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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契約教祖傑的我成為魔王》作者∶寒山燼【完結】

悠于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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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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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23-12-8 11:08  只看該作者

《(綜漫)契約教祖傑的我成為魔王》作者∶寒山燼【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489個瀏覽者
文案

克系怪物腦迴路清奇妹x逐漸陷落男媽媽教祖傑
輕鬆沙雕無刀/滅猴教祖爆改純愛戰神

打斷夏油狐黑化需要幾步？
空降弒親證道現場的奈奈子自信作答！
首先：強行契約綁定夏油狐！
其次：塞給他急需照顧的術士小朋友們！
最後：殺穿咒術界！打掉總監部！建立沒有壓迫的新世界！！
「喂……」某新晉純愛戰士槽多無口，「後面是怎麼回事？不要帶壞孩子們啊！」

渴望成為人類的怪物被好心媽媽撿回家。
為了在高危世界保護家人，她選擇大力出擊！
咒靈？殺！詛咒師？殺！爛橘子？殺！暗處的陰謀與權勢的壓迫？殺殺殺殺！

陰謀詭計？無所謂，通通暴力推平！
除了客廳偶爾會出現平行世界的訪客，例如一隻斷臂的夏油狐，一隻灰撲撲的五條貓，唯一穩重的成年人，還有某知名不具術士殺手……

「完美，」塵埃落定後，她向家人們感嘆，「我渴望的就是這種平靜的家庭生活。」
已徹底看透其本質的咩咕咪：「不……唯獨被稱為咒術魔王的你沒立場講這句話吧！！」
————————
他曾發誓要貫徹自己的大義。
在斬斷過去的第一步便被堂堂擊沉！
被迫成為少女契約的狐狸。 選擇成為操控金錢的教祖。
榮幸成為咒高附小的校長。
被打碎又被拼接，但只要有這雙手將他握緊，就能跌跌撞撞走向或許存在的光明。

而最後，他最想成為的是……
「噁心——！」曾經決裂的摯友抓狂吐槽，「要笑成裂口女了啊傑！」
「沒辦法啊，」他溫柔注視著緩緩走來的少女，「無論何時都能微笑的世界，已經為我到來。」

閱讀指南：
1.主咒回，隨機撈便當，沒看過原著也能無壓力閱讀~
2.妹超強，混亂中立
3.想到再補充
4.如能接受，請一起來吃香香傑哥

內容標籤： 綜漫 爽文 咒回 輕鬆
搜索關鍵字：主角：神代千奈,夏油狐，5t5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殺穿總監部，建立新世界

立意：愛能創造奇蹟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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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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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k: 8Rank: 8

戀愛勳章 版主勳章

等級: 30 - 舉世無雙

HP(生命值): 441 / 441

MP(魔力值): 12038 / 12038

EXP(經驗值): 46 %

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23-12-8 11:0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咒術金剛堂堂登場！

　　人潮。

　　即使在住宅區，也從不停息的人潮。

　　歡笑的孩童，恩愛的夫妻，慈祥的長者——如果他聽不見的話，想必也會這樣認為吧？

　　如果他聽不見的話。

　　「……討厭，討厭媽媽……」

　　「那個人是誰……殺了她，殺……」

　　「……養老院……不……絕不……」

　　汙穢的黑霧在空氣中扭曲升騰，明明互相憎恨卻假裝微笑的臉，在逢魔時刻的昏黃中如同被嘔吐物包裹的泥塑。

　　他會習慣性評估每一個路人的戰力，這是常年出任務留下的痕跡，看看這些人——沉迷煙酒的上班族，作息顛倒的主婦，小孩，剛會跑兩步的小崽子——弱者，弱者，毫無例外的弱者，區別只在於倒下時會汙染的面積。

　　但正是這些弱者，這些如同螞蟻般頃刻間就能被摧毀的弱者，明明依賴於咒術師的犧牲才能安穩生活，卻在毫無意義的蠢問題中打轉，不斷的不斷的製造出咒靈，自私，狹隘，貪婪，懦弱，能不能即使有一刻——

　　「可以不要再吵了嗎？」

　　走在前方的夫婦愕然止住爭吵，嫌惡一閃而過，很快換成禮貌的歉意：「失禮了，沒注意擋住你。」

　　「沒關係。」

　　沒關係，不過是……猴子而已。

　　正因為了解這一切，正因為要結束這無意義的一切。

　　夏油傑擡手摁響門鈴。

　　他將竭盡全力，再不回頭。

　　「沒關係嗎？」

　　「什麼？」

　　「沒關係嗎？門鈴一直響著。」

　　神代千奈放下海碗，即使內容物已被吃空，仍然在桌上發出悶響，足以見這碗的體量。

　　同樣超規格的碗在桌上已擺了一排，明明是對成年男性來說都是可以衝擊大胃王的分量，少女的眼睛裡卻亮閃閃地寫著「還要」。

　　啊啦，還是完全沒吃飽嗎？

　　餐桌對面的女性擔憂起來，雖說十三四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但再這樣吃下去就要對胃產生負擔了吧？

　　可是，可是面對這樣毛茸茸的渴望眼神，真的很難讓人說出拒絕的話啊！！！

　　夏油真理幾乎是在全力抵抗著可憐小動物光波，以至於卡殼半天才反應過來少女的提問。

　　啊，門鈴，說起來是呢，門鈴確實響了半天來著——

　　這麼說其實也可以外賣叫一些食物來的嘛！家裡的食材快吃空了，小千奈會更喜歡甜口還是咸口呢？雖然吃太多確實不好，但果然投餵食物是養孩子的樂趣所在啊……

　　「門鈴。」神代千奈再次提醒。

　　夏油真理猛然回神。

　　即使一直沒人應門，門鈴始終以穩定的頻率響著，一開始還以為是上門推銷的業務員，但這麼堅持不懈的話，應該是有正事不能被耽誤吧？真是太失禮了。

　　她起身準備去開門，對面的少女卻突然轉頭看向門外，輕輕聳了聳鼻子，眼睛一亮。

　　「媽媽！讓我去看看！」

　　夏油真理哭笑不得地看著女孩躥向玄關，聲音追在後頭喊她：「慢一點！千奈！慢一點！」

　　神代千奈已經咚一聲撞開大門。

　　請不要誤會，這「咚！」的一聲絕不是神代千奈的錯。

　　是的是的，就算小學生也學過「輕輕開門」，但她降落在地球上不過一週，姑且只能算個寶寶，何況站得離門那麼近分明是自己對風險沒有把控嘛！

　　因此少女毫無負擔地俯身問到：「嗨嗨！你就是媽媽說的外送嗎？」

　　她是如此的神氣活現，理直氣壯，同時力大無窮，以至於當這個被拍倒的倒霉蛋捂著額頭望向被撞凹進去的門板以及白髮以及藍瞳以及這張驚為天人的臉——

　　「五條悟！！你他媽有完沒完？！」

　　夏油傑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

　　他一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擅長忍受無意義的痛苦到達有意義的結果，何況他現在並不缺時間……嘛，畢竟是通緝犯了嘛。

　　忽然間從繁重的任務中跳出來，反而時間多到不知道做什麼好。

　　機械地摁著不知道第幾遍門鈴，自己也弄不清是希望有人開門還是最好沒人在家，但腳步聲已經響起來了，很活潑，是鄰居家的孩子嗎？

　　說起來在成為咒術師之前他的生活是什麼樣……？想不起來，完全像上輩子的事了啊。

　　但不論如何，既然來了就只能留下了，姑且稱作【命運】好了。

　　夏油傑向前一步，身後裂開扭曲黑洞。

　　於是——

　　「咚！」

　　咒術師也會腦震盪嗎？到底什麼樣的大猩猩才會用這種方式開門啊？！

　　而罪魁禍首竟然蹲下身試圖對受害者進行進一步打擊。

　　「五條悟是什麼口味？站起來啊，地上會弄髒的。」

　　「啊呀？是撞到誰了嗎？」聽到動靜的夏油真理急匆匆趕來玄關，「千奈，下次不可以這樣突然開門哦。」

　　根本就不止是突然開門的問題吧！！請看一看門上凹進去的痕跡啊！！

　　面對這樣不痛不癢的嗔怪，少女居然相當委屈地鼓起臉：「好嘛！我會叫他把門修好的！」

　　「不能這樣哦，自己的錯誤要勇於承擔才行。」

　　很好，就應該狠狠斥責才對！

　　「媽媽會聯繫人上門修的。」

　　——完全就是溺愛吧！！！

　　夏油傑剛捱過頭暈眼花（他上一次受這種打擊還是被那個可惡的術士殺手一拳錘進地裡）就聽到這等無可救藥的發言，幾乎要破功怒吼出聲。

　　而當他的視線恢復，卻發現少女背後的媽媽用同樣溺愛的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是傑回來了啊，晚上要吃蕎麥麵嗎？」

　　最後還是他修理的門。

　　其實完全沒有修理的必要吧，畢竟最不該被放進來的「客人」已經被錯誤地允許入內。

　　但夏油傑還是去做了，勉強用咒力將門軸掰直（是的，這原本是一扇內開門），幾個四級咒靈頂住搖搖欲墜的門框。

　　接著洗手，吃飯。

　　晚餐果然有蕎麥麵，到他這個地步，吃什麼東西都已經沒有味覺，但還是稱讚了媽媽的手藝，是偽善吧？說到底為什麼沒有一進門就動手？

　　夏油傑決定歸因於他還未好全的腦震盪。

　　神代千奈，夏油家的新成員，據說前兩天被媽媽撿回家，失憶，貌美，渾身是傷，只能從制服水洗標上確認姓名，要素過多到像dokidoki戀愛遊戲開頭。

　　但怪力猩猩。

　　她的身上察覺不到任何殘穢，不止如此，整個夏油宅也乾淨得像被淨化，一個野生的天予咒縛？

　　天予咒縛，哈！沒有咒力，也不過是健壯一點的猴子罷了。

　　健壯猴子仰頭塞進最後一塊叉燒，相當熟練地抱著夏油真理的手臂開始撒嬌。

　　「超級棒！」「非常好吃！」「明天也想吃到！」

　　這種自來熟的行徑加上經典白毛藍眼配色，已經刺眼到令人胃痛。

　　夏油傑決定一會率先送她上路。

　　但「一會」到底是什麼時候？

　　為什麼拖過晚間電視節目，拖過洗漱，拖過媽媽走上前摸他的頭，被避開後仍微笑著囑咐他早點睡？

　　舊沙發像漩渦吸住了他。

　　牆面上蹭過的水彩筆，門框上刻著的身高，茶几上放著的相冊。他在拐彎處撞掉過門牙，對著電視機打起精神看紅白晚會，冬天客廳鋪起被爐，一家人的腳在桌子底下碰來碰去。

　　漩渦纏繞著，令人手腳乏力，頭腦昏沉。

　　但理子的臉像閃電劃過。

　　於是一瞬間，像被雷電劈中脊背，他被負罪感與恥辱驚醒。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夏油傑低聲喃喃。

　　「我將貫徹我的大義……」

　　並絕不，絕不背叛。

　　燈已熄滅，他在黑暗中睜眼。

　　浴室傳來水聲，讓他聯想到血液的噴射與滴落。

　　神代千奈趿拉著拖鞋走向他。

　　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隻很好看的猴子，肌膚包裹在鬆軟的浴巾裡發光，並不知為何，向他露出喜悅而鬆弛的微笑。

　　但猴子就是猴子。

　　夏油傑禮節性地避開視線，心懷慈悲地召喚出特級咒靈。

　　「抱歉，但請你……」

　　神代千奈愉悅地打斷了他。

　　「請讓我食用你！！！」

　　「哈？？？？」


第2章 第二章

　　請讓我 【食用】你。

　　語序完整，表意清晰，甚至令人感動地使用了敬語。

　　但正因如此，作為被祈使的客體，夏油傑大感茫然。

　　如果氣氛再曖昧一些，他或許可以解讀為某種時興的官能小說用語，但窗外一閃而過的車燈照亮了少女的臉。

　　一張美麗的臉，一雙飢餓的眼睛。

　　幾乎發自本能的，夏油傑命令咒靈擋在身前。

　　相當明智的決定。

　　因為就在下一瞬，咒靈與他斷開了聯繫。

　　怎麼可能？

　　出自對家人最後的慈悲，夏油傑選用的是特級咒靈。

　　也就意味著，即使是特級術師這樣的強者，想要阻止它都絕非易事。

　　但它就是消失了。

　　沒有聲響，甚至稱不上戰鬥，就像是肥皂泡破裂，啪——消失了。

　　這怎麼可能？

　　「你到底是誰？！」

　　然而神代千奈卻像是個對笨蛋兄長不耐煩的妹妹，揮揮手脫離了談話，將夏油傑的質問拋在一旁，推開紗窗。

　　今夜無雨多雲。

　　她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想看看月亮啦——」

　　神代千奈的神情無辜近乎無聊，夏油傑的怒火卻越燒越烈。

　　這個傢伙！！！

　　自顧自地擠進這個家庭，自顧自長了一張與摯友相似的臉，自顧自地冒出來打亂他的計劃，現在又這樣不！將！他！放！在！眼！裡！

　　如果在正常的情況下，夏油傑會仔細觀察思考再做判斷，但他已經太累了。

　　只想就這樣一路到底，絕不接受任何狀況外的雜音。

　　失眠會摧毀人的大腦，憤怒讓理智蒸發，在又一隻咒靈憑空消失後，他相當魯莽地做出決定——

　　放棄咒靈，用體術把她拿下！

　　神代千奈當然不會被打倒。

　　拜託——她可不止是超級猩猩誒！

　　特級術師再強說到底也還是人類而已，而她自己——她自己也在思考自己到底算什麼啦！如果將手指伸進手偶，手偶中的那部分應該怎麼稱呼呢？又不能說「我的手指對你問好」——那也太奇怪了吧？

　　轉瞬間他們已過了數招，神代千奈分心思考著哲學話題，順手糊弄狐狐亂撓。

　　但在夏油傑看來，她的行為完全是傲慢到只守不攻。

　　明明看不出任何訓練痕跡的四肢，碰撞中卻堅硬如鋼筋，就算抓住對方走神的間隙攻擊成功，也只會像是踢中一塊混凝土牆面，除了反傷自己根本毫無用處。

　　這就是天予咒縛嗎？

　　他缺席了對伏黑甚爾的終結戰，只留下那男人輕佻不屑的奚落，他的摯友戰勝了那個男人領悟反轉術式成為最強，而他夏油傑只是「我們」變成「我」後被拋下的……

　　「極之番！」

　　「啪！」

　　夏油真理打著哈欠摁亮開關：「傑？千奈？怎麼還不睡覺？」

　　她方才聽到風聲轉醒，想起傑今晚睡的沙發，決定起身去看看這孩子有沒有老實蓋毯子，過道上就聽到些動靜，一開燈，好嘛，倆孩子都沒睡。

　　神代千奈小小聲舉起遊戲機：「抱歉媽媽，我在拜託傑教我打電動，是喊招式的聲音太大了嗎？」

　　原來如此，她說怎麼乒乒乓乓一陣拳腳聲。

　　傑背著身子沒回頭看她，緊緊握著個手柄，耳朵通紅通紅。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傑從小就老成持重像個大人，沒想到高專快畢業了卻被媽媽抓到帶妹妹熬夜打遊戲，肯定是不好意思了。

　　夏油真理輕輕笑了：「千奈還在長身體，做哥哥的也要以身作則早睡吶，那再玩一會兒？十二點前一定要睡哦。」

　　女孩點點頭，直到「啪」的一聲，媽媽關上了燈，腳步聲消失在房門後，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嗨呀，」她往睡衣上蹭了蹭手心不存在的汗水，「嚇死我了。」

　　擦完汗又理了理頭髮，她像是這才注意到自始至終一言未發的夏油傑，擡手鬆開了束縛。

　　好險，差一點就要被媽媽發現了。

　　就在方才，夏油真理開燈的瞬間，神代千奈緊急上前一步與夏油傑十指相扣，這才強行將極之番熄滅在掌心。

　　遊戲機是臨時從桌子底下掏的，手柄是白天玩了沒收的，一手舉起遊戲機，一手還得緊緊扣住夏油傑，還好夏油真理沒有湊近看看，否則必將發現她以為的「好哥哥」正目呲欲裂，怒火燒心。

　　真是的！怎麼可以在客廳裡玩這種危險的東西！要是嚇到媽媽該怎麼辦？

　　好在剛剛她已經以極之番為媒介將夏油傑的咒力美美一卷空，至少今晚是不會再有什麼大動靜了。

　　神代千奈悄悄打了個嗝，發現沒被察覺後理直氣壯地試圖索要更多。

　　她踢了踢夏油傑的小腿：「喂喂！你這傢伙！難道就到此為止了嗎！！」

　　見他沒什麼反應，神代千奈又踢了一腳：「喂！快點站起來繼續啊！」

　　夏油傑順著力度倒在沙發上，神情是死去一般的安詳。

　　按咒術界的定義，咒術師能將自身的負面情緒轉化為咒力，而通過咒力強化軀體與使用術式，咒術師能夠與詛咒及詛咒師展開戰鬥。

　　但從來沒有人研究過，倘若一瞬間（在不至死的情況下）將咒力抽取一空，會對咒術師產生什麼反向作用。

　　畢竟人的負面情緒總是無窮無盡，而失去強化特效與術式使用，大部分咒術師的戰鬥力會在瞬間暴跌至接近「有作戰意識的普通人」，無論是從術式效果與術式後果的方向考慮，都很難去進行這樣的實驗。

　　不過現在我們有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夏油傑任由少女左右搖晃肩膀，黏糕一般牢牢黏在沙發上。

　　自入學高專以來，他再沒體驗過這樣虛弱無力的時刻，他應該感到憤怒，或者至少感到恐懼，但此時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離他遠去。像是暴雨停歇的間隙，因為過於寧靜而空白到耳鳴。

　　許多張面孔從他腦海中滑過，但什麼都沒有停留。

　　然後，他久違地感到了睏意。

　　神代千奈眼睜睜看著夏油傑滑向睡夢，內心萬分懊悔。

　　早知道方才就不一口氣吃那麼多了，餐餐飽和一餐飽她還是分得清的，如果以夏油傑的咒力口味為基準，其他人的咒力就是快餐廳稀釋過的汽水，至於那些拿來填牙縫的咒靈——簡直就是在撿垃圾吃！

　　萬一明天夏油傑醒來悄悄跑路怎麼辦？誰能在嚐過香香蛋糕後轉頭吃垃圾？反正她接受不了！

　　神代千奈焦慮地咬緊下唇，快速搜索解決方案……

　　有了！

　　說起來有點可悲，對於「睡夢中被人晃醒」，夏油傑已經有些習慣了。

　　他的意識仍然沉浸在夢鄉中不肯脫離，噪音嗡嗡嗡地環繞播放，腦子卻熟練地開始自動捕捉關鍵詞。

　　「……給我……吃……」

　　「好。」

　　「……我們一起……喊我……」

　　「好。」

　　「……不可以……」

　　「好。」

　　啊啊，總之又是要買什麼吃的或者去什麼地方，夏油傑無所謂地想著，反正這個時候答應就好了，就算拒絕也只會被搖醒並（被逼迫）答應，不如省掉中間步驟還能早點入睡。

　　果然，在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後，嗡嗡聲終於消退，夏油傑滿意地打了個哈欠，裹著毯子翻了個身沉沉入睡。

　　以上就是第二天清晨夏油傑愣在餐桌邊的全部原因。

　　夏油夫婦已經早起上班（出門前還叮囑他要「照顧妹妹」），坐在桌子對面的是他昨天剛認識的怪力猴子（疑似天予咒縛），他的咒力乾涸見底而對方顯然神采奕奕，在他越發不詳的預感中，將一份契約（到底哪來的契約？）拍在桌上，露出奴隸主般的無恥嘴臉。

　　「根據我們昨晚約定的內容，你現在是我的儲備糧了！」


第3章 第三章

　　夏油傑的第一反應就是否認。

　　開什麼玩笑，區區猴子，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他當即就要拍桌而起。

　　神代千奈笑盈盈看過來，伸出五指張開的右手。

　　「嗨嗨，哥哥真是黏人呢，是又想要牽手了嗎？」

　　少女的手掌潔白柔軟，指尖還泛著淡淡的粉紅，透出一股不自覺的天真誘惑。

　　您的親親一抹多向您發出牽手邀請，還是可以徒手熄滅極之番的SP版本哦？

　　玩家夏油傑嘴角抽搐，點擊拒絕。

　　當然，他是絕不會承認自己在此等敵強我弱之際選擇戰術後退——不過是出於隱蔽性的考慮，避免咒力被遊走的窗與輔助監督察覺罷了！

　　為了避免繼續受到怪力猴子的言語威脅，夏油傑低頭看向契約。

　　【茲於2007年9月與夏油傑定下契約……】

　　開頭讀起來還挺正式。

　　【夏油傑為■■專屬儲備糧，必須按時按量滿足■■的一切進食需求。】

　　哈？？？

　　喂喂！惡魔好歹還會玩一玩文字遊戲，您第二句就圖窮匕見啊？

　　夏油傑瞳孔地震。

　　「啊？原來你是委婉派的？」神代千奈托著側臉，「嘛嘛，我也可以滿足你的要求啦，比如把隱藏條款縮小一百倍藏在花紋裡，用你讀不懂的外國文字補充說明，當然最簡單的就是買支熱消筆啦！」

　　沒有人在問你詐騙技巧啊！！！

　　少女不在意地擺擺手：「不過我更喜歡直球得分哦，快點看完啦！反正也只是走個過場……」

　　她向後一仰避開攻擊。

　　包裹著黑色焰火的後擺拳緊追不放，夏油傑急怒攻心，身上卻忽然一輕，視野瞬間拔高，被劈頭蓋臉砸下的布料罩進黑暗。

　　是咒具？！是詛咒？！還是迷藥？！

　　「所以說要快點看完啦~」神代千奈笑嘻嘻俯下身，在衣物堆中準確一撈，「嗚呼！傑是狐狸醬！」

　　一隻油光水滑的赤狐出現在少女手中，昏頭昏腦地被托住腋下高高舉起。

　　「Nants——ingonyama——bagithi Baba!」

　　不要自顧自的就開始演《獅子王》啊！！！

　　「命運的齒輪已悄悄開始轉動，傑醬！將在今天獲得身與心，靈與肉的新生！」

　　——到底是誰在準備轉職邪//教頭子啊！！！

　　神代千奈高舉狐狸沐浴過正午刺目的陽光（夏油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感謝自己的小眼睛），高高興興往他腦門親了一口。

　　又親了一口。

　　夏油傑自然抵死不從，拚命掙扎，但他作為擁有體型差優勢的人類時尚且不能取勝，如今變成狐狸，是用這軟軟的肉墊？還是用這軟軟的鼻頭？

　　我終於還是不做人了，Satoru！

　　而這可怕的女人，用邪術將他變成此等可悲的模樣還不夠，竟發出桀桀大笑，抓住他拚死抵抗的前爪，大喊「小狐狸就是要被媽媽親死的——」

　　「我們談談。」

　　「哈？」

　　「我們談談。」

　　在經歷了漫長的苦夏拉扯後，夏油傑終於學會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如果不是用於解決自己的貞操危機，想來夜蛾聽了會相當欣慰。

　　神代千奈很是可惜地嘆了口氣。

　　「好吧，我也不是什麼魔鬼，」她放棄將臉埋進毛茸茸的肚皮，「你想談什麼？」

　　什麼叫我想談什麼？分明是你想做什麼！！！

　　夏油傑在心中吶喊，但眼下形勢比人強，他必須先想辦法從眼下的狐狸危機中脫身。

　　「咳，讓我們談談這份契約。」

　　沒來得及看完的契約又一次回到他眼前。

　　夏油傑忍耐住自己狂跳的太陽穴，試圖從文字中找到破解之法。

　　如果拋開事實不談，神代千奈【確實】是他的妹妹，那麼這份契約的內容算得上天真無邪，相當可愛。

　　「夏油傑必須按時按量滿足■■的一切進食需求」

　　「夏油傑不得拋下■■私自行動」

　　「■■對夏油傑的一切所有權保留最終解釋權」

　　……

　　在輕小說裡，這樣的角色被稱為「病嬌黏著系」。

　　在現實中，這樣的角色被稱為「變態快報警」。

　　尤其當她確實有能力做到這一切的時候。

　　夏油傑向來擅長在不同人面前持有不同的假面來維持必要的良好社交，因此他深吸一口氣，盡可能委婉地開口：「千奈，我可以這樣喊你嗎？哥哥很願意照顧你，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不哦。」

　　「嗯？」

　　「是謊言的味道，我聞得出來。」

　　這個時候還要堅持玩梗嗎？？到底是哪裡跑出來的電波系猩猩啊？！

　　夏油傑決定直擊痛點：「你是怎麼把我變成狐狸的？」

　　「不是我【把你】變成狐狸，這是違反契約的代價，如果是我違反，也許就會變成小貓咪呢？」神代千奈彎曲手指在耳邊抓了抓，平心而論非常可愛，看得夏油傑相當胃痛，「忘記了嗎？我們昨晚定過束縛喲。」

　　昨晚？什麼昨晚？

　　夏油傑猛然想起昨晚睡前的噪音——他那時朦朧中以為自己還睡在高專寢室，又看見熟悉的白毛，錯覺是五條悟日常做完任務回來騷擾他，因此無論聽沒聽清都下意識說了「好」。

　　反正實在不想去還能打一架再說嘛，他那時是這麼想的。

　　但誰知道會有人在這種時候定【束縛】啊！！！

　　「基於你昨晚定下的束縛，這份契約自動成立，而我只是小小的加了一條禁止互相傷害的平等條約，」神代千奈愉快宣布，「違反的人會變成小動物一整天哦！」

　　還好只是一天……

　　夏油傑驚覺到自己一閃而過的僥倖——他竟然覺得這樣還算不錯，太可悲了吧！

　　「不過傑醬大概率是看不到千奈咪了，畢竟上面只有針對傑醬的條款嘛！」

　　還真敢說出口啊你！

　　「那麼！傑醬今天有什麼事要做嗎？好心的千奈奈會幫助哥哥喲！」

　　她這麼宣稱著。

　　一旦邁過某個節點，人生就會被按下加速鍵，好像整個世界都在促使你快步向前，有時也許只是一夜之間就會形成巨大的跨越與間隙——這是夏油傑很早就聽過的道理。

　　但這一切，這一切——

　　鳩占鵲巢的無恥之徒，坑蒙拐騙的下流行徑，時至如今，迫使他簽下這張不平等條約後，這女人竟然還能如此洋洋得意地發表偽善宣言。

　　盤星教內鼓掌歡呼的暴徒，鐵籠邊催促怒吼的愚民，高專醫療室內，被血染紅的床單……

　　無數張臉在他腦中扭曲尖嘯。

　　噁心！汙穢！令人作嘔！

　　他要殺了！殺了！殺了她！

　　咒力在體內咆哮，於某一個瞬間強行突破——就！是！現！在！

　　「哇哦，」神代千奈捏捏肉墊無情棒讀，「你是真的恨我。」

　　黑暗漩渦再次泡沫般破碎，這一次夏油傑看清了經過，在神代千奈握住他手掌的瞬間，虛空中張開無形的裂縫將極之番一口吞下。

　　好在契約下他無法全力攻擊，否則將面臨又一次咒力清零。

　　這絕不是天予咒縛！她到底是什麼怪物？是特殊術式？還是戴了掩蓋氣息的咒具？

　　可惡，如果是悟的話，一定可以看出吧！就不會落入這等下場。

　　夏油傑的理智如鐵器淬火，再次被迫冷靜下來。

　　但神代千奈似乎並不在意他的殺意。

　　女孩揉捏著手感頗好的肉墊，另一隻手翻看著花裡胡哨的外送菜單。

　　「好的！中午就吃這個好啦！傑醬的手機可以借我打個電話訂餐嗎？」

　　「……在上衣口袋裡。」

　　神代千奈摸索著掏出手機：「好！找到啦！請問密碼是？」

　　此時再做抵抗顯然毫無意義，女孩毫無難度地解鎖手機，忽然對著屏幕陷入沉思。

　　是什麼？短信嗎？誰會在此時發來短信？悟？硝子？還是七海？

　　「這裡有條酒店的退房提醒哦……」

　　酒店？酒店！

　　「菜菜子和美美子！」夏油傑失聲喊道。

　　「哈？居然一次性喊出兩個女人的名字？」

　　神代千奈低沉質問。

　　「喂，我說你啊，不會是個人渣吧？」


第4章 領域展開——

　　所謂理想與現實間殘酷的落差，不是早已預料到了嗎，為什麼，為什麼再次面對的時候，還是會如此難以接受呢？

　　「……非要這樣不可嗎？」

　　「什麼呀！這不是超可愛的嘛！」

　　繡滿櫻花的粉嫩雙肩包，知名量產系品牌秋季新款，人氣大賣中，被溺愛孩子的夏油夫婦買回家。

　　正朝他露出深淵巨口。

　　而始作俑者還在一旁不斷慫恿。

　　「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神代千奈痛心疾首，「不過區區一代步工具，豈能阻擋陛下實現大業的步伐？！」

　　……根本就不是代步工具的問題吧。

　　神代千奈振振有詞：「御駕親征有利於提升臣民的信賴啊陛下！御輦豈是如此不便之物？臣願效犬馬之勞！請進！」

　　……話雖如此，你這傢伙的笑不是根本沒有停過嗎？！

　　夏油傑試圖深呼吸冷靜下來。

　　沒關係，咒術師都是瘋子，作為一個有強大術式的咒術師，脾氣古怪愛惡作劇一點是正常的……

　　是的，他單方面將神代千奈當作出任務時意外失憶的野生咒術師。

　　她所表現出的神秘側力量絕不是猴子能擁有的，既然是同伴，夏油傑願意付出更大的包容。

　　神代千奈舉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啊哦，已經快一點囉，」她發出一聲做作的抽泣，「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夏油大人還沒來？是因為我不乖才會拋棄我嗎？啊！早該知道的！像我這樣沒用的人……」

　　「……夠了。」

　　夏油傑忍耐地閉上雙眼，一腳邁進粉紅深淵。

　　他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大義而已，是的！就是這樣！一切為了大義的犧牲都可以接受！

　　「誒？是這樣嗎？」

　　酒店套房內，女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狐狸耳朵：「這是……夏油大人的寵物？」

　　「沒錯沒錯！」神代千奈笑眯眯點頭，在狐狸的怒視中坦然說道，「你看！無論是咒力還是形象都很像他吧？包括這個——」

　　她拽了拽狐狸額前垂下的瀏海，得到忍無可忍的一口。

　　「不可以欺負姐姐大人！」金髮小女孩反應敏捷地撲上前阻止，被神代千奈一把摁進懷裡。

　　「嗨嗨！沒關係！」

　　神代千奈毫不在意地抽出手指，被菜菜子抓在手裡緊張觀察，光潔的手指上連丁點紅印都沒留下：「畢竟姐姐我可是超強的哦！！」

　　菜菜子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觀察狐狸。

　　四小時前，神代千奈推開浴室門，突兀出現在慌張的姐妹倆面前。

　　「我是傑醬的朋友，」這個奇怪的女人如此聲稱，「暫時負責照顧你們。」

　　誰要聽她的話！莫名其妙從浴室那種地方冒出來！說不定是什麼小偷強盜！

　　「誰管你是誰！」菜菜子將妹妹護在身後，「我要見夏油大人！」

　　那女人屈起手指撓了撓臉。

　　「啊呀，有點傷腦筋呢，」她說，「好吧！看來只有使用那一招了！！」

　　在姐妹倆警惕的目光中，她雙手合十：「要上了哦！真正的絕殺——！！」

　　「領域展開——資本主義的墮落世界！！！」

　　房門洞開，數十位工作人員捧著各式各樣的物品魚貫而入。

　　最新發售的遊戲，最受歡迎的甜點，剛從秀場下來的鮮亮洋裝與巨大柔軟的毛絨玩偶……

　　在金錢的攻勢下，彷彿世上所有能想像與超乎想像的好東西都湧入客廳，穿梭其中的員工是最安靜的陰影，無聲無息間將這間酒店最頂層的套房填充到近乎擁擠。

　　而這個莫名其妙在室內展開雙臂如沐浴陽光的女人是人潮中唯一穩定的中心。

　　即使她看上起神經兮兮完全不可信……姐妹倆不由自主靠近地神代千奈以求避開人群。

　　明明前兩天還只能蜷縮在汙穢陰暗的籠中，今天卻忽然陷入花團錦簇暖香撲鼻，簡直像，簡直像……

　　「簡直像掉進兔子洞一樣嘛！」

　　神代千奈拎貓般一手一個將女孩子夾在腋下，高高興興地宣稱：「那麼！神仙教母的奇蹟時刻！洗白白啦小公主們！」

　　夏油傑的體術都拿她毫無辦法，小女孩的踢蹬抓撓更是不過如此。

　　神代千奈毫不動搖地拎著她們衝向浴室，浴缸內是早就放好的熱水與花瓣，在小女孩的尖叫聲中，她反手鎖門，快速甩掉自己與孩子們身上的衣物，左擁右抱快樂蹦進浴缸。

　　「變態滾開啊！！！！！！」

　　菜菜子的尖叫簡直能穿透雲霄。

　　神代千奈毫不在意地將潮濕瀏海向腦後抓去，露出光潔額頭與鋒利眉眼。

　　「很高興你對成年人的骯髒世界有自己的理解，但接下來是更深入的課程！」她打了個響指，無形的結界在浴缸四周形成，「接下來是——不打滿泡沫就不能出去的房間！！！」

　　擠在拚命掙扎的姐姐與瘋狂大笑的大姐姐之間，美美子過早露出了放棄人生的空白表情。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品種的笨蛋啊……」

　　一小時後，癱倒正在沙發上的菜菜子無力吐槽。

　　她在方才的浴室攻防戰中耗盡了體力，最後只能放棄掙扎，連指甲縫都被抓住仔細洗淨，洗到手腳都變得皺巴巴，這才逃脫泡沫地獄重返光明。

　　客廳的另一頭，神代千奈正走來走去打電話，她方才倒了太多沐浴乳，現在整個浴室都被泡沫淹沒急需打掃。

　　「喂，美美子，你說這個女人說的是真的嗎？」菜菜子低聲問道，「『因為是小女孩所以託付給可靠的女性朋友照顧』，完全看不出可靠在哪裡啊。」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靜。

　　菜菜子驚恐擡頭，卻發現胞妹靠在抱枕上若有所思。

　　「這個叫蛋糕的東西……」美美子肯定道，「真的很好吃啊。」

　　「哈？？你是笨蛋嗎？萬一是陷阱呢？萬一是毒藥呢？」菜菜子幾乎要跳起來罵她，「你不知道漂亮小女孩在東京最好賣了嗎？」

　　柔軟無害的動物奶油毫無意志力地順著蛋糕胚軟趴趴滑落。

　　「好吧，就吃一口……就一口而已！！」

　　等神代千奈打完電話回來，資本主義的侵蝕已經完美命中了兩個小女孩。

　　她決定不提醒小朋友們嘴角沒擦乾淨的奶油，相當自來熟地左右擠了擠癱倒在沙發正中，指尖點點不遠處的壽司船：「那個味道也很不錯哦。」

　　「哼，那就勉強試試看吧！」

　　話是這麼說，吃到鵝肝手握時亮起的眼睛卻很可愛嘛。

　　嘛，網絡上的人說話還是很有可取之處嘛！投餵完食物之後果然眼神都清澈了起來……就叫脾氣壞和吃不飽好啦！

　　神代千奈隨手給流浪貓救助中心打賞一筆，摁滅手機屏幕深藏功與名。

　　兩小時後。

　　菜菜子與美美子已經完全深陷蜂蜜陷阱不可自拔。

　　可惡，怎麼會，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女人！食物選的很好吃，按摩肚子的力道也很舒適，給每個人選的衣服也超漂亮，還說什麼再過幾天就送她們去上學，一打各地校服介紹就攤開放在面前隨意挑選。

　　什麼！這怎麼可能嘛！就那種！就她，就千奈那種可笑的名字，還囂張的要命，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她說要保護她們的樣子，可惡，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神明嗎？眼睛都在閃閃發光啊！是星星嗎？是滿天的星星嗎在她眼裡？*

　　菜菜子將一本宣傳冊推到最前，小小哼唧了一聲。

　　「彆扭的樣子也很可愛啦，不過在姐姐面前可以更坦率哦，」神代千奈隨手翻了翻，「帝丹小學嗎？聽說出來的學生偏差值很高哦，眼光很好嘛！」

　　「誰要叫你姐姐！！」

　　四小時後。

　　客廳裡到處是拆開的包裝紙與緞帶，因為堆積的甜點過多，連空氣都變得甜膩。夏油傑昏頭昏腦靠在包裡，耳邊還幻聽著女孩們的尖叫與大笑，只能在這世間僅存的避難所中暫緩心情。

　　卻一不留神被雙小手拎了出來。

　　是菜菜子。

　　女孩年幼的臉上仍殘留著被虐打的青紫，眉眼間卻已顯露出被寵愛的驕縱。

　　她握住狐狸前爪低聲教（恐）育（嚇）：「絕對！不可以再攻擊姐姐大人！否則我會告訴夏油大人！不乖的寵物只能關在籠子裡吃發霉的食物和垃圾！

　　「菜菜子——！美美子已經整理好了哦！快過來換衣服！」神代千奈從房間裡喊她，「快來！晚上還要去迪士尼看煙花！」

　　「是~」小女孩高高興興跳起來，「等等我嘛！姐姐大人！」

　　被隨手塞回背包的夏油狐在黑暗中懷疑人生。

　　難道說……白毛藍眼，在洗【】腦上也是最強？！


第5章

　　「果然，養孩子真的很累啊。」

　　神代千奈長長嘆了口氣：「但也沒辦法啦，畢竟千奈奈是超負責任的姐姐大人嘛！」

　　不，唯獨不想聽你這麼講。

　　夏油狐從鼻子裡噴出聲嗤笑：「需要小孩子買冰淇淋安慰的姐姐大人？」

　　神代千奈憤憤低頭將下巴擱在狐狐頭頂亂蹭。

　　「什麼嘛！明明超期待的啊——美女與野獸！都說來了一定要看的！！」她嗷嗷大叫，「傑醬才是呢，少裝大人啦！這裡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你倒是笑一笑啊！！」

　　「『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夏油傑注視著半空中浮動的詛咒，神色淡淡，「這世上根本沒有值得人真心微笑的地方。」

　　扭動著哀嚎「排隊一上午為什麼沒買到」，爬行著大喊「逼迫員工在度假期加班的老闆去死」，就算是面帶笑容的工作人員身後也背負著詛咒，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變成真正有些棘手的東西。

　　嘛，但這些都和他沒關係了，也許下次能過來收割幾個像樣的咒靈。

　　這就是猴子們僅剩的用處了。

　　神代千奈對夏油傑的消極發言接受良好。

　　自從她當面摁滅夏油傑的極之番後，不知狐狐心裡琢磨了些什麼，忽然態度一轉開始向她積極介紹咒術界並試圖喚醒她不存在的記憶。

　　什麼咒術師的犧牲與付出啦，天賦的強大與責任啦……可惜神代千奈關注的重點完全走偏，只注意到咒術高專超絕離譜的任務派遣制度。

　　到底是什麼地方才會讓未成年的小孩24小時全年無休高強度出任務啦！！難道咒術界的成年人一過三十歲就全·部·死·絕嗎？

　　果然，咒術界就是狗屎。

　　在這種情況下，能堅持三年才精神變態已經相當堅強了嘛！

　　神代千奈憐愛地捏了捏狐狐耳朵，決定好好帶他體驗一下世界的美好。

　　夏油傑背後汗毛一抖，忽然生出不祥預感，雖然他不知道這女人又在心裡想些什麼，但無論如何迅速打斷是上上策。

　　「咳，說起來，買冰淇淋需要這麼久嗎？」

　　神代千奈停下編輯短信的手指。

　　現在是八點整，距離姐妹倆離開已經過了二十分鐘，還有半小時煙花表演開場，按照約定她們確·實應當返回集合點。

　　失策，因為留下的標記未被觸發而忘記時間了呢。

　　顯然是個散養派的神代千奈微妙心虛一瞬，迅速背上背包。

　　「好！現在就去捕捉小朋友們！」

　　「你不會完全忘了吧？」

　　「你怎會這樣想我？（假哭）難道是我自由給得過了火……」

　　「不要試圖迴避話題。」

　　「好啦好啦！囉囉嗦嗦的樣子真的很媽媽誒傑！」神代千奈嘖了一聲，「看好了！真正的絕殺！秘技——叮叮噹噹超級傳送門！」

　　見識過她所謂的「領域展開」後，夏油傑已經習慣了神代千奈將一切日常行為配上恥度爆表的中二喊話，正當他退回背包避免與其他猴子接觸時，忽然間彷彿有水波拂過體表。

　　下一瞬，激情澎湃的動感音樂於耳邊炸響。

　　居然是正經的空間系技能？

　　夏油傑瞳孔地震。

　　「所以這個術式是……」

　　「看漫畫得到的靈感哦！『就算是廁所門也推開給你看』！是不是超棒的？」

　　棒個頭啊！原作者知道你魔改成這種奇葩版本嗎？快給哆啦●夢道歉啊！！

　　神代千奈顯然沒感到丁點道德上的負擔，哼著小曲推開操作室木門：「菜菜子？美美子？姐姐過來找你們……」

　　「……了哦？」

　　一聲巨響。

　　五臉懵懵。

　　眼下情況複雜到即使是神代千奈都產生了難得的卡頓——

　　不遠處是菜菜子與美美子姐妹（兩人看上去身體狀況良好，神代千奈悄悄鬆了口氣），更遠一點是個小學男生（他似乎陷入了極大的震驚），當她試圖走向姐妹倆時，一灘昏迷中的成年男性順著推開的門板滑落在地。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是——

　　順著焦糊味向一旁看去，卡進牆內的足球仍在緩緩轉動。

　　雖然說早就聽說過殺人網球……但果然……這就是世界的參差嗎？！

　　神代千奈緩緩放下捂住狐狐耳朵的手。

　　沒關係，剛剛及時捂住了耳朵，應該就不會……聽到世界觀坍塌的聲音了吧？

　　遠處隱隱傳來奔跑的腳步聲，穿著制服，是警視廳的人？

　　來不及搞清楚狀況，神代千奈迅速將姐妹倆護在身後。

　　……結果是一樁普通誘拐案。

　　雖然這樣說有些冷血，但基於並未聯網的戶籍管理，每年都有不少孩子乃至成人社會性消失，其中不少是出於各種緣由離開家庭的神待少女，失去家庭的庇護又還沒長大到有能力面對世界的風雨，被心懷不軌之人視為首位下手目標。

　　而菜菜子與美美子年紀幼小還穿著價格不菲的時裝，顯然就成了誘拐犯眼中落單的肥羊。

　　雖然犯人成功落網，該走的流程卻一個不落，好在神代千奈外表看起來也只是十幾歲的少女，因此配合完成簡單問詢後就與姐妹倆一同被安排在休息室裹著毛毯喝草莓牛奶。

　　門外，被稱為毛利小五郎的倒霉蛋正被警視廳的姐姐們教訓到狗血淋頭。

　　據說是個小有名氣的偵探，可惜無論他的社會身份是什麼，今晚也只是個放任孩子與危險罪犯接觸的不稱職家長。

　　神代千奈眼觀鼻鼻觀心，難得心虛不已。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讓你們遇到危險了。」

　　姐妹倆顯然不這麼想。

　　「這不是姐姐大人的錯！」菜菜子早就想這麼說了，「是我們太弱了！」

　　在她們心裡，姐姐大人是不會有錯的，弱小才是原罪。

　　因為弱小才會惹來麻煩，因為弱小才會無法反抗，如果她們能像夏油大人或者姐姐大人這麼強大，只要把這些討厭的傢伙通通殺掉就好了！

　　「不是這樣的哦，」溫熱手掌輕輕拍在她們頭頂，「不是這樣的。」

　　「我是大人，你們是小孩，大人天生有保護小孩的責任，正因如此族群才能生生不息地發展下去。」

　　神代千奈低沉的聲音顯得難得溫柔。

　　「小孩的無能為力，絕對！不是一種過錯，如果有，也是大人無能，你們只是需要時間長大，在此之前，就讓大人們先盡一盡義務好啦！」

　　她左右看看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將她們緊緊摟了摟：「別小看自己，今天不是做得超級好嗎？和那個壞傢伙周旋這麼久！非——常！勇敢！」

　　結果不知道是動作還是話語觸碰到什麼神秘開關，方才還咬著牙殺氣騰騰的兩個小女孩突然破功，抱著她的腰齊齊大哭起來。

　　完全沒辦法啊！！簡直是焦頭爛額！

　　神代千奈哄完左邊哄右邊，哄到頭暈眼花大腦缺氧，兩個小姑娘仍然哭得停不下來。最後急中生智，伸出尾指大聲打斷。

　　「好啦！不哭！」她強裝鎮定，「我們來拉鈎好了！下一次你們遇到危險的時候，姐姐絕對會瞬間出現在你們面前！」

　　「一定會出現嗎？」

　　「一定會出現啦！還有夏油哥哥，絕對也是這樣想的哦！」

　　……結果又哭了起來。

　　雖然一直聲稱是無所不能的姐姐大人，多多少少還是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刻嘛。

　　夏油傑看著少女臉上難得的疲憊，心裡像是被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

　　「剛剛說的那段話非常可靠呢。」他誇獎道。

　　「嗯嗯，忘記是從哪裡抄來的啦。」

　　相當理直氣壯啊……只能說不愧是你嗎？

　　「不過道理我是認同的哦，」神代千奈輕輕笑著，煙花透過窗戶落在她冰藍的眼底，「生在世上的每個人都要互相依靠丶互相幫助才行，無論是幼苗還是藤蔓，都給予充足的空間生長，這樣才會有茂盛的森林！」

　　這個痛毆特級術師的少女總結道。

　　「畢竟，我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嘛！」


第6章 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先生

　　三個女孩在休息室迷迷糊糊睡到一半，被收到通知前來的夏油夫婦接回了家。

　　該說是心寬呢還是爛好心？夫婦二人幾乎毫無障礙地接受了菜菜子與美美子。

　　即使他們之前從未見過這兩個孩子，但好像就在看清她們衣袖間藏不住的傷痕的一瞬間，某種責任感促使他們自然而然地做出決定。

　　「雖然我們之間還沒來得及產生太多的了解，」夏油真理謹慎地斟酌著措辭，「但二樓還有空著的房間，如果暫時沒有別的計劃，也許妹妹們會願意留下來嚐嚐我做的飯？」

　　於是妹妹們就這麼留了下來。

　　「媽媽」是另一種感受。

　　洗到鬆軟的舊被褥，尺碼偏大的棉拖鞋，臨時充當枕頭的毛絨玩偶，以及牛奶丶畫冊丶隨著熱風輕輕撥動髮絲的指尖。

　　等到最後一盞燈熄滅，姐妹倆像兩隻剛從航空箱中取出的小動物，頭碰著頭手貼著手，蜷縮在布団内睡着了。

　　「超可愛啊——」神代千奈扒拉著隔扇悄悄探頭，「嗚嗚，果然不管看多少次，姐姐總是心~軟~軟~」

　　夏油狐斜眼看她：「讓小朋友幫忙吹頭髮的心軟軟？」

　　「嘖，破壞氣氛的人會被驢踢！」

　　神代千奈憤憤倒回窗邊軟墊，抓住夏油狐狠狠rua了一把。

　　樓下仍有輕微的響動傳來，大概是夏油媽媽在預備明天的早餐 。

　　「你打算讓她們在這裡生活？」夏油傑問。

　　「沒錯，」神代千奈點頭，「父母總歸是不一樣的，良好的家庭環境有利於孩子身心健康發展。」

　　「又是忘記從哪裡抄來的？」

　　「哈哈，棒讀得有這麼明顯嗎？是剛剛在手機上搜到的啦。」

　　神代千奈摁亮手機屏幕，標題欄赫然寫著：《好媽媽，壞媽媽》——我這樣送孩子上東大。

　　夏油傑：……

　　實在很難將這種過度家庭化的標題和神代千奈那張天真愉快的臉聯繫起來啊！！！

　　「倒也不必上東大吧……」半晌，他艱難開口。

　　「確實，早稻田也相當不錯！」神代千奈興致勃勃，「你看，它這裡寫得很有道理——『求上得中，求中得下，孩子的教育必須從早抓起，首先應當以能力範圍內最好的私校為初步目標進行努力』……」

