與想要把太宰治打暈帶回港黑最後卻只能屈從於任『性』的首領的中原中也二人,應該是趁她不在的時間離開了蜘蛛山,繼續在這個世界流浪。

  ——這是很容易推理的事,畢竟為了不回港黑,太宰先生寧可裝失憶裝天真,這樣的他又怎麼是中原先生能夠拉回去的?

  所以,現在的太宰先生,一定是一邊在心裡扎她的小人,一邊『逼』迫中原先生保護他在這個世界胡『亂』晃悠吧?

  日暮結月是這樣想的。

  然而,當她開啟異能力全視界、搜尋太宰治與中原中也的蹤跡時,她卻愕然發現,兩人的腳印非常一致,向著遠方延生,而那個方向……是她與中原中也來時的方向。

  也就是食骨之井的方向。

  「太宰先生……回去了?」

  日暮結月不敢置信。

  「中原先生竟然說服太宰先生了???」

  戰五渣的中原先生竟然說服了嘴炮大師太宰先生……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日暮結月懷著「臥槽這不可能」的心情,跟隨兩人的足跡一路前行,最後還真的來到了食骨之井面前,確認他們真的是通過食骨之井,回到了他們自己的世界。

  日暮結月陷入了更深的震驚!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為什麼太宰先生這位嘴炮大人,竟然在戰五渣的中原先生的勸說下改變了自己的心意?

  這到底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不!

  這到底是太宰先生終於被中原中也的社畜之魂所打動,還是中原先生豁出『性』命對他的領頭上司以死相『逼』?

  日暮結月覺得前者不可能後者更不可能……但是!總之!從表面上來看,中原先生應該是通過了某種未知的方法,成功說服了嘴炮達人太宰先生,讓後者乖乖跟他回了港黑。

  哪怕這件事怎麼看怎麼吊詭,但至少這樣一來,她來到大正的目的、以及港黑眾干部委托她的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了,對吧?

  對吧?!

  日暮結月盯著食骨之井空空的底部,臉『色』狐疑。

  她坐看右看,上看下看,瞻前顧後,猶豫不定。

  十分鐘後,日暮結月終於下定決心,在井邊的護欄上狠狠一拍,也跟著跳下了井。

  ——這件事,絕對有問題!!

  很大的問題!

  所以她一定要弄明白中原先生是怎麼把太宰先生打包帶回港黑的!

  ……

  日暮結月抱著「我看你們兩個搞什麼鬼」的心情回到了橫濱。

  在日暮結月的預想中,她可能會迎來各種狂風暴雨的大事件,又或者各種令人氣得用腦袋哐哐撞牆的事件……她自認自己做好了萬全的准備,自認自己哪怕聽到「快點跟太宰先生一起拯救世界吧」都能淡然處之。

  但她沒想到的是,她迎來的只是一場安靜的葬禮。

  這場葬禮的主人,名為太宰治。


第146章

  當日暮結月到達橫濱的時候, 天正陰, 沒有太陽,也沒有雨。

  在所有有風路過的街道上,一切平靜如常,然而當日暮結月翻出食骨之井、一眼看到那個等待在神社外的人時,她的心沉了下去, 直覺先於理智一步, 令她感到了不安。

  「『亂』步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非常稀奇的是, 這一刻等待在神祠外的人,竟然是那位超級大路痴『亂』步大人——注意, 是他一個人!

  日暮結月難以想像這位『亂』步大人竟然一個人離開了市區, 在海濱找到了這座神社。

  而她更難以想像,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才會讓這位『亂』步大人獨自離開武裝偵探社,來這裡等待她、找到她。

  『亂』步這時正像個小孩子一樣坐在御神木上, 一邊磕自己的零食包一邊晃著腿。當看到日暮結月後,『亂』步用難得的溫柔語調對日暮結月說:「小結月, 十分鐘後,你會聽到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然後你會在衝動下做出一個不太好的決定……對於我來說,我沒有干涉你的立場和理由,甚至從某種角度來說我樂見其成,不過小結月,我希望你明白, 沒有什麼事是你必須要做的。」

  日暮結月被這番話說得滿頭霧水,雲裡霧裡。

  「那個……『亂』步,你到底在說什麼?」日暮結月懵懂發問,「什麼不太好的消息什麼不太好的決定……既然『亂』步大人難得地打算來提醒我,那就不能跟我得更明白一些嗎?」

  『亂』步燦爛笑了起來:「不行哦!」他從樹上跳下,按了按自己的帽子,帶著點孩子氣的得意洋洋,「這已經是『亂』步大人給出的最多提示了,所以接下來——」

  『亂』步向日暮結月一指。

  「——所有的一切,關於這個世界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就看小結月你的選擇了。」

  「我會耐心等待最後的結果,雖然……」

  雖然他早已經看到了結局。

  ……

  那位全世界最可愛的偵探大人帶著一陣風走了。

  日暮結月呆呆站在神社裡,不斷回想方才『亂』步語焉不詳的話語,心中愈發生出不妙預感。

  她感到自己的骨頭縫裡似乎爬滿了螞蟻,令她坐立難安,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橫濱的市區,去尋找那件等待著她發現的「不好的消息。」但最後,她還是聽從了『亂』步的「勸告」,安靜待在神社內,等待可能會有的某個人的到來。

  而那個人也的確到來了。

  風塵僕僕的中原中也,帶著難得顯『露』在臉上的疲憊,敲響了海濱神社的門,帶給了日暮結月一個她從未想過的消息:

  太宰治死了。

  臨死前,太宰治留下的遺言之一,就是一定要邀請日暮結月來參加他的葬禮。

  於是中原中也來到了這裡。

  這一刻,日暮結月腦中一片空白,像是忘記了如何思考。

  她茫然地跟著中原中也去了港黑,茫然地站在一片黑西裝中,茫然地看著純黑的棺柩葬入墓地,填土立碑。

  在這段時間中,似乎有什麼人來到她面前,跟她說過什麼話,又好像有什麼風吹在她面頰,帶著苦澀鹹冷的氣息。

  她的身體似乎與靈魂脫了軌,一分為二。明明肉|體還站在墓地前,注視著那冰冷的墓碑,靈魂卻已經飛到了遙遠的過去,與那個一無所知地在屏幕前玩著《命運之約》的人合二為一。

  那個時候的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攻略有著美少年外皮和黑泥內在的港黑首領太宰治。

  於是她一次次存檔讀檔,制造巧遇,一次次地『操』縱月野鏡為了這個外冷內更冷的大美人太宰治出生入死。

  當她迎來第十六次,又或者是第二十六次的be結局時,在月野鏡臨死前,她終於忍不住向這個注視月野鏡死去的男人問出了一個問題。

  [太宰先生,你真的會愛上一個人嗎?]

  [會的。]

  [那你會有愛上我的一天嗎?]

  [……]

  [太宰先生……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打動你?]

  [……]

  月野鏡的視線一點點黑了下去,在最後的最後,一個聲音響起。

  [當有一天你不會再為我死去的時候。]

  ……

  在漫長的游戲中,日暮結月通過月野鏡之口,向太宰治問了許多許多的問題。

  但她偏偏忘了問最重要的那個問題:

  要怎麼才能留下你?太宰先生?

  ·

  日暮結月回到了神社。

  她靜靜地坐在御神木下,直到天『色』黑了又亮,正午的陽光透過層層枝葉直『射』在她的皮膚上,帶來燒灼般的痛感時,她才終於從這茫茫然的神游中驚醒。

  這一刻,她做下了決定:

  哪怕最後她的所作所為終將擾『亂』這個異世界的時間線,哪怕最後她將為這番所作所為付出巨大的代價,她也一定要將太宰治從命運的洪流中救出!

  下定決心後,日暮結月起身發動自己時間轉盤的能力。

  當金『色』的虛影出現在她面前時,日暮結月在錯眼間抬頭,望見了御神木粗壯的枝丫。

  她愣了愣,被太宰治的死訊震驚失神的大腦終於恢復了幾分理智。

  她想到了一天前坐在這裡跟她說話的『亂』步。

  那時候,『亂』步就已經得知了太宰先生的死訊了吧?

  而他也猜到了她的能力,以及她將會做出的事了吧?

  ……不,不應該說「猜」,而應該說「推理」。如果用「猜」這個詞的話,『亂』步大人是會生氣的吧。

  日暮結月苦笑一聲,終於冷靜了下來。

  「哪怕這個世界只是個虛假的泡影,我也不應該『亂』來的。」

  因為哪怕是這樣一觸即碎的泡沫,也有那麼多人為了守護它而為之付出一切……她又怎麼可以為了一己之私,將這個虛幻的泡沫攪碎?

  所以……

  她應該就這樣……看著太宰先生死去嗎?

  日暮結月深吸了口氣。

  「不……不對……一定會有更好的辦法的……」日暮結月喃喃自語。

  她揮散金『色』的虛影,坐回樹下的長椅,開始回想中原中也告知她的所有話語,從頭理清這一起事件。

  這起事件,是從半月前開始的。

  半月前,一行疑似溯行軍的家伙,來到橫濱,從重重守衛的港黑總部帶走了他們的首領太宰治。從中原中也口中得知,在這時太宰治其實就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心髒,受控於未知的敵人,於是為了避免給橫濱帶來未知的禍事,也是為了探明敵人的底細,太宰治調開港黑的守衛,只留下了一些暗號暗示,將港黑交給了假死的前任首領森鷗外,而後自願離開橫濱,通過神社的食骨之井進入異世界。

  可事實上,當太宰治在通過食骨之井後,就因未知的原因與那群敵人失散,獨自來到大正。

  那時候,他就心中有所預感,明白自己已經成為了特殊的「存在」,無法再回到橫濱,更不可能繼續當他的港黑首領,於是他也不感到遺憾,就這樣在異世界流浪。

  當中原中也找來日暮結月,並一路追蹤到異世界後,太宰治雖然驚訝於這樣的速度,但卻並不意外二人的到來。

  後來,當日暮結月為了追擊鬼舞辻無慘和奈落而離開後,太宰治也是松了口氣,因為哪怕她不離開,太宰治在接下來的時間也會找借口將她支開的。

  ……

  「為什麼?」那時候的日暮結月問中原中也。

  這位臉『色』一直極為難看的港黑干部沒有看她,沉聲道:「因為那時候的他,快死了。」

  在失去心髒後又在異世界流浪了許多天的太宰治,終於要迎來死亡。

  而在這樣的時刻,他不願意讓日暮結月見到。

  ……

  「所以,破局的關鍵點,在於那群疑似溯行軍的敵人……」

  日暮結月喃喃輕語。

  「剛好奈落也有這種控制敵人心髒的手段……」

  所以吞噬了奈落的日暮結月,自然也得到了奈落的能力。

  「與其等待敵人搶走太宰先生的心髒,不如我來……然後……」

  然後欺瞞命運,救出自己想要救的人!

  ·

  日暮結月將自己的計劃思考了一遍,確定沒有太大的漏洞。

  而至於其它的小方面,那就見招拆招吧!

  肯定了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方案後,日暮結月並沒有立即使用自己的能力回到半個月前,而是先回到現世。

  這時,現世已經過去了一周了,這一周內,她一直都待在食骨之井的另一端。

  日暮結月暗自嘆了口氣,又回到現世的一周前,告訴神社的大家自己接下來有重要的事要做,可能會離開一段時間,之後便帶上自己的刀劍們,准備一同前往異世界的橫濱。

  在對陣過溯行軍後,日暮結月已經深有感受,明白單打獨鬥是絕不可取的,比如說當初在追蹤奈落分|身的時候,如果日暮結月帶上了自己的這些刀劍們,又何必自己辛苦回溯時間,跑上那麼多趟?!

  更何況,想要斬殺這群奇怪的東西,也只有通過刀劍的力量才行!

  點齊自己的小伙伴後,日暮結月終於跳下食骨之井,來到橫濱。

  緊接著,她開始轉動轉盤。

  經過數次能力和等級的提升後,日暮結月的關於時間轉盤的能力也升級了,原本只能一年一年移動的格子,現在也終於可以更細致地控制。

  於是,在眾刀劍的注視下,日暮結月抿緊唇,神『色』慎重地將指針撥回了一個細小的刻度。

  ——回到十五天前!

  這一刻,光影變幻。


第147章

  或許是在異世界使用時間轉盤的能力的緣故, 當日暮結月與刀劍們進行時間線上的跳躍時, 他們並沒有在十五天前的海濱神社內降落,反而是落在一片茫茫的大海上撲騰不停。

  而當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路過的輪船,偷偷爬上船、逃離了被海水泡到生鏽的命運後,這才松了口氣。

  「這可真是出師不利啊……」小狐丸苦惱地擰著自己的衣服,「是不祥的預兆, 我覺得這一次我們很有可能——」

  「呸呸呸!不要老是說些不吉利的話啊!」今劍不滿跳腳, 「我們只是遇到一個小小的問題而已, 很快就克服了,對吧, 『亂』?」

  明明是振短刀但卻像是家長一樣『操』心的『亂』藤四郎嘆了口氣:「不要吵了, 大家還是專心把衣服擰干吧, 總不能一直讓主公在門外為我們放風吧?」

  這時, 小短刀們紛紛躲在貨倉內,光溜溜地坐著, 擰著滿是鹹濕海水的衣服。

  「說起來,真是好羨慕結月大人啊!」五虎退『露』出向往神『色』, 「衣服說干就干說換就換,我也想要這樣方便的能力呢!!」

  「你想太多啦!退!!」

  「你想太美啦!」

  「退, 不是說小孩子不能喝酒嗎?怎麼這就醉了?」

  同伴們紛紛發來嘲諷的賀電。

  五虎退鼓起臉。

  說鬧間,貨倉外傳來腳步聲,似乎是檢查貨物的人在四下巡視。

  眾刀劍趕緊閉了嘴,不過動作倒是有條不紊,似乎不怕被發現的樣子。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作為靈的他們,如果不是刻意顯『露』身形,普通人的肉眼是無法看到他們的存在的。

  不過一直待在別人的船上也不像話。

  「快點收拾吧。」『亂』藤四郎說,「接下來還有任務在等著我們呢。」

  ……

  輪船緩緩靠岸,船上的工人們熱火朝天地卸貨,哪怕偶爾看到『潮』濕的腳印走過甲板,卻也沒有在意。

  畢竟,這裡是船上啊!

  走下輪船後,小狐丸注意到日暮結月的臉『色』一直有些沉凝,頓時靠了上去,關心問道:「結月大人,你的臉『色』可不怎麼好,有什麼小狐能為你分憂的嗎?」

  小短刀們的目光也紛紛投了過來,這才發現日暮結月的臉『色』果然十分難看。

  他們緊張地圍了上來。

  「結月大人,您怎麼了?是不舒服嗎?」

  「難道是發燒了?也對,女孩子好像不該在海水裡泡太久的,都是我的疏忽。」

  「主公,你要先去休息一下嗎?我這就去找歇腳的地方!」

  話說著,刀劍們就要去找休息的地方了。

  日暮結月哭笑不得地拉住他們,說:「安心吧,我很好,沒什麼不舒服的。」

  「真的嗎?」刀劍們不相信。

  日暮結月重重點頭肯定:「真的!」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了橫濱最高的那五棟黑樓。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她的心中生出了不安的感覺,就好像她這一次並不是前來拯救他人,而是來踏入某個預謀已久的陷阱。

  「這一次行動可能會有潛伏的危險,敵人在暗我們在明,大家一定要更小心一些才行!」日暮結月沉聲說,「今天就先找個地方觀察一下吧,而我……我要先去見一個人!」

  ·

  日暮結月安撫了眾刀劍後,到底還是一意孤行,獨自前去尋找太宰治。

  日暮結月很明白自己的長處與短板,知道自己完全不是算計人心、在高處將人當作棋子布局設計的那塊料。可於此同時,她又非常明白,太宰首領這位心黑手狠的家伙,恰好最擅長這件事。

  所以,日暮結月在對這一切感到不安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人,自然就是太宰治。

  如果是太宰先生的話,一定會有辦法的吧?

  如果太宰先生在一開始就知道了這一切,他一定會有效地挽救這一切的吧?

  日暮結月是這樣相信著的。

  於是,她化作一陣妖風,沒有在港黑眾人面前『露』臉,直接闖入了首領的辦公室。

  這時,太宰治正在伏案辦公。

  他身上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唇『色』與面『色』同樣蒼白,在冷冰的黑『色』房間內,透著一股病態的美麗。

  日暮結月晃了晃神,呼吸微『亂』。

  而就是這一瞬間,太宰治的動作停了下來。

  日暮結月下意識明白自己這是被發現了,於是為了避免誤會,她立即現身,表明身份:「抱歉,打擾太宰先生了。」她嘆了口氣,無奈說,「擅自闖入太宰先生的辦公室,實在抱歉,不過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定要現在告訴你才行!」

  太宰治握緊筆的手微微松開,抬眼看她,唇角似乎抿出了細微的笑意:「有非常重要的事?我想也是這樣,否則鏡小姐怎麼會想到來找我呢?」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干巴巴說:「太宰先生,你誤會了……」

  「誤會?」太宰治微笑著,聲音上揚,「鏡小姐來到橫濱的時間裡,大約十次裡有五次去找那位江戶川,剩下的四次要麼是跟敦君在一塊兒,要麼是跟鏡花在一塊兒。如果不是鏡小姐覺得始終不來拜訪我會顯得很失禮,恐怕你輕易不會來見我吧?」

  日暮結月干笑一聲,沒有回答。

  在日暮結月看來,這件事還真的不能怪她。

  畢竟這位太宰先生實在魅力過大,而且有時候還會做出出格的疑似告白的舉動——日暮結月覺得可能是因為他的壓力過大——所以日暮結月當然是能躲就躲,就是為了避免自己被對方撩得動了心,對方卻毫無所覺。

  日暮結月這個可能『性』將近百分之百。

  不過這樣的事,自己知道就行了,被對方這樣明明白白地點出來後,她便感到自己過去的心動似乎都在這一刻暴『露』在對方的注視下一樣,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她用力嘆息一聲,強忍住臉紅的衝動,一本正經地說:「現在這些問題都不重要,太宰先生,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們可以在這件事之後再討論。」

  而那時她一定會有多遠跑多遠。

  日暮結月暗下決心。

  太宰治側頭凝望著她,唇角翹了翹,語氣有些涼薄:「也行。」他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繼續說道,「所以鏡小姐寧可過來見我也想要告訴我的事是什麼呢?」

  日暮結月當作自己沒聽到這句輕嘲,正『色』道:「太宰先生,這樣的事我是第一次跟你說,不過請相信我接下來的話沒有半點虛假!」

  於是,接下來,日暮結月將自己這段時間所知道的一切,都向太宰治和盤托出,最後,她皺著眉問道:「太宰先生,你覺得這樣的我們現在要怎麼做才好?」

  太宰治似乎恍惚了一下,然後他抬頭看著日暮結月,鳶『色』的眼睛裡似乎有晦澀的光澤流動。

  「原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嗎?」

  他輕聲說著,突然笑了起來。

  「我一直期待的時間,原來已經到了嗎?」

  日暮結月有些生氣了。

  「太宰先生!」她厲聲說著,「請不要說這樣的話,也不要將自己的『性』命置於這樣的位置!你是這樣重要的人,怎麼能夠這麼輕易死去?!」

  太宰治平靜道:「世上從來沒有缺一不可的人。哪怕是港黑的首領,死了一個後還會有下一個。」

  「沒錯!無論是誰,對世界而言都不值一提,無論缺了誰,世界都照常運行,但是——」日暮結月忍耐道,「但是太宰先生,你卻是獨一無二的啊!對我來說,太宰先生只有一位,那就是我面前的你!除了你之外,哪怕世上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無數個名為『太宰治』的人,但那也絕不是你,你明白嗎太宰先生?!!」

  日暮結月明明早已經知道了太宰治就是這樣的人,可當他在她面前真切地說出這樣的話,毫不顧惜自己的『性』命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心中生出的氣憤和酸楚。

  ——明明早就在游戲中知道了名為太宰治的死亡的結局,明明早就親眼見過了屬於太宰治的葬禮和墓碑,可是她事到臨頭時,她還是無法接受。

  絕對!不可接受!

  哪怕是自私也好,哪怕是毫無道理的蠻橫也好,她也想要他活下來!

  太宰治定定看著她,並不為她此刻的激動而動容,就好像鏡子中的虛影凝望著鏡子外的人那樣,平靜,遙遠,虛無。

  直到日暮結月冷靜下來後,他才開口,輕緩道:「鏡小姐,我一直都想要問一個問題。如果你能回答我這個問題,那麼哪怕是為了你的意願,我也會繼續活下去。」

  太宰治的這句話,如同驚雷,喚醒了日暮結月。

  在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明白她自降臨橫濱後就徘徊心中的不安從何而來。

  中原中也說得沒錯,如果太宰治想的話,他其實有千百種辦法能夠從敵人的手中活下來。

  而如果有一天太宰治沒有這樣做了,那絕不是因為他的能力不足以讓他做到這樣的事,而是因為他自己放棄了生命。

  所以日暮結月終於明白了這件事:

  太宰治並非死於他人之手。

  他自己殺死了他自己!

  但她想不明白——

  為什麼?

  為什麼想要救下太宰治的最大的障礙,不是那些奪取太宰治心髒的未知的敵人,而是——太宰治本身?

  為什麼他突然就放棄了他自己的『性』命?!

  到底發生了什麼?!

  日暮結月心中『亂』糟糟的。

  但面前的太宰治正在等待她的回答,於是日暮結月無暇細想,咬了咬牙,說:「我一定會好好回答太宰先生的問題。」

  這時候,太宰治反而笑了起來。

  「不用太認真,」太宰治輕聲安撫,「只是一個小問題而已。」

  日暮結月只是虛弱笑笑,並不相信。

  太宰治見了,也不勉強,說道:「問題很簡單,鏡小姐只需要按照自己的真心回答就夠了。」

  「……我明白。」

  「鏡小姐,你為什麼想要我活著?」太宰治輕聲問道,「對於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人?」


第148章

  ——對你而言, 我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你想要我活著?

  日暮結月愣了愣。

  這一刻, 日暮結月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這兩個問題有多麼奇怪,也不是這兩個問題有多麼沒必要,而是這兩個問題她似乎在哪兒聽過。

  日暮結月感到,自己似乎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問題了。

  當日暮結月擁有了時間上的能力後, 時間對她來說已經再沒有了意義。雖然在現世可能只是過了短短數天或是短短一月, 但對於穿梭在時間中的日暮結月來說, 真正從她身上走過的,可能已經有了一年甚至好幾年。

  因此, 日暮結月呆了好一會兒, 才終於想起, 在現世的一年之前, 也就是她在《命運之約》這個游戲中開啟太宰治線沒多久的時候,她還以正常的乙女游戲的思路來揣摩這個游戲以及游戲中的男主角們, 以為太宰治是一個只要一心一意對他好他就一定會回報你的人,所以日暮結月便抱著一腔熱枕, 興衝衝地將「為太宰治擋槍」這件事當作日常好感事件來刷。

  但事實上,這個事件對好感度並無用處, 甚至在某個時刻,在月野鏡又一次為了太宰治重傷的時候,太宰治還曾好奇地問她:「鏡小姐,你為什麼想要我活著?對於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人?」

  那時候, 日暮結月其實還不明白這句話代表著什麼,又包含著怎樣的涵義,代表著太宰治怎樣的心情,但她心中的興奮與熱情卻像是遭遇一盆冷水,驟然冷卻。

  這是日暮結月第一次聽到這句話。

  後來,在游戲過程中,日暮結月數次聽到其它男主角類似的話,但無論這句話是從哪個男主角口中說出,都沒有像太宰治的那一句話給日暮結月印像深刻。

  到了現在,在漫長的時間中穿梭游走的日暮結月,已經逐漸開始遺忘了當初的游戲,也忘記了那些曾給她深刻印像的男主角們有過什麼經典台詞,但在對上太宰治的目光後,日暮結月卻又一次回想起了當時的心情。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再一次肯定了當時的太宰治果然是在逗著她玩。

  可是為什麼太宰先生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在現實的世界中,再度說出這樣的話?

  而且,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台詞,但其中蘊含的意味卻似乎已經截然不同……只可惜日暮結月還是不太明白。

  「對我來說,太宰先生是很重要的人。」日暮結月來不及多想,小心組織著話語,說道,「我一直很喜歡太宰先生,因為太宰先生很好看,又很聰明,其實我一直想要成為的就是像太宰先生這樣的人。」

  當然,除了『性』格。

  日暮結月心中吐槽。

  太宰先生的顏值和腦瓜的確可圈可點,但『性』格實在糟糕,讓人招架不住。

  「慚愧地說,因為十分向往太宰先生的緣故,我一直都將太宰先生單方面地視作友人、視為重要的人。而又因為我很少有朋友,所以每一個朋友對我來說都非常珍貴。太宰先生對我的意義當然也是這樣。所以我當然是不願意看到太宰先生死去的。」

  日暮結月的話語非常誠懇,絕沒有半點折扣。

  但太宰治卻輕笑一聲,搖頭。

  日暮結月困『惑』道:「太宰先生覺得我的回答哪裡不對嗎?」

  太宰治說:「哪裡都不對。」

  「……為什麼?」

  太宰治說:「很簡單的問題……鏡小姐,我問你,這段時間,為什麼你要躲著我?」

  日暮結月啞然,心中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還是氣惱:為什麼躲著你?你倒是好意思問啊?!!

  太宰治平靜說:「第二個問題,如果鏡小姐你的朋友因為討厭一樣東西,你會為了他好而『逼』迫他去喜歡嗎?」

  這個問題日暮結月終於能夠回答了。

  她說道:「當然不會。」

  太宰治說:「那如果你的朋友不吃某樣東西就會死,但他偏偏憎惡那種食物,寧可死也不肯吃,你會為了他好而『逼』迫他去吃嗎?」

  這個問題日暮結月稍稍猶豫。

  「我……大概會隱瞞他吃下的食物的真相。」

  「狡猾。」太宰治笑了一聲,「鏡小姐,你明明知道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想要救某個人,就必然要放棄另一個人,想要做成某件事,就必然要放棄另一件事。你這樣的回答,可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日暮結月再度猶豫,嘆息道:「我會盡我所能地勸說他,但會將最終的決定權交給他。」

  到了這時,日暮結月心中已經有所預感。

  所以她不等太宰治的第三個問題,便搶白道:「但是太宰先生,生與死的抉擇是不一樣的,自願死去與被人殺死也是不一樣的。既然你並非自願死去的,那麼我當然想要救你的!」

  「鏡小姐,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太宰治反問。

  日暮結月肯定:「當然!」

  「說謊。」

  「我——」

  「這樣吧,鏡小姐,就讓我來說得更直白一些吧——鏡小姐,假如現在的我並非被人殺死,而是因為我自己沒有活下去的意願,那麼你要『逼』迫我繼續活下去嗎?」太宰治這樣問著。

  日暮結月忍不住後退一步。

  『逼』迫?

  這樣的詞,對於日暮結月來說實在太過沉重,讓她甚至有些難以呼吸。

  而令她更不想、也不願意去理解的是,竟然有人將「『逼』迫」與「活著」這兩個詞語聯系了起來。

  『逼』迫太宰治活下去……如果真的有這一天,日暮結月會做這樣的事嗎?

  會?

  不會?

  會?!

  還是不會?!

  在這之前,日暮結月從來不去思考這個問題。好像只要她不去思考,這個問題就永遠不會存在。

  可現在,最終的抉擇被太宰治擺在了日暮結月面前,強迫她去正視。

  但日暮結月還是不敢去想。因為只要去想,她就會難以遏制地思考這個問題背後隱藏更深的像征與心情。

  她閉了閉眼,努力平復心情:「現在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太宰先生……」

  「現在正是說這些事的時候。」

  「太宰先生!請不要任『性』!」第一次的,日暮結月在太宰治面前嚴厲了表情,肅聲說,「將要殺害你的凶手正在走來的路上,為什麼你偏偏要在這樣的時候去假設一些不存在的、甚至沒有發生的事?!」

  「假設?鏡小姐,你何必自欺欺人?」太宰治又一次笑了起來,而這一次,他的表情似乎開始有些愉快了,「你明明一直都明白,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是別人的問題,而只是我的問題。你剛剛的努力,不也正是為了勸服我嗎?但是想要勸服我,鏡小姐也得拿出誠意來才行,但你選擇了逃避……鏡小姐,我說的『假設』,並不是假設,而是必定會發生的事實。真正在『假設』某件事不會發生的人,是你!」

  日暮結月臉『色』白了白,又後退了一步。

  太宰治從書桌後站起,向她『逼』近。

  「想一想吧,鏡小姐,為什麼你不願意去回答一個並不是假設的問題?你是害怕了嗎?你在害怕什麼?是害怕那個答案,還是害怕那個說出答案的自己?」

  太宰治終於來到了日暮結月面前,含笑看她。

  「回答我吧,鏡小姐——」

  他低聲在她耳畔說著:

  「如果有一天我選擇了死……鏡小姐,你會對我做什麼?」

  這一刻,日暮結月退無可退。

  她憤怒抬起頭來,眼睛有些發紅。

  「只有這件事……我絕對不會接受!」

  只有太宰治死亡這件事,她絕對不會接受!!

  「無論怎麼樣……」哪怕是要把這個混蛋打斷腿關起來,哪怕是一次次回溯時間也好,「無論怎麼樣,我不許你死!」

  面對日暮結月仿佛困獸般的,像是撕下了她往日給人所有印像的面具,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太宰治卻笑了起來。

  他輕快說:「那麼——為什麼?」

  「請繼續思考下去吧,鏡小姐。為什麼最討厭『逼』迫他人的你,會想要對我做出這樣的事?」

  他再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我是誰?」

  太宰治輕輕笑著,鳶『色』的眼中似乎噙著笑意,又像是注視自己獵物的獵人那樣勝券在握。

  他一步步靠近她,一步步誘導她,一步步收緊自己的獵網。

  他秉持著獵人的狠心,注視著日暮結月在獵網中慌張掙扎,心中毫無憐憫。

  因為他知道,他必須——一擊即中!

  而太宰治也幾乎成功了。

  因為在這日積月累的潛移默化,和剛剛那段層層推進的語言誘導中,日暮結月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的心情。

  對她來說,太宰治是什麼人?

  朋友嗎?

  不對。

  太宰治……不是朋友。

  他不是她的朋友。

  而在太宰治卸下偽裝後,日暮結月也明白,他也從來沒想要當她的朋友。

  日暮結月捂住臉,步步後退,腦子裡一片混『亂』。

  如果說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欣喜的,甜蜜的,期待的。那麼當日暮結月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純粹地將太宰治當作朋友看待後,她的心情是慌張的,無措的,茫然的。

  她感到自己好像一腳踏入了『迷』霧中,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前路,腳下唯一能看清的方寸之地,卻是險峻的懸崖。

  她該怎麼辦?

  她能怎麼辦?