　　「不，我的意思是，」夏油傑生硬打斷，「咒術師本·就·不·必和猴子混在一起。」

　　少女身後的陰影微微搖曳一瞬。

　　「哇哦，說出來了呢。」

　　「什麼？」

　　「我說，你到底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來了嘛。」

　　神代千奈摁滅手機，神情微妙地指了指耳朵。

　　「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想說了，『猴子』『猴子』的，是什麼我不了解的小眾謎語嗎？一直嚷嚷個不停——別誤會，我沒有讀心的意願，實在是你對我喊得太大聲了。」

　　她在夏油狐逐漸暗沉的注視中前傾俯身。

　　「居然對著剛見面的美少女說這種話，真的太失禮了。」

　　「別靠這麼近——」

　　夏油狐後退一步，緊貼牆面的後頸微微炸毛。

　　「既然聊到這個話題就認真談談好啦，」神代千奈並不打算放過他，「姑且先拋開猴子的話題，不去念書，小朋友們要去做什麼呢？去跟著你一起做詛咒師？嘛，別這麼嚴肅，」她晃晃手機，「你收到的短信不就是這麼寫的嗎？『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先生？」

　　「你是總監會的人？！」夏油傑既驚且怒。

　　「才不是，」少女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少噁心我，打住，我不站任何一方，單純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心路歷程，畢竟我親愛的歐尼醬可是殺氣騰騰地找上門呢~」

　　夏油傑死死盯著少女的臉，試圖找到任何說謊的痕跡。

　　「很吃驚嗎？不過我就是這種隨心所欲的人哦，我對你的事業或者說——『大義』，」神代千奈輕笑著彎曲手指做了個雙引號的動作，「沒有任何興趣，同理對咒術界，但唯獨破壞我的家庭，絕不可以。」

　　你的家庭？什麼你的家庭？

　　夏油傑再一次感到某種鳩占鵲巢的荒謬。

　　哈！好笑。

　　這裡是夏油宅，一個叫「神代千奈」的傢伙，擋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對他說——「別破壞我的家庭」？！

　　當然，當然，這是道德的，這甚至是美德的。

　　但在伏黑甚爾襲擊時美德並未出現，在灰原因為「誤判」喪命時美德仍未出現，在無數咒術師因為猴子的惡行倒在同伴的屍山血海中時美德從·未·出·現。

　　然後，很突然的，在他做出痛苦的決定，即將與過去一刀兩斷之時。

　　美德出現了。

　　一個在此之前籍籍無名的路人甲，一個完全能夠擊敗特級咒術師的強大術士，突·然·之·間帶著她的美德擋在他決定捨棄的過去之前，以這樣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說不可以他·媽·的破壞【她的】家庭？！

　　夏油傑以為自己的涵養已經在五條大少爺那裡得到了充分的塑造，但今晚他再一次重溫被氣到發懵。

　　「是不是覺得重溫舊夢青春尚在？」而這傢伙竟然還敢笑嘻嘻，「不客氣，不用謝~」

　　「別他媽再讀我的心！！！」

　　「啊啦啦果咩果咩~」

　　「別玩梗了！」

　　「哇，你也喜歡看運動番嗎？」

　　「閉嘴！！」

　　夏油狐毛茸茸的胸口急速起伏，神代千奈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在怒視下遺憾放棄。

　　「好吧，好吧，」神代千奈舉手投降，「注意控制情緒哦，如果再產生殺意，又會給小動物皮膚續費一天，你也不想這樣吧？」

　　夏油狐的回答是毛茸茸的後腦勺。

　　「好嘛，好嘛，冷靜下來啦！其實你也沒吃虧呀，」神代千奈使用技能【說服】，「既然你本來就打算拋棄過去，轉讓給我不是很好嗎？無論是普通人的出身還是令人軟弱的家庭。」

　　「你到底想說什麼？」夏油狐啞聲質問。

　　「所以說，要和我交換嗎？用『夏油傑』的普通人身份，置換來自我的一個承諾和完全屬於『大義』的未來。」

　　她這麼回答。

　　「一個承諾？」

　　「我會幫你解決一次來自五條悟的致命攻擊。」

　　令人不安的沉默彌散在整個房間。

　　這當然是一個非常划算的交易，雖然神代千奈一直表現出過分的天真胡鬧，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完美切中人心。

　　是因為讀心的技能嗎？還是因為他已經窮途末路到可以被一個小女孩看透。

　　今天是叛逃的第三天，總監部已經下達處決命令，高專可以查到所有學生的檔案，如果他再拖下去，最多一天就會被找上門來。

　　執行命令的是五條悟。

　　他有信心在曾經摯友的阻攔下成功脫身嗎？

　　如果他成功脫身，曾經的資產必須迅速處理，同時需要開拓更多新的資金與人脈……

　　成年人的世界是天空也是荒野，說到底夏油傑今年也才十六歲而已，十六歲，將將脫離童工範圍。

　　神代千奈幾乎要在空氣中瀰漫的焦慮與壓抑裡沉醉。

　　她確實給自己找了一個超——棒的儲備糧！

　　許久。

　　……也許他真的瘋了。

　　「我接受你的交易。」

　　好耶！

　　【說服】大成功！！

　　狐爪與手掌交握，冥冥中有嘈雜絮語環繞，月滿中天之時，深灰霧氣自交握處升起，如不詳毒蛇順著手臂攀爬纏繞。

　　「置換成立。」

　　屬於男子的寬大手掌握緊少女試圖抽身的手腕。

　　「還有什麼事嗎？」十二點的鐘聲已過，神代千奈只想速速入睡。

　　「明天，和我去一趟新宿。」


第7章 正論與意義

　　新宿。

　　名稱最早來源於幕府時期的【內滕新宿】，憑藉宿場町的地理優勢，以商業及娛樂業繁榮至今。

　　「最著名的景點是歌舞伎町……傑！你有去過歌舞伎町嗎？」

　　夏油傑真的很想裝作聽不見。

　　已經念了一路了這傢伙，是小學生嗎？只有小學生才會以秋遊的心態對待每一次出門吧！

　　單以煩人程度來看，這傢伙說不定比小學生還更勝一籌。

　　神代千奈完全不在意他的裝聾作啞，高舉旅遊手冊在蝠鱝背上使勁蛄蛹，並在到處亂滾的途中成功擊中夏油傑。

　　「誒嘿！」

　　還配上了相當煩人的音效。

　　一雙手緊緊扒拉住夏油傑的上衣後擺。

　　「傑~傑~」煩人的傢伙牛皮糖一般拽著搖晃，「拜託了，告訴人家嘛！這是人家一生一次的請求啊歐尼醬~」

　　「撒手。」

　　「才不要！！」神代千奈拍打著地面開始假哭。

　　夏油傑注視著腳下隨著錘擊不斷顫抖的蝠鱝，深深，深深嘆了口氣。

　　作為神代千奈的日拋歐尼醬，夏油傑已經充分體驗過這傢伙的難搞——做事隨心所欲不受控制，偏偏實力很強無法暴力阻止，雖然長了張天真笨蛋的臉，當塵埃落定後你回頭一看，所有她想做的事都業已成功做完。

　　但如果形容為心思深沉，總覺得侮辱了這個詞呢……

　　而她的力量，那真的是人類可以擁有的力量嗎？

　　即使身為咒術界的力量頂點之一，夏油傑仍不由自主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先不談那個名為契約的霸王條款（夏油傑偷偷嘗試過破解，到目前為止還是毫無頭緒），單論今早發生的一切——

　　「走出這扇門後，就再也無法回頭了哦？」

　　神代千奈如此說道。

　　夏油傑以為她是在隱晦地警告自己不要試圖折返下手，輕輕笑了一聲：「嘛，雖然總是被學姐罵人渣，我姑且還算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並不打算再回頭看一眼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整理好袖口後，他推門而出。

　　水波一般的觸感再次拂過體表。

　　但這一次更深入，像是有什麼根植在軀幹中的東西被剝奪，以致在夏季的清晨感到一陣冰涼。

　　夏油傑下意識伸手挽留。

　　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如同電影裡所謂的「子彈時間」，一戶建門口懸掛著的銘牌微微搖晃，接著，就在他眼前，「夏油宅」三字褪色脫落，變成另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符號。

　　神代千奈背著包推開門。

　　「路上慢一點，千奈，」那個總是用溺愛眼神注視他的中年女人叮囑著，「啊啦？這位小哥就是你的朋友嗎？要好好相處哦。」

　　仍然是溫柔的語氣，但看過來時，已經僅僅是注視著「女兒朋友」的眼神。

　　「喂喂喂？還在生氣嗎？你到底在不高興什麼啦！」

　　神代千奈貓貓祟祟試圖摘取怪瀏海。

　　「……不，沒什麼，」夏油傑清空思緒，「差不多站起來，我們要降落了。」

　　事實證明，不告訴孩子答案，孩子就會自己找答案。

　　已經記不清第多少次驅逐心懷不軌的男人，夏油傑一把抓住後領，將少女從女僕店門口拖回。

　　神代千奈嗷嗷大叫：「誒！！讓我看看嘛！裡面超多漂亮姐姐誒——」

　　夏油傑已經能熟練忽略少女的撒嬌耍賴，為了避免再次撒手沒，乾脆緊緊抓住她手腕。

　　神代千奈回以戀戀不捨的可憐眼神。

　　「好了，別鬧了，」空出的手捏了捏鼻梁，想到她還在失憶階段，夏油傑再開口時多多少少帶了點溫柔，「下次帶你去秋葉原，歌舞伎町不是小孩去的地方。」

　　「知道啦——傑媽媽——」

　　「噗嗤，」不遠處傳來笑聲，「傑媽媽？」

　　兩人回頭看去，吸煙區站著位高挑的短髮少女。

　　「抱歉抱歉，沒打算打斷你們，」她笑盈盈望來，「嗨~初次見面，我是家入硝子，姑且算這傢伙的同學？」

　　是美人呢。

　　神代千奈眼睛一亮：「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這傢伙的債主，姑且叫神代千奈。」

　　「什麼『這傢伙』『這傢伙』的，別跟著瞎喊啊，好歹注意一點禮貌問題，」夏油傑笑了笑，語氣輕鬆，「要借火嗎？我有帶打火機。」

　　「嘛，還是不用了，我可不是什麼在未成年面前抽煙的人渣，」家入硝子收起香煙，「是哪邊的孩子？」

　　「姑且算我這邊吧。」

　　夏油傑拍拍少女的頭頂，「要去買冰淇淋嗎？限時報銷哦。」

　　自從神代千奈在雙胞胎面前豪擲千金，被夏油傑發現用錢如燒紙後，那張超級讚的黑卡就離她而去了。

　　人類媽媽只是工薪階層，就算有零花錢用起來也不太忍心，難得傑媽媽手鬆，神代千奈歡呼一聲接過錢包頂在頭上，樂顛顛地衝進人群。

　　「開始學習養孩子了？」

　　「人總是會意外間做些未曾設想之事。」

　　家入硝子叼著煙偏頭湊近火焰，深吸一口緩緩吐息。

　　「所以說，找我有什麼事呢？這位罪犯先生。」

　　「只是碰碰運氣而已。」

　　到現在還是喜歡遮遮掩掩藏著不說，家入硝子無聲笑笑：「姑且問一下，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很遺憾，並不是。」

　　「姑且再問一下，為什麼？」

　　「我想打造一個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

　　不得了。

　　就算是以咒術師人均瘋子的精神狀況來判斷，這種發言也相當不得了啊。

　　直到夏油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家入硝子仍在不自覺地撥動打火石。

　　五條應該來了吧……能攔下那傢伙嗎？

　　新宿的常駐人口有三十二萬人。

　　地下鐵流量為三百多萬人次。

　　日夜人口差達到九十萬。

　　人潮起落如月亮下的潮汐，在這些千篇一律的面孔中，在一日一日旋轉的地球上，總有人是「不同」的。

　　以天選的意志，通過痛苦的孕育，成為沙礫中的珍珠。

　　強者天生應當承受更多，並有義務照耀那些資質不夠突出因此淪為平庸的普通人。

　　他一直是這麼相信的。

　　直到蚌被外力強行打破。

　　直到他看見真實的世界。

　　沙灘上瀰漫著同伴屍體暴曬後的腐臭。

　　而滾落在沙灘上止步不前的自己，與破繭重生成為真正初升之日的摯友。

　　又將如何取得正論上的平衡。

　　人究竟是因為被大義選中才擁有力量，還是因為擁有力量才能實現大義？

　　「你是因身為五條悟才是最強，還是因身為最強而是五條悟？」

　　想不明白，所以問了出來。

　　「你想說什麼？」

　　「如果我成為你，這天方夜譚或許就能實現，你不這麼覺得嗎？」

　　面對摯友驚愕的雙眼，夏油傑忽然感到索然無味。

　　完全沒理解吧，悟這傢伙。

　　算啦，和甜食笨蛋計較什麼。

　　不是早已明了了嗎？期望得到他人的理解，是孩子才會說的任性話。

　　畢竟——

　　「我已定好了人生道路，接下來只需竭盡全力。」

　　命運已選定不同的方向，那麼就來看看吧，他所追求的意義，究竟通向各方。

　　要殺嗎？

　　是應當殺掉的吧。

　　舊■村上百具破碎的屍體，傑的殘穢比牆面上潑灑的血跡還要醒目，六眼絕不會錯判，即使如此，仍然妄想得到否認的回答。

　　應當要殺掉的吧？

　　但為什麼，無法擡起手。

　　說著什麼「你的選擇都有意義」……不是壓根沒給過選擇嗎？！完全，徹頭徹尾的混蛋！

　　五條悟頭一回在人生中感到這樣巨大的痛苦與茫然。

　　有這麼重要嗎？名為意義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要吃嗎？甜的。」

　　忽然間，一個聖代塞到他眼前。

　　上方飄來傳教般抑揚頓挫的宣講。

　　「歡迎來到——偉大瘋狂星期四！」


第8章 偷腥貓

　　「哈？？？」

　　五條悟戰術後仰。

　　順著手臂看上去是張少女的臉，蓬鬆柔軟的銀白短髮，冰湖般晶瑩剔透的淺藍眼眸，唇紅齒白綺麗非常。

　　但是——

　　「喂！你這是抄襲吧抄襲！禁止性轉老子的臉啊！」

　　少女吐吐舌頭——可惡，連表情也要抄襲嗎？！

　　五條悟一把摘下墨鏡，死死盯住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

　　夏油傑曾判斷出她周身沒有一丁點的殘穢，而六眼的視角能看到更多，不僅僅是沒有殘穢的問題，這傢伙完全就是個黑洞啊！

　　無形引力貪婪地吞食著周邊一切咒力，即使是遠在三米開外飄蕩的咒靈，也會在經過時被不可抗拒地強拽過來，以致這片街道上形成了以她為中心的咒力真空。

　　怪不得完全沒有察覺……

　　想到上一個逃脫六眼觀察的男人，五條悟面色極差地嘖了一聲。

　　完全沒聽過這號人物啊……又是被誰藏起來的秘密武器？最近怎麼奇怪的傢伙一個一個蹦出來？就算是了不起的悟大人也會感到不耐煩啊！

　　不管了，先抓起來再回御三家算賬。

　　「御三家是什麼？」少女撓撓下巴，「蒜頭王八丶噴火蜥蜴和憨憨龜嗎？」

　　五條悟：「……」

　　做好覺悟吧，一定會打到你痛哭流涕給妙蛙種子道歉！

　　空氣中驟然激盪的咒力引起了少女注意。

　　「誒，生氣了嗎？」她將全家桶護在懷中，「打翻食物的話，就算哭出來也不會原諒你哦。」

　　「哈？！說什麼呢你這臭小鬼！」

　　「嘻嘻，誰哭出來誰是臭小鬼~」

　　還真是狂得沒邊啊？！

　　五條悟不耐咂舌，下一秒，空氣被極致壓縮的爆鳴響起，目標正是那張令人不爽的笑臉。

　　拳風擦過，少女輕巧側身，蓬鬆短髮如雲朵般浮動。

　　「啊呀，不妙不妙，是MISS呢。」

　　甚至還有閒心將聖代放回全家桶。

　　更火大了啊！！！

　　這混蛋到底怎麼回事，是捨棄了攻擊和防禦把所有技能點加在閃避上嗎？

　　如果這是某種VR音游，界面上已經完全被MISS刷屏了啊！

　　剛與摯友決裂，五條悟本就不剩下多少理智。

　　隨著閃避次數的疊加，他被徹底激怒。

　　可笑，頂著這張臉卻只會逃避，真是令人不爽——那就用引力抓過來打好了！！

　　【蒼】的藍光一閃而過。

　　被白皙柔軟的手掌穩穩抵住。

　　等等——這感覺是？！

　　來不及抽身，簡直像是突然在氣球上扎了個洞，巨大引力從接觸面傳來，一頭扎進他的咒力中鯨吸牛飲。

　　半分鐘後。

　　「好啦，好啦，我會準點回家的，是——知道了！傑媽媽~」

　　少女掛斷電話，掀開蓋子看了一眼，超大聲嘆氣。

　　「聖代完全化掉了啊！！真叫人生氣，你這傢伙。」

　　「哈？唯獨你沒有立場說這句話吧？！」五條悟大聲反駁，可惜因為靠在牆角毫無氣勢，「偷腥貓！！和老子打架途中還要接他電話！超不爽的誒！」

　　少女翻了個白眼：「都已經聽到了就別明知故問啊。」

　　五條悟側頭看向不遠處的甜品站招牌。

　　「所以說……那傢伙到底是怎麼想的啊，」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啊，真是煩死了。」

　　「三點幾了，想甘多都冇用啦，食炸雞先啊，」全家桶隔著無下限敲了敲五條悟的腦殼，「走啦，請你吃聖代。」

　　五條貓貓冷哼一聲。

　　「喂喂，講講道理，是你先動手，以德報怨的含金量懂不懂啊，」少女掏出手機，試圖悄悄對著放在無下限上的全家桶拍照，「走嘛，吃頓飯交個朋友。」

　　貓貓多疑，貓貓盯了又盯。

　　「給你看傑媽媽的幼年黑歷史照哦~」

　　「成交。」

　　肯德基一角，兩個大齡兒童拍桌狂笑。

　　「哇，哇！這張超帶勁的！」

　　「是吧是吧！這張也超級棒！簡直神の視角啊！！」

　　又翻過一頁，幼年夏油傑頂著塗滿墨水的小臉在相冊裡大哭。

　　「還是小時候更可愛！」神代千奈發表暴論，「傑哭起來的樣子超讚的！」

　　「真可怕啊你這女人——」

　　遮住眼睛好似不忍再看，手機閃光燈卻密集得像摩斯密碼。

　　神代千奈憤憤塞進一口聖代：「沒辦法啦，誰讓他總是那副表情，看著就讓人很不痛快，感覺就算被人一腳踹在屁股上也會端著不說……」

　　「喂喂毫無自覺地說出了相當糟糕的發言啊你。」

　　「——所以你有嘗試過嗎？」心滿意足收起手機，五條貓貓發出慫恿的喵喵聲。

　　「沒有誒，」神代千奈摸摸下巴，「好，我回去就試一試。」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發出不懷好意的嘿嘿奸笑。

　　老實說，如果能跟上他的節奏，五條悟確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神代千奈天性喜愛玩樂，也就是在人類媽媽面前會裝一裝乖，夏油傑這兩天都被她折騰得不知掉了多少頭髮，眼下遇上個同樣一身反骨的五條悟，直接混世魔王本性釋放。

　　而對於五條悟來說，能遇上個比自己還缺乏常識的傢伙，也算是人間奇景。

　　兩人在新宿嗨玩三小時，直到神代千奈的手機再次響起，這才頗為不捨地停下腳步。

　　打電話的是菜菜子。

　　「好哦，很快就回來，」神代千奈對小孩總有特別的耐心，「嗯嗯，不會拋下你的啦乖乖，啊，傑走了嗎？好的好的。」

　　五條悟靠在一旁欄杆上，百無聊賴地對瀏海吹氣。

　　「聽起來完全是笨蛋新手爸媽養孩子啊，」電話掛斷後，他暗戳戳吐槽，「你和傑什麼時候認識的？瞞老子瞞得太好了吧！」

　　「就最近哦，我之前住在傑家，在他準備……的時候。」

　　五條悟看懂了那個手勢，面色一瞬間冰冷到駭人。

　　「不過不用擔心啦，現在已經是我家了~」神代千奈擺擺手，「時間不早了，讓我們跳過試探的環節，直接開啟快問快答吧。」

　　五條悟注視著她。

　　過分浮誇的笑容消失後，如同潮水褪去時顯露的崢嶸礁石，屬於神子的威懾浮出水面。

　　神代千奈打了個哈欠。

　　於是五條悟再一次笑了起來，語氣輕快。

　　「你和傑是什麼關係？」

　　「債主與欠債人。」

　　真話。

　　「傑最近的落腳點在？」

　　「不知道，但願別睡橋洞。」

　　真話。

　　「你對傑的理念怎麼看？」

　　「很難評，不關心，祝他成功。」

　　真話。

　　居然是這種實話實說的類型，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大部分情況下，五條悟自己也懶得撒謊。

　　某種意義上，有話直說是強者的特權。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

　　「你到底是什麼？」

　　五條悟從看她的第一眼就想問這句話。

　　沒錯，外表確實是人類的軀殼，但六眼能看到更多。

　　在他們玩耍的一下午中，五條悟始終分出一部分精力以第三人的視角旁觀。

　　「啊咧，哪裡出的問題？」

　　神代千奈誠心求問。

　　「你不會呼吸，體內也沒有血液，最明顯的是，你根本沒有味覺，」五條大少爺犀利指出，「之前那個大福裡我加了一整管芥末，你壓根沒吃出來！」

　　好，好尖銳的指控！！

　　「你到底是什麼？吸血鬼？巫妖王？還是逃亡途中的人形傀儡？」

　　「我的建議是少打遊戲，」神代千奈得意叉腰，「才不告訴你，神秘也是少女的魅力之一~」

　　下一瞬，少女憑空消失。

　　「嘖，直接裝都不裝了啊……這傢伙。」

　　神代千奈才不管五條貓貓如何暴躁捶牆。

　　「菜菜子美美子？姐姐的乖乖寶貝？」她哼著小曲推開房門，「要不要吃草莓大福？」

　　等等……

　　怎麼只有傑在這裡？

　　完全把早點回家的叮囑拋在腦後，神代千奈後知後覺開始心虛。

　　糟糕，傑的表情有點可怕。

　　「我來履行契約的內容。」

　　這是解釋他出現的原因。

　　「不餓嗎？還是說……」他輕輕笑了一聲。

　　「已經在外面吃過了？」


第9章 擁抱的意義是

　　不妙。

　　相當不妙。

　　神代千奈整個凍結在原地。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說什麼說什麼說什麼……

　　總之先看看現在幾點再做決定！

　　她剛伸手進口袋摸到手機，夏油傑閒閒開口：「差兩分鐘到八點。」

　　可惡！！這傢伙不是明明沒有讀心技能嗎？

　　啊啊，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麼才對？姑且轉移話題試試。

　　神代千奈撓撓臉：「哈哈，八點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呢？」

　　「她們吃過飯去樓下看電視了，」夏油傑回答，「沒等到你一起，孩子們很失落。」

　　正中紅心，良心一痛。

　　「是有什麼緊急事情需要處理嗎？」他頗為善解人意地開口，「我理解的，是千奈以前認識的人嗎？還是最近交的新朋友。」

　　他的語氣聽起來隱隱失落，所以在反應過來之前，神代千奈已經急急開口。

　　「不是的！因為是傑的朋友所以——」

　　「啊，」夏油傑明了，「你遇到悟了。」

　　糟糕！怎麼就說出來了啊！

　　神代千奈在心裡狂奔咆哮。

　　死亡提問接踵而至——

　　「去哪裡了？」

　　「怎麼這麼晚？」

　　「和悟在一起玩得開心嗎？」

　　該怎麼回答？要否認嗎？總覺得撒謊會發生不好的事。但難道要肯定嗎？就算是她這種笨蛋也開始感到不安了啊！

　　腦子！腦子快轉起來啊！！

　　樓下隱隱傳來片頭曲聲，是姐妹倆愛看的八點檔電視劇開播，感謝木質結構差勁的隔音，隔著樓板也聽得清晰，讓氣氛稍稍不至於沉默到尷尬。

　　神代千奈摳摳手指：「沒有去你不讓我去的地方啦，只是隨便找了點東西吃。」

　　夏油傑笑得溫和：「我明白，只是有一點擔心。」

　　而就在這時，突然的——

　　女配角在樓下桀桀大笑。

　　『沒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所謂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

　　神代千奈背後一陣不存在的冷汗。

　　「主要是說傑的事情啦！」她強行解釋，「因為想了解傑是什麼樣的人……」

　　『不要再為你的花心找漂亮的藉口！』*

　　女主聲嘶力竭一陣巨響，是砸掉什麼東西了嗎？這麼大的聲音會對小孩聽力有影響吧？

　　「妹妹？聲音調小一點哦，鄰居會感到困擾的。」

　　是媽媽出來制止了嗎？媽媽——卡密——人類的救世主！

　　電視機的動靜終於小了下來。

　　室內再次回歸寂靜。

　　房間沒有開燈，只有一點蒼白的月光透過紗簾，夏油傑披散著長髮，朦朧陰影裡一張消瘦的臉。

　　他神情淡淡，似乎並不為方才的鬧劇所動，只是注視著她，疑惑地微微偏了偏頭。

　　其實在神代千奈推門而入的時候，夏油傑就發現了五條悟留下的痕跡。

　　再熟悉不過的殘穢，纏繞在肩膀與手臂，最明顯的是右手，殘穢覆蓋在每一寸皮膚，濃郁得像是……

　　他幾乎能想像出兩人是如何親密無間地頭碰著頭，肩靠著肩，再加上神代千奈的術式會被動清除身上的一切殘穢，能到現在還留有這麼深的印記……也許兩人一見如故，快快樂樂手牽手玩了一下午？

　　嘛，就他對這兩人的了解來說，倒也不無可能。

　　畢竟是兩個心理年齡加起來都不超過十歲的幼稚鬼。

　　但看著少女忐忑心虛的神情，不知為何就有點不爽呢。

　　……還學會了轉移話題。

　　所以明知故問地要她回答。

　　「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嗎？」

　　「是認識了新朋友嗎？」

　　在意……當然會在意。

　　夏油傑很有自知之明，從叛逃的那天起，屬於特級術師的榮耀和那些曾共度青春的同窗就與自己再無關係，這是他所選擇的未來。

　　但神代千奈還可以改選。

　　畢竟說起來她也算成功狙擊了在逃詛咒師，加上強大的實力，如果願意去高專，無論夜蛾老師還是高層都會相當欣慰。

　　何況悟與她相處得又很好。

　　光是上交契約就算大功一件。

　　「不是的！」意料之外的回答，「因為是傑的朋友所以——」

　　好新奇。

　　雖然這樣說是有些遜啦，但在咒術界的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五條悟的朋友」。

　　日本看重階級的這一面在咒術界尤為明顯，其中以禪院為最，「非禪院者非術士，非術士者非人」，京都校的禪院直哉曾當面嘲諷他只是五條的侍從，雖然事後被他們狠狠揍了幾頓，但家系術士對平民術士的歧視可見一斑。

　　但她說——

　　「因為是傑的朋友。」

　　她說——

　　「我想了解傑是什麼樣的人。」

　　為什麼？

　　他能有什麼好了解的？

　　無法自洽而叛逃的敗犬，既沒有能力拯救他人，也沒有能力拯救自己，臭名昭著的極惡詛咒師，受到通緝且無處落腳……

　　「不是這樣的。」

　　在他愣怔的間隙，神代千奈無聲湊近，貼著他蹲了下來。

　　「詛咒師什麼的根本不重要啊，傑擁有非常美麗的靈魂。」

　　少女纖纖巧巧的一小隻，就算夏油傑處於坐著的狀態，從體型上也完全能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仰頭看來的眼睛清澈美麗，讓他想起童年在話本裡讀到的那些關於獨角獸的傳說。

　　而她觸碰的手指如此溫柔。

　　「我會永遠在傑這一邊，所以不要難過了。」

　　輕輕搭在他膝頭，像是觸碰花朵或蝴蝶。

　　「不要把男人當孩子哄啊，奈奈，」夏油傑失笑，「有這麼值得擔心嗎？」

　　「畢竟傑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逃走，接著躲在哪個不知名的橋洞底下偷偷哭泣——」

　　「不會躲在橋洞底下，」對味了，這熟悉的感覺，夏油傑額角青筋狂跳，「也不會偷偷哭泣。」

　　神代千奈才不怕他的臉色，七手八腳往他身上爬。

　　「好啦好啦好啦！」相當理直氣壯地發出命令，「夏天穿這麼多是有什麼心事嗎？外套脫掉啦脫掉！主人要開始進食了！」

　　到底是哪裡學來的糟糕用詞！！夏油傑大為頭痛：「手放開！都說過不允許一個人偷偷跑去女僕餐廳！」

　　「囉嗦——！」

　　神代千奈成功鑽進外套，用力抱緊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咒力從皮膚接觸的地方緩慢傳輸。

　　狗血電視劇已經結束，樓下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是人類媽媽在喊妹妹們洗漱。

　　神代千奈窩在儲備糧懷裡，放鬆打了個哈欠。

　　「傑的咒力嘗起來冰冰涼涼，像薄荷味刨冰。」

　　同時不忘挑剔點評。

　　依偎的胸口微微震動，是夏油傑在輕笑。

　　「這樣嗎？吃多了當心壞肚子啊。」

　　「才不會，」神代千奈小聲哼哼，「我只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擁抱。」

　　夏油傑注視著她。

　　纖細四肢是接近人類極限的鋼筋鐵骨，柔軟掌心能徒手接下來自特級的術式，天真柔軟的好心腸，卻擁有這樣強橫霸道的術式。

　　是矛盾的集合體，是猜不透的謎題。

　　此時柔軟地蜷縮在他胸口，像棲息於巢穴的幼鳥，與他共用一個心跳。

　　因此他縱容地靠在軟墊，予取予求地提供「很多很多的擁抱」。

　　也許十分鐘，也許半小時。

　　隨著抽取的深入，體內沸騰不止的咒力終於得到短暫平息，那些附骨之疽般纏繞著他的陰暗念頭在這一刻被切斷隔離。

　　夏油傑緩緩靠向床頭，決定放任自己在這人造的避風港得到安眠。

　　而在人類意識所不能抵達的深處。

　　神代千奈不耐煩地用指尖敲擊著手臂，，難以描述的扭曲存在匍匐於王座的陰影中戰慄。

　　「就這麼個東西？嘖。」

　　傲慢的王女挑剔檢視完情報。

　　「洗乾淨脖子，等待恩賜降臨吧。」


第10章 遭遇戰！

　　【想要擁有家人】

　　【想要得到幸福】

　　【想要……成為人類】

　　清晨時分，敲擊玻璃的雨聲將人喚醒。

　　神代千奈扯開被子看了眼時間，抓抓頭髮勉強爬起。

　　昨晚吃得很飽，擁抱也很舒適，加上期間分神處理了一些毛茸茸的小問題，直接睡到天昏地暗，連夏油傑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腳下的陰影努力揮舞著觸鬚。

　　「不用你告訴我，」神代千奈毫無憐憫地從它身上踩過，「人類的影子是不會亂動的。」

　　紗簾被打濕了一角，窗戶敞開著沒關，雨從六點開始下，這麼早就離開了嗎？

　　吃得少又睡得少，難怪鎖骨靠著都有些硌臉。

　　默默將餵胖儲備糧寫進計劃表，少女伸了個懶腰，準備下樓吃飯。

　　走下樓梯又繞過轉角，陰影如鎖定圖層般維持著同一個造型牢牢黏貼在她腳下，呆滯的漆黑一坨，散發出謎之倔強氣息。

　　『當心，』神代千奈微笑著用唇語威脅，『我要送你吃了還想吃的耳光十連囉。」

　　無視陰影的扭動啜泣，她快步衝下樓梯，一路躥進廚房。

　　「早上好，媽媽！」空氣中充滿了食物的香氣，神代千奈目標明確，一把揭開鍋蓋，「啊！鍋裡燉的是咖哩嗎咖哩？」

　　「是咖哩哦，」真理笑眯眯地注視著她，「因為迫不及待想做給妹妹們嚐嚐看。」

　　菜菜子和美美子正乖乖坐在餐桌邊等待，被咚咚咚沖過去的少女一把抱住左右各親一口。

　　「早上好！小公主們！」

　　一大早就能吸到小貓咪，人生已經沒有遺憾了！

　　美美子默默捂住發燙的臉頰，菜菜子被連續親了兩口後開始掙扎，努力伸長手臂試圖把這個過分咋咋呼呼的傢伙推開。

　　「一大早的幹什麼啦！」小女孩喵喵亂叫，「倒是先把頭髮梳梳好啊你這傢伙！」

　　「那種事根本無關緊要啦——」被瞪了一眼，「好吧好吧，菜菜子幫幫姐姐嘛~」

　　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菜菜子老成地嘆了口氣拿起梳子，雖然還沒認識多久，但她已經清晰認識到姐姐大人的本性。

　　完完全全是個幼稚鬼！沒人照顧就會被鞋帶絆倒的生活白痴！

　　「哼哼，反正也有可靠的菜菜子大人嘛~」相當厚顏不慚的發言，神代千奈捂住臉假哭，「怎麼辦——絕對不可以偷偷拋棄姐姐離家出走哦，沒有妹妹們照顧千奈奈會逐漸枯萎的嗚——」

　　如果夏油傑在此，一定會點評一句「好做作的表演」。

　　可惜孩子們還沒成長到能看破的年齡，唯一的成年人又壞心眼地在一旁看戲。

　　菜菜子猶豫片刻，終於在良心的驅使下開口安慰。

　　「不，不會拋棄你的啦！」小女孩艱難對抗著羞恥心，「菜菜子會一直照顧姐姐大人的。」

　　「真的嗎？美美子也是嗎？」得到小女孩的點頭承認後，神代千奈喜笑顏開，「太棒了！給姐姐講講你們昨晚看的電視劇吧！」

　　廚房咕嚕咕嚕的燉湯聲中出現了小女孩的輕聲講解，以及少女一驚一乍的感嘆。

　　「喔喔，居然是這樣！」

　　「可怕，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太過分了！破壞家庭的壞東西都該死——對不起請忽略這句。」

　　……

　　隨著講解的深入，神代千奈終於弄明白昨晚那聲巨響是什麼。

　　「哈哈！真的假的？」她狂笑，「因為無法忍耐丈夫出軌所以把裝滿咖哩的鐵鍋砸出去了？成功命中沒有？命中了？太棒了吧！」

　　相當不錯的劇情啊，神代千奈欣慰點頭：「如果妹妹們遇到這種欺騙女人的人渣，也要狠狠把鍋砸出去哦——痛！媽媽！」

　　夏油真理拿著鍋鏟站在身後：「少慫恿妹妹們們做危險的事情，快來洗洗手吃飯！今天還要去私塾面試。」

　　考慮到妹妹們之前接近於零的基礎教育，夏油夫婦決定晚一年送孩子們去上學，正好也避免作為插班生被霸凌的風險。

　　但工作日大人們都要上班，單獨留小孩子們在家實在不放心，不如乾脆一起打包送去私塾，還能練習一下與人交往的技能。

　　——但絕不包括，與這種「小孩」交往啊！！！

　　這熟悉的髮型，熟悉的聲音，尤其是——這熟悉的球鞋！

　　神代千奈瞳孔地震。

　　她本來在走廊上等待妹妹們結束面試，雖然說低年級私塾比正式學校的入學要求寬鬆得多，但考慮到姐妹倆之前很少與陌生人交往，作為姐姐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擔心。

　　正琢磨著一會兒帶小朋友們去吃點什麼鼓勵一下，就聽見走廊盡頭傳來吵鬧。

　　「我不需要念私塾！這種小學生的東西早就學會了！」

　　啊，是叛逆小孩的逃學戲碼，就是聲音好像有點耳熟，在哪裡聽到過呢……

　　「不要胡鬧，你現在就是小學生，小孩子應該和同齡人在一起玩，別總想著去兇案現場。」

　　等等，對話走向開始變得有些迷惑了啊。

　　爭吵的動靜越走越近，神代千奈從旅遊手冊中拔出注意力，一擡頭正看見有個男孩衝出牆角。

　　等等，這不是上次在遊樂園踢球的那傢伙嗎？

　　鑲嵌在牆體內仍然緩緩旋轉的焦黑足球給她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後來在休息室時，神代千奈又發現了更深一層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人才會把靈魂塞進兒童的身體裡啊！！

　　雖然長生不老一直是神秘測的TOP級人生目標之一，千百年來也一直有人前仆後繼地進行嘗試，但將自己逆轉為兒童還是太變態了吧！

　　拋開力量上的限制不談，光是物理意義上會面對的困境就比成年人多得多，而承受這等不便還要將自己逆轉……

　　神代千奈倒吸涼氣只想報警。

　　奈何她自己的身世就是個麻煩，叛逃中的傑又是另一個麻煩，麻煩與麻煩疊加，如果再和這種麻煩人物產生交集，恐怕將扭曲到產生特異點的地步。

　　反正東京這麼大，繞開一個小學生還是完全沒問題的啦——

　　怕麻煩的神代千奈決定先盲目樂觀一陣子。

　　誰知才剛過幾天，就在這私塾小學部，遭遇戰，堂堂爆發！

　　不等她轉身尋找不存在的存檔點，小學男生已經擡頭看來，神情驚愕。

　　認出來了啊啊啊！！

　　其實……很難說究竟是哪一方印象更為深刻。

　　就算已經過去兩天，柯南仍然記得當時看見少女推門而出的驚駭。

　　雖然神代千奈自以為推門而出非常自然，但在柯南的紅外線視野中，她完全是憑空出現。

　　他已事先做過勘察，這才能一路追蹤偽裝成操作人員的誘拐犯，並成功將人逼進選定的死角。

　　沒有窗戶，沒有地道，沒有後門，到底怎麼做到的？

　　在接下來的觀察中，他發現了更多。

　　這個女人——根本不能被稱為活人！

　　沒有呼吸，沒有脈搏，即使面對強光瞳孔也不會收縮。

　　如果與人產生接觸，她會模仿那個人的心跳，但如果單獨站在一旁，她就只是一座會活動的人偶。

　　是黑衣組織的新作嗎？她有什麼目的？

　　一定要查清楚！

　　但接下來幾天，不僅是這幾個女孩子，連同當晚前來認領孩子的夫婦都從社會意義上蒸發了。

　　無論是監控還是網絡都沒辦法查到這家人的痕跡，柯南廢了大力氣才找到機會查閱當晚的資料，但當他翻到監護人簽字那一欄時——

　　「毛利小五郎」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冷汗幾乎瞬時躥出後背。

　　而現在，這女人竟再次突兀出現！

　　兩人視線相對，腦子裡冒出同一個想法——

　　在叔叔（妹妹）察覺之前。

　　必須速戰速決！


第11章 是柯學嗎？

　　選手柯南率先使用問詢技能。

　　「是上次見過的大姐姐！姐姐也是來私塾補課的嗎？」

　　……雖然論存在的時間說不定當祖宗都溢出，但成年人用這種語氣裝嫩還是有點過頭了啊喂。

　　選手神代千奈HP-1。

　　「是哦，小·朋·友。你呢？今年上國小幾年級呀？」神代千奈笑眯眯轉向一旁的毛利小五郎，「聽說現在孩子們的競爭非常激烈，叔叔真是負責的家長。」

　　「哪裡哪裡，我只是做了家長該做的事罷了——哈哈哈！」

　　居然當真了啊這傢伙，柯南額角一跳。

　　現在的時間是11：50，孩子們很快會結束課程出現在走道上，到時候情況會變得更為混亂。

　　「大姐姐是第一次來私塾嗎？讓我帶你四處走走介紹一下吧！」

　　總之，先和人群拉開安全距離。

　　神代千奈凝神聆聽了一下妹妹們的狀態，距離結束還有一段時間。

　　「好哦，」避開人群更方便她後續處理，「我也正有此意呢。」

　　兩人皆是心懷鬼胎，面上倒是有說有笑，一前一後地走進最遠處的樓梯道拐角。

　　確認四周無人的一瞬。

　　柯南摸向手錶。

　　神代千奈微微側頭，一道寒光擦著髮絲射進身後的牆面。

　　「真是隱蔽的攻擊，」她誇讚道，「難怪你叔叔脖子後面全——都——是這種針，相當驚人啊！」

　　糟糕！這速度！竟然是作戰型！

　　柯南轉身就跑。

　　不料沒跑出兩步，腳下一絆，身上一輕。

　　是他的影子？！

　　是新型科技嗎？還是致幻劑？為什麼他會看到影子扭曲成繩索將自己吊掛起來？！

　　而那個可怕的女人正抱臂站在一旁上下打量著他，像是打量一扇掛在吊鈎上的豬肉。

　　「還真的蠻像模像樣誒，」神代千奈犀利點評，「看不出魔術的痕跡啊，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特殊儀式？」

　　「什麼？大姐姐，我不太了解你在說什麼誒，」柯南冷汗直冒，「我們是在練習魔術嗎？拜託啦，把我放下來嘛。」

　　「哈，裝嫩的演技也蠻像模像樣嘛，」開口就堵死他裝傻的可能，「我欣賞你的技術和決心，不過很遺憾哦，姐姐不允許有奇怪的傢伙出現在家人周圍呢。」

　　在柯南緊張的注視中，少女腳下的陰影激烈沸騰。

　　「帝丹小學是個好學校，所以只能請你去死了。」

　　——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啊！！！

　　被殺之前居然聽到這種奇怪發言！他早說過日本教育再繼續內卷下去一定會催生變態啊啊啊！

　　陰影海嘯般撲向柯南。

　　短暫的沉默後……

　　居然沒事？

　　「居然沒事……」神代千奈也相當疑惑，「難道你沒有摘取小女孩的心肝做祭品？沒有放幹十三個孩子的血液召喚惡魔？」

　　再一次——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啊？！

　　柯南整個人進入槽多無口的狀態。

　　神代千奈撓撓臉，表情介於「有點麻煩」的苦惱和「問題解決」的放鬆，在柯南警惕的注視中雙手一拍。

　　「好，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哈？？？

　　剛剛還在對自己下殺手，現在就能這樣自說自話地假裝無事發生嗎？

　　柯南幾乎要被洶湧的吐槽欲淹沒。

　　在他開口之前——

　　「轟！！！！！」

　　一聲巨響。

　　是爆炸？！還是襲擊？！

　　不等他反應過來，腿上的束縛一松，再一擡頭，那女人早已不見蹤影。

　　「菜菜子！美美子！」

　　雙胞胎剛走出相談室就被抱了滿懷。

　　搞什麼啊！！老師還在看著呢！

　　菜菜子剛想喵喵大叫，卻被少女握住手腕上下打量一圈，接著美美子也被仔細檢查。

　　「只是去面試而已啦……」她大感無奈。

　　姐姐大人在她們的安全問題上總是有一種過度緊張，但被人這樣重視著，就算傲嬌小貓咪也說不出抗拒的話。

　　完成檢查後神代千奈總算鬆了口氣。

　　「剛剛有爆炸聲，你們這邊沒聽到嗎？」

　　爆炸聲？

　　雙胞胎對視一眼，疑惑搖搖頭。

　　神代千奈並沒有為此感到放鬆。

　　搞出爆炸不算什麼能耐，隔壁米花町三天兩頭爆炸全年無休兇殺。但能在這麼近的距離將爆炸的動靜掩蓋，作案者的來歷就很耐人尋味了。

　　是結界嗎？

　　魔術師？還是陰陽師？

　　神代千奈就近找了個空教室，打開門將妹妹們推了進去。

　　「待在家裡，」她快速叮囑，「在我回家之前，絕對不可以給陌生人開門，明白了嗎？」

　　得到點頭的答覆後，神代千奈將門合上再打開，確認可供追蹤的路徑已模糊，轉身向爆炸的方向走去。

　　真是麻煩啊……

　　陰影順著少女纖細的足踝攀爬而上，於皮膚表面勾勒出繁複詭異的圖騰。

　　離家近又排名靠前的私塾可是相當難找，居然在孩子們聚集的地方鬧事……

　　這種不識趣的垃圾，果然還是直接吊死比較愉快。

　　走廊盡頭，普通人所不能具備的視野裡，一個漆黑的半圓籠罩在向下的台階。

　　大概是結界術一類的東西，神代千奈觀察片刻，還是雙層結界。

　　既阻止了內部的人突破，又阻止了外部的人進入，為此要放置一名術式在結界內側，真是有夠謹慎。

　　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惡劣的笑容從少女嘴角咧開。

　　那就，全部搶走撕碎好啦~

　　優質的潛入總是悄無聲息。

　　漆黑表面泛起水波，如同一滴水浸入湖泊，神代千奈毫無阻礙地走向結界深處。

　　而在最深處。

　　一間無光的房間。

　　幾個披著斗篷的身影與覆蓋了面具的臉。

　　在他們圍坐而成的圓圈正中，一名明顯級別更高的黑袍人正發出怒斥。

　　「你可知我等正在進行何等隱秘偉大的儀式！竟做出如此不敬之舉！荒謬！」

　　被他責罵的黑袍人惶恐匍匐於地，身前是一灘黏著液體，隱約能看見碎肉與血跡。

　　面具下是一張蒼老不安的臉。

　　如果有人經常收看新聞，大概會察覺出一些微妙的眼熟，但此時恐怕就連至親之人也不敢斷言他的身份，畢竟就在一個月前，朝日新聞的金融板塊曾以大篇幅介紹他，標題欄是——

　　「操盤手新秀，年僅二十六歲的櫻井秀一郎」

　　僅僅只是一個月前。

　　櫻井秀一郎忍耐地握緊了拳頭。

　　如果不是這人誘騙自己，說有什麼「必制定勝的預測法寶」，他也不會鋌而走險購入那種邪物，更不會將自己至於此等可悲的境地。

　　不過是區區一小人物！大學時代對所有人卑躬屈膝的四等民廢柴……

　　領頭人終於結束洩憤，從口袋中掏出個物體餵狗般丟給他。

　　「喏，吃下去，」領頭人譏笑著，「感恩吧，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裹滿封印符文的條裝物體滾落在櫻井秀一郎眼前。

　　竟敢——

　　竟敢這樣對他——

　　櫻井秀一郎粗暴撕開符文，包裹其中的竟是一節風乾的手指。

　　「猶豫了嗎？」領頭人假心假意地感嘆，「沒關係，懦弱並不是你的過錯。」

　　「閉嘴！！」

　　隨著手指被嚥下，房間的氣溫驟然下降，黑暗變得黏稠，似乎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嘈雜著聚集窺視。

　　在這近乎窒息的寂靜中。

　　「噠，噠，噠。」

　　有人敲響了牆壁。


第12章 咒靈的口味是

　　「噠，噠，噠」

　　敲擊聲迴盪在空曠的室內。

　　不等任何人作出反應，一聲巨響自上方的屋頂傳來。

　　「什麼人？！」

　　四散塵埃中，顯露出的竟是個少女的身影。

　　難道是高專的術士？！

　　作為地區小頭目，黑袍領頭人曾背過大人們交代過需要謹記的咒術師資料，但他回憶了又回憶，還是不能將她與任何派系的成員對上號。

　　少女放下遮擋灰塵的手臂。

　　等等，這張臉不太對……

　　「很聰明的想法哦，」她誇獎道，「利用第十三級台階的怪談製造【間隙】，進來時稍微廢了點力氣呢。」

　　接著她掃視一週。

　　「哈？怎麼都是這種白痴表情？難道結界師不在你們之中嗎？！」

　　神代千奈大感失落。

　　虧她還想著留個活口帶回家布置結界，現在看來費工夫潛入簡直毫無價值，還不如乾脆直接進場開無雙。

　　想清楚這一點，少女周身的陰影開始湧動。

　　「好吧，姑且還是走一走程序，」神代千奈嘆口氣，「隨便啦，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身份丶目的丶計劃，講清楚就可以去死了。」

　　黑袍人們面面相覷。

　　見識過真正的超自然力量後，他們多少知道一些裡世界的秘密，但讓他們面對一個身量尚小的少女對自己大放厥詞，常年身居高位的自尊又無法接受。

　　被忽略在一旁的小頭目早已無法忍耐。

　　「狂妄之徒！真神在此還敢如此放肆！」他激動的樣子像隻唾沫橫飛的比格，「同修們！不必害怕！我主即將降臨！」

　　「稍等——你說的『真神』，不會是……那個吧？」

　　神代千奈神情微妙地向一旁指指。

　　順著她的指尖看去，原本遮蔽著櫻井秀一郎的黑袍不詳地膨脹著，從外在已看不出人的形狀，只有一灘蠕動的物體正緩緩自下擺蔓延。

　　「有一點像打翻的油漆桶誒，」神代千奈犀利點評，「多少有點噁心哦。」

　　實話實說，比油漆桶噁心多了。

　　爛泥一般惡臭的體表浮動著無數眼睛，軟體蠕動著發出不明的囈語，無論是注視還是聽聞，只要注意到它的存在，都會無法抵禦地感到自靈魂深處翻湧而出的反胃。

　　方才還強裝鎮定的黑袍人們在這一刻紙片般蒼白。

　　「好歹是自己召喚出來的東西，別一副很生疏的樣子啊？」神代千奈操控陰影戳了戳小頭目。

　　「誰會召喚這種東西！」

　　小頭目跳了起來，慌慌張張從口袋中掏出符紙，奈何手腳都開了震動模式，抓了兩把都沒能成功撒出去，反而吸引了怪物的注意。

　　「啊——哦，要被吃掉囉，」神代千奈饒有興致地拱火，「面對真神的yes or no大挑戰！」

　　符紙丶御守丶佛珠丶十字架……簡直像開雜貨鋪，更妙的是，一件真東西都沒有啊。

　　神代千奈嘆為觀止。

　　一聲慘叫，小頭目消融在汙泥之中。

　　「看來你們的真神好像有點認生，有人想趁早換個方向拜嗎？」

　　神代千奈暗戳戳慫恿。

　　汙泥已經快要蔓延至腳下。

　　片刻。

　　跪拜如沉默的海潮。

　　「哈，很好，很好，乖孩子們。」

　　少女魔魅而甜蜜的笑聲中，陰影沖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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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嘔——」

　　洗手間內再次傳來一聲乾嘔。

　　美美子憂心忡忡地盯著門把手：「姐姐從回來起就這樣了，難道是吃壞了什麼嗎？」

　　「以這個嘔吐力度來看，更像是中毒啊。」菜菜子神情嚴肅。

　　兩人對視片刻，齊齊轉向房間內唯一的大人。

　　「夏油大人！！」

　　夏油傑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接到電話時他正與黑市中介相談，姐妹倆並不清楚詳細情況，只是從神代千奈的語氣中察覺有什麼麻煩事正在發生，因此試圖聯繫夏油傑請求幫助。

　　而等他趕到私塾，現場只剩下一個巨大的深坑以及新聞記者熟悉的「煤氣管道爆炸」論。

　　夏油傑迅速折返確認姐妹倆的安全，一進門就聽到神代千奈在大聲嘔吐。

　　以他對少女身體素質的了解，實在很難想像有什麼東西能物理意義上將人放倒，夏油傑嘆了口氣，走上前敲敲門。

　　「千奈，需要幫助嗎？」

　　「嘔——是傑啊？」門口傳來虛弱回話，「讓孩子們先離開吧，嘔，我很快出來。」

　　自認靠譜的大人總是不希望在孩子們面前露出疲態，夏油傑微妙地相當理解這種心情，因此很快將姐妹們哄去看電視。

　　折返時順便倒了杯水，夏油傑再次敲門。

　　「已經離開了，需要喝口水嗎？」

　　半晌，門吱呀一聲推開，緩緩探出顆絕望貓頭。

　　確認過只有夏油傑在場後，神代千奈直接放鬆肌肉一頭撞進他懷裡。

　　「受不了——去死吧□□徒！」她大聲嚎叫，「全都去死啊——！殺！殺！殺！」

　　神代千奈一邊哀嚎一邊伸長了手努力攀爬，從夏油傑的角度看簡直像恐怖片現場。

　　發言也很像。

　　雖然成為儲備糧還沒幾天，夏油傑已經被磨出了習慣，他相當熟練地屈膝用力，將少女整個抱起向軟墊移動。

　　平穩著陸後，再蓋上毯子遞上水。

　　神代千奈抽了抽鼻子。

　　「快問我為什麼！」

　　「好，」夏油傑忍笑，「為什麼？」

　　他大概檢查過，少女行動自如，應當沒受什麼傷。因此隻當是驕傲的小朋友馬有失蹄，估計在哪個詛咒師身上小小吃了個虧。

　　「因為咒靈這種東西實在是超級難吃啊！！！」

　　神代千奈捶床大吼。

　　她實在沒受過這種委屈，就等著被人詢問，這下直接突突開噴：「早就想說了，咒靈到底是什麼垃圾？！又無用又難吃，【嗶——】的傻【嗶——】□□徒，好日子過膩了就去死！我【嗶——】早晚把他們全部殺光！」

　　噴完才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普通人類是不是不會這麼說話？神代千奈小心提問：「我這樣講話會不會有點過分？」

　　夏油傑不知為什麼有些走神，被她戳了戳才反應過來。

　　「嗯？哦，」他含糊回答，「也不算，也不算很……你能嚐到咒靈的味道？」

　　於是他得到神代千奈視角的事情經過。

　　「真不想救他們，但怎麼辦呢？」

　　【金錢和咒物是無罪的嘛】

　　「只好把咒靈吞掉了，這時候又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

　　【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因為一己私慾搞成這樣，耽誤無辜的妹妹們念書！」

　　【所以要了相當豐厚的賠償】

　　神代千奈長嘆一聲發出可憐的嗚咽：「嗚嗚，超難吃的，好難形容，簡直像擦過嘔吐物的抹布，要傑抱抱才能好起來。」

　　說歸說，她其實並沒抱什麼希望，夏油傑到底是被她強行擺了一道，雖然偶爾也會一些近乎溫情的時刻，試探與疏離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但夏油傑臉上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表情。

　　眼睛在微笑，眉毛與嘴角的弧度又像是哭泣。

　　「確實很難吃呢，」他輕聲回答，伸手環住少女的後背，「要抱抱嗎？」

　　神代千奈迅速將自己塞了進去。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夏油傑輕輕拍著她，「沒關係，我明白的。」

　　他的聲音低沉如囈語。

　　「總有一天，我們將生活在全新的世界。」

　　「並永遠。」

　　「永遠不必再忍受這一切。」


第13章 教祖初現

　　以後需不需要尚未得知，但至少在當下，神代千奈還是得繼續撿點咒靈垃圾吃吃。

　　詳細一點，是一級以上的高級咒靈垃圾。

　　如果將之前在大街上捕食的咒靈比作浮游生物，昨天吞下的咒靈多少能接近一隻小企鵝的熱量了，也直到這時，神代千奈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處於長期沒吃飽的飢餓中。

　　所以才不得不借用這樣的【特質】以欺詐世界意識降低能耗嗎？

　　少女趴在洗手台前對著鏡子揉麵團般仔細觀察著自己的臉。

　　「在幹什麼？」

　　「在觀察臉，」神代千奈跳下洗手台，興奮轉身，「看！傑！有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

　　你長的這張臉就足夠特別了。

　　夏油傑腹誹，一手拍在少女無限貼近的臉上：「多少對男人有點距離感啊，站好，我看得清。」

　　忽略神代千奈「你是媽媽嗎傑」的抱怨聲，夏油傑認認真真觀察了一番。

　　「確實有點變化，」雖然並不明顯，硬要說的話，大概是眼角的弧度更下垂了一些，「千奈正在長大呢。」

　　「真的嗎真的嗎？」明明要人觀察的是她自己，得到答案後又驚訝得不行，神代千奈歡呼一聲衝下樓。

　　「媽媽！媽媽！我在長大誒！」

　　人類都會長大的啊這個笨蛋。

　　夏油傑無奈笑笑。

　　他現在身處的區域屬於神代千奈開闢的【間隙】，術式原理類似於「以真實世界為藍本建立附屬圖層」，只有拿到正確鑰匙的人才能進入，目前只對雙胞胎和他開放。

　　非常天才的空間系想法，還相當體貼地配備了一扇專屬於他的門。

　　「同時添加了瀕死狀態下立刻觸發傳送的被動特性哦，捕捉錨點是傑的靈魂，這樣無論何時都能成功逃跑啦！」

　　神代千奈相當得意地向他介紹。

　　「好歹也是特級術士，不要把我想得那麼遜啊。」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再次擁有家人的感覺比夏油傑想像中還要好。

　　是的，家人。

　　即使神代千奈一直堅持和普通人混在一起，她擁有的力量卻無可辯駁。而當她在嘔吐後緊緊貼在他懷裡，如同受傷小動物一般嗚咽——

　　「好糟糕，我的舌頭都嚐不出蛋糕的味道了，」神代千奈神色懨懨，「感覺簡直像吃海綿一樣，比那個還糟，根本形容不出來。」

　　夏油傑拍拍她的腦袋：「我理解的。」

　　「哼哼！區區凡人豈能理解吾之痛苦，」少女哼笑一聲高傲宣布，「但吾乃廣納良言之賢王，姑且聽你說說看吧！」

　　突然之間又得意起來了啊這傢伙……該說中二孩子歡樂多嗎？

　　話題本該在這裡打住，就像他曾經做的那樣，保持沉默，保持正常，但也許是被中二傳染，也許是她驕傲的表情太可惡，像是什麼毛茸茸的東西，非要伸手去捏上一把才舒服。

　　「之前忘了介紹，」夏油傑謙虛道，「我的術式是【咒靈操術】，需要將咒靈調服才能使用。」

　　「調服？」

　　「就像這樣。」

　　神代千奈的眼睛在咒靈球與夏油傑的臉之間掃了幾個來回。

　　「好吧，」她用一種壯士斷腕的語氣承諾，「我不會搶你的寶可夢吃的。」

　　夏油傑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眼角一抽。

　　「也不一定非要吃咒靈吧？」他建議，「咒術師咒力的口感會不會更好？」

　　「傑超美味的啦，但是一次性吃太多會死掉吧？」毫無自覺地做出可怕發言後，神代千奈元氣握拳，「何況這只是正義的代價而已，我完全可以接受！」

　　相當微妙的即視感啊。

　　「完全可以接受嗎？」

　　「完全不能啦！！快點！抱抱！！」

　　果然啊，夏油傑嘆了口氣。

　　該怎麼說呢，這孩子無論何時都能直白地說出想法提出需求，就算只從這一面看，也已經很強了。

　　樓下傳來女孩子們就餐的開動聲，夏油傑回過神來。

　　「能夠成為一切門的門」，是這麼介紹的吧？據說是神代千奈自身術式的衍生品，夏油傑握住把手心中默念，再一推開，眼前赫然是他預備抵達的街道。

　　再一次，空間系實在了不得，無論快捷性還是隱蔽性都堪稱完美。

　　默默感慨兩秒，夏油傑邁出門框，合上再推開後，裡面已經變成普通的廁所隔間。

　　……就是【共鳴】的門實在隨機了一些。

　　那麼，他也要為了保護家人，做出更多的努力才行啊。

　　名為孔時雨的男人早已在咖啡館等候。

　　「就按照之前說好的那樣？」

　　「按原定方案執行。」

　　被黑暗包裹的甬道。

　　走多少次都不會習慣，簡直像某種巢穴的深處。

　　不，或者說，就是在走向巢穴深處。

　　「盤星教不是被迫解散了嗎？」

　　腳步聲迴盪著。

　　「其他團體的根源也是相同的。」

　　無論被稱作這個還是號稱那個，宣講的教義演繹著不同版本，金錢與人脈卻共同交融為參天巨樹。

　　這一點，即使身為特級，身為五條家，也絕無法徹底改變。

　　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骯髒事實。

　　「表面上是你直接接收整個團體，會排斥嗎？」

　　當初盤星教一案鬧得很大，身為黑市中介自然有所耳聞。

　　「不，只要能收集詛咒和金錢都好。」

　　夏油傑神色淡淡。

　　個人的喜好……這種東西早就無所謂了。他沒時間慢慢建立自己的勢力，比起那個，守護家人推行大義的需求更為迫切。

　　五條袈裟在行走間發出細密摩擦聲，如同節肢動物在暗處遊走。

　　配上一張十六歲少年的臉。

　　「真的要穿成那樣露面嗎？」

　　「多少也要做做表面功夫吧，虛張聲勢一下。」

　　至於「觀眾」的看法……

　　夏油傑忽然回想起昨天神代千奈在他懷裡所發表的暴言。

　　就算被逼急了說氣話還記得道歉的好孩子，明明痛苦厭惡卻仍然救人的好孩子，關心著家人，想要張開雙臂保護所有人的好孩子。

　　像他曾經的正論那樣，說著「願意接受正義的代價」的好孩子。

　　不過有句話倒說得很好——

　　「好日子過膩了就去死吧，」夏油傑笑得輕鬆，「邪//教徒嘛……既然能盤根錯節這麼久，少掉一些也無關緊要。」

　　還能為老齡化做點貢獻。

　　給自己講了個笑話活躍氣氛，夏油傑走向虛妄的光輝之下。

　　「各位，不好意思久等了，那麼長話短說……」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團體就是我的了。」

　　完全沒費什麼力氣，不如說比預想中順滑很多。

　　沒有「一些」，只是殺了一兩個出頭鳥，剩下的猴子們就在惶恐不安中跪服了。

　　毫不意外，畢竟猴子就是這樣一種軟弱又無能的劣等生物。

　　雖然並不了解具體的運營，也不關心人員的管理，年紀恐怕比在場眾人的子侄輩還小……但只要將死亡擺在眼前，教眾們自然會選擇滿足他的需求。

　　原來靠暴力無本起家的感覺這麼好，或者說，被人服從，被人懼怕，在鮮血與哀嚎中所得到證明的力量感，輕飄飄像在雲端。

　　「簡直是嗨到不行啊，」輕聲感嘆一句，夏油傑失笑，「啊，被那傢伙傳染了呢。」

　　想起神代千奈，他心裡湧動出一些柔軟的東西。

　　教團的財政轉移需要時間，但做其他事情並不影響，夏油傑從名單中提取了幾份資料，利用得當的話大概再過兩天就能送雙胞胎入學。

　　有點迫不及待見到她驚訝的表情了。

　　夏油傑推開門。

　　神代千奈披著浴巾回頭看來。

　　她大概是剛洗漱完畢，整個人都籠罩在溫熱的水氣中，幾簇頭髮毛茸茸炸著，望著他微微一愣，遞出毛巾。

　　「需要擦一擦嗎？」

　　夏油傑低頭看去。

　　是自他衣襬墜落，蔓延一路的血跡。


第14章 於此地安眠

　　如夢初醒。

　　像是失去平衡的衝浪者，他從亢奮的高空墜落，被感官的海嘯拍中。

　　疲憊丶沮喪丶茫然……以及血腥味，混在神代千奈愛用的寶寶小熊香氛。

　　夏油傑沒有六眼，無法整體觀察自己的狀態，但黏膩的觸感從神經末梢反饋，因此他能大概猜測血跡覆蓋的範圍。

　　這身袍子已經完了，腳底更是潮濕一片，手掌自然不能倖免，瀏海黏在側臉……臉上也有血嗎？

　　夏油傑空茫的目光在半空中掃過，試圖在這間堆滿了軟墊與玩偶的安全屋裡找到能反光的鏡面物體。

　　他最終在少女清澈的瞳孔中與自己對視。

　　這是何等，何等惡鬼般的神情。

　　胃部激烈翻攪，夏油傑試圖推開少女衝進浴室，但在觸碰潔白肌膚的前一秒，他看清了自己的手。

　　被血汙覆蓋的，腥臭骯髒的手。

　　於是他下意識瑟縮了，而就在這一瞬，生理的本能終於擊潰了他的意志。

　　夏油傑踉蹌一步，重重跪倒在地。

　　「別看我……」

　　意識喪失前的最後一秒，他從咽喉深處擠出一聲哀鳴。

　　是昏過去了嗎？

　　他現在在哪裡？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斷線的意識再次回籠。

　　僵硬的四肢率先發來反饋，似乎是陷在什麼軟綿綿的東西裡，肌肉的疼痛緩解了許多。

　　接著是聽覺，周圍很安靜，但咒術師的出色聽力能捕捉到另一個心跳聲。

　　沒有離開嗎？那孩子。

　　最後是視覺。

　　夏油傑緩慢轉動乾澀的眼球向下望去。

　　柔軟蓬鬆的銀色髮絲在夜風中輕輕震顫，像是月光落在他胸前。

　　大概是察覺到心率的變化，蜷縮在他懷中的少女打了個哈欠仰起臉來。

　　「晚上好，傑，」她語氣輕快，彷彿這只是個與從前一樣的普通夜晚，「醒了，要吃宵夜嗎？」

　　語言系統像是在這一刻拋棄了他，夏油傑微微張合嘴唇，最終笨拙地用指尖指了指側臉。

　　「啊？這個嗎？」

　　神代千奈擡手蹭了把臉，血跡被推開成一種陰鬱瑰麗的色澤，她低頭看了眼被蹭髒的手心，無所謂地聳聳肩。

　　「沒關係啦，洗個澡就好了。」

　　……根本就不是洗澡的事！

　　夏油傑也不知道自己的怒火從何而來，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詰問已經脫口而出。

　　「不是叫你別管我嗎？！你在幹什麼？！」

　　神代千奈才不會被他嚇到。

　　「你有這麼說嗎？我沒聽到誒，」她犀利指出，「我看你是餓昏頭了，少發脾氣多吃飯吧你。」

　　「你，你……」

　　在他下一句毒汁滋出之前，一塊小餅乾堵住了嘴。

　　「好吃嗎？本大爺親手買的，感恩戴德地吃下去吧！」

　　一邊發出這等恥度爆棚的中二發言，一邊手速極快地往他嘴裡塞第二塊第三塊。

　　夏油傑正常狀態下尚且不能如何她，如今低血糖又處於劣勢方位（他毫不懷疑自己再掙扎下去會被神代千奈就地十字固），勉強抗拒兩下乾脆舉了白旗。

　　一杯水恰到好處地遞到他嘴邊。

　　「我自己來就好。」無論如何，手腳完好的情況下讓後輩餵飯也太超過了。

　　水杯堅定不移地抵在他唇邊。

　　於是夏油傑明白自己除了放棄抵抗沒有別的選項。

　　今天突然想玩過家家嗎這傢伙？心中腹誹著，夏油傑嚥下幾大口水，終於感覺自己能正常呼吸了。

　　然而新一輪餅乾已經蓄勢待發。

　　等到終於結束這場投食過家家，夏油傑已經被塞到半飽。

　　而理智也在這時落回實地。

　　夏油傑坐起身，少女還穿著他進門時看見的那條白睡裙，只是此時浸滿了血液，令他想起很久之前的某節手工課，被插進紅墨水的一朵白玫瑰。

　　神代千奈憤憤然敲擊鍵盤的喀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夏油傑瞥了一眼，搜索框裡寫著「如何去除衣物上的血漬」——顯然沒搜到什麼好方法，臉皺成一團。

　　「好啦，別搜了，血跡很難洗的，」他有些好笑地握住她手腕，「扔掉再買吧。」

　　神代千奈搖了搖頭，夏油傑思索一瞬，想起這是媽媽給她買的某品牌限量款。

　　「那交給我處理？」不過是件小事，並不值得她愁眉不展，「買條同款替換就好，不會被看出來的。」

　　神代千奈猶猶豫豫。

　　這孩子在與家人相關的事上總有些偏執，但不算壞事，夏油傑想了想，又誘哄道：「奈奈暫且先穿哥哥買的，可以嗎？」

　　大概是等價替換成功，小朋友高興起來，被他哄著去浴室重新洗漱。

　　夏油傑看看自己又看看被血汙弄髒的床鋪，長長嘆了口氣，認命收拾起來。

　　「後續處理多少有些麻煩了啊，」他一面操控著咒靈將床單打包，低聲自言自語，「要換這麼多東西，嘖，真不想和猴子打交道。」

　　「那你就少搞得這麼髒兮兮啊笨蛋——」

　　神代千奈在浴室喊道。

　　啊啊，真不得了，開始學會教訓他了嘛。

　　夏油傑半是氣惱半是無奈，於是也小孩子氣地反駁：「哈？是誰笨蛋到把渾身是血的人拖到床上啊！說到底讓我躺在地板上不就好了？」

　　「笨蛋才會這樣想！」神代千奈大聲反駁，「笨蛋才會把自己搞得一身髒！笨蛋才會忘記吃飯餓到暈倒——！感恩本大爺的慈悲為懷吧！五條袈裟我穿才對！」

　　「自稱『本大爺』的才是笨蛋吧！」夏油傑早就想說了，「看動漫也適可而止一點啊！不說用『妾』，至少用『私』吧！哪怕用『あたし』，好歹代入個女性角色也行啊！」

　　「俺は俺だ！！！」神代千奈一腳踹開浴室門，謝天謝地她穿著衣服，「囉嗦！我愛怎麼自稱怎麼自稱，快去洗澡！」

　　鬧到大半夜，在夏油傑懷疑下一秒太陽就要升起時，兩人終於收拾清爽可以入睡。

　　神代千奈伏在他胸口玩「最後五分鐘手機」，夏油傑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她頭髮。窗簾被牢牢拉緊，房間昏暗，安靜，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銀白短髮堆積在胸口像一捧簇新的雪。

　　咒力在他們之間穩定傳輸。

　　「奈奈一直都很愛乾淨呢。」

　　夏油傑低聲感嘆。

　　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神代千奈卻反應很快。

　　「不可以哦，」她拍打夏油傑的手臂，「傑不可以偷偷離開家，然後髒兮兮地倒在哪條巷子裡哭泣。」

　　「都說了不會哭泣……為什麼總覺得我會這麼遜啊。」夏油傑哭笑不得。

　　「因為傑總是很愛逞強啦，總是一副『王承受一切』的樣子，超讓人不爽的，」少女潔白的手指沿著小麥色肌肉線條上滑，嵌入他的指節之間，「不可以！傑是我的狗狗，不可以剝奪主人洗澡餵飽的樂趣！」

　　「真惡劣啊，一本正經地說出來了，之前不還是狐狐嗎？」

　　「狐狸也是犬科嘛。」

　　完完全全毫無營養的對話。

　　不知是誰先打了個哈欠，遲到的睏意開始蔓延。夏油傑放鬆神經，決定縱容自己晚一些再考慮關於整個世界的一切。

　　那麼先於此地安睡吧——

　　「晚安。」

　　「晚安。」


第15章 殉道者

　　一覺睡到半下午。

　　夏油傑打了個哈欠，笑眯眯倚在課桌上，注視著神代千奈喀喀喀往黑板上寫字。

　　「神代老師的宗教速成課」——是打算和他講些什麼正論嗎？真可愛。

　　沒想到有一天也輪到自己坐在下頭被人拿正論教育啊……

　　夏油傑愜意地抻了抻筋骨，發出一陣清脆爆鳴。

　　他在自己認定的家人面前向來很好說話，尤其對女孩子們更是溫和到接近溺愛，反正目前已經將教團收入囊中，接下來隻需等魚入網，有相當多的時間可供浪費。

　　於是夏油傑相當配合地舉手提問：「嗨~請問千奈老師對宗教的定義是什麼？」

　　神代千奈推了推鼻梁上的半框眼鏡。

　　「宗教——」教鞭「啪」一聲敲在黑板，「就是一場大型詐騙！」

　　「哈？！」

　　神代千奈一揮鞭子，厚重紙質資料從半空中「啪」地砸在桌上。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現今在網絡上流行的新興宗教，發現了一個共同點，」無框眼鏡在她臉上反射著詭異的白光，「即——大部分宗教的主要噱頭都是以下兩點：包治百病丶早登極樂。其中百分之九十的宗教根本就是在放狗屁！」

　　夏油同學再次舉手：「千奈老師，請不要說髒話。」

　　神代千奈手一揮表示這不重要。

　　「而還有百分之十，是換了個花樣放狗屁！」

　　「我剛才抽了點時間出門，從這百分之十的內部資料室裡拿了些文本，」她語氣輕鬆得像是去隔壁中華街買了個雞蛋灌餅，「其中包括他們刊印成冊用來宣講神蹟的重要資料，瞧，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間隙】中的一切都是神代千奈意志的衍生，隨著她的手勢，一本厚重的，用猩紅絲絨包裹的「聖典」在半空中敞開。

　　咒術師的五感都在咒力下得到強化，因此夏油傑能夠毫無壓力地看清「聖典」上記載的案例。

　　【2007年6月2日金曜日我教聖徒承蒙主的恩典，為守谷市的川下婆婆祛除邪祟……】

　　【2007年7月13日木曜日我教聖徒承蒙主的恩典，為戶田市的澤川先生祛除邪祟……】

　　【2007年8月21日火曜日我教聖徒承蒙主的恩典，為三鄉市的木下先生祛除邪祟……】

　　撇去開頭結尾大段無意義的歌功頌德，連續翻幾頁都是類似的記載，夏油傑開始感到有些無趣了，但他不想打擊小朋友的積極性，因此再次舉手問道：「請問千奈老師，這和我們今天的課題有什麼關係呢？」

　　「你念書的時候是不是基本不會好好寫報告？」

　　「姑且還是較為認真的吧……」

　　神代千奈嘆了口氣，她現在看起來是真的有點像老師了，一副忍耐笨蛋的無奈表情。

　　「請看這裡，」她重重敲了敲紙頁，「在被記錄的案例中，大部分受助人都有兩個共同的特點，1.他們都有家人信教，2.他們都曾激烈地反對信教，3.在受到救助後，他們都轉為了忠誠的教徒。」

　　夏油傑不以為然：「猴子總是容易被欺騙煽動的，一些小把戲而已。」

　　「但如果我說，那些堅持不信教又感染惡疾的人，都在不久後去世了呢？」

　　「聖典」快速翻頁，停留在被標黑的頁面。

　　「不是某一個，是所有，」神代千奈壓低嗓音，「且他們都身處東京的醫療輻射範圍內，是怎樣的『疾病』才能這樣快速祛除……或快速惡化？」

　　夏油傑開始覺得有趣了：「是詛咒。」

　　這倒是個好思路，利用詛咒脅迫猴子們入教並不斷上供，遠比單純的殺戮要來得輕鬆有效。

　　但這點就不必當著神代千奈的面說出來了，因此他假裝自己被另一個方向吸引了注意：「這個教派內居然養了詛咒師？」

　　不止是養了，恐怕數目不少，能令人死去的詛咒至少在三級往上，光2007年就有這麼長的一串記錄，就算以三級咒術師的能力為基準，行動人員也必然達到數十人。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樣大的一個團體，是如何避開咒術界耳目暗中行動？

　　神代千奈卻將這謎底拋開不管另起話題。

　　「我記得你之前曾經說過，今年夏天的詛咒尤其多，而東京地區的任務通常會指名給你和五條悟？」

　　確實如此，自從灰原……之後，考慮到七海的心情，大部分任務都由他和悟承擔，有時甚至連續幾天都無暇入睡。

　　「特級咒術師的五感較於普通咒術師更強，那麼有沒有即使一次，」神代千奈豎起食指，「即使一次，你們與這團體的詛咒師碰面？」

　　完——全——沒——有。

　　夏油傑自己姑且還能用狀態不佳解釋，但悟呢？精力充沛到每次回學校都要手舞足蹈講解奇怪咒靈的悟呢？

　　作為六眼的擁有者，根本沒有任何咒力能逃脫悟的觀測，而一旦被他察覺，一定會當場拿下並對他們大肆吹噓。

　　除非每一次這些詛咒師都完美避開了他們的任務地點，且每一次都拉開了足夠遠的距離。

　　近千次任務，數十人的團體，每一次都「恰好」躲避。

　　世上會有這樣的「恰好」嗎？

　　夏油傑忽然感到一陣寒意。

　　窗外天色漸漸陰沉，神代千奈將窗合上，聲音輕柔。

　　「你們的任務是由總監部下發，而送你們前往目的地的輔助監督，也同樣隸屬於總監部。」

　　一道閃電劃過半空。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也許他們從來就沒有避開過咒術界，也許，他們本就是咒術界的成員之一？」

　　雷聲轟鳴，暴雨緊隨而至。

　　「但這不可能……」夏油傑低聲喃喃。

　　這不可能，從被咒術界發掘以來，他受到所有的教育都是「保護非術士」，無論是書本上還是老師口中，無論是在出任務時還是等級評定，所有的聲音都告訴他——「咒術師的使命就是保護非術士」。

　　像是太陽東升西落於這世界，他曾以為「保護非術士」是刻在咒術界最底層的邏輯。

　　所以他才曾這樣努力地完成任務，所以無數同伴才前仆後繼地行走在這條淤積著鮮血與骸骨的道路。

　　所以他才強行忍耐過無數次人渣的欺騙與利用，明知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罪·有·應·得丶因·果·報·應，但仍然為他們祓除咒靈因為所有人都他·媽·的這麼對他說——

　　「無論如何，咒術師保護非術士，這就是你的使命。」

　　然而這一切——!

　　一隻冰涼的手打斷了他的思緒。

　　夏油傑擡眼看去，神代千奈正將一捧雨水蓋在他臉上。

　　「感覺你腦子快被燒掉了，緊急降溫一下，」她毫無內疚感地聳聳肩，將濕漉漉的手指塞進他領口蹭干，「很難以置信嗎？」

　　夏油傑面無表情，下頜卻因忍耐繃出鋒利的弧度，雨水打濕了他的睫毛，使它呈現出一種蝶翼般柔軟的光澤感。

　　「所以說，宗教就是詐騙啊，」神代千奈輕聲感嘆，「無論是這種宗教，還是那種宗教，人類總是一種會被氛圍與『意義』裹挾的生物。」

　　夏油傑擡眼看她，眼眶微紅。

　　他看上去兇狠極了。

　　又可憐極了。

　　畢竟曾下了那麼大的決心呢，神代千奈漫不經心地想著，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放上祭壇，為自己純潔如聖徒的同伴們博取一條生路。

　　結果祭祀進行到一半，殉道者擡頭發現高台處的主教們正飲酒作樂。

　　真可憐。

　　好在，她是個會袒護自家狗狗的好主人。

　　神代千奈俯下身，握住他青筋畢露的手腕，將側臉輕柔蹭在他掌心。

　　她看起來完全不像個小女孩了。

　　像龍女，海妖，或一切以人心為食的鬼魅。

　　「要去看看嗎？」

　　她低聲引誘。

　　「去看看那些小老鼠，到底躲在何處？」


第16章 捕鼠

　　將大象塞進冰箱裡需要幾步？

　　可以分成三步。

　　第一步，打開冰箱；第二步，把大象塞進冰箱裡；第三步，把冰箱關上。

　　那麼，將老鼠塞進籠子需要幾步？

　　當然也可以分為三步。

　　【第一步，準備捕鼠器】

　　「塔噠——！」神代千奈高舉黑袍，「千奈奈獨家出品，『遮蔽命運的黑袍』！」

　　別看用這種兒戲的方式拿出，實質是堪稱特級的咒具。夏油傑拿咒靈試驗過，只要用黑袍遮蔽，即使是作為咒靈操使的自己也無法察覺其咒力的存在。

　　「如果不對捕鼠器進行修飾，就算最笨蛋的老鼠也知道逃跑，」神代千奈如此解釋，「萬一被幕後黑手察覺引發連環滅口可不好啦~」

　　雖然無論從理由到結果都十分謹慎，但面對這明顯取材於哈利●特的命名，夏油傑還是覺得有些槽多無口。

　　【第二步，找到鼠穴】

　　「那麼就要出發了喲！請小朋友們手牽手排隊站好——」

　　神代千奈伸出左手，興高采烈地向夏油傑揮了揮。

　　又揮了揮。

　　夏油傑看著她，她回以堅定的眼神，於是他知道這件事情無可更改。

　　少女的手與青年的手交叉相握，十指緊扣。

　　而她的右手握住門環。

　　「準備好！前往老鼠洞的超絕探秘大冒險！」

　　「共鳴——通往一切之門！」

　　輝光泛起，門框在術式作用下激烈顫抖，像是與什麼東西不斷發生碰撞。

　　夏油傑凝神感受片刻，驀然睜眼——

　　她正一路暴力突破結界直擊核心！

　　在這力量與力量的劇烈衝突中，神代千奈猶有餘力進行點評。

　　「非常不錯的反抗，」她穩穩控住門環，「可惜千奈我呢，最喜歡對這些自以為是的傢伙說『不』啦~」

　　一聲陶土碎裂般沉悶的嗡鳴。

　　門向外推開，他們已身處甬道之中。

　　【第三步，捕鼠入籠】

　　「果然~老鼠就愛生活在這種見不得人的地方呢，」神代千奈原地蹦跳兩下，愉快地揮了揮手，「嗨！遠處的朋友，請讓我感受的你們熱情好嗎！」

　　「……我們一開始說的是潛入？」夏油傑試圖挽回越發崩壞的局面。

　　「成功的潛入分為兩種——而我更喜歡無雙！」

　　如流星雨般密集的攻擊瞬間爆發，神代千奈後撤一步握住夏油傑試圖施術的手腕，右手平舉。

　　「捕鼠門，關。」

　　空間的特性從未以這種直觀的方式展現在眼前。

　　彷彿世界的坐標在這一刻可視化，而少女的命令是操控坐標的手，隨著她簡單粗暴的撥弄，無論是藏身於頂部還是地底，整個核心區的詛咒師皆被無形的牆壁驅逐，最終翻滾跪服於他們腳下。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神代千奈掏了掏口袋，拿出卷卷軸。

　　「請幫我把燈打開。」

　　沒有具體指向的祈使句，然而凡是還能清醒著聽到這句話的詛咒師，無不連滾帶爬撲向牆壁兩側將燭火點亮。

　　是地位嗎？是金錢嗎？是力量啊！

　　純粹的力量比純粹的權勢更為可怖。

　　夏油傑試圖從少女臉上捕捉到哪怕一絲對人心的把控，但她的神情是純然的愉快，這種愉快貫穿了她的整個日常生活，無論面對的是一碗熱騰騰牛肉麵，還是一群戰慄恐懼的俘虜。

　　這使得她的暴行更為直白——夏油傑漸漸聞到來自甬道深處的血腥味，源於那些試圖強行反抗空間的戰敗者。

　　然而就在此時，女暴君咬了咬嘴唇，將卷軸遞給夏油傑。

　　開頭的是個生僻字，神代千奈有些念不出來，這小小的窘迫讓她看上去又變成了那個小小的女孩。

　　夏油傑不合時宜地被可愛擊中，掩飾性地接過了卷軸。

　　上面記錄著二十三個名字及對應的術式。

　　「點到名的老鼠要乖乖說『到』哦？明白？」

　　「是……是，大人。」

　　於是一小時後，他們對天一教有了初步的了解。

　　雖然同樣是以天元為信仰的宗教，天一教的行事更為黑暗，他們的集會是聚眾研究咒物，他們的福澤是向非教徒降下詛咒。

　　夏油傑翻閱著卷軸，從浩如煙海的案例中意外認出了一張有些印象的臉。

　　一隻他稍微不那麼討厭的猴子。

　　好像是某家公司的社長，因為善於管理，經營得還算不錯，手下的員工都跟隨了半生，曾經因詛咒陷入惡疾，夏油傑偶然間遇見在神社為他祈福的社員，順手替他做了祓除。

　　但這隻猴子在卷軸上登記的狀態是【已淨化】。

　　「就是被殺掉啦，」神代千奈托著下巴，「嘛，狂信徒是這樣的，說不定他們還覺得自己做了好事。」

　　但夏油傑記得，這隻猴子的死亡不應當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

　　「求您救救我們社長，救救我們所有人，」年過半百的社員曾跪在他面前流淚，「沒有社長在，我們這些老傢伙就只有進監獄才能活下去了！」

　　但是那猴子死了。

　　在受他拯救後，再次被人陷害，因此死去了。

　　夏油傑漸漸從翻閱卷軸中學到他從未被人教授的東西。

　　「那家公司去了哪裡？」

　　「喏，這裡，」神代千奈為他指出記錄，「『賜福於井上德山』，哇——還真敢說啊。」

　　雖然仍處於失憶狀態，但她對咒術界的姓氏似乎有種本能的反感，隨著又一本書被翻開，她找到另一條關於『井上德山』的紀錄。

　　「於某年某日捐贈咒物數件，嘖嘖嘖。」

　　「咒物被普通人服下會形成咒靈吧？」

　　「是的。」

　　「而咒靈呢，又會變成咒高的新任務。」

　　「是的。」

　　「如果有人惡意飼養咒靈，失控時會造成超規模傷亡。」

　　「是的。」

　　「我完全明白了，」神代千奈一錘定音，「看來咒術界完全在把控咒高的畢業指標嘛。」

　　她為這發現驚喜不已，聲音清澈地迴盪在深邃甬道中：「咒靈可以飼養，任務完全受控，輔助監督聽從派遣，那麼——不是想死多少就死多少嗎？不喜歡的，不聽話的，不夠聰明的……反正最後可以說是誤判嘛！」

　　「不要再說了！」

　　雖然搞不明白為什麼被吼，但神代千奈好歹從八點檔學到點精髓，因此老老實實低頭：「非常抱歉。」

　　「不……抱歉。」

　　夏油傑想說「你沒做錯什麼」，可他眼前再一次瀰漫著血色的幻影，他彷彿再一次回到那間蒼白的醫療室，濃郁的酒精蓋不過血腥氣，曾經總是大笑著追隨他，勉勵說「盡力去做自己能夠做到的事就好」的男孩就這樣躺在那裡……

　　暴怒的悟抓來那天負責任務的輔助監督，那個男人只是道歉，「非常抱歉」「非常抱歉」，於是他拉開了悟，勸他也勸自己——「別去為難弱者」「他也無能為力」。

　　因為他是最冷靜的一個，夏油傑總是這麼想，他是最冷靜的，最成熟的，因此要不斷地不斷地為同伴們指出正確的方向。

　　但他好像並沒有自己想像中聰明。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哦，」神代千奈試探性舉手，「傑你之前說過高專的同學很少吧？但為什麼他們能搞來這麼多詛咒師啊？」

　　她舉著燭台，如同品鑑豬肉一般從每個伏跪的人臉上照過。

　　「你，還有你，以及你，應該都還蠻小吧？」她撓撓臉，「血裡也沒那些世家的臭味，怎麼人生一開頭就走錯路？」

　　作為刀尖舔血的特殊職業，詛咒師們向來十分乖覺，不等她命令便主動後退將被點名的幾人留在外頭。

　　層層結界被暴力打破，曾經的同事被殘忍屠殺，如今更是被同伴出賣，暴露於這強大怪物的注視之下……幾人本就年歲尚輕，重重壓力疊加，其中一個竟當場咒罵起來。

　　「難道是我願意的嗎？」他嘶吼著，「少在這裡自詡正義！」

　　「他們虐殺我父母的時候你們在哪裡？他們扔我進咒靈堆的時候你們在哪裡？他們逼我立下束縛時，你們又在哪裡？！」

　　能夠強迫咒術師立束縛的只有更強的術士。

　　「他們是誰？」

　　夏油傑的語氣如同金屬般的冰冷平直。

　　「當然是咒術界的大人們，」那青年面上露出一種扭曲的瘋狂，「啊，啊！我記得他，禪院甚一！哈哈哈哈！」

　　他大笑著踉蹌幾步向他們撲來。

　　緊接著，就在夏油傑面前。

　　炸成一蓬腥熱的血霧。


第17章 命運抉擇

　　「嘀嗒」「嗒」……

　　血液順著無形屏障向下流淌，一時間靜得只能聽見液體滴落聲。

　　無頭屍體歪倒在一旁。

　　夏油傑的視網膜上還殘留著那張憤怒而絕望的臉，但轉瞬間，活著的年輕術士變成死了的血液噴泉。

　　他還沒來得及問【束縛】是怎麼回事，沒來得及問為何術士會對術士有這樣大的恨意，沒來得及分辨是真是假，甚至直到上一秒還在想著——「這也許是污衊」。

　　死亡突兀地為真實世界拉開序幕。

　　「咒術師沒有毫無悔意的死亡」，但咒術師至少應當死得其所。

　　只是因為違反【束縛】說出不該說的名字，咒術師的生命被毫無價值地剝奪了。

　　如果他能早一點注意到……

　　夏油傑的手被輕輕晃了一下。

　　禪院甚一……是御三家的人嗎？

　　他的手被用力扯了一下。

　　沒人能在這種情況下繼續思考，夏油傑無奈回神（他察覺自己對這種無奈已經越發習以為常），神代千奈正半個身子趴在他手臂上，撞鐘一般搖晃。

　　「有什麼事嗎？」

　　終於被注意到的神代千奈蹦到一旁，雙手在頭頂舉起巨大的感嘆號道具（她到底從哪裡掏出來這些奇怪東西？），輕咳一聲：「偉大的勇者啊！請在此刻做出命運的抉擇——」

　　這次扮演的是NPC嗎？夏油傑在心裡點評，哪個廠商的NPC會用能劇的語氣啊！

　　一旦變成吐槽役，他方才的內耗就有些後繼無力了。

　　「A選項：殺穿總監部及其走狗的武之選擇——」神代千奈左手一揮指向詛咒師們，「還是B選項：將正在承受痛苦的孩子們偷出帶走的仁之選擇——」她擡高右手，門框微微發亮。

　　「殺穿總監部多少有些激進了吧……」夏油傑無力吐槽。

　　「還好啦，比你之前打算殺光的普通人數量少多了，」神代千奈不在意地擺擺手，「何況殺普通人前你還得先克服我，但殺總監部，我開百分百功率幫你哦！」

　　「殺掉吧？殺掉吧！只要殺光總監部，就不會有人發出帶來不幸的命令了！」神代千奈極力遊說，「咒高的學生們也不用拚命出任務，沒有任務就不會傷亡，同學們得到了畢業，爛橘子得到了死亡，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御三家不會坐視不管。」

　　「那就把御三家也殺穿。」

　　詛咒師們驚駭地注視著他們，彷彿不是在注視人類，而是在注視披著人皮的魔鬼。

　　他們能夠做到嗎？

　　這當然不是空言！

　　空間系術士堪稱作弊器一般的能力可以直接省去追蹤的時間，只要找到正確的位置再取消該處的空間，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二級以下的術士絕無還手之力。

　　而那惡魔一般的女人還在低聲蠱惑著。

　　「很難做出決定嗎？」她趴在夏油傑胸口，手指纏繞著他的髮尾撒嬌，「不要猶猶豫豫嘛親愛的~只要你點點頭，人家絕——對百分百完成你的期望哦！」

　　她將雙手張開又合十，貼在側臉露出小女孩甜蜜的微笑：「就像這樣，砰！」

　　殺戮是有意義的嗎？

　　夏油傑沉沉望著她，忽然產生了遲來的思考。

　　殺戮是有意義的嗎？

　　好像從來沒有機會好好思考過這個問題，過於漫長的夏季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困住了他，祓除丶吞食丶祓除丶吞食……他在沒有盡頭的任務中迷路，想要保持正常，說不出口，唯獨不想失去的自尊，漸漸連自己都失去方向。

　　和悟決裂的那天，他曾說了孩子氣的話，「如果是悟的話一定可以做到吧」，但現在，現在他也可以做到——兩個特級的能力足以掃平整個東京。

　　那麼要做嗎？

　　他當然注意到神代千奈對咒術界不正常的仇恨，但她說得並沒有錯，證據確鑿，總監部確實導致了一次又一次咒術師的死亡，悟也曾經無數次暴言要把老橘子們殺光。

　　那麼要做嗎？

　　神代千奈期待地仰視著他，她強大，天真，冷酷，有一些惡趣味，但承諾從不落空。

　　那麼要做嗎？

　　「不……」他聽見自己這麼說，「奈奈，單純的殺戮……是沒有意義的。」

　　夏油傑緩慢眨了眨眼。

　　他像是從一場傷風中復甦，新鮮的空氣吹了進來，為理智留出餘裕。

　　「單純的殺戮是沒有意義的，」他慢吞吞重複了一遍，這一次流暢多了，「走吧，讓我們去救那些孩子。」

　　神代千奈大失所望：「我們不能全部都要嗎？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會all in！」

　　夏油傑寬大的手掌蓋在她頭頂使勁揉了揉：「不可以哦，奈奈還是小孩子呢，所以只能選一個。」

　　神代千奈頭頂飄浮著的感嘆號都黯淡了。

　　「真的不能嗎？」她用小狗狗般可憐的嗚咽哀求著，「那他們呢？這些人渣我能殺掉嗎？」

　　詛咒師們齊齊瑟縮了一步。

　　「不可以，」夏油傑再次拒絕，「不要總想著用殺人解決問題啊笨蛋。」

　　「唯獨你這個笨蛋沒立場這麼講，」神代千奈嘆了口氣，「好吧，那就留條命打打雜，希望小老鼠們都識相一點點。」

　　不識相的話，大概就只能變成養料了呢。

　　陰影在燭火下搖曳一瞬，神代千奈注視著詛咒師體內生長的藤蔓，輕輕一笑。

　　接著轉身推門而出。

　　第一個目的地是禪院家。

　　沒辦法，畢竟禪院家又大又出名，加上他們想找禪院甚一聊聊，於情於理都要去看一眼。

　　門開在一處低矮的走道。

　　矮到讓人懷疑這屋子是不是倒塌在即。

　　神代千奈嫌惡地拍拍袍子上的灰塵，從夏油傑身後鑽了出來。

　　「誒？誒？禪院家不是超有錢的嗎？我還以為御三家的馬桶都會鑲金呢，」少女喵喵大叫，「雖然說開門的時候對地點定義為『禪院家最需要被幫助的小孩』，但這已經是徹底的虐待了吧？」

　　就算是大河劇裡也很難看到破爛成這樣的房子，窗框垮塌幾乎要觸碰地面，枯葉與腐殖土層層疊疊壓在稻草鋪成的屋頂，不時發出陣陣惡臭。

　　神代千奈嘔了一聲，想到自己剛剛從這裡面出來，狠狠在袍子上蹭了蹭手指。

　　夏油傑倒是接受良好，凝神聽了片刻，牽住她手腕向一個方向走去。

　　那裡……似乎傳來了一些不妙的聲音。

　　「喂，你，把頭擡起來！」

　　禪院真依心下一跳，加快腳步試圖離開。

　　但發出挑釁的人顯然不打算放過她，因為身後的腳步聲正快速接近，接著，一隻手揪住了她的後領。

　　「我說你啊，聽不見嗎？」

　　禪院真依握緊自己顫抖的手臂，謙卑回頭：「是，抱，抱歉直木少爺……」

　　她沒能說完這句話，被一個耳光打翻在地。

　　她在這時才看清了麻煩的全貌。

　　三人小團體，領頭的是禪院直木，她名義上的堂兄，姑且還算好糊弄，但他身後的這兩個人……真依的臉開始發白。

　　那是兩個分家的子弟，體格壯碩，據說目標是在一年後的考核加入炳，為此主動成為嫡系子弟的惡犬。

　　「我允許你擡頭了嗎？」禪院直木一腳踢向她膝蓋，「長了一張順從的臉，人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嘛，昨天訓練場你為什麼不在？」

　　「因為，因為直哉少爺說……」

　　又一個耳光。

　　禪院直木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自從幼弟覺醒術式之後，整個家族都以他為中心運轉，而為了確認自己的地位，禪院直哉沒少給他們幾個找不痛快。

　　先是搶咒靈，然後搶咒具，接著連幾個兄弟身邊的侍女也頻繁被借用。

　　他當然知道昨天禪院真希其實按時等待在訓練場門口，只是臨時被禪院直哉強硬支走。

　　但他打不了禪院直哉，難道還不能從一個咒力低微的女人身上討回來？

　　即使這個「女人」只有五歲。

　　禪院直木決心要以此為例子給過於囂張的幼弟回擊。

　　夏油傑趕到時，這場單方面的霸凌已經接近尾聲。

　　「大人，大人！她好像快沒氣了！」

　　「慌什麼！廢物！」另一個聲音嗤笑，「把她扔進咒靈堆裡，就說是自己掉進去的，都做這麼多次了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嗎？」