  日暮結月茫然無措。

  而太宰治卻乘勝追擊,想要得到那個最終的答案。

  「請看著我,鏡小姐。」

  日暮結月仿佛被蠱『惑』了般,抬頭看他。

  「在你心裡,我是誰?」

  日暮結月凝望著他。

  而這一刻,太宰治注視她的目光,終於再沒有遮掩。無論是那些因她而生出的喜悅情緒,還是將她視作獵物決心捕獲的情緒,都沒有半點遮掩,像是春風拂過初雪,冰凌消融,既是冷的,也是暖的。

  日暮結月長長的睫羽顫了顫,心中難受極了。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決定,」日暮結月低聲說著,有輕微的哽咽,「但我覺得……太宰先生真是太過分了……」

  太宰治的笑意有瞬間的凝滯。

  他原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更白了,像是被燙到一般幾乎想要向後退去,可是他知道,在這時後退一步,就等於永遠從這場戰役中退出。

  於是他強迫自己站在原地。

  「但是鏡小姐也很過分。」太宰治柔和了語調,「是你選擇了出現在我的世界,是你選擇了靠近我,也是你選擇了打動我。最後,你選擇了占據我的心,選擇支配我的目光,選擇引動我的情緒……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選擇,為什麼鏡小姐要反過來責怪我呢?」

  日暮結月啞口無言,無言以對。

  太宰治輕輕說道:「現在,鏡小姐已經不能再後悔了,所以鏡小姐也要繼續做出選擇才行。」

  日暮結月反常地冷靜下來:「太宰先生,你這是在拿你自己的『性』命來『逼』迫我說出你相要的答案。」

  太宰治笑道:「因為鏡小姐在乎,所以我才能『逼』迫你。那麼鏡小姐要受到我的『逼』迫嗎?」

  日暮結月定定看他,突然手掌覆上他的胸膛。

  這一刻,太宰治心中突然閃過警兆,但他來不及躲避,日暮結月的手就輕輕地穿過了他的胸膛,摘下了他的心髒。

  太宰治難得愣住了。

  日暮結月神『色』平淡,沾滿鮮血的手捧著一顆還在正常跳動的心髒,無聲無息地遠離了他,站在了靠近落地窗的位置,遠遠看他。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空洞的胸口,無奈嘆氣,苦笑道:「鏡小姐,你逃避的方法真是別致。」

  太宰治沒有驚訝,甚至沒有奇怪自己為什麼在失去心髒後仍然還活著,因為日暮結月這一刻的選擇,依然在他的預料之內。或者說,從日暮結月給他訴說他的「結局」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也知道了日暮結月接下來的行動與選擇。

  他唯一不知道的,只有真正的結局。

  「逃避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鏡小姐。」太宰治明白,這場兩人之間的捕獵游戲才剛剛開始,遠沒有迎來結局。

  但他依然抱有渺小期盼,希望他追逐的月光可以不再猶豫,停下腳步,回頭注視他。

  但太宰治失望了。

  「我從不逃避,我只是希望自己不要輕易做下不理智的決定。」日暮結月平靜回答,「特別是在太宰先生這樣狡猾的人面前,我一定要更慎重地思考才行。」

  竟然是這個理由?!

  太宰治有一瞬間『露』出了孩子氣的懊惱不忿。

  「但是你總要回來面對我的。」太宰治說。

  日暮結月垂下了眼:

  「我知道……」

  面對,當然是要面對的,但至少不能是現在。

  ——不能是她腦袋裡一片漿糊的時候。

  「太宰先生,我會再來找你的。」

  而那一次,或許就是她能做出決定的時候了吧。

  大概?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最後看了太宰治一眼,而後化作風消失了。

  而在她身後,太宰治注視著她離去的方向,『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空洞,慢條斯理地將自己原本披著的風衣緊扣。

  「鏡小姐,你帶走了我的心。」

  他輕聲笑著。

  「發生了這樣的事後,可千萬不要再想著全身而退。」

  否則的話,會一敗塗地哦。


第149章

  日暮結月化作一陣風, 回到了海邊隱蔽的倉庫中。

  這時,出去探查橫濱情況的刀們還沒有回來,於是日暮結月安靜地坐在倉庫的高處, 垂眼看著自己手上沾滿鮮血的心髒。

  就像作為鬼王的鬼舞辻無慘有他的獨門特技無限復生一樣, 奈落也有他的特殊才能,或者說掌控手下的手段——奪取他人的心髒,『操』控他人的生死。

  只要對方心髒還在, 那麼即便他死去,奈落也可以將其復生;但如果對方不聽話了,那麼奈落只需要捏碎心髒,就可以輕易解決背叛的手下。

  在日暮結月打敗和吞噬了鬼舞辻無慘與奈落二人後, 日暮結月也奪取了他們的能力, 擁有了無限復生和『操』控心髒的能力。所以當太宰治步步緊『逼』、甚至以自身安危要挾她時,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順應太宰治的思路,而是釜底抽薪, 奪取了太宰治的心髒, 直接斷絕了他死亡的可能!

  這個辦法,日暮結月之前曾經想過,但卻沒有下定決心, 因為這樣的手段過分血腥也過分曖昧, 就好像只要她做了這件事,就承認了她對太宰治非同尋常的在意。

  日暮結月當然是不想要承認的, 所以她當然也不想做這樣的事,只盼望跟太宰治溝通過後可以從太宰治處得到更好的辦法。

  但最後,日暮結月還是這樣做了……而且是主動的。

  日暮結月苦笑一聲,心中不安的預感卻沒有隨著這個舉動消失,反而越發強烈。

  就好像她的所作所為並非是破局的辦法, 反而是一只無形的命運之手,推著她踏入了同一條河流。

  「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

  日暮結月喃喃自語。

  「我到底忽略了什麼?」

  ·

  連續三天,日暮結月都想要找到那個隱藏在橫濱的敵人,那些總是與她做對、最後甚至將手伸到了太宰治身上的溯行軍。但是,哪怕日暮結月將整個橫濱翻了個底朝天,她也沒能找到半點溯行軍的蹤跡。

  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最令人心煩了。

  日暮結月心中忍不住開始急躁起來,坐立難安,但哪怕她求助自己的異能力,異能力也沒有給她任何有用的回復。

  而就在這樣的時刻,在日暮結月奪取太宰治心髒的三天後,禁閉的倉庫大門被敲響,太宰治找了上門來。

  這一刻,當大門被敲響的時候,日暮結月就已經知道了門外的人。

  她有些發怔,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見太宰治。

  日暮結月實在沒有做好見太宰治的心理准備,因為這位太宰先生,實在是個天大的麻煩精。

  日暮結月雖然早在游戲中就知道,太宰治這個家伙心黑手狠,做事向來狠辣不留余地,對他人對自己都非常能下狠手,可她萬萬沒想到,哪怕是在談戀愛上——不,他們還沒有談戀愛,只是他單方面地想要她告白——都已經這樣手段盡出,將自己的『性』命都當作賭注,豪擲在這場賭局之中!

  而這也恰好是日暮結月難以理解的。

  ——為什麼要為了這件事做到這種地步?

  日暮結月想不明白。

  ——太宰先生他真的有這樣喜歡她嗎?

  日暮結月很難相信。

  所以,正是因為這重重『迷』霧、種種謎題,在解決當前的危機之前,日暮結月都不是很想見到麻煩精太宰治。

  可偏偏他找上了門來……

  「算了……既然都來了……」

  那就見見吧。

  這時,刀靈們依然還在兢兢業業地探查橫濱關於溯行軍的線索,偌大的舊倉庫中只有日暮結月一人。

  她飄出了倉庫,在太宰治身後無聲落下。

  而太宰治的反應也非常快,幾乎在日暮結月落下的瞬間,他就回過身來,向日暮結月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了,鏡小姐。」他笑容清淺,向來冷酷的面容,這時竟顯得分外討人喜歡,「你已經想好了答案了嗎?」

  日暮結月苦惱嘆氣:「這就是我不想看到太宰先生你的理由啊……」

  太宰治狡黠一笑:「這也是我想要看到鏡小姐的理由啊。」

  這時,清晨的微光剛從海平線冒出頭來。

  太宰治背對著身後的太陽,神態卻是難得的放松,甚至笑容裡帶著日暮結月之前從未見過的少年般的朝氣,令日暮結月又是驚訝,又是困『惑』。

  日暮結月:「太宰先生今天心情很好嗎?」

  太宰治微笑:「可以這麼說。」

  日暮結月忍了忍,沒忍住:「為什麼?」

  太宰治笑道:「鏡小姐,可以陪我走走嗎?」

  他指向了海灘。

  日暮結月可有可無地點頭。

  於是,兩人便並肩而行,踏上海灘,向著西邊漫步。

  「鏡小姐,我可以知道你不肯答應我的原因嗎?」太宰治像是隨口問著。

  日暮結月看了一眼他,沒看出他的情緒,於是也隨口回答道:「因為我不知道太宰先生在想什麼。」

  在這個世界中,日暮結月或許是芸芸眾生中最了解太宰治的人——她了解他的情緒的變化,了解他每一個眼神的涵義,了解他肩上的重擔和心中堅守的秘密。

  她是世上與他最接近的人,是最了解他的人。

  但是,這樣的了解也僅此而已。

  當日暮結月置身事外,用冷酷的目光審視這段關系時就已經發現,她的了解,其實也只是相對的。如果說世人對太宰治的了解是10,那麼她對太宰治的了解是50……僅此而已。

  所以,一個人可以與一位了解程度僅限於此的人談戀愛嗎?

  不行。

  一個人可以跟一位心狠手辣陰晴不定的黑手黨首領談戀愛嗎?

  不行。

  一個人可以跟一位『性』格難測、心思詭譎、頭腦過於好用以致於自己完全不了解他在想什麼的、並且從不跟你告白只會『逼』你跟他告白的人談戀愛嗎?

  不行。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太宰治都不是適合談戀愛的對像。

  像這樣的美少年,只適合存在於屏幕後,而不是活在自己身邊。

  所以日暮結月不會跟太宰治在一起。

  哪怕日暮結月再怎樣喜歡他,結論也是如此。

  日暮結月抬頭看著身旁的人,嘆了口氣:「而且,比起我不答應太宰先生的理由,我其實更好奇太宰先生的理由……太宰先生,你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呢?」

  太宰治說:「鏡小姐不明白嗎?」

  日暮結月平靜道:「我不明白。」

  太宰治說:「因為我喜歡鏡小姐。」

  這句話來得這樣平靜、平淡,猝不及防。

  就好像太宰治剛剛並不是向她告白,而是談論著太陽東升西落、四季氣候變幻那樣天經地義的事,以致於日暮結月直到數秒後才反應過來太宰治剛剛究竟說了什麼。

  她愕然停下腳步,呆立片刻,而後才終於轉頭看他,不確定道:「太宰先生,你剛剛……」

  太宰治同樣停下了。

  他微笑看她,說:「我是說,我喜歡鏡小姐。」

  日暮結月腦中一片混『亂』,萬萬沒想到這個只會『逼』人告白的麻煩精竟然真的主動告白了……等等,這是告白嗎?

  這應該是告白吧?

  日暮結月甚至都有些不確定了。

  她心緒湧動,那股喜歡的心情被回應的愉快和甜蜜難以遏制地湧了上來,但這樣的心情又很快被她壓下。

  「太宰先生……」她頓了頓,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我不明白。」

  太宰治看著她,微微笑著,但那笑臉在清晨的光照下,半明半暗,反而流淌著說不清的意味。

  「鏡小姐,如果是我之前的咄咄『逼』人給你造成了什麼困擾和誤解,我很抱歉,可是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喜歡你,鏡小姐,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喜歡你。」

  「可是……為什麼?」

  「你不明白嗎鏡小姐?你打動了我,在那段游戲中。」太宰治微微俯下|身,在她耳畔說道,「你或許不明白,又或者你以為那只是個游戲,可對我來說,那就是我的人生。在我的人生裡,你出現了,並且選擇了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打動我……所以我被你打動了,僅此而已。」

  「可是——」日暮結月心中荒謬,忍不住提高了音調,「可是,那只不過是游戲啊!太宰先生,你也知道的,明明你也明白的——那只是游戲而已啊!!」

  明明這是她與太宰治心照不宣的游戲,為什麼現在又說他被她打動了?

  他真的有被打動嗎?

  日暮結月依然難以相信。

  太宰治微笑著:「游戲?可是鏡小姐,我想問你——什麼是游戲,什麼是現實?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比如說——」

  這一刻,太宰治的笑終於淡去了。他垂眼凝望著她,問道:「你覺得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日暮結月張口結舌。

  太宰治肯定道:「這個世界是虛假的,是書中不該存在的夾頁,是真實世界的某個虛假的倒影——事實如此,鏡小姐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也是這樣。可對我來說,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哪怕它的確是『假』,可我將它當作了『真』,所以它就是『真』的。而同樣是按照這樣的理由,對我來說,月野鏡,也是真實存在的。」

  「不……等等……等一下……」日暮結月腦中越發混『亂』,感到太宰治似乎在某處悄悄偷換了概念。

  她竭力思考,可太宰治並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

  「鏡小姐,你到現在還不願承認嗎?也對,你總是這樣,溫柔又慈悲,冷酷又絕情。你將所有的緣分從你身旁斬斷,將所有想要與你結緣的人從身旁推開,只留下一些冰冷的東西——刀劍,以及式神。明明你對待人與非人都一如既往,公平公正,那為什麼你卻只願意與非人類結緣,卻從來不肯回頭看那些人類?」

  「而既然鏡小姐你已經將我當作了虛假,並未將我看作那些活人,那為什麼又要這樣絕情地將我推開?」

  「對鏡小姐來說,我究竟是活著的人,還是虛假的影子?如果我是活著人,為什麼鏡小姐將我當作了虛假?而如果我是虛假的影子,為什麼鏡小姐又要將我當作人類推開?」

  「鏡小姐,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看著我的眼中,到底映出的是什麼?!」

  「對你來說,『太宰治』這個存在,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太宰治看著她,目光幾乎令她無所遁形。

  日暮結月被步步緊『逼』,再度陷入困境。

  她茫然無措,甚至順著太宰治的話語開始思考和反省己身,是否真的這樣無情。

  但她沒有答案。

  「我……並沒有……」

  日暮結月頓了頓,好不容易才從一團『亂』麻的腦袋中理清思緒,艱難道:「我沒有將太宰先生當作虛假的人。」她深吸一口氣,強行令自己鎮定下來,「太宰先生,我沒有將你當作虛假的人。不如說,正是因為我沒有將太宰先生當過虛假的人,我才無法回應太宰先生的心情。」

  當言語被『逼』到絕境後,日暮結月終於不得不面對自己的情緒,不得不說出了實話。

  「我很抱歉,太宰先生。關於那個游戲,我只以為那是游戲,也以為對太宰先生來說同樣只是游戲,所以我從沒想過太宰先生會因此而……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日暮結月雙手在身前交握,垂著頭,但聲音堅定,「可是與此同時,哪怕再如何感到抱歉,我也不能接受太宰先生的告白,因為對太宰先生來說,我並不是太宰先生真正期待的人……不,這樣的話太過推卸責任了……是對我來說,太宰先生是雖然重要、但永遠無法成為戀人的人。」

  「太宰先生,對我來說,您太過遙遠了。」

  「您是一個過分聰明的人,但我的思考方式很普通;您在意的東西很少,想得很多,但我在意的東西很多,想得卻不多。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無論是思考方式還是各自的立場。我們最初是因為一個意外才在黎明發生了短暫的交彙,或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我們可以良好相處,可是隨著時間推移,我們卻注定無法共存,到了最後,或許是你為了我而改變自己,又或許是我為了你放棄一切……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太宰先生……」日暮結月嘆息著,抬頭看他,「不要去打開一扇注定關上的門。」

  太宰治垂著眼,身形單薄,神『色』安靜,像是用力就會吹散的薄霧。

  「但是鏡小姐,你為了拒絕我而這樣長篇大論,可是你最終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太宰治輕聲說。

  「你喜歡我。」

  他肯定著。

  「你比任何人都要喜歡我。」


第150章

  最終, 日暮結月還是選擇了拒絕。

  「對不起……人心實在太難掌控了。與其讓名為愛情的情緒燒掉我們之間僅存的情誼,我更希望讓我們的關系永遠止步在戀人之前。」

  「我永遠無法去期待注定熄滅的火焰。」

  留下這樣的話,日暮結月轉身離開。

  在她身後, 太宰治發出了一聲輕笑。

  「鏡小姐, 你啊,可真是個膽小鬼呢。」

  日暮結月腳步一頓,似乎想要回頭說什麼。

  太宰治的聲音繼續響起:「你始終不敢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全心全意地注視著我, 因為在你我的心裡都有太多的顧忌。」

  太宰治很明白日暮結月在想什麼。

  他,太宰治,是港黑的首領,而她日暮結月, 雖然從未表明身份, 但也能看出她同樣背負著無數人的命運。他們或許可以成為求同存異的友人,但他們無法成為全心全意的戀人,因為他們的立場難以統一, 他們的選擇也往往難以遵從本心——這是他們的身份和立場所決定的事。除非他們肯放棄自己的身份, 否則他們二人之間,永遠都隔著天塹。

  「——但這只是你的想法,鏡小姐。」

  太宰治說著。

  「你覺得純粹的相信是無法存在於我們之間的, 但我會向你證明這一切都是可行的……」

  「鏡小姐, 我會證明這一點的。」

  「而你也終究會選擇相信我。」

  日暮結月腳步一頓,心中頓生預感。她感到, 太宰治的這番宣告,似乎是某個事件開啟的前奏。

  可她卻對這起事件毫無頭緒。

  日暮結月忍不住想要轉身看他,探究他此刻的表情,以及他此刻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情與念頭。

  但最後,她狠了狠心, 沒有回頭,只是快步離開。

  ·

  這天晚上,探查的刀劍們再度回到了這個倉庫中。

  可他們依然一無所獲。

  從他們探查到的消息中可以得知,最近這些天,橫濱並沒有什麼偷偷『摸』『摸』的外來人員,也沒有什麼行蹤可疑的家伙——要真說到「可疑」,現在的橫濱恐怕就他們一行非人類最可疑了。

  於是,日暮結月轉換思路,開始嚴密監控港黑的總部大樓,畢竟從日暮結月得知的消息中,那些疑似溯行軍的敵人不管藏在哪兒,最後總是要去港黑大樓找太宰治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關注,日暮結月就發現了令她震驚不已的消息。

  ——太宰治從港黑的總部大樓裡消失了!

  就在一小時前!

  「為什麼……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日暮結月難以置信。

  她當然無法相信這樣的事:明明她已經告誡過太宰治這些天會發生的危險,明明她已經在密切關注溯行軍的動靜,明明她甚至都使用了奈落的手段收下了太宰治的心髒只為了保證他不會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事情還是如歷史那樣發生了?」

  為什麼一切都沒有改變?

  日暮結月腦袋裡一片混『亂』。

  一旁的刀靈們圍了上來,用關切的目光看著她,但日暮結月卻已經無暇安撫他們的情緒了。

  「小狐丸,這些天你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現嗎?!」

  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日暮結月用充滿期盼的目光看著小狐丸,再一次問道。

  小狐丸『露』出愧疚為難的神『色』,嘆息道:「抱歉,主公大人,我們實在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小短刀們不忍見到日暮結月這樣的神『色』,便也紛紛開口,你一言我一語地將最近的情況向日暮結月統統倒了出來。

  「無論是溯行軍的線索,還是時間力量被使用的線索,我們都沒有找到。」

  「而且我們也一直有在監控港黑大樓的動靜,但是的確沒有發現溯行軍的氣息出入。」

  「不過也沒有發現那位太宰先生被強迫離開的痕跡……」

  於是,日暮結月終於明白,最近的橫濱,真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都沒有!

  只除了她的到來。

  日暮結月深吸一口氣,終於在這一刻明白了一切。

  是的,如今橫濱最可疑的非人類,只有她們。

  在這段時間來到橫濱的「可疑」的家伙,只有她們。

  所以——

  想到白天太宰治最後的那番話,日暮結月身形晃了晃,坐在一旁,頹然嘆氣。

  到了現在,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日暮結月終於明白自己忽略了什麼:她忽略了人是會說謊的。

  她忽略了從人口中說出的話,不一定是真實的。

  異能力不會騙她,但異能力從沒有提及過「溯行軍」,而是用「有未知生物於此地短暫停留」來形容。只不過日暮結月先入為主,以為無法被人類視線捕捉到的「未知生物」就是溯行軍了……可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溯行軍」的『插』手,從一開始就只有她與刀靈們……這其實也是說得通的。

  異能力說,數天前,此海港有未知生物於此地短暫停留」,而日暮結月與刀靈們,同樣是數天前來到這處海港,同樣是人類無法用肉眼捕捉、可以逃避監控的。

  異能力說,在他們降臨的三天後,他們與太宰治同行去往西方——而西方,這也正是今日清晨她與太宰治在沙灘行走的方向。

  所以,這一刻,一切情況都已經清晰明了: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溯行軍。

  自始至終,都只有她與太宰治。

  那麼將這件事按照時間順序從頭捋一遍吧!

  三天前,一行無法被人類肉眼和儀器設備捕捉的「非人類」自海外而來,降臨橫濱——他們就是來自未來的日暮結月與刀靈一行人,是為了阻止「太宰治的死亡」這個結局而來。

  他們搭乘海船,在橫濱的某處海港倉庫停留,隱匿行蹤,調查這起離奇死亡的事件,只向太宰治一人透漏了「未來」的消息,甚至還利用奈落的能力奪取了太宰治的心髒以保證他不會死在他人手裡。但在這之後,連續三天,他們都一無所獲。

  三天後,也就是今天,他們與太宰治同行去往西方,之後太宰治失蹤。而這也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太宰治找到了日暮結月,向她傾訴了自己的心意卻遭到拒絕。離開前,太宰治宣告,一定會讓日暮結月明白他的決心,一定會向她證明他們二人之間是可以存在全心全意的信任。

  七天後,正常時間線的日暮結月來到橫濱,得知了太宰治失蹤的消息,並從異能力的探查中得知了「未知生命降臨橫濱」「與太宰治一同往西方去了」的消息。那個時候,日暮結月只以為是溯行軍『插』手了這個世界的事件,心急如焚地與中原中也循著蹤跡,去異世界尋找太宰治,並在第二天早上找到了太宰治的蹤跡。

  那時候,太宰治分明知道了一切,甚至知道了未來,但他卻一邊裝作失憶糊弄中原中也,一邊對她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不但用言語和表情誤導她,甚至主動支開她,鼓勵她去追蹤鬼舞辻和奈落,自己則為了未知的目的,又一次消失了。

  於是,最後一次,他再度出現時,便是在葬禮上。

  他以未知的手段,擺脫了心髒的控制,擁抱了死亡。並以此『逼』迫日暮結月做出選擇——

  選擇回到過去。

  這是一起時間悖論,是太宰治布下的局,是名為太宰治的獵人布下的獵網,是太宰治一意孤行地將自己的『性』命放在稱量的天平上,只為了向她證明他可以向她托付包括自己『性』命的所有。

  如果接下來她不采取任何行動,那麼太宰治就會如「歷史」中那樣死去,而如果她想要挽回,想要采取行動,就必須要去見他,阻止他,以及再一次面對心靈的拷問:

  為什麼日暮結月一定要救太宰治不可?

  是的,在時間的夾縫中,在某個她一定會知道的地方,正等待著她的到來的太宰治,一定會問她這個問題的:為什麼你一定要救我?對你而言,我究竟是什麼人?

  如果日暮結月不想回答,不想面對,那也很簡單,只要不去見太宰治就好了。但這樣一來,時間再度形成閉環,太宰治會像「歷史」中的那樣死去……

  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恍然發覺,太宰治用自己的『性』命,再一次將她『逼』到毫無退路的地方。

  如果日暮結月選擇後退,不去見他,那麼這代表著太宰治的勝利,代表著他用自己的『性』命證明了他正全心全意地愛她、信任她,而在知道這一點後,她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絕不會選擇後退。

  而既然日暮結月無法後退,那她只能選擇去見他——這也同樣代表著太宰治的勝利,代表著她必須要承認她真正喜歡的人是他、她哪怕言語上選擇了拒絕,但行動上卻永遠無法放下他。

  是的,太宰治總是這樣。

  他總是會贏。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是什麼處境,哪怕他的行動無法取得絕對意義上的勝利,但他也總會為自己構建出一個絕不會輸的結果。

  「但是……太宰先生……」

  日暮結月沉默許久,終於嘆息。

  「這卻正是我無法與你在一起的理由。」


第151章

  日暮結月在倉庫外的海濱, 對著漆黑的海面坐了一個晚上。

  當金紅的朝霞染紅了海平線,海浪滾滾擁簇著紅日從海底躍出時,日暮結月終於站起了身來。

  「走吧。」

  她回過頭, 向身後等待著她的刀劍們一笑。

  「我送你們回去吧。」

  刀劍們欲言又止, 今劍心直口快道:「那主公你呢?你不和我們一塊兒回去嗎?」

  五虎退也有些著急了,忐忑道:「難道……難道大人您想要一個人留在這裡嗎?不要哇!不要丟下我們啊!而且大人您不回去的話,沢田先生的信件誰來收啊!」

  刀劍們:「……」

  日暮結月笑容一頓, 神『色』有些微妙:「你們怎麼知道綱君要給我寄信?」

  刀劍們:「…………」

  五虎退!你這個笨蛋!你把我們都暴『露』了啊!!

  眼見聽牆角這件事敗『露』了,刀劍們秉著「隊友祭天法力無邊」的原則,紛紛指向五虎退,眾口一詞:「是他!沒錯!主公!就是他偷聽了你跟沢田先生的約會!!」

  五虎退倒吸一口冷氣, 震驚於大家的塑料友情。

  日暮結月目光在這些小孩子心『性』的刀劍們身上掃了一圈, 不過腦子都能想到當初聽牆角的絕不會只有五虎退一人。

  但在面對這些看似大人的小朋友們時,她卻怎麼都生不起氣來。

  日暮結月無奈笑笑:「好了,下不為例。」

  「走吧, 我送你們回去, 放心,不會丟下你們的,我只是……」她頓了頓, 望向了海平線上的太陽, 「我只是,有些事沒有做完。」

  而有些該說的話, 也沒來得及說完。

  ·

  將刀劍們送回現世後,日暮結月回到了正常時間線上的橫濱。

  這時,港黑首領太宰治的秘密葬禮剛剛結束,中原中也正面『色』難看地收拾殘局。

  但很快,他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息, 於是他回頭,看到了從道路盡頭走來的日暮結月。

  他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有些發怔,說不清自己心中到底對這位鏡小姐懷著什麼樣的情緒。不過無論是什麼樣的情緒,從這一天以後,或許都沒必要探究了吧?

  日暮結月走到近前,向他微微一笑。

  「中原先生,請告訴我吧——在太宰先生離開前,他跟你說過的那些話。」

  中原中也口中有些發澀,臉上卻只用不耐來掩飾:「沒什麼好說的,只不過是一些蠢話而已!」

  「是的,我也這麼想。」日暮結月微微嘆氣,「不過他應該有提過吧?」

  「什麼?」

  「太宰先生應該向中原先生您提過的,如果在他的葬禮後我又一次來尋找你,那麼在這個時候,你真正該向我轉達哪些話。」

  中原中也帶著煩躁、甚至帶著一些自己都說不上來的不滿,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你啊,明知道那家伙只是在利用你吧?!」中原中也粗聲粗氣道,「為什麼你還要主動去找他?!如果你不明白這些都是假的,那就算了,可你明明知道這些只是在演戲,為什麼還要去找他?!」

  是的,這一切都是假的。葬禮也好,死亡也好,這些都是假的、是被太宰治以首領的身份禁止告知日暮結月的事。

  但這卻不是最令中原中也憤怒的。

  最令他感到憤怒的是,明明這位鏡小姐知道了這一切都是假的、明明知道太宰治別有用心,但她卻還想要去尋找他。

  ——為什麼?!那混蛋到底有什麼好?!

  當然,中原中也絕不承認這是吃醋,因為他甚至不覺得自己對這位鏡小姐抱著「喜歡」這樣的心情。但是……但是,他就是非常不高興。一種恨鐵不成鋼一樣的不高興!

  日暮結月困『惑』看著中原中也,並不是很明白他生氣的地方,但既然他問了,她便也就如實回答了:「因為太宰先生要我去找他。」

  「他要你去找他你就一定要去找他?」中原中也一聽,更生氣了,「你就不能稍微想一下你自己嗎?你就不怕那家伙設下陷阱,讓你一去不回嗎?!」

  日暮結月『露』出驚訝表情,而後被怒氣衝衝的中原中也逗笑了:「怎麼會?中原先生,很感激你的好意,不過這樣的事不會發生的,請放心吧。」

  中原中也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有些臉紅,在日暮結月的笑聲中幾乎有些惱羞成怒了,但最後他將帽子按回自己的頭上,強裝無所謂的表情,冷哼道:「隨便你吧!」

  他隨口將太宰治囑咐他轉告的話向日暮結月說了一遍後,憋著氣,轉身就走。

  在他身後,日暮結月有些奇怪茫然地看著中原中也的遠去。她的理智告訴她,哪怕是出於禮貌,她也應該在這時叫住這位中原先生,回應他的關心,解除他的誤會,安撫他的情緒,但是她的直覺卻告訴她,最好不要這樣做。

  ——就這樣結束吧。

  日暮結月像是聽到了有人這樣說。

  ——因為有些事情,本就不該開始。

  之後,日暮結月就順著太宰治留下的提示,在正常的時間線上再度回溯時間,來到了葬禮的前一天晚上的月野邸,也就是游戲中被月野鏡租下,最後在這個世界被太宰治買下的房子。

  而果然,這個時間點的太宰治,正在這裡!

  ……

  當日暮結月坐在窗欞上將窗戶輕輕拉開時,太宰治正借著坐在唯有月『色』的房間裡,翻閱一本書籍。

  「請進,記得關窗。」

  太宰治的聲音裡帶著少見的幽默與笑意,令日暮結月也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太宰先生很高興嗎?」日暮結月這樣問著,也真像太宰治說的那樣,用關門的方式輕輕關上了窗。

  太宰治合上書,抬頭向她微笑:「你來到了這裡,我當然很高興。」

  日暮結月明白太宰治的意思。

  因為日暮結月來到了這裡,所以無論日暮結月之前曾用什麼樣的語氣什麼樣的方式否定了她對太宰治的感情,但她此刻的舉動卻只代表著一件事——那就是日暮結月是喜歡著太宰治的。

  日暮結月明白,太宰治當然更加明白,因為這一切本就在他的預料之內。

  但是——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道:「太宰先生,我這一次來,除了來向你認輸之外,還有另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

  太宰治的笑容再一次淡去了:「是嗎?」

  「太宰先生,我已經決定了。從明天晚上開始,我不會再來到橫濱了……太宰先生,你總是對的,你總是能贏,但是我不想要成為你的戰利品。我的確在意你,我也的確喜歡你,但我不會為你拋下一切,你也同樣不會為我做這樣的事。所以我們以後最好還是——」

  太宰治直勾勾看她,打斷了她的話:「為什麼我不會為你拋下一切?難道我做的這一切還不夠讓鏡小姐你明白我的決心嗎?現在的我或許還是港黑的首領,但從明天開始就不是了,因為『太宰治』明天必然會死去,那所有的一切也不再是我的責任。所以,哪怕我做到這樣的程度,也不足以證明我是喜歡著鏡小姐的這件事嗎?!」

  日暮結月垂下眼:「必贏的賭局是沒有意義的。太宰先生,當你知道你的一切『犧牲』都會得到『回報』,那麼這樣的『犧牲』就不再是『犧牲』,而是壓上天平的籌碼。而且最重要的是——太宰先生,我不能成為你放棄一切的理由。只有這件事,是絕不可以的。」

  太宰治攥緊書籍的手指有些發白,聲音卻越發輕了:「為什麼不行?」

  日暮結月坦然道:「因為這樣一來,今後的人生就不再屬於我自己,而是屬於兩個人了。太宰先生,人生是非常有重量的,而我難以負擔兩個人的人生重量。」

  如果太宰治真的拋下他的一切跟日暮結月離開,那麼這就代表著太宰治將他人生的決定權轉交給她。從此以後,他與人間的一切聯系只有她,他將為她而活。

  或許游戲裡這樣病嬌的劇情會十分帶感,就像她最喜歡的小黑屋情節一樣,但奈何現實的日暮結月只是個普通人,這樣偏離了「普通人」的劇情的事,她只要稍稍一想,就幾乎要被這其中隱藏的重量壓垮。

  所以——

  「所以太宰先生,我並非你期待的人,也無法救贖你……我只是個普通人。很抱歉我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件事,但我的確沒有那個能力,更沒有那個勇氣成為承擔起你生命的那個人。」

  日暮結月頓了頓,重復道:「我做不到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太宰治垂下眼,神『色』不明,沒有回答。

  日暮結月沉默了片刻,在這難以忍受的寂靜中向前兩步,將心髒還給了他,而後退到窗前。

  「那麼,就是這樣了。再見太宰先生。」

  在日暮結月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太宰治突然道:「鏡小姐,我想知道,你拒絕我的理由。」

  日暮結月回身,困『惑』看他。

  為什麼太宰先生還會問這樣的問題?她剛剛應該已經說過理由了吧?

  日暮結月有些不解。

  太宰治望向她,目光在這一刻竟銳利得讓人無法直視:「鏡小姐,你說無法接受我,是因為無法承擔起我的『性』命,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我除了你之外一無所有……但我之所以『一無所有』,是因為你認為活在虛假世界的我,同樣是虛假的,所以在離開虛假的『擁有』後,永遠無法獨自在現實駐足。你是這樣想的嗎?鏡小姐?」

  日暮結月張口結舌,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多了這麼個問題。

  她是這樣想的嗎?她的拒絕中,原來還帶著這樣的理由嗎?

  「不……不是的……」日暮結月苦苦思索,想要反駁,「太宰先生,我說過的,我從來沒有將你視作虛假。」

  「但我的確是虛假的存在。」太宰治指出了這一點,冷靜得可怕,「就像你想的那樣,如果我離開了橫濱,離開了這個世界,那麼我將一無所有,因為我的一生,全都是在這個與真實毫無關聯的虛假中渡過的……也對,虛假的影子永遠無法在真實的光芒下顯形,你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我,我也能夠理解。」

  「不!不是這樣的!」日暮結月幾乎要苦笑起來了,「太宰先生,你明知道我不會這樣想,為什麼還——」

  「明知道?鏡小姐,你實在太過高看我了,我對鏡小姐從來沒有什麼『明知道』。」太宰治淡淡說,「如果你想要我知道,必須要親口告訴我,然後——證明給我看。就像我向鏡小姐證明我的心意那樣,請鏡小姐也向我證明吧!」

  「證明?」日暮結月『迷』茫反問。

  太宰治說:「對,證明。證明我對你來說,從來不是虛假。證明你拒絕我絕不參雜其它理由!只要鏡小姐向我證明了這一點,我就全盤接受鏡小姐的所有決定。」

  這一刻,日暮結月啞口無言。

  ——證明一個人不是虛假,要怎麼做?

  做不到的吧?

  就像證明一個人是真實的一樣,是難以做到的吧?!

  因為這種問題壓根就不是「問題」,而是「哲學」!而她區區一介高中生,要怎麼回答一個哲學問題?!

  日暮結月苦惱地在窗前思索,但腦中只有一片空白。

  房間裡再度陷入沉寂。

  太宰治隔著半個房間凝望著她,沒有開口,神『色』莫名。

  最後,自認不是腦力派的日暮結月,無奈放棄了思考,向太宰治問道:「那麼太宰先生想要我做什麼?」

  太宰治看她,喉頭梗了梗,竟沒有第一時間說出話。

  明明那句話已經在心中演練過千百遍,但這一刻,他依然有些懼怕將它說出。

  因為他明白,只要他說出來,這場游戲就真真正正走到終點了——一個並非happy ending的終點。

  但他不得不說。

  太宰治閉了閉眼。

  當他再度睜眼時,他就像以往任何時候的港黑首領太宰治那樣,冷漠、堅定、不容置疑。

  「那麼,請將這個虛假的世界化作真實吧,鏡小姐。」

  「將這一切都帶到真正的人間,然後……徹底否定我。」

  將虛假的世界化作真實——這是唯有「月野鏡」才能做到的事,也是作為港黑首領的太宰治最重要的、最後的願望。

  但是,撕下這個身份後,那個僅僅屬於「太宰治」的願望又是什麼?

  不知道……

  他已經忘了。


第152章

  日暮結月愣在了原地, 幾乎有一瞬間停止了思考。

  ——將虛假的世界化作真實!將這個世界帶到真正的人間!

  她漸漸回神,有些發怔地向太宰治望了過去。

  而當她看到太宰治臉上那屬於港黑首領的冷酷堅決後,她突然明白了:或許, 這才是太宰治真正的願望。

  不是留下月野鏡, 也不是留下日暮結月,而是將這個如泡沫一樣虛無的世界,帶到真正的人間。

  這的確是只有擁有異能力「虛構真理」的日暮結月才能做到的事。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 日暮結月並沒有為這場撕下脈脈情意面具後的陰謀傷懷,反而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好,我答應你。」日暮結月答應了下來, 甚至聲音有些輕快, 「我會盡快做到的。」

  看到日暮結月的反應,太宰治的心卻沉下了去。

  他喃喃低語:「鏡小姐,你真的會這樣做嗎?」

  「當然。」日暮結月肯定。

  太宰治唇角勾了勾, 長長的眼睫卻垂了下來, 遮住了他的眸光。

  「鏡小姐。」這一刻,太宰治突然說道,「你已經找到比我更值得喜歡的人了嗎?」

  日暮結月一愣:「什麼?」

  日暮結月困『惑』看著太宰治, 但後者並沒有看她。

  他沒有看她, 甚至也沒有再說話,而是轉過頭, 望向了天上的月亮。

  日暮結月遲疑片刻,到底還是決定轉身離開。

  她走得很快,就怕身後的人再叫住她,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可直到她離開橫濱,也沒有再遇上任何異常。

  一如天上的明月, 靜謐安寧。

  ……

  回到現世後,日暮結月再度以太宰治的要求重新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發現以自己此時的實力來說,做到是沒有問題,但或許會有很大的後遺症,比如說沉睡十年之類的。

  這是非常正常的,因為太宰治所在的世界,本來就不是正常的世界。如果將正常世界比作彈珠,那麼太宰治的世界充其量也不過是肥皂泡罷了,只要稍微有點風吹雨打,這個世界以及這個世界裡的人,都會徹底消失不見。

  ——而這一切,這所有的真相,統統壓在了太宰治的肩上。

  於是,為了挽救這個世界,太宰治在得知了日暮結月的能力後,處心積慮地通過感情來加深對日暮結月的影響,最終,當日暮結月決定離開時,她必將對太宰治抱有愧疚,那麼這個時候,就是他提出要求的最佳時刻!

  如果換做其他人的話,一定不會答應的。就算做得到,也絕不會答應,甚至要嘲笑這樣的異想天開:誰會為一個處心積慮的追求者和陰謀家做到這樣的地步?

  日暮結月會。

  因為只有這樣,只有付出了這麼多後,日暮結月才能徹底不再愛他。

  這是日暮結月和太宰治都知道的事。

  ·

  日暮結月的喜歡,如同星塵,裝在無法倒回的沙漏中。

  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她付出的多少,這名為愛戀的沙漏會一點一滴走到盡頭。太宰治不知道怎樣向裡面添加那些絢爛的星塵,以延長這段愛戀的時間,但他卻知道,如何在這些星塵還沒流逝到盡頭時,利用它們做點什麼。

  ——是的,既然這些星塵總會離他而去,既然沙漏總要走到盡頭,那麼不如利用它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吧!

  這就是太宰治的想法。

  實用主義者,利己主義者,卑鄙無恥的陰謀家。

  他總是這樣。

  他不得不這樣。

  當他的部下中原中也終於找到他,帶著兩分故作平常的緊張問他到底想要做什麼的時候,他笑了一聲。

  「中也,你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哪怕人人都能望見天上的月亮,但月亮會望著的,始終也只有太陽而已。」

  這是他告誡中原中也的話。

  也是告誡他自己的話。

  ·

  日暮結月決定以最小的代價和最快的方式完成太宰治的委托。

  但因為沒有什麼太好的頭緒,於是她先去見了野原琳。

  日暮結月還記得,在她離開現世去往橫濱之前,野原琳欲言又止,好像想要跟她說些什麼。雖然最後琳什麼都沒說,但日暮結月還是從她的臉『色』中猜出了些什麼——

  果然,還是想木葉的同伴們了吧?!

  也對,雖然為了琳她自己好,也是為了村子那那個紛戰不休地世界好,被做成人柱力的野原琳,最終不得不選擇主動離開木葉。但是獨自漂泊在異世界,野原琳又怎麼會真的不想家呢?

  可是野原琳也深知自己身份的特殊『性』,知道如果她因為這一份思念而回去的話,可能又會引起其它紛爭,生出更多的事端,而且也會由衷辜負日暮結月當初的好意的感覺,所以她的心中才猶豫不決,想要聽一聽日暮結月的建議。

  而日暮結月能建議什麼?

  「當然是回去啊!」日暮結月毫不猶豫,「孩子想要回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雖然現在我還沒有找到完全讓你和磯撫分開的辦法,可是只是回去看看的話,我還是能夠保證琳的安全的!」

  日暮結月信誓旦旦,就差沒有拍胸脯保證。

  琳愣了愣,漸漸『露』出笑來,眼裡像是落了星星。

  「好!那就拜托結月了!」

  ……

  做好決定後,日暮結月與琳二人便在第二天通過食骨之井,回到了那個充滿戰爭的世界。

  不過好像是中途『操』作出了點問題,又或許這才是日暮結月本該來到的時間點。

  這一次,日暮結月與野原琳二人,並沒有落在上次離開的時間點,而是落在了多年以後——這時,波風水門已經當上了火影四代目,跟九尾人柱力漩渦玖辛奈結婚又雙雙死在了九尾襲村的那一天;卡卡西從老成穩重的少年人變成了黃書不離手的廢柴面具男;而養育出宇智波帶土的宇智波一族,也徹底消亡,只剩下宇智波佐助一人。

  野原琳站在木葉村繁榮卻又凄涼的街頭,茫然無措。

  ——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

  ——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第153章

  非常有趣的是, 回到木葉的日暮結月是有自己的身份的,即木葉忍校的教師之一,十八歲的特別上忍, 月野鏡。

  ——跟日暮結月在《命運之約》裡的游戲身份一模一樣。

  這實在令日暮結月感到新奇。

  在其它的攻略線中, 日暮結月的游戲身份,只存在主要攻略人物的腦海裡,如果真的按照攻略人物記憶中那個虛構身份去找人的話, 其實是找不到的。

  然而在這個世界裡,日暮結月卻真得到了一個能夠經得起推敲的、足以在這個異世界立足的身份……為什麼?!

  抱著這樣的好奇心,日暮結月與野原琳並肩在木葉的街道上行走著。

  此時此刻,日暮結月對木葉的一切都很好奇, 無論是那些飛檐走壁的忍者, 還是非常有忍界特『色』的店鋪,又或者是巨大的火影岩,這些只在游戲裡見過的東西真正出現在她面前時, 令日暮結月這個游戲狗頗有一種參與大型cosplay的激動感。

  ——看!這間一樂拉面店, 還原度好高啊!

  ——看!那個在樹枝上飛奔的忍者,還原度更高了!

  ——看!還有這個被打得滿頭包的佐助,他的還原度……

  ???

  日暮結月一愣, 突然驚醒這好像不是什麼cosplay, 然後下一刻,她就被人抓住了。

  「哦哦哦!月野老師!可算是找到你了!」

  一個看不清臉、只有牙齒閃閃發光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 把她往忍者醫院裡拖:「你快來看一下吧,佐助他遇上鼬了,現在情況實在不太好。月野老師,你不是對精神方面的醫術很有造詣嗎?在綱手大人回來之前,佐助的情況就拜托你了!」

  「欸?」

  日暮結月被拉了個踉蹌, 有些無措地看向身後的野原琳。

  野原琳卻沒有注意到突然離開的日暮結月,一直神『色』恍惚的樣子。

  日暮結月有些放心不下,不過這也正是探知這個世界的消息的好機會,於情於理都不該錯過,於是她將袖子裡的護身刀今劍丟給了野原琳。

  「琳!我回頭再來找你!」

  留下這句話後,日暮結月就被超級行動派凱給拉進了醫院。

  醫院外,野原琳捧著今劍,呆立許久,終於面對這個物是人非的「家鄉」長長嘆氣。

  明明只是離開了一年而已,卻像是離開了無數年。

  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就連她以為永遠都會在的宇智波一族,都消亡了……如果是帶土的話,聽到這樣的消息,會怎麼想呢?

  他一定會很傷心吧。

  畢竟他是那樣一個熱情莽撞的樂天派笨蛋。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家族就這樣消亡了,那麼他——

  他一定會……

  野原琳咬緊下唇,突然生出去探望帶土的念頭。

  這樣的念頭是如此強烈,於是她遵從了自己心的指引,向著慰靈碑的方向走去。

  而在那裡,一個帶著面具的人也正站在慰靈碑前,神『色』莫測看著碑上刻下的熟悉的名字——

  野原琳。

  ·

  日暮結月來到病房後,開門就看到了一個老熟人——她的「前男友」之一,宇智波佐助。

  佐助會這樣慘的原因,在來病房的路上,凱那個大嘴巴就全都說了,所以日暮結月也想起來劇情進行到了什麼地方。

  這時,宇智波鼬的雙面間諜身份還不為人所知,曉與大蛇丸的腳步步步緊『逼』,而宇智波佐助的成長卻還沒有達到鼬的要求,於是在來抓九尾人柱力漩渦鳴人的時候,鼬就「順手」「激勵」了自己的弟弟佐助一番。

  日暮結月覺得鼬也未免太嚴格了:他自己是天才,不代表他弟弟也是像他一樣的天才啊!

  佐助是普通人中的天才,是努力的天才,鼬卻是天才中的天才。拿要求自己的標准來要求弟弟,還是稍顯嚴格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想到宇智波一族和木葉的一攤子爛賬,日暮結月不禁長吁短嘆:一切都是命運的錯啊!

  日暮結月把凱趕出了病房,然後坐在病床前,打量了一下「前男友」。

  「還是小孩子呢。」

  日暮結月小聲說著,然後利落地切斷了二人的緣。

  而隨著二人緣分的斷開,日暮結月感到自己對時間對命運的了解,似乎又更深一些了。

  如果說在得到這份力量之前,日暮結月對於太宰治的委托只有三分把握,更多的則需要隨時間的流逝而成長,那麼得到這份力量後,日暮結月已經有了七成把握。

  ——難道說,只要她將所有的「緣」都收回來,那麼她的力量就足以支撐她完成一次世界具現化嗎?

  倒是意外之喜。

  日暮結月掐指一算,發現現在還沒有被她回收的「緣」,只剩下夜鬥、緣一、一護和太宰治這四人了。

  一護可能存在的異世界,她一直沒有找到,既然這樣,那按照游戲的『尿』『性』,她或許可以在現世找一找空座町這個地方。

  夜鬥和緣一,是因為跟她不在同一時間線上,她就懶得主動去找人了,現在看來,她果然不該偷懶,還是要好好回收一下這些緣才行。

  最後,是太宰先生……

  想到斬斷緣的後果,日暮結月忍不住呆了呆。

  「果然……」

  「這就是結局了啊。」

  但沒關系。

  不要在意,也不要後悔。

  既然做下了決定,就不要再回頭。

  日暮結月在心中給自己打氣,用淨化的力量稍稍為佐助緩和了一下狀態。

  說來也奇怪,寫輪眼這種力量的『性』質,竟然有點像妖魔的力量,所以日暮結月的淨化之力,對緩解、破除寫輪眼的幻術很有成效,一招下去,佐助緊皺的眉頭就舒展了開來,那張苦大仇深的臉也平靜了許多。

  日暮結月沒敢多用淨化之力,就怕自己一個沒控制好直接把人家的寫輪眼也一塊兒淨化了,所以看佐助沒有大礙後,她就起身准備離開了。

  而在她離開病房,關上門的時候,身後,『迷』『迷』糊糊的佐助發出了像是痛恨又像是茫然的聲音:

  「鼬……哥哥……」

  日暮結月腳步一頓,有些猶豫地回頭看他。

  在這麼多攻略對像裡,像佐助這樣慘的人,也是很少的。

  緣一雖然老是給她出死亡線,其幼年也歷經坎坷,但他也過了很長一段相對平靜的生活;夜鬥雖然是禍津神,被他的「父親」所利用,但在他懵懂的時候,虛假的幸福也曾維持過很長一段時間;而奇犽,唉,那是人家家庭教育,他自己也不在意,日暮結月更沒什麼好說的了;唯有宇智波佐助……

  日暮結月想了想這孩子的經歷,覺得實在是慘,慘得她這會兒都不好意思走了。

  不過留下肯定也是不行的。現世也好橫濱也好,還有那麼多人那麼多事等著她,她如果留在這裡,那就是另一種不負責任。

  更何況,她實在不喜歡有戰爭的地方。

  日暮結月想了想,回到病房內,將一份剔除了吞噬特『性』的污染的靈力,留在了佐助的眼睛裡。

  ——如果淨化之力會消除寫輪眼的力量,那麼污染的靈力同樣也可以催化寫輪眼的進化。

  就讓佐助的眼睛進化得快一些好了。

  在這樣的世界裡,只有有用足夠強大的力量,才有把握自己命運的機會!

  日暮結月點了點頭,覺得這樣的禮物也算是成全了自己與「前男友」的這份情誼了。

  但她再一次走到病房門口時,卻再一次察覺到了不對。

  ——等等?以佐助這『毛』躁小朋友的『性』格,過早地得到力量……真的是好事嗎?

  這是不是揠苗助長了?

  日暮結月有些懵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樣才好??

  日暮結月琢磨了許久,最後一咬牙一跺腳:行了,不管了,就這樣做了!

  她再次回到病床前,見四下沒有人注意,便化作青煙,潛入了佐助的夢境。

  日暮結月是妖魔。妖魔的大部分能力,她都會,比如說潛入夢境,編織夢境什麼的,她都略懂一二,於是她潛入佐助的夢後,就將自己在游戲中玩過的那些劇情統統塞給了佐助。

  無論是被鼬藏起來的真相也好,日後死而復生的宇智波斑也好,席卷世界的忍界大戰也好,充滿陰謀的月之眼計劃也好,日暮結月將這一切統統塞給了佐助,也不管得知這一切後佐助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反正……不管佐助你怎麼樣,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

  「以後啊……就看你怎麼改變了。」

  ……

  日暮結月離開了病房,後又飛快離開了醫院,去尋找不知道哪兒去了的野原琳。

  而在病房內,日暮結月離開後的不久,宇智波佐助就茫然地睜開了眼。

  「我……在哪兒……」

  「這是哪兒……」

  宇智波佐助呆呆看著天花板,記憶終於一點一點回籠。

  但隨著記憶的回籠,他的面『色』卻越來越懵『逼』。

  「我……現在……怎麼會……」

  他宇智波佐助,明明已經打倒了宇智波斑,後又打倒了輝夜,最後與鳴人在終結谷一戰,徹底放下了所有的心結與仇恨……但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他回到了十三歲這一年?!

  這,他,他這是——重生了嗎?!

  想到這裡,想到這一年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想到那個讓他痛恨又讓他敬愛的哥哥宇智波鼬,宇智波佐助的面『色』數變,最後定格在堅毅上。

  既然上天給了他挽回一切的機會,那麼這一次,他一定要做到最好!

  不過——

  宇智波佐助頭痛欲裂地又躺回了病床上,心中納悶。

  ——真奇怪,明明他只是被鼬的月讀攻擊了,為什麼現在卻像是被人用棍子打了腦袋?否則的話,自己未來的那些術,他怎麼一個都不記得了??

  宇智波佐助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頭。

  「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好多東西……」

  錯覺嗎?


第154章

  日暮結月順著對今劍的感應, 越走越偏。

  她本來還有些『迷』茫,不知道野原琳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可當她遠遠見到慰靈碑時, 她終於反應過來, 輕嘆一口氣。

  這就是她討厭戰爭的原因啊。

  日暮結月來到了慰靈碑前,沒有上去打擾發怔的野原琳,只是靜靜站在她的身後。許久, 野原琳問道:「結月,我是不是很自私?」

  日暮結月沒有說話。

  野原琳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怔怔道:「這麼多人都死在了那場大戰裡,就連水門老師後來也……我本來也該死在那裡的, 但是我逃走了……如果我沒有一個人逃走的話, 我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未來』會不會變得不一樣?!水門老師是不是也可以活下來了?因為哪怕不合格,我也是三尾人柱力,所以只要我再努力一些, 我就可以改變這個未來的, 對不對?」

  野原琳望向了日暮結月,向來堅強微笑著的她眼中含淚。

  日暮結月沉默了一會兒,說:「琳, 雖然我很想要安慰你, 但是……戰爭是人類欲望的產物,只要欲望沒有盡頭, 那麼戰爭就永遠不會停止。木葉的初代千手柱間,也是想要創建一個和平而沒有戰爭的世界,但是你看,戰爭什麼時候停止過呢?」

  野原琳咬了咬唇:「所以我們就只能逃跑了嗎?!」

  日暮結月想了想,說:「想要暫時制止戰爭, 只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是用絕對的武力震懾大家,讓所有的人都無力反抗,只能接受你制定的規則,就像是初代。但是這樣做的後果時,當這樣的武力消失後,世界會陷入更深的混『亂』。」

  「那第二個辦法呢?」野原琳問。

  日暮結月回答:「第二個辦法就是,給大家找點事做,讓他們再也想不到打仗的事。」

  「……咦?!」

  ……

  把野原琳哄得先一步回到木葉後,日暮結月在慰靈碑前又站了一會兒。

  「不打算出來嗎?」日暮結月說,「我以為你會有很多問題的。」

  「畢竟,你不是一直想要見到琳的嗎?為什麼真正見到她後,卻不敢現身呢?帶土?」

  日暮結月轉過身。

  在她目光盡頭,一個帶著橘『色』漩渦面具的人逐漸顯形。

  「你不是月野鏡。」那人沉聲說,「你是誰?還有……她——」

  對方頓了一下,竟難以說出那個名字。

  日暮結月說:「我和琳,唔,這樣說吧,我和琳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裡,琳跟我離開了木葉,所以當然也活得好好的。」

  這一刻,宇智波帶土就像是從持續了許久許久的夢境中突然驚醒過來一樣。

  因為在夢裡,他看到了琳的死亡,看到了向自己承諾會保護琳的同伴親手殺了琳,看到無數本該活著的人前赴後繼地死去,所以他決定帶大家一塊兒從這個地獄一樣的夢中醒過來。

  是的,帶土不認為自己在作惡,也不認為自己在殺戮。他認為自己在帶領大家進入一個真正美好的天堂!在那裡,所有人都不會死去,所有人都安居樂業……多好啊!

  這個充滿了虛偽、殺戮、死亡和痛苦的世界,如此虛假,而他,有責任打破這份虛假,讓大家回到真正美好的世界!

  真實與虛假,在宇智波帶土心中被置換了徹底。

  但這一刻,在看到琳後,他卻終於從夢中醒了。

  雖然只是短暫的片刻,但他的確醒了過來。

  「離開了木葉嗎……」帶土喃喃著,「也好……也好……」

  「只要琳還活著……就好了……」

  宇智波帶土心中悲喜交加:是啊,只要活著就好了,這就是他所有的願望。

  可是,這個琳還活著,他的琳卻死去了。

  不……死去?

  不對……不是這樣的……

  他的琳沒有死去,琳明明只是在真正的世界裡等著他從夢中醒來而已啊!

  只是片刻,宇智波帶土又沉溺在了那虛無的夢中。

  是的,琳還活著,在真實的世界裡活著。

  所以他會帶領大家一塊兒過去的——去那個有著琳的世界!

  宇智波帶土轉身離去:「不管你是月野鏡也好,或者是其它什麼人也好,帶著……她,離開這裡吧。不要再回來了。」

  留下這句話,宇智波帶土就要用神威離開。

  但在他發動能力的那一瞬間,日暮結月道:「放心吧,我很快會把琳帶走的,因為在那個世界還有人在等她……倒是你,你想要讓這個世界的琳等你多久?」

  宇智波帶土驀然回身。

  但在他身後,已經沒有了日暮結月的身影。

  宇智波帶土幾乎停止了呼吸: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

  回到木葉分給忍校教師月野鏡的宿舍後,日暮結月拉著野原琳,跟她說起了「怎樣在個人武力值不夠的情況下令世界和平」。

  「除了少部分情況之外,絕大部分的戰爭都是有目的的,而這個目的,就是利益。」日暮結月翻出了屋子裡的地圖,按照自己的記憶中模糊的游戲記憶一對比,很快就看出了問題,「第一次忍界大戰,是以四國攻打木葉為開端,最後結束於霧隱與岩隱的混戰。這一次的戰爭只有一個原因,木葉太富庶了,但能夠當之無愧地占據這片富庶之地的初代卻死去了。」

  「第二次的忍界大戰,是雨隱開啟的,原因有兩個,一,他們想要擴張領土;二,他們的經濟發展一塌糊塗,民怨沸騰。為了謀求更多的土地,為了轉移大家的視線、將內部矛盾轉化為外部矛盾,他們發動了戰爭,讓後將戰爭席卷了世界。」

  「第三次忍界大戰是由雷之國開啟的,原因看起來復雜,其實也差不多,都是因為創造的利益太少,想要瓜分利益的人太多,於是只能通過戰爭的手段謀求更多的利益,或者通過在戰爭中消耗多余的人口來縮減瓜分利益的人。」

  「而琳你如果想要謀求和平的話,要做的就是不斷創造新的利益點,讓各大國和各大忍村只能一次次跟在你的身後,努力發展,讓所有的普通人甚至忍者都參與其中,勞動起來,再也沒有思考戰爭的空閑。」

  「你明白了嗎?」

  野原琳有些懵了。

  「我……我會努力的!」她有些磕巴,「可是……要怎麼做?!」

  創造利益點,這種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難上加難。

  ——世界上的聰明人那麼多,難道別人不知道用這種方式平息戰爭嗎?

  當然知道!

  ——那為什麼戰爭還在源源不斷地發生?

  自然是因為創造不出新的利益點。

  忍界發展到現在,能開發的東西已經被開發了七七八八,土地資源也好水資源也好礦資源也好,各大利益集團都已經瓜分干淨,這樣一來,想要人為創造出新的、足以轉移戰爭視線的利益,就像是以一己之力掀起信息革命一樣,難如登天!

  野原琳很聰明,她幾乎是瞬間就領悟到了日暮結月的意思。

  可是她到底還是個普通人,所以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事,才能將那些戰爭瘋子的目光轉移過來。

  日暮結月說:「這件事,說難也難,說簡單其實也挺簡單的。」

  野原琳說:「比如說?」

  「民以食為天……就從種地開始吧。」日暮結月說,「建立一個畝產萬斤的世外桃源,然後動員全世界一塊兒種地。等到大家不缺糧食了、吃飽了撐著又想打仗的時候,再拋出下一個誘餌。」

  野原琳懵了:「畝產萬斤的世外桃源?這個……真的存在嗎?」

  「可以哦。」日暮結月說,「只不過需要一個小小的介質、一片經營的土地,還有經營本丸的細心。」

  「經營本丸?!」

  日暮結月微微一笑,說:「是呀,琳,還記得我們玩過的頁游嗎?」

  「結月你是說那個用來收集大家信仰力量的游戲嗎?」

  「嗯,所以琳,我會幫你建立一個真正的本丸,就叫本丸二號吧。到時候,這個本丸可以實現游戲中的大部分功能,只要好好經營好好升級,畝產萬斤也好,種樹放牧也好,都是可以做到的!所以,琳,你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個本丸,完成世界和平的目標哦!」

  野原琳懵了。

  所以……她這就是用種田游戲拯救世界嗎?


第155章

  既然已經決定了目標, 日暮結月也野原琳二人也沒有對這個「未來的平行世界」多做留戀。

  她們順著原路回到現世,然後校准了位置與坐標,再次回到忍者的世界, 而這一次, 她們的落點終於正確了。

  現在,正是第三次忍界大戰結束後沒多久。木葉村內波雲詭譎,岩忍與木葉的戰後協定還在扯皮中, 而死去忍者的家屬們心中暗生怨言,木葉高層又各有心思,第三代火影卸任在即,第四代火影的人選卻還在立下大功的波風水門和三忍之一的大蛇丸之間搖擺不定……

  就在這樣緊張又氣氛詭譎的時刻, 日暮結月和野原琳二人來到了火之國境內。

  她們二人不是衝著木葉來的, 而是衝著平原眾多、土地肥沃的火之國來的。換句話說,這是最適合種地的地方,於是准備靠種田游戲拯救世界的日暮結月野原琳二人, 將「二號本丸」的地址選在了火之國。

  到了火之國後, 日暮結月體會野原琳急切想要改變世界制止戰爭的心情,沒有耽擱什麼,在選址完成後, 立即拉來木材, 直接將木材轉換為了建築!

  「好厲害!」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神奇技能了,但野原琳每一次看到時都會忍不住發出感慨:真厲害啊!真的就像是游戲中的一鍵升級呢!