　　「但，但這畢竟是扇大人的女兒……」

　　「他？叔父應該感激我除掉這個麻煩，就這麼點咒力，活著也是家族恥辱。」

　　「就這麼點咒力，活著也是家族恥辱。」

　　第三個聲音出現了，她含笑重複了一遍。

　　「那你呢？霸凌幼兒還要二拖一的廢物君。」

　　「誰在那裡？！」

　　在禪院直木的怒視中，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女人從暗處走出。

　　絕對不是禪院家的女人，因為禪院家的女人從不敢在男人面前挺直脊背。而她的臉極美，只要見過她的人都不應當忘記。

　　但她的神情比五官更醒目，像是有一蓬旺盛的火焰於眉眼間灼灼燃燒。

　　禪院直木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本大人願納你為小妾。」


第18章 有一瞬火光閃爍

　　被選中成為某個男人的附庸，是禪院家女人能得到的最高獎賞。

　　因此禪院直木宣布這一恩賜之後，便擺出了慣用的驕矜神情等待謝恩，他甚至難得地將注視施捨給一個女人，以欣賞她伏跪時美麗的後頸。

　　然而他所習慣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陌生女人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打量著他，面上浮出他讀不懂的笑容。

　　「啊——太好了，」她長長嘆息一聲，聲調婉轉甜蜜，「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

　　她回頭望向陰影處，半開玩笑似的徵詢意見：「這個總能殺了吧？嗯……不接受否定答案哦？」

　　陰影中竟然還有一人？！

　　那是個男人的身形，禪院直木與身後的惡犬同時警惕看去，正欲拔刀。

　　「啪啪。」

　　清脆擊掌聲響起。

　　「嗨~請看這裡——」

　　無法抵抗的命令。

　　沒來得及產生任何念頭，三雙眼睛已經望了過去，於是在這一瞬——

　　「啊——！！！」

　　他們看見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

　　是鬼魂嗎？！還是詛咒？！

　　那美麗少女的臉上忽然鑽出無數張面孔，無數張他們已經遺忘的面孔，是被打死洩憤的侍女，是被虐殺取樂的小妾，是被霸凌病死的姊妹。

　　無數張遍布血跡的臉如陰雲擠滿了整個小院的上空，於是日光被遮蔽，陌生女人腳下的陰影扭曲膨脹，而無盡的白骨正順著黑暗的河流向他們蔓延。

　　在他們以狩獵性命取樂的一生中，終於第一次感受被狩獵。

　　而另一邊。

　　神代千奈嫌棄地嘖了一聲，將蓋住女孩雙耳的手捂得更緊了一些。

　　恐懼轉化出的能量正順著她的雙手輸入女孩體內，因此嫌棄歸嫌棄，神代千奈還是得再榨一會兒。

　　「榨汁」，她選擇這樣描述自己的行為，將選定目標體內的咒力以負面情緒的形式榨取，經過她的中轉，形成能夠治癒他人的正向咒力。

　　至於榨取之後？

　　神代千奈貼了貼女孩的額頭，又耐心摸過她後背的溫度，確認小朋友已經平安度過危險的發熱期，乾脆利落打了個響指。

　　已經被骨爪撕扯出一身血痕的禪院兄弟這才驚恐發現，原來方才的一切都只是貓抓老鼠式的玩鬧。

　　一重重笑聲自陰影深處湧出，有孩童的尖細，也有女人的嬌媚……是他們熟悉的那種笑聲，這笑聲通常在宴會的尾聲出現，當歌與酒都到達頂峰，褪去外袍的大人們走下高台大笑，接著血與火會成為最後的艷色。

　　片刻，血的猩紅如約而至，只是這一次，血從大人們尊貴的脖頸中流出。

　　等到黑與紅的漩渦漸漸消散，神代千奈咂咂舌。

　　「和咒靈不相上下的難吃啊，這人渣。」

　　夏油傑對她的進餐評價不置一詞。

　　在他的視角裡，這三個人渣先是大放厥詞，接著拔刀到一半忽然向自己捅去，一邊捅一邊鬼哭狼嚎將自己做過的孽倒了個乾淨，最後直接一刀抹了脖子。

　　連後續處理都不用擔憂，孩子做事多少有些太利索了點。

　　夏油傑收回目光不再看庭院中千瘡百孔的屍體，遲疑開口：「奈奈，以後這種事還是……」

　　他想說這種奪取性命的事還是不要多做，因為他清楚生與死的界限是如何被血汙一次次模糊，但如今以他的立場再說正論恐怕要令人發笑，於是他頓了頓，轉而說道。

　　「以後這種事我來做就好。」

　　神代千奈回以陰陽怪氣的一聲「哈！」

　　「才——不——要！」她拉長腔調，「這時候才想起來劃清界限已經來不及了！傑的就是我的！」

　　她得意洋洋地展開契約從他面前一閃而過，大聲宣布：「放棄抵抗！一起下地獄吧！」

　　啊這傢伙真是……

　　夏油傑看著她小心翼翼將契約塞進【縫隙】，一副生怕被他搶走的謹慎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半晌捂住臉笑了出來。

　　「好吧，好吧，」他嘆口氣，臉上是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笑意，「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地獄以後再下，小孩還得先救。

　　等到小女孩緩緩轉醒，太陽已經打向了西邊。

　　她像是剛從冬眠中復甦的小動物，謹慎地保持了冰凍的狀態，只有一雙眼睛從睫毛的縫隙中打探。

　　周圍很安靜，有光，她沒被扔進咒靈堆？

　　禪院直木幾人商量著怎麼處理她時，真依還殘存著一些意識，但這一絲意識並不足以支撐她逃命，甚至連睜開眼都做不到就陷入了大出血的昏迷。

　　但身上竟然不痛……真依害怕起來，疼痛對侍女們來說是一種好事，因為疼痛意味著肢體還在，意味著存活。

　　但她感覺不到疼痛。

　　禪院真依驀然睜眼，正對上神代千奈低頭看來的視線。

　　好溫柔的眼神，好安全的懷抱，像姐姐一樣。

　　禪院真依待了兩秒，小聲問道：「您也來天國了嗎？」

　　溫柔姐姐的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給她一個堅定的微笑，但最終爆發成一陣止不住的大笑。

　　「啊！傑！你聽見她問我什麼了嗎？哈哈哈！她覺得我能去天國誒！」

　　漂亮姐姐狂笑不止，一面伸手拍打旁邊的大哥哥，力度之大讓真依擔憂起他的肋骨。

　　「少說不吉利的話啊，」大哥哥嘴角抽搐著攥緊了姐姐的手，也低頭向她看來，「你感覺還好嗎？」

　　真依從來沒有這麼好過，既不疼，也不餓，但她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她到天國了真希要怎麼辦？

　　真希是個笨蛋，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一旦認準目標就會堅定地走到盡頭，如果讓她發現自己不見了……

　　真依恐慌起來。

　　小孩的臉上藏不住情緒，眼看她淚水冒出來，剛才還在大笑的神代千奈瞬間慌了。

　　啊！不要！上次被雙胞胎抱著哭就夠可怕了！快停下啊！

　　她驚慌失措地用手肘捅了捅傑，眼神拚命暗示。

　　奈何夏油傑打定主意要坑回她一局，任憑她將手肘捅出殘影也只是在一旁閒閒閃避，眼睛直往天上看，像是要找出一朵全新版本的雲。

　　好在神代千奈的強運再一次發揮了作用。

　　在小女孩真正哭出來之前，另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廊下鑽了出來。

　　「真希！」簡直像心靈感應，禪院真依第一時間將頭轉了過去，「你，你怎麼也在這？！」

　　「我當然在這，啊？別哭啊！」禪院真希犀利的視線掃射向兩個不靠譜的大人，「喂！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對我妹妹做了什麼？」

　　神代千奈上看下看撓撓臉吹口哨。

　　最後還是夏油傑解釋清楚了一切，避免兩人被剛撿到的小貓咪撓花臉。

　　「都說了不會丟下你的啦，笨蛋，不是約好了嗎？」禪院真希緊緊牽住妹妹，「不會鬆開手的。」

　　兩個小朋友擠在一頂斗篷裡，跟在哥哥姐姐們的腳步後小心挪動。

　　如果只是進禪院家偷兩個小孩，其實直接開門回去就行，可惜禪院直木雖然廢物到底還是嫡系子弟，將人殺了難免會引來追蹤。

　　神代千奈自己倒是不在乎，但是家裡還有人類媽媽和小朋友們，因此決定將她們先帶出禪院家的結界範圍再開門。

　　為了盡快出門，他們撤離的路線是貫穿禪院族地的中線。

　　說「撤離」實在勉強，神代千奈信仰「最完美的潛入是無雙」，夏油傑早八百年被判為詛咒師，兩人閒閒散散走著，一面還對來往的禪院族人評頭論足，連用於遮掩蹤跡的斗篷披在他們身上都成了一種瀟灑的裝飾。

　　只有兩個小朋友跟在後頭嚇得心臟快停跳了。

　　不靠譜的大人們是指望不上了，真希緊抿著嘴唇，牢牢牽著妹妹的手，不斷回憶方才發生的一切給予自己勇氣。

　　早在真依出事的瞬間，遠在禪院宅另一邊的真希就感應到了。

　　她從今天早晨起就感覺不對，自出生就強健不已的心臟頭一回陷入沉悶的不適，但被直到那陣刀割般的驚悸刺中，她才醒悟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真依出事了！！！

　　撞開惡意包圍自己找茬的分家子弟，禪院真希跟隨著心一路狂奔，血腥味越來越濃，她跑得幾欲嘔吐。

　　是足以致死的出血量，她聞得出來，她想起那些流言，想起禪院直木不詳的注視和惡犬們的獰笑。

　　但她還是撞開了那扇門。

　　然後她聽見一個少女的聲音說——

　　「乾脆一把火燒掉算了。」

　　「住手！！！」

　　嘶吼著喊出這句話，真希一刀揮出。

　　接著被人拎小貓一樣拎在了半空。

　　「哈？感情這麼深嗎？」那人居然還相當疑惑。

　　「滾開！！」她拚命掙扎著，一低頭看見閉目躺在那女人懷裡的真依，激憤到幾乎嘔血，「放開我妹妹！！！」

　　然而無論她如何掙扎，拎住她的手穩如磐石，不僅如此，那女人還用一種稀奇的眼神打量著她。

　　「又是雙胞胎誒傑！」

　　語氣欣喜得像是豐收的老農。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長長，長長嘆了口氣。

　　最終經過解釋，真希才弄明白她想燒的不是妹妹，而是整個禪院家。

　　「一！定！要！就算可愛妹妹求情也沒用哦。」那女人強調。

　　「誰會為這種垃圾堆求情啊！」真希幾乎下意識反駁。

　　而就在這瞬間，一個念頭如火花從她閃過。

　　「但如果……如果說。」

　　禪院真希擡起頭，比火焰更炙熱的東西在她眼裡燃燒。

　　「我來將它點燃——如何？」


第19章 我有孩子了！

　　讓我，讓我將這一切點燃。

　　如何？

　　多麼大逆不道的發言，但憎惡的火焰在她血液中燃燒。

　　這一切……無論是給予生命卻被苛責的母親，還是作為恥辱誕生的她們……被打翻在地的晚餐，毫無緣由的鞭打，走過廊下時隨時出現的推搡與譏笑……

　　她忍受著這一切，在禮儀課上被教導女官狠狠按下頭顱，在黑暗中摸索妹妹手臂上結痂的傷疤……

　　總有一天，我要顛覆這一切。

　　她對自己發誓。

　　於是在五歲的某一天，她見到了這個火焰般耀眼的女人。

　　禪院直木破爛的屍體還堆積在身後，真希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她既不感到恐懼，也不再感到痛苦，唯有憤怒，唯有憤怒衝擊著她，令她小小的臉頰呈現出亢奮的鮮紅。

　　她現在的臉也許很愚蠢？真希茫然想著，因為那女人露出了相當興味的表情。

　　「劇情變得有趣起來了，」那女人笑了，「是我喜歡的走向——超級棒！我要給你追加投資！」

　　一旁的男人微微皺眉：「奈奈。」

　　「嗨嗨~」女人不在意地擺擺手，忽然湊近將她一把舉了起來。

　　好快！

　　真希心下一驚，但很快就沒有餘裕再考慮其他——她們飛了起來！

　　視野忽然間拔高，她在人生中第一次體驗眺望，曾經擋在眼前的一重重門與牆在這一刻被留在腳下，遠處是森林與群山，而在最遠處，是一輪墜落的紅日。

　　在眼睛因為乾澀落淚之前，一隻形狀優美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看這裡——」

　　順著食指的方向，真希向下望去。

　　是連綿的禪院族地。

　　雖然自出生起就生活在這，真希從沒有機會看清核心區屋檐的形狀，在她的記憶中，那裡陰暗森嚴，她要很用力地握緊妹妹的手，才能保證真依不消失在某一個轉角。

　　但現在它們都匍匐在下方，像一塊滑稽的髒抹布。

　　那隻手握住了她的手。

　　「集中注意，就像這樣——」手快速向下揮去，明明沒有持刀，空氣卻發出被急速撕裂的尖嘯，「破！」

　　一息過後。

　　大人物們的居住地，連空氣都在壓迫她伏低頭顱的禁區，於森嚴守衛之中。

　　房屋連綿坍塌，火焰騰空而起。

　　神代千奈抱著小朋友平穩落地，狂笑不止。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我開始期待了，」她笑到聲音都開始發抖，在真希背上輕輕推了一把，「快去！拿上你的東西，我們走！」

　　真希狂奔起來。

　　躲過視線並不難，她和妹妹本來就是沒人在意的棄子，只有母親發現了她。

　　永遠哀愁著的母親，伏跪陰影中的母親，如泥塑般木訥，就算她被那個應當被稱為「父親」的男人毆打，也只會含淚說抱歉的母親，忽然看向她睜大了眼。

　　真希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但下一秒，母親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了什麼一把塞進她手裡，用力將她推向門外。

　　「跑！」母親的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嚴厲，「跑啊！」

　　於是她再次狂奔起來。

　　在所有湧向主宅救火的人潮中，她是唯一逆流的小魚。

　　直到她與妹妹會合，直到他們邁出禪院族地，直到那扇光輝的門為她們打開。

　　廚房傳來食物的香氣，大姐姐哐哐哐敲擊鍵盤說要歡慶豐收（），大哥哥去了陽台打電話。真希有些茫然地盯著腳上那雙兔子拖鞋，半晌，將緊握到關節都有些疼痛的左手張開。

　　那是兩枚小小的，繡著她和妹妹名字的御守。

　　再次收穫兩個小朋友，神代千奈簡直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具體表現在她過度亢奮的情緒，和比平時超級加倍的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又名，「對傑媽媽的理智特攻」。

　　「不……我們不能把小孩帶到東京塔頂放煙花，」夏油傑堅定拒絕，「我們也不能帶她們去東京灣底觀賞水泥柱，是的，我們不能。」

　　神代千奈長長「啊——？」了一聲，試圖讓夏油傑明白她到底有多失望。

　　「但你不是教主嗎？我現在就要許願！」她撲騰起來，「教主大人！請一定滿足信女的心願！我只是個想帶孩子參觀東京特色景點的可憐女人而已啊！」

　　「你到底是從哪裡看到東京特色是看□□沉東京灣！！！」夏油傑抓狂，「神代千奈！請至少在孩子們面前遵守一下網站的年齡限制！」

　　被喊出全名的少女眨眨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夏油傑一看這個表情就知道要糟。

　　果然，下一秒，神代千奈劈哩啪啦敲擊了幾下手機，理直氣壯地向他展示屏幕。

　　『天下第一奈奈子：今天剛撿了兩個孩子，東京哪裡適合小孩子見世面？』

　　『天下第一悟悟子：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鏈接：悟悟子大人的絕讚旅行~』

　　『天下第一悟悟子：另外老子也撿了兩個小孩，下次訓練館見~』

　　啊啊，這種熟悉的槽多無口的感覺，這也是叛逃的代價之一嗎？

　　夏油傑頭痛欲裂，捂住額頭試圖恢復理智。

　　怎麼到處都是需要被撿的小孩？！咒術界已經完蛋到這個程度了嗎？！但想想被悟撿到好像人生更完蛋一點……不，打住！

　　千奈居然已經和悟熟悉到這個程度了？什麼時候？但想到兩個人的性格好像也不是很意外……不不，打住！！

　　到底是多麼令人絕望的家長才會說出訓練館見，以為小孩是寶可夢嗎……不不不，打住！！！

　　夏油傑的另一隻手也捂在了臉上。

　　冷靜，冷靜下來，孩子是咒術界的未來，自己絕對不能倒下讓這兩個混蛋有可趁之機！

　　半分鐘後，他長嘆一聲，捏了捏鼻梁。

　　「我們先吃個飯，接著檢查一下身體，」夏油傑半蹲在兩個孩子面前，語氣穩重溫和，「是一些基礎的檢查，不會痛痛，明天再出去玩可以嗎？」

　　神代千奈呃啊一聲倒在沙發上，用夢遊般的語氣棒讀：「哦~傑~我不會讓你痛痛——」

　　真希眼見著大哥哥的額角有青筋暴起。

　　「可以嗎？」他堅強地又問了一遍。

　　真希與妹妹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於是夏油傑迅速起身去陽台打電話。

　　他起身的動作很利落，掏手機的動作也很帥氣，如果他沒有在出門前被絆了個踉蹌，那麼一套下來堪稱完美。

　　禪院姐妹再次對視一眼，確信自己已經識別出這個家的食物鏈頂端。

　　神代千奈騷擾完夏油傑就心滿意足地陷在沙發裡繼續衝浪，瀏覽網頁到一半，忽然感覺到一陣輕柔細小的鼻息在向自己靠近。

　　隨意一擡眼，發現真依小貓貓蹲在她腿邊。

　　真依其實不擅長擔當主動衝鋒的前鋒，但她自認比姐姐更適應人際交往之間的潛規則，因此咬咬牙挪了過來，睫毛緊張地顫抖著，小臉緊繃，把神代千奈萌得心肝直顫。

　　「大人……」

　　「叫姐姐。」

　　「是，姐姐大人……」真依深吸一口氣，「請，請允許我們改為您的姓氏，以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夏油傑正低聲向教會助理吩咐到一半，就被屋內爆發出的尖叫嚇得手一抖。

　　『大人……？』

　　「不，沒事，繼續。」

　　「傑——！」奈何我不就山，山來就我，神代千奈尖叫著衝了出來，手中高舉真依貓貓，「看！我有孩子了！！是女兒！！！」

　　電話那端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夏油傑精準捕捉到了這沉默中的千言萬語。

　　他能解釋……不，他沒有義務向助理解釋自己的私生活……不這到底怎麼解釋……說起來下一次例會是什麼時候……？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那麼按我的吩咐去做，今天就先到這裡。」

　　『是，』對面又一次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恭喜？』

　　唯獨不想聽到這個！！！

　　夏油傑掛斷電話，一轉頭就對上真依貓貓迷茫的眼神。

　　孩子是無辜的，所以他將譴責的眼神投向神代千奈。

　　「真依寶貝剛剛說要改我的姓氏，」她幸福地貼了貼小朋友的臉蛋，「我有貓了~」

　　喂喂把真話說出來了啊！

　　確認過真依的意願後，夏油傑選擇了贊同，畢竟儀式感能增強家人間的聯繫，他之前就查過入籍需要的手續，因此提醒道：「記得先確認好你自己的材料。」

　　神代千奈臉上出現了不自然的閃躲。

　　「不要那麼麻煩啦！直接改稱呼不就好了嗎？」

　　「法律上的保障是必要的。」

　　「不管啦！！說是我的就是我的！！」

　　夏油傑逮住試圖開溜的少女，語氣嚴肅：「你的資料到底有什麼問題？！」

　　「啊，這個，」神代千奈撓撓臉，這是她慣用的逃避動作，「這個嘛……嗯……」

　　她輕聲笑了笑：「主要是，從程序上來說……」

　　「我已經是個死人啦。」


第20章 家人的意義是

　　「從程序上來說」。

　　非常巧妙的措辭。

　　夏油傑思考片刻，他的一半腦子在想這是不是開玩笑，另一半腦子已經自動開始分析要如何運用盤星教的人脈擺平所有後續。

　　結果一看到少女那張寫滿無所謂的臉，整個腦子都被氣成漿糊。

　　於是他選擇使用同樣巧妙的措辭不輕不重地刺了一句：「程序上？是法理意義上的程序，還是生理意義上的程序？」

　　變得油嘴滑舌了啊這男人。

　　神代千奈哼笑一聲：「才不告訴你！神秘感是少女的魅力之一~退下吧！凡人！」

　　她揚起尖尖的下巴，雙手下垂假裝提起沉重華麗的裙襬，模仿舞劇中的傲慢公主轉身退場。

　　「奈奈。」

　　夏油傑在身後喊她。

　　「無論是什麼……」他停頓片刻，「無論是什麼，我們都可以一起處理。」

　　「嗨嗨，知道啦傑媽媽！」她只是背對他揮揮手，「放寬心啦，我可不是什麼拋狐棄女的人渣~」

　　「拋狐棄女」，這傢伙到底對自己的定位是什麼啊……

　　夏油傑嘆了口氣，決定在陽台吹吹風冷靜冷靜，注意力卻不自覺向少女飄去。

　　她推開門回到室內，從談話開始時就乖乖等待著的孩子們像草原上的土撥鼠一般站了起來，眼睛亮晶晶地注視著。

　　『要成為一家人了哦』，從口型看大概是說了這樣的話，因為孩子們的臉頰與眼眶都變得通紅。

　　好像小女孩們都很容易在她面前卸下心防，夏油傑曾經出於好奇向菜菜子旁敲側擊過原因，「因為姐姐大人是姐姐啊」，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是因為性別優勢嗎？

　　也許不是。

　　神代千奈找出了一盒蠟筆與一疊彩紙，正認認真真教孩子們畫曾經替換過「夏油宅」三字的符號，而孩子們注視著她，簇擁著她，信任著她。

　　『只要畫出這個符號，無論多遠我都會趕到』，再一次給出了這樣的承諾。

　　……是因為她使弱者得以棲息與安眠。

　　微黃的暖光落在她毛茸茸的頭頂，如同一層聖潔的光圈。

　　夏油傑輕輕摁住心口。

　　有一種炙熱的感情正於他心底湧動。

　　這正是他所相信的，他所追求的，他所……愛的。

　　他將竭力守護這一切。

　　不惜任何代價。

　　那一晚的談話似乎沒有對這個家庭產生任何影響。

　　夏油傑按計劃發展教會，神代千奈繼續沉迷普通人的生活，據說閒暇時還發展出了寫小說的愛好。菜菜子與美美子成功入學，禪院家的兩個孩子則因為年齡太小不得不再等一年。

　　也許是同為雙胞胎又同病相憐，四個孩子相處得還算不錯，雖然在姐姐大人面前會喵喵亂叫爭奪注意，但總體來說都算良性競爭。

　　修正一下，是相當良性的競爭。

　　因為……

　　夏油傑長長嘆了口氣，再一次捂住自己隱隱作痛的額角。

　　『緊急事件！妹妹們被老師留辦公室了！我正在趕去的路上！速來！』

　　收件時間半分鐘前，發件人：天下第一奈奈子。

　　例會是開不下去了，夏油傑實在不敢想像神代千奈作為「家長」去接受老師批評的場面，他捏了捏鼻梁，隨口對助理說道：「我去處理些私事，會議紀要發我郵箱。」

　　而作為一手協助教主家兩個孩子入學的主要責任人，助理其實更早一步得到了消息，且已進行了相當充分的嘗試而未果。

　　他忐忑再三，低聲回稟：「大人，對面是早見川議員家的孩子，請您暫且忍耐一二……」

　　夏油傑的頭更痛了。

　　「沒關係，我會處理。」

　　一面這麼強裝鎮定地說著，一面擡手招出時速最快的咒靈。

　　——但還是遲了！！！

　　一聲巨響自室內傳來，夏油傑眼前一黑，差點從咒靈上跌落。

　　他幾步上前推開門，就見神代千奈一腳踩住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而正與她拳頭親密接觸的那張臉——赫然是助理再三懇求過要「多加忍耐」的眾議院要員早見川英士！

　　兩個據說闖了禍的小姑娘老老實實坐在一旁，前來聽候批評的家長反而率先上演全武行，胸口別著教職員銘牌的男人則縮在角落，臉色蒼白。

　　完全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發揮的餘地……但不知為何居然毫不意外。

　　神代千奈沒向門口看一眼，她維持著踩在對方胸口的姿勢，慢悠悠放狠話。

　　「您提出的意見實在很有見地，為我開拓了相當不錯的思路，」她居然在這種時候老老實實用上了敬語，「非常感謝，我會在接下來好好回報您的好意。」

　　很難說到底是心理還是生理上的侮辱來得更強烈一些，因為早見川英士已經肉眼可見的面如豬肝幾近暈厥。

　　成熟穩重的夏油傑先生再一次成為他人眼中的救世主。

　　他敲了敲門，美美子率先發現了他，而經過妹妹們的提醒，神代千奈這才手一鬆將人放過。

　　夏油傑說服自己不去注意對方後腦勺撞擊地面的悶響。

　　「您好，」首先是打招呼，「我是這兩……三個孩子的家長，請問有什麼事嗎？」

　　也許是盤星教的教務確實磨練了他，使我們的夏油傑先生體現出難能可貴的靠譜，這靠譜很快吸引了早見川議員的注意。

　　不那麼好的那種。

　　「哈！從哪個鄉下來的神棍，早見川的孩子怎麼會和這種下等人入讀同一個學校？」剛踉踉蹌蹌被老師扶起來，早見川英士迅速恢復了頤指氣使的作風，「難道這就是貴學院的標準？」

　　「鄉下來的神棍」額角一跳，手疾眼快攔住了又要暴起的少女。

　　「先讓我了解一下情況，奈奈，」他低聲勸解，「不必和這種猴子太過計較。」

　　早見川英士將這種忍耐當作了退縮，矛頭一轉點向他身後的少女。

　　「哼，也只有這種劣等家庭，才會養出這種混混做派的社會垃圾。」

　　室內氣溫驟降。

　　這次換成神代千奈勸架。

　　她攔腰抱住夏油傑，一手抓住蓄勢待發的特級咒靈：「算了算了！傑哥算了！」

　　夏油傑面上仍是佛陀般平靜的微笑，身後裂開的黑洞卻已探出利爪。

　　「不至於，不至於啊，」神代千奈使勁順毛，「多大點事，打兩頓算了，孩子還要念書呢。」

　　她正想將兩個孩子拎過來喚醒一下教主大人的法治意識，一轉頭大驚失色。

　　「菜菜子！你給我把手機放下！」再一轉頭，「美美子！別當我看不見你拿著什麼！」

　　最後總算姑且順利地回了家。

　　雖然走之前他們將門堵上狠狠揍了對面一頓，力道幾乎砸穿牆壁，不過只要沒鬧出命案，神代千奈自覺不算大事。

　　但退學是一定的。

　　之前只考慮到學校的高偏差值會對升學有幫助，但與小孩的心理健康比起來，這些都是小事。

　　反正還有盤星教的老本可以吃，之前救過的幾個富商也一直相當識相地提供金錢，再不行乾脆去把禪院家搶一通嘛，神代千奈完全沒有任何道德或心理上的壓力。

　　只是兩個小朋友好像真的很沮喪。

　　「對不起，」美美子低聲啜泣著，「非常對不起，我們不應該衝動的。」

　　明明是期待很久的上學，也隱約知道大人們廢了力氣才送進這麼好的學校，為什麼因為一點小事就和同學大打出手呢？

　　明明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無論是被排擠也好，還是因為能看見咒靈被當作怪物也好，明明發生過更糟糕的事，為什麼唯獨這一次無法忍耐？

　　「我們不是怪物！」菜菜子咬牙，「這明明是天賦！」

　　是無論夏油大人還是姐姐大人都誇讚過的天賦！

　　所以不可以被取笑，更不可以被侮辱！

　　雖然夏油傑仍在前方面無表情地操控著鰩魚咒靈，神代千奈卻明顯感覺到狐狐的尾巴都氣炸毛了，一對尖尖耳朵也沮喪地垂成了飛機耳。

　　啊啊，真是沒辦法呢，神代千奈在心裡嘆了口氣，展開毯子將小朋友們裹在懷裡。

　　「當然不是怪物啦，才不要聽他們瞎講呢，」她親親這個又親親那個，像大貓貓給小貓咪輪流舔毛，「小公主們有非常了不起的天賦哦！今天不是順利把那個壞傢伙吊起來了嗎？相當厲害！」

　　美美子的臉微微紅了。

　　「菜菜子也很棒哦，遇到困難第一時間找大人處理，有好好記住姐姐講過的話呢。」

　　於是菜菜子也小小哼了一聲。

　　「我和傑會避免這件事再次發生的，」她如此承諾，「不過下次再遇到討厭的人，請盡量使用拳頭進行戰鬥。」

　　「因為咒術會被當作不詳嗎？」

　　「因為咒術會留下殘穢。」

　　光從教育小孩的角度來看，簡直是相當混蛋的家長啊。

　　明明應該說點什麼，比如說「猴子的眼光不足為懼」或者「術士本就優於普通人」，但聽著少女在身後詳細教學各種回擊手段，夏油傑不知不覺露出了縱容又無奈的笑意。

　　如果他幼年時也有人能對他說同樣的話……

　　在笑容消失前，夏油傑被神代千奈一掌拍中。

　　「傑媽媽！傑媽媽！」她笑著喊他，「小朋友們的體術就拜託給你啦！」

　　「知道了知道了，別亂動。」

　　夏油傑已經懶得糾正她奇怪的稱呼，少女毛茸茸的頭頂在他後背亂蹭，像一隻活潑的雛鳥，讓他的心也跟著輕鬆起來。

　　不過想到小朋友們的教育問題——

　　「悟不是也撿了兩個孩子？要不要問問他們在哪個學校？」

　　畢竟，能忍受悟這樣不靠譜的傢伙。

　　夏油傑暗戳戳想著。

　　照顧兩個乖巧的小姑娘，應當也不在話下吧？


第21章 咩咕咪醬！

　　『區區這等小事——當然不在話下！』

　　五條貓貓在line上給出了相當自信的回答。

　　但是，但是……

　　「說到底你完全是把這件事忘了吧！！」

　　夏油傑忍無可忍，一掌拍在五條悟背（的無下限）上。

　　他們本來計劃好今天和五條悟撿到的兩個小孩進行一次基礎接觸——做家長的就是這樣，無論是給自家小孩找新朋友還是新學校都想要事先觀察。

　　開頭姑且還算順利，雖然五條悟一見面就老大不高興地對夏油傑咪嗚大叫，從瀏海挑到穿著挑到「傑你最近是不是發福了啊？」

　　但感謝神代千奈老師的每日特訓，夏油傑已經能對這種幾掰貓行為應對良好。

　　直到五條悟帶著他們在居民樓下轉了一圈。

　　又一圈。

　　「你是不是根本不記得小朋友到底住哪裡？」神代千奈犀利指出。

　　「哈？那種事情怎麼可能難得住我五條悟大人？」五條貓貓炸毛，「不過是想帶你們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罷了！」

　　神代千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夏油傑已經開始隱隱察覺到某種不詳的先兆。

　　接著他們轉了又一圈。

　　再一圈。

　　神代千奈已經吃完了一整份章魚小丸子，用夏油傑遞過來的濕巾擦擦手，冷靜開口。

　　「你知道我可以直接把你發射去月球漫步的對吧。」

　　「哈？是威脅吧？是威脅吧！你竟然對悟悟子大人說出這樣的話！」五條悟大聲嚷嚷，「你難道忘記了那些夜晚？忘記了你為我的眼眸乾杯！還要為我唱小~星~星~的夜晚？！！」

　　沒什麼好猶豫的了，神代千奈「啪」一聲雙手交握：「秘技——共鳴一切之門！」

　　五條悟嗷一聲躥出去掛在夏油傑身上，直到落地的瞬間還在大喊：「傑你倒是說句話啊——！」

　　「不要再吵了，悟，」夏油傑嘴角抽搐，「真的太丟人了。」

　　五條悟試探性拿腳夠了夠，發現自己還在地球上，施施然一鬆手滑了下來。

　　「請把那個放下來吧，我們不是壞人，」夏油傑轉向另一邊溫和說道，「我們是你……監護人的朋友。」

　　躲在門口的黑色海膽頭小朋友正警惕注視著他們，手中還緊緊握住一把兒童沙灘鏟。

　　「正是這個人的朋友才不可信。」

　　——並給出了相當冷酷的回答！！

　　「怎麼能這樣講啦~」五條悟在小男孩的怒視中相當自來熟地打開冰箱掏出甜點，哐一聲歪倒在沙發上西子捧心，「咩咕咪醬這樣說話，爸爸的心都要碎掉了——」

　　在場三人齊齊做出乾嘔的表情。

　　「今天過來呢，主要是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要交給咩咕咪你哦！」五條悟神情嚴肅。

　　海膽頭小朋友回以死魚眼：「請長話短說。」

　　「請拯救世界吧！魔法少年！」

　　「哈？」

　　「請豎起耳朵聽聽好——屬於不同陣營的孩子發生了邂逅，接著雙方結成命運般的偷摸大雞，然後他追她逃她插翅難飛，最後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觀眾無不激情落淚！！」五條悟用力鼓掌，「是愛嗎？是愛啊！！邪惡教祖在孩子的感化下回歸正義並共同解決了全球變暖問題——！」

　　小小的客廳內迴盪著浮誇熱烈的掌聲。

　　「太吵了，鄰居會來投訴的。」海膽頭小朋友冷靜警告。

　　「各種意義上的，真是辛苦你了。」邪惡教祖面露慈悲。

　　「不要抄襲火●忍者啊你這人渣。」神代千奈一錘定音。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啦！已經提前給你看過了！是超——級可愛的女孩子，你小子走大運了！」五條悟大聲嚷嚷，「快點答應下來！快點！」

　　三個人注視著他在沙發上滾來滾去，滾來滾去，一時間失去言語。

　　「好了，我知道了，」海膽頭小朋友疲憊地嘆了口氣，「我會努力去做的。」

　　他有些拘謹地轉向另外兩人，按姐姐教導的那樣認真打招呼：「初次見面，我是伏黑惠。」

　　這個姓氏……該怎麼說呢，雖然看臉的即視感就很強了，但簡直像刮出「謝謝惠顧」的最後一個字一樣啊。

　　夏油傑額角一跳。

　　神代千奈已經高高興興地蹲下去和小朋友搭話了：「是你的術式嗎？影子裡面有可愛的東西在動。」

　　「是，是的，」伏黑惠稍微被嚇了一跳，但很快就被少女從影子裡捏出的各種小東西迷花了眼睛，「你也會使用影子嗎？」

　　顯然相似的能力是個很好的開頭，沒多久兩人就湊到一旁去說小話了，黑白玉犬一左一右拱衛著他們，夏油傑看見白色的那隻偷偷將頭拱進少女懷裡快樂搖尾巴。

　　「十種影法術？」他問。

　　「哼，老子就算撿孩子也是最強！」五條悟答。

　　「沒人在和你比這個，」夏油傑著重補充，「何況我們家孩子也很強。」

　　五條悟瞪著他瞪了幾秒，嗷一聲抱住了頭：「實在受不了了！你這到底是什麼傻爸爸表情？！不是說要去實現大義嗎？大義就是帶孩子燒房子？！」

　　「不，那件事……」

　　「別說不是你們做的！老子的六眼看得清清楚楚！禪院那群老頭子都快嚇瘋了，說真的幹得漂亮，但是……」五條悟抓狂，「做這樣的事叫上老子也可以啊！為什麼非要離開？！」

　　夏油傑長長嘆了口氣。

　　「不是因為那個……」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什麼……要怎麼說呢？

　　如果換以前大概馬上就要大打出手，反正熱血DK們交流情感多半就這幾種方式——打打遊戲，吃點宵夜，交換一些青春期的違禁收藏品或者乾脆打一架。

　　只有等到多餘的情緒和精力被消耗乾淨，雙方才能冷靜下來聊一聊。

　　簡直像是被關在魚缸裡的兩條鬥魚。

　　但好像現在能稍微平靜下來一些。

　　是因為夏季已經過去，還是他確實……

　　「傑！」神代千奈大聲喊他。

　　兩個DK擡頭看去，被一群蜂擁而至的兔子淹沒。

　　最小也最神氣的一隻被伏黑惠托在手裡，而伏黑惠又被神代千奈托在手裡，三張臉上都是閃閃發光的驕傲。

　　「脫兔！」小朋友大聲介紹，臉上難得露出些孩子氣的興奮，「是我的脫兔！姐姐幫我撈出來的！」

　　「是惠自己的努力哦！」雖然這麼說著，神代千奈看向夏油傑的眼神裡卻寫滿了「快誇誇我！」

　　小表情又驕傲又得意。

　　夏油傑笑了起來：「奈奈很厲害。」

　　於是神代千奈心滿意足地帶著伏黑惠繼續去打撈影子。

　　方才圍繞著他們的脫兔又重新回到影子裡，五條悟低頭端詳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忽然感嘆了一句。

　　「真是不得了啊，這傢伙。」

　　夏油傑回頭看他，五條悟自顧自搓了搓指尖，方才的脫兔只留下了屬於伏黑惠的殘穢。

　　「不覺得嗎？無論是從能力上來說，還是從性格上來說。」

　　「悟竟然也有評價他人性格好壞的時候嗎？」夏油傑調侃。

　　「傑這樣的好學生應當還記得生得術式的定義吧？」五條悟另起話題，「通常情況下，無論強弱，一個人的體內只能有一種生得術式，正如我的無下限與你的咒靈操術，也因此，一個咒術師的發展方向與發展極限自出生就已經注定。」

　　夏油傑隱隱猜到他想要說些什麼。

　　「想要在已經擁有生得術式的情況下繼續增加術式儲備，只有通過特殊方法進行刻印，其中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成為詛咒受肉。」

　　五條悟曾專門翻閱過家中禁書，被查閱到的各類秘術實驗狠狠噁心。

　　「如果在受肉中將詛咒吞噬，那麼即使原先不具備才能的人也能夠擁有術式。」

　　「但這幾乎不可能……」

　　「所以死亡率很高。」

　　兩人沉默片刻。

　　銀髮的少女在客廳另一端大力鼓掌，她剛剛用影子捏出了一頂漂亮皇冠為小朋友戴上，現在正慫恿著他360度轉圈拍照留念。

　　她看上去既不陰沉，也不痛苦，注意到他們投來的目光，還大笑著將男孩子舉起來給他們欣賞。

　　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很難真正討厭她，而作為與她朝夕相處的家人。

　　「這不現實……」夏油傑艱難開口，「這根本做不到。」

　　「概率可以通過數量疊加，」五條悟輕描淡寫，「就算到現在也有不少老橘子想挖老子的六眼仔細研究。」

　　對於夏油傑而言，這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他當然不願相信，但他不得不信，雖然五條悟平時總是吊兒郎當不像樣，但唯獨在大事上不會輕率。

　　而即使他再想要說服自己，空間系與靈魂操控也絕不是同一個賽道的產物。

　　直到他們回到家中，直到神代千奈一如既往地在洗漱後窩進他懷裡，心滿意足地打起小呼嚕，夏油傑仍在出神。

　　「傑在想什麼？」少女貓貓祟祟地拽了拽他瀏海，「有麻煩和我說呀。」

　　悟最後告誡的話在夏油傑腦中反覆回放。

　　「老子信任你的選擇和立場，所以早做準備吧，」他這麼說道，「最新得到的消息……」

　　「【那個】神代家，正在暗中搜尋這一代的巫女。」


第22章 純血之神代

　　【神代】作為姓氏，最早能追溯到古墳時代。

　　名為竹內宿的陰陽家協助神功皇后遠征新羅，因料事如神，被賦予「神代」之名，意為代神行使權能之人。

　　又名「金代」「熊代」，於戰國時期成為統領一方的軍閥，子孫繁衍至今。

　　然而能被稱為【那個】神代的……

　　夏油傑凝視著屏幕。

　　『老實說相當難查啊，』花了幾個星期卻僅僅勉強查到些皮毛的五條悟抱怨，『老子也是最近才知道還有這種東西。』

　　隱匿山林與結界間的避世族群，雖然總體上仍出自神代一族，但傳承的方式既非血緣又非權勢，而是——

　　「被神選召」。

　　在被選召之前，他們在社會的各個階層過著普通人的生活，然而在某一個瞬間，當【那種東西】降臨，無論他們曾經是誰，無論他們曾經追求過什麼，被選中的人會放下一切向山林走去，並最終消失於迷霧之中，終生不再回返。

　　『神代的老頭子們對此相當驕傲哦，宣稱『純血之神代』之類的，惡！』五條悟大力吐槽，『其實完全是詛咒吧詛咒！因為祖先曾大逆不道地號稱能代替神明，所以子孫隔三差五就得瘋幾個之類的。』

　　相當俏皮的發言，但夏油傑根本笑不出來。

　　他強迫自己鬆開攥緊的拳頭，活動手指敲擊鍵盤。

　　『那如果……被選召的人強行留在人間會怎樣？』

　　對面回復得很快。

　　『沒有這樣的例子，【那個】神代會找到他們。』

　　第二條消息接踵而至。

　　『所以才說相當了不得啊……各種意義上的。』

　　五條悟沒有發來更多的消息，大概正在想辦法搜查更隱秘的資料，夏油傑久久盯著屏幕，直到手機自動熄滅仍望著它出神。

　　「神代千奈」不是普通的人類，他當然有所察覺。

　　普通人類不會每時每刻都需要吸收咒力，普通人類更無法持有特級術士的能力卻隱於眾人良久。

　　只要與她相處得久一點，就能發現她的渾身破綻——比起「生活」更像是在「學習生活」，比起「社交」更像是在「模仿社交」。

　　她從哪裡來？她曾經歷過什麼？或者說……

　　她到底長著怎樣的容顏？

　　家裡人都知道神代千奈對自己的臉抱有超出尋常的熱情，只要經過能夠反光的地方，她總要仔細觀察一番。

　　但那種端詳的眼神，與其說是「少女的顧影自憐」，不如說是在等待著什麼出現的迫切。

　　夏油傑隱隱有了一些猜測。

　　雖然聽起來實在瘋狂，但咒術師本就是瘋子，何況……

　　「傑！傑媽媽？寶貝狐狐！」

　　門外傳來一陣吱兒哇亂叫，這孩子簡直一刻也安靜不下來，如果放著她不管，一個人就能鬧騰出一百隻鴨子的動靜。

　　夏油傑一鍵清空選中的聊天記錄，無奈應聲：「又在亂喊什麼？我在陽台。」

　　一陣咚咚亂響，夏油傑能想像她是怎麼一路扔東西一路朝他衝來，果然，下一秒，神代千奈哐當撞開門，手裡還舉著其中最喜歡的一件興沖沖展示。

　　「噹噹當！看！是彩虹熊貓！」

　　光舉著給他看還不滿足，少女一個衝刺向他撲來。

　　夏油傑瞬間驚坐起，這才在胃部慘遭重擊前緊急將人接住。

　　「幹什麼？今天想COS空對地導彈嗎？」他提溜著領子將少女往上提了提，「我還不想吐在躺椅上。」

　　神代千奈才不會打擊到，黏糊糊扒拉著往他懷裡蹭，同時提議道：「那傑就可以COS海參了*。」

　　「哈，」夏油傑笑了一聲，「很抱歉，暫時沒這個打算。」

　　神代千奈當即回以貓貓亂撓！

　　可惜狡猾的大人早有準備，毛茸茸的毯子一蓋，兩人齊齊被封印躺椅裡，就著秋日的涼風，長長打了個哈欠。

　　這段時間每個人都很忙，菜菜子與美美子被送到伏黑惠所在的私塾上學，真希真依姐妹則跟著真理媽媽逐步適應外面的社會。

　　而盤星教……盤星教全是他·媽·的一攤子爛賬！如果不是緊急補習過財務相關的基礎知識，夏油傑還不知道原來他們敢用這麼淺顯的方式糊弄教主。

　　至於神代千奈。

　　她依舊每天高高興興出門，快快樂樂回家，從不過問夏油傑鬢角的猩紅由幾條人命點綴。

　　——正如夏油傑從不探查她時不時的消失是去了何處。

　　他們越發親密無間地共享著每一個夜晚，由一把夏油傑專屬的鑰匙開啟，有時他會疲憊到無力褪下染滿塵埃的袈裟，有時她會疏忽到忘記洗去指縫嵌入的血肉。

　　在孩子們都睡著的深夜，夏油傑靠在少女的膝頭，用濕巾仔細清理小貓弄髒的爪爪。

　　啊，說到膝枕……

　　「為了慶祝玩家夏油傑達成連續登陸六十天成就！特此獎勵神秘禮品一份！」

　　有天夜裡，神代千奈從陽台躥入，將推開門的夏油傑捉個正著。

　　他那時勉強看完去年的賬本，腦子混亂得像是剛被人入室搶劫，正頭昏腦脹到恨不得將全人類打回石器時代，但看著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到底還是嘆口氣，配合著完成無實物抽獎表演。

　　「是超級DOKIDOKI神秘大獎【美少女の膝枕】哦！」

　　「嗯？」

　　「膝枕啦膝枕，你這骯髒的DK就不要掩飾了！」神代千奈「嘩啦」一聲掏出本雜誌，「坦白從寬！這是不是你的理想型！」

　　一本花花綠綠天真浪漫到彷彿在上輩子看過的青春期雜誌，夏油傑勉強從混沌的腦子裡抓出點印象——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大概是某天課後談論自己的理想型，他睏得要命還被強行推醒，就隨手一指說大概會喜歡溫柔的女孩子，悟當場哇哇亂叫說傑你的審美好守舊哦！

　　後來說了什麼？後來好像沒有再聊下去，因為任務總是很多，碰面的機會變得越來越少。

　　沒想到迴旋鏢居然在這個時候飛了回來，虧悟那個傢伙居然保留到現在啊，對他的黑歷史未免太執著了吧？

　　夏油傑覺得有些好笑，是因為同屬貓科嗎？這兩個傢伙狼狽為奸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想說沒這回事，都是不值一提的青春期小事罷了。

　　但神代千奈瞬間將他放倒——真不愧是咒力大猩猩。

　　夏油傑累到懶得掙扎，被她拿毯子裹好，並將他的頭放在膝上，動作相當嚴謹——就算是劊子手將犯人的頭放在閘刀下都不會比這更嚴謹了。

　　少女柔軟的手輕輕拂過他髮絲。

　　「好好休息吧，我在這裡。」

　　於是他就這樣昏昏睡去。

　　之後DOKIDOKI神秘大獎變成終身制獎勵，有時夏油傑靠在她膝上發呆，在昏黃小夜燈下漫無目的地一遍遍數著她的睫毛到睡著，有時他會注意到她忘記洗淨的血跡，在被孩子們發現之前替她妥善處理。

　　粗心大意，到底還是個小朋友啊。

　　「奈奈還有多久長大呢？」

　　他撓撓小朋友的下巴，語氣輕鬆得像是隨口一問。

　　神代千奈轉過臉看他。

　　如果現在再以陌生人的角度來看，已經不太能第一時間將她與五條悟聯繫在一起——冰藍的眼睛正緩慢剝落出銀白的底色，而更多細枝末節的改變於五官各處發生。

　　「唔……」她沮喪嘆口氣，「大概還要一陣子呢。」

　　夏油傑用下巴蹭了蹭小朋友頭頂。

　　「不要著急，」他低聲安慰，「玫瑰在綻放前總要仔細梳妝。」

　　其實他最近有隱隱聽聞過黑市論壇內驟降的詛咒師在線人數，可惜道德在這個房間內毫無立足之地——因為狐狸就是這樣一種壞透了的東西。

　　只是看上去還需要時間……在那些人找過來之前。

　　但沒關係，如果說在他的一生中還有什麼值得被稱為優點，那麼擅長等待姑且算其中之一。

　　夏油傑開始在心中默默盤算最近能拿到的咒物。

　　神代千奈在他懷裡拱吧拱吧翻了個身。

　　「剛剛那句聽起來不太像是你的風格，最近在讀童話嗎？」

　　夏油傑笑了笑：「給孩子們念睡前故事時讀了一點。」

　　神代千奈嘆為觀止：「不愧是你！傑媽媽！」

　　「都說了不要亂喊啊……」

　　「不行！我要每天讚頌傑媽媽的偉大事跡！」

　　不知是誰先出手，陽台頓時一陣咚咚亂響。

　　被關在門外的小朋友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明天運動會的事……早餐的時候說來應該也得及吧？」美美子遲疑開口。