  「在本丸裡, 你也能做到哦!」

  「欸?!真的嗎?!」

  日暮結月調皮眨眼,然後開始了第二件事——繪制法陣。

  在與晴明的學習中,日暮結月收獲最多的,就是陰陽師們自成體系的知識,而對陰陽師來說, 「陣」這個技能,又是這個體系的知識中必不可少的一樣。

  法陣有很多種類型,很多種用處,比如說隱匿、聚靈、封印、召喚、獻祭,等等。而其中,獻祭類型的法陣,其核心法則非常有意思,那就是「等價交換」。它就像是一個交易的天平,當法陣成型後,人們將「獻祭」的物品放在天平的這一邊,而天平那一邊的生命,則要按照被獻祭物品的價值,給予天平這邊人類相應回報。所以與其說這是獻祭類型的法陣,不如說這是一個原始的、跨空間的交易通道。

  日暮結月對這個交易通道很感興趣,學得很不錯,而這會兒,她靈機一動,將它用上了。

  日暮結月選擇了主殿前的庭院位置,繪制下這個「獻祭」法陣,而法陣指向的終點,則是[建造]、[穩固]、[同物質轉換]這三個拆遷流技能。也就是說,只要有人在法陣的這一邊放上相應的建材和建造圖紙,指定建造位置和建築類型後,再發動法陣,那麼日暮結月的異能力會自動回應,按照要求建造建築!

  而且,為了避免出現建材不夠無法建立剛需建築的情況,日暮結月還將建築統統分了1-5級。1級的初始建築,只要很少的建材就能建造,至於後續的升級事宜,慢慢發展就可以了。畢竟無論什麼事,最艱難的階段不是從1到10,而是從0到1啊!

  ——完美!

  日暮結月審視自己的布置和設定,心中百感交集,又是感動又是得意:沒想到,我竟然真的從零開始建造出了一個本丸!

  這一刻,哪怕日暮結月面前的本丸只是個空『蕩』『蕩』的花架子,她也感動非常。

  日暮結月相信,規則也好本丸也好,甚至是……時政,所有的一切,都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在這個信念的激勵下,日暮結月搜刮了附近的木材,初步建立起了三樣最基礎的建築:供人居住的宅邸、肥沃的土地,和擁有冰箱屬『性』的倉庫。

  土地是0級的土地,升級到1級需要鬼血孕育的靈土,但日暮結月沒帶來。不過,雖然說是0級,但它跟普通土地已經有了根本『性』質的區別,那就是種植在0級土地上的普通作物可以迅速收成!

  別人一畝地一年種一次,一次收獲百余斤;本丸一畝地一天種一次,一次也收百余斤……數不夠,量來湊!

  畝產萬斤不是夢啊!

  「不過呢,普通土地是需要本丸主人的靈力——哦,我是說查克拉,這些土地和建築,都是需要查克拉來維持和運轉的。因為暫時不知道琳你能供養幾畝土地,所以現在就先建造一畝好了。後面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再建。」日暮結月拿著筆,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我很快就要回到現世了,所以接下來的這些事情,需要琳你自己多多注意……首先,土地不要急著擴張,最好先種植一次,然後跟磯撫溝通商量一下,爭取配合……他不是喜歡水嘛,你就跟他說,等到本丸等級高了就給他建一個大型人工湖,裡面的水質他肯定喜歡,不喜歡他來找我,保證售後!」

  「……接下來,是種植。本丸土地上的種植,跟游戲比較像,得到種子後,先放在倉庫,然後在土地前的虛擬屏幕上『操』作,就可以直接種植了。但收獲的時候很麻煩,需要自己動手,而且種植頻率高的話,收獲的頻率也高,會非常累的……本丸不適合外來人員出入,懷璧其罪,所以琳你最好不要雇佣他人,先自己動手嘗試。琳你是忍者出身的,先堅持一段時間應該沒問題,等到後期建材和查克拉寬裕了,就把土地自動收獲的能力點亮……」

  「……然後是其它建築和功能。理論上來說,本丸是可以擴建到一座小型城鎮那麼大的,不過那時候需要的查克拉是天文數字,我是不建議擴建到那種程度的。所以按照一個小型村子來建設的話,本丸的建築就要好好規劃一下了。首先,宅邸造大一點。別看現在只有琳你一個人住,以後會有很多很多『人』的。然後是鍛刀室……靈力鍛刀,無明火,可以選在宅邸內的某個房間,不用刻意空出地方……倉庫要升滿級,先把周圍的地方空出來,免得以後再挪動位置……土地擴張的方向規劃一下……這個地方的話靠山,以後造湖吧……還有這個……」

  「這個……」

  「這個這個……」

  日暮結月一邊說一邊寫,圖文並茂,很快就寫完了一個筆記本。

  野原琳在一旁聽都快聽暈了,更別說理解了。

  於是,最後,當日暮結月將「基本情況」都寫完、把筆記本塞給野原琳後,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野原琳想了想,磕巴了一下:「結月,你什麼時候再來?以後我可以去找你嗎?」

  「當然!」日暮結月燦爛一笑,「沒有人說實現理想就必須要一口氣走到道路的盡頭啊!如果累了,就來現世找我吧,反正琳你知道怎麼走的,對吧!至於來到這邊……琳,不瞞你說,接下來,我可能會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不能來看你了。」

  「為什麼?」野原琳有些憂慮,「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日暮結月想了想:「可以這樣說吧……我向一個人承諾過一件事,本來以為要很長一段時間後才能做到,但現在,我已經想到辦法了,所以必須要去做了。」

  野原琳非常敏銳:「做這件事對結月你有什麼影響嗎?」

  「不至於有很大的影響啦……只不過……」日暮結月頓了頓,「只不過,做完後,有可能會沉睡一段時間。」

  或許是一年,或許是二十個月,總歸不會超過三年。

  日暮結月覺得,以不到三年時間的沉睡,換來一切的結束,這是很值得的。

  野原琳越發憂慮了:「不能更有把握後再去做嗎?」她竭力勸說,「結月,你的力量很強大,而且每一刻都在比上一刻更強大,既然你要做的事對你自己有所損傷,那麼為什麼不稍稍多等一段時間後再做呢?」

  日暮結月微笑著抱住琳,拍了拍她的後背。

  「謝謝琳的關心,我很感動。你說得對,一些事不應該急於一時,把握越大越好。只不過——」

  「唯有這件事,我想盡快做到。」

  付出過後,就可以不再為此牽腸掛肚,輾轉反側。

  ——唯有這份不恰當的愛意,她想坦然放下。


第156章

  日暮結月第一個去找的人, 是一護。

  在《命運之約》這個游戲設定中,黑崎一護是住在空座町的普通高中生,其中普通是需要打引號的那種。因為他靈力很強能夠直接看到靈魂、『性』格不夠開朗陽光, 長相還帶著點凶神惡煞, 最主要是天生橘發實在像是不良少年的緣故,所以平時在學校並不受歡迎,總是獨來獨往——這個理由簡直搞笑, 因為天生橘發所以不受歡迎?難道這是人人都是黑發的異世界嗎??

  因為這個理由,日暮結月就從沒想過空座町是真實存在的地方。

  直到她開始琢磨著回收緣和力量後,她才在各種忽略的細節的提示下,回到現世, 翻開了地圖冊。而最後, 她還真的在地圖冊的一角找到了那個地方——空座町。

  既然找到了地方,再找到黑崎一護這個人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這時,黑崎一護還是個高中生, 日暮結月觀察了好一會兒, 也沒見他身上有什麼太過特別的異常。

  這到底是因為這時的黑崎一護還沒有獲得死神的力量也沒有成為死神代理的緣故呢,還是因為那些「劇情」都是發生在平行時空的事?

  嘖,誰知道呢。

  日暮結月見對方沒有什麼異常, 也沒有什麼「月野鏡後遺症」, 便干脆利落地出手,將二人這份不該有的緣斬斷。

  隨著這份緣的回收, 日暮結月感到自己的力量似乎又增強了許多,不但遠遠超過了當年被稱為「神賜巫女」時的鼎盛時期,更是冥冥中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名為「命運」的存在。

  所謂的「命運」,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但在日暮結月看來, 「命運」這樣的東西說來玄乎,但其實就是另一種大數據的體現。

  如果將世界上所有的訊息都以數據的方式儲存下來的話,那麼「命運」就是運算這些信息的超級計算機。每個人種下的「因」,都會依據他們的身份與『性』格,從而結出相應的「果」。這樣的「果」,很多人敬畏地稱它們為「命運的必然『性』」,但歸根結底,這些「命運」,只是『性』格的必然『性』,以及社會的必然『性』。

  是社會環境造就了人類的『性』格,而人類的『性』格反過來影響了社會。

  這一切微小的細節、環環相扣的影響,這一切細小又龐大的數據,才是組成「命運」的真實面目。

  ——而這些也是日暮結月現在所朦朧感受到的東西。

  日暮結月若有所思,將自己的這份感受同步到了異能力「頭號玩家」的數據庫中,而後,異能力閃爍兩下,當場升級。

  於是,在日暮結月再度查詢將次元世界拉到主世界的結果時,一直答案模糊的異能力第一次給出了具體的要求與結果。

  [升級次元世界需要靈力100,000,000]

  日暮結月數了一下,確定是八個零沒錯。

  一億的靈力,厲害了。

  現在,日暮結月在等級上已經滿級了,面板則因為各個屬『性』的加強還在緩步提升。但就算這樣,日暮結月這時的靈力,也只是將近一千萬,離一億還有十倍的差距。

  日暮結月再問道:「如果我強行升級次元世界呢?這樣會有什麼後果?」

  異能力很快給出了答案。

  [靈力枯竭,打破體內人與魔的平衡,迎來更深的鬼化,並沉睡3年零6個月。]

  「不用這樣極端。」日暮結月跟自己異能力打著商量,「留下小部分靈力,其它的力量就用生命力來替代嘛!」

  日暮結月是人與妖魔的結合體,雖然在品種上算是新型妖魔,但體內也是有人類的特質的,這也是她還能夠使用靈力的緣故。

  但如果日暮結月為了升級次元世界,一口氣抽干自己的靈力的話,那麼她就會徹底轉向妖魔,從此與靈力絕緣……失去靈力其實並不很讓日暮結月感到遺憾,她只遺憾自己向晴明好不容易學習來的知識以後再無用武之地。

  所以日暮結月想,用生命力替代靈力支付「虛構真理」的代價,應該也是可行的,反正她生命力多,還有著超速痊愈的特『性』,等閑死不了。

  異能力猶豫了一會兒,又給出了新答案。

  [需沉睡5年零3個月。]

  沉睡五年就能將一個虛擬的世界化作真實,並且沒有任何後遺症。

  這樣的事說出去,恐怕都不會有人相信,因為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

  想要構建一個真實的世界,需要的能量何止是用「恐怖」來形容?如果真的有人做到了這樣的事,哪怕自稱創世神也是可以毫不慚愧的了!

  但日暮結月的確能夠做到,而且她感到自己還能做到更好!

  於是,日暮結月馬不停蹄地准備去找第二個人,繼國緣一。

  在日暮結月的眾多攻略,不,「結緣」對像中,繼國緣一並不是日暮結月最在意的那個人,也不是『性』格最好的那個,甚至都不是最慘的那個,所以按理來說,作為「海王」的日暮結月應該對這位攻略對像沒有太多印像才對。

  但事實上,一些獨特的氣質和個人魅力,令繼國緣一這個人在日暮結月的記憶中一直熠熠生輝。

  日暮結月試探著撥轉時間,來到戰國。

  因為不確定對方所在確切的時間和地點,所以日暮結月也沒有抱有太大希望,准備多進行幾次試錯。但出乎意料的是,日暮結月第一次回到戰國這個時間點,就遇上了關鍵人物。

  不過不是繼國緣一,而是夜鬥。

  夜鬥原名夜蔔,但因為某些奇奇怪怪的、日暮結月至今都不知道的原因,他改名夜鬥,以禍津神的身份,與神器緋一塊兒行走在戰『亂』多多的戰國。

  對於這一位攻略對像,不好意思的說,日暮結月對緋的印像都比夜鬥深刻。這倒不是說夜鬥不好,而是他身邊的那位實在戰鬥力太高,給人以一種病嬌的感覺,並且數次在夜鬥的攻略線中坑殺了作為攻略者的月野鏡。

  嘆為觀止。

  只能說是嘆為觀止。

  日暮結月不想招惹夜鬥,更不准備招惹緋,於是在這場出乎意料的相逢下,日暮結月偷偷靠近,而後趁著二人不注意,偷偷斬斷這段緣後,連查看收獲都來不及,就准備跑路了。

  但這一次,日暮結月的偷溜失敗了。

  只是一轉身的功夫,日暮結月就感到自己肩上一重,搭上了一只手。

  「真有趣……可以解釋一下你剛剛做了什麼嗎?這位美麗的小姐?」

  這個年輕人的聲音裡帶著與生俱來的好奇和求知欲,只不過因為他對人類的道德等觀念不太熟悉的緣故,從來無法掌握好人與人的界限,因此總是顯出幾分輕浮來。

  日暮結月心中暗自懊惱:失策了,不,大意了!雖然這家伙是個糊塗的笨蛋,可他到底是個神啊!而且還是擅長斬斷所有有形與無形之物的禍津神!她怎麼能被這家伙以後的那張笨蛋臉蛋所『迷』『惑』,直接在他面前斬斷了這份緣?!

  日暮結月沉默半晌,嘆了口氣:「好吧,我會將這一切告訴你的,不過在這之前,請先將手拿開。」

  夜鬥好奇看著日暮結月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人讓他生出親近的感覺,很熟悉,還帶著出乎意料的信任,就好像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面,而是舊友重逢。

  不過夜鬥並沒有被這樣的感覺所『迷』『惑』,說道:「這可不行,小姐你看起來可是很擅長逃跑的樣子,我可不敢松手。」

  日暮結月嘆道:「那不如你先擦擦手再來抓我?」

  夜鬥頭上緩緩浮出一個問號。

  日暮結月用委婉的語調說道:「我不太習慣讓別人在自己的衣服上留下手汗。」

  夜鬥:「……」

  這哪裡委婉了啊!!


第157章

  向這個笨蛋合盤托出自己所知的一切, 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歸根結底,大概是因為日暮結月認為夜鬥是值得信任的。

  是啊,夜鬥這家伙, 雖然又笨又有一堆壞習慣, 身上滿是血腥與殺氣,笑也帶著凶相,連行為都有突出一種非人類的、令普通人恐懼的感覺……但還好, 日暮結月不是普通人。

  而這個笨蛋,也的確是值得信任的。

  隨便找了個說話的地方後,日暮結月歉意一笑,說了聲抱歉後, 就蘸水在桌面上畫出一個小小的桔梗印, 布下結界,將緋隔絕在外。

  「夜鬥,很抱歉有些事我只能對你說。我知道這對緋來說有些失禮, 但我不會改變主意。」

  日暮結月對結界外驟然明白什麼、『露』出怒『色』的緋視若無睹, 只看著夜鬥這樣說著。

  夜鬥若有所思,看了日暮結月一會兒後,這才向緋點點頭。

  緋終於平靜下來, 垂下眼靜靜坐在一旁。

  但她到底在想什麼, 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日暮結月這會兒當然不會怕她,平靜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講述了出來。

  ——因為某些莫名的理由, 由未來的日暮結月與她的友人們共同玩的游戲《命運之約》,在改頭換面後,穿越時空,掉落在數年前的日暮結月的手中。日暮結月不明就理,只以為這是自己買回家的游戲, 便順理成章地打開這個游戲,並提前與自己未來的友人們結緣。

  然而這樣的緣是錯誤的,所以日暮結月有必要斬斷這一切。

  夜鬥眨了眨眼,點頭,也沒說自己信不信,只問道:「為什麼是錯誤的?」

  日暮結月一頓,向自己這位未來的友人『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為什麼是錯誤的?

  難道她能說,她與夜鬥及其它十幾位友人在游戲中結下的緣分,是那種愛到死去活來非你不可的緣嗎?

  她難道要告訴夜鬥,她因為這麼個突發基因變異的游戲被迫成為了海王嗎?

  不,謝謝,大可不必。

  見日暮結月不肯說,夜鬥也沒有追問。

  夜鬥能夠分辨,日暮結月的這番話的確是真的,而日暮結月不肯說的那些,對他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影響,所以不說也就不說吧——如果是在現代,按照這個笨蛋的『性』格,他一定會撒嬌耍賴都想要將日暮結月藏起來的那些話給套出來,但現在,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只是一個對前路『迷』茫、還沒有真正認識那些對他重要的人的殺神而已。

  現在的他,像神更多於像人。

  夜鬥點頭道:「那按照你的說法,你來自未來,可以在任意時間點上跳躍?」

  日暮結月說:「可以這樣說。」

  夜鬥又興奮起來:「那你看到的未來的我是什麼樣的?」

  日暮結月一頓,臉上『露』出憐憫表情:「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madao。」

  夜鬥:「欸???」

  ·

  與夜鬥告別後,日暮結月確認自己真的徹底離開了夜鬥的神力範圍後,心中終於松了口氣。

  畢竟,夜鬥雖然只是個笨蛋神靈,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這個時代的他身上殺氣太重了。

  夜鬥就像是殺戮本身,哪怕他什麼都不做,只是坐在那裡,身上就像是帶出了腥風血雨,以及死者的哀嚎——這樣的事實在讓日暮結月有些難以忍受。

  日暮結月總是這樣的。她可以平靜接受死亡的存在,但難以接受死亡在面前發生。

  所以,離開夜鬥後,日暮結月感到風也舒暢了,就連空氣都清新起來。

  不過……這樣的年代還是很難讓人生出好感來。

  「加油!」日暮結月鼓勵自己,「只剩下最後兩人了!」

  ……

  在戰火紛飛的戰國年代,尋找一個隱居的人,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無望。

  日暮結月先花了大量時間,找到了繼國家,打聽到了繼國家長子的年齡,這一點有助於日暮結月確定時間。

  而當日暮結月聽說繼國家的家主拋棄家業離開了,長子非常年幼,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長成到繼承家業的年紀的時候,日暮結月恍有所悟。

  之後,在異能力的幫助下,日暮結月花費了數天時間,終於找到了獵鬼人的蹤跡,並進一步確定了緣一的所在。

  她遠遠地看著緣一與一個面容與他有些相似的男人同行,似乎在說著些什麼。日暮結月雖然沒聽完整的對話,但她看著這眼熟的一幕,卻有些明白這是哪一段劇情了。

  關於繼國緣一這位攻略對像,日暮結月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攻略線中連綿不絕的劇情殺。在眾多攻略對像中,以死亡結局作為true end的,卻只有太宰治和緣一這兩人,所以日暮結月也對他們的攻略線記憶深刻。

  也正是因為這樣,在看到這一幕後,日暮結月很快就明白,這大概是緣一在與他哥哥繼國嚴勝討論繼承人問題的時候。

  而在這樣的攻略線上,還發生過什麼事?

  對了,當緣一的妻子被鬼殺死了後,緣一加入了鬼殺隊,之後又從鬼的手裡救下了哥哥繼國嚴勝;緣一參加了對鬼舞辻的圍剿,但沒能徹底打敗他;繼國嚴勝因為懼怕死亡,選擇了投靠鬼舞辻,成為了上弦壹黑死牟;最後,緣一在聽聞自己尊敬的哥哥也變成了鬼後,他心灰意冷,選擇了退出鬼殺隊,終其一生都在流浪漂泊。

  這是屬於繼國緣一的true end。

  ——一個無心改變世界,只以個人武力稱勇,想要復仇但最後還是被命運打敗的無名者的一生。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生,在這樣的年代比比皆是。

  而對日暮結月來說,這個人與他人唯一不同的是,他是她的友人。

  日暮結月遠遠看著緣一,心情復雜。

  緣一十分敏銳。

  他察覺到了從遠處投來的視線,驟然轉頭。

  但在他的視線盡頭,空無一物。

  這時,還沒有變成黑死牟的繼國嚴勝奇怪問道:「你在看什麼?」

  緣一沉默片刻:「沒什麼。」

  只是感到,好像失去了什麼。

  ·

  六十多年後,當繼國緣一渡過了自己充滿坎坷和漂泊的一生,在紅月之夜死在黑死牟面前時,黑死牟看著這個在自己面前站著死去的人,突然落淚。

  就連黑死牟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落淚,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離開時,收起了他幼時送給緣一的那支笛子。

  黑死牟離開後,許久,日暮結月從時間的間隙中躍出,輕輕招手,收起了緣一的靈魂。

  接著,日暮結月沒有耽擱,馬不停蹄地回到現世,又通過食骨之井,來到了野原琳的二號本丸。

  於是,當野原琳得到本丸的第二天,一臉沉重地說要去干什麼大事的日暮結月,就再次回到了這裡,還帶來了一對滿臉茫然的年輕男女。

  「啊呀,琳,你在呀……」日暮結月打著哈哈,干笑著說著廢話,「真是太好了,既然你在的話,那這件事我也能放心交給你了。」

  「這位是繼國緣一,這位是他的妻子歌。他們兩人……就暫時算是琳你的員工吧,平時幫你打打下手,順便種個地什麼的……」

  野原琳:「???」


第158章

  日暮結月曾經在《命運之約》攻略過十三個男主角——

  青峰大輝、太宰治、繼國緣一、幸平創真、幸村精市、白蘭傑索、影山茂夫、中原中也、夜鬥、黑崎一護、宇智波佐助、奴良陸生、奇犽·揍敵客。

  到了現在, 日暮結月與他們提前結下的不恰當的緣分,已經統統都斬斷了……只剩下最後一人。

  太宰治。

  日暮結月曾經想過,她或許不必斬斷她與太宰治之間的緣分, 也曾經下意識避開了這個選擇。

  她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也以為自己可以永遠不必去思考,但太宰治卻『逼』著她不得不面對真相、面對真心,不得不做出選擇。

  但最後, 她沒有選擇他。

  因為日暮結月很清楚地知道,這份喜歡,是不恰當的。

  ——什麼叫做「不恰當」?

  無法讓人變得更好的喜歡,就是「不恰當」的。

  如果一份喜歡, 只會帶給人擔憂、焦慮、懷疑和自我質疑, 而無法獲得喜悅、安寧、振奮和對未來的向往,那麼這樣的心情一定要放下。

  悲傷也好,痛苦也好, 不甘也好, 這份會將人拉入深淵的喜歡,一定要放下!

  ……

  而現在,就是這一切結束的時候。

  ……

  日暮結月再一次回到了橫濱。

  但她並沒有降落在正常的時間線上, 而是回到了太宰治葬禮的前一天, 也就是日暮結月終於發現真相、並決定要結束這一切的這一天。

  這時,日暮結月坐在「月野鏡」宅邸外的小樹林中, 遙遙望著那扇漆黑的窗。

  窗內,另一個日暮結月正在與太宰治爭論關於拒絕的理由,和真假的界限。

  最後,當太宰治提出要日暮結月將這個世界化作真實,然後再來到他面前徹底否定他後, 另一個日暮結月松了口氣,鄭重應下,轉身離開。

  皎潔的月『色』下,黑夜重歸平靜。

  太宰治注視著窗外的明月,一動不動,如同石像。

  日暮結月在窗外望他,神『色』悵然。

  他們並不是隔著一扇窗,也不是隔著一層夜『色』,而是隔著一個世界和無數人的人生。

  日暮結月絕無法接受太宰治為了她拋棄自己的一切,因為她絕無法負擔起兩個人的人生的重量;而同樣她也絕不會為了太宰治拋棄自己原本的人生,絕不會辜負那些信任她等待她期待她的人。

  「所以……這就是結束。」

  日暮結月無聲嘆息,輕輕斬斷了二人之間的緣。

  在緣斷開的那一瞬間,太宰治像是感到了什麼,驟然向日暮結月的方向望去。

  但入眼所見,只有月下的風搖動著簌簌的樹。

  ……

  日暮結月回到了正常時間線上的橫濱。

  她感到自己現在已經是鼎盛時期——或許以後還會有繼續提升的機會,但很難。

  於是日暮結月詢問自己的異能力,如果現在的她要將這個泡沫一樣的世界實體化的話,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異能力回答得很快。

  [十三個月。]

  一年多嗎?還行,可以接受。

  日暮結月點點頭,然後又問道:「可以自動嗎?」

  日暮結月的數個能力,都是由最強輔助異能「頭號玩家」統籌運行的。就像是她在二號本丸畫下的那個獻祭的法陣,發動時也是由異能力「頭號玩家」自動處理的,畢竟超級計算機嘛,就是這麼好用。能掛機的何必手動『操』作呢?

  但異能力拒絕的很干脆。

  [不要偷懶!]

  唉,行吧。

  日暮結月來到海邊的無人之地,布下結界,確定不會有人突然闖入打擾到她。

  在開啟自己的異能力「虛構真理」之前,日暮結月還打趣,說道:「記得給我留點時間,好歹讓我回家再睡。」

  而超級計算機不愧是超級計算機,直接把她撅了回來。

  [以你實力為准。]

  噫,冷酷。

  日暮結月搖頭笑著,開啟了異能力。

  [異能力——虛構真理!]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向她投來目光。

  ·

  今天,日暮婆婆像以往那樣,早早就起床為大家做好飯菜。

  六點,第一個起床的『亂』藤四郎來到起居室,看著餐桌上豐盛的早餐,目瞪口呆。

  「婆婆,不是說好以後讓我們來做飯的嗎?」『亂』藤四郎垂頭喪氣地來到日暮婆婆面前,含淚賣慘,「是因為覺得我們做的料理不好吃嗎?」

  日暮婆婆笑著,戳在這孩子的額頭上。

  「是呀!」

  『亂』藤四郎反而被自己的話堵住了嘴。

  事已成定局,『亂』藤四郎心中很不服氣,一邊幫忙打掃,一邊決定明天一定要起得更早一些。

  七點,大家都聚到了餐桌前。無論是鬧騰的乙破千代和小短刀們也好,還是只有大人樣卻做不出大人的表率的小狐丸和青行燈也好,大家都一邊吃早餐一邊開心地談論著各種話題,但最後,這些話題都會落在在座僅有的兩位學生——麻倉葉王和銀身上。

  「要好好學習哦!葉王!小銀!」

  「聽說你們馬上就要考試了……考試呀,聽起來好可怕,還好我不用上學。」

  「葉王和小銀可是好學生,考試一定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啦!這時候應該問想考什麼大學才對——東京大學怎麼樣?」

  「東京大學的話,現在就要努力了吧?聽說超——難呢!對了對了,既然這樣,不如今年我們送給葉王和小銀的生日禮物,就選擇輔導書怎麼樣?」

  「好像不錯哦!你們覺得呢?」

  麻倉葉王&銀:「……」

  這樣的厚愛太過沉重,實在讓人承受不來。

  日暮婆婆在一旁看著,忍不住『露』出微笑。

  每次看到這樣熱熱鬧鬧的餐桌和熱熱鬧鬧的家,她都會微笑起來,老懷大慰,但極偶爾的時候,她也會『露』出惆悵表情。

  大家知道,這時候的日暮婆婆一定是想到她的兩個女兒了,於是每到這個時候,大家都會一擁而上,彩衣娛親,於是日暮婆婆也會很快放下女兒與自己分別的離愁,笑著看大家怎樣出糗。

  吃完早飯後,麻倉葉王與銀上學去了,神社裡稍稍安靜下來——但只是稍稍安靜而已。

  在這個時候,日暮婆婆便拗不過勤快的小短刀們了,於是她任由他們搶過掃把和抹布,嘰嘰喳喳地去打掃神社,而她則坐在窗邊,攤開報紙,閱讀著最近的新聞。

  每一天好像都是這樣,平靜、安寧、溫馨。

  這就是最平凡的幸福。

  雖然在這一天,有個小小的意外發生了:原本只是說出門處理一點小事的結月,遲遲未歸,就連早飯都沒趕上。

  小短刀們倒是嘰嘰喳喳地為他們的主公解釋了,日暮婆婆也理解,不過再忙也不能耽誤學習呀!難道真要像戈薇當年那樣,上一次學把各種病症都得一遍,最後再在考試的前一段時間瘋狂背書嗎?

  噫!

  現在的年輕人啊!

  日暮婆婆暗暗搖頭。

  然後,很快的,她聽到門被輕輕拉開,而後熟悉的聲音響起:「外婆,我回來啦!」

  故作輕快的聲音裡,帶著小小的心虛。

  日暮婆婆抬頭望去,還沒來得及『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就見到日暮結月頂著一張高燒般的『潮』紅的臉,身形微晃地走了進來。

  「抱歉呀,外婆,我要跟你說件事。」日暮結月討饒地合掌,小小聲道,「接下來,我會睡很長時間……很長時間,大概,一年多一點點吧。不過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而等我醒來之後,一切也都會好起來的。」

  日暮結月頓了頓,『露』出溫柔而釋然的笑意,就連那雙顯得冷硬的鋼灰『色』的眼瞳,都像是泛著月光。

  「是的,不要擔心我,我會很快醒來的。」

  「然後……」

  然後,她會開啟真正屬於她日暮結月的人生。


第159章

  一年後, 日暮神社前,青行燈輕輕飄在半空,悠然地翻著今天的郵箱。

  首先, 把各種廣告丟掉。也不知道那些塞廣告的人是怎麼想的, 竟然把那些降妖除魔的廣告都塞到了神社裡——難道他們不知道神社和陰陽師算是同行嗎?

  真是讓人頭疼。

  然後,是訂閱的雜志報紙,以及某些應援海報。前者是日暮婆婆的, 後者是她的。

  青行燈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自己,便悄悄將海報藏起來——可不能讓人知道她堂堂一介妖魔如今竟然開始追星的事。

  最後,是信件。雖然說重要的公文通知等都會通過信件的方式發來, 但發給神社的信件卻很少, 所以青行燈不用看都知道,這疊厚厚的信件一定是給某個笨蛋的。

  果然笨蛋就是會喜歡笨蛋啊!

  青行燈搖頭晃腦,老神在在地評價著。

  清空了郵箱, 青行燈抱著這一疊信件與雜質報紙走進神社內, 將雜志報紙放在書架上,將海報偷偷藏進自己房間,最後拿著那封海外寄來的信件, 走進日暮結月的房間, 將信件放在她的書桌上,與這一年來所有的信件放在一塊兒。

  信件疊得很高, 青行燈數了數,一共是十二封。

  「快點醒來吧。」臨走前,青行燈來到床前,看著面容恬靜、好像真的只是熟睡的日暮結月,俯身戳了戳她的臉, 「大家都在想你了。」

  ……

  午後,偷偷溜到廚房的今劍,小心翼翼打開冰箱,將罪惡的手伸向了冰激凌。

  但就在這一刻,一個帶笑的聲音響起:「今劍,婆婆好像說過,每個人每天只能吃一支冰激凌吧?!」

  今劍瞬間炸『毛』,慌張向後望去,就見到最近一月才剛化形出來的三日月宗近站在廚房外,笑眯眯看他:「這可不是乖孩子的作為哦。」

  今劍慌慌張張:「啊,原來是……三日月殿……你今天不是負責維護游戲嗎……」

  一年半前,在日暮結月還醒著的時候,她為了從那些藏在時間狹縫中的溯行軍手中奪回刀劍的靈,從而建立了一個論壇,並在論壇上發布有關「名刀擬人」的人設圖。之後,隨著論壇人氣逐漸高漲,日暮結月又順勢推出了有關刀劍的rpg小游戲。當然,這個小游戲只是試水,日暮結月真正想做的,還是仿照她記憶中那個本丸做一個集卡牌收集、養成經營和半回合制rpg為一體的大型沉浸式游戲。

  為此,她興致十分高漲,買了無數關於游戲設計的工具書,只不過在她動手做游戲設定前,她就陷入了沉眠,甚至不得不為此向學校休學一年多。

  在請假的時候,刀劍們還以為這會是一場艱難的戰役,畢竟秀知院這樣的學園可不像是能夠容忍學生隨意休學的地方,不過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的是,隨著死亡游戲《sao》席卷全國,無數年齡不一身份不一的玩家被強制留在游戲世界,令整個國度都為此焦頭爛額,前來為孩子辦理休學的家長人數實在不少,日暮婆婆和刀劍們混入其中一點兒都不顯眼,非常順利地辦好了手續。

  不過這也是題外話了。

  後來,隨著日暮結月的沉睡,維護論壇和rpg小游戲的任務就落在了刀劍們的身上。可憐一群鄉下刀劍,到了現代還得學論壇維護服務器維護人設維護角『色』應援這種事,也是十分魔幻了。

  大家學得磕絆,但成效還不錯,隨著幾位刀劍人設的應援值高漲,他們的靈也順利地來到了現代。像是美貌的看板郎三日月宗近、國寶壓切長谷部、傳說中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和泉守兼定以及堀川國廣、新選組衝田總司的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等,都完成了移靈的過程。雖然他們因為沒有實體可以寄托的緣故,每天往往只能出現一小段時間就要陷入,但刀劍們都相信,隨著主公日暮結月的醒來,他們一定能夠真正來到人間!

  ——不過在這些刀靈中,有一刀卻與眾不同,那就是在出現刀靈前就被鍛造出了刀身的三日月宗近。

  由於日暮結月的偏愛,兩年前,在她還沒有奪回三日月宗近的刀靈時,她就忍不住在圖紙上畫出了三日月宗近的刀身,准備打造,而後來,隨著夢境中的意外,沒等日暮結月親自鍛刀,影山茂夫就用靈力為她塑造出了一柄三日月宗近的仿刀,作為臨別的贈禮。

  到了現在,仿刀去掉了「仿」字,成為了正品,甚至是這一群刀劍刀靈中僅有的幾個有實體刀身的刀,可以說是很讓刀羨慕嫉妒恨了。

  不過有了長期顯形的能力後,自然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比如說維護論壇、維護服務器、維護刀劍的線上應援團之類。而今天,負責這件事的,正是這位笑眯眯的看板郎,三日月宗近。

  面對今劍的慌張質問,三日月宗近笑著,半點不慌:「年紀大了,對這些新的事實在是很難適應啊,哈哈。不過有好心人路過,主動說要幫助我,現在他正在幫我檢查今天的論壇,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得很好的。」

  今劍大驚失『色』,連自己伸向冰箱的爪子都忘了收回來:路過的好心人?誰會「路過」到神社這樣的地方啊?!真的不是從食骨之井中冒出來的妖魔之類的東西嗎?!

  「是誰?!」今劍緊張追問,「不會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吧?!」

  三日月宗近哈哈笑著:「放心吧今劍,難道你以為我會做出那種將論壇托付給妖魔這樣不靠譜的事嗎?」

  今劍:「……」對不起,大家還真的都是這樣以為的。

  三日月宗近說:「不過話說回來,這位好心人好像的確不是什麼普通人,而他的真正來歷我也看不出來……真是謎一樣的男子啊!」

  今劍聽了一半,頭發都要炸起來了,慌慌張張跑向神社後方。

  在他身後,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走到冰箱前,拿出了這支從今劍魔爪下拯救出來的冰激凌。

  「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啊!」三日月宗近說著,笑眯眯地拿著這支冰激凌,溜溜達達地走了。

  ……

  今劍慌張飛奔到神社的某個房間前,唰地一下拉開了門。

  門內,一個穿著運動服外套,脖子上掛著白『色』圍巾的紫發年輕人聞聲望來,比冰海更為澄澈透亮的藍『色』眼瞳在今劍身上轉了一圈,笑嘻嘻道:「喲,小刀靈,你跟那位客人是同伴嗎?這次是要更改這次服務的條款和要求嗎?如果是的話,要加錢哦~」

  今劍:「……」

  今劍倒吸一口涼氣。

  什麼?三日月殿竟然找到了一位神來維護論壇?還稱他為好心人?!

  什麼?!這位神靈竟然還真的懂得搗鼓論壇服務器?!

  什麼?!這神靈的口吻怎麼這麼像□□的特殊人員?!

  ……等等?

  等會兒?

  收錢?

  今劍艱難咽了咽口水:「您……那個……收多少錢?」

  說到錢,這位奇奇怪怪的神靈便精神振奮起來,驕傲地舉起一只手。

  今劍有些頭暈眼花:這是多少?五十萬?五百萬?難道是五千萬嗎?!!

  「五円!」神靈驕傲地說。

  今劍:「……哈?!」

  ……

  經過一天論壇維護後,全程跟下來的今劍老老實實跟這位自稱夜鬥的神靈掏錢,雖然他一邊掏錢一邊感到好像有哪裡不對,但直到錢都給了,今劍還沒想起是哪兒不對勁。

  夜鬥收到錢後,笑眯眯地丟進一個大酒瓶裡晃了晃,一臉陶醉,不知道在幻想些什麼。

  但很快,他轉移了目光,落在了神社的某處,奇怪皺眉。

  「你們神社裡,好像有一點妖魔的氣息?」夜鬥興奮自薦,「需要雇佣我除魔嗎?!」

  今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很快明白了什麼,趕忙擺手:「沒有沒有,這都是誤會!」

  「哦!」夜鬥『露』出失望神『色』。

  「不過——」今劍突然頓住,「那個……雖然我們不需要除魔,但是這位神靈大人,您能夠喚醒一位沉睡的人嗎?」

  夜鬥眨了眨眼。

  一分鐘後,兩人轉移陣地,來到了日暮結月的房間前。

  這時,留在房間內陪伴日暮結月的,是難得回現代一趟的野原琳。

  今劍聽說過,這位野原小姐在異世界好像也有一座本丸,發展得紅紅火火,儼然是業界標杆的樣子,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不過每個月裡,她都會抽出兩天回到現代跟大家聯絡一下感情,或是給沉睡的日暮結月說些最近有趣的事。

  今劍敏銳察覺到,這位野原小姐好像是非常感激主公大人的,但要說到為什麼,他卻是不知道了。

  這時,房間內的野原琳看到今劍和夜鬥,不由得『露』出驚訝的神『色』。

  「今劍,這位是?」

  今劍乖巧道:「這位是神靈大人,夜鬥神,他今天路過神社,我拜托神靈大人為我們看一下主公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今劍不好意思說這位神靈大人數分鐘前還在論壇上打工的事。

  野原琳驚訝看向夜鬥,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真實存在的神靈,不過她很快收回目光,丟下一句「抱歉,請等一等」,就迅速拉上門。

  「欸?!」

  房間內,野原琳迅速收拾了一遍屋子,確定不會出現什麼不適合讓男『性』見到的東西後,又檢查了一遍日暮結月的儀容,確定不會失禮,這才重新開門,溫柔笑道:「失禮了,請進。」

  直男夜鬥奇怪撓頭。

  他很快丟下這件事,在今劍期盼的目光下走到日暮結月的床邊,俯身看她。

  夜鬥仔細打量著日暮結月,卻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應該是從未見過的人,卻總是給他一種極熟悉的感覺。

  他奇怪皺眉,冥思苦想。而當他不經意撇過眼看到今劍腰上的刀時,他驀然一呆,腦中靈光閃過,一個曾在極久遠以前的時間裡驚鴻一瞥的畫面在他腦中浮現。

  「日暮結月……」

  他念出了這個名字。

  而後,在床上躺了一年的人眼睫顫了顫,睜開了眼。

  眾人在這一刻都失去了語言,看著睜開眼的日暮結月,恍然間就像是做夢一樣。

  夜鬥低頭看她,日暮結月茫然回望,渙散的視線逐漸凝聚。

  而後,日暮結月笑著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好啊,夜鬥。」

  這一刻,夜鬥終於恍然。

  原來他在數百年前見到的日暮結月,說的都是真的。

  他們二人,的確是有緣的。

  而這樣的緣,從此刻開始。


第160章

  日暮結月沉睡了十三個月, 正如異能力預計的時間一樣。

  當她從沉眠中醒來、面對現世的一切時,日暮結月還有些恍惚:明明只是一睜眼一閉眼的事,明明對她來說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但醒過來後卻出現了這樣多的變化。

  首先是家庭成員的變化。一年過去了, 大家的面容並沒有太大改變,但是家庭成員卻多了不少。三日月宗近化形了,就像她穿越時間線時看到的那樣, 非常美麗,是個喜歡自稱老爺爺的漂亮小伙;然後是壓切,壓切雖然帥氣,但不知道為什麼給人一種老媽子的感覺, 讓人總忍不住想對他肅然起敬;接下來新選組組合套, 也是『性』格各異的大帥哥。這些多出來的家庭成員,讓日暮結月感到非常高興。

  青行燈倒是有來悄悄問過她,會不會感到不自在什麼的, 畢竟這麼多大帥哥跟自己生活在一起, 並且全都一心向著自己,這對普通人來說還是比較難以把持住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成為海王。

  日暮結月思考片刻, 鄭重說道:「我會努力不多看別的刀的!」

  青行燈:「……」

  這樣的話怎麼聽起來那麼像那些經常光臨貓咖的鏟屎官?

  「我會努力不如何如何」的潛台詞是不是「哪怕我最後犯錯了但我至少曾經努力過」?

  難道你還真把這些付喪神當貓擼了呀?!

  青行燈有些好笑, 但轉念一想,臉『色』又變了:等等, 那自己是不是也被當貓擼了?

  於是很快的,日暮結月便看到,在自己做出如此鄭重的承諾後,青行燈反而變了臉,神『色』古古怪怪地走了。

  日暮結月:???

  而除了家庭成員的變化, 其次就是自己「事業」的變化。日暮結月曾經自己建立了一個小論壇,用以聚集人氣、為刀劍移靈,將這些被溯行軍們盜走的刀劍重新奪回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日暮結月先是做出了刀劍論壇,公開了自己曾經見過的「人設」,還掛上了試水之作——一個小小的rpg小游戲。那時候,論壇也好游戲也好,都是不溫不火的,可一年後的現在,它們竟意外火爆,有了一群自己的死忠粉。

  雖然日暮結月明白,這應該是因為死亡游戲《sao》的出現,嚇退了大部分偏愛虛擬實境游戲的玩家,令他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這種原始且安全的游戲的緣故,自己感受到的一切熱度,其實也只不過是搭了個「古典游戲」的順風車而已。但自己的作品能受到這樣熱烈的喜歡,日暮結月總歸還是高興的。

  而當她得知刀劍們已經學會了管理論壇維護游戲更新人設和發布新人設後,日暮結月就更高興和感動了:這就是自帶永動機的天堂嗎?!!

  在各個世界養了這麼久這麼多的貓貓,日暮結月還是第一次得到了回報。

  突然就感動了起來。

  而最後一點、也是讓日暮結月最意外的一點變化,則是書桌上的這些信件。

  日暮結月知道這些信是從哪裡寄來的,也知道這些還未被她啟封的心情到底是誰寫下的。但她依然很意外,因為在一年前她臨近沉睡時,她分明編輯過信息,告訴過對方不用寄信了,因為她會去一個很遠的地方,無法給他回信。

  但他的信件還是像最初約定好的那樣,安靜地到來了。

  日暮結月坐在書桌前,撫『摸』著厚厚的信件,心裡想著野原琳從食骨之井裡離開前對她說的話,有些發怔。

  數十分鐘前,當野原琳准備回到那個充滿戰爭的忍界前,她想到了什麼,坐在井邊,戲謔問日暮結月書桌上的那疊信件是不是來自男友的情書。

  日暮結月當然一口否認:「不是。」

  「欸?不是嗎?」野原琳聽到後,反而十分驚訝,「但是那個人——沢田君對吧?當《sao》的事件爆發後,他當天就趕到了神社,來向婆婆詢問你的消息呢。」

  「有這回事嗎?」日暮結月比野原琳更為驚訝,「可是……綱君是一個很冷靜的人呢……」

  綱君,沢田綱吉。這位學長明明也只是比她高了一個年級而已,但日暮結月總感覺對方似乎已經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件。

  如果說日暮結月還是「對未來感到茫然、很多時候都憑直覺行動」的學生,那麼綱君他就是一位可以全面地考慮問題、足夠可靠的大人了。

  這樣的綱君,真的會做出這種直奔神社、向長輩敲門詢問她的消息的冒失的事嗎?

  「是哦。」野原琳肯定說,「沢田君知道結月你喜歡游戲,當時又恰好出了《sao》的事。他那麼喜歡你,在這種關鍵時刻聯系不到你,他怎麼會不慌呢?這跟冷靜可沒有關系呢!」

  「可是我早就告訴過他,我會出遠門,至少一年的時間裡我都在旅行,這樣的話,聯系不上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更何況我都說了『旅行』,那麼就代表著他就算來了神社也找不到我,他那麼聰明,怎麼會做這樣白費功夫的事呢?」對此,日暮結月依然困『惑』。

  野原琳的表情在這一刻十分精彩,看日暮結月的神『色』就像是在看一個笨蛋:「你呀……真不知道該怎麼說結月你才好。」

  「那後來呢?」日暮結月追問,「後來發生了什麼?」

  野原琳說:「婆婆她很喜歡沢田君呢,所以她告訴了沢田君你沉睡的事,還帶他來看過你。」

  「什麼?!」日暮結月終於驚訝了,同時臉上還有熱度升起,「真……真的嗎?!」她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野原琳偷偷笑了笑,說:「別擔心哦,結月睡著的時候是很好看的,一點都不醜,我看沢田君都有些看呆了呢。」

  日暮結月臉上熱度更高了:「我不是在說這件事啊……」雖然的確有關心這個問題。

  野原琳笑道:「那結月是指什麼事呢?」

  日暮結月呆了呆,思考了一下,卻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和想要關注的事。

  ——綱君非常在意她,以致於她明明說過會離開,但他還是在《sao》事件發生後來神社找她。

  日暮結月很意外。

  ——婆婆很喜歡綱君,不但告訴了綱君她沉睡的事,還帶他來見過她。

  日暮結月非常意外。

  所以,現在的她,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呢?

  那隨著她的心跳與血『液』奔湧在身體內的情緒,到底是被揭破謊言的緊張不安?是愧對於對方關心信任的羞慚?又或者是別的什麼?

  日暮結月有些分辨不清。

  野原琳看著她,了然笑了笑:「結月,不如去看看那些信吧?」

  「我只是覺得,說不定你會從那些信件裡得到答案呢。」

  ……

  從信件裡得到答案嗎?

  日暮結月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借著午後的暖『色』,輕輕拆開了第一封信。

  第一封信件應該是綱君離開的第一個月,也就是她沉睡的第一個月收到的。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封信……不,其實也算不上「之間」。

  這只是他執意寄來的、並且對回信這件事並未抱有希望的第一封信而已。

  日暮結月展開信件,這第一封信件的格式非常正式,抬頭和落款都是全名,令人下意識正襟危坐起來。但這信件的內容,卻又忍不住令人『露』出微笑。

  [很抱歉還是違背了你的意願,給你寫信。在動筆的時候,我其實非常心虛,但只要想到你應該一年後才會看到這封信,我又鎮定了下來。這大概是因為在最近的鍛煉中,我學會了「與其思考太遠的事,不如先做好當下」這樣的事吧。

  而我現在就想要給結月你寫信,所以我寫了,僅此而已。

  那麼現在正式開始吧。

  你好,結月,一個月未見,旅行還好嗎?

  我希望你的旅行之路能夠一切順利,因為我在離開日本後,遇到了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那就是水土不服。

  這真是令人奇怪,明明以前也不是沒有來過意大利,明明我的身體狀況應該還挺不錯的,但就是在到達意大利的第二天,我開始生起了病,就好像這個地方終於意識到我從游客變成了住民,決定要給我一個下馬威。

  不過不用擔心,這樣的事我很快克服了,寫信的時候身體已經完全大好了,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問題,那大概是有些擔心你吧。

  結月,不知道你的旅行如何呢?會遇到什麼難題和麻煩嗎?

  每當我遇到令人心煩意『亂』的事的時候,我總會想到結月你,想著如果你在這裡就好了,因為你總是有著令人心情愉快平靜的力量,所以我想如果是你遇到我的這些麻煩,一定能夠很好解決的。

  這樣的結月你實在很好,但也讓人很不放心,因為有時候過分的寬容謙讓只會令一些人得寸進尺,所以我也時常會想,如果這樣的時候我能在你身邊就好了。

  當然,比起在你身邊為你解決麻煩這樣的事,我更希望結月你永遠不要遇上麻煩。因為旅行,本來就應該是一件充滿愉快的事。

  祝你有一段愉快而完美的旅途。

  ps:結月你收到信件的時候,可能會感到很沉,因為信件裡有很多照片。很抱歉寄給你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我有一位非常嚴格的家庭教師,他告訴我意大利人都是這樣寄信的,於是我只能照做,希望你看到時不會太過生氣。]

  日暮結月讀著這封信,忍不住笑出聲來。

  明明信中只是寫上了一些很瑣碎的事與心情,但這樣的文字卻像是溫柔的風,無聲安撫了她不安焦慮的心。

  讀過信後,日暮結月倒出了信中的照片,而這一疊照片的第一張,就是十七歲的沢田綱吉。

  黃昏的教堂下,他站在鴿子群前,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笑容,既有著青年的沉穩,又帶著些許少年的羞澀。

  這一刻,他比太陽更為耀眼。


第161章

  第二天, 日暮結月早早起來了。

  雖然她才剛從一年多的沉睡中蘇醒,但她還是早早將自己一天的行程排滿:

  早上五點,起床為大家做早飯。對於普通人來說, 這樣的事或許算是負擔, 但日暮結月喜歡料理,更喜歡為大家做料理這件事,所以哪怕是日暮婆婆, 也別想她讓出廚房!

  接下來,九點前,她要去秀知院學園辦好手續,最好當天就能重新上學, 檢查自己的學習進度, 如果能夠跳級追上那些曾經的同學就好了,因為她可真的不想叫曾經的同學為學長學姐呢!

  四點後,是屬於社團的時間。時隔一年, 不知道社團怎麼樣了。當初她入學時選擇的社團比較隨意, 是弓道部。她知道自己弓箭水准平平,既沒有太大興趣也沒有經常練習,水准遠遠比不上劍術, 但如果她加入劍道部的話就是欺負小朋友, 所以她還是硬著頭皮選了不怎麼擅長的弓道部。說起來,弓道部有位在弓道上造詣頗高的四宮學姐, 今年的她就該是三年級了吧?一年過去了,她跟學生會會長的緋聞出結果了沒有?!他們是不是真的在談戀愛呀?!

  回到家後,應該是六點多將近七點吧。這個時候就該准備晚餐了。

  晚飯過後,晚上八點前,要為那些成功移靈的刀劍們塑造刀身。現在, 除了三日月宗近、小狐丸、今劍這三振刀外,其它刀劍們的刀身都是她臨時鍛造的,不是很經得起使用。所以她正准備參照未來時政的設定,通過收集人們特定的情緒,凝煉出可以長久使用的帶有神『性』鍛材,鍛造出s級的刀劍,從而一勞永逸地完成移靈這個過程。但在這之前,還是先鍛出幾振普通等級的刀身以供那些已經完成移靈的刀劍們使用吧,免得他們老是用哀怨的目光看著自己。

  而在八點後,就是晴明的陰陽師課程了。在她沉睡前,晴明還說要出門去「不適合小孩子的場合玩耍」一個月,也不知道他現在回來沒有。

  日暮結月算了算,發現自己給自己安排的日程真的是特別特別滿,從早到晚都沒什麼空閑的時間。

  她習慣緊迫的時間,喜歡充實的日程,並且也樂意按照這樣的日程去行動。

  但今天,在日暮結月離開臥室前,她卻第一次感到了猶豫:

  現在的她已經醒來了,那她要不要給綱君回信呢?

  他一定是期待她的回信的吧?

  可她……該說什麼好呢?!

  看啊,她欺騙了綱君,說是自己出門旅行了,其實是在家中沉睡了一年。雖然綱君一直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從來不在信中提及,而日暮結月也可以裝作不知道,同樣不提這件事……可如果真的這樣做,她就會感到非常別扭,也非常心虛,好像她是在主動欺騙綱君一樣。

  而如果她不這樣做的話,她就勢必要向綱君坦白,然後綱君就勢必會問及她這一年沉睡的理由,然後她就要提及太宰先生……

  更別扭了。

  日暮結月愁眉苦臉,第一次感到自己陷入了兩難的選項。

  「如果人生也能當作游戲來處理就好了……」日暮結月嘆了口氣,嘟囔著,「這樣的話,我就直接開新檔了……」

  然而,日暮結月的人生雖然有了戰略『性』回檔這個選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過去進行更改和設定補充,可如果說要開新檔讓一切重新開始的話,那就真的超出日暮結月的能力了。

  唉,煩惱。

  先放著吧……明天,明天她一定會來處理的!

  第一次生出心虛和拖延念頭的日暮結月,小心地將那些擾『亂』她心湖的信件關在臥室裡,然後向廚房走去。

  半小時後,她對廚房嚴防死守,支使起床的大家去打掃衛生。

  又半小時後,日暮結月將早飯端上餐桌,這時,早間新聞正好開始。

  日暮結月對早間新聞這種東西沒什麼興趣,但三日月宗近這位「老年人」倒是很關注民生消息,與日暮婆婆一起看新聞看得津津有味。

  而當新聞播到橫濱地區時,聽了一耳朵「爆炸」「襲擊」等『亂』七八糟的消息的五虎退,忍不住問道:「『亂』,這個橫濱……最近一年是不是經常出事啊?是記錯了嗎?以前好像沒這樣的。」

  低頭吃飯的銀頓了頓,抬頭悄悄看了眼大家,然後又低下了頭。

  眾人沒注意到銀的小動作。

  『亂』藤四郎吐槽道:「一年前沒有聽到過,當然是因為一年前你沒有看早間新聞的習慣啊!」

  五虎退瞬間就被『迷』『惑』了,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嗎?」

  今劍噎了噎:「才不是啦!橫濱最近一年就是有很多問題!我總感覺那邊不太對勁……」

  三日月宗近笑著看了大家一眼,最後轉向了日暮結月:「結月大人,您想要去橫濱看看嗎?」

  日暮結月有些驚訝:「我?橫濱?沒有呀,為什麼我要去橫濱看看?!」

  三日月宗近點點頭:「這樣啊,我明白了。」

  日暮結月:你明白什麼了??

  三日月宗近:「那結月大人要去鹽中學看看嗎?」

  這個問題的指向『性』就非常明確了。

  日暮結月瞬間明白,哭笑不得:「為什麼要去呀?!」

  三日月宗近憂愁嘆了口氣:「好吧,我明白了。」

  日暮結月:所以你到底明白了什麼啊?!!

  看穿一切的乙破千代:呵,男人。呵,女人。

  早晨的『插』曲很快結束了。

  因為要辦理手續的緣故,日暮結月早早出門,並且拒絕了日暮婆婆陪伴她去學校辦理手續的提議,獨自去往秀知院學園。

  路上,她並未走得太急,而是耐心觀察這個一年未見的世界。

  世界依然有趣,依然美好。雖然曾經發生過《sao》這樣的事,但如今也已經全部解決了,因此當早晨的輕風拂過街道時,世界依然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日暮結月忍不住『露』出微微笑意,過於冷硬的瞳『色』也因為這樣的微笑而變得溫柔起來,於是環繞在她身旁的凜然與傲慢,也悄然消失。

  路上,路過的籃球少年看得有些呆了。他們悄悄打賭,誰贏了誰就有資格上去搭訕,結果最後贏了的,卻是對搭訕並不感興趣的青峰大輝。

  「哈?!怎麼是青峰啊?!這家伙不是只對那種波濤洶湧的女『性』感興趣嗎?!」

  「是啊是啊,青峰不算!我們再來一遍!」

  「對對,青峰就算了……」

  「什麼叫做是我的話就算了?!!」

  原本還真沒興趣的青峰,被隊友這樣一說,反而生出了不服氣。

  「願賭服輸!你們都給我在這裡干瞪眼吧!」

  青峰大輝甩開這些隊友,就想要大喇喇衝到日暮結月面前搭訕。

  然而在遙遙望見日暮結月的臉時,他卻又生出莫名的緊張來。

  他感到,這位少女身上,似乎有很熟悉的氣息,就好像他們其實並非初見,而是重逢。

  這樣的感覺實在莫名其妙,但卻也讓青峰大輝不自覺擺正了心態,丟開了輕慢情緒,認真思考起了跟女孩子搭訕的一百種技巧。

  然而還沒等紙上談兵的青峰大輝選出自己能用的搭訕譏誚,前方,紅發少女的身上突然調出了一枚硬幣,一路向前滾去。

  「欸?!」

  少女驚呼一聲,追著硬幣一路小跑。

  青峰大輝眼睛一亮,感到搭訕的絕妙時機到來了,於是他便仗著腿長,三兩步衝到少女身前,想要先少女一步拾起硬幣。

  但事實上,在他到達之前,另一個離硬幣更近的人已經伸出手來,撿起了硬幣。

  「這個硬幣是——」

  風吹過了街道,揚起了少女紅『色』的長發。

  幸平創真的聲音卡住了,呆呆看她。

  日暮結月沒想到自己醒來的第二天就會有這樣的相遇,忍不住也『露』出驚訝神『色』,但她很快笑了起來,向幸平創真伸出手:「多謝你,這位同學。」

  幸平創真在日暮結月含笑的目光中,呆呆將硬幣還給了日暮結月,一副久久難以回神的樣子。

  而直到日暮結月接過硬幣轉身離開後,他才驀然驚醒,回身又追上了日暮結月。

  「那個……」幸平創真有片刻臉紅,心髒緊張地砰砰『亂』跳,感到額上都快要滲出微汗來。

  但他到底是個無畏的家伙,哪怕是面對一見鐘情的對像,也全然沒有退縮的念頭。於是他強按捺住心中的緊張心虛,說道:「同學你好,我是遠月三年級生,幸平創真!請問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日暮結月微怔,幾乎被這樣難得緊張的幸平給逗笑了。

  「當然可以。」這本就是她與幸平真正的緣分開端,她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我叫日暮結月,秀知院學園的學生。」

  幸平創真胡『亂』跳著的心,因為這次成功的搭訕而跳得更厲害了,但他臉上卻全是燦爛笑意。

  日暮結月望著他,也笑了起來。

  風吹過了街道,帶來了遠處花與樹葉的香氣。

  紅『色』長發的少女與紅『色』短發的少年站在一塊兒,對視一笑,就像是所有戀愛小說故事中主角們愛情萌芽的那一幕,唯美而浪漫。

  籃球少年們不由得唉聲嘆氣,暗恨自己怎麼就晚了這一步,痛失大好機會。

  他們紛紛回頭,准備離開,但走出兩步,就發覺有個大個子沒跟上來。

  「咦?青峰?你怎麼了?!」

  青峰本來就很黑的臉越發黑了。

  ——怎麼了?!

  他看著眼前的一幕,磨了磨牙,感到自己心頭開始發酸。


第162章

  從這一天開始, 日暮結月就感到自己的人生似乎拐入了一個奇怪的方向。

  明明在國中時,她幾乎是班級上的透明人,同學們見了她後幾乎都是繞道走, 就算背後討論關於她的話題時, 說的也是「日暮同學看起來真是很不好接近」「太高傲了,實在有些害怕她」「雖然很好看,但感覺很可怕」, 之類。

  到了高中後,她的人緣雖然開始變好,但也就是從「人見人怕」升級到了「可以相處」的普通人的程度而已,然而當她休學一年後再重回學校時, 她發現自己似乎不知不覺中就成了什麼備受歡迎的風雲人物。

  每一次走在上學的路上, 都會有人過來搭訕,每一次來到學校,都會惹來許多灼熱的視線, 每一次打開鞋櫃, 都會受到許多告白信,還有男有女。

  日暮結月每次打開鞋櫃,被那慢慢的告白信淹沒時, 都感到十分震驚, 幾乎以為自己是不知不覺中穿越進了什麼萬人『迷』千人斬無節『操』乙女游戲之中。

  就很離譜。

  不過,日暮結月現在的同桌, 萌度爆表的藤原萌葉則表示:「這不是很正常嘛?!結月就是很可愛呀!」

  日暮結月困『惑』說:「就算……是這樣……但以前卻從沒有到這種程度。」

  日暮結月聽了太多的「雖然很好看,但是很xx」的句式後,當然不會不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但是——對,話語的重點,一般都在「但是」之後。

  但是, 對大家來說,僅僅是「好看」是不夠的,她樣子,還是太冷漠了,特別是鋼灰『色』的瞳『色』,非常冷硬且不近人情,就像是老爸那樣。

  唔,對的,沒錯,當老爸拉下臉的時候,表情是很可怕的。能夠嚇哭十個小朋友。

  所以對大家來說,她應該也像老爸一樣可怕才對。

  對於這樣的她,他們也敢送情書?

  膽子真大呢。

  咦?等等?按照這個思路,老媽的膽子也很大呢……

  日暮結月在心裡嘀嘀咕咕。

  藤原萌葉歪頭想了想,說:「好像是這樣……聽姐姐說,結月上個學年的時候是有點嚇人呢。」藤原萌葉小小比劃著,「結月又高又好看,平時不太說話,看人的時候冷冷的,一副超酷的樣子。大家都喜歡結月,但都不敢來跟結月搭話。」

  「我上學年的時候沒見過結月,不知道結月是什麼樣子的,不過現在的結月一點都不冷酷呢。」藤原萌葉說,「結月又好看,笑起來又溫柔,說話也給人很安心的感覺,會收到很多情書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日暮結月幾乎要被誇得不好意思了:「也沒這麼好啦……」

  不過,現在的她,真的一直都在笑著的嗎?