　　「大概，大概來得及吧。」


第23章 春田私塾運動會

　　「運動會？」

　　需要孩子拿著早餐敲門才迷迷糊糊爬起來的兩個不稱職大人打了個哈欠，從小朋友手中接過卡紙。

　　是一張自製的邀請函，封面用蠟筆畫了房子和旗幟的圖案，翻開來是正文，端端正正用稚嫩的筆跡寫著——

　　「我將在下週的日曜日參加春田私塾運動會，項目是尋物折返跑和接力賽，請一定到場為我加油！」

　　姐妹倆依偎在一起，神情緊張地注視著他們。

　　「可以哦，」神代千奈小心合上卡紙，「一定會去的，不過參加運動會的話家長要穿什麼？」

　　「好像是正裝？」夏油傑遲疑作答。

　　「正裝是參加入學式穿的吧？」神代千奈撓撓臉，「沒關係啦，問問其他人再去採購好了，時間來得及。」

　　她這段時間到處奔波著補充能量，好不容易休息休息，吹著悠悠涼風又有些犯睏。

　　但菜菜子再次向她展示了邀請函，而美美子在一旁舉起日曆。

　　嗯？有什麼特別的嗎？

　　神代千奈打起精神。

　　「啊……是今天啊。」夏油傑嘆氣。

　　「什麼？」

　　「邀請函的落款是上週，」夏油傑抓住她手腕往房間拖，另一隻手已經召出咒靈翻找衣物，「來不及了，快換衣服。」

　　——結果整個私塾的運動會現場只有他們兩個穿了正裝啊啊啊！！！

　　神代千奈焦慮得差點當場開門逃跑。

　　她倒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但孩子們第一次參加運動會，無論如何都應當盡善盡美才行，掃視一圈其他家長的穿著，大都是寬鬆的運動服搭配運動鞋，稍稍一打聽，竟然還有家長與孩子合作的項目！

　　「我是笨蛋——！」她拍擊著自己的額頭，「完蛋了……哪怕多年後戴著假牙看奧運會，妹妹們還會想起笨蛋姐姐穿著正裝參加她們運動會的這個上午。」

　　「不要拍了，你以為自己的腦袋是電視機嗎？」夏油傑哭笑不得，「沒關係的，我就算穿高蹺也能比猴子跑得快。」

　　「——她們同樣還會想起自己一口一個猴子的古怪哥哥，」神代千奈哀嚎，「這個家庭已經在毀滅的邊緣了！！」

　　夏油傑束手無策，他沒有照顧小孩的經驗，屬於他的幼年運動會記憶早被這三年的咒術師生涯磨損到泛白，但當務之急是迅速讓神代千奈冷靜下來。

　　這時候已經顧不上嫌棄猴子了，其他家長們都在幹什麼？鼓掌，吶喊，拍照……對！拍照！

　　他向助理緊急準備的背包中四處摸索，一把抓出相機塞進神代千奈手裡。

　　面對密密麻麻的使用說明書，少女立竿見影冷靜了下來。

　　「喲！準備很充分嘛！」但某個夏油傑唯獨不想在此時聽到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是準備好給大帥哥五條悟大人拍照了嗎？」

　　五條悟幾步從看台的最高處蹦過來，躥到兩人身後站定，彎下腰大刺刺地將頭插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

　　「超醒目的誒，」他發出嘲笑，「真的會有人穿正裝參加運動會啊？打算加入奧委會了嗎？」

　　沒等他們做出反應，五條悟清清嗓子，用手比出話筒，字正腔圓：「Wee to the Olympic Tokyo……」

　　神代千奈回以快如閃電的一擊！

　　五條悟迅速瞬移至夏油傑身後。

　　「不要害羞啦奈奈子~」他浮誇地詠嘆道，「我可以用五條家的名義贊助你入場哦，開始感謝悟悟子大人吧~」

　　「好了！好了！」夏油傑一手摁住一個，額頭冒汗，「別在這裡打起來，孩子們要入場了！」

　　謝天謝地這兩個傢伙還知道顧及一下場合，彼此不服氣地嘲諷了幾句，總算是勉強和平地坐了下來。

　　但座椅下的腳卻你來我往得相當激烈。

　　隔在中間的夏油傑不慎挨了幾下，閉目忍耐到青筋暴跳。

　　好在小學預備部的旗幟已經在操場邊緣飄揚。

　　看到自家小孩的瞬間，神代千奈立刻收回注意，端起相機喀喀直拍。

　　「搞不懂啊，這種活動到底有什麼意義，」五條悟趴在欄杆上大聲喵喵，「又弱又笨蛋，只知道哭鼻子，」他指向隊伍最左邊的小男孩，「哭得好醜啊，到底有什麼好拍的？」

　　神代千奈調整焦距，對著妹妹們拍了幾張特寫。

　　「哇！哭到站不起來了誒——」五條悟擡高墨鏡，「超遜的！不就是站在那裡嗎？老子可是剛出生就在高台上接受參拜了誒！」

　　「聽起來簡直無聊透頂，」神代千奈抽空回懟，「只有無用的大人才會把小孩當神參拜吧。」

　　五條悟快速掃了她一眼。

　　「倒也，倒也不算你說錯，」他奇蹟般地被這句話安撫住了，「好吧，那有用的五條悟大人姑且忍耐一二。」

　　結果凳子還沒坐熱就不知躥去哪裡了。

　　夏油傑對此接受良好。

　　剛剛結束開場表演的伏黑惠也是。

　　他還穿著模仿琉球國傳統服飾的演出服，被雙胞胎領著來到休息區，接過水壺時還有些驚訝。

　　「悟拜託我們一起準備的。」夏油傑這麼解釋。

　　「我明白的，」小朋友過早露出了看透一切的目光，「謝謝您的安慰和水。」

　　面對這種過分早熟的小孩，果然還是稍微有些棘手啊。

　　夏油傑輕輕嘖了一聲。

　　雙胞胎姐妹已經開始七嘴八舌地解說起自己即將參加的項目。

　　「在這邊到那邊折返跑」「需要首先從林子裡找到信物」，另一個項目則是「分別開始跑步」「擊掌才能交接下一個」……

　　由於長期缺乏必要的交流，姐妹倆有許多詞都說得磕磕絆絆，好在家長們事先都看過項目介紹，因此理解起來並不算困難。

　　神代千奈微笑著注視她們，眼神專注溫柔，不時恰到好處地補充一兩個單詞。

　　「好~講得非常明白呢，」她誇獎道，「那麼加油哦！在林子裡奔跑時要當心腳下。」

　　伏黑惠聽著她為姐妹倆耐心講解如何在奔跑中減少樹木的阻礙，低下頭摳了摳褲縫。

　　「惠~看這裡。」

　　忽然一隻柔軟的手掌拍了拍他頭頂，伏黑惠擡頭看去，神代千奈向他展示相機中的畫面。

　　「噹噹！剛剛惠表演得非常精彩，拍了很多照片呢！」

　　真的是……居然一整頁都是他方才表演時的照片。

　　因為伏黑阿姨要出門約會，津美紀今天沒被允許到達現場。認為不會有人期待他表演的伏黑小朋友一正常演出都陰沉著臉，結果完完全全被相機拍下來了！

　　「這樣就能帶回去給姐姐看啦，」神代千奈這麼解釋，「我們也拍了很多照片給真希和真依看呢。」

　　「不，不……」伏黑惠急急比劃，「我……我……」

　　如果被津美紀看到這些臭臉照片，一定會小心問他為什麼不高興，接著津美紀就會為缺席感到內疚。

　　可津美紀自己也還只是無能為力的小孩，伏黑惠已經過了哭鬧著尋求關注的年紀，他更希望姐姐看到可靠頑強的自己並感到欣慰。

　　但說不出來。

　　他沒辦法像菜菜子那樣理直氣壯地撒嬌要求拍更可愛的照片，也沒辦法像美美子那樣坦然接受鼓勵和誇獎。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麻煩的朋友家的養子，就連他名義上的監護人與繼母都齊齊缺席，又有什麼立場去給其他人添麻煩……

　　看見神代千奈收起相機，伏黑惠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睛。

　　「惠一會兒也要參加尋物折返跑對嗎？」

　　忽然被提問了。

　　伏黑惠驚訝擡起頭，她怎麼知道？

　　「是哦！」菜菜子搶答，「和我們一組！姐姐放心，我會保護這個傢伙的！」

　　「好~很棒很棒！」神代千奈從不錯過任何一個誇獎小孩的機會，她轉向伏黑惠，「剛剛那些技巧我有說明白嗎？惠有沒有不太能理解的地方？」

　　原來也有在講給他聽嗎？

　　伏黑惠微微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這麼聰明的嗎？」神代千奈堪稱浮誇地感嘆著，「太棒了！那今天一定可以拿冠軍對不對？」

　　不要對他用這種騙小孩的語氣啊……

　　伏黑惠的臉紅了。

　　他收斂著目光，輕輕，輕輕點了一下頭。

　　「別這麼擔心，一定會勝利的。」

　　比賽開始，夏油傑好笑地看著少女扒拉在欄杆上緊張探頭。

　　「咒術師的小孩和猴，咳，普通人小孩賽跑，勝利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啊啊你這傢伙不許掃興！」神代千奈頭也不回地伸手捂住他嘴，「我超緊張的好嘛！！」

　　剛才發令槍響起，三個小孩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神代千奈在看台上狂呼拍照，看著他們在在一群小豆丁之間堪稱一騎絕塵，彷彿一眨眼間就衝進了樹林。

　　接下來是在樹林中找到紙條上要求的道具。

　　神代千奈暗暗在心中鼓勁。

　　第一組折返的小孩很快衝出樹林。

　　不是他們家的孩子，不過沒關係，大概是道具太難找了。

　　五分鐘後，第二組折返的小孩也衝了出來。

　　神代千奈微微皺眉。

　　第三組丶第四組……看台上的歡呼逐漸變得稀疏，然而孩子們始終沒有從樹林中走出。

　　神代千奈的臉已經冰冷到令人不敢直視。

　　「我得去看看。」

　　她這麼說著，手一撐欄杆，縱身躍下看台。


第24章 一拳超人！

　　完全沒給人反應的機會。

　　夏油傑剛來得及伸出手，神代千奈已經穩穩落地，在一片驚呼中朝樹林冲去。

　　嘛，倒也不算很驚訝。

　　畢竟這孩子雖然日常看上去一副嘻嘻哈哈無所謂的樣子，但只要涉及到家人的安危，總會像被冒犯領地的母獅一般瞬間暴起。

　　操心得不得了……就連夏油傑也被圈定在「需要保護的家人」範圍內，即使他身為特級術士自認完全不需要被誰擔心。

　　哎呀，愛的保護有時真是種過於甜蜜的煩惱。

　　夏油傑不認為幾個孩子能出什麼事，這段時間姐妹倆一直跟隨他學習體術，再疊加上她們各自的術式，如果真有什麼人膽敢對她們生出歹心，恐怕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

　　他收回手，向左右家長微笑至意，抽出電腦開始處理公務。

　　而另一邊，神代千奈已經繞開工作人員扎進樹林。

　　枝葉間層疊的陰影在她踏入的一瞬醒來，如同群蛇般於她腳下搖曳，並遵循主人的命令朝各個方向無限蔓延。

　　泥土丶枯葉丶昆蟲……無數信息向核心湧來，而在某一個方向——

　　神代千奈微微側頭「看」去。

　　那裡，有陌生的咒力。

　　就在比賽開始的一瞬，伏黑惠拔足狂奔。

　　他們這組被分到的道具是紅色絹花，「花當然要放在樹上啦」——從洗手間出來時，伏黑惠恰巧聽見兩個老師聊著天走過。

　　原本他並不把這條消息當回事，畢竟無人期待的勝利毫無意義，但現在，伏黑惠忍耐著開始疼痛的肺部，現在，他要帥氣地贏下來！

　　找到絹花沒費多少時間。

　　只是……菜菜子努力伸長手從空中揮過，長期的營養不良讓這三人小組都處於平均身高以下，就算兩個人疊起來也仍然差了點距離。

　　伏黑惠正猶豫著自己能不能再負擔一個人的重量，被菜菜子拍了拍頭。

　　「把狗狗放出來！」

　　「是玉犬，不是狗狗，」伏黑惠辯解，「也請不要拍我的頭。」

　　「犬不就是狗嗎？哎呀真麻煩，快點放出來就是了！」菜菜子大姐頭一錘定音，「快點！你還想不想贏了？」

　　他當然想贏。

　　就在他們猶豫的時間裡，說不定已經有人拿到道具成功折返了，反正普通人也看不見式神……伏黑惠一咬牙，比出手影。

　　「玉犬！」

　　白色大狗叼著絹花從樹上躍下，看上去自然得像是被風吹落。

　　「幹得不賴嘛！」菜菜子夸道，「走！我們把花帶回去！」

　　但在她從伏黑惠的背上跳下來之前，一隻陌生的手將花撿起。

　　肌膚光滑白皙，雖然關節處留有長期握刀的繭，但仍能看出其主人的養尊處優。

　　和服寬大的衣袖垂落，而順著衣袖向上看……

　　「哇，黃毛。」美美子犀利點評。

　　陌生男人臉上的傲慢凍結了。

　　「髮尾褪色都不補染嗎？好土。」菜菜子精準補刀。

　　陌生男人表情扭曲了一瞬，深呼吸後轉向伏黑惠。

　　「我是禪院家的少主，」他表明身份，「你，現在跟我回去。」

　　簡直莫名其妙。

　　伏黑惠警惕地注視著他，轉動站位擋在姐妹倆身前：「我不認識你。」

　　「沒關係，你會認識的，」說這句話的時候，那男人的表情像是在說「這是你的榮幸」，「你和你父親長得很像。」

　　並不想和人渣父親長得有任何一丁點相像的伏黑惠瞬間臭臉，並擺出了攻擊的手勢。

　　他看得很清楚，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抱有任何善意，無論是方才看向姐妹倆時流露的輕蔑與殺意，還是看向他時露出的如同觀賞器物一般的眼神，都表明這是個徹徹底底的人渣！

　　伏黑惠聽過禪院這個姓氏，雖然他不知道對面為什麼要找上自己，但對付咒術師，就使用咒術師的手段好了！

　　「脫兔！」

　　式神如雲層般瞬間遮擋住孩子們的身影，不需要任何言語，早已見識過人間惡意的三個孩子撒腿就逃。

　　他們不是這個男人的對手。

　　無論是哪個孩子都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咒術師是由戰鬥中的鮮血哺育的職業，即使他們已經先同齡人一步受到訓練，但與真正的大人比起來，差距完全像是玩具水槍與高射炮。

　　必須要想想辦法，在這個男人厭倦貓抓老鼠的遊戲之前。

　　菜菜子給了妹妹一個眼神，壓低身形從口袋中掏出把東西。

　　在那個男人即將接近他們之際——

　　「砰！」

　　陷阱觸發！

　　道具——【菜菜子的原地八百米】。

　　姐姐大人有時會做一些奇怪的咒具取樂，這個就是其中之一。

　　在體術教學的初期，菜菜子對跑步訓練深惡痛絕，曾大聲抱怨「為什麼跑了這麼久才跑了一點點」「我感覺我根本就沒在動！」，被神代千奈摘取【概念】製作成小型群發咒具。

　　只要踩中道具就會陷入原地八百米的困境，因為沒有實質性的傷害效果，在後續的敏捷性訓練中被大量運用。

　　菜菜子出門前偷偷抓了一把打算對伏黑惠惡作劇，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那男人果然陷入了原地八百米的無限循環。

　　他似乎有什麼突破空間的方法，時不時就閃現在另一個地方，可惜菜菜子相當謹慎地鋪了一層，所以這明顯是殺招的術式失了靈，除了讓他看上去像是個無限卡頓的掉幀視頻，沒有任何用處。

　　菜菜子哈哈直笑，回頭卻看見美美子一臉焦急。

　　「打不出去……姐姐。」

　　她舉起的手機屏幕裡，信號一欄完全空白。

　　「是帳，」伏黑惠擰緊眉頭，「他們下了帳隔絕信號。」

　　「但夏油大人說過咒術師會盡量避開人群活動……」美美子開始慌了，「這裡難道有咒靈？」

　　「不是咒靈，是為了抓我們。」

　　菜菜子的臉色沉了下來，她攥緊自己不自覺顫抖的右手，默默下定決心。

　　在帳解開之前，外面的人很難注意到這裡……而她曾無意間聽新來的姐妹倆談論到禪院家的殘暴。

　　無論如何他們都絕不能被這個男人抓住——這是她作為姐姐必須要盡的責任！

　　一道不詳的紅光自她手中激射而出！！

　　「稍等~這節課對你來說還是太早了。」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姐姐大人！」

　　菜菜子幾乎喜極而泣。

　　神代千奈端詳了一秒小朋友的手。

　　「不可以這樣拿哦，食指會割傷的，」她將菜菜子的手指調整到正確的握法，「這樣，用大拇指頂住，明白了嗎？」

　　「是，是的。」菜菜子小聲回答。

　　她有些後知後覺的心虛，這把匕首是姐姐大人的收藏，最近被拿出來作為下一階段的練習道具和結課獎勵。但菜菜子實在太喜歡它了，加上一直以來對出門的不安感……

　　「一直都帶在身上嗎？」——被姐姐大人發現了！

　　「是，是的，非常抱歉……」

　　神代千奈嘆了口氣，在小朋友不安的注視中轉身看向剛從無盡循環中逃脫的男人。

　　「都是你的錯啊——！」她這麼抱怨著，伸手將孩子們向自己身後攏了攏，「我現在超不爽的！」

　　「哈，你這，你這女人……」那男人試圖帥氣放出狠話，奈何實在無法在無盡八百米後保持體面，「你這女人好大的膽子！」

　　神代千奈在孩子們看不到的角度翻了個白眼。

　　「廢話就免了吧，我知道你是誰，耗子窩裡的黃毛小崽子，」她淡淡宣布，「總之，咬緊牙齒準備好吧。」

　　準備好什麼？

　　神代千奈用一拳暴擊給予回答。

　　她和五條悟玩耍的時候也不光只是聊遊戲和甜食，比如由【蒼】啟發出的這一招就很好用。

　　壓制某一個區域對咒力的被動吸收，直到產生接觸的瞬間釋放，壓差產生的狂暴吸力會在被擊中的區域產生咒力真空，從而達到對敵破甲特效。

　　「某一個區域」，通常是她的拳頭。

　　雖然對付禪院直哉完全沒有必要。

　　但管他呢——人活著就是為了爽嘛！

　　禪院直哉一開始壓根沒當回事。

　　女人的拳頭，他在心裡嗤笑，除了給男人捶腿揉肩還有什麼用？看臉倒是不錯，也許一會兒可以憐香惜玉一些，如果她能正確認識到自己作為女人的本分，倒不是不能納為小妾賞玩。

　　但這一拳打出了音爆——！

　　並最終在他的胃部穩穩著陸。

　　奈奈牌鐵拳，特級術士夏油傑親身認證，人間唯一指定咒術金剛，吃過都說好。

　　至少禪院直哉被這一拳驚艷了歲月，滿意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神代千奈慢悠悠走過樹林中一瞬間被打出的十幾米空白區，靜待對方發表試吃感言。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不應該，他在攻擊的一瞬間就發動了投射咒法，在這一秒之內被他接觸到的人都應當被凍結！

　　「唔……」神代千奈摸了摸下巴，「只要每天俯臥撐100次，仰臥起坐100次，下蹲100次，以及10千米長跑就可以啦！*」

　　「什麼？！」

　　「成為一拳超人的方法，是不是很簡單？」

　　碰巧在老爸的影音室聽到過這句台詞的禪院直哉大怒：「竟敢愚弄本少爺！準備好拿性命向禪院家賠罪了嗎？！」

　　「哈？」

　　那怪力女人在他頭頂輕輕笑了一聲。

　　「這句話應當是我問你才對吧？」

　　她說。

　　「竟敢耽誤我們家孩子拿冠軍……」

　　「準備好拿性命向我賠罪了嗎？」


第25章 壞女人的玩耍時間

　　她的語氣介於玩笑與通知之間，令人拿捏不住輕重。

　　而說完這句話後，她並沒有進行下一步的追擊，反而向後招招手，示意孩子們走上前來。

　　……她想做什麼？

　　禪院直哉勉強支撐著地面試圖爬起，禪院少當主的尊嚴不容許他處於這樣的低位與人交談，但方才的那一擊直接將他穿透，即使緩了幾息也沒能募集到足夠多的咒力將內臟保護起來。

　　好疼……

　　內臟翻攪著近乎碎裂，他在被擊中的瞬間就吐了出來，禪院直哉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個怪力女人放慢速度走過來不是出於憐憫，更多的是想確認他到底吐乾淨沒有。

　　可惡……

　　神代千奈招呼著小朋友們過來，相當謹慎地挑選了一塊乾淨的木樁坐下。

　　「很好！」她愉快宣布，「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

　　聊什麼？

　　「聊你到底想對我可愛的孩子們做什麼呀~小黃耗子。」

　　順帶給他取了相當低俗的稱呼。

　　禪院直哉謹慎地注視著她。

　　方才那一拳不幸將他腦子裡的水打了出來，他只是狂妄，但尚且還未蠢到不可救藥。

　　面對弱者可以做到哪個地步，面對強者應該持有什麼態度，這是在禪院家首先要學會的事。

　　他將三個孩子掃過一遍。

　　「不過是接禪院的血脈回家接受教養而已，」又到底沒忍住刺了一句，「這件事與你何干？」

　　提前接回伏黑惠是禪院家倉促之間做下的決定。

　　前不久，禪院家意外受襲。

　　襲擊者不明，襲擊手法不明，闖入時間，仍然不明。

　　一時上下震動，人心惶惶。

　　雖然私下多有交惡，但對禪院家發動襲擊無異於對整個御三家宣戰，長老們迅速聯合向總監部與高專方面施壓，要求六眼抵達現場，根據殘穢還原入侵者身份。

　　五條悟在收到任務的時候感到有多噁心，禪院直哉就在他手底下接受了數倍於此的精神暴擊。

　　終於，在忍受近兩個小時的折磨之後，五條悟終於命令他帶路進入被焚毀的核心區。

　　然而……

　　六眼的神子將墨鏡摘下，先是打量，然後驚訝，最後竟當場狂笑起來。

　　「太有意思了！」他這麼說，「太有意思了！我完全明白了！」

　　他將核心區掃視了一遍，又在長老們的三催四請之下順帶觀賞了禪院直木千瘡百孔的屍體，笑容始終在他的臉上蕩漾。

　　「你們這個，是天譴啊。」五條悟最終這麼回答。

　　完完全全的糊弄。

　　可是——

　　「既然有我這個神子，當然也就有天譴啦。」他說。

　　「這傢伙不是完全死在自己手中嗎？」他說。

　　「不過以天譴的角度來看，嗯，」他最後總結，「御三家要絕嗣了呢，哈哈！開個玩笑。」

　　禪院家不敢將此事當成玩笑。

　　經過長老們一系列的會談之後。

　　「直哉，你去把十影法帶回來。」

　　父親對他下達了命令。

　　接個孩子竟然還要他少當主去跑腿！禪院直哉心有不滿，怒氣沖沖出門。

　　然而經過廊下時，他聽見有個陌生的聲音議論——

　　「如果十影法回來，我們的少當主就要換人了吧？」

　　怎麼可能？無稽之談！他父親已經是禪院家內定的當主，而他身為特別一級術士自幼就是兄弟間唯一的天才，少當主只有他，也只可能是他！

　　禪院直哉決定完成任務後就將這個碎嘴的僕人抓出來打死。

　　然而當玉犬出現在他面前，禪院直哉第一次意識到「十影法」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就是「十影法」，傳說中唯一能對抗六眼的術式——竟會降臨在這樣一個小鬼頭上？！

　　「如果十影法回來，我們的少當主就要換人了吧？」

　　不，不……不！

　　「我明白了。」

　　什麼？！

　　禪院直哉被這動靜驚回現實。

　　他方才竟然走神了這麼久？怎麼可能？！在敵人面前走神是大忌！

　　他猛然擡頭，對上一雙銀白的眼睛。

　　這雙眼睛……方才是這個顏色的嗎？

　　「完完全全是個人渣呢你，」神代千奈評價，「竟然對自己的血親產生這種念頭，骯髒到蟑螂都會踮起腳經過啊。」

　　她知道了什麼？

　　那一閃而過的，連禪院直哉自己都不敢直視的念頭……

　　她知道了？！

　　倘若父親知道……倘若禪院家知道……

　　禪院直哉在巨大的恐慌下掙扎著坐起：「你在胡說些什麼？！」

　　然而事實上失去理智的是他自己——

　　禪院家的當主之位會短暫屬於某個人，但禪院家永遠只屬於禪院，一旦產生危害家族的念頭……禪院直哉根本不敢想像如果長老們得知此事會作何反應！

　　「那兩個孩子是咒術師吧？」他開始口不擇言地威脅，「她們總有一天要進入咒術界，如果你不希望我讓總監部對高專下令……」

　　「你能嗎？」

　　「易如反掌！」

　　「好極了。」

　　神代千奈收起手機，她今晚就要把這段話放給傑聽。

　　「請注意，孩子們，」她急促擊掌兩聲，「隨堂提問！」

　　在小朋友們疑惑的眼神中，神代千奈舉起食指：「有沒有誰能告訴我，當你們遭遇力量數倍於自己，絕無可能戰勝的強敵時要怎麼做？」

　　「逃……逃跑？」美美子小聲問。

　　「聯繫同伴和大人？」菜菜子回答。

　　「你呢，惠醬？」

　　被點名的伏黑惠還沉浸於原來是自己給大家帶來不幸的焦灼中。

　　「我……？」他盯著自己的腳尖，「我會拚死戰鬥到最後一刻，這樣同伴就有機會逃脫。」

　　「唯獨這個不可以哦！」神代千奈冷酷打叉。

　　「誒？？？」

　　在小朋友們驚訝的目光中，神代千奈發布正確答案。

　　「我要教你們非常重要的一課，請仔細聽，」她這麼說道，「戰鬥技巧固然重要，但如何逃跑和撒謊，也需要認真學習！」

　　「逃，逃跑和撒謊？」

　　「沒錯，逃跑和撒謊，」神代千奈重複，「在必要的情況下，請盡一切努力，嘗試一切手段活下去！只有活著才能帶來勝利！尤其是你，惠醬，多少相信一點活下去的意義啊！」

　　被點名的伏黑惠小朋友微微一愣。

　　「相信是很重要的事哦，相信自己會變得更強，相信自己能找到死亡之外的籌碼，相信自己的同伴——如果有機會，他們會願意為你做以上這一切。要更重視自己一點啊。」

　　神代千奈摸了摸他的腦袋，雖然看上去十分扎手，但接觸後才發現相當柔軟。

　　就像這個孩子一樣嘛。

　　「不過禪院直哉先生顯然就是相當差勁的負面教材了~」

　　被點名的禪院直哉後背一涼。

　　「威脅敵方是戰敗時絕對不可以做的事哦，」神代千奈搖搖手指，「也許一開始對方本打算你走，但聽完發言後只會想——」

　　「哦！原來還有這種事呢？好險——！我都沒想到耶！」

　　她棒讀的語氣浮誇又可愛，然而禪院直哉已經完全無法將她與「女人」聯繫在一起。

　　這個傢伙瘋了嗎？她在暗示什麼？她難道敢對禪院少當主下手？！

　　冰涼的手指精準而冷酷地卡在他咽喉，如同死神即將揮下的鐮刀。

　　「消除威脅最好的辦法就是死亡，」她笑眯眯提問，「你覺得呢？禪院直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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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好笑啊那傢伙！第一次看到有人對我露出感激涕零到這個地步的表情誒！」

　　五條悟笑得幾乎從沙發上翻下去。

　　「哇！被老子舉著手機狂拍都一臉感動耶！完全被壞女人玩壞了啊！」

　　「腳，老實一點，」夏油傑嘖了一聲，「你要把蛋糕都踹翻嗎？」

　　五條悟哼哼唧唧往邊上拱了拱，舉起手機相冊一看又狂笑起來。

　　「這張更好笑啊！這是眼淚吧眼淚？啊啊啊我要發咒術師論壇哈哈哈哈哈！」

　　神代千奈在魔音貫耳中穩穩接過蛋糕，舒舒服服地窩進夏油牌人肉靠枕。

　　「沒辦法啦，」她安逸地嘆了口氣，「不這樣他怎麼會老老實實立束縛呢？嘖，不能殺掉就是麻煩。」

　　「畢竟是少當主嘛，雖然廢物得可以，」五條悟一面狂敲鍵盤髮論壇，一面半真半假地警告，「殺掉他會被視作與御三家徹底開戰，接著在通緝排名上將傑一舉超過哦。」

　　「真的嗎？有興趣了耶！」神代千奈激情棒讀，「五條家也是嗎？」

　　五條悟扯開嘴角做了個被噁心到的表情，意思是「我恐怕是的」。

　　說起來有些諷刺，即使夏油傑背著數百條人命在外晃蕩，咒術界的通緝也不過是有一搭沒一搭裝裝樣子，態度其實相當曖昧不明。

　　但如果神代千奈當真殺了禪院直哉一個，那麼等待她的將是整個咒術界不死不休的追殺。

　　「所以說是爛橘子嘛——『威嚴』丶『門第』，把那點狗屁傳承看得比什麼都重。」

　　深閨六眼居然也開始說髒話了，正所謂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夏油傑真不想承認這是受了誰的影響。

　　激情抱怨了幾句御三家的腌臢八卦，五條悟端詳著屏幕裡禪院直哉那張腫脹到難以分辨的臉，吭哧吭哧又笑了起來。

　　「說起來老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他被打成這樣誒！」

　　「你之前沒打過？」神代千奈不信。

　　五條悟微妙地沉默了片刻。

　　「老子下次會更努力的。」

　　——並給出了相當可怕的回答。

　　五條悟到場的時候，這把單方面的碾壓局其實已經接近尾聲。

　　為了給孩子們消除被襲擊的不安，順帶讓禪院直哉記住威脅自己的下場，神代千奈打得那叫一個上天入地。

　　——別誤會，上天的是她，入地的還是她，禪院直哉充其量只是一塊頂在膝蓋與拳頭前的人形緩衝墊罷了。

　　在巨大的一聲悶響之後，五條悟摘下墨鏡，難得用肉眼向煙塵中打探。

　　「你……這招還蠻好用的哈？」

　　不是他六眼失靈，實在是禪院直哉已經被打到接近零咒力的狀態了。

　　每一次被擊中，禪院直哉都會被掠奪大量咒力，而被掠奪的咒力會在下一擊中化為更強的爆發，接著從他身上進一步榨取咒力。

　　五邊形敵軍出暴擊裝已經很令人絕望了，更絕望的是這人她居然還自帶吸藍被動啊啊啊！

　　神代千奈從坑中一躍而起，打量片刻後，遺憾放棄了補上一個膝擊的念頭。

　　不是她不想補，實在是再補刀這傢伙就真要死了，煙塵散去後禪院直哉仍然軟軟癱在坑底，看上去像是塊被擊打充分的米糕。

　　五條悟嘆為觀止，沖坑底偏了偏頭。

　　神代千奈點點頭，示意已經完工。

　　五條悟清清嗓子，大喊：「住手！你這……」

　　他其實還沒想好自己應該說什麼，正衝着神代千奈擠眉弄眼要她速速搭戲，坑底忽然爆發出極具求生欲的一句哀嚎——

　　「救我！！！」

　　好，完美，不用演了。

　　五條悟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到底還是拿根樹枝戳戳，把這爛泥一灘的傢伙扒拉出來。

　　說實話，真不想救。

　　和離經叛道的五條悟相比，禪院直哉可謂是最具代表性的未老先爛小橘子之一，無論是思維方式還是下作程度都令人作嘔，方才五條悟在比賽前離場就是為了處理包圍在私塾外的【炳】。

　　無奈現在的局勢非常微妙，就連快快樂樂的五條貓貓都不得不稍微費點腦子在計謀上了。

　　「立下束縛吧，」五條悟冷酷提議，「立下束縛，求人放你一命。」

　　曾幾何時，禪院直哉才是那個利用暴力與束縛掠奪一切的人，然而他現在已經被打到魂也飛飛，一聽有辦法能結束這酷刑，當即答應了神代千奈的一切要求。

　　而到了達成束縛的時候。

　　「你和五條悟結束縛就好，」神代千奈眼神輕蔑，「一想到要在你這種人渣身上浪費咒力，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噁心呢。」

　　「說得好像我就不覺得噁心一樣——！」

　　五條悟講到這件事就來氣，伸手從神代千奈面前搶了塊蛋糕。

　　「禪院家……」夏油傑抵住下巴沉思，「我們接下來要忙起來了啊。」

　　一舉脫離了咒術界陰暗壓迫的氛圍，再加上神代千奈相當強勢地形成屏障，夏油傑終於擁有了喘息的空隙。

　　許多他從前沒機會也沒餘力觀察的東西開始在試探中逐步變得清晰，用神代千奈的話來說——

　　「睡飽吃好之後，智商又占領高地了嘛。」

　　夏油傑默默復盤他們目前所面對的局面。

　　盤星教姑且沒什麼好擔心的，但誰也不敢說咒術界與他們之間虛假的平靜會保留到何時，而奈奈，他們必須想辦法加快奈奈蛻變的速度。

　　一旦敵人找上門來……

　　特級術士無所畏懼，但孩子們。

　　必須有足夠強大且能夠信任的人守護在孩子們身邊。

　　概括起來容易，但詳細描述後才發覺……

　　首先這個人得是特級，其次他能不畏懼與整個咒術界為敵，最後他最好沒什麼軟肋。

　　一聽就很做夢。

　　五條悟倒是興致勃勃提議想一起叛逃，可惜作為目前咒術界尚能派遣的特級獨苗，如果他再來到這邊，平衡打破，局勢會瞬間變得更為複雜。

　　神代千奈哀嚎一聲抱住腦殼。

　　「想想辦法啊！」她抓狂大叫，「說起來我今年還沒過生日，就送這個給我當禮物不好嗎？」

　　三人齊齊嘆了口氣。

　　然而，是夜。

　　於一片沉睡的寂靜之中。

　　【門】轟然撞開。

　　不速之客打量著斑駁的天花板，自嘲一笑。

　　「真的假的？」

　　他低聲喃喃。

　　「我所歸屬的地獄……原來是這裡嗎？」


第26章 響應召喚前來的是——

　　斑駁的，有些脫落了的天花板。

　　潮濕留下的印記從某個角度看去像一隻海鷗，從前夜晚有車燈自窗間掠過時，他會開始想像大海。

　　洗得有些泛白的棉麻舊窗簾，門框被磕掉的一塊漆，閉上眼也能正確穿過的玄關，睡夢中偶爾會回到嘴邊的那兩個稱呼……

　　在夜半時分突兀出現的陌生男人，捂住自己斷裂的右臂自嘲一笑。

　　在過了這麼多年之後……居然都還完全記得嗎？

　　他想起自己閉眼前看到的那束藍光，還有漫長的黑暗，彷彿被什麼狠狠勾住脊柱，接著穿過一條過於擁擠的隧道。

　　本還驚訝著原來竟真有死後的世界存在嗎？沒想到竟然回到了這裡。

　　是幻境？還是咒具？或者什麼另類的禁閉室？

　　總不可能真是所謂的「中陰身」？雖然他曾為不少人傳教，但說到信仰的話，完全是當生意來做呢。

　　不管怎麼說，先走動探查看看。

　　打定主意的男人扶著斷臂勉強站了起來。

　　輕如落雪的腳步聲自他身後響起。

　　猜測著每一個可能的名字以及匹配的應對辦法，他掛上慣用的微笑緩緩轉身，接著看見了——

　　一隻猴子？！

　　如果說有什麼能讓教主大人瞬間皺起眉頭，那排名第一的必然是猴子。

　　但現在，排名需要更新一下。

　　是「渾身裹滿屬於『夏油傑』殘穢的猴子」！

　　身形嬌小的猴子套著件足以當裙子的長T恤，赤著腳踩著地板上，睏倦地揉著眼睛，看到他時還愣了一下，接著嘆口氣抱怨：「不是說過有問題就告訴我嗎？又偷偷跑到哪裡去了？」

　　無論是這過分熟稔的語氣還是這明顯男款的T恤都大有問題啊！！

　　片刻後，沒等到回答的猴子疑惑看向他：「怎麼了？今天這麼不高興嗎？過來抱一下好啦~」

　　說著就站在原地對他張開雙臂，像是等待他投入其中。

　　無論是她毫不驚訝的態度，還是她自然放鬆的肢體語言，都說明著他們親密的關係。

　　被晚歸的男人吵醒，看到這樣的狼狽場景，卻還能說出如此關照到縱容的話語，堪稱完美晨間劇女主。

　　他面上的笑容變得更為溫和。

　　「好哦，這就來擁抱你。」

　　說著這樣的話慢步靠近，心中卻不無遺憾地哂笑，看來幕後之人還是不夠了解他，至少悟就不會構思出這等愚蠢到令人發笑的場景——

　　一隻咒靈撞開了他掐向猴子頸部的手。

　　「回來！奈奈！」另一個聲音緊跟其後，「別玩了！到我身邊來！」

　　——等等！這個聲音是？

　　被稱為「奈奈」的猴子嘆了口氣。

　　「啊呀，不要這麼快就出來攪局啦！」她抱怨著，「真是的，我明明動作很輕吧？傑也醒得太快了！」

　　雖然語氣聽起來很不耐煩，但實質上完全是小女孩的撒嬌，她踮腳取下放在櫥櫃上的手持DV，慢吞吞回退，接著被狂奔著出現的少年一把拉至身後。

　　「不要這麼著急啦——」

　　被擋在身後還要喵喵大叫。

　　「我這邊都還沒拍夠精彩素材誒。」

　　少年回過頭盯了她一眼，意思是「晚點找你算賬」。

　　可惜明顯威懾力不夠，因為猴子不在乎地聳聳肩，手持DV繼續拍攝模式。

　　同時還有餘力向他指了指，威脅道：「如果再喊我猴子，我就把你發射去非洲和烏干達大猩猩玩相撲。」

　　窗外的車燈照亮了彼此的臉。

　　兩張幾乎一致的，分別屬於17歲和27歲的，夏油傑的臉。

　　「就像抽卡遊戲一樣啊，已持有【夏油傑 saber】，響應召喚而來的是【夏油傑 alter】。」

　　在這彷彿命運惡意一般的會面中，少女的聲音歡快響起。

　　「不知道會不會抽到【夏油傑 Lily】？不過果然還是最想要【夏油傑 ruler】，畢竟泳裝我永遠的……痛！」

　　【夏油傑 saber】，咳，本世界的DK夏油傑冷漠收回手刀。

　　「再搗亂就把你的遊戲流水塞進家裡的信箱。」

　　——並做出了相當可怕的威脅。

　　每月激情648的神代千奈乖乖在嘴邊做出拉上拉鏈的動作。

　　夏油傑又看了她一眼，迴轉身體擋在前方。

　　「雖然還沒太弄清楚情況……」他露出了與對面相似，卻更加狂氣的笑容，「果然還是很不爽，嘖。」

　　「先揍一頓吧！」

　　「總之就是如此這般，如此那般~」

　　神代千奈夾著手機打電話，一邊檢查DV中拍下的畫面。

　　「打了一架囉，還能怎樣，畢竟笨蛋的同位體也是笨蛋嘛。」

　　正在辛苦拖地的「笨蛋」重重頓了下拖把。

　　神代千奈壓根懶得從沙發上爬起來看他的表情，手敷衍地在空中揮了揮當作安撫，就翻了個身繼續打電話。

　　「啊啊，放心啦，家裡還是完好的，硝子下次也來吃飯嘛！哈？總監部不允許？我現在就去殺了他們。」

　　做出這種驚悚發言後，少女掙扎著要從毛毯中爬起，但沙發實在太舒服了，她扭動兩下又縮了回去。

　　「好吧，那下次再殺。啊？不許笑人家！」

　　掛斷電話後，神代千奈沉思片刻，做出重要發言。

　　「如果是傑的話，就可以躺著也不影響殺人吧？」

　　夏油傑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如果你實在沒有什麼事要去做，」他磨了磨後槽牙，「為什麼不爬起來，幫你親愛的媽●媽把亂子收拾了呢？」

　　神代千奈神色驚恐，在身前比了個大大的叉。

　　「打咩——！你這是畸形的愛啊傑！！」

　　夏油傑深深嘆了口氣，覺得會和這傢伙擡槓的自己屬實白痴，將拖把塞進水桶裡用力擰乾，認命地提著一桶血水去了洗手間。

　　客廳另一端。

　　「他們一直是這麼相處的嗎？」【夏油傑】饒有興致地提問。

　　五條悟頓了頓手上的動作，連個眼神都沒給，繼續檢查【夏油傑】身上的咒力迴路。

　　除了剛進入這個房間時，整個夜晚五條悟都維持著詭異的寡言。

　　「寡言」，一個寡言的五條悟，如果世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離奇，神代千奈選擇一睜眼看到夏油傑在女裝。

　　一開始還是挺正常的，尤其是神代千奈打電話給他那會兒。

　　那邊夏油傑與【夏油傑】還在拳腳相加打得火熱，這邊神代千奈已經繪聲繪色地進行現場轉播——

　　「好！夏油傑選手避開了一次肘擊！漂亮！後手勾拳！」

　　「【夏油傑】選手嘗試放出咒靈——不妙，他似乎放不出來！」

　　「夏油傑選手也嘗試放出咒靈——召喚成功！哦哦哦【夏油傑】的臉色變了變了！他們在幹嘛他們在——」

　　「他們在爭搶咒靈觀眾朋友們！史無前例的一幕，你將看到咒靈像情侶吵架時的狗一樣在他們之間徘徊！絕對值回票價！」

　　五條悟一邊使用無下限壓縮空間向他們這邊趕，一邊在電話裡笑得快厥過去，加上神代千奈相當缺德開了外放，整個客廳內都迴盪著他癲狂的大笑。

　　他甚至還有心情挑撥戰局：「奈奈子——你是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呀？」

　　奈奈子大人秒答：「世上只有媽媽好！」

　　五條悟這下是真要笑出鵝叫了。

　　他剛結束一個煩人的任務，本想著隨便找哪裡躺到日出再去買最新大勢小蛋糕，忽然接到神代千奈的電話，當即蛋糕也不買了，隨便找個藉口將輔助監督打發回去就光速改道。

　　神代千奈總能搞出點有意思的動靜，五條悟對此深信不疑。

　　他興沖沖敲開門（五條悟大人居然還沒拿到鑰匙！這次一定要拿！），興沖沖往裡躥，興沖沖探出頭想看看摯友成年後到底長什麼樣再問問自己，接著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被血與塵土包裹著的，彷彿已經整個破碎的【夏油傑】。

　　還有心口那不會被錯認的，屬於「五條悟」的殘穢。

　　愉快的大笑還沒來得及褪去，然而一種更深更冷的東西已經湧了出來，這種【東西】使他的笑容像沒入海水的岩漿，扭曲而滑稽地凝固在臉上。

　　「這是……怎麼回事呢？」

　　五條悟輕聲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呢？

　　神代千奈是如此解釋的。

　　「之前傑要去做危險的事情，我超擔心的，所以將他的靈魂作為【錨點】製作了這扇【門】，」她驕傲展示自己的傑作，「只要夏油傑受到足以致命的攻擊，【門】就會瞬間觸發將他帶回家。」

　　雙胞胎在咒術上都能被視為同一個靈魂，同位體會被錯判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唯一的問題是【門】強行在兩個世界間製造了縫隙，如果不盡快補上可能會形成穩定的隧道。

　　「放心啦，我很在行的，很快就可以補上。」

　　神代千奈保證。

　　但其實五條悟根本無所謂。

　　也許放平時他會思考半分鐘平行世界的有趣之處：漫畫的結局丶遊戲機更新到哪個款丶他喜歡的那家店到底有沒有好好開下去……但無所謂，此時所有的一切都無所謂。

　　他低下頭，輕輕觸碰術式在布料上灼燒出的小小孔洞。

　　六眼的神子第一次向異世來客提問。

　　「在你那邊……是哪一年？」

　　###

　　*關於職階的介紹捏他自fate呆毛王

　　*妹其實一開始在裝傻想趁機拍傑哥黑歷史（

　　*看了評論，大家對甚爾的熱情好高啊！甚爾可能要後一點再出來，因為甚爾不是那種活過來了就會好好活下去的性格，而且現在出場的話，綜合DK們的心態，妹的家庭可能會從危機的前夜直接衝向毀滅的深淵（）

　　*感謝【秧秧苗】的深水魚雷，哇塞第一次收到魚雷誒！狠狠震驚了，這兩天我想辦法加個更慶祝一下。


第27章 今夕是何年

　　2007年的五條悟還沒換上那條白繃帶。

　　因此，從墨鏡的邊緣向上望去，還能看見他漂亮的藍眼睛。

　　曾經在激憤交加下不管不顧地向前走去，後來再見面時雙方都已選定立場，於是【夏油傑】自然而然地認為，他們只是回到自己宿命中注定的位置。

　　但再次看到他，看到十年前的摯友。

　　原來這張臉可以這麼好懂。

　　自出生起就高懸於整個咒術界頂端的蒼天之瞳如碎裂的冰川，讓人恍惚以為只需要多一次搖晃就會有海水漫下。

　　本來也沒人能忍心讓這樣一雙眼睛失望。

　　【夏油傑】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狀若輕鬆地開口：「是平安夜啦，去的路上聽到了那個，啊，被稱為『養老保險』的那首歌，仔細回憶一下確實很不錯呢。」

　　五條悟一把抓緊他胸口的布料提起：「老子問的是哪·一·年！」

　　易怒也是年輕的特徵之一啊。

　　【夏油傑】舉手投降：「好像是，好像是17年了吧，啊呀呀，成年人真的記不太清年份啦。」

　　17減7的答案是……

　　無時無刻不在高速運算著的，維持著【無下限】的超級大腦，在這一瞬間產生了卡頓。

　　五條悟在心裡驗算了幾遍，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動搖這等式另一端的結果。

　　……也就是，十年後啊。

　　五條悟鬆開了手。

　　【夏油傑】摔回靠墊。

　　他聽見年輕版本的摯友用十年後他所習慣的那種浮誇音調和沙發上的少女打了個招呼。

　　「真是嚇了一大跳啊~那我先回去睡覺啦？昨晚都沒好好休息耶！」五條悟喵喵大叫。

　　「現在就走嗎？」另一個毛茸茸的白色腦袋探出了沙發，「但是我已經在做你的【門】了，不要這麼驚訝啊，不是早就說了會給你做嗎？」

　　五條悟艱難地轉動著大腦，想起確實有這麼回事。

　　大概是十月的某個下午？他和奈奈子並肩窩在沙發裡打電動，叫《傳送門》的解密類遊戲，被裡面的傳送門技術饞得死去活來，於是在沙發上打滾大喊「我也要！我也要！」「奈奈子給人家做嘛！」

　　然後神代千奈就答應了。

　　和她表現出的任性不同，奈奈子其實是非常願意為朋友們完成心願的好孩子。

　　而與表現出的任性不同，悟悟子其實是非常不忍心讓朋友心意落空的好孩子。

　　所以他停頓了一下，即使他現在非常想離開或者說——非常想逃跑，想直接衝進總監部大肆轟炸然後潛入索馬裏海溝和人魚玩山手線遊戲，遊戲的主題可以定為「舉例說明夏油傑為什麼是個史詩級白痴」。