  日暮結月『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有些驚訝,又有些釋然。

  她突然感到,或許這種備受歡迎的人生,正是她人生最初的、沒有被篡改的模樣。

  而現在,命運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

  之後,短短的一周內,日暮結月就跟大部分的「攻略對像」重新建立起了新的緣。

  這樣的緣,沒有經過游戲的扭曲,是非常純粹的友情,不會讓她陷入莫名其妙的修羅場——這件事,日暮結月只要一想就非常感動。

  而與此同時,她也終於下定決心,將修改了數次的信件寄了出去。

  距離收到綱君的第一份信件時,已經過去了一年,而距離收到綱君的最後一封信件,則已經過去了一周。

  在這一周裡,日暮結月一直思考該怎樣回應綱君的信件。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綱君寄給她的信件中說的都是普通而瑣碎的小事,但日暮結月卻下意識認為,她的回信應該更鄭重一些才行。

  但太過鄭重也不行,會顯得過於拘謹尷尬,還會顯得日暮結月這個人很無趣……雖然日暮結月認為自己的確是個無趣的人,但如果以這樣的方式暴『露』出來的話,那未免太凄慘了。

  在這樣的糾結下,日暮結月幾乎以一天一行的龜爬速度寫著回信,心中既畏懼著寫信的自己,卻又隱隱期待著綱君看到信件後的反應。

  有一次,日暮結月在夜間上課的時候,不小心將信件帶到了平安京,給某位大陰陽師看到了。大陰陽師見日暮結月苦惱回信,不由得眼睛一亮,『毛』遂自薦,提筆寫下一首古典俳句,並鄭重讓日暮結月按照這個風格寫回信。

  日暮結月:「……謝謝,但大可不必。」

  最後,日暮結月撕掉了自己吭吭哧哧寫了四五天的成果——一封不到十句話的信——然後淺淺寫下兩行字,附上自己的照片寄了出去。

  [綱君,收到你的信件後,我非常驚訝,也非常感動綱君的用心。不怕你笑話,一年前,當我選擇沉睡的時候,我其實並非沒有害怕過。我不是害怕我不會再醒來,而是害怕醒來後大家都已經忘了我,因為時間是很可怕的,它可以消磨掉很多東西。

  我害怕時間。

  對我來說,有些事有些人永遠都存在於昨天,只要一閉上眼,我就能看到他們,但對他們來說,我可能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模糊的剪影;對我來說,我的友人永遠都是昨天笑著跟我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的人,但對友人來說,這只是很多年前不懂事的隨口承諾。

  這真的很可怕。

  我害怕醒來後的世界會變成這樣。

  但是,綱君的信件給了我勇氣,讓我知道哪怕我與這個世界告別一年,但也會有除了家人之外的人在想念著我。

  我真的很感激你。

  綱君,你曾經在第一封信裡說,我擁有能夠讓人平靜的力量。很慚愧,我從來沒有這樣感到過,而且對我來說,擁有這種神奇力量的人,明明是綱君你才對啊。]

  寫到這裡的時候,日暮結月感到了些許微妙和奇怪,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但她沒有細想,繼續寫了下去。

  [綱君說自己最近正在進行一項很不擅長的學業,讓你非常頭疼。在這種情況下,我感到或許是要說「加油,你一定可以的」,這樣,不過在我心中的綱君,一直是非常努力的人,所以我覺得比起「加油」來說,綱君更需要的或許是「保重自己,不要太努力了」。

  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太勉強自己了綱君。

  期待與你再會。

  ps:聽說信件要附上照片,但我一直沒有好好拍過照片,於是附上我最近看到的世界,與綱君分享。]

  日暮結月將信件投遞了出去,但並未對回信抱有太重的期待,因為她知道這樣的跨國信件往往會走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定綱君收到的時候都已經是一個月後了,到時候,連新的信件都在路上了。

  所以,日暮結月並沒有讓自己太長久地思考這件事。

  然而沒想到的是,就在信件投遞出去的一周後,日暮結月就在校門外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那時,已經是放學後了。

  在弓道部進行社團活動的日暮結月,聽到了周圍同學興奮的竊竊私語,說是有一個特別『迷』人的大帥哥站在校門外,如果有人上前搭訕的話,他就會笑著婉拒,溫柔地告訴大家他在等人。

  長得好,身材好,氣質好,脾氣好。

  這樣一位近乎完美的大帥哥,大家紛紛猜測他到底在等誰。

  日暮結月本來並沒有往心裡去,聽過就算了。但當她走出校門時,她卻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街道另一頭那個像是太陽一樣的年輕人。

  他有著棕『色』的短發,澄澈的眼瞳在太陽的映照下有種金『色』的光澤,就像是從人間升起的第二輪太陽。

  日暮結月訝然失語,怔在原地。

  而沢田綱吉卻在看到她的第一時間笑了起來,向她走來。

  他先是不疾不徐地走著,然後腳步慢慢加快,最後小跑到了日暮結月身邊。

  這時,原本與日暮結月身高相仿的少年,在長成青年後,已經高出她一個頭了。他身形偏瘦,但並不瘦弱,肩膀沒有誇張的寬度,但已經足夠可靠。

  但他站在日暮結月面前,低頭看著她笑時,他的眼睛裡像是落了星星。

  「抱歉,結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突然來見你,我知道這很冒昧,但是——」

  他一頓,有些臉紅,像是害羞,但他還是認真看著日暮結月,認真說道:「但是,我看到了結月的信。結月說……期待與我再會。」

  「所以我就來見你了。」

  日暮結月愕然凝望著沢田綱吉。

  這一刻,她感到自己臉頰莫名發燙,心髒不正常地怦怦直跳,簡直就像是生病了一樣。

  一個隱約的猜測在此時呼之欲出,但她沒有急於抹清『迷』霧,看清真相,而是任由自己沉醉在對方眼中那片燦爛的金海中。

  日暮結月唇角忍不住地上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微微低頭,長長的眼睫輕輕垂下,輕聲道:「謝謝。」

  謝謝你,為了她的這份期待,跨越山海。

  她臉上越來越燙,一種奇怪的害羞湧了上來。

  但她卻忍不住抬頭看向沢田綱吉,用與他同樣的心情,回應了他的認真。

  「綱君,很高興與你再會。」


第163章 番外

  一年後, 當日暮結月逐漸習慣了在百忙的上課時間和肝游戲(設計)的時間裡,每周定期與綱君通信時,在日暮神社的眾人眼中, 沢田綱吉此人儼然就是日暮結月的戀愛對像了。

  雖然日暮結月本人並沒有承認什麼, 但是某些事情不需要開口,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後來,當日暮結月身邊聚集的刀靈們越來越多後, 某些護主心/嫉妒心極強、拒絕主公戀愛的刀劍們,已經開始暗地裡磨刀准備挑釁某人了,但在他們動手前,野原琳有些慌張的消息將日暮結月拉到了忍界中的那座二號本丸裡, 也打斷了這場因為嫉妒引發的暴力事故。

  「糟了!糟了結月!帶土……帶土他活過來了!」

  日暮結月:「……」

  你心上人活過來這不是好事嗎?怎麼這麼慌慌張張的?

  野原琳緊張補充:「而且他還變成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也緊張了起來。

  她拜托三日月這位心機老爺爺坐鎮神社, 又自己拽走了今劍、包丁藤四郎、加州清光等幾位『性』格跳脫的麻煩精後,這才安心去往了二號本丸。而一到本丸,日暮結月還來不及為欣欣向榮、狂放發展的二號本丸感到欣慰, 她就看到了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對視的二人。

  日暮結月打量了左邊的人:他一頭黑『色』短發, 看起來大概是十六七歲,雖然右半邊身體有著嚴重的淤痕和不正常的慘白,咋一看有點嚇人, 但他年輕的臉上是滿滿的生機與朝氣, 是最討長輩喜歡的類型。

  是宇智波帶土沒錯了。

  日暮結月接著打量右邊的人:他同樣是黑『色』短發,不過要更短更粗糲一些;他手上拿著漩渦狀的面具, 摘下面具的臉則是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神『色』冷漠,殺氣沉重,再加上右半邊身體嚇人的顏『色』與淤痕,晚上出現能瞬間嚇哭小朋友。

  也是宇智波帶土沒錯了。

  但是問題來了, 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宇智波帶土,所以這裡面一定有一個假的。

  那麼誰是假的呢?

  「肯定他是假的!」少年帶土憤憤指著對面,不高興道,「大叔你誰啊?!別以為你跟我長得像就可以自稱是帶土!帶土是我!只是我!!」

  年長帶土額上青筋一跳:他還不到三十歲!怎麼就大叔了?!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不會說把嘴巴讓給有需要的人好嘛?!!

  年長帶土冷冷一瞥,近乎憎惡著年輕時候的自己的他,看著這個活蹦『亂』跳的年輕的臉,幾乎忍不住想要動手了。

  而對面的少年帶土,則在經歷種種事件後,已經大有長進,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殺氣,身體緊繃,神『色』瞬間銳利起來。

  氣氛開始變得險惡,但又很快被突如其來的拍掌聲打斷。

  「好了,大家一直站在門口也不是件事。」日暮結月望向了野原琳。

  野原琳瞬間明白:「請先進來吧。」

  野原琳推開了二號本丸的門。

  而在得到本丸主人的邀請後,這兩位來自不同時間、甚至來自不同世界的宇智波帶土,終於得到了踏入本丸的資格。

  四人在會客廳坐下,加州清光把小短刀按下,搶來了端茶送水的活,偷偷在一旁聽八卦,而二號本丸的另外幾位暫住民——繼國緣一一家,以及幾位被雇來本丸做事的紅發小朋友,則在本丸後方的田地裡探索拖拉機的使用方法。

  日暮結月坐在心情復雜的野原琳身旁,微笑著請大小兩位帶土發言。

  二人看了看對方,最終在野原琳含憂的目光下暫時達成了和解,說出了各自的故事。

  就像日暮結月看到的那樣,面前的兩位,的確都是宇智波帶土,但卻是不同世界的宇智波帶土。

  年少的帶土,正是這個世界的琳熟悉的那人。幾年前,在忍界大戰中,帶土被壓在巨石下找不到屍體,生死不明。大家都以為他死了,但其實帶土是被一個奇怪的老人給救了。

  「他自稱是宇智波斑,說是我們宇智波一族的祖宗,我覺得他肯定在胡說!他就是個奇奇怪怪想要晚輩陪著的老人而已啦!」少年帶土並未經歷過錐心刺骨的痛苦,還是一副飛揚跳脫的樣子,甚至對宇智波斑的印像,都停留在「一個奇怪但很有本事的老人家」。

  「他說作為救下我的代價,讓我找到一群人,幫助他們,最後將他復活。之後他跟我就算兩清了。」少年帶土話語含糊,省略了他想要反抗又被痛毆、滿血復活繼續被毆、被揍了又揍,最後好不容易跟對方勉強達成共識,成功離開山洞的事。

  「看來這個世界的老家伙倒是很撐得住。」年長的帶土嗤笑一聲,在少年帶土不贊同的目光中,說起了自己的經歷。

  這時,年長的帶土,已經二十多將近三十歲了。而他的一生,也遠比少年帶土要跌宕起伏。

  從神無毗橋一戰,他被宇智波斑救下開始,他就與少年帶土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命運。

  他親眼見到自己最喜歡的人被自己最信任的同伴所殺害,親自否定了自己曾經的世界。之後,他自願帶上面具,以斑的身份鎮壓和掌控叛忍組織曉,控制四代水影,發動九尾襲村,毀滅宇智波一族……到了現在,他已經開始籌謀收集尾獸、復活十尾的事了。

  「但事情,稍微出了點偏差。」年長的帶土深深看了日暮結月一眼。

  少年帶土拍案而起:「這是出了一點偏差嗎?!」他幾乎快要抓狂,「你這些事……你……你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麼啊?!你怎麼能做這種事?!你竟然害死了水門老師?!你竟然還殺光了宇智波?你竟然還想要收集十尾完成那老家伙的願望?!」到了這時,少年帶土口中的斑已經完成了從老人家到老家伙的蛻變,「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年長的帶土深深看了他一眼,說:「你不用理解我。」這樣的事,無法理解的人才是最幸福的那個,「而且以後它也不會在你們的世界發生,不如說,我的世界也不會再有更多的『以後』了。」

  少年帶土糊塗了:「什麼?你在說什麼啊?!」

  日暮結月稍稍正『色』起來。

  而年長的帶土也望向了日暮結月。

  「這件事,恐怕你更清楚吧,月野鏡。」年長的帶土說著,「你對宇智波佐助做了什麼?」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想了想自己離開之前對佐助那可憐孩子做的事:斬斷了二人的緣,給了他自己的攻略記憶,也就是那個世界的未來走向與劇情。

  「發生了什麼嗎?」日暮結月虛心求教。

  只是知道未來的事……會對世界造成什麼影響嗎?

  日暮結月很是疑『惑』。

  年長帶土面無表情,說:「他說,這個沒有他老婆的世界是虛假的,他一定要從夢中醒來。」

  日暮結月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然後他殺了輝夜,打碎了月球,招來了星空裡一群奇怪的人。」

  「???」

  「雖然我死在了月亮被擊碎前,但是我已經提前看到了世界的末路——那就是因為一個蠢貨給世界招來不可力敵的敵人而走向滅亡!」

  「……」

  雖然但是,你也沒有吐槽別人的資格吧?!!


第164章 番外

  ——因為這個世界跟我想的世界不一樣, 所以我要否定了這個世界。

  真是非常宇智波的思考回路,日暮結月幾乎瞬間就被這樣的理由折服了。

  日暮結月干巴巴說:「既,既然你已經死了, 那你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

  年長的帶土說:「這樣的事, 難道不該問你嗎?木葉唯一的變數,從未出現過卻也從未消失過的月野鏡?」

  日暮結月:「……」

  「你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

  「……」

  好吧,沒想到這位帶土竟然這樣信任她。

  不過這也的確算得上是她的鍋, 畢竟是她的一時心軟,給了佐助未來的記憶,從而給了這位標准的宇智波攪風攪雨的底氣和理由。

  其實在一時的衝動過後,日暮結月回頭再想當初, 發現這件事的確是自己莽撞了:她怎麼能夠以自己的腦回路去揣度一個宇智波的腦回路呢?她怎麼能夠以為一個宇智波竟會安安穩穩、腳踏實地、不急不躁地扭轉自己的命運呢?

  明明這群宇智波只是長相秀氣而已, 他們的作風其實是不服直接剛的無腦狂戰派啊!

  日暮結月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接下了這個防止世界被破壞、守護世界的和平的任務。不過具體怎麼做,她一時沒有頭緒, 只能先試探著找到那個被攪得『亂』七八糟的世界, 看看有什麼能夠搶救的地方。

  而意料之外的是,日暮結月一來到異世界,就被一個奇怪的「東西」找上了門, 而這個「東西」自稱世界之柱。

  世界之柱, 也被稱為靈王,又或者稱為神秘根源、蓋亞意識, 等等等等……凡是代表著這一個星球意志的「存在」,即為世界意識,也就是支撐世界的柱。

  上一次來時,世界之柱並沒有注意到日暮結月的存在,就像是人不會注意到自己腳下是不是有螞蟻路過。

  「那這一次你怎麼來了?」日暮結月奇怪問。

  世界之柱回答:「因為你已經不再是螞蟻了呀。」

  「這是……什麼意思?」

  「咦?你難道不知道嗎?」這個世界之柱給人的感覺非常年輕, 就像是人類的嬰孩一樣,透著一種天真。雖然話語令人相信它絕不會說謊,但一般人也很難理解。

  「你已經被未來的我選中了呀!你當然就不再是螞蟻啦!」世界之柱這樣說著。

  日暮結月還是沒懂,歉意道:「抱歉……我還是不太明白。」

  世界之柱有些著急了,拉著日暮結月來到了一顆巨大的古木前。「你看這個神樹,你看它,有沒有覺得眼熟?」世界之柱急急說著,「你仔細看看!我就是透過它看到你、選中你的呀!」

  日暮結月看著神樹,在腦袋裡倒騰了一下記憶,想起了這是什麼:查克拉的根源,神樹。

  在這個世界,最終boss大筒木輝夜,正是吃下了這株神樹的果實,這才獲得了強大力量,後來,她奪取了神樹的力量,與神樹合二為一,化作十尾,最後又被自己的兩個兒子封印,數年後,黑絕將她重新召喚到人間,最後又被她兩個兒子的轉世封印。

  蘇醒,封印,蘇醒,封印。

  完美閉環。

  日暮結月當年怎麼也是對著游戲下工夫肝過的,當然是認識這株神樹,但原來世界之柱還能通過神樹和游戲來看到她嗎?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是什麼時候,為什麼神樹還在這裡?

  日暮結月好奇『摸』了『摸』這株神樹,而後——時間在她面前展『露』了奇跡。

  她看到四周景像極速變幻,日夜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在眼前交替;她看到大地化為裂谷,湖泊堆出高山;她還看到河道改向,一行數人遷徙到近前,聚族而居,生老病死……後來,她看到高大的神木逐漸衰老,從不可思議的高度一點點縮小到正常古木的模樣;她看到山下的人們開始崇拜神木,甚至為神木建立了神社;她看到有人擴建了神社,成為了神社的神主,正式將神木當作神靈的來崇拜;她看到這座神社一點點變成了她熟悉的樣子,出現了一個又一個她熟悉的人。

  最後,她看到神木對面,「日暮結月」站在神木下,驚愕地看著神木。

  [天吶,御神木的樹齡竟然有三萬年以上嗎?這怎麼可能?]

  [異能力也沒有詳情反饋呢……難道,你也不知道御神木是怎麼回事嗎?]

  [信息不足嗎?也對……]

  這一切,如同昨日重現。

  日暮結月震驚到了極點。

  她松開手,後退了兩步,退出了時間給予她幻境。她的心緒一片混『亂』,無數的念頭在腦中冒出又消失。最後,她「望」向了世界之柱,干澀說:「你說的選中……是……什麼意思?」

  「就是被選中的意思呀!」世界之柱開心道,「等到三萬多年之後,你就是新的世界之柱啦!」

  日暮結月呼吸一滯,一切塵埃落定。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這個不可思議的真相:原來這個忍界,從來不是什麼異世界,而是現世的前身。

  這個忍界注定會灰飛煙滅,而後一切重來。

  時移世易,滄海桑田,人類將會重新發展出新的科技,再一次獲得力量,並且是嶄新的力量!而她,日暮結月,正是出生於這個世界的三萬年後,公元2005年。並且,她還會在17歲的這一年,也就是公元2022年被選中,成為下一任世界之柱……原來是這樣,原來這個世界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日暮結月再一次感到了時間與命運的偉力。

  她仰望著這株跨越了三萬多年的神木,心中生出敬畏的情緒來。

  她輕聲問道:「那我現在還需要做什麼嗎?」

  她的一時心軟,將「未來」透『露』給了宇智波佐助,令他大鬧忍界,造成了忍界的傾塌。這是她的錯誤,卻又是命中注定的錯誤。

  日暮結月想要知道,她是否還需要做出更多「命中注定的錯誤」。

  世界之柱茫然:「做什麼?還要做什麼嗎?」

  日暮結月點頭:「我明白了。」她頓了頓,說,「既然不需要再做什麼了,那麼我帶走一些人也沒問題的吧?」

  這個年輕的世界之柱非常樂觀:「未來的我選中了你,肯定是有理由的。你會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

  日暮結月再次點頭,側頭『露』出一個微笑來。

  ·

  宇智波佐助感到了無盡的疲憊。

  他從來沒想過,在掌握了未來的前提下,重活一世竟然會這麼累。

  他想要救下他的哥哥鼬,但是當他終於掌握了打敗鼬的力量、在鼬的身體徹底敗壞前找到鼬時,鼬的理念和堅持卻讓他絕不退步。

  宇智波佐助的願望很小,小到只能容下宇智波一族。而當宇智波一族無法挽救後,就只剩下最後幾人:哥哥鼬,還有第七班。

  他想要的僅僅只是這些,但他的哥哥鼬想要的,卻大到讓他茫然的地步。

  ——和平。

  什麼是和平?

  這世界上,真的有絕對的和平嗎?

  宇智波佐助覺得大概是沒有的,但他無法說服鼬,於是最後,他竟然再一次地目睹了鼬的死亡。

  他拋棄了第七班,就是為了哥哥,但哥哥卻為了「和平」拋棄了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他思考了很久,沒有想明白,於是他決定去求助自己的老師——不,不是某個想要謀奪他身體的「老師」,也不是那個死魚眼小黃書的廢柴男,而是會撫慰他心中的郁結、開解他胸中困『惑』的老師,同時也是他上一世的戀人、妻子。

  她的名字,名為月野鏡。

  然而,直到他回頭來找月野鏡時,他才驚惶發現,他上一世、同時也是未來最重要的人,不見了。

  月野鏡,只存在於木葉眾人的口中。明明誰都像是見過她,但誰都找不到她。

  他發狂似的找,但無論哪裡,都沒有這個人的存在,甚至連穢土轉生都無法將她召喚出來。

  這一刻,宇智波佐助心中的自我徹底坍塌了。

  他思考了許久,而後在某一天恍然大悟:這個世界,是壞掉的。這個誰都無法被挽留、無法被拯救、無法被改變的世界,是虛假的。

  他要打破這個虛假的世界,回到現實的世界裡去。

  在現實的世界,他有雖然坎坷,但最終美好的人生,還有他重要的伙伴和戀人等待著他的歸來。

  所以他一定要回去!

  ……

  「原來……你竟然是這樣想的嗎?」

  「……」

  「抱歉,我本來以為……算了,這都是我的錯。」

  「……」

  「是的,這是我的錯,是我不該給你那樣的『未來』,更不該在給你那樣的『未來』後又離你而去……這都是我的錯。」

  「……」

  「所以,請重新來過吧。」

  ……

  宇智波佐助感到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

  在夢裡,他好像失去了很多很多,又好像做了很多很多的事。他的心中充溢著痛苦和悲傷,頭腦被憤怒支配。

  但是最後,這一切都被一個聽不清的聲音撫平。

  祂將那些混『亂』的情緒撫平,將那些橫衝直撞的記憶帶走,最後,祂輕輕推了推他,含笑道:「醒來吧。」

  宇智波佐助睜開了眼,面前是一只可可愛愛的小狐狸。

  「歡迎來到本丸三號,審神者大人~」小狐狸搖著尾巴,聲音開心又天真,「您有成為審神者的資質,所以被巫女大人選中了哦~只要您願意與我們簽下契約,成為審神者之一,那麼我們就能夠為您提供便利,甚至酌情為您實現一個願望呢~!」

  宇智波佐助心髒砰砰狂跳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明明片刻前,他還遇上了宇智波鼬,中了對方的月讀,在幻術裡一遍遍重溫宇智波一族滅族的那一夜,但轉眼間,他就來到了這裡……這裡不像是木葉,甚至不像是人間,雖然四周看起來像是一個普通的宅院,但他卻看到了宅院外的茫茫虛無。

  這樣的一幕,近乎神跡,讓宇智波佐助瞬間就相信小狐狸的話。

  「我想要殺了宇智波鼬!」這句話脫口而出,但立即被他否定了,「不,不對,不對……」

  為什麼不對?佐助不知道。

  小狐狸細聲細氣道:「大人您不用著急,慢慢想也可以的。」

  佐助抱著自己的腦袋,感到有一些細微、微妙的情緒殘留在腦海中。

  他怔立片刻,聲音澀然:「我想要……我想要……」

  他的聲音哽咽起來。

  「我想要大家都活過來……」

  這一刻,小狐狸的目光似乎也變得溫柔起來,像是有什麼人正透過這只狐狸的眼睛注視著他,那樣平靜而溫柔,似乎能夠撫慰所有的傷痛。

  「可以的。」小狐狸說,「在您成為審神者後,就擁有了穿越時間的力量。只要您不改變歷史,您就可以救下所有您想要救下的人。」

  佐助幾乎以為自己被糊弄了:「不改變歷史要怎麼救人?!」

  小狐狸說:「審神者大人,有一個問題您需要注意呢——不能改變歷史,不代表不能改變命運。」

  小狐狸將「歷史」與「命運」的定義詳細與佐助解釋了一遍。

  佐助非常聰明,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小狐狸的意思:「也就是說,一個人如果在『歷史』上是死亡的,那麼只要他在特定的時間點以特定的方式在特定的人面前『死亡』,他就算是走完了自己的『歷史』。而如果我想救他,就只需要在他『死亡』的瞬間將他帶出這個世界,並且讓他不再出現在這個世界,這樣就叫做『在不改變歷史的前提下改變了命運』,是這樣嗎?」

  小狐狸稱贊道:「審神者大人真聰明!」

  佐助松了口氣,胸口翻湧的血『液』灼燒著他的心髒,讓他恨不得立刻回到「歷史」之中,改變命運。

  小狐狸:「那麼審神者大人是想要現在行動嗎?決定好了第一個去往的時間點了嗎?」

  佐助沉『吟』片刻:「我可以看一看嗎?」

  小狐狸:「咦?」

  「我想看看未來。」佐助神『色』凝重,「我想知道大蛇丸是怎麼死的。」

  「……欸?」

  佐助:「要救下族人,就要留下『屍體』。偽造屍體我不在行,更何況是大量『屍體』。不過這個問題大蛇丸那個變態肯定有解決辦法……所以他是什麼時候死的?我可以先把他拉過來當助手嗎?」

  「……可,可以的。」小狐狸嘴角抽了抽,「這是個只要有靈力,不,查克拉就可以無限擴張的小世界,經過你允許的人都可以在小世界留下,如果救下他們又不想他們留在這裡,你也可以選擇將他們放到其它的平行世界或是異世界……當然前提是與世界之柱進行過溝通,達成共識……balabalabala……」

  佐助聽著小狐狸的嘮叨,臉上卻再一次『露』出了意氣風發的開(zhong)心(er)笑容。


第165章 番外

  安頓好佐助的日暮結月, 又開始了自己的平靜生活。

  雖然現在她的打卡地點又多了個三號本丸,不過沒關系,日暮結月最不缺的, 就是「時間」。

  每一個白天, 她都會過著屬於日暮結月的人生,平靜,溫馨, 雖然偶爾她會為過於受歡迎這件事而感到愕然和苦惱,但總體來說,她喜歡這樣溫柔而平靜的人生。這樣的生活,正是她向往和追求的。

  而到了夜晚, 她就會選擇穿梭時間, 去大陰陽師安倍晴明那裡學習,或是穿越世界,看看二號本丸和三號本丸的近況。

  二號本丸還好, 是由野原琳做主的。從異世界忍界可以看出, 野原琳似乎一直都是一個帶著腥風血雨的女人。後來,當她生出「使世界和平」這樣的偉大宏願後,就更像是那種會牽動風雲變『色』、終生浸泡在腥風血雨中的女人了。

  但日暮結月對琳的安全很放心, 畢竟本丸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 而且少年帶土和三尾磯撫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家伙,再加上緣一……細細數來, 二號本丸簡直不能更安全了!

  再加上琳的分寸非常強,日暮結月相信她在『摸』透「維持世界和平的真諦」後,知道怎樣才能溫水煮青蛙,相信她絕不會像佐助那樣突然給她搞出個大新聞來,所以日暮結月去二號本丸的時間, 也漸漸少了。

  可與此同時,日暮結月也沒有經常去三號本丸探望那位麻煩的佐助,而是留下了一個披著小狐狸外皮的人工智能,設定了一些基礎問答。

  一般來說,只有當人工智能被問到死機,或是人工智能快要沒電了,日暮結月才會勉強抽空去三號本丸處照看一下,平日裡日暮結月是能不去就不去的。

  為什麼?

  沒別的——人太多了!

  這個被日暮結月強行回檔的佐助,也不知道是哪裡搭錯了筋,竟然開始不斷地從那個崩潰的忍界撈人。

  最開始他只想要留下自己的族人,想要得到一個能偽造大量宇智波屍體的方法,於是他去撈出了大蛇丸,接著撈出了大蛇丸的助手兜。

  後來,在兜表示需要更多的「助手」和「實驗材料」後,佐助就搬來了越來越多的東西。

  從物品到人再到尾獸,三號本丸變得越來越擁擠,不斷擴張都放不下這指數增加的人員。

  於是,終於有一天,佐助猶豫著向名為狐之助的機器狐狸問出了這個問題:

  「那個……如果我想要將這些人安置到異世界的話……你有什麼建議嗎?」

  狐之助:「……」

  日暮結月:「……」

  ·

  要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忍者安排在異世界……這樣的事,一般來說,腦袋清醒的世界之柱都是不會答應的,畢竟誰會想要在自己歲月靜好的世界裡迎來一群動不動就能毀天滅地的賽亞人啊?!

  所以為了這件事,日暮結月將自己能聯系上的世界之柱統統聯系了一遍,各種賣萌賣安利,絞盡腦汁地說著這些忍者們的好話——像什麼好養活啦,擅長種植和翻地啦,可以憑空捏山造湖泊之類的啦……

  但最後還是被各世界醜拒。

  日暮結月心情沮喪,回頭再看著這群人,不由得感到十分頭疼,很想要甩手不管,可是仔細一想,當初忍界之所以崩潰,雖然是佐助這位愛的戰士發了狂,但也的確有她『插』手的緣故,所以日暮結月思來想去,最後一咬牙一跺腳,將原本封閉的某個異世界——[通道4:江戶-天人入侵]打開了。

  在以食骨之井為錨的眾多異世界中,日暮結月只有三個世界沒有去過。

  其中第一個沒去過的,是備注為「達到特定條件前不可解鎖,不建議解鎖」的通道0;第二個,則是看起來跟阿賴耶關系處得極爛、一溜過去就會被天降正義的[通道3:近現代-聖杯戰爭];最後一個,當然就是[通道4:江戶-天人入侵]了。

  對於通道0的世界,日暮結月感情很復雜,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開啟這個潘多拉魔盒,所以她便一直將這個世界置之不理。

  至於通道3的世界,日暮結月嗅到了危險的味道,安心當著乖寶寶,好好封鎖通道絕不手賤。

  所以,當日暮結月選擇了唯一一個沒去過的通道4的世界後,她在心中暗自發狠無論如何也要說服那位世界之柱,將這群人留在那邊種蘑菇!

  通道4的世界,是個奇特的世界。它看起來似乎是江戶時代末期,但街上卻到處都是奇形怪狀的「天人」,也就是外星人。

  日暮結月來到這裡後,真是大開眼界,而更令她驚奇的是,這個世界的世界之柱,不像其它的世界之柱那樣,只是一個意識,相反的,他有著人形,有著自己的名字,甚至有著自己的身份與過去。

  他的名字,叫做虛。

  ……

  虛是個很奇怪的家伙。

  在日暮結月看來,虛給她的感覺又喪又病,非常厭世,像是在什麼地方壞掉了。但與此同時,他也並不是真的對光明不屑一顧。

  這樣矛盾的虛,已經很有愛的戰士宇智波的感覺了,所以哪怕對方一直在笑著,日暮結月也非常謹慎,就怕自己一不小心重蹈覆轍,再造就出另一個滅世狂人宇智波佐助。

  如果真的在這個異世界搞出這樣的結果,那她就真的再沒有挽回辦法了!

  不過還好,雖然虛給日暮結月的感覺很病,但虛對她的出現卻表現得非常高興。用虛的話來說就是,沒想到還能看到第二個阿爾納塔。

  日暮結月想了想,覺得「阿爾納塔」應該就是這個世界對「世界之柱」的稱呼了。

  ——能生出同類感的存在,那或許還是能夠正常交流的。

  她松了口氣,虛心向這位前輩請教起來。

  而這位前輩也果然沒叫日暮結月失望,在聽到日暮結月的苦惱後,他溫柔一笑,幾乎是瞬間就說出了他的解決辦法說:「既然有意識的阿爾納塔都會拒絕他們,那結月不如將他們送去不會有阿爾納塔拒絕的地方吧。」

  日暮結月茫然:「欸?」

  「結月說過的吧,這些人有著非常強的生命力和非常強大的能力,他們能夠『操』控元素,擊平山峰,填滿湖泊,做出許多不可思議的事來,甚至能夠造出月亮……既然如此,結月為什麼不將他們移民到外星球呢?」

  日暮結月:「?!」

  「據我所知,宇宙的版圖很大很大,星球很多很多,但大部分星球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荒廢著,沒有生命居住。結月如果想要安置他們,為什麼不買下一顆荒星,通過宇宙移民的手段將他們帶過去?那些對於普通人來說不適宜居住的星球,對他們來說卻不一定不適合居住,不是嗎?」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震驚了。

  前輩果然就是前輩!

  竟然能想出星級移民的手段!

  不同凡響啊!

  日暮結月興奮地去了。

  不過她沒有辦理什麼星際移民,而是實地考察後,直接買下了一顆荒星、建立起一個錨點,直接將那些在三號本丸劃水『摸』魚干架的忍者們拉了過來。

  ——手動移民,還省下了一筆移民費,棒呆了!

  從外星球來,回外星球去。

  妙啊,妙啊!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第166章 番外

  日暮結月為自己的安排大大點了個贊!

  至此, 這件事就算是完美結束了。

  日暮結月將這件事告訴佐助,並且將錨也給三號本丸連上後,自己便回到了地球, 向虛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虛看著她, 微笑的臉像是有些虛幻。

  「不用感謝我。」虛輕聲說,「是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日暮結月:「什麼?」

  虛:「感謝你讓我知道她有一個好的結局。」

  虛看著日暮結月的臉,像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我曾經為了我的弟子放棄過她, 甚至……我很抱歉。雖然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會這麼做。但我還是很抱歉。」

  「不過還好,在看到你後我終於可以放心了。」虛嘆息著微笑,「我很高興, 她終於找到了她的真實。」

  這一刻, 虛在異能力中顯示的名字,由[虛]慢慢變作了[吉田松陽]。

  日暮結月驀然一驚,瞳孔緊縮, 幾乎有瞬間忘了呼吸。

  ·

  有些事情, 並不是置之不理就能一直逃避的。

  而有些人,則不會永遠停留在原地等待。

  然而對於一個來自虛無的人,到底該怎樣做才能將她留下?

  ……

  日暮結月回到了現實。

  她坐在食骨之井的護欄上, 久久沉默, 最後,她激活了通道0, 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通道名。

  [通道0:adv-惡月與咒]

  adv,是冒險游戲的縮寫,電子游戲中的最早的類型之一。

  《惡月與咒》,是日暮結月曾在戈薇姑姑的游戲庫中找到的游戲之一,而這個游戲的女主角, 則名為月野真緒。

  這件事其實非常復雜,又非常簡單。十八年前,一位年輕的女『性』因未知的理由,突然出現在了日暮神社,日暮戈薇驚駭發現,這位女『性』竟然就是來自《惡月與咒》的游戲女主角,月野真緒!日暮戈薇是個善良的人,她心中雖然詫異於數據為什麼會變作真人,但她卻憐憫這位女主角的遭遇,哀求日暮婆婆收養了她,為她改名為日暮真緒。從此以後,日暮神社就多了一位養女。

  後來,這位養女被發現有孕,生下了日暮結月。雖然因為這個孩子其父不明這一點,而令日暮結月的童年經歷稍有坎坷,但這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然而,在日暮結月十二歲那一年裡,在那些來自未來的敵人的襲擊下,日暮真緒,又或是月野真緒,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在最後關頭將自己所有的力量留給結月,之後就回歸了虛無,或者說回歸了她最初的地方——暗黑乙女向文字冒險游戲,《惡月與咒》。

  日暮結月其實一直避免思考這件事,避免觸碰這個影子,因為她深知自己在這件事上的無能為力。

  她可以救下港黑那個倒影般的世界,是因為它本就介於真實和虛假之間。

  但這個游戲世界,卻是徹頭徹尾的虛假,而她……卻沒有能力讓純粹的虛假成為真實的能力。

  她無能為力,她甚至無法理解——一個虛假游戲中的一段虛假代碼,一個從不存在真實和自我的靈魂,到底要經過怎樣的變故,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

  日暮結月無法理解,無法想像。

  所以她也無法拯救。

  她一直放置著這件事,既是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是因為她抱著一種渺茫的希望:既然媽媽以前能夠從這個游戲中奇跡般地出現,那麼這樣的奇跡,是否能夠在某一天突然重演?

  但現在,當虛跟她說了那樣一段情緒微妙的話後,日暮結月便隱約感到,某些事和某些人,與她想像的或許很有出入。

  ……

  日暮結月很快就決定行動了。

  在某位大陰陽師的親自教導下,日暮結月並沒有魯莽行事、直接衝到通道0的世界一探究竟,而是先去了戰國,向除魔事業風生水起的日暮戈薇問了一個問題。

  「戈薇姑姑,你知道……那個游戲到底是個怎樣的游戲嗎?」

  最開始,日暮戈薇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游戲」是哪個游戲。

  但她很快想到了什麼,神『色』慢慢變得驚訝而不安起來。

  這是很少見的,因為這位半路轉業的巫女大人,一直有著常人難有的堅定和信念。可這一刻,她的臉上浮現的,的確是不安。

  片刻的沉默後,日暮戈薇在反復衡量下,終於下定決心,緩緩開口,告訴了日暮結月關於「那個游戲」的真相。

  「這個游戲是……一個戀愛游戲。」

  「但這個戀愛游戲只有一個通關辦法,那就是殺掉女主角。」

  ……

  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游戲制作人,有許許多多的正常的游戲,但也從不缺乏一些惡趣味的游戲。

  對於游戲制作人來說,一個游戲人物的命運,是全然虛假的、不值一提的,無論他們將這個人物設計得多麼悲慘凄涼、惹人眼淚,他們都不會有絲毫愧疚,因為他們很清楚——這些都是假的。

  但如果有一天,這些虛假成為了現實呢?

  如果有一天,玩家對於女主角所做的一切,都會真實地在另一位無辜者身上發生呢?

  到了這時……這一切,又算是誰的錯?

  ……

  日暮結月終於來到了通道0.

  她跳下食骨之井後,第一次沒有從井底爬出來,而是落在了一扇黑漆漆的門外。

  她觀察片刻,將門推開,而後光芒大盛,照亮了日暮結月面前的世界。

  砰!

  煙花的聲音。

  煙花的『色』彩。

  這是一個被煙花照亮的房間,而在房間的飄窗上,坐著一位少女。

  她大概與日暮結月差不多的年齡,與日暮結月差不多的相貌,但卻有著與日暮結月截然不同的美麗。

  如果說日暮結月像是天上永恆的月光,平靜溫柔,撫慰人心,那麼這位坐在飄窗上的少女,就是只會在惡咒下現身的詛咒之月。

  她不同於日暮結月記憶中微笑的溫柔女『性』,也不同於印像中調皮又帶著惡趣味的母親。這時的月野真緒,就像是不祥的本身,在詛咒的月光下,綻放著血『色』的惡之花,每一道眼波的流動,都沾著危險的『色』澤。

  但偏偏這樣不祥又危險的她,卻又會像是任何一位普通的少女那樣仰望煙花,眼中藏著淡淡的哀傷與懷念,似乎等待著一個永遠不會等到的人。

  ——砰!

  煙花升到了最高,劇烈炸開,化作短暫而絢麗的記憶。

  在這樣的聲音中,月野真緒輕聲念了一個名字。

  「……」

  一切在此定格。

  黑『色』的門在日暮結月面前關上了。

  日暮結月沉默片刻,再次推門。

  門內的世界,從臥房變成了圖書室。在圖書室裡,面對面坐著一男一女。這兩人中,女『性』當然是月野真緒,但那位男『性』卻有著紅『色』的短發和棕『色』的眼瞳,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日暮結月看著這個少年,莫名覺得眼熟,仔細打量許久,終於在少年那閃電狀的眉尾上發現端倪。

  「是……老爹?!」

  日暮結月震驚極了,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

  但圖書室中,無論是少年還是少女,都沒有向她看來一眼。

  他們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本書,當少年低頭看書時,少女會恍惚抬頭注視著他,而當少女終於回神專注閱讀後,少年卻又會從書中的世界抽離,偷偷看她。

  他們一直在錯過,目光從來沒有對在一起。但就算這樣,少女的面容卻一直是生動的,像是死寂的畫像被點上了靈動的目光,整個人都煥發出了不一樣的『色』彩。

  但這樣的時間很快結束了。突然,座鐘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少年起身離開,於是這個世界再次只剩下少女一人。

  直到少年的腳步再也聽不到了,少女這才將書籍輕輕放下,凝望著虛空,沉默不語。

  靈動的『色』彩從她臉上消失了。

  她像是要融化在這一團虛無之中。

  黑『色』的門又一次關上。

  日暮結月心口發澀,深吸一口氣,再次推門。

  這一次,門內的世界一片漆黑。

  日暮結月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嗅到鼻尖濃郁的鮮血的氣味。

  她聽到有人輕聲說著。

  「士郎,你是傻瓜嗎?你只是在玩一個游戲而已呀,還是說你以為你看到的那個可憐女孩子是真實存在的嗎?又或者以為我會為了你自我感動的拯救而動容嗎?」

  「我說過的,如果你不殺了我,我就會去殺了更多的人……我只是一段數據,但那些被我殺掉的人,卻是真實存在的哦。」

  「是毀滅一段數據,救下更多的人,還是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令他人陪葬?」

  「士郎……你的心裡其實早就有了答案了吧?因為你的正義,不正是這樣的嗎?」

  「殺了我吧。」

  「對,就是這樣。」

  「殺了我,然後離開這裡。」

  「再也不要回到這個噩夢。」

  這一刻,鮮血從黑暗中緩緩流淌出來。

  日暮結月受驚般後退,退出了黑『色』的大門。

  而當她再度推門時,一起回到起點。

  黑暗的臥房,沒有開燈的冰冷飄窗上,一位美麗得像是詛咒一樣的少女坐在那裡,抬頭仰望天上的煙花。

  當那煙花升到最高點、轟然炸開的瞬間,她輕聲開口,念出了那個永遠等不到的人的名字。

  「士郎……」

  ……

  一切重來。

  這一刻,日暮結月終於意識到,困住月野真緒的,不僅僅是這個虛無的世界,更是她虛無的心。

  ·

  日暮結月決定去做一件事。

  她決定毀掉這個世界。

  雖然隨著這個世界的毀滅,月野真緒也會隨之消失……但日暮結月覺得,如果媽媽的意識還是清醒的話,也一定會贊同她的。

  不過這樣的事,日暮結月莫名覺得自己覺得或許還應該跟另一位「當事人」說一下。

  於是她壯著膽子,偷偷打開了通道3的世界,也就是[通道3:近現代-聖杯戰爭]這個很可能被阿賴耶追著打的世界,偷學了魔術陣的畫法後,在一個隱秘的地方畫下魔術陣,然後用自己的血開啟了召喚。

  這一次,來的依然是某個熟悉的老爸。

  日暮結月對上老爸驚訝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開口就將對方說懵了。

  「那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總覺得或許應該告訴你一聲。」

  「?」

  「媽媽回到了她的世界了……我覺得這樣不好,那個世界一點都不好,但我沒辦法救她……」

  「……」

  「所以……我決定毀掉那個世界……」

  「?!」

  「雖然這也代表著媽媽會消失……但是我覺得如果是媽媽的話,也一定會贊同我的。」因為有些時候,毀滅才是拯救。

  「……」

  「那麼就這樣啦!我這就去——」

  「等等。」終於,這位外表看起來過分冷酷無情的英靈開口了。

  日暮結月抬頭看他:「怎麼了?」

  英靈沉默片刻,說:「還記得魔術陣要怎麼畫吧?」

  日暮結月不解:「當然啦!」

  英靈又一次沉默了,就好像接下來准備說的話對他來說非常難以啟齒,甚至有些違背了他的本『性』。

  但最後,他還是說道:「那就再畫一次吧。」

  「什麼?」日暮結月一時間沒聽懂。

  英靈耐心重復:「到了真緒的世界後,你再召喚一次……然後……」他再一次停下了。

  但日暮結月卻聽懂了。

  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這是這位英靈會說的話。

  但很快的,她『露』出像是高興又像是悲傷的神『色』,點頭應下:「好啊!」

  ·

  日暮結月又一次來到那扇漆黑的門前。

  在門外,日暮結月畫下了那個熟悉的魔術陣,召喚來了那個熟悉的人。

  高大的英靈站在門前,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之後,他推門入門,但卻拒絕了日暮結月入內。

  「結月,很抱歉我們不是合格的父母,以後也很難陪伴在你的身邊。」

  英靈這樣說著,神『色』沉靜,冷酷的瞳『色』裡卻含著極深的溫柔。

  「所以……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吧,不要讓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這是我們對你最大的期盼。」

  門緩緩合上了。

  在最後的時刻,日暮結月恍惚看到高大的英靈向飄窗上的少女走去,而那位被自己的心困住的少女,也第一次看到了記憶之外的人,怔怔向了他。

  ·

  一切在這裡結束。

  回到神社的日暮結月,站在食骨之井前,打開異能力的控制面板,選擇了通道0。

  [是否銷毀通道?]

  [是。]

  [是否輸出靈力,銷毀通道世界?]

  [是。]

  [通道世界已銷毀。]

  這一刻,被詛咒的月亮,終於在她唯一的美夢中結束了她無限輪回的命運。

  這是毀滅,也是拯救與祝福。


第167章 番外

  在十八歲的那一年, 日暮結月的生活並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

  在學習上,雖然日暮結月曾因為休學一年的緣故落後一級,但到了十八歲的這一年, 她又重新回到了高中部三年級, 最近正緊鑼密鼓地籌備考試中。而當她被出落得越發可愛的銀問起想要考什麼大學的時候,日暮結月卻有些猶豫了。

  「這個嘛……」日暮結月難得有些舉棋不定的樣子,「我還沒有想好。」

  「咦?為什麼?」一旁的五虎退聽了非常驚訝, 「結月大人難道不是想要考東大的嗎?」

  「是啊是啊,結月大人改主意了?為什麼?!」

  越來越多的刀劍們湊了上來,嘰嘰喳喳。

  銀歪頭看著日暮結月有些赧然的臉『色』,卻是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非常有氣勢地站了起來, 叫停了這群活蹦『亂』跳的付喪神們。

  「好啦!不管鏡小姐想要考什麼學校,都是鏡小姐的決定,一定都是有理由的!你們只要支持就好啦!!」

  到了現在, 銀依然難以改口, 還在叫著日暮結月為「鏡小姐」,但她卻不再是三年前日暮結月初見時如木偶一樣的孩子了,而是從漂亮的眼睛裡溢出了勃勃生機, 成為了一位溫柔又元氣的活力少女, 非常討人喜歡,也在孩子們/小短刀們之中頗有威望。

  於是她一開口, 小短刀們就都變得乖巧了起來,只在暗地裡交換眼『色』。

  「為什麼銀不許我們問?這件事本來就很奇怪吧?結月大人拿定主意後可是很少有改變的時候呢!」

  「是啊是啊,我也記得,明明以前問起結月大人的時候,她說自己一定要考東大的。」

  「改口得這麼突然……我覺得銀一定是知道什麼!」

  「沒錯!我也這麼想!銀絕對是知道什麼的!」

  「可是我們平時不都在結月大人身邊嗎?為什麼銀知道我們卻不知道?難道我們比銀要傻嗎?」

  「……退, 你可以少說兩句的。」

  這邊,眼神『亂』飄的小短刀們很快遭到了五虎退的無差別aoe地圖炮,那邊,銀悄悄湊到了日暮結月身邊,眼神閃爍著磕cp的光:「鏡小姐,你難道是准備報考國外的大學嗎?」

  日暮結月猶豫了一下,點頭。

  銀:「……是意大利的嗎?」

  日暮結月臉有些紅了,敲了敲銀的腦袋,有點兒惱羞成怒:「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

  銀抱著自己的頭,嘻嘻笑了。

  ·

  於是,在這一天夜裡,本來想要留在書房寫信的日暮結月,莫名感到很不好意思,就沒留在現世,而是通過食骨之井,回到了大正年間的一號基地。

  所謂的一號基地,就是奈落和鬼舞辻無慘曾經選定的妖魔巢『穴』。

  這兩位鬼王,後者暫且不提,前者卻是很有眼光的,所以他選定的妖魔巢『穴』,也非常適合讓日暮結月來做些『亂』七八糟的事:這裡遠離城鎮,除了山頂有個與世隔絕的村落外,人煙稀少,道路不通,千百年來都沒多少人路過。

  所以哪怕日暮結月將山下的叢林砍掉大半、悄悄開發成了試驗田,命令妖魔和鬼們給她種下『亂』七八糟的作物,也不會有什麼人看到「妖魔種地、畝產千斤」、「震驚,地裡的植物竟然長了眼睛還會吐豌豆」、「傳說中的爆炸辣椒你見過嗎?我見過」等讓人懷疑人生的場景。

  日暮結月非常乖覺,知道這一號基地就是她最大的基本盤,而她養著的這些妖魔和鬼們,則是她不斷積累靈土、升級土地等級的重要工具人,所以這三年來,日暮結月拿出了自己肝模擬x生、x『露』谷物語、符x工廠等游戲的勁頭,在異能力的幫助下,對一號基地好好經營,令其蒸蒸日上。

  到了現在,經過一號基地的實驗,日暮結月已經拿出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作物——令土地增產的靈土、能夠在特殊結界內迅速成熟的作物種子、帶有游戲效果的奇特作物,等等。

  這一天,日暮結月再度來到一號基地,本來是准備看看自己前幾天捏出的種子長得怎麼樣,需不需要改進,但她沒想到的是,她一進基地,就有妖魔委委屈屈地來抱著她的大腿哭。

  「大人!結月大人!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這妖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們原本好好地種著地吃著蘿蔔,結果就有人衝進來說是要殺鬼……」

  日暮結月一懵:「欸?」

  衝到妖魔巢『穴』來打架?你這不是送嗎?

  「然後呢?」日暮結月追問。

  妖魔哭唧唧:「然後他們把我們的蘿蔔和肉醬果都踩壞了!」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嘆了口氣:「我是問……他們那些人怎麼樣了。」

  當日暮結月占領了妖魔巢『穴』後,妖魔巢『穴』就被異能力「頭號玩家」標記,作為可『操』作建築顯示在了主控制面板的後台,而這建築裡面的成員——103只大小妖魔和46只鬼,也都被當作這個建築的配套員工,一同登記在了後台,讓日暮結月只要來到這個世界,就能隨時查看他們的狀態。

  日暮結月剛剛翻了一下,「一號基地」的詳細情況裡並沒有什麼死亡記錄,所以日暮結月便開始擔憂了起來:那幾個闖入妖魔巢『穴』裡送人頭的家伙們,該不會被這些妖魔們殺了吧?

  應該不會吧,這幾年妖魔們愉快種田,吃飽喝足,勤勤懇懇,攻擊『性』和殺氣都在這日復一日的平靜日常中被消磨了不少。除了個別的硬骨頭、戰鬥狂之外,大部分妖魔對戰鬥其實是沒那麼感興趣的,所以哪怕被人踩壞了田地,應該也……也不會動手殺人的吧?

  日暮結月『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肝,覺得有點虛。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真的不能這樣偷懶下去了,這些妖魔果然還是應該與人類隔絕開才行,互不干擾,各自種田……要不就像那些忍者一樣,把他們打包到異星球上種田吧?

  日暮結月默默想著。

  這位抱著「結月大人」大腿的妖魔,絕不會想到這位溫柔和善——至少看起來溫柔和善的「結月大人」,已經開始考慮起了把他們打發去異世界開荒的事,還在嗚嗚咽咽著,眼淚像噴泉:「人……那些獵鬼人跑掉了。」

  「這樣啊。」日暮結月松了口氣。

  「不過黑死牟大人已經追上去了!」妖魔像是邀功一樣說著,「黑死牟大人說,一定會將這群破壞了結月大人財物的可惡人類撕成碎片!」

  日暮結月:「……」

  日暮結月決定了,回頭她就要去異世界買一個新的星球來放置這群不省心的家伙!

  一定要買!

  這個問題,今天就得解決!!

  ……

  日暮結月無奈地追了出去,希望黑死牟還沒追上、至少沒來得及動手。

  畢竟日暮結月也不想遇到點麻煩就用上時間的力量。

  她離開了妖魔巢『穴』,飛快掠過叢林,循著黑死牟的氣息向前。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暮結月的錯覺,她一路向前走,前方傳來的氣息就越發熟悉。

  並不是黑死牟的氣息,而是日暮結月更熟悉的力量的氣息——四魂之玉!

  日暮結月一呆,而後懊惱拍頭,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三年前,因為奈落的搶奪,在日暮結月的設計下,四魂之玉被再一次擊碎、化作碎片,散落大地。

  三年後,直到她再度嗅到四魂之玉的力量氣息,她才想起還有這麼件事沒處理……可惡,她在這個世界的三年,果然還是過於沉『迷』游戲了嗎?!

  轟!

  就在日暮結月懊惱期間,前方叢林深處突然響起巨大的聲音,無數樹木成片倒下,惡魔一樣的陰影在空中升起,而後辛辣的血腥氣息卷入了風暴,撲面而來。

  日暮結月一驚,趕緊回神,加快了腳步,急急想要去打斷這一場無意義的爭鬥。

  但她沒想到的是,就在這一天,她毫無准備地見到了闊別許久的故人。


第168章 番外

  出現在日暮結月視線盡頭的, 是她非常熟悉的幾人:芥川、禰豆子、炭治郎,以及一位穿著雙『色』羽織的高大男『性』。

  而在另一邊不斷發出噪音的,則是一個大哭的陌生金發少年, 以及一個正在喝罵他的……豬頭??

  日暮結月困『惑』皺眉, 很快將目光落在年紀最大的那位成年男『性』身上。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她所感受到的四魂之玉的力量,正是從這位男『性』身上傳來的。他使用了四魂之玉的力量, 但四魂之玉卻沒有被污染……她應該說是真奇怪,還是真厲害?

  此刻,在黑死牟近乎壓倒『性』的力量下,面前的這一隊四人組合已經開始左支右絀, 勉力支撐。雖然從力量『性』質上來說, 無論是使用著破魔之箭的禰豆子,還是領悟了日之呼吸的炭治郎,又或者是那個使用四魂之玉的陌生男『性』, 都對黑死牟的力量十分克制, 但是力量『性』質上的克制,卻敵不過力量的總量。

  黑死牟在被轉化為鬼後,已經活了數百年了, 這樣的他, 遠遠不是一個鬼殺隊的成員外加幾個小孩子就能敵得過的。

  於是日暮結月立即就開口叫了停。

  「夠了,停下吧, 黑死牟。」

  曾經被日暮結月錘成肉餅的黑死牟,在看到日暮結月出現的瞬間就僵了僵,恭敬退下,十分乖巧,再沒有之前曾表現過的狂妄傲慢。

  見到這樣的黑死牟, 眾人瞬時間就明白了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鬼出場了,臉『色』數變,如臨大敵。

  然而,當日暮結月真正出現在他們面前後,他們卻傻眼了。

  我妻善逸:「漂……漂亮姐姐?」

  富岡義勇:「……原來是你嗎?」

  芥川&炭治郎&禰豆子:「結月?!怎麼是你?!!」

  伊之助:「……」所以就只有我不知道這是誰嗎?!!

  日暮結月看著大家,在眾人或是震驚或是狂喜或是沉凝的目光中坦然自若。

  她微微一笑,道:「大家,好久不見。」

  「我知道大家都有很多話想說想問,不過這裡並不是個談話的地方……請隨我來吧,山上的人類城鎮有一個團子店,味道還不錯。」

  在大戰一場後,日暮結月或許更應該好好治療一下他們,或者是讓他們去自己的妖魔巢『穴』內休息一段時間,但是日暮結月覺得,對於這些鬼殺隊的成員來說,妖魔巢『穴』應該算不上一個「休息的地方」。

  日暮結月讓黑死牟先回到巢『穴』,好好看顧她的田地,而後她便率先轉身,走在眾人的前方。

  身後,眾人面面相覷,緊接著,禰豆子第一個動了起來。

  她甩開了一直按住她的富岡義勇,踩著小碎步緊跟在日暮結月身後,也不說話,就一直盯著她。

  日暮結月側頭看她,輕笑:「你不怕我嗎?」

  隨著這一句話,禰豆子眼中像是有了些淚光。

  但她很快忍住了,向日暮結月認真道:「我永遠不會害怕結月的!」

  「因為我救過你嗎?但是你不用在意的,禰豆子,那個時候,哪怕出現在那裡的是別人,我也會救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因為結月就是這樣的人。」禰豆子側過臉,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聲音強忍哽咽,「所以我永遠不會害怕這樣的結月的。」

  日暮結月怔了怔,側頭看向禰豆子,再一次笑了起來。

  ·

  一行人很快來到了妖魔巢『穴』之上的人類城鎮中。

  這座城鎮十分落後,沒有半點近現代的東西,更別有方便的道路與汽車了。還好眾人也不是什麼弱不禁風的大少爺大小姐,於是他們很快進入了城鎮,在團子店坐下。

  這時,正是白天。

  天上高懸著太陽,熾烈燦爛,但無論是黑死牟也好還是日暮結月也好,都好好地行走在陽光下。

  明明作為鬼,卻無聲無息地失去了「懼怕陽光」這個最大的弱點,這恐怕也是這一行人意外被抓的最大理由吧。

  「大家有什麼想說的想問的,都可以問我。只要是能夠為大家解答的,我都會回答。」日暮結月聲音柔和,說出的話卻像是投下了炸/彈,「不過在這之前我可以肯定地告訴大家,從今天以後,這世上就不會再有鬼了,大家放心就是了。」

  這個令人震撼的消息甫一出現,就將眾人炸得七暈八素,原本徘徊在心間的問題瞬間被他們甩到十萬八千裡之外。

  「什麼?我沒聽錯吧?!」

  「真的嗎?不會再有鬼了?太好了!」

  「你在說什麼?這……這怎麼做到的?真的嗎?!」

  「……」

  一番哄鬧過後,作為眾人中年齡最大的、雖然不是最沉穩但至少是最能打的家伙,富岡義勇按住了大家,作為眾人的代言人開始向日暮結月發問。

  「真的不會再有鬼了嗎?為什麼你能夠肯定?」

  日暮結月臉上微笑不變,道:「是的,我能夠肯定。因為我會將他們帶走,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數百年甚至千年都不會再遇到的地方。」

  「他們真的會跟你走嗎?」富岡義勇沉聲問,「你以什麼身份做這樣的保證?」

  日暮結月聲音溫柔:「會的。因為鬼舞辻已經死了,現在,我才是鬼王。」

  這句話就像是在眾人身邊丟下的第二個炸/彈。

  幾個少年震驚得幾乎跳了起來,但事實上,不得不說,富岡義勇已經在看到黑死牟向日暮結月恭敬低頭的時候,就已經有所預料了。

  他喉頭滾了滾,口中干澀,心情十分復雜。

  那一邊,少年們吵吵嚷嚷,有在抱頭大叫恨不得撞牆的,也有嫌這人聒噪狠命踹他的,還有好聲好氣調解大家的。

  而這一邊,幾位年齡稍長的,以及早熟的禰豆子,則穩穩坐在座位上。

  富岡義勇沉默片刻,繼續說道:「三年前,主上突然告訴我們,鬼舞辻無慘已經死了,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憂慮地說,新的鬼王可能也隨之出現了,所以我們鬼殺隊要更加警惕才是,因為誰都不知道換了一位新鬼王後,十二鬼月們會有怎樣的變化……」

  鬼舞辻無慘雖然屑,但足夠苟,這麼多年來就基本沒鬧出過什麼大動靜,不至於危害太多的普通人。

  可新任鬼王會是什麼『性』格的家伙?

  他對人類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和看法?

  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麼事?

  沒人知道。

  所以,哪怕鬼舞辻無慘已死,籠罩在產屋敷一族頭上的詛咒陰影已經散去,但他們卻並沒有解散鬼殺隊,而是繼續追蹤著鬼的下落。

  然而,在鬼舞辻無慘死後的這三年裡,那些鬼們竟然統統消失不見了,無論是哪裡都好,大家都沒有再見到過鬼,哪怕是循著惡鬼吃人的傳聞找過去,最後找到的也並不是真正的鬼。

  鬼殺隊的眾人幾乎在懷疑,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新的鬼王出現,是不是三年前的時候所有的鬼都隨著鬼舞辻無慘的死亡而死去了。

  如果新的鬼王真的出現了,那……鬼呢?

  鬼的消失,讓鬼殺隊的大家有過一段不短的茫然期,就像是一直驅策著他們前進、被視作心靈支柱的恨意突然失去了發泄的對像。

  很快,另一種異像——妖魔,出現了。

  它們尋找這一種名為四魂之玉碎片的東西,在整個世界游走,『騷』擾人群。於是這時,基本在半退役狀態的鬼殺隊成員們,也再一次扛起刀,找到了自己的新工作。

  這三年來,在他們不斷的情報收集中,發現妖魔的力量有強有弱,來歷五花八門,除了「尋找四魂之玉的碎片」這個共同的目標外,總體上來說就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懼,並且沒有四魂之玉碎片加成的普通妖魔,除了嚇人之外就連普通人都能打倒它們,所以漸漸的,鬼殺隊成員不但從暗處轉到了明處,甚至還開始跟警方合作了。

  這樣的變化,實在是令富岡義勇感慨萬千。

  而近幾天,因為鬼殺隊眾人從一些妖魔們口中問出這座山似乎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於是主上就下令,讓附近的鬼殺隊成員就近調查一下。

  恰好附近的鬼殺隊成員有一小隊,恰好實力不錯的水柱能在附近帶隊,於是兩個恰好相加,這一群人就結伴同行,來到了這裡,並成功潛入了妖魔巢『穴』。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他們不但看到了妖魔,還看到了鬼!

  銷聲匿跡三年的鬼,再一次出現了!

  而新的鬼王,他們也再次見到了!

  富岡義勇以為這就算是這次行動的全部收獲了,結果他們還得到了一個更為震撼的消息:新任鬼王宣布,這世界上不會再有鬼了!因為她會將這些鬼帶到一個普通人窮盡一生都到不了的地方!

  這樣的話,近乎天方夜譚。

  「……但如果是你。」富岡義勇停下了。

  如果是這個曾舍身救人的少女,如果是這位像是月光一樣高潔明亮的巫女的話……或許是可以信任的。

  「接下來,我會將這件事向主公稟告,結月小姐,請你留在這裡,剩下的時間我們要——」

  禰豆子暗地裡踩了富岡義勇一腳,打斷了這笨蛋越說越像是審問犯人的話。

  禰豆子向日暮結月甜甜笑著,道:「義勇先生的意思是,一會兒鬼殺隊的產屋敷先生可能會想要與結月你談一談,所以接下來結月你有時間嗎?」

  一邊說著,禰豆子還一邊偷偷瞪富岡義勇:聽到沒,這才是正常人說的話!