　　「好吧，」他最終這麼說，一頭碎髮在接近失控的咒力下無風自動，「但是我要睡一會。」

　　神代千奈從沙發上爬起來，像牽迷路小朋友一樣牽著五條悟走上樓梯。

　　「是專門為你開闢的樓層哦，【門】也會放到那裡，」隱隱還能聽見少女的介紹聲，「有什麼喜歡的裝修風格告訴我就好啦……」

　　「真是了不得啊，」【夏油傑】低聲感嘆，他含笑看向拎著拖把重新出現的夏油傑，「你從哪裡撿到這麼強力的夥伴？」

　　夏油傑緊繃著臉，將拖把重重頓在地上。

　　「腳擡一下。」

　　接著相當無情地鏟了過去。

　　神代千奈的人生哲學：天塌下來可以睡一覺再說。

　　所以結束最初的震驚之後，大家有床的睡床，有沙發的躺沙發，就連【夏油傑】也被裹上毯子塞進睡袋，燈一關迎接睡眠。

　　雖然他一開始完全睡不著。

　　開玩笑嗎？拋開死亡不談，光平行世界就夠離奇了吧！

　　夏油傑疲倦地嘆了口氣。

　　「你……你養過孩子沒有？」他問，「不是兩個，是四個。」

　　有時候還會是五個，最可怕的情況是六個。

　　不包括伏黑惠，伏黑惠已經算天使小朋友了。

　　已經飽嘗養孩子之痛苦的夏油傑再次嘆了口氣。

　　「不要做多餘的事，不要發出多餘的聲音，睡覺，然後我們白天再談，就這樣。」

　　接著毫無留戀地關上了門。

　　第二天清晨，【夏油傑】明白了一切。

　　七點？甚至六點？

　　咚咚咚的腳步聲已經在耳邊炸響，簡直像睡在有非洲象遷徙的草原上，下一秒，門被拍得哐哐作響，【夏油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如果不是那扇門由術式構成，一定會在被敲擊的第一下就倒地。

　　「夏油大人！夏油大人！今天的體術訓練該開始了嗎？」有個小女孩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是菜菜子？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我們什麼時候出門啊？」

　　這個聲音……有點陌生。

　　夏油傑出現得很快。

　　育兒已經在他身上留下了非常深刻的痕跡，具體表現在他其實根本沒有睡醒，只是憑藉本能在解決對話。

　　「體術訓練會在半小時後開始，是的，你們先去熱身。」

　　「奈奈還在睡，你們約好的時間是十點不是六點，帶著妹妹回去睡覺，真希。」

　　小孩子們完全不怕他！

　　雖然一開始會被夏油傑的體格嚇到，但時間久了會發現他脾氣相當好，即使與神代千奈相比，有時都堪稱溺愛得沒有原則。

　　幾個小朋友嗷嗷叫著往他身上爬，同時探頭探腦想往裡鑽，她們對「大人的專屬空間」有一種發自本能的好奇，這種軟對抗一直是家中的保留遊戲，順帶還能考察孩子們的訓練成果。

　　事實證明孩子們的成長總是快到超乎想像，而夏油傑在家中又習慣了放鬆，一不當心就被力氣最大的真希突破封鎖躥入室內。

　　「好！今天是我們贏了！」

　　真希驕傲叉腰，向姐妹們揮了揮手，結果一轉身卻看見……

　　「二重身？！！！」

　　於是半分鐘後，神代千奈不得不爬起來，安慰快要哭到過呼吸的小朋友們。

　　「嗚……我不想，我不想哭的……」菜菜子在神代千奈的懷裡發抖，「但是，但是二重身……嗚！夏油大人！」

　　美美子在一旁小貓般啜泣。

　　真依也有點要哭不哭的拽著她衣角，真希看上去倒還算冷靜，神代千奈低頭一看，她正在激情搜索「聖水和銀器哪個對二重身有效」。

　　啊呀呀，小朋友們。

　　在【夏油傑】試圖繼續做出誤導性發言之前，神代千奈一錘定音。

　　「不是二重身，是我們最近請來的保育員叔叔啦！」

　　「保育員叔叔？」

　　「沒錯沒錯，很多同學家裡都會有保育員阿姨照顧小朋友吧？只是我們家請的是叔叔而已。」

　　雖然這個叔叔一看就不太像從事這個行業，手臂還斷了一邊，眼神看上去也有點奇怪，而且這張臉，這張臉……

　　但基於對大人們的信任，見夏油傑與神代千奈都一口咬定這個說辭，小朋友們還是猶猶豫豫地相信了，手拉手回樓下洗臉。

　　直到最後一個離開的小孩帶上門，夏油傑才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夏油傑】興味地挑了挑眉。

　　所謂「當局者迷」，夏油傑也許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對名為「神代千奈」的少女持有超乎尋常的信任。

　　不像是對待同伴的那種基於理性的判斷，反而像是「只要有這個人在問題都會解決」，「能夠依靠著她姑且喘口氣吧」，可以被近似為「依賴」的某種東西。

　　而且不僅僅是他。

　　幾乎這個房子裡的所有人——無論是弱小的孩子們，還是強大如五條悟，每個人都在她開口後露出「啊，這樣問題就能解決了」的表情。

　　或者說事實上也正是如此。

　　雖沒有進行詳細的交談，【夏油傑】根據季節判斷出時間點，此時應該已經處於叛逃之後。

　　即使已經過了十年，當時的激憤與痛苦仍然在他心底燃燒。

　　但這個世界的夏油傑居然就這樣過上了至少表面安穩的家庭生活？而且精神狀況比他當年顯然穩定了不止一星半點。

　　只是因為這個人的出現？術式上的強大能做到這個地步嗎？

　　【夏油傑】思考著，在他的世界裡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是隱世家族？還是未來得及被發掘的民間術士？

　　無論如何……如果有機會回到原世界，他想搞清楚這一點。

　　同樣想搞清楚這件事的還有禪院家的長老們。

　　身為特別一級咒術師的少當主帶著十餘名【炳】隊精英去接一個在普通人世界生活的孩子，不但沒能成功把人帶回，反而被打到半身不遂——簡直奇恥大辱！

　　而更為恥辱的是，他們連詢問那人的詳細信息都做不到。

　　因為禪院直哉被定下了束縛。

　　在確認束縛的具體內容之前，他們甚至無法把握提問的方向。

　　陰暗的會議室內，唯有禪院直哉痛苦的喘息在迴盪。

　　他渾身的骨頭都被打得稀碎，而當禪院家命令高專提供醫療協助時，居然收到了來自五條悟的威脅。

　　聲稱「伏黑惠已經被他的人渣老爸抵押給五條悟賠罪」，「這只是對禪院直哉試圖強搶的警告」。

　　而五條家眼見有機會持有十影法自然不會撒手，面對禪院家的質問時竟然保持了與五條悟一致的立場！

　　沒能接回「十影法」，現有的少當主又被打到重傷，恥辱與憤怒在一室靜默中發酵。

　　而就在這時——

　　「妾身願斗膽一問。」

　　身著和服的女人盈盈俯身。

　　光影交錯間，似乎有什麼痕跡自她厚重的瀏海下一閃而過。

　　###

　　*養老保險是牛姐的聖誕金曲《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每年聖誕節必放，雖然對於夏油傑平安夜的行動來說多少有點黑色幽默就是了（）

　　*二重生，傳說如果見到與本體一模一樣的人影（或者幻覺），不久後本體就會死去。


第28章 客人乃虎杖香織小姐

　　一個女人？

　　禪院的議事廳內何時允許過出現女人？

　　竊竊私語在幽暗的室內傳播。

　　然而她始終保持著大和撫子般嫻靜的微笑，只是微微側頭望向一旁。

　　「肅靜，」落座於次位的禪院扇冷冷開口，「這位是遠道而來的客人。」

　　被稱為「客人」的女人微微頷首：「妾身名為虎杖香織，特奉教主之命前來提供協助。」

　　在咒術界還能被稱一聲教主的，唯有盤星教的那位了。

　　當然不是叛逃中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這種毛頭小子還不足以被世家們看進眼裡。

　　作為潛心經營數百年的老牌宗教，盤星教真正核心的部分早在星漿體同化失敗當天就撤回咒術界深處，留在表面上的不過是用來安撫五條悟的棄子——這在世家決策層間並不算什麼秘密。

　　不過……

　　「前陣子還聽說貴教被兩個孩子追殺到喪家之犬的地步，不用再修養一段時間嗎？」有長老在暗中譏諷，「遠道而來摻合我禪院的家事，未免有些太心急了。」

　　禪院家本就並非鐵板一塊，即使禪院直毗人以強勢手段上位，屬意於禪院扇的派系也仍然屢屢藉機生事，守舊派的不滿早已一觸即發。

　　「在這一點上，妾身相信我教與諸位的利益是一致的，」名為虎杖香織的女人再次向主位俯身，「還請諸位大人恩准一試。」

　　禪院扇沉聲補充：「虎杖小姐的術式能直接作用於記憶，於此刻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室內再次響起嘈雜的竊語聲。

　　作用於記憶與作用於靈魂的差別並不大，於咒術師而言都是遠超安全距離的接觸，即使施術者毫無惡意，也可能在細微的疏忽間給施術目標留下終生無法治癒的創傷。

　　但如今情況緊急——前有敵人秘密潛入火燒禪院，後有無名術士重創少當主，如果森嚴的結界與一級術士的實力都無還手之力，那麼禪院家諸位長老豈不危矣？！

　　而根據對現場殘餘痕跡進行探查後得出的結論——超出常理的強大實力，毫不遮掩的囂張作風，最重要的是，始終乾乾淨淨無法捕捉的咒力殘穢，無不說明這兩件事都出自一人之手。

　　禪院立族數百年，從未受到如此堪稱侮辱的挑釁！

　　何況還有十影法。

　　那麼於公於私……

　　低語聲消失了。

　　議事廳內在這一刻出現寂靜的真空。

　　禪院直哉愕然擡頭，卻對上無數自陰影中投來的注視。

　　於此一生之中，他從未如此刻般因注視感到恐懼。

　　他是禪院家主的嫡子，是兄弟間唯一的天才，是自出生起就確定的禪院少當主。

　　被注視於他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榮耀，無論是侍女們緊張的注視，還是兄弟們嫉妒的注視，亦或是父親欣慰的注視。

　　……此刻，父親仍然注視著他。

　　有長老向主位俯身請示：「家主大人，您看……？」

　　在禪院直哉驚懼交加的視線中，他曾無數次引以為傲的父親——

　　緩緩，點了點頭。

　　虎杖香織行走在漫長的甬道內。

　　她心情相當不錯，雖然最後仍不能免俗地浪費時間與禪院家長老們做了大量毫無意義的廢話拉扯，但這一輪的收穫已經大大超出預期。

　　另一個天予咒縛？不對，應該是……一個完美的咒力容器？

　　借助一點小小的手段，虎杖香織在禪院直哉的記憶中看清了那張神采飛揚的臉。

　　沒想到在數百年後的今天竟然也能孕育出這麼瘋狂的作品，如果不是時機未到，她都想和製作人好好洽談一番了。

　　還得感謝禪院家協助她投石問路，不枉那天她站在廊下等待多時，自視甚高的孩子總是過度自我又容易被挑撥。

　　對於陰謀家而言，計劃順利進行的快//感比世上一切都令人愉悅。

　　想到正在進行與即將進行的計劃們，所有困於蛛網中掙扎的小小昆蟲們，虎杖香織帶著愜意的微笑推開密室大門並看見了——

　　一片狼藉。

　　實木書櫃倒塌在地遍布裂紋，燈具震得稀碎只剩底座，滿地玻璃紙屑亂飛，定睛一看，四面牆角都被砸開，鑲嵌其中的特級結界類咒具無影無蹤。

　　是用「被颱風尾掃過」來形容都不為過的慘狀。

　　然而這都不是重點。

　　虎杖香織大步邁過翻倒在地的座椅，將半遮半掩的掛毯一把掀開！

　　空——空——如——也！

　　無論是那些還未來得及洗白的黃金與珠寶，還是他剛收集到手預備實驗的新鮮咒物，甚至是——

　　虎杖香織面部表情地注視著保險箱，或者說，「前」保險箱，因為它連保護自己都沒能做到，號稱能在五級地震中安然無恙的厚重金屬夾板如同煮軟的年糕一般被蠻力從中撕開，邊緣處甚至留下了可悲的指印。

　　特級咒物，「兩面宿儺的手指」，宣告失蹤！！

　　「傑？傑！說好陪我玩遊戲就不要發呆啊！」

　　神代千奈在沙發上使勁蛄蛹，並終於成功連人帶毯地滾進了夏油傑懷裡。

　　她捲起上半身試圖給走神的壞傢伙一個頭錐，被精準預判的夏油傑一把摁住。

　　「稍微輕一點啊你這傢伙，」夏油傑無奈嘆氣，「上次咬到舌頭說不出話被悟狠狠嘲笑了。」

　　「哈？」神代千奈來勁了，「我明白了！我這就去給他也來一下！」

　　「……並沒有這個意思！」夏油傑手疾眼快地張開毯子一蓋，好險將人裹在懷裡。

　　被毯子和擁抱困住的小貓咪掙扎了片刻，最終屈從地放鬆四肢，打了個哈欠軟軟躺平。

　　遊戲被按下暫停鍵，房間內只有主機運行的嗡嗡聲，雖然已經快到下雪的季節，但開著地暖的室內仍然溫暖舒適。兩人都只穿著一件T恤，貼近時能感受對方隨著呼吸起伏的肌肉。

　　在過去的三個月裡，夏油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工作丶回家丶進餐丶入睡……大部分時間都過得很規律，一開始還會帶卷宗回來，有次險些被孩子們看到其中的血腥內容後，負責任的大人開始學習無紙化辦公。

　　他開始接觸更多關於世界的真實，無論善惡好壞，更多未經過人工篩選的，更為廣泛的真實。

　　夏油傑幾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還在想那傢伙說的話嗎？」神代千奈永遠能精準地抓住他。

　　「多少會有一點吧……」夏油傑抿唇，「畢竟是同位體這樣的存在。」

　　一開始是完全的茫然。

　　其實夏油傑獨處時也曾這麼思考過——如果沒有神代千奈會怎樣？

　　他會順滑地沿著既定的道路往下走，斬斷自己的羈絆，大概還是會去奪取盤星教，畢竟沒有比這更容易獲得的詛咒與金錢。

　　然後呢？直接大開殺戒？應該不會，畢竟他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抗整個咒術界，那麼大概率是蟄伏著提升實力……

　　蟄伏之後是什麼？

　　在夏油傑思考出結果之前，【夏油傑】的出現直接揭開謎底。

　　——居然就這樣死掉了啊！！！

　　所謂大業未半中道崩殂不過如此！

　　他有這麼遜嗎？完全脫離咒術界管控整整十年，手段用盡，結果就是被這樣輕描淡寫地幹掉了嗎？

　　如果有人給出這樣的預言，夏油傑一定會嗤之以鼻，然而同位體某種意義上只是進入了另一種可能的他，本質上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夏油傑會做的選擇。

　　那麼也就是說，如果沒有被奈奈強行打岔，他原定的道路原來是這麼回事嗎？

　　夏油傑被打擊到險些當場裂開。

　　好不甘心……但無可奈何。

　　簡直像滿心激動去觀看最新上映的電影，剛坐下就看到熒幕打出「此乃爛片」，想要發火卻發現編劇一欄寫著自己的名字。

　　無力感。

　　要繼續下去嗎？

　　還能做些什麼？

　　完全沒有方向。

　　一切都無意義。

　　或者說，他到底還是……

　　「奈奈！！！」

　　夏油傑幾乎要從沙發上跳起來，一把握住小貓咪冰涼的爪子從T恤下擺抽出。

　　嫌疑人對此供認不諱甚至相當理直氣壯。

　　「剛剛喊傑沒有反應，就當作是默認了囉，」她吐吐舌頭，「拿完冰可樂之後手真的很冷誒。」

　　「但你不能……你不能……」

　　在信徒面前舌燦蓮花的夏油教主此時結結巴巴無話可說，如玉般溫潤的耳尖被染作惹眼的緋紅。

　　「我為什麼不能？」

　　神代千奈簡直把囂張跋扈四個大字寫在臉上，她的兩隻手腕被夏油傑握在掌心使不上勁，當即轉變思路，卷腹提膝跪坐在他兩側，手肘下壓發動就地裸絞。

　　順利命中！

　　「誒？？傑你今天真的超不對勁誒！」

　　神代千奈這下是真的有點驚訝了，沒道理啊，這種最基礎的技巧放平時也只是打鬧的程度而已，居然會被這麼輕鬆地困住，難道傑真的哪裡出問題了？

　　她反思兩秒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的早出晚歸，放鬆手臂撐在夏油傑兩側，托起儲備糧的小臉蛋左右端詳。

　　好像也沒有瘦？那就是心情不好？

　　由於長期浸泡在夏油傑的咒力裡，僅僅只是逸散的濃度已經不足以神代千奈精準判斷他的情緒了。

　　有問題就要解決，這是她一貫的人生哲學。

　　在夏油傑驚愕的注視中。

　　神代千奈俯身，迅速舔了口他的側臉。

　　在傑思考人生期間，我們的妹寶：寶看到！寶喜歡！寶得到！

　　娟兒，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狗頭玫瑰）


第29章 傑媽媽的常識教育

　　「你！」

　　理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本能已經開始滴滴警報，夏油傑瞬間坐起身，將少女連人帶毯子地團成一團，雙手舉起放在一旁。

　　接著光速後退。

　　神代千奈就這麼坐在毯子裡支著臉看他，像一團小小的柔軟的福袋。

　　在夏油傑的瞪視中，她輕輕吮了吮舌尖，彷彿在進行什麼嚴謹的賞味程序。

　　「嘗起來有點苦啊，」並做出評價，「最近不開心嗎？」

　　這是事情的重點嗎？這是目前的重點嗎？

　　夏油傑簡直想捶地怒吼，他心中產生一種迫切的欲望促使他找到神代千奈的教養人——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揪住對方的領子拚命搖晃並質問為什麼要把孩子養成這樣一個電波系。

　　接著他意識到，他不幸地意識到。

　　第一，這孩子正在失憶中。

　　第二，目前姑且能稱得上對這倒霉孩子進行教養的，是他自己。

　　哦，原來是我自己啊，那沒事了（爽朗一笑.jpg）。

　　夏油傑緩緩捂住了臉。

　　神代千奈完全搞不明白夏油傑怎麼忽然一副崩潰到世界即將毀滅的樣子，她從毯子裡鑽出來試圖靠近看看，腳還沒著地，就聽夏油傑從手掌底下悶悶發出指令。

　　「把鞋穿上。」

　　神代千奈眺望了一下被她甩得遠遠的拖鞋，又估算了一下從沙發到夏油傑的距離。

　　下一秒，夏油傑剛為這突然的安靜警覺擡頭，少女已經如炮彈般咻——地砸了過來。

　　「Unbelievable！十分！」

　　神代千奈高高興興喊完這句，雙手雙腳用力爬到夏油牌貓爬架頂端，摟住不知為何表情更絕望了的夏油傑的脖子使勁搖晃，同時大聲喵喵。

　　「說嘛~說嘛~到底為什麼不開心嘛？哪個爛橘子惹你心煩了？我們去幹他一架！」

　　「……所以上次加茂私庫被盜是你幹的？」

　　「嗯？什麼私庫？什麼被盜？我看那東西上也沒寫名字啊。」

　　奈奈子只是出門遛了個彎，奈奈子什麼都不知道呀。

　　神代千奈將臉懟在夏油傑面前，並試圖用pikapika視線攻擊將這句話輸入他的腦子。

　　夏油傑以鋼鐵般的意志閉上了眼。

　　不重要了，他對自己說，所謂的「理想」「人生」可以之後再議，但這孩子——如果再繼續放任下去，這孩子的常識教育就徹底完蛋了！！！

　　同時，家裡的孩子們，無論菜菜子姐妹還是真希姐妹，無論神代千奈做出多麼離譜的發言，小姑娘們都一副「姐姐說得真棒」的崇拜表情。

　　養妹們將在不久的將來成為神代千奈mini版*4，而自己會成為這個家裡最後的常識人——光是想到這樣可怕的場景，夏油傑都不由得虎軀一震。

　　為了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守護世界的和平，貫徹愛與真實的大義*。

　　可愛又迷人的教主大人決定立刻進行亡羊補牢。

　　「奈奈，」夏油傑沉痛開口，「從明天起，你和我一起去盤星教工作。」

　　「誒？？？」

　　一夕之間，快快樂樂家裡蹲變成朝九晚五上班族。

　　雖然前一晚還在哀嚎不要早起，第二天，神代千奈以驚人的意志力出現在早餐桌邊。

　　「草莓醬，謝謝……」

　　雖然看精神狀態完全是在夢遊，說著說著毛茸茸的腦袋猛地向下一栽。

　　一隻修長的手及時拯救了這張桌子。

　　神代千奈在觸及體溫的瞬間清醒過來，小心摸了摸這只好心手的骨骼確認完整，她使勁甩了甩頭恢復意識，接過對面遞來的吐司。

　　【夏油傑】笑眯眯注視著她：「塗的份量夠嗎？需要再加一點嗎？」

　　自從接任「保育員叔叔」一職，【夏油傑】的日常裝束換成了純棉T恤和居家長褲，猛然一看還真有些居家煮夫的氣質。

　　雖然他們都知道這只是錯覺。

　　不過神代千奈倒沒有很在乎這一點，人各有志嘛！如果不是考慮到夏油傑的立場，說不定整個咒術界都已經被她殺了七進七出。

　　她慢吞吞咀嚼著吐司，眼前忽然落下陰影。

　　一盒牛奶。

　　教主大人已經穿著整齊站在一旁，見她迷迷糊糊擡起頭，半是無奈半是嫌棄地抽出紙巾遞給她：「臉上果醬擦擦，我們走了。」

　　神代千奈撐著桌子勉強站起，一頭栽進他懷裡，在果醬與袈裟親密接觸前，被精準預判的夏油傑握住肩膀穩住。

　　認命地替她擦乾淨臉又拿上牛奶，夏油傑回頭看了餐桌一眼。

　　【夏油傑】托著臉看向他們，臉上是他不願去懂的興味盎然。

　　「那麼今天孩子們就拜託你了，」確認小朋友們都不在場，說完客氣話的夏油傑瞬間冷臉，「還有，收起你那副騙女人的假笑。」

　　被十七歲的自己威脅了呢，【夏油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請別誤會我啊——」他語調甜蜜得像裹上了糖漿的刀刃，「我只是習慣性關照有潛力的術士小朋友罷了。」

　　但他表現出的興趣已經完全超出了這回事。

　　夏油傑冷冷看他一眼，抱起靠著靠著就美美入睡的神代千奈轉身出門。

　　盤星教。

　　小林純一，現盤星教教主助理。

　　正面臨著史無前例的工作大危機。

　　半年前，他從輔助監督的工作退下，決心徹底離開狗屎一般無可救藥的咒術界，作為普通人在平凡的世界中生活下去。

　　結果因為失業潮，不得不暫且就職宗教組織文員混口飯吃。

　　接著某一天猛然察覺這個「宗教組織」大名盤星教。

　　然而就在他琢磨如何跑路之時，一份教主助理的職位任命下達到他桌前。

　　小林純一被召見時還挺樂觀，畢竟不樂觀做不了輔助監督。

　　沒事，他想，再怎麼著自己也是個四級術士，了不起把人打暈了逃走。

　　接著一擡頭，對上了夏油傑，某著名叛逃特級詛咒師微笑的臉。

　　媽媽啊，我的人生，就要在此終結了呢。

　　但出乎小林意料的是，夏油傑並不像咒術界傳言中那般凶神惡煞。

　　大部分時間這位老闆都很好講話，做出決策時也有種超乎年齡的穩重。雖然偶爾會處理掉一些反叛分子——那種人渣殺了也就殺了，從事這行難免的嘛，組織出身的小林相當看得開。

　　就在他幹勁滿滿認為自己能在這份工作上混滿養老年金之時。

　　那種人生即將終結於此的預感又一次擊中了他。

　　「出什麼事了嗎？小林。」

　　上方傳來老闆的親切慰問。

　　「不，沒什麼，老闆。」

　　小林純一連忙擡頭，正對上從老闆身後探出來的少女的臉。

　　一張熟悉到他胃痛的臉。

　　白髮銀瞳，眼角下垂，不笑的時候微微抿唇，表情介於無聊與不耐之間。

　　這張他昨晚從材料上默記無數遍的臉，就這麼堂堂出現在眼前。

　　她輕飄飄掃了小林一眼，像是確信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東西，打了個哈欠鑽進老闆懷裡，接著拽了拽寬大的袖子蓋在臉上。

　　「睏了，飯點喊我。」

　　而他的老闆，他年少有為英明神武算無遺策的老闆——

　　老闆皺著眉將袖子往外扯了一些。

　　「都說過多少次了，」夏油傑低聲道，「睡覺別總悶著臉。」

　　少女嘟嘟囔囔說了句什麼，「傑媽媽就是嘮嘮叨叨……」，小林純一恨不得堵住耳朵以證清白。

　　夏油傑放出咒靈遮擋燈光，伸出另一隻沒被抱住的手：「你之前說有要事匯報？呈上來。」

　　面對老闆伸出的手，小林純一花了相當奢侈的半秒來思考——

　　究竟是逆轉時間回到過去給自己一大耳巴子的難度更高，還是在特級面前成功逃跑不被處死的難度更高？

　　答案是——都做不到呢！

　　小林純一在心底爽朗一笑，抱著必死的決心將文件袋遞出。

　　黑底紅封，一連蓋了三個密字，用於傳遞盤星教內的最高機密文件。

　　夏油傑微微挑眉，操控咒靈切開封條（就算這樣也不把手抽出來嗎？小林純一在心底大喊。）。

　　文件袋內側特殊的印記說明這份密報與禪院有關。

　　夏油傑將卷軸輕輕抖開。

　　「驚現未知特級詛咒師襲擊禪院族地，重傷數人，致死三人，現向咒術界發出通緝……」

　　小林純一在老闆不疾不徐的聲音中沉痛閉上雙眼。

　　夏油傑輕輕「嘖」了一聲。

　　小林純一開始思考自己有沒有機會留下遺言。

　　但率先被cue的竟然不是他。

　　小林純一膽戰心驚地聽著老闆放下卷軸，嘆了口氣。

　　「奈奈，你自己來看，」老闆壓抑著怒火，「我之前告誡過你……」

　　「什麼東西？」少女的聲音居然比老闆還要火大，「搞什麼！把我畫得這麼難看！」

　　重點是這個嗎？！小林純一再次吶喊。

　　他悄悄睜開眼，名為「奈奈」的少女已經從老闆膝上爬了起來，正揪著密報大為火光。

　　「不可能，每次不都殺掉了嗎？怎麼可能有活人見過這張臉，」她大聲辯解，「我做得一直很乾淨！」

　　原來不止這一次嗎？？？

　　老闆顯然也很煩惱，但小林純一用自己敏銳的職場嗅覺保證，他操心的絕不是如何撇清關係，而是如何把這個簍子妥善收拾了。

　　片刻。

　　少女面上的怒火被一種更為冷酷的東西取代。

　　「噢……倒確實還有一個活著。」

　　###

　　27傑對乙骨：你這個騙女人的傢伙！

　　17傑對27傑：你這個騙女人的傢伙！

　　不行，一想到傑有可能抱著妹說「我們可是純愛啊！」就覺得謎之好笑。

　　今天去獻血啦，下午睡了一會兒所以更新晚了，下次會早一點~


第30章 小老虎初登場！

　　「還有一個人活著」。

　　比起談及某個人，更像是想起花盆中沒來得及處理的雜草。

　　白髮少女懶懶舒展筋骨，踢踏兩下套上皮鞋。

　　「那麼，我現在去處理掉囉？」

　　話音還未落地，身影瞬間消失。

　　禪院主宅。

　　仰望著房梁上爬行的蜘蛛，禪院直哉的腦中一片空白。

　　這種空白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自從那個女人在父親的默許下對他發動了術式，禪院直哉的大腦就像是被敲落零件的電視機，很難再進行什麼有效的思考。

　　四肢的骨裂尚且能痊癒，大腦的損壞卻極難逆轉，而他的術式【投射法術】又極為依賴大腦的計算，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沒有人敢明說……禪院家的少當主已經折損了大半。

　　剩下小半是看在他父親顏面上給予的憐憫。

　　但所有人都清楚，這憐憫不會持續太久。

　　因為高台下，早有群狼環飼。

　　一聲喀噠悶響，房門無風自開。

　　禪院直哉轉動眼球向外看去，一眼望見那張至死都無法忘卻的愉悅笑臉。

　　神代千奈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就躺在這個地方，一時間還有些微妙的尷尬。

　　「喔喔，這叫什麼，嘶……『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她鬆開手，被擰斷頸椎的殺手順著門框滑落，「嗯，我來探病來著。」

　　說著三歲小孩都不信的藉口，神代千奈隨手關門，直接穿著鞋踩入和室。

　　隨著她的腳步，一枚又一枚愛心形血跡印在身後。

　　「是夢展望的最新款啦，不過說了你這傢伙也不懂，」神代千奈抱怨著，「我說，完全沒必要在門口布置那麼多人吧？反正也不可能擋住我，除了把我的鞋弄髒。」

　　「不是我布置的人。」

　　慢吞吞說完這句，禪院直哉補充。

　　「買鞋的話，不是更應該去Bubble嗎？」

　　「誒？？？」神代千奈驚訝的眼神完全像是在空曠海面上發現了新大陸，「不得了啊你這小子，還蠻懂潮流的嘛！」

　　她原本想過來把人殺掉洩憤，不過突然間，就像是準備扔進垃圾桶的爛土豆上冒出個綠芽，雖然並不會對爛土豆的總體價值產生影響，但總會讓人想放放看看還能長出點什麼。

　　改變想法後，神代千奈也不急著動手了，她相當自來熟地在榻榻米上找了個舒服位置，又順手拿了茶壺給自己倒水。

　　低頭一聞，更不得了。

　　「打算鍛鍊毒抗嗎？以你的年齡有點晚了哦。」

　　禪院直哉緩慢眨了眨眼，倒也不是很驚訝。

　　沒必要猜測是誰做的，因為每個人都有動機和立場，畢竟禪院就是這樣的地方。

　　完全沒有反應啊……

　　從進門以來無論說什麼這小子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神代千奈多少感覺有點無聊了，她是來找樂子的又不是來當樂子的，當即失去閒聊的性質，直接切入主題。

　　「如果不想再碎一遍的話，不如直接對我坦白吧，」她親切微笑著，「我現在這張臉的相貌，是不是你洩露出去的呢？」

　　禪院直哉沒有開口。

　　不僅是因為父親對他下了束縛，更重要的是他……

　　淺淺等待了幾秒，沒得到答案的少女迅速不耐煩了起來，她本來就不是耐心很好的類型，對待咒術界的爛橘子尤甚。

　　反正打一次也是打，打兩次還是打，神代千奈懶得浪費時間，直接縱身躍上床榻，將禪院直哉一把掐住頂在床頭。

　　脖子……被狠狠掐住了。

　　禪院直哉艱難咳嗽一聲，下一秒——

　　隨著一聲無法識別的咒言，禪院直哉的世界裡只剩下那雙流光溢彩的銀色眼眸。

　　昏暗的議事廳丶長老們熱切扭曲的神情丶黏著到令人作嘔的燭火丶還有——還有疼痛！

　　大腦像是被熱刀切入的黃油，在那雙銀色眼睛的注視下一幀一幀將記憶切開，大腦中的束縛正負隅頑抗，但侵入的力量卻以摧枯拉朽的氣勢將一切碾壓。

　　無論是施術者留下的印記還是大腦本身……一切都向這力量臣服。

　　禪院直哉在這近乎窒息的疼痛中失去控制地蜷縮。

　　神代千奈完全不在乎。

　　早在進入房間時，她就將這片空間獨立切割，就算禪院直哉想不開自爆當場也不會傳出任何動靜。

　　對於普通咒術師而言晦澀難懂的禁令在她眼中逐一破解，突破最後一道封鎖，神代千奈緊緊鉗住禪院直哉戰慄的下顎，終於在記憶最深處看見那個「女人」的臉。

　　啊呀呀，居然是這麼個髒東西，真是好膽。

　　神代千奈鬆開手，在大少爺潔白的寢衣上擦淨手指。

　　方才突破束縛時稍微粗暴了一些，禪院直哉不受控制地嘔了一大口血，難免滴落在她手背。

　　我為這個家真的付出了太多，神代千奈貓貓流淚。

　　既然已經鎖定了目標，拳頭晚一秒落在那張臉上都是對時間的浪費，神代千奈毫無負擔地轉身就走，卻聽禪院直哉在身後艱難喊了一句。

　　「你要，咳咳，你要小心，咳，那個女人！」

　　太好笑了吧？！這傢伙是那什麼，什麼斯德哥爾摩嗎？

　　神代千奈難得轉頭正眼看他，發現這個被她狠狠揍到半死的傢伙居然是真心實感在說這句話誒！

　　哇噻，果然人類還是太難懂了。

　　禪院直哉艱難支起上半身，見她一臉不以為然，情急之下喊得近乎破音。

　　「那女人是時之器之會的！盤星教！盤星教……咳咳！別死在她手上！」

　　盤星教不是已經在傑手中了嗎？神代千奈直接宇宙貓貓頭升華.jpg，不過以禪院直哉的精神狀態估計也沒那個本事騙她。

　　又抓到個毛茸茸的小問題嘲笑傑媽媽，神代千奈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多擔心你自己吧，」神代千奈打了個響指，「不過做得不錯，這個賞你。」

　　隨著噼啪一聲脆響，像是雲霧被吹開，自那個女人對他施術後一直混混沌沌的大腦瞬間清明，禪院直哉目眩神搖地伸出手去，卻見門一開一合，少女的身影轉瞬消失在光輝深處。

　　宮城縣。

　　正是幼稚園放學期間，不少家長已經等待在校園門口。

　　其中有許多是臨時從公司請假外出的職員，即使在這短暫的間隙中也不得不保持通話，向著電話那端的領導或客戶連連鞠躬。

　　在這群多少有些狼狽的社畜中，獨自站在轉角處的虎杖太太就氣定神閒得有些突出了。

　　……雖然她目前的處境也說不上有多好。

　　「找不到？」她冷笑一聲，「我給了你們最好的追蹤咒具，三個二級以上咒物，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

　　對面顯然很不服氣『您上次失守的庫房不也沒找到犯人嗎？』

　　無知的蠢貨……竟敢這樣對他說話。

　　「你在拿幾個小孩子和一個特級術士相比？」虎杖香織譏諷，「我會向教主申請協助，下次務必將你們送到對方門口。」

　　不耐煩聽對面的狡辯，虎杖香織一把掛斷電話，深吸口氣。

　　沒關係，她勸自己，不過是多了點小小的意外，她從千年起開始謀劃，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險象環生的時候，但最終得到勝利的只會是她。

　　想一想按計劃叛逃的夏油傑，以及已經朝咒靈方向進化的天元，虎杖香織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熱血又正派，別說是個毫無家系傳承的普通天才，就是六眼她也不是沒有殺過。

　　接下來只要順利抓住那幾個孩子，再略施小計激化矛盾……

　　一想到幾條人命就能換來又一個發瘋的特級詛咒師，以及隨之更加混亂黑暗的咒術界，虎杖香織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孩子總是家長的心頭寶呀，虎杖太太含笑在心底念了一遍這句話，所以她的小老虎也要好好成長才行。

　　這麼想著，她收起手機，轉身向幼稚園門口走去。

　　「虎杖太太……？」

　　沒想到保育員老師竟然對她露出了相當詫異的表情。

　　「您剛剛不是已經過來接走孩子了嗎？」

　　——什麼？！

　　「……總之就是這樣囉，我本來想直接把那個東西幹掉的，但是當小孩的面這麼做總歸不太好吧？」

　　神代千奈振振有詞。

　　「反正一隻羊也是放，兩隻羊還是放，所謂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痛！」

　　夏油傑收回手刀，深深吸氣。

　　吸氣丶吐氣丶吸氣丶冷靜——完全冷靜不了啊！！！

　　我真傻，真的，夏油傑在心底絕望想著，我單知道把這白毛混蛋放家裡會惹事，我不知道帶去盤星教了也會。

　　不過是低頭沉思了片刻怎麼處理麻煩，再一擡頭，這麼大個人「啪！」就沒了。

　　想著去禪院家揍個人也沒什麼，結果一回家，這混蛋「啪」又回來了——還帶來個孩子？！

　　而這個孩子完全沒有半點防拐騙的意識，神代千奈不過隨口扯了兩句謊話，他就直接樂樂呵呵相信並玩了起來。

　　……又一個天然系。

　　傑媽媽的頭再一次痛了起來。

　　「又不是養不起，」神代千奈將小男孩抱起來顛了顛，「多可愛啊~媽媽我要養這個嘛！」

　　「都說了不要叫媽媽！！！」

　　在夏油傑的崩潰，小男孩的歡笑，神代千奈的耍賴中，一個歡快的聲音從樓梯拐角處響起——

　　「好熱鬧！在玩什麼？悟悟子也要嘛！」

　　夏油傑：笑死，這個家終究是要毀滅在今天。

　　###

　　請大家康康我的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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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控制欲太強的男人會被討厭哦

　　自從屬於五條悟的【門】完工，這傢伙三天兩頭就要跑來一趟。

　　一開始好歹還會拿送情報當藉口，來得次數多了，直接順竿爬將這裡當成了第二個宿舍，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往裡塞，夏油傑上次打掃衛生的時候上樓看了一眼，險些沒找到地方下腳。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伏黑惠小朋友目前仍然和繼母與繼姐生活，不過根據禪院家最近的反應來判斷，他加入夏油傑托兒所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第一次有了想要追求的大義，有了共同生活的家人，本該是像夢境一般幸福的時間……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夏油傑表情死地注視著五條悟在冰箱中強行刨出深坑，並哐哐放入他明令禁止小孩們攝入的致死量甜品，閉目吸氣。

　　「別往孩子們會使用的公共冰箱裡放甜品，你自己不是有冰箱嗎？」

　　「有是有啦，但是人家沒空打掃嘛，一打開總是臭烘烘~」五條悟雙手捧臉好似一朵嬌花，「拜託傑醬了嘛，悟悟子也想和大家在一起啦~」

　　少用JK的語氣和他說話啊這混蛋！！！

　　夏油傑忍無可忍青筋暴跳：「……我們出去聊聊吧，悟。」

　　「略！才不要~教主大人也會覺得寂寞嗎？」五條悟衝他做了個鬼臉，「走開啦臭男人！人家要和小千奈玩啦！」

　　血壓，血壓它止不住了啊！！

　　可惜此一時彼一時，當年夏油傑能毫無負擔地隔三差五將高專犁一遍，如今卻不得不考慮到孩子們的身心健康……想到孩子們，他意識到還得和神代千奈再聊聊這個話題。

　　雖然神代千奈判定那個「母親」有問題，但小孩說不定還有其他親人，總不能就像小貓小狗一樣順手撿回家。

　　夏油傑轉頭尋找起神代千奈的身影，卻發現她——

　　發現她正手握網球，對小男孩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來了哦——！去！把球接住！」

　　都說了別把孩子當小貓小狗養啊！！！

　　而網球脫手而出後，夏油傑驚恐地發現這傢伙竟然半點沒放水，拋出時用了接近一半的力量！

　　這可是咒術金剛一半的力量！！！

　　他幾乎當場扭曲成《吶喊》表情包，五條悟似乎也注意到了什麼，但網球已經在電光石火間激射到小男孩的面前——

　　在這彷彿無限拉長的一瞬間，小男孩蹬地起跳，翻身洩力，竟穩穩將球握在了掌心！

　　……這怎麼可能？

　　這畫面荒謬如嬰兒一腳踢翻施瓦辛格，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的理解範圍，到達了接近科幻片的程度。

　　夏油傑當場宇宙狐狐頭升華.jpg。

　　「呼呼！好險！差點沒接住！」小男孩甩了甩被震麻的手腕，「姐姐好厲害！！」

　　神代千奈已經開始激情鼓掌：「太棒了悠仁！超厲害啊！要不要繼續玩？」

　　一個普通人小男孩，居然只是「差點沒接住」嗎？

　　想到自己第一次與神代千奈見面時是如何被鋼鐵之軀反傷到懷疑人生，夏油傑再一次陷入了四大皆空的迷茫。

　　所以說……新的時代是已經到來了嗎？

　　五條悟早已貓貓祟祟躥到小男孩身邊，一把將墨鏡推到頭頂。

　　「這位小弟弟，你是叫悠仁對嗎？」

　　他試圖表現出一點穩重的氣質，可惜無論如何都只是讓他看上去更像誘拐犯了而已。

　　「大哥哥也想和你玩一會兒！來玩吧來玩吧！」

　　虎杖悠仁轉動粉色的小腦袋在五條悟和神代千奈看了個來回。

　　「姐姐，請問我可以稍微和大哥哥玩一會兒嗎？」

　　居然相當有禮貌地去徵求上一個玩伴的意見了啊！！！

　　「可以哦，」神代千奈笑眯眯回答，「悠仁玩得開心就好。」

　　於是在接下來的半小時內，他們圍觀了五條悟是如何與一個小孩「玩耍」。

　　拋球遊戲也就算了，賽跑姑且還能解釋——到底什麼人才會和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孩子玩扳手腕啊！！

　　夏油傑在神代千奈譴責的注視中緩緩捂臉。

　　已經沒什麼好辯解的了……哈哈！歌姬前輩，你是對的，這傢伙就是個人渣而已啊！

　　但實心眼的小老虎居然玩得相當開心。

　　「因為平時需要照顧大家的心情嘛，」他這麼解釋，「難得能盡全力來玩，好開心！」

　　接著就像被遛趴下的小狗一般抱著兒童水壺噸噸噸灌起水來。

　　於是神代千奈譴責的眼神轉向了五條悟。

　　「好炙熱的眼神~討厭！好害羞！」五條悟怪叫一聲，右手卻在空中比劃出【帳】的手勢。

　　神代千奈聞弦音知雅意，當即一個響指在他們三人之外形成隔絕聲音的簡易空間。

　　五條悟放下手，神色由不正經一鍵切換到嚴肅。

　　「簡直是千年一遇的奇才啊，」他這麼說，「明明存在著咒力卻擁有這種接近極限的強大肉身，從哪裡撿來的？」

　　神代千奈面上浮出相當自得的微笑：「不是撿的哦，是搶的。」

　　「什麼？！就算是悟悟子大人也有讀過一點法律哦！當場抓捕！」

　　「好可怕！大人~請對妾身網開一面吧！」

　　「停一停，」夏油傑微笑打斷這倆活寶的漫才表演，「讓我們回到一開始的話題，奈奈你為什麼非要把這孩子留下。」

　　五條悟無聊地切了一聲，收到傑媽媽一個鋒利的眼刀。

　　神代千奈看了一眼乖乖坐在沙發上開始看兒童頻道的小男孩。

　　「我沒說過嗎？」她語氣平淡，「這孩子的母親已經不再是人了啊。」

　　「哈？？？」

　　這下連五條悟都震驚了。

　　「已經不再是人啊，那東西，」神代千奈在額頭上比出切割的手勢，「應該是已經死去了，接著什麼髒東西鑽了進去，就像開高達一樣駕駛著肉身。」

　　「給我向高達道歉啊！！！」

　　夏油傑當作沒聽到五條悟宅男夢碎的崩潰時刻：「是咒術嗎？還是咒靈？」

　　「很難講……就像是滾進調料堆裡的冰淇淋，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混雜在一起了，」神代千奈概括，「總之是相當噁心的髒東西呢。」

　　「也給我向冰淇淋道歉啊！！！」

　　夏油傑坦然自若地繼續對話：「一聽就不像是正派人物，從哪裡抓出來的？」

　　「禪院家囉，那東西試圖利用禪院家向我發出通緝，被我抓住尾巴了，」神代千奈摸了摸下巴，「說起來他們還為此廢了一個嫡子呢，真厲害。」

　　身為五條家鐵板釘釘的下任家主，五條悟自然有所聽聞。

　　「是禪院直哉啊，」他失去了開玩笑的興趣，「雖說確實是個廢物人渣，但總覺得不太痛快呢，這群爛橘子。」

　　只是因為有了更具價值的培養對象，就毫不猶豫地將另一個人的一生作為燃料廢棄。

　　不管看多少次，不管發生在哪裡……總是無法遏制的噁心啊。

　　「總之這孩子暫且先留下吧，」神代千奈一錘定音，「等我將那個東西解決了，再考慮後續怎樣。」

　　事已至此，夏油傑當然也說不出把小孩還給非人怪物的提議。

　　他看了一眼虎杖悠仁，小朋友仍然乖乖坐著觀看電視節目，半點不像普通孩子那樣失去了大人的關注就哭哭啼啼大喊大鬧。

　　如果是這樣的小孩，應該多養一個也不怎麼費力氣……？

　　夏油傑剛鬆口氣，忽然聽見神代千奈幸災樂禍的聲音。

　　「說起來我還聽到一個秘密，」少女的賊笑已經浮在臉上，「我們了不起的夏油教主，其實完全被人擺了一道呢~」

　　在夏油傑不詳的預感中，她笑嘻嘻開口：「盤星教真正核心的部分，時之器之會——你聽過嗎？」

　　【夏油傑】在平行世界的生活其實還算安逸。

　　他所擁有的咒靈幾乎都在百鬼夜行中消耗殆盡，而目前居住的街區又被無形的結界籠罩，連蠅頭都變得相當罕見，乾淨到像是處於另一個次元。

　　雖然搞不懂這個世界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越發子供番的走向，但說實話，【夏油傑】並沒有對平行世界下手的打算。

　　可能是太疲憊了？就像是準備好入眠卻被人從睡夢中撈起，已經沉入死亡的懷抱又不得不再次睜開眼，骨頭縫裡都透出的倦怠，只想隨便找個地方躺下，有空再看看小朋友們又在搞什麼新花樣。

　　……雖然小朋友們不見得樂意被他看就是了。

　　【夏油傑】打了個哈欠，松松筋骨懶洋洋靠在沙發上。就算是保育員叔叔也是有休息時間的嘛，在孩子們做完作業之前，他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需要打發。

　　夏油傑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即使他努力遮掩過了，但臉上的不樂意還是十分明顯。

　　頂著【夏油傑】含笑的目光，幾乎是艱難地抵抗住轉身就走的欲望，冷著臉大步走到沙發前。

　　是要說什麼呢？

　　聊人生？不太可能。那就是警告自己離小千奈遠一點？嗯哼哼……

　　夏油傑深吸口氣，【夏油傑】笑眯眯坐起。

　　「你對盤星教了解多少？」

　　「控制欲太強的男人會被小女友討厭哦~」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夏油傑/【夏油傑】：啊？


第32章 所以是純愛嗎

　　無言的寂靜霎時於客廳內蔓延。

　　夏油傑率先反應過來：「哈？你在講什麼胡話？」

　　他緊急掃了一眼客廳，確認沒有第三人在場，壓低聲音警告：「奈奈只是個小女孩而已，少往她身上套你那些骯髒的成年人思想！」

　　「嗯嗯，小女孩而已，」【夏油傑】笑眯眯，「那作為孩子們的保育員，我……」

　　「你想都別想！」

　　瞬間呲牙了啊，這小子。

　　【夏油傑】摸了摸下巴，相當不懷好意地笑了出來。

　　自己十年前原來是這個類型嗎？真難想像。

　　明明將對方看得比眼睛還重——到家第一件事是確認對方的位置，要是小千奈在外面玩太晚回家，就眼巴巴守在客廳等候，確保對方一開門就能看到自己，還假模假樣地裝作只是在加班處理公務。

　　嗯嗯，處理公務，如果他沒有接手盤星教近十年，說不定也會像那小朋友一樣被哄騙呢。

　　前兩天【夏油傑】起夜去廚房倒水，回來時恰巧看到這精彩一幕，深覺自己這些年忙於事業才忽略了演戲天賦。

　　又一個騙女人的傢伙啊。

　　【夏油傑】笑眯眯開口：「所以你是純愛派的嗎？」

　　「哈？」夏油傑不解。

　　「利用對方的力量，受到對方的保護，明明無法接受和對方分開，卻裝作自己一直在被動接受，」【夏油傑】一根一根豎起手指，「最後一臉無辜地說什麼為了大家的幸福——所以你是純愛派的嗎？」

　　夏油傑：感覺被罵了又好像不是在罵自己。

　　於是夏油傑決定使用技能：轉移話題。

　　「時之器之會，你聽過沒有？」

　　好拙劣的技巧，難道說越是拙劣的技巧越會騙人？

　　【夏油傑】不感興趣地哼笑一聲：「啊，好像在哪裡聽過，怎麼？」

　　夏油傑當即感覺自己扳回一城。

　　「『好像』？據說時之器之會才是盤星教真正的核心，你這些年難道是在鄉下種地嗎？」

　　確實親力親為種地的教主大人：……

　　他尖銳指出：「是小千奈告訴你的吧？」

　　確實剛從神代千奈那裡得到情報的教主大人：……

　　夏油傑咳嗽一聲：「聽說在你強勢統治的十年內，盤星教發展到了相當不得了的規模？」

　　雖然有些疑惑他忽然轉變的態度，【夏油傑】仍矜持點頭：「只是勉強夠我組建一個詛咒師團隊罷了。」

　　「相當了不得啊，」夏油傑吹捧，下一句直接圖窮匕見，「那你一定很懂審核企劃案與賬目吧？」

　　在【夏油傑】震驚混雜著不解的目光中，夏油傑操控咒靈將一摞摞卷宗鋪滿桌面。

　　「下週就是聖誕了，我們純·愛·派是一定要過的呢。」

　　夏油傑微笑解釋著，對其中某個詞著重強調。

　　「你這·麼·懂純愛——想必一定會理解的吧？」

　　「放任傑和那傢伙接觸沒關係嗎？」

　　五條悟快速敲擊手柄在屏幕上打出一套漂亮連招，將棒棒糖咬得喀喀作響。

　　「只是隨口問問，老子才沒有擔心！畢竟那傢伙的狀態一看就不太對。」

　　「嗯……？沒關係啦，我盯著呢。」

　　神代千奈窩在沙發裡懶洋洋開口，臉上一副神遊的表情，操控的角色也在晃晃悠悠夢遊，每一腳都只是將將躲過怪物的招式範圍。

　　「喂喂！禁止團戰划水啊！」五條悟不滿地拍拍沙發，「醒一醒！你的dps一直在掉誒！」

　　「啊？」如夢初醒地一甩頭，神代千奈看了眼屏幕，「好啦，在打了在打了，說到底打這種遊戲還要開dps監控才很怪吧？悟悟子這麼強肯定能過的啦！」

　　五條悟轉過頭發射譴責光波。

　　反正六眼不用正對著屏幕也能看清，他乾脆就這麼盯著神代千奈直到她連續打出暴擊將傷害值拉上來，這才滿意轉頭。

　　「老子才不要做一個人的最強。」

　　「啊？」

　　「啊什麼啊？二階段了！打藥打藥打藥！」

　　終於將BOSS推完，五條悟心滿意足欣賞完過場動畫，操控著角色換了十幾個姿勢花式截圖BOSS殘骸的慘狀。

　　神代千奈聽見手機叮咚一聲，點開果然是五條悟的最新推文，圖文並茂——【跪倒在老子的腳下吧！你這無可救藥的邪惡生物！！】

　　啊，中二到就算是她也感到一些微妙的尷尬呢。

　　神代千奈默默點了個讚。

　　五條悟一面啪啪啪敲打手機，一面叼著糖嘟嘟囔囔：「說起來老子今年還是第一次把遊戲打通關誒，是錯覺嗎？好像最近忽然不怎麼忙了。」

　　「多齣來假期不好嗎？」神代千奈檢視著包裹中新開出的護符，「打遊戲總比打咒靈強囉，還是你有什麼隔段時間就得對著咒靈冥想的習慣？」

　　「並沒有那種習慣！」五條悟被噁心得吐了吐舌頭，「只是有點奇怪而已。」

　　這種變化當然不會是一夕之間出現的。

　　只是作為國內僅剩的特級咒術師，五條悟通常會被派去處理最艱難最重要的任務，因此即使是一些於普通咒術師稱得上劇變的東西，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剛好到達能夠被察覺的程度。

　　因此當他想到去詢問的時候，也只得到了「似乎夏天之後就不怎麼忙碌」的模糊回答。

　　只是因為夏天結束了嗎？僅僅氣溫的變化恐怕做不到這個程度吧。

　　無論政客還是財閥所行使的都是老一套，既沒能出現什麼大慈大悲救世主，也沒從東京地下冒出石油全民暴富，社會環境沒有變好，感到的痛苦沒有消減，產生的咒靈就不會減少——這是公認的死循環。

　　那麼是為什麼呢？

　　「想來想去總覺得是你做了點什麼啊，」五條悟直接提問，「難道你偷偷學習了影分身之術在外祓除咒靈？」

　　當然是開玩笑——空間系術式是一回事，切割靈魂又是另一回事，千年來能把自己分成一塊一塊的也只有兩面宿儺而已，那也還是在死去後被封印的外力作用下產生。

　　結果神代千奈居然點頭了喂！

　　「不是吧……」五條悟摘下墨鏡，「什麼時候的事？老子也想學啊！」

　　神代千奈搖了搖食指：「不是教練不教你啊悟悟子，實在是你沒有天賦。」

　　這熟悉的天賦論……五條悟牙疼地抽了口氣，上一個這麼說的還是硝子，但反轉術式他五條悟大人不也還是學會了嘛！

　　在五條悟期待的注視中，神代千奈推了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鏡框。

　　「想做到這一點，首先要能和老鼠說話——你會嗎？」

　　「啊？老鼠？？？」從小在五條家養尊處優的神子大人震驚當場。

　　神代千奈笑眯眯點頭：「沒錯，是老鼠哦。」

　　是很多很多隻，有一些狡猾，但姑且還算聽話的小老鼠哦。

　　而與此同時，某一處的陰暗地道中。

　　數名身著統一制服的詛咒師默默行走著。

　　遙想當年他們也曾是赫赫有名的詛咒師團體，上有咒術界牽頭，下有普通人供奉，每日只需向選中的普通人家庭釋放詛咒或咒物，就能過上相當享受的快活日子。

　　但這一切，這一切都隨著那兩個魔鬼的到來消失了。

　　入侵的當天死了一批，那天過後又斷斷續續有人死去，不是沒有人試圖向上級匯報，但凡是進行過相應的嘗試，或者哪怕只是提出了這樣的念頭——第二天都會悄無聲息地消失。

　　帳丶咒物丶守護型咒具……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死亡的到來。

　　最接近的一次，他們親眼看見黑暗藤蔓是如何從同僚的心臟長出。

　　彷彿是為了向在場眾人詳細展示，藤蔓不緊不慢地吸收著咒力，直到那個倒霉蛋將所有能夠使用的手段都用出，這才一舉絞殺，連帶軀殼都沉沒在腳下的陰影中。

　　他們曾以陰影為庇護，但直到此時——直到此時才發現自己只是在水面上漂浮的獵物。

　　真正的捕食者始終在無法觸及的黑暗中游曳，並隨時準備好將行差踏錯之人拖入深淵。

　　從此與之相關的一切都變成不可說的禁忌。

　　作為不幸目擊狩獵全過程的一員，松井田當場被嚇破了膽。

　　說來慚愧，他之所以加入天一教，純粹是遭遇了職場欺詐。

　　念高專時就因為膽小一直在三級咒術師邊緣徘徊，畢業後無法忍受過高的任務壓力選擇成為自由咒術師，結果又因為膽小實在無法單打獨鬥養活自己，想著加入個民間團體吧——直到領頭的拿出咒物才驚覺自己落入詛咒師老巢！

　　光是逃掉每次的集會就已經花光了所有勇氣，結果就這樣還是難逃一死。

　　倒霉到這個地步還不如回家種田！松井田悲從中來，當晚縮在房間裡嗷嗷大哭。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聲音出現了。

　　松井田低頭行走著，恭恭敬敬在心中稟報。

　　【是的，如您所料，我們受到了上面的召見。】

　　【不用這麼緊張，】那個聲音在他腦海中輕笑，【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嗎？】

　　無論是翻閱卷宗還是埋下咒物，松井田堪稱兢兢業業地完成每一項任務，生怕一時疏忽交代了小命。

　　【是，承蒙您賞識。】

　　松井田緊緊跟在領頭人身後，主殿的光亮已近在眼前，據說今天來的是一位大人物。

　　然而他既無法確定心聲會不會被竊聽，更不敢貿然掛斷通話，就連額前冒出的層層冷汗也不能伸手去擦，生怕被人發現一絲一毫的破綻。

　　眼看再兩步就要邁入主殿，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松井田閉目大喊：【請問您接下來的指示是？】

　　【吵什麼。】

　　那個聲音嫌棄地嘖了一聲。

　　【好了，眼睛借我一用。】

　　【夏油傑】：本教主的耳朵裡聽不得純愛這兩個字。


第33章 貓與狐狸的玩耍時間

　　眼睛？

　　松井田下意識想伸手去摸。

　　不可抗拒的力量制止了他。

　　冰冷流體自心口灌注於四肢，另一個存在【降臨】在他體內。

　　「松井？你眼睛怎麼了？」有個同僚問他。

　　「沒事，」他察覺到自己的嘴唇在一張一合，「前陣子出任務被揍了，還在休養。」

　　同僚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聽說這次來的是上面的大人物，不知道【那個】能不能被解決……」

　　松井田在意識深處躥出一層冷汗。

　　好在他所恐懼的血腥場景並沒有發生，也可能是這種層次的小角色已經不能引起【祂】的興趣……

　　他轉動頭顱，向高台上看去。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

　　菜菜子手腳並用爬上沙發，試圖引起注意。

　　「嗯……？」神代千奈睜開眼，幾個小朋友不知什麼時候圍繞她坐了一圈，「怎麼啦，今天不訓練嗎？」

　　「我就說她是睡著了吧，」真希雙手抱臂，「說不定遊戲剛開始就睡了。」

　　神代千奈緩慢眨了眨眼睛，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陪孩子們玩《街霸》——本來是五條悟的任務，但這傢伙的六眼和手速都堪稱作弊，贏了之後還會大聲嘲笑對手，已經被忍無可忍的孩子們趕到樓上去了。

　　屏幕停留在角色選擇頁面許久。

　　神代千奈努力壓下又一個哈欠：「抱歉抱歉，讓我想想……現在輪到了……」

　　真希大聲嘆氣。

　　「真是受不了你們這群大人，以為小孩是什麼一秒鐘不被照顧就會枯萎的花嗎？」她上下打量了片刻，一把拿過神代千奈的手柄，「走啦！太累就去房間睡覺。」

　　經過幾個月的投餵與鍛鍊，孩子們的身高躥得很快，至少現在已經能夠到她胸口的位置，信心和力量都在與日俱增，也開始像模像樣地管一管家裡不成器的大人。

　　神代千奈覺得好玩，乾脆賴在沙發上不動彈，任憑幾個小孩七手八腳地扒拉她。

　　一邊被扒拉一邊還大聲耍賴。

　　「啊啊，不要啦！真希，真希媽媽！讓人家躺在這裡嘛！」

　　真希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鼓足勁試圖將這個不像話的大人推起來：「在亂喊什麼啊！！快點放棄抵抗！起來啦！！」

　　神代千奈嗷嗷大叫：「不要啊不要啊！人家不要回房間！一個人躺著好寂寞啊！」

　　力氣最大的真希都沒辦法把她推起來，其他小朋友的努力也只不過是小貓亂撓。

　　就在此等焦灼的境況中，夏油傑帶著虎杖悠仁走了進來。

　　真希當即眼前一亮：「虎杖！快來！和我一起把這傢伙推去房間！」

　　雖然還沒弄明白大家在玩什麼，小老虎歡呼一聲衝了過來，相當可靠地擼起袖子做出準備姿勢：「好！只要把奈奈抱起來就可以了吧！我在電視上學到過這個！」

　　可惜在他做出嘗試之前，另一雙更健壯的手臂已經伸向沙發，輕鬆將少女抱起。

　　「這節課對你來說還有些為時過早，」夏油傑微笑，「另外別對著長輩叫名字啊悠仁。」

　　菜菜子小聲歡呼了一下，真希露出被無語到的微妙表情。

　　虎杖悠仁撓了撓頭：「這樣嗎？那我應該叫神代……」

　　神代千奈伸出手呼嚕了一把小老虎的頭髮。

　　「和他們一起叫姐姐就好。」

　　在虎杖悠仁懵懂的注視中，夏油傑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收緊：「不要亂動，當心掉下去。」

　　真希從肺腑深處噴出一聲嗤笑。

　　神代千奈努力夠了夠，發現以她的臂展確實搆不著小老虎頭頂，這才遺憾收手。

　　夏油傑向孩子們點頭示意：「今天就不參與大家的體術訓練了，保育員先生在天台，大家可以去討教試試。」

　　說完這句，穩重的大人俯身撿起毛絨拖鞋，抱著少女瀟灑退場。

　　「總覺得有些微妙的不甘心……」

　　「誒？」

　　「天然系笨蛋禁止發言。」

　　神代千奈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傑今天不用去盤星教嗎？」

　　「今天嗎？今天是週末，」夏油傑穩穩行走著，語氣輕鬆得像是抱了隻貓，「就算是教主大人也會在週末休假的哦，奈奈沒有注意過嗎？」

　　今天是冬日裡難得的晴日，陽光透過玻璃灑在走廊，將少女的長長睫毛與小小心虛都照得分明。

　　「因為一直在家裡待著所以不太了解是周幾啦……」

　　夏油傑輕輕笑了一聲：「並沒有責怪奈奈的意思，一直以來家裡都依靠奈奈在努力照顧啊。」

　　其實每天除了吃吃喝喝打電動以外並沒有努力多做什麼的神代千奈：……

　　也就是一開始還有點大姐姐的樣子，自從孩子們表露出嘗試獨立的決心，加上還有五條悟與【夏油傑】的看顧……神代千奈將【巢穴】搭建完畢後就經常在外浪來浪去。

　　雖然也是在做正事啦！外出打獵怎麼不能算一件正經事！雖然途中偶爾也會去買買遊戲卡和甜品，雖然雖然雖然……

　　雖然每次玩到很晚回家，看到面對著堆積如小山的卷宗的傑，多多少少還是會心虛啦……雖然傑總是會說……

　　「不要自責啊，」夏油傑用摟住肩膀的左手戳了戳她若有所思的臉，「奈奈已經做得很好了，每次回家看到奈奈都會很高興。」

　　「會很高興嗎？」

　　「會呢，會覺得充滿力量。」

　　「達咩！禁止抄襲晨間劇台詞。」

　　「抱歉抱歉，看到你最近在追劇還以為會喜歡這種說法。」

　　「誒？」神代千奈驚訝地轉頭看他，「傑不是一直在早出晚歸地工作嗎？怎麼知道我在看哪部劇？」

　　她開動聰明的小腦袋瓜，在夏油傑微微緊張的注視中一錘定音：「我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電視機預言術！媽咪必備技能！傑超厲害！」

　　夏油傑一陣黑線：「不，請唯獨不要用這個誇獎我。」

　　談話間他們已經回到房間，冬櫻花重重疊疊於窗邊投下緋紅的陰影，神代千奈最近對這份景色的喜愛已經接近沉迷，揮舞著手臂指揮夏油派人力車車往那個方向行駛。

　　咒靈將床榻推至窗邊。

　　神代千奈歡呼一聲撲進被子，在夏油傑含笑的注視中將自己一層層捲進毛毯。

　　「噹噹！奈奈牌惠方卷！」

　　……不妙，被可愛到了。

　　夏油傑掩飾性地用手遮住下半張臉。

　　怎麼說呢，天然系……嗯，真的很了不得啊。

　　神代千奈高高興興地捲著毯子滾來滾去。

　　在孩子們成長的同時，她也發生著改變。

　　原先的炸毛短髮已經長到可以被紮起的程度，自己又懶得準備發繩，於是夏油傑的丸子頭成為她習慣性隨手一薅的對象。

　　因為「食物」充足，臉與身體都在飛速成長，衣物疊代的頻率遠遠超過她的耐心，夏油傑的舊衣櫃就成為不二之選。

　　神代千奈對性別區分並沒有明確的概念，五條悟則是個能說出「王的御體沒有一處值得羞愧」的傢伙，兩人在對常識的缺乏上難分伯仲，至於夏油傑……他保持一貫以來的順水推舟。

　　「道德敗壞到連我都多少感覺有些不適了啊。」【夏油傑】對此發表銳評。

　　但在某些方面倒是一點都沒改變。

　　夏油傑耐心整理好亂飛的拖鞋與玩偶，在神代千奈的拍床邀請下，卻之不恭地一同陷入被褥的包裹中。

　　「很喜歡冬櫻花？」一面伸手摘去飄落她頭頂的花瓣。

　　神代千奈對他從不設防，乖乖等他用指尖梳理好後腦勺的亂髮：「因為沒來得及看春櫻嘛，春假去奈良看花怎麼樣！」

　　夏油傑低垂著目光，從手腕褪下髮圈將整理好的髮絲紮成小揪揪。

　　雖然還有許多秘密未能解讀，就像她話語中偶爾會出現的「來不及」與「暫且」。

　　但他喜歡所有關於未來的約定。

　　「好啊，」夏油傑一如既往地應答，「我讓小林排出日程。」

　　「你居然在我床上提到別的男人的名字！」（假哭）

　　「少看點狗血劇啊你……」（嘆氣）

　　神代千奈舒舒服服窩在被褥與擁抱的間隙中打了個哈欠。

　　迷迷濛濛間聽見夏油傑在說些什麼。

　　「……奈奈，聖誕節去北海道怎麼樣？」

　　北海道？神代千奈擠出一點理智：「好哦……哈呼……我會盡快的。」

　　「屬下會盡快完成任務！屬下一定會——啊！！！」

　　松井田垂首藏身於同僚之中。

　　方才被喊上前問話的詛咒師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炸成一團血霧，腥甜與惡臭在密閉的空間內蔓延，隨著每一次呼吸侵入肺腑。

　　他現在是真的有些感謝【祂】的存在了。

　　如果身體還受自己控制的話，現在應該已經在巨大的壓力下痛哭流涕了吧。

　　不管怎麼說，至少站著比跪著接觸的血液要少一些……嗯。

　　酸水又湧到咽喉了，好想吐。

　　【你最好不要。】

　　松井田險些被這突然的一句嚇得打嗝。

　　好在那位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並沒有計較他的失儀。

　　【弄得太髒了，好沒品。】並對現場給出獨家點評。

　　並不想在此時回憶起前同僚死狀的松井田：……

　　他試圖想出幾句轉移話題的俏皮話，奈何在那之前——

　　「松井田。」

　　高台上的大人物唸出了他的名字。

　　「走上前來。」

　　###

　　目前家裡的勢力（？）分布為：

　　菜菜子美美子：希望夏油大人和姐姐大人一直生活在一起！

　　真希真依：總感覺笨蛋姐姐會被壞男人騙……

　　虎杖：啊？（豆豆眼）

　　咦？本來打算走劇情來著為什麼寫了一整章貼貼，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撓頭）


第34章 彷彿此刻即為終焉

　　被念到名字的瞬間，松井田是真的想吐了。

　　先前那個心懷妄想的同僚簡直天真到可笑，一手培養出詛咒師集團的能是什麼信男善女？

　　比起替他們解決致命詛咒，顯然責問近期越發失利的任務完成狀況才更符合管理層的利益需求——在這一點上，詛咒師與咒術師倒也沒什麼分別。

　　在松井田的沉默中，黏稠的組織液正順著台階無聲蔓延，如同一張鮮艷而致命的紅毯，即將熱氣騰騰地鋪至他眼前。

　　高台上再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在他成為這猩紅地毯的一部分之前，那股力量再次接管了他的身體。

　　「比我預期中多了些膽量，很好。」

　　大人物低低笑了一聲，是個女人的聲音？

　　「讓我們來回顧一下你近期的動向。」

　　卷宗翻頁的沙沙聲在大殿中響起。

　　像是爬行動物蠕動的鱗片，而那致命的毒液也將隨之到來——

　　「兩週前，你曾前往京都，是或不是？」

　　沒有任何鋪墊，沒有任何預警。

　　松井田眼角突兀地抽搐一瞬。

　　那股力量驅使著他開口：「是。」

　　「很好，誠實是一種美德，」大人物讚揚道，「那麼還請你告訴我，加茂家失守的秘庫是否與你有關？」

　　加茂家？秘庫？

　　根本不需要任何偽裝，松井田露出了茫然無措的表情。

　　「不明白嗎？那讓我講得更明白一些，」大人物耐心合上卷軸，「你闖入的手法很精妙，對術式的使用也相當謹慎，不過唯獨漏了一點——所有曾在高專就讀的學生都會留下自己的殘穢存檔，我靠這個找到的你。」

　　「但那保存在總監部……」

　　「一點小小的互幫互助，」大人物對著松井田迷茫的臉循循善誘，「不用擔心，上面欣賞並保護你這樣的人才，只需要告訴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怎麼做到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過這個！他只是在某一天被要求前往京都，接著……

　　接著咒力被抽乾大半，在旅館昏睡一天後就折返東京。

　　迷霧籠罩著迷霧，迷宮嵌套著迷宮——詛咒師集團到底怎樣與總監部達成合作？自己被天一教招攬是否確實是一個意外？降臨於他體內的存在，這段時間發出的所有命令……

　　大人物觀察著他那張空白的臉，終於確認他在其中不過是一枚最小最小的棋子。

　　「看來你也沒什麼用處，」她如此總結，向他擡起決定命運的那隻手，「那麼，往生快樂。」

　　在這短暫的一瞬，雖然這麼描述有些奇怪——松井田察覺到，【降臨】於他體內的那個存在「站了起來」，就像是離開一把座椅，他追隨著祂的視線向後望去——

　　一個詛咒師撞進大殿。

　　或者說……滾？

　　因為那詛咒師明顯已失去了常人的步態，比起行走，更像是被什麼超乎尋常的意念鞭打著前行。

　　大人物被這突然的變化吸引注意，暫且放下了伸向他的死亡之手。

　　【不算太遲。】體內的聲音如此評價。

　　那個詛咒師踉蹌著跪倒在階下。

　　「大人！大人！願向您獻上這神聖而偉大的一切！」

　　血汙四濺，燭火照亮一張扭曲而狂熱的臉。

　　松井田隱約記得這張臉，叫作川島？川上？還是什麼……即使在詛咒師裡也最喪心病狂的那一個，隱隱有傳聞說他似乎在研究什麼秘法，近期實力大增。

　　……是那張殘頁？

　　被珍而重之捧在手中高高舉起的殘頁，與通常古籍的枯黃不同，殘頁表面完整柔韌，並隨著血液的滲入泛起猩紅光澤。

　　那是件真東西。

　　大人物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的興趣在此刻被提到今晚的最高點。

　　詛咒師也好，高專的臥底也罷，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隨手就能處理——比起那些，眼前的殘頁才是虎杖香織出現在此的真正目的。

　　找到了……能夠大幅度提升咒力水平的秘寶。

　　一開始，天一教的減員並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像這樣的小教會，高層多年來批量製造了不少——搜羅有天賦的術士和野心家，通過操作使他們「自願」定下束縛，做做髒活，定期報廢。

　　直到製作咒具的後勤部門發來報告，稱近期自天一教回收的屍體質量大幅上升，這才引起了虎杖香織的注意。

　　眾所周知，術士體內能承載的咒力極限是固定不變的，因此咒術師一生能達到的巔峰幾乎在出生時就已注定，這也是咒術界注重血脈傳承的原因——但如今鐵律被打破，且成功案例不止一個。

　　一定發生了什麼，一定出現了什麼！

　　而現在，那偉大的，能夠改變世界格局的東西就在她眼前——！

　　虎杖香織並沒有貿然選擇接過，她能茍活一代又一代，靠得就是這份超乎尋常的謹慎。

　　不過，近距離的觀察是必要的。

　　虎杖香織向前邁了幾步，毫無芥蒂地踩入血肉之中。

　　【事先說明，我一開始並沒有這個打算。】

　　松井田渾身一震，又聽那個聲音說道。

　　【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嘛，不過我很喜歡就是了。】

　　【大……大人？】

　　松井田顫聲詢問。

　　【噓，停止提問，】那個聲音強勢打斷了他的滿腦子混亂，【看一眼腳下，避開血跡抵達祭壇，能做到嗎？】

　　服從指令已經在這段時間刻進了松井田的本能。

　　沒有任何疑慮，他立刻掃視腳下的環境，並迅速在腦中規劃出一條抵達終點的路徑。

　　虎杖香織凝視著那張殘頁，也許是昏暗環境造成的錯覺？她有些隱隱的頭暈目眩。

　　真正具有力量的咒物都不好接近，她並沒有在意這點小小的不適，命令道：「使用給我看。」

　　【堵住耳朵，禁止回頭。】

　　那個聲音同時發出命令。

　　【現在，跑！】

　　不需要任何警告，如同動物在暴風雨前的躁動，松井田敏感察覺到有什麼東西——

　　有什麼東西正在到來——！

　　在他轉身的這一瞬，時間被拉長成無數頁間隙。

　　鞋底撞擊地磚的悶響，大人物揚起衣袖的風聲，台下同僚們驚詫的議論……

　　接著——

　　接著在他身後，詛咒師深深一叩首，血肉混雜的汙泥四濺，他高舉殘頁，以超乎尋常的狂熱高聲念道——

　　「I?!

　　I?!

　　██！Vugtlagln vulgtmm!

　　Ai!

　　Shub-Niggurath——！」*

　　如同颶風摧毀森林，岩漿灌注深谷。

　　一種更高，更宏大的寂靜將此處吞沒。

　　松井田一頭扎進祭壇深處，蜷縮在純銅底座內緊閉雙目。

　　不能去聽，不能去看，甚至……不能呼吸！

　　整個世界都在震顫，彷彿此刻即為終焉。

　　「說真的，那個場面還真是有夠誇張誒！」

　　五條悟霸占著整個沙發，塑料勺將蛋糕盒底刮得喀喀作響。

　　「簡直像是放大版番茄罐頭，全——都碾得稀碎。」

　　相關卷宗他看了兩眼就失去興趣，一群被稱作人渣都算是讚美的不可回收垃圾，集體暴斃還省下處刑的力氣。

　　但是人渣們死前召喚出的那個東西……

　　「有點難搞啊，」五條悟憤憤咬著勺子，「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

　　「六眼都看不出來嗎？」夏油傑問。

　　「不如說因為是六眼更糟糕了！」五條貓貓炸毛，「簡直是對六眼特攻！老子毫無防備地摘掉眼鏡，差點當場瞎掉啊瞎掉！！」

　　濺射的血肉是神子自幼看慣的東西，並不比一塊石頭或者一扇屏風難接受，但是殘留在血肉中，由【那個】留下的痕跡——

　　「老子又想吐了。」

　　做出如上發言後，五條悟衝進洗手間嘔得天昏地暗。

　　夏油傑憂心忡忡地向洗手間看了一眼。

　　雖說五條悟在高專的風評一向很迷，但毫無疑問的是，作為此世代最強，他是擋在所有後輩身前的一道堅實屏障。

　　如果連悟都感到棘手的話……

　　想想如今高專的狀況——夜蛾丶七海丶硝子，還有低年級那些遠遠沒有長成的孩子們。

　　已經充分從歷年卷宗中了解到咒術界真面目的夏油傑對總監部的「良知」（如果他們還有丁點殘留的話），不抱有任何期望。

　　他昔日的師長與同窗，很快會成為被拋石問路的第一枚棄子。

　　而他，一個叛逃多時丶臭名昭著的極惡詛咒師，又能做些什麼？

　　負面情緒翻湧而上的瞬間，夏油傑下意識回頭尋找起神代千奈的身影。

　　好在她今天沒有出門，正陷在毯子裡睡得香香甜甜。

　　真難得，畢竟平時只要悟打開冰箱，她就會像聽見開罐頭的貓一般瞬間衝刺。

　　夏油傑伸手戳了戳她臉頰，被微微皺眉的少女一把拽住。

　　隱約要醒，但還在睡著，只是習慣性地將他往毯子裡拽了拽，接著給予結結實實的擁抱。

　　洶湧咒力順著接觸的皮膚向另一端湧去，夏油傑輕輕呼出口氣，心臟如注射鬆弛劑一般緩緩放鬆。

　　「總是嘆氣會變老很快哦，雖說傑的咒力嘗起來十分美味。」

　　神代千奈睜開雙眼，隱約有星芒閃爍。

　　「告訴我吧，有什麼煩惱。」

　　她半開玩笑地如此說道。

　　「奈奈子將為你統統碾碎哦~」

　　*禱告詞為借鑑

　　今天和朋友聊劇情，說越是構思嚴肅的場景越是從腦子裡冒出雷文選段，例如悟悟子已經在我腦子裡喊了一下午——

　　「老子，不忍開殺！」

　　救救腦子！


第35章 夏油幼托班再+2

　　「奈奈是不是又長高了？」

　　夏油傑對這慷慨的承諾避之不談，反而檢查起少女露出袖口的手腕。

　　「好像又短了一截，下午去澀谷買新衣服吧？」

　　「誒——不要啦，好麻煩。」

　　神代千奈懶洋洋拉著毛毯往頭上蓋：「有時間在服裝店裡換來換去，還不如來兩把世界第一好玩的三國無雙~」

　　「什麼？世界第一好玩的明明是如龍啊！」從洗手間歸來的五條悟滿血復活，「你這異端！快起來與悟悟子大戰一場！」

　　夏油傑一手摁住一個。

　　「遊戲的事情一會再說，」他假裝看不見貓貓互撓，「快聖誕節了，孩子們也需要禮物，一起去買點東西吧？」

　　結果悟也跟著來了。

　　「老子小時候都沒過過聖誕節誒，」五條貓貓理直氣壯，「哇——那個！傑！買那個！」

　　夏油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是個巨大的聖誕老人燈牌。

　　「想都別想，」傑媽媽冷酷拒絕，「家裡沒地方放這種東西。」

　　有也不會買的，誰會把這種東西買回家啊！要在家裡光照培育蔬菜嗎？

　　悟悟子大人完全不會被這種小困難打倒。

　　「放客廳就好了啊！」他自信發言，「這樣大家就能沐浴著聖誕老人的光輝，緊緊擁抱彼此——！」

　　……誰會想沐浴這種的光輝啊！

　　夏油傑腹誹著，一轉頭發現神代千奈躥了出去。

　　撒手沒二號仰望著一整排貨架的聖誕樹裝飾，一臉夢幻地倒吸涼氣。

　　片刻，她回頭深情呼喚：「傑——！」

　　並在在夏油傑不詳的預感中——

　　「我要這個！」

　　發出了斬釘截鐵的聲音。

　　現任教主大人夏油傑先生，在自己青春正好的十七歲，過早體驗了出門帶兩娃的痛苦。

　　——不是指菜菜子和美美子，和這倆白毛混蛋比起來，姐妹倆簡直是天使！

　　右手被神代千奈緊緊摟住發射可憐光波，左手被五條悟使勁拽著上下搖晃，夏油傑站在人來人往的澀谷街頭，面無表情心如死灰。

　　「噗嗤，」有人在一旁笑出了聲，「這不是教主大人嗎，原來退學是去養孩子了？」

　　「別笑話我了，」夏油傑嘆了口氣，側過頭打招呼，「今天也出來玩嗎？硝子。」

　　神代千奈迅速貓貓回頭，歡呼一聲撲進大姐姐的懷抱。

　　「硝子！！」

　　五條悟同樣貓貓回頭，被家入硝子用看人渣的眼神瞬間扎透。

　　「是來給小朋友買禮物，」硝子指了指身後金髮男生手裡的禮物袋，「因為某個人提出要收/養孩子卻長時間不出現，電話打到我手機上來了。」

　　「啊？？？」

　　「啊什麼？叫津美紀的孩子，非常有禮貌地詢問我『五條先生的休假時間』，因為她的生母簽字放棄了他們的撫養權，如果再沒人接收就會被工作人員帶去相談所送養。」

　　……糟糕，聽起來確實已經到達人渣的程度了。

　　五條悟喵喵大叫：「哈？老子每月打的生活費足夠養一個棒球隊的小孩了吧！」

　　「不是錢的事啊，」家入硝子嘆了口氣，「總之先去看看？」

　　於是購物中斷，一行人出現在伏黑家門口。

　　夏油傑摁響門鈴。

　　門後傳來細碎的摩擦聲，大概是小朋友踩在凳子上觀察貓眼，片刻，門輕輕打開條細縫，從裡面探出個炸毛海膽頭。

　　確認過客人的身份後，門才完全打開，津美紀放下手中的掃把，向大人們拘謹問好。

　　室內環境看上去實在有些不妙。

　　神代千奈掃視著積了灰的櫥櫃丶快要盛滿的油煙機丶米袋在地板艱難挪動留下的擦痕……

　　孩子的身高與體力注定無法完成與成人等量的工作，即使進行再大的努力，最終結果也不過是勉強存活而已。

　　「已經離開有一陣子了嗎？那個人。」

　　連「媽媽」兩個字都不願使用，神代千奈如此做出提問。

　　「是，是的，」伏黑津美紀垂下頭，「因為兒童相談所最近一直打電話過來詢問，我實在想不到藉口推脫了所以才……很抱歉。」

　　她指的是打電話給硝子的事。

　　「該說抱歉的是這個傢伙才對，」家入硝子伸手抓住五條悟的衛衣兜帽向前拽了拽，「快對這孩子說點什麼啊，五條。」

　　五條悟緊抿著唇，看上去相當不爽。

　　這不爽是對著他自己。

　　搞什麼啊？他想，不過是這段時間任務多了一點，事情忙了一點……但是他也有定時打錢過來啊！小孩不就應該像電子寵物那樣只要定期投餵就能進化成超強//暴龍獸嗎？

　　淪落到這幅光景是怎麼回事啊！最強的五條悟大人豈不是要在神奇寶貝訓練賽中完全敗北了嗎？！

　　「就沒誰來看過你們嗎？」結果問出了這種硬邦邦的話。

　　在硝子的死亡視線中，五條悟聽到小女孩低聲回答：「有的，是叫禪院直毗人的老爺爺。」

　　「哈？直毗人跑來幹什麼？！」五條悟被爛橘子臭到皺眉。

　　「他說可以同時收養我和津美紀，」伏黑惠擋在姐姐身前，「如果我和他去禪院家，津美紀會得到幸福嗎？」

　　「想一想就知道不會吧！」五條悟怪叫，「可惡！這老頭竟敢偷摸摸來挖我的牆角！」

　　貓貓震怒，貓貓掏出電話，貓貓狂暴噴人。

　　需要對未成年打碼的詞彙已經多到難以屏蔽，夏油傑上不動聲色地將五條悟隔離在身後。

　　稍微有點頭疼啊……

　　禪院那種封建垃圾場踩一腳進去都嫌髒，但要求五條悟每天打卡看孩子也不太現實，五條家……御三家都大差不差。

　　夏油傑揉了揉額角。

　　沒辦法……只有這樣了。

　　他蹲下身，等到兩個孩子都注意到自己，這才微笑著開口問道：「那麼，要不要考慮住到哥哥家來呢？」

　　「沒有大人照顧是不行的，這個世界對小孩來說太危險了，」不等小朋友們說出拒絕的話，夏油傑進一步說服，「而且家裡已經有五個和你們同齡的孩子了，再養你們兩個也不算負擔——惠之前認識過菜菜子和美美子吧？」

　　不僅僅是認識，伏黑惠和姐妹倆在私塾是同學，之前也曾一起對抗過禪院直哉的襲擊。

　　只是和掙扎在生存線上的伏黑惠不同，姐妹倆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加上性別不同，雙方並沒有很頻繁地往來。

　　但就算是這樣，伏黑惠也時常從同學那裡聽聞對姐妹倆的羨慕——時興的洋裝丶精美的文具丶司機接送的大小姐生活……

　　如果加入這個家庭的話，津美紀也能像她們那樣幸福嗎？

　　他自己無論怎樣都好，但津美紀，津美紀應當得到幸福。

　　伏黑惠握緊雙拳：「我答應您，非常感謝……我會報答您的！」

　　「哈？？？」

　　剛掛斷電話，還沒罵過癮的五條悟一回頭就聽到此等發言，他怒視夏油傑：「好你個偷腥貓！在對人家的寶可夢做什麼啊！！」

　　「但悟確實沒空照顧小孩吧，」夏油傑冷靜發言，「何況悟自己不也住在我們那兒嗎？」

　　一週有五天賴在千奈家蹭吃蹭喝的五條貓貓瞬間偃旗息鼓。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冷笑。

　　「所以說，」家入硝子微笑提問，「是只有我和七海被排除在外了嗎？」

　　最後一行人又一起回了家。

　　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客廳中間，第無數次辱罵咒術界是狗屎。

　　「快快快！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嘛七海海！」五條悟激情鼓掌。

　　——以及前輩們也是狗屎！

　　七個小朋友圍坐在沙發上，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其中粉毛小男孩鼓掌得尤為起勁。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他是誤入了什麼咒術師小學嗎？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多需要被撿回家的小孩？

　　七海建人在這一刻大徹大悟。

　　——整個世界都是狗屎！！！

　　「那麼初次見面，我是七海建人，夏油前輩的學弟，請多關照。」

　　強打精神說完自我介紹，七海建人清晰地聽見某個混賬白毛前輩在嘀嘀咕咕：「都說了這傢伙超無趣的。」

　　硬了！拳頭硬了！

　　結果還是留下來吃了晚飯。

　　這頓飯的人員組成相當複雜：兩個通緝中的特級詛咒師丶珍貴的反轉術式咒術師丶國內咒術界僅剩的特級丶一堆孩子，還有他，他倒不重要，畢竟七海建人已經下定決心畢業後退出咒術界。

　　像這樣湊在一起吃頓飯，明明以前隔三差五會有——尤其是體術課被前輩們暴打之後，兩個混蛋學長偶爾會請他們吃頓好的——現在想想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還有灰原。

　　飯後，七海建人被夏油傑送至門口，據說打開門就能回到高專，了不起的空間系，可惜他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與興趣。

　　「我……其實能理解前輩，」漫長的沉默後，七海建人如此說道，「畢竟咒術界……我也不打算再繼續待下去了。」

　　夏油傑溫和笑笑：「謝謝，七海有想好畢業去向嗎？」

　　「先看看能找到什麼樣的工作吧。」再努力一把盡快退休。

　　夏油傑點點頭，並沒有發表更多的意見，片刻的沉默後，兩人揮手道別。

　　天台上，神代千奈收回目光。

　　「結束了？」【夏油傑】懶洋洋開口，「小千奈喊我出來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雖然說獲得後輩的理解確實應該感動，不過他人的支持對他而言早已不再重要。

　　神代千奈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當然不是，」她說，「我有批東西需要出手。」

　　「你應該知道門路怎麼走？」

　　夏油傑：畢業後有想好去向嗎？

　　（意思是沒有就過來給我打工）


第36章 找到你了

　　有批「東西」，需要找「門路」出手。

　　【夏油傑】略帶吃驚地挑高了眉。

　　他來的時間點很巧——神代千奈與本土夏油傑已經完成最初的磨合，外界的干擾又暫時被暴力摁下，加上五條悟帶著孩子們天天胡鬧，千奈貓貓每天吃好睡好沒有煩惱，整體表現出的就是個天真爛漫小女孩形象。

　　現在這個「天真爛漫小女孩」正悄悄持有一批大有問題的東西——顯然大有問題，否則她不會繞開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的夏油傑找到他頭上。

　　並試圖通過非法渠道變現。

　　【夏油傑】笑笑：「嗯……我方便知道是什麼東西嗎？」

　　神代千奈毫不避諱：「一批特級咒具。」

　　特級咒具，了不起，【夏油傑】半開玩笑問道：「路上撿的？」

　　神代千奈驕傲挺胸：「不，搶的。」

　　「再請問一下數量？」

　　「十來個吧。」

　　相當理直氣壯啊，基礎道德匱乏到這個地步，就算是前任邪//教教主如他也要感到驚訝了。

　　而且能夠被搶走十來個特級咒具……

　　「加茂還是禪院？」

　　「啊呀問問問，到底走不走？」

　　有樂子不看白不看，【夏油傑】舉手投降，帶上少女七拐八拐數次換乘抵達地下酒吧，進門前神代千奈還猶豫了片刻，問：「我還沒成年能進去嗎？」

　　在這個方面倒是意外很守規則嘛，難道是那種不諳世事的SP版本乖乖牌？

　　半小時後，【夏油傑】一鍵駁回了自己的全部猜測。

　　這傢伙，絕對是個混世魔王……

　　隨著包廂門的關閉，各式咒具如流水般從【間隙】中傾倒而出，因為一直保存在特殊的空間內，整體狀態還停留在剛被搶奪的時刻，煙塵與血腥混雜的氣味瞬間瀰漫開來。

　　無論是這象徵著死亡的氣味還是特級咒具本身的威壓……孔時雨下意識後退一步摸上門把。

　　「出不去的哦。」

　　「什麼？！」

　　「我說，這扇門是出不去的哦，」神代千奈好心提醒，「不信的話可以打開門試試，不過腳下記得站穩哦大叔。」

　　孔時雨既驚又疑。

　　他一開始壓根不想在這個客人身上浪費時間。

　　大概又是哪個家系的大小姐？偶爾也會有這樣的事，小朋友拿著家裡的東西過來嘗新鮮，多半是些二級三級的便宜貨。

　　但是她身邊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相當不簡單，所以孔時雨只好捏著鼻子來了，自我安慰說不定能撞上個一級咒具。

　　結果大出所料——

　　特級，特級，還是特級……雖說黑市中介百無禁忌，但那也不是什麼錢都敢賺。

　　擺明了這些咒具上牽扯著不少大麻煩，孔時雨直呼倒霉，手心已經扣住一次性轉送類咒具準備跑路。

　　但片刻，到底還是沒抵抗住人類本能裡的好奇，孔時雨將門悄悄打開了個縫隙。

　　這是——

　　這是宇宙嗎？還是洋流？是群星嗎？還是眼睛？

　　彷彿連靈魂都被吞噬……在他控制不住地栽倒之前，門「啪」一聲關閉。

　　孔時雨狼狽回頭。

　　少女仍安然坐在主位，既沒順勢擺出威嚇的表情，也沒趁機做出譏諷的打壓。

　　在孔時雨的生死之際，她正專心致志對付著桌上的蛋糕，白襯衫的袖口滑下手背，被她不耐煩地向上揪了揪。

　　「有結論了嗎？」塞一大口草莓，她含含糊糊問道，「來談談價錢？」

　　一小時後，神代千奈得到了令她滿意的答覆。

　　事實上，既然已經擁有了這等層次的力量，生活中就很難再聽到什麼違背心意的回答。

　　除非是自己有什麼別的堅持，比如說——

　　「不可以讓傑知道哦，」神代千奈嚴肅聲明，「絕對不可以，會被傑罵的啦！」

　　【夏油傑】還在回想方才所見識到的力量，因此微微卡頓了一瞬。

　　「這麼怕他？」他笑著問，「連御三家都洗劫過了，特級的實力對你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吧。」

　　「這和實力有什麼關係？」神代千奈不解，「難道說實力很強就可以對傑動手嗎？我才不要！」

　　她將最後一勺蛋糕塞進嘴裡，認認真真把包裝按照垃圾分類拆開丟棄。

　　「何況傑每天已經夠操心了，再勞累下去說不定沒到中年就會長出深深淚溝……」

　　神代千奈掃了一眼【夏油傑】的臉。

　　「喔，抱歉囉。」

　　【夏油傑】勉強維持微笑，

　　「沒關係，接下來要回去嗎？」

　　結果下一秒就被直截了當地傳送回家。

　　神代千奈放下發動術式的雙手，抽出銀行卡端詳片刻。

　　「好！那麼在卡被凍結之前，盡可能地花掉吧！」

　　而就在她激情購物之際。

　　才勉強緩過氣來的孔時雨再一次受到了驚嚇。

　　他猜到那些咒具上會綁定用於追蹤的坐標，但沒想到能追蹤得這麼快——

　　這麼大的數量怎麼著也得花上些時間收集吧？既然那女孩持有時沒被追蹤，兩人談價錢交付銀行卡時也沒被追蹤，那不妨大膽猜測一下是已經進過了相應的處理。

　　然後他大膽猜錯。

　　休息室被破門而入，身著漆黑羽織的打手排開陣型，其中一人上前檢查咒具，片刻轉身回稟：「大人，東西對了。」

　　被敬稱為大人的身影於眾人簇擁中顯現。

　　倒霉透頂，這是加茂的家紋。

　　作為御三家之一，加茂曾因臭名昭著的九相圖事件差點被整個咒術界除名，即使這些年勉強回到實權核心圈，也仍然無法擺脫當年那樁惡性事件的影響。

　　為首的是位清秀公子，他略一擡手，一旁侍奉的護衛便恭敬將咒具呈上。

　　「確實是我們的東西，」在孔時雨的忐忑中，他做出判斷，「去查。」

　　銀行流水很快呈於案前。

　　開頭是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甜品丶書丶電子產品……按照店名在地圖上標出紅點，可以清晰看出拿著這張卡的人是如何邊走邊買，不久後出現在澀谷，商場內有兩筆大額付款。

　　加茂憲仁迅速掃過干擾項，最終在第三頁尾部找到有價值的信息。

　　一筆相當矚目的巨額支出，收款方是某知名房屋仲介。

　　終於……找到你了。

　　澀谷，廣尾。

　　神代千奈打量著自己新買下的公寓，滿意點頭。

　　雖然在身份上還存在一些問題，但基於金錢的力量，住民票與登記識別情報很快就會辦妥。

　　與基本退出咒術界的夏油傑不同，她與咒術界的接觸正在逐步加深，百密尚有一疏，落腳點被發現不過是時間問題，那麼基於家人們的安全考慮，設置障眼法就變得相當必要。

　　她沒有花費過多的心力，整個房間仍然保持著樣板裝修，從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錯落的建築群，夜晚的燈火大概會很好看。

　　當然，最棒的是，這家公寓附近五百米內存在一家肯德基與幾家便利店。

　　神代千奈沿著整套公寓的邊緣行走一圈，回到客廳正中發動術式。

　　【校準】

　　【錨定】

　　【嵌合】

　　隨著一聲聲清脆擊掌，規則的框架於公寓上方搭建。

　　神代千奈十指交叉，猛然合掌。

　　「【重構】。」

　　無形的震盪掃射全場，隱隱間如有鼓聲嗡鳴。

　　隨著第二座【巢穴】搭建成功，咒力如海潮般向此處湧來。

　　作為東京的特別行政區之一，澀谷最有名的觀光史跡莫過於明治神宮，這座前身可追溯至江戶年代的神社曾凝結著東京都的百年咒力，而在此刻，皆化作養料被吞食殆盡。

　　神代千奈伸直手臂，苦惱地察覺到袖子又短了一節。

　　「所以說啦……買衣服根本沒必要吧，」她小聲抱怨著，「反正也穿不了多久。」

　　漆黑的電視屏幕倒映出她側臉的輪廓。

　　隨著骨相的成長與嬰兒肥的消退，她現在看上去已經完全脫離了國中生的範疇，正式進入十六七歲的高校生階段。

　　身高也躥了一躥。

　　神代千奈美滋滋地比劃了一番，確信自己應該達到了夏油傑胸口的位置。

　　說不定下次就能長到肩頭，下下次長到齊平，接著後來居上！

　　想像著自己如同巨人一般邁入家門，傑一定會大驚失色，但最後只能乖乖被自己揉搓頭頂……神代千奈發出桀桀大笑。

　　一陣門鈴打斷了她的美好幻想。

　　是商場的送貨員嗎？還是宅急送派送到家？

　　神代千奈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懶得收拾掉滿屋子痕跡。

　　反正普通人也看不見嘛，她毫無負擔地想著，一把拉開大門——

　　居然都不是誒！

　　摁門鈴的是位年輕男性，身著淺灰色無地小袖，手中捧著一盒虎牌羊羹，看著像是要遞給她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愣在當場，且表情扭曲，連帶著那張算得上清秀的臉都看著怪怪的。

　　而神代千奈向來缺乏國民基礎素養中的「距離感」，見對方遲遲不動，乾脆上前一步敲了敲門框。

　　「不說話我關門囉？」

　　誰料對方竟嚇得連退數步，甚至險些被門口的紙箱絆倒。

　　「不……我……」

　　穿堂風拂過。

　　神代千奈蹲下身，隔空指了指他額頭。

　　「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活動嗎？」

　　她問。

　　「為什麼在室內戴著缽巻*呢？」

　　###

　　*缽巻，就是抹額的日本叫法啦，通常有活動的時候會戴。

　　雖然寫沙雕文但意外是個考據黨，查到廣尾的房價均價117萬日元，是澀谷的富人區之一，折合人民幣大概5.8萬左右但是……上海差不多定位的富人區大概要20萬了吧（目移）