  富岡義勇滿頭問號。

  日暮結月微微笑著,『摸』了『摸』禰豆子的頭。

  「如果傳遞消息的話,請盡快,因為我說過的,明天我就會帶他們離開。」

  富岡義勇一聽,當即起身。

  「我明白了。」他向日暮結月微微點頭,「稍等。」

  他轉身出了門。


第169章 番外

  富岡義勇很快回來了。

  好像是因為普及了電話的緣故, 原本靠鎹鴉這個手段通訊的鬼殺隊漸漸得到了更有效的通訊手段,現在,除了一些太過機密的情報外, 大部分鬼殺隊成員都已經學會了使用電話, 因此,富岡義勇送信給了山下的鬼殺隊成員,讓他趕緊聯系過主上後, 富岡義勇很快得到了回答。

  「主公大人說,想要與你見一面。如果結月小姐你不介意的話,主公大人現在就會動身趕來。」

  「是嗎?」日暮結月微怔,而後笑了起來, 想了想, 干脆站起身,「算了,這個年代交通實在不太方便, 等那位先生來了恐怕已經過去很久了, 還是我去見他吧。」

  日暮結月向富岡義勇微笑:「你們的那位主公大人,應該有說過的吧?如果我主動提出去見他的話,應該去哪裡找他。」

  富岡義勇:「……是的。」

  富岡義勇對這件事隱隱感到了棘手:這兩人, 怎麼看起來這麼像是兩個老狐狸在對話?

  不不不, 不對不對,怎麼能將主公大人比作狐狸這種動物呢?

  罪過罪過……

  ……

  在鬼殺隊當主表現出了誠意的此刻, 日暮結月並不介意主動登門,也不會覺得這樣會弱了自己的氣勢、丟了鬼王的面子之類的,她向來不在意這樣的事。

  她平時表現得過分禮貌,並不是因為她是一個古板固執、循規蹈矩的人,而是因為禮貌常常會令他人感到舒適, 僅此而已。

  於是,日暮結月在與鬼殺隊的當主約定好時間後,便扭轉時間,來到了三天前,准備用一天的時間搭乘火車趕路,兩天的時間游山玩水。

  日暮結月得准備挺充足的,計算的時間也十分合適,因此,當她到達鬼殺隊當主所在的京都時,剛好過去了一天。

  這時,正常時間線上的她還在現世抓頭准備著復習的事,就連鬼殺隊的富岡義勇小隊,也還沒來得及去往妖魔巢『穴』,所以如果日暮結月想的話,她其實完全可以制止妖魔巢『穴』被發現的事。

  不過,日暮結月一直認為,改變歷史絕不是什麼好事,更是日暮結月這種行走在時間中的旅行者絕不可嘗試的事,因此,她只是游走在大正年間的京都,甚至沒有嘗試提前接觸那位鬼殺隊當主。

  她在京都游玩著,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本以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時間旅行,然而當她走到河川邊時,她卻見到了一個奇特的貓妖。

  這只貓妖小小的,軟軟的,有著冰雪一樣的『毛』發,鎏金一樣燦爛的眼瞳,漂亮得不像話。當它注視著她時,就像是一個孩子好奇地探頭看著窗外的世界,美麗、可愛,萌度爆表,瞬間就令日暮結月這樣的顏狗為之傾倒。

  日暮結月心花怒放,忍不住向貓妖走了兩步。

  但膽小的貓妖卻瞬間炸『毛』,三兩下便跳遠了。

  日暮結月怕嚇住這只小貓,連忙止步,但小貓卻在見到日暮結月停下後,反而壯了膽子,又好奇回頭看她。

  日暮結月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嗚!好可愛!!

  貓貓!萌炸了!!

  日暮結月心『潮』澎湃,恨不得現在就把貓貓誘拐過來,抱在懷裡『揉』『揉』『揉』,甚至連名字都給貓貓想好了。

  ——八雲!

  對!八雲!

  這樣漂亮的貓貓,當然也只有這樣漂亮的名字才能配得上了!

  日暮結月在心裡暢想著將貓貓拐回家後的種種美好的擼貓生活,然而這一切,都在片刻後戛然而止。

  幾乎是瞬間,天空暗了下來。

  日暮結月驚訝抬頭,恰好望見天空裂開了一道口子,一只白『色』的野獸爪子從天空之後的未知處伸出,用力扯開了這個世界的天空,撕碎了世界的屏障,從世界之外探出頭來。

  這……這是……什麼?!

  日暮結月環視四周,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一刻的異像。

  這只來自世界之外的野獸,有著雪一樣冰冷的『毛』發,冷硬且冷酷的金『色』豎瞳,當它低頭注視著人間時,哪怕普通人沒有一個能夠發覺它的存在,但也忍不住在它如同實質的目光下微微顫抖顫栗起來。

  它目光掃過人間,從世界的縫隙後擠出,而後化作流光,投向遠方。

  日暮結月心漸漸沉了下來,再也顧不上身邊的這只貓貓,歉意看了它一眼後,便向流光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而在日暮結月身後,年幼的白『色』貓妖茫然又奇怪,不明白剛剛還在這裡的奇怪的人類怎麼突然不見了。

  它呆呆向前跑了兩步,但又很快被自己絆倒,打了個滾,癱在草地上。

  「咪……」

  它的聲音小小的,充滿自己也不知道的失落。

  就像明白它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再無法被它留下。

  ·

  日暮結月很快追到了那流光。

  然而出現在日暮結月視線盡頭的,卻並不是那大得可怕的野獸,而是一位身材豐滿高挑,有著雪一樣的長發和金子一樣的眼瞳的美麗女『性』。

  在日暮結月望到她的時候,她也看到了日暮結月。

  她向日暮結月笑了起來,但那雙金『色』的豎瞳越發凌厲。

  「你果然來了。」她說。

  日暮結月微微皺眉:「你認識我?你是誰?!」

  她淡淡道:「我是誰?這一點你不是已經有所猜測了嗎?」

  日暮結月瞳孔一縮。

  她大笑了起來:「沒錯,你一生中所有的苦難,都是因為我,無論是月野真緒的消失,還是你一次又一次被迫面臨死亡的絕境,都是因為我!」

  「你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嗎?現在,我來見你了!」

  日暮結月的神『色』沉了下來。

  她想到了許許多多的事,腦中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面。最後,這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紅衣的英靈關門離去的背影,以及一個選項與一條記錄上。

  [是否輸出靈力,銷毀通道世界?]

  [是。]

  [通道世界已銷毀。]

  她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人,因為眼前的這個混蛋!

  日暮結月心中的憤怒幾乎瞬間就被點燃。

  但迎著日暮結月的憤怒,那人卻再次笑了起來。

  「沒錯,就是這樣的眼神,就是這樣的決心!」她大笑著,「來吧,抱著必死的心來與我戰鬥吧!抱著只有一人能夠活下來的決心來將我殺死吧!否則我將奪走你的一切!」

  日暮結月越是憤怒,就越是冷靜。

  「你到底想做什麼?」日暮結月問道,「無論是什麼人,都會有自己的目的,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難道只是想跟我打一場嗎?」

  對方『露』出殘酷笑意:「弱者沒有資格知道真相。」

  日暮結月心中怒火更甚,瞬間拔刀,以雷霆之勢斬向對方。

  但這來歷不明的女『性』卻只用手就接下了這一刀,而後輕松將她震開。

  「現在的你,太弱小了。」她輕蔑笑著,冷酷道,「這樣的你,甚至不足以成為我的對手。」

  日暮結月胸膛起伏,牙關緊咬,心中越發憤怒,但卻也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因為眼前的這個人並沒有說錯……她依然太過弱小了。

  是她的錯。

  是她懈怠了。

  是她以為自己有無盡的時間,所以沉『迷』在了養成游戲之中,從而忘記了這個來自時間之外的敵人。

  是的,到了現在,這個敵人的身份已經十分明了了。

  正是這個人,在背後『操』縱著一切,偏移了她的命運,讓她的人生歷經坎坷,讓她不得不失去了她最重要的人……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的這個敵人!

  「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敵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傲慢笑著,「日暮結月,三天。三天後,我會在荒川等你,如果你不來,或者你敗在我的手上,那麼——」她頓了頓,金『色』的豎瞳有著滿溢的殺意與惡意,「——那麼從此以後,你的身份,你所重視的一切,都會歸我所有。」

  「我會將你,取而代之!」

  日暮結月一凜,越發用力地握緊了手上的刀。

  敵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揚長而去。

  在她身後,日暮結月低聲喝道:「你到底是誰?!」

  敵人頓了頓,回頭看她。

  「你可以叫我,八雲千繪。」


第170章 番外

  八雲千繪。

  這是日暮結月之前從未面對過的敵人, 因為這是日暮結月第一次在一個妖魔面前不堪一擊。

  為什麼?

  明明日暮結月可以感到,她與八雲千繪在力量上是相差無幾的,但偏偏她在對方面前顯得這樣孱弱, 像是一個嬰孩一樣弱小無力……為什麼?

  面對這個問題, 日暮結月馬不停蹄地去找了她的便宜舅舅以及老師,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但安倍晴明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問題。

  「我從沒聽過這種事。」安倍晴明想了想,「你把當時的情況說一遍吧。」

  日暮結月便回想當時的情況, 用盡量客觀的話語將她與八雲千繪的交手,以及她與八雲千繪的對話說了一遍。

  最後,當日暮結月說完後,這座風雅的庭院內陷入了一片有些不安的沉寂, 日暮結月的對面, 那位在歷史上頗負盛名的大陰陽師端起了酒盞,目光微微下垂,表情有些莫名。

  「原來如此啊……」安倍晴明嘆息了一聲, 「看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日暮結月有些『迷』『惑』:「什麼?」

  安倍晴明抬頭看她, 道:「小結月,你知道一場風暴來臨時,最平靜的是什麼地方嗎?」

  「是……風暴眼。」

  「是的, 風暴眼。而你, 小結月,你就是那個風暴眼。」安倍晴明淡淡說, 「或許你會覺得,你的人生已經因為某些人的『插』手而變得足夠坎坷,但是在我看來,你身上展『露』的曲折人生,遠遠不及你身邊出現過的那些人。為什麼?是因為你足夠幸運嗎?不, 並非如此,是因為你才是唯一的風暴眼。所以在一些重要的事件上,只能由你來做決定。你才是那個能夠決定這一切的人,而無論你做下什麼決定,都是合理的,不必遺憾,也不必傷感,因為這一切都是必然的結果。」

  日暮結月越發糊塗了,完全不明白安倍晴明在說什麼。

  不過還好,安倍晴明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在給了日暮結月片刻的思考時間後,他很快回到了正題,說道:「如果按照小結月你說的那樣,你與那個敵人的力量相當,但卻完全敵不過對方,那麼我想這很可能是因為力量使用方式的更迭所造成的。」

  「力量使用方式的更迭?」

  「沒錯,真正能夠經歷時間的沉澱而不褪『色』的,只有知識,而在力量的使用方式上,從來都是隨著時間的發展而逐漸進步的。如果真的按照小結月你說的那樣,敵人是來自未來的人,那麼想來敵人所在的那個時間上,對於力量的使用方式已經達到了非常絕妙的掌控與利用了吧。」

  日暮結月想了想,慢慢點頭,覺得還真的有可能是這樣。

  「那我該怎麼做才能贏過敵人呢?」日暮結月追問。

  安倍晴明道:「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時,你去往未來,學習未來人對力量的使用。她雖然給了你三天時間,但對於你這樣的時間旅行者來說,卻並不會受到太大限制。」

  這一刻,有一種莫名的靈光從日暮結月腦中閃過。

  她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重要的事、一件她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事。

  然而就在這樣的靈光即將在她面前展『露』全貌前,安倍晴明的話卻將這一抹靈光打斷了。

  「不過我不建議你選擇這個辦法,因為未來是敵人的地盤,你永遠不知道對方會設下什麼埋伏。貿然踏入敵人的地界,無異於是自找死路。」

  日暮結月怔了怔,那抹靈光在她腦中慢慢消散。

  她緩緩回神,點頭說:「是的,我明白。那麼第二種辦法是?」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露』出了狐狸一樣的狡黠:「當然是用絕對的人數、絕對的力量打敗她。」

  「小結月,你忘記了嗎?你早已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

  是的,名為日暮結月的少女,早已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只能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過節,一個人去處理自己所有的一切問題的孤獨者了。

  她總是忘記這樣的事,總是忘記她其實是有人可以依靠的。

  不過沒關系,她總是會想起來的,因為總會有人告訴她,她不再是獨自一人。

  ……

  日暮結月回到了現世,帶著一些猶豫和赧然,不好意思地向大家說出了要借用大家的力量去打敗敵人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日暮結月覺得會很麻煩別人的事,卻讓這些刀劍們兩眼放光,就差沒有歡呼起來。

  「結月大人,我終於也有可以為你效力的一天了嗎?我這是被結月大人依賴了嗎?嗚哇,我好感動嗚嗚嗚嗚……」

  「閃開啦退!不要趴在結月大人的懷裡!」今劍一屁股擠開了嗚嗚咽咽的五虎退,坐在日暮結月身前,神『色』莊重,「結月大人,我發誓,我一定會皆盡全能完成大人的願望的!大人的心之所向,就是我們一生的征途!」

  「哪裡來的『亂』七八糟的台詞?一點誠意都沒有!快閃開,我說話好聽,讓我來說!」

  「啊!啊?嗚哇!」

  「好了好了,你們這群小家伙,頑皮也該有個度才好。」

  高大的和泉守兼定走了過來,將這些小家伙統統提開,而後坐在日暮結月對面,用十分直男的語氣沉聲宣告:「主公大人,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情況,我們都會是你的力量。千萬不要覺得這樣做會讓我們感到麻煩,因為對刀劍來說,最失落的事並不是損毀在戰鬥中,而是以保護之名被置於刀架之上,不再被主人使用。」

  「主人,我們渴望成為你的力量。請放心使用我們吧!」

  「對啊對啊!」

  大家都圍了上來,期待看她。

  「大人就是太禮貌了,跟我們太生分了。」

  「就是嘛!大人吩咐我們做的事,怎麼可能是麻煩呢?大人老是這樣一副跟我們不熟悉的樣子,才是讓人傷心呢!」

  「對嘛對嘛,明明大人跟那個沢田什麼的就很不見外,好的跟什麼一樣——嗚哇,誰?誰打我?!!」

  日暮結月怔了怔,看著這群可愛的刀劍們,終於笑了起來。

  她面上浮出了有些害羞的紅暈,難得顯出了幾分軟萌可愛。

  「好的。」她鄭重應下,「我會記得的。」

  重要的家人與伙伴之間,是不會因為對方麻煩自己而感到厭煩的,而只會因為對方過分的禮貌生疏感到失落。

  要學會依靠大家呀!

  沢田綱吉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腦中。

  日暮結月覺得他說得很對。

  在很多事情上,這位可靠的綱君、處於異國戀愛狀態中的男友,都看得非常明白,會給她很有價值的建議。

  所以這一次,她決定遵從他的建議,好好學習依靠大家這件事!

  接著,很快的,起居室的門被拉開,一個長相俊秀,看起來就特別聰明的少年從門外走了進來。

  「說到依靠這件事,結月就沒想過要來依靠我的力量嗎?」

  走進來的這個少年,當然就是在現代好好上學好好讀書的麻倉葉王。

  這個狡猾的小朋友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偷聽的事,反而非常理直氣壯地倒打一耙,道:「結月說要依靠大家的力量,但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件事,是因為不把我當家人嗎?」

  日暮結月苦笑道:「可是葉王,你還是個小孩子啊。」

  麻倉葉王微微一笑,越發像老『奸』巨猾的狐狸了。

  「是的,我現在是個小孩子,但我不會一直都是小孩子。」麻倉葉王笑了起來。

  日暮結月聽懂了麻倉葉王的話,有些為難道:「可是葉王,我要盡量避免去往未來。」

  葉王有些好笑地搖頭:「結月,你是不是忘了?」

  「嗯?」

  「我是來自過去的人,我只是留在這個『未來』學習而已,並不會永遠活在這個時間上。」

  「什麼……」日暮結月有些驚訝,從沒想過這個問題,「葉王,你還要回去的嗎?」

  「當然。」葉王微微笑著,小小年紀的他眼中已經出現了野心,「我想要用我學到的東西,統治世界!」

  日暮結月沉默片刻,然後拿出歷史書翻了翻。

  沒錯,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叫做麻倉葉王的家伙成功統治過世界。

  這小子,回到了過去後根本沒激起一點兒水花嘛!是長大後終於明白自己中二了?

  日暮結月默默將歷史書放了回去,清了清嗓子:「既然葉王這麼想要幫助我,那你覺得我去哪個時間點上找你更好呢?」

  十分鐘後。

  日暮結月又一次來到了平安京,見到了被稱為第二位安倍晴明的大陰陽師,麻倉葉王。

  這時,這位已經長得十分高大的年輕人,在看到日暮結月後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而他笑起來的模樣,也依然像他年少時那樣狡猾可愛。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結月。」

  他站起來迎向日暮結月的樣子,提拔如松,非常吸引小女生的目光。

  日暮結月看了他兩眼,很有吾家少年初長成的欣慰。她點了點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你說的統治——」

  日暮結月的嘴被捂住了。

  對面,青年麻倉葉王依然笑著,但臉上卻有了些黑氣。

  「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日暮結月:「……」

  噗嗤。

  「對了,說到圍剿敵人,麻倉家的陰陽師倒是有些心得,這次就帶上他們一塊兒去吧。」

  日暮結月:「……欸?!」

  於是,就這樣。

  日暮結月身後的人越來越多。

  從躍躍欲試的刀劍們,到神態肅然的麻倉家的陰陽師們,再到被日暮結月打發到異星球上的忍者們,再到問詢趕來的戈薇姑姑與她的犬妖……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她的身邊,越來越多的人向她伸出手。

  甚至在兩天後與鬼殺隊當主的談話中,他也表示鬼殺隊想要為此出一臂之力。

  當時,這位長相俊美,就是身體稍稍有些虛弱的當主是這樣說的。

  「雖然知道我們的力量對您來說微不足道,但您對我們有恩情這樣的事是不容否認的。請不要嫌棄我們的綿薄之力。」

  鬼殺隊當主溫溫柔柔地說著,但話語實在讓日暮結月只有苦笑的份。

  對方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再拒絕就實在過分了。

  日暮結月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也最不擅長拒絕這樣的人。

  她苦笑應下,但她加了個條件。

  「不過,這一次要面對的敵人,是我也很沒有把握的那種,所以我會為這次前來幫助的人設下門檻。如果是實力太弱的人,就不必過來送死了。」日暮結月說,「抱歉我說得很難聽,但這的確是我的真實想法。」

  「我明白,因為日暮小姐珍惜著大家的『性』命,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位鬼殺隊當主彎眼笑了,「請放心吧,我們不會辜負日暮小姐的好意的。」

  日暮結月也笑了起來,在對方那看孩子一樣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那麼,告辭了。」

  日暮結月離開了約定之地。

  她回頭望向自己身後,此刻,一切已准備就緒,只等最後決戰時刻。

  ·

  最後,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下,大家有驚無險地戰勝了敵人。

  當日暮結月看准時機,在關鍵時刻將手中的刀刺入敵人的心髒,以為自己終於贏到了獲勝之機時,這個來歷不明的妖魔冷笑一聲,突然妖力迸發,將所有人都震開了。

  只除了日暮結月。

  這一刻,她與日暮結月陷入了一個奇怪的空間,又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她與日暮結月二人籠罩在內,並拒絕了所有人的靠近。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得極長。

  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他們的臉上,像是一副靜止的畫。

  日暮結月愕然看著這一幕,而在她面前,八雲千繪道:「喂,我問你。」

  「……」

  「你已經找到了你的同伴,找到了你的安身之處了嗎?」

  「……」

  日暮結月警惕皺眉,不想回答。

  但敵人低笑著,繼續問道:「那我問你——有一天,你會選擇犧牲自己來延續世界的壽命嗎?在活著的時候與自己所有的親人和友人告別,為自己辦好了葬禮,然後獨自在一個常人永遠無法到達的地方,就此沉眠,再不醒來……你會這樣做嗎?」

  「……」日暮結月終於忍不住了,說,「沒有這個必要吧,如果我作為世界之柱支撐不住了,那再換一個人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做出犧牲自己這樣極端的決定?」

  八雲千繪笑了起來。

  「是啊,為什麼呢?」

  她慢慢閉上了眼。

  「大概是因為,沒有人能夠留下她吧。」

  「嘴上說的比誰都重要,但誰都做不到……都是一群蠢貨……笨蛋……」

  「但我做到了。」

  「只有我做到了呢……真好啊……」

  漸漸的,她氣息消失了。

  她的身軀漸漸恢復成了巨大的野獸模樣,白『色』的皮『毛』像雪,眼瞳像金子。

  日暮結月有些發怔地走向前,想要伸手觸『摸』這個奇怪的敵人,但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對方的身形就扭曲起來,而後消失在了時間的風暴中。

  ——從未來過來的敵人,因為擅自改變了過去最關鍵的人與事,從而徹底顛覆了未來。

  這樣絕對禁忌的做法,令她哪怕不被人殺死,也注定要消失於時間的『亂』流中。

  而如今,她徹底死了,也徹底消失在了時間中。

  一切終於在此刻結束。

  時間再度恢復正常,日暮結月卻有些發怔。

  她感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什麼。

  而後來,是安倍晴明開解了她。

  「如果是不被記得的,那就是不重要的。」

  這時,這位大陰陽師的笑容依然像是狐狸,只不過比平常淡了一些。

  「更何況有些錯事,是不會因為她的初衷而改變的。」

  「既然做下了錯事,就必然要承當這個錯誤的結果。而那些致使她犯錯的理由,小結月不用知道……反正,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安倍晴明用扇子輕輕敲了敲她的頭,微笑的臉上帶著老爹一樣的慈愛。

  「看啊,你的未來,光輝燦爛。」


第171章 番外

  在日暮結月二十歲那年的春天, 國外求學的她於假期中短暫歸來,回到了東京。

  下飛機後,日暮結月的電話就沒有斷過。

  而第一個打來的, 自然是她名正言順的男友, 沢田綱吉。

  幾年的時間過去了,這位初見時好脾氣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的笨蛋,已經成為了頗具威嚴的樣子了。

  當然, 沢田綱吉的本『性』從未變過,還是還是日暮結月最喜歡的好好先生的樣子,但或許是長年處於發號施令的位置,他周身籠罩的氣勢開始變得強大起來, 以致於彭格列中某些膽小的家伙竟對他十分敬畏, 平時見了都忍不住繞路走,偶爾遇見她時,也會對她投來古怪的欽佩目光。

  真是讓人奇怪極了。

  於是終於有一天, 日暮結月忍不住發出了如下感慨:

  「明明綱君這樣溫柔可親, 為什麼大家都好像有點害怕他的樣子呢?」

  這樣的話被刀劍們聽到後,他們也終於忍不住在這一刻將目光投向了日暮結月,神『色』也是如日暮結月記憶中的那樣, 紛紛『露』出了帶著欽佩的古怪表情。

  之後, 小短刀們圍成一團,竊竊私語。

  「雖然說戀愛使人盲目, 但結月大人這算是戀愛使其眼瞎了吧?」

  「胡說八道!你在對主公大人說什麼不敬的話呢!」

  「……」

  時間回到現在。

  這一次,日暮結月之所以會在短暫的假期中抽空回到東京,不僅僅是為了與日暮神社中的家人們團聚,而是為了接回她的最後一振刀——鶴丸國永。

  當年,來自未來的系統被她的一號狐之助偷偷『摸』『摸』地叼到她面前後, 一無所知的她自然將那游戲機當作了存刀的地方,將她當時手上的唯一一振真刀鶴丸國永,放了進去。

  後來,在各種『亂』七八糟的影響下,這個「游戲」崩潰了,狐之助消失了,而她的鶴丸國永也隨之消失,最後,這幾年來,日暮結月在已經發展得紅紅火火的網頁游戲中鄭重寫下了鶴丸國永的人設,並為他重鑄刀身,想要利用降靈的方式,將他帶回自己身邊,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所有刀劍都回應了日暮結月、來到日暮結月身邊的現在,只有他一直沒有反應。

  直到數天前,日暮結月聽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鶴丸國永的真品被竊數年後,突然出現在了橫濱。

  日暮結月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走一趟橫濱,看看能不能看出什麼端倪。

  沢田綱吉作為日暮結月的男友,本來也是要陪她來的,只不過最近的他實在忙碌極了。日暮結月打聽了一下,似乎是這個時間線的白蘭在玩什麼『亂』七八糟的游戲,瘋瘋癲癲地溜著整個意大利黑手黨玩兒,而作為老牌黑手黨彭格列的現任首領,沢田綱吉只能當仁不讓地上前按頭搞事精。

  日暮結月對此非常理解,畢竟另一個時間線上的白蘭也曾經讓她十分頭疼,所以她善解人意地提出了自己獨自前來的提議,並十分感動地拒絕了讓彭格列雲守來給她接機這樣的事。

  彭格列,雲守,接機。

  一句話就是一個恐怖故事。

  算了算了。

  其它的自然/災害也算了吧。

  所以,這回的日暮結月回到東京,身邊什麼人都沒有,別說是什麼自然/災害了,就連刀劍都被她鎖在了家裡,非常低調地搭乘客機回到了日本。

  因此,她一下飛機,她那位溫柔體貼好好先生的男友就打了電話過來,事無巨細地安排人過來接她到了酒店,還將她要找的消息以及第二天預安排的行程讓手下送到了她的手上,力求營造出一種「雖然不在身邊但的確是一起出門一起做決定」的感覺。

  日暮結月感到心中有些甜,還有些好笑:「綱君,你是將我當作小孩子嗎?」

  電話視頻的那一頭,那個像是太陽一樣耀眼的人向她微微一笑:「我只是想陪在結月身邊……可以嗎?」

  日暮結月的臉慢慢紅了。

  這一刻,她作為女友和顏狗的心同時屈服了。

  可以可以可以,你說什麼都可以!

  ·

  第二天,貼心女友日暮結月考慮到時差的緣故,白天先回到日暮神社見過大家、處理好自己的事後,才在快傍晚的時分動身去橫濱。

  她一路開著電話視頻,帶著戀愛中人特有的酸臭味,一路開心地來到橫濱。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將注意力過分放在視頻那一頭的緣故,她驟然撞上了什麼人,手上的手機也掉在地上,視頻通話瞬間就中斷了。

  「啊!糟了!」日暮結月一驚,連忙撿起手機查看,但無論她怎樣『操』作,手機屏幕都沒有反應。

  「抱歉,我的錯,我剛剛沒有看到你。」對面,一個有些低沉的男人的聲音響起,在日暮結月身邊蹲下,「真的很不好意思……」他頓了頓,像是下定決心,「我賠你一個新的吧。」

  這句痛下決心的話語帶著窮人特有的心酸,日暮結月連忙回神:「不用了不用了,不是你的錯,我剛剛也沒有看——織田先生?!」

  對面,織田作之助抬頭看她,好像有點驚訝的樣子,但實際上表情平平,聲線也是平平——織田作之助式面癱。

  「這位小姐認識我嗎?」

  日暮結月沉默瞬間,釋然一笑。

  「是啊,武裝偵探社的織田先生,我當然認識,因為我來到橫濱,正是為了尋求武裝偵探社的幫助呢。」

  數分鐘後,日暮結月坐在了陌生又熟悉的武裝偵探社內。

  她拿起直美小姐端來的茶,用借來的手機向綱君發了個消息大致說明了情況後,就取回了自己的卡,正襟危坐,向對面的織田作之助歉意一笑:「抱歉久等了。」日暮結月頓了頓,而後直接進入正題,「是這樣的,我想要委托偵探社幫我查找一振刀的消息。」

  然而日暮結月沒想到的是——

  「刀?你是說今天寄到偵探社的刀?」

  這時,有人剛巧從樓下噔噔地跳著上樓,聽到日暮結月的話後,人還沒進門,話就先順著風飄了進來。

  日暮結月詫異望去,門外,某位全世界最強的名偵探正提著一振刀走進門內。

  日暮結月有所預感,呆呆地看著那這裹起來的刀劍模樣的東西,有些發怔。

  「喏,寄給你的。」『亂』步將那刀遞給了日暮結月,有些好奇地看了她兩眼後,失去了興趣,倒回自己的座位上,開開心心地『摸』出了自己的零食。

  日暮結月則接過包裹,輕輕解開,『露』出了那一振雪一樣的刀劍——正是鶴丸國永!

  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道:「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哦,除了這一振刀以外,什麼都沒有留下。」『亂』步頭也不回地答道。

  日暮結月再度陷入沉默。

  片刻後,她起身,抱著刀向大家輕輕鞠躬:「非常感謝偵探社各位的幫助。」

  看得滿頭霧水的偵探社眾人連忙擺手:「哪裡哪裡,我們根本沒幫上日暮小姐什麼忙啊!」

  日暮結月微微一笑,也不多說,禮貌告辭後下樓。

  走到樓下,日暮結月在原地停留了數秒。她沒有抬頭張望,也沒有回避視線,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微微地嘆了口氣。

  接著,她轉身離開橫濱,余生再沒有來過此地。

  ·

  那是一個霞光絢爛的傍晚。

  碧藍的海,白『色』的沙。

  日暮結月穿著比基尼,戴著寬檐的太陽帽與墨鏡,悠閑地踩著白『色』浪花前行,但沒幾步後,她突然轉身回頭,抓住了身後不遠處嘰嘰喳喳的小鬼頭們,還有偷偷拍照的白『毛』搗蛋鬼。

  「鶴丸!你領著大家跟上來做什麼?又想來搗『亂』嗎?!」

  日暮結月面『色』微紅,虎著臉,『露』出有些生氣的表情。

  但白『毛』的搗蛋鬼全然不在意日暮結月的表情,只嘻嘻笑著,向她招手:「小結月~快來快來,我剛剛拍到了超有意思的照片!」

  日暮結月才不上當,瞪了他一眼後,繼續自己的路。

  而在她道路的盡頭,一個笑起來像是太陽一樣燦爛的年輕人正溫柔看她。

  日暮結月在這樣的笑容裡不自覺地也笑了起來。

  ……

  許多年前,月野真緒告訴小結月,月亮是無法獨自發光的,它只有反『射』陽光的能力。

  年幼的小結月小大人般地點點頭:「所以,只要在太陽身邊,月亮就會一直閃閃發光,對嗎?」

  月野真緒有片刻怔愣,而後她笑著『摸』了『摸』小結月的頭。

  「是的,結月,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那個讓你一直閃閃發光的人的。

  ……

  「綱君。」

  「嗯?」

  「遇見你真好呢。」

  那個像天空一樣溫柔又像是太陽一樣耀眼的年輕人微微一愣,而後他再次笑了起來,牽起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我也覺得,能夠遇見結月這樣的事,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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