　　嘆息，嘆息


第37章 褻瀆之神殿

　　青年下意識後仰躲開她的手指。

　　加茂憲仁，或者說 ，再次換殼的羂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何等偉岸，又何等邪惡——在常人所不具備的視野中，黏黏的觸手纏繞著自屋頂垂落，發光的眼球懸掛於半空中搖曳，窗簾浸染陳舊的血色，而在一切的正中，隱隱能望見由骸骨堆積而成的王座。

　　門框上的觸鬚如海葵般扭動，在黏膩的水聲中，一對猩紅的眼球自門中探出。

　　加茂憲仁在種種視線下滲出冷汗。

　　不對勁——很不對勁！！

　　他一開始預想的不是這個情景！！！

　　一週前，名為虎杖香織的軀殼於天一教被摧毀。

　　作為一手締造九相圖慘案的極惡詛咒師，羂索曾直面過咒術界的追殺，也曾觀測過詛咒之王的誕生，甚至就連被稱為咒術頂點的六眼，也曾玉折於他的謀劃之下。

　　他製造與經歷過的死亡數不勝數，生與死早就失去了意義，一切都可為成就大業的代價。

　　但從沒有，從沒有哪一次的死亡如這般……

　　連反抗的情緒都無法升起。

　　僅僅是旁聽祂的真名，便於轉瞬間如螻蟻湮滅。

　　沉睡於歷史深處的偉大存在在那一刻向世界發出吐息，而羂索的野心也在死亡中達到頂峰。

　　這世上——果然存在著超越一切人類與詛咒的終極！

　　如果能擁有這樣的力量……不，如果能竊取這樣的力量，哪怕僅僅是一麟半爪，都足夠他完成推動人類進化的大計！

　　能存活這麼多年，羂索當然不會只給自己準備一份軀殼。

　　存放於虎杖香織顱骨中的大腦炸裂的瞬間，羂索迅速切斷它與本體的聯繫，隨即逃入密室深處。

　　三天後，在任務途中失蹤月余的加茂憲仁回到本家。

　　雖然重新尋找軀殼廢了點時間，但這趟獲得的情報價值遠遠超出了更換軀體的麻煩。

　　唯一的問題是，要如何找到那個存在？

　　貿然前往絕不可行，大腦炸裂的痛苦短期內他還是不想體驗第二次了，但縱覽禁書，竟然無一能查到與祂相關的記載。

　　那場獻祭鬧得動靜很大，羂索必須抓緊時間跑在整個咒術界之前。

　　而就在這個關頭。

　　族人傳來稟報，前段時間被搶走的咒具竟再次現世。

　　此時距離最後一批咒具被搶走不過半月。

　　大搖大擺闖進密庫強搶咒具，摧毀他的據點，屠殺他的下屬，且不過半月就敢拿出來在黑市上售賣——羂索本該為這堪稱羞辱的行徑怒不可遏，但一個絕妙的點子在此時進入他的腦海。

　　世上不存在無法被利用的人，世上不存在無法被竊取的力量。

　　在下屬驚恐的注視中，加茂憲仁志得意滿地笑了出來。

　　「讓我們去見見這位貴客，」他說，「畢竟互幫互助是人類的美德之一。」

　　以一敵眾的實力丶搜尋密庫的嗅覺丶膽大妄為不計生死……同時還缺錢。

　　這不就是他的天選探路石？

　　直到那扇門打開的前一秒，加茂憲仁還沉浸在這完美的計劃中。

　　他換下飾有家紋的羽織，選了普通人中飽受好評的伴手禮，準備以拜訪鄰居的藉口敲開這扇門，接著在日常生活中逐漸接近對方，然後一舉拿下！

　　同樣的事他做過不知多少，這次也會駕輕就熟手到擒來。

　　直到那扇門打開的前一秒。

　　他都是這麼想的。

　　「你不是在碰瓷吧？」對面的少女微微皺眉，「再不說話揍你囉？走道裡可沒有監控。」

　　——到底誰才是反派角色啊！！！

　　連監控都確認過？！要不要這麼熟練？？？

　　加茂憲仁本體並沒有繼承赤血操術，即使身為嫡子也不過勉強堆到二級術士的水平，在這種輸出怪物面前沒有一合之力。

　　而羂索——他只是個腦子啊！

　　哪有陰謀家親身上場擼袖子幹架的？

　　為了避免自己自信出擊打出GG，加茂憲仁努力將注意力收回，露出柔弱的淺笑。

　　「不，實在不好意思，」他熟練運用話術，「只是從未得見姬君如此綺麗的面容，在下一時失態……」

　　直球派代表神代千奈：我平生最煩裝（嗶——）的人。

　　她不耐地嘖了一聲：「有話直說吧，你到底來做什麼？」

　　還在擺柔弱美男Pose的加茂憲仁：……

　　居然完全不吃這套啊！因為是還沒長大的缺根筋小孩嗎？

　　那就只有換一種說法了。

　　加茂憲仁遞出羊羹：「我是居住在你對面的鄰居，今天剛搬過來，還請多多關照。」

　　日本確實有搬入新家後拜訪鄰居的禮儀，但神代千奈向來懶得加載社交DLC，而且……

　　她打量了兩眼對方的額頭，目光穿透軀殼直視藏匿其中的大腦。

　　誰想給這種東西送禮物啦！

　　不過對方的反應實在有趣。

　　剛剛應該是看到了吧？本體到現在還在微微顫抖呢。

　　在受到巨量傷害後，人類通常會產生一種名為PTSD的綜合症。

　　上一次的死亡顯然給這東西留下了巨大陰影，但就算是這樣也要強打精神和她社交……有意思。

　　他一定有非常，非常想從自己身上得到的東西。

　　要稍微縱容一下嗎？

　　片刻，決定給自己生活增添點趣味的神代千奈站直身體。

　　「不客氣哦，」她說，微笑著將門打開了一些，「我也是今天剛搬來，要進來喝杯茶嗎？」

　　加茂憲仁的視線凝固了片刻。

　　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像是下了什麼偉大的決心，扶著紙箱行動優雅地站了起來。

　　「那就卻之不恭了。」

　　腳下踩著的……是皮膚嗎？

　　包裹著整塊客廳的地毯上刻畫著狂亂的刺青，踩下去時會發出微妙的嘎吱聲。加茂憲仁謹慎避開四周探出的觸手，盡量若無其事地跟隨在少女身後向沙發走去。

　　神代千奈窩進單人沙發，抱起一旁的狐狸玩偶，向青年示意：「請坐。」

　　然而在加茂憲仁眼中，她所坐的是由內臟縫成的軟椅，手中抱著的巨大眼球正用那菱形瞳孔一動不動注視著他。

　　唯一看上去接近人類審美的骸骨王座空在一旁，但加茂憲仁絕不敢擅自接近。

　　他小心坐下，假裝沒看見扶手上探出的眼球。

　　走進之後視覺效果越發驚人了，無論是時刻侵蝕著理智的眩暈與反胃，還是那些一看就明顯不屬於咒術系統的力量。

　　原來是祂的眷屬嗎？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少女是如何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孩一躍成為特級詛咒師。

　　既然是眷屬的話……計劃需要做一些更改，但成功的大門已經敞開在他眼前。

　　這麼想著，加茂憲仁的笑容越發真摯了。

　　他注意到牆邊的高大書架，大約是青銅？在昏暗燈光下泛著腐朽的黑光。

　　「請問姬君平時可有看些什麼書？」

　　「書嗎？」神代千奈用食指抵住下唇想了想，「我不太愛看哦，隨便收集了一些還沒來得及整理……啊！對了！我去給你泡杯茶。」

　　她放下玩偶起身離座，眼球在軟椅中滾動，恰好卡在背面。

　　神代千奈一離場，加茂憲仁幾乎彈射起步。

　　這座公寓處處充滿令人不安的氣息，如果他的理智還在線，現在應當第一時間速速衝出大門逃生。

　　可惜他的心智已經在無聲無息中受到侵蝕。

　　當然，在加茂憲仁心裡，他只是在做一種名為富貴險中求的冒險。

　　確認少女還在廚房，加茂憲仁小心靠近書櫃，強忍不適撥開兩側纏繞的觸手，向潮濕的，如同某種動物被切開的胃部的書架深處摸索。

　　拿到了！

　　他滿懷希望地抽出手，線條與文字在黏液下若隱若現，「御三家の奥秘▇▇▇」，加茂憲仁興奮地顫抖一瞬，毫不猶豫伸出袖子將扉頁擦乾。

　　看見了！這本書的名字是——

　　加茂憲仁與封面上的蒜頭王八面面相覷。

　　是《御三家の奥秘訓練法》。

　　「你也喜歡寶可夢嗎？」少女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身後，「順帶一問你是哪派的？」

　　加茂憲仁的視線在自己髒汙的袖口與傻樂的妙蛙種子之間微妙徘徊。

　　一杯茶插入了他的視線。

　　如果說……這還能被稱為茶的話。

　　光是注視著就感到一種莫大的褻瀆，是頭蓋骨嗎？還是螃蟹的殼？泛黃的骨質餐具上隱隱殘留著血跡。

　　杯沿掛著厚重的乳白色菌絲，濃綠的漿液在容器中冒著細密的氣泡，不時有一兩顆眼珠浮上水面，一動不動地與他對視。

　　加茂憲仁強忍住嘔吐的欲望將視線移開。

　　「不用了，在下暫時還不渴。」

　　神代千奈沉默注視他片刻，在加茂憲仁拔腿狂奔之前放下茶杯。

　　「好吧，」她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那讓我們來聊聊詩歌？你喜歡念詩嗎？」

　　只要別再讓他看見那超乎常理的液體，哪怕是洗髮水使用說明他都會心懷感激地念完。

　　加茂憲仁鬆了口氣，見少女神色如常地伸手自書櫃中取出本古籍。

　　……是那種東西！

　　不是殘頁，不是摘抄，是一整本，完完整整的古籍！

　　加茂憲仁的腦子已經被狂熱蠱惑，迫不及待地將書接了過來。

　　他聽見少女甜蜜悅耳的嗓音。

　　「那麼，你一定會為我念完的吧？」

　　「羂索。」

　　娟兒：沒料到，您才是真正的陰間（讓出冠冕）


第38章 被稱作幸福的

　　被【看見】了。

　　在真名被唸出的瞬間，整個房間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而於此同時，某種更高處的視線也【看向】他。

　　應該感到恐懼的……藏身於一個又一個身份之後，如黑暗中的老鼠，憑藉出色的躲藏能力與足夠謹慎的心智才能在怪物輩出的咒術界活到今日。

　　然而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一瞬感到無法遏制的狂喜？

　　完全發乎本心的喜悅，被一種全然陌生的力量主導，令他想要，想要狂呼！想要舞蹈！想要將一切，無論是永生的秘密還是那宏大的計劃都全盤托出！

　　羂索低頭看向手中的古籍。

　　對！對！祂方才對他說——

　　「那麼，你一定會為我念完的吧？」

　　他當然會！

　　在神代千奈含笑的注視中，羂索操控這不知為何越發遲鈍的軀殼，以顫抖的嗓音讚頌——

　　「Ya na kadishtu nilgh\'ri stell\'bsna kn\'aa ▇▇ k\'yarnak phlegethor……」

　　他的視線正變得模糊。

　　「Ya hai kadishtu ep r\'luh-eeh ▇▇ eeh……」

　　他的大腦也彷彿融化。

　　「s\'uhn-ngh athg li\'hee orr\'e syha\'h……」

　　不是彷彿，他正在融化。

　　無用的肉身如炙烤中的油脂般層層脫落，骨骼腐朽斷裂，最後連理智一併拋卻。

　　向那偉大的存在，向那永恆的聖殿，向最初也是最終之地——

　　「嘖，逃掉了啊。」

　　神代千奈抱臂注視著地毯上蠕動的腦子。

　　只能說不愧是存活千年的老鼠嗎？應當是用什麼令人作嘔的手段將靈魂與別的什麼東西綁在一起，並在觸發死亡的瞬間將那些東西丟出來金蟬脫殼。

　　不過本來她也沒打算這麼早就完全降臨，不過是打打牙祭罷了。

　　神代千奈收回視線，跟在她身後的陰影無聲將大腦打包吞下。

　　沒有受到過深度汙染的精神體作為媒介，公寓內浮動的幻象在加茂憲仁死亡後逐漸消退。

　　門鈴再一次響起。

　　是來自商場的通話，神代千奈掏出手機向外走去：「嗯？是的，我在家，請直接送上來，謝謝！」

　　數公里之外。

　　羂索猛然睜眼。

　　幾乎是下意識蜷縮向安全的角落，劇烈的動作將屏風撞倒，屋內一陣砰砰亂響，侍奉於門外的傭人緊張問候：「大人，請問您……」

　　「滾出去！」

　　硯台將琉璃屏風砸得稀碎，墨漬噴濺在潔白的樟子門上，流淌出不詳而扭曲的痕跡。

　　羂索試圖調整呼吸卻毫無用處。

　　恐懼丶恐懼丶唯有恐懼。

　　征服山川與湖泊的人會被稱為勇士，但當面臨深淵與巨浪——甚至是比那更宏大更不可描述的存在時。

　　他是如此渺小到可悲的地步，而那渺小中竟然摻雜著眷戀的喜悅。

　　羂索不可遏制地戰慄著。

　　半晌，他擡起頭，眼眶是嘔吐後病態的猩紅。

　　他做了錯誤的判斷。

　　羂索想起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第一個落點不是眼睛，是他的額頭。

　　那女人一開始就清楚他的身份，可笑他還抱著合作的想法送上門去，這才踩中對方的陷阱。

　　從未有過的困境令羂索陷入難言的焦慮，他處理過強大的對手，也處理過心懷惡意的敵人，但那女人擁有比他預料中更大的權能。

　　必須想辦法借助第三方力量……

　　再一次深呼吸後，羂索整理好儀表，邁步向屋外走去。

　　是時候將消息放出去了。

　　而無論咒術界正在或者即將迎來怎樣的風暴。

　　千奈家的小客廳永遠處於穩定的安寧之中。

　　……當然，有時候可能也沒那麼安寧。

　　神代千奈心虛地縮起脖子，在夏油傑的注視中裝聾作啞。

　　可，可惡，這就是大家長的眼神嗎？

　　她小心從眼角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發現幾個小孩也像她一樣垂著頭準備挨訓。

　　不能就這麼放棄抵抗！大家，大家振作起來啊！

　　夏油傑深吸口氣，閉目片刻，終於勉強調整好語氣，溫和問道：「我方便了解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好可怕……語氣要結冰了啊！

　　他所指的是電視機所在的方向。

　　原本電視機所在的方向。

　　因為那裡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五顏六色的織帶在地上糾纏不清，用空的造雪噴霧，這裡一團那裡一團沾滿白色泡沫，亂滾的松果與樂高零件，還有一看就相當難清理的彩色亮片，電視機被撞翻在地，好在沒砸出碎片。

　　夏油傑光是草草掃了一眼就聽見自己血壓飆升的滴滴警報。

　　他就一天沒把奈奈帶去上班，就只有一天！

　　從【門】出來聽見客廳一片吵鬧時夏油傑就隱隱有些不詳的預感，孩子們平時雖然活潑，但當著他和【夏油傑】的麵，絕不會發出這等肆無忌憚的尖叫和狂笑。

　　那麼……是誰在帶孩子呢？

　　這不詳的預感在他聽見一聲巨響時達到頂峰。

　　夏油傑快步衝進客廳，被一坨不明物體迎面擊中。

　　他也許只是單純加班累出幻覺了，夏油傑冷靜想著，造雪噴霧順著他的瀏海向下滑落。

　　不然，他怎麼會在自家客廳看見一棵聖誕樹？

　　一棵纏繞著層層燈帶，堪稱光汙染般閃耀著，巨大到足以捅穿天花板的聖誕樹！！！

　　「神！代！千！奈！」

　　根本不需要更多的解釋，夏油傑一眼鎖定嫌疑人。

　　「我記得我說過，家裡沒·有位置擺放聖誕樹！！」

　　嫌疑人小姐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但她仍然有話要講：「所以我調整了【間隙】的構造，現在我們有一個躍層客廳啦！」

　　沒有人在問你這個！難道我還要為此誇獎你的努力嗎？？

　　夏油傑嚥下即將噴出的毒液，冷靜，他勸自己，冷靜，暴力是不能教好孩子的。

　　接著他就看見了滿地混亂。

　　孩子們倒是齊心協力挺起胸膛試圖把案發現場擋在身後，但他遠超平均值的優越身高足以看清一切。

　　一片死寂中，夏油傑聽見自己理智逐漸碎裂的聲音。

　　忽然能夠理解夜蛾的崩潰了呢。

　　他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這就是叛逃的代價嗎？哈哈，他已經完全明白了。

　　……已經完全褪色變成黑白紙片人了啊傑！！！

　　神代千奈驚恐萬分，上前一步抱住他試圖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

　　夏油傑閉目微笑，面上是佛陀般的大徹大悟。

　　「我方便了解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神代千奈發出小動物被遺棄的嗚咽聲。

　　雖然知道這傢伙只是在用小手段逃避挨罵而已……夏油傑到底還是沒堅持住冷臉，嘆口氣將少女抱起來托在臂彎裡。

　　她好像又高了一些，輪廓也越發成熟，不過透過夏油傑的奈奈專屬濾鏡看去，還是那個蜷縮在他懷裡要抱抱的小女孩。

　　不妙，看著這張臉就控制不住地心軟啊。

　　神代千奈摟住他脖子，輕輕蹭了蹭。

　　「對不起，傑，」她依偎在他耳邊小聲喵喵，「我只是之前從來沒見過聖誕樹，有些得意忘形了。」

　　一秒破防不過如此。

　　夏油傑忽然想起她的身世，瞬間內疚到百年後入殮時都能仰臥起坐給自己一大耳巴子。

　　他本來就是責任心過剩的性格，不然不會因為他人的死亡把自己逼到叛逃的地步，何況奈奈對他而言意義非常。

　　她是那個混亂擁擠的夏天中第一雙向他伸出的手，是他家庭的基石，是一切愛與安寧的守護者——他早就下定決心要以生命守護她。

　　夏油傑的怒火瞬間消弭。

　　「好吧，」他嘆了口氣，「但是下次帶孩子們在院子裡玩可以嗎？客廳打掃起來會有些麻煩。」

　　雖然近期因為【夏油傑】的到來，孩子們的教育與安保壓力緩解了一些，但做家務仍然是這個家庭最大的難題。

　　出於對安全的考慮，他們無法像普通家庭那樣請保潔來維護環境，所有的家務都需要大人孩子們一起努力。

　　習慣性撿起毛絨拖鞋將少女妥善放回沙發，夏油傑揉著額角試圖想出辦法處理這片混亂。

　　「確實有些苦手啊……」他自言自語，「清潔劑的使用之類的，完全搞不明白。」

　　要是有誰能幫幫忙就好了。

　　可惜距離七海畢業還有兩年，不然他隱約記得這位學弟似乎是很擅長這些普通人的生活小技巧的。

　　誠心實意期待了一番學弟畢業後投奔自己的美好未來，夏油傑打起精神，將五條袈裟解下，認命地挽起袖子開始打掃。

　　神代千奈與孩子們對視一眼，心知這風暴已經過去。

　　小朋友們手拉手悄悄溜出客廳，神代千奈躺在沙發上開始刷手機，她其實還偷偷買了點別的什麼放在樓上，但現在就還是先別說出來刺激傑媽媽的神經了。

　　悄悄給悟悟子發送短信，神代千奈努力藏起嘴角的竊笑。

　　果然，不管看多少次，傑這種忍耐又溺愛的神情永遠看不厭。

　　心裡柔軟的感情是什麼呢？

　　她弄不明白。

　　或者說，她擁有感情這種東西嗎？

　　也並不明白。

　　但奈奈子不需要明白那麼多。

　　只需要一起生活下去就可以了吧？只要一直生活下去，無論是【家庭】還是【幸福】，總有一天會能讀懂。

　　彎腰打掃著的夏油傑忽然背上一沉。

　　他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某個小混蛋撲了上來，伸出右手將人向背上顛了顛。

　　「又怎麼了？」語氣像是不耐煩，護在身後的手臂卻不是這麼回事。

　　神代千奈吭哧吭哧向上爬了爬。

　　「我決定了！」她大聲宣布。

　　「為了獎勵傑，奈奈子大人決定為他實現一個願望！」

　　###

　　*出現的禱告詞皆為化用

　　今天要出門玩，所以早點更新掉啦


第39章 最高級別處決令

　　夏油傑的反應是——

　　夏油傑沒有反應。

　　事實上他並不是不相信這孩子的能力，在許願這方面，神代千奈已經有相當充分的成功案例。

　　一開始是最新款的遊戲機，接著是限量版甜點，接下來是遠足時不下雨……如果到這裡還能算得上人力所能及的範圍，但當有一天菜菜子隨口許願欺負同學的校霸倒霉而第二天那小孩真的摔斷腿時，事情就變得不對勁起來了。

　　他和悟先孩子們一步察覺到了其中的問題。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力量都在動態平衡。

　　悟得到了六眼，因此不得不開發反轉術式對抗燒腦，他擁有咒靈操術，所以必須付出「吞噬」的代價，即使與咒術絕緣的「天與咒縛」也來自被交換的所有咒力……那麼奈奈完成願望的代價又是什麼？

　　代價沒有從許願的人身上收取，就必然會從完成願望的人身上收取。

　　他們為此召開了一個秘密家庭會議。

　　很久沒有人許願的奈奈子大人發出寂寞的聲音：「說嘛，傑，快點！無論什麼都可以實現哦！」

　　「我沒什麼特別的願望，」夏油傑嘆氣，「不過如果奈奈今晚能準點睡覺我會很高興。」

　　最近一直偷偷熬夜打怪獵的小朋友發出被抓包的抽氣聲。

　　她絲滑地從夏油傑背上流淌下來，腳一黏地就向樓上逃竄。

　　這傢伙……

　　笑著搖了搖頭，夏油傑掏出手機。

　　嘛，雖然還是很討厭猴子，但偶爾上論壇學習學習經驗也未嘗不可。

　　這麼想著，他自然而然地點開關注，在名為「不死の龍」的專欄裡搜索起來。

　　而另一邊，成功逃往露台的神代千奈並沒有第一時間掏出掌機。

　　她沉思片刻，敲了敲腦殼，又敲了敲腦殼。

　　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啊……果然腦袋這樣修沒用嗎？

　　最近她忽然察覺到一種緊繃感，用術語來說就是主線任務出現了，但對於主線到底是什麼，她努力去想也只能獲得一點模模糊糊的感覺。

　　沒辦法，畢竟世界意識對她向來嚴防死守，能從【那裡】溜出來還是在封印了絕大部分本體的前提下。

　　……可能腦子也是其中之一吧。

　　不過感謝近期的兩場召喚，雖然都殘缺不全，但好歹偷渡出了一些權能。

　　接下來只要依靠EX的幸運和EX的直覺去做就好啦！

　　想明白這一點，神代千奈將心底隱隱的擔憂拋之腦後，摁亮屏幕繼續與轟龍激情SOLO。

　　晚餐時間。

　　五條悟今天回來得比往常早許多，以至於當他出現在客廳時，孩子們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情。

　　更令人驚訝的是，五條悟竟然沒抓住機會嚇唬小朋友搶他們的晚餐（畢竟這傢伙之前曾假裝偷吃小孩的蛋糕把美美子氣哭），而是在打完招呼後就窩進沙發，雙手抱臂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過貓嘛，一驚一乍是正常的。

　　但一直沉默到晚餐結束，沉默到孩子們離開餐廳——這就不太正常了。

　　夏油傑啟動洗碗機從廚房出來，看到五條悟還在以之前的姿勢窩在沙發裡一動不動，實在沒忍住問了一句。

　　「今天任務很多嗎？蛋糕在冰箱裡。」

　　五條悟一反常態地沒有接話，而是換了個姿勢盯著夏油傑繼續沉思。

　　……多少有點瘮人了啊這眼神。

　　夏油傑生出不詳的預感：「你又把臥室炸飛了？」

　　「是奈奈子。」

　　「哈？」

　　「我說，我在想神代千奈的事。」五條悟仍在神遊。

　　連「老子」都不用了，問題大了啊。

　　夏油傑謹慎提問：「奈奈又去把禪院家點了？」

　　五條悟哼了一聲，意思是不止如此。

　　「那就是把御三家都點了？」夏油傑大膽猜測。

　　五條悟竟然還是搖了搖頭。

　　他沉默片刻，從口袋中掏出枚100円硬幣，閉上眼拋向半空。

　　硬幣如銀色流星墜落在他掌中。

　　沒等到答案反而看了一通神神秘秘的操作，夏油傑實在沒忍住吐槽：「你哪來的100円硬幣？話說拋硬幣對六眼而言根本毫無意義吧。」

　　「從惠那裡拿的，」毫無負擔地給出了相當離譜的回答，五條悟的表情卻肉眼可見地輕鬆起來，「超棒啊！不愧是奈奈子，用這個辦法一下就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麼了？

　　夏油傑腹誹。

　　然而五條悟絲毫沒有給出解答的意思，幾步躥上樓梯，一面還向後揮手：「傑記得帶上蛋糕過來哦——！馬上召開大人間的秘密會議，遲到的人是~小~狗~」

　　自說自話的人才是小狗吧！！！

　　但話是這麼說，五分鐘後夏油傑還是拎著蛋糕向三樓遊戲室走去。

　　此時兩個網癮兒童剛酣戰完一條滅星龍，正各自埋頭對著包裹確認新開出的道具。

　　「話說，奈奈子，」五條悟若無其事開口，「總監部長老暴斃，是你做的嗎？」

　　「總監部長老？」神代千奈同樣沒當一回事，「誰？我不太擅長記臉誒。啊……材料還是不夠，再刷一條？」

　　「只有一金的了，打這個？」五條悟點擊接受新的調查任務，捏了捏脖子，「大概叫酒井之類的，長得很像沙皮狗的爛橘子。」

　　「爛橘子不都長這樣嗎？」神代千奈上好狀態，語氣輕鬆，「不過都是爛橘子了，死一兩個也無所謂吧？」

　　明明談論著這種麻煩的話題，兩個人的手柄卻毫無停滯地啪啪作響。

　　直到打出最後一擊，在怪物轟然倒地的背景下收刀入鞘。

　　五條悟放下手柄捏了捏指骨。

　　「雖然老子偶爾也會這麼想啦，」他說，「但是一次性殺掉半數以上，多少還是有些過頭了啊，奈奈。」

　　六眼在陰影中折射出寶石般瑰麗的無機質光輝。

　　「我去現場看過了，屍體上沒有任何咒力殘穢遺留。能做到這個程度的只有你，總監部已經下達最高級別處決令，有什麼要說的嗎？」

　　夏油傑剛推門進來就聽到這等炸裂性發言，還在默背一百種汙漬處理辦法的大腦瞬間當機。

　　室內一時間只能聽見遊戲結算界面的激昂背景音。

　　「嘶……讓我想想……」

　　神代千奈放下手柄，托著下巴沉思起來。

　　她當然不會是在想藉口——無論是五條悟還是夏油傑都不會去做這樣的假設。

　　事實上根據他們的了解，如果這孩子確實做了這件事，直接承認才符合她一向的作風。

　　那麼她就是真的記不清了。

　　需要費這麼長的時間去回憶殺了沒殺——這倒霉孩子最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

　　五分鐘後。

　　神代千奈猛一拍手：「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什麼？！

　　夏油傑在心中大喊。

　　「果然還是那個傢伙的錯吧！沒想到還真挺有一套的，」她作出一聽就問題很大的發言，「稍微要認真一點了……不過先給你們看看這個。」

　　在這越發可疑的話題走向中，神代千奈掏了掏，又掏了掏，從口袋中掏出把鏟子，接著向陰影中一鏟！

　　「噹噹當！我之前有提過的啦！」她傾情介紹，「就是占據悠仁媽媽身體的那個東西，還有印象吧？」

　　夏油傑：……

　　望著鐵鏟上顫抖的粉嫩大腦，夏油傑剛重啟的理智再一次陷入了混亂。

　　但五條悟顯然被開啟了新思路。

　　「原來如此，」他捏著下巴湊近打量，「原來如此，確實挺有一套啊。」

　　普通咒術師所不具備的視野裡，六眼清晰捕捉到大腦上纏繞的咒力殘穢。

　　確實很像滾進小料台的冰淇淋……五條悟甩甩頭刪除這個比喻，雖然已經處於斷開的狀態，但根據那些還沒來得及消散的殘穢，可以清晰判斷出所屬咒術師的身份。

　　居然剛好與那些死去的長老相對應誒！真是——

　　「真是太巧了！」五條悟打了個響指，語氣活潑，「這麼說起來老子被取消任務的節點也很巧誒！本來之前都已經在出國的飛機上了，突然說可以休假感覺像做~夢~一~樣~」

　　「啊——本來還想著說馬上就能打一整天遊戲去看看爛橘子也沒什麼關係，反正看他們倒大霉老子是很高興的啦~」

　　愉悅的波浪號還沒落地，五條悟已經暴起一腳將茶几踹翻。

　　他畢竟是五條家的下任家主，許多事只是他懶得聽懶得看——但這並不代表他不知道。

　　到底在搞什麼？在開玩笑嗎？！號稱獨立於御三家之外，掌控著咒術界平衡的總監部。

　　——原來只是某個東西手裡拴著繩的狗嗎？

　　至少狗還不用替主人的金蟬脫殼去死吧！！！

　　那麼他所聽聞的，他所相信的，他所忽略的——

　　無數線索在此時匯總於腦海。

　　真的好老套哦。

　　五條悟低低笑出聲。

　　怎麼不令人發笑呢？

　　傑這傢伙有時候說話也蠻有道理的嘛。

　　有次五條悟試圖說服夏油傑回到咒術界，結果被他斷然拒絕並說——「我只是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麼聰明」。

　　傑就是總愛想太多啦，五條悟那時想，陰謀詭計在最強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真是有夠好笑。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一種神經質的狂笑。

　　「喂，我說。」

　　在夏油傑越發憂慮的注視中，五條悟愉快發出邀請。

　　「來一起殺穿總監部吧~」

　　本來一直以來就很煩了，這忽然間的新仇舊恨——

　　悟悟子：討厭啦，不可以把人家當笨蛋哦~

　　奈奈教的辦法是：無法做決定的時候扔出硬幣，你希望它呈現的結果就是你真正想要的結果


第40章 真相是真

　　夏油傑：啊？

　　完全沒反應過來，整件事到底是怎麼忽然轉向這個發展的？

　　他剛剛確實在場沒錯吧？是什麼子彈時間嗎？還是什麼加密通話？

　　然而在場的其他兩個人卻一副溝通良好的狀態，就好像一切都已證據確鑿呈堂審判，而他們是即將裁決的處刑人。

　　難道麻瓜竟是我自己？

　　瞬息間無數念頭在夏油傑的腦海中旋轉，他沒來得及捕捉其中任何一個，但首先——

　　「等一下，」他伸手打斷，「有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嗎？」

　　五條悟滿不在乎地一揮手：「路上再跟你講啦~走嘛！一想到那群橘子狗居然能活到明天就很不痛快耶！」

　　「反對！」神代千奈舉手異議，夏油傑剛要給出讚賞的眼神，就聽她大聲說，「請不要侮辱狗狗！」

　　——都到這時候了還要糾結這種細節嗎？？？

　　「稍等一下，」夏油傑深吸口氣，「等一等，我需要知道原因。」

　　五條悟煩躁地踢了踢拖鞋，他看上去就像是面對貓抓板被逮住後頸皮的貓貓，但因為攔住他的是夏油傑所以不得不忍耐片刻。

　　冷靜一點，好好把話說完，僅剩的理智在勸誡他。

　　但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奈奈沒有出現在傑身邊，如果那個人不是剛好撞在奈奈手裡，如果他今晚對奈奈沒有選擇信任……

　　只要在無數的如果中，有一刻僥倖並未發生。

　　他與傑就將走進被提前編寫的未來。

　　而在那個未來……那個十年後的未來，他曾親眼所見。

　　無法忍耐，殺心如焚。

　　「總之老子就是要做！」他喵喵大叫，「現在！立刻！馬上就去！」

　　「但是總歸要有原因吧？！」夏油傑崩潰大喊，「別說得這麼輕鬆啊！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嗎？」

　　又要拿正論來勸誡嗎？苦思冥想的表情醜死了，五條悟不用想就知道這傢伙肯定在搜刮大腦試圖阻止他，明明自己已經做過的事，輪到他來做就這麼不可接受嗎？

　　五條悟這麼想也就這麼說了出來：「根本不需要什麼原因吧！想做就去做囉，明明傑自己也做過吧，不是更應該理解老子嗎？」

　　夏油傑露出被人迎面抽了一耳光的神情。

　　「正是因為我做過……」

　　他輕聲喃喃。

　　正是因為他做過，所以才更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從此捨棄與同伴並肩作戰的可能，捨棄能在陽光下行走的身份，捨棄親族血緣乃至為人的根本……捨棄一切的一切換取開往地獄的特快車票。

　　「一定要做嗎？」夏油傑問。

　　「當然啦！」五條悟反問，「到底有什麼好猶豫的啊？」

　　「好吧，」夏油傑嘆了口氣，掛上慣用的假笑，「那等我去換身衣服。」

　　居然沒被堅定地勸阻下去……雖然很高興啦，但心裡這種做錯了點什麼的微妙不安是怎麼回事？

　　錯覺！一定是錯覺吧！

　　五條悟試圖通過和小夥伴搭話的方式緩解一下，結果發現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蛋不知何時已經換了張遊戲卡打得正歡。

　　「……越是走投無路，越要用笑容來面對，」神代千奈棒讀，「哇塞，好應景一台詞。」

　　「哈？」

　　「《逆轉裁判》啦，沒玩過嗎？很經典哦。」

　　「誰在問你這個啊！！」五條貓貓炸毛，「喂，你也覺得我這麼做不對嗎？」

　　「對不對這種事情根本無所謂吧，」神代千奈摁著手柄，「雖然說是有點治標不治本啦，畢竟那東西只要沒死就會源源不斷地製造傀儡，但是你開心到就值得囉。」

　　屏幕中的辯論已經進展到白熱化階段，神代千奈的表情卻相當淡然，就好像操作主角激情拍桌的不是她本人一般。

　　「不過悟悟子叛逃之後就沒辦法刷咒高的卡了吧？趁現在想想搞什麼來錢快好了，不然遊戲卡都買不了很可憐誒。」

　　襯衫單價25萬日元的悟悟子：……

　　他倒是沒擔心過錢的問題，不過傑剛叛逃的時候過的是這種生活嗎？

　　這麼一想更可惡了啊！

　　但順著這個方向繼續思考下去，如果他叛逃的話，五條家至少表面上要與他割席，而這麼一來，高專那邊就真的麻煩了……無論是夜蛾還是硝子。

　　沒人與他爭辯，五條悟的腦子反而冷卻了下來。

　　不殺不甘心，殺又殺不完，麻煩一大堆。

　　五條悟抓狂撓頭：「不行，老子絕不能放過他們……」繞著沙發轉圈，「可惡，殺幾個爛橘子怎麼這麼麻煩，」大聲抱怨，「難道這種麻煩事就只有老子一個人在操心嗎？！」

　　狠話都放出去了，悟悟子才不要迎難而退。

　　他左看右看，趁著傑還沒回來，迅速蹲在沙發前。

　　「奈奈，神奇奈奈子！」他小聲咪嗚，「快給我想想辦法！」

　　神代千奈放下掌機，冷笑一聲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空氣鏡框。

　　「先生，你這就問對人了，」她說，「只要把這個餵下去，保准藥到病除。」

　　她手掌上是一把漆黑的球狀物。

　　五條悟相當謹慎地沒摘下墨鏡：「這是什麼？」

　　「是以惡意為食的【種子】哦，」神代千奈傾情介紹，「勸惡從善良品呢先生。」

　　畢竟已經成為她的養料了……也很難有再作惡的可能吧？

　　等到夏油傑換好衣服出來，作戰計劃已經敲定了最終版本。

　　「我改主意了，去暴打他們一頓警告警告，」五條悟這麼說，「這樣傑媽媽就可以放心了吧？」

　　雖然確實比直接開屠殺好多了但是……

　　夏油傑一頭黑線：「別學著奈奈瞎喊啊你。」

　　事實證明五條悟與神代千奈的術式搭配實乃趕路良品。

　　夏油傑剛被無下限的風糊了一臉，下一秒，【門】精準於半空展開，三人迅速墜落，著陸時已出現在總監部長老院內。

　　結果等他把瀏海從眼前撥開，兩個混蛋白毛竟然都擺好了相當炫酷的姿勢，而四周已經圍上了一圈護院術士。

　　——那不就只有他沒能帥氣登場嗎？這是霸凌吧？完全是霸凌吧！！

　　因為有五條家的神子在場，護院術士們一時間不敢擅自動手。

　　很快有輪值長老趕到現場。

　　嘖，又一個皺巴巴的爛橘子，就說這種人的臉超難記的。

　　五條悟壓根懶得等人開口，直接了當向他伸手：「總監部長老的名單，給我。」

　　「你？！你！！」

　　輪值長老快速掃了一眼入侵者，對另外兩張臉同樣印象深刻——確認叛逃的特級詛咒師夏油傑，被判以最高處決令的無名詛咒師，六眼竟然自甘墮落到與這種人混在一起？！

　　「放肆！你可知此處為何地？」輪值長老唾沫橫飛，「竟敢與詛咒師同流合汙，五條家就是這樣教育你的？！」

　　五條悟的回應是……

　　五條悟默默打開無下限將三人罩了起來。

　　「好髒，」潔癖貓貓嫌棄，「好沒品哦這老頭。」

　　輪值長老更為震怒：「休要胡言亂語！我命令你就地將詛咒師處刑！稍後通知五條家一同聽候發落！」

　　夏油傑冷著臉沒有表情，神代千奈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命令你』，喂，你誰啊老頭？」她在長老越發鐵青的臉色中大笑，「啊抱歉抱歉，這是可以笑的嗎？」

　　「可以哦，」五條悟同樣笑嘻嘻，「畢竟人家也想問這句啦——」

　　他眨眼間閃現在長老面前，單手將這人拎了起來。

　　能成為總監部長老至少需要二級以上資質，然而少年尚顯青澀的指節中，卻輕鬆得如同拎一隻垃圾袋。

　　五條悟在長老驚恐的目光中俯下身端詳片刻。

　　「看不出來啊，」他點評，「這不就完全是個廢物嗎？究竟是哪裡產生的勇氣對我大呼小叫呢？」

　　「……我會如實上報總監部。」長老仍在咬牙威脅。

　　五條悟已經感到無趣了。

　　他鬆開手直起身，任由長老跌坐在地罵罵咧咧。

　　六眼將四周的情報精準匯總。

　　「二十個二級術士，四個一級術士。」

　　一堆縮在結界深處等待腐爛的爛橘子，居然值得抽調這麼多人手保護。

　　五條悟笑了一聲。

　　「那麼稍微粗暴一些也沒問題……來大鬧一場吧！」

　　無形的結界於瞬時間展開，在這被人為隔離的孤島中。

　　如墜星般耀眼的咒力轟然炸響。

　　完全不堪一擊。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正出手時還會感到驚訝。

　　拿到名單沒用掉十分鐘，按名單挨個找上門暴打更是只花了四小時——其中的大半時間還是花在了拷問與趕路上。

　　知道他們廢物，但沒想到這麼廢物，知道他們爛，但沒想到能這麼爛。

　　聽著加茂修一在【種子】作用下顛三倒四地交代惡行，五條悟與夏油傑已經徹底沒了表情。

　　販賣人口丶強占家產丶殺人奪寶，再將這些「成果」投入人體實驗，活著的實驗藥品與咒具，死去的拆骨剝皮做成咒具繼續販售……

　　就算以日本的法律都足以判處死刑無數次了。

　　而這樣的人，竟然還能端坐於高台上享用尊崇與富貴，決定無數咒術師的生與死去與留。

　　被判定為詛咒師的，有多少是在重重逼迫之下，又有多少仍為咒術高層座上賓？

　　哪怕是他自己……夏油傑當然不會厚顏到自認無辜，但哪怕是他自己……

　　面前攤開的卷軸上，被精心挑選過的任務標記著漂亮的符號。

　　哪怕是他自己，也曾承受過這樣的「厚愛」啊。

　　一聲脆響。

　　「啊，不小心沒忍住，」五條悟收回手，「應該不會影響直立性能吧？」

　　神代千奈搖頭，隨著【種子】被催動，眼前倒下的屍體以一種奇異的姿勢扭動著，並像被充滿的氣球一般再次站了起來。

　　「果然奈奈子是最棒的！」五條貓貓捧場鼓掌。

　　神代千奈打了個哈欠。

　　辛苦一整晚，五條悟得到了發洩，夏油傑得到了部分真相，她……她得到了大吃一頓。

　　一口氣吃掉剩餘總監部的咒力，就算是她也開始發飯暈，現在只想回家補覺。

　　清晨的微光已經從樹影間傾瀉，照在少年人未脫稚氣的面容。

　　神代千奈走著走著就往前栽，在被夏油傑無奈抱起後心安理得地往他懷裡一縮睡大覺。

　　「要抱緊我哦。」入睡前還要嘀嘀咕咕。

　　「會的。」

　　夏油傑低聲回答，少女的鼻息像小小鳥雀在他心口振羽。

　　「會一直，永遠抱緊你。」

　　為了這樣的未來……

　　他要將這世界改變。

　　###

　　純愛戰神上線（不是

　　看咒回的時候就很驚訝，總監部哪裡來的狗膽對285大呼小叫啊？這是特級誒？特級誒？？

　　所以還是觀念的問題吧，悟悟子是個乖孩子啊（夜蛾點了個踩


第41章 咒術通識課

　　到家時孩子們還沒起床。

　　三個人躡手躡腳從客廳往外走，險些被披散著長髮的【夏油傑】嚇一跳。

　　端著泡麵的【夏油傑】：……

　　這是在幹什麼？要嚇也是他被嚇一跳吧？

　　三個小孩一個比一個髒，渾身糊滿乾涸的血跡與灰塵，簡直像是去兇案現場打過滾。

　　或者他們剛剛去製造了兇案現場？

　　不過【夏油傑】向來懶得關心這種事情，作為這個家庭的保育員叔叔，他更關心的是——

　　「衣服換了直接丟掉，禁止塞洗衣機，鞋也丟掉，」他嫌棄掃視一圈，「孩子們馬上要起床了，別讓我在地板上看到血跡。」

　　可惡，難道媽媽這種屬性也會隨著年齡增強嗎？

　　搞事小分隊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五條悟率先拖著步子往樓上爬行，他剛結束一個混亂的夜晚，情緒大起大落又持續爆發性輸出，雖然反轉術式能保護大腦不被燒毀，精神上的疲憊卻難以消除。

　　夏油傑緊隨其後，在五條悟將血跡蹭上牆壁之前一把薅住他後頸，隨即往肩上一搭，歪歪扭扭繼續向上走。

　　兩個人爬樓梯的姿勢活像一雙初學者手中的筷子，神代千奈欣賞了一會兒，直到他們成功登頂這才遺憾回頭。

　　【夏油傑】還端著泡麵站在原地，他收回目光，面上是自己也沒察覺的懷念。

　　怎麼說呢……在此之前神代千奈是不太喜歡他啦。

　　不管怎麼說殺掉父母也太奇怪了吧？尤其夏油媽媽是那麼好的人，這年頭經濟下行，願意把身份一看就大有問題的陌生人撿回家投餵的好心人，得殺掉十個人販子才能遇上一個吧？

　　明明擁有她夢想中的美好家庭，卻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就徹底毀掉，簡直像是有人在偶像宅面前摔碎周年限定親簽A賞一樣不可理喻！

　　但是……可能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吧。

　　追求「意義」「信念」之類的東西，又因自身的局限不得不被命運裹挾，最終被爆發的絕望吞噬。

　　歷史總是重複上演。

　　她的力量不正也因此而代代強盛。

　　神代千奈撓了撓臉。

　　「有點餓誒，」她坦然開口，「泡麵還有什麼口味？」

　　五分鐘後，兩人在餐廳對坐。

　　神代千奈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叉子攪著泡麵，【夏油傑】忍了又忍，最後還是開口：「別玩弄食物啊。」

　　少女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夏油傑】其實正相當頭痛，並深刻反省自己不應當通宵看電影。

　　雖說他確實在難得的休假中產生了一些重拾興趣的念頭，但如果代價是坐在這裡和整棟房子中他最不擅長應付的人一起吃泡麵的話……

　　「決定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來了，這猝不及防的感覺！

　　神代千奈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在【夏油傑】越發不妙的預感中，慢慢，慢慢伸手搭在他的右肩。

　　曾經暴力撕裂的創口已經在達到這世界之後癒合，但被人觸碰時還是會產生難以形容的幻痛。

　　而就在這瞬間，在【夏油傑】來得及將她推出安全距離之前。

　　幻痛轉化為真正的巨痛，從體內拔節生長！

　　遭遇疼痛時反抗是人類的本能反應，然而直到此刻【夏油傑】才察覺到這少女外殼下隱藏著何等可怖的力量——他幾乎用盡全力攥緊她手腕向下擰，但別說是骨折，對方勻稱白皙的小臂甚至連淤青都沒有出現。

　　她就這樣穩穩站在他面前，無可動搖。

　　霎那間無數念頭於【夏油傑】心中急轉，但直到對方將手鬆開，他的腦海歸於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

　　從他乾涸的軀幹之中，從他空蕩蕩的衣袖之中，以破竹之勢生長而出的是……？

　　「先磨合試試，不行再調。」

　　神代千奈輕描淡寫，彷彿她剛剛重塑的並不是血與骨的手臂，而是什麼隨處可得的廉價玩具。

　　【夏油傑】對著晨光端詳手掌上每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紋路，肌肉收縮帶動關節，手指合攏，張開，力量從末端被喚醒。

　　「為什麼送我這個？」他問。

　　【夏油傑】早就不是相信聖誕老人的天真小孩，何況神代千奈對他態度一直平平，雖然自認並沒有什麼值得利用之處，但多年的習慣還是促使他問問清楚。

　　「啊？手臂是附帶產物啦，主要是為了接下來做事方便嘛。」神代千奈回答。

　　她從外套裡抽出個布袋，並在【夏油傑】緊繃的注視中向外傾倒。

　　那是——！

　　一大攤卷軸轟然堆積在桌面，有些甚至被擠壓著滾落在地。

　　以為神代千奈要向他提出什麼艱巨條件的【夏油傑】直接眼神死。

　　餵你們差不多一點好嗎？啊盤星教的公務要他做做就算了，現在你也來？！這就是純愛嗎？哈哈，我逐漸理解了一切.jpg。

　　神代千奈用力將卷軸向對面推了推。

　　「我們昨天去清繳了總監部，」她說，「這是搜羅出的資料，你可以大概看一下，給孩子們上上通識課。」

　　【夏油傑】：！！！

　　【夏油傑】：？？？

　　【夏油傑】：……

　　人類情緒的層層遞進在他身上得到了生動展示，簡單概括一下可被稱為槽多無口。

　　【夏油傑】整個語言系統被創得當場停擺。

　　「通識課？」他勉強抓住重點。

　　什麼通識課需要去總監部打劫材料來教？

　　「咒術通識，『論如何識別陰謀與陷阱』之類的，畢竟目前的咒術界還需暫且容忍一二。」

　　神代千奈端起泡麵暴風吸入。

　　「唔唔，不過往好處想……」

　　「往好處想？」【夏油傑】問。

　　「往好處想，也許在他們長大之前，咒術界已經被整個砸碎重建了呢？」說著這樣不得了的話，神代千奈隨手將泡麵盒往垃圾桶一拋，「先教教看吧，多念書總歸沒什麼壞處。」

　　【夏油傑】：我懷疑她在內涵我並已經掌握了充分的證據。

　　神代千奈打了個哈欠，懶洋洋朝走廊挪動。

　　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回頭笑道：「另外隨口一提，裡面有關於【星漿體】和【夏油傑】的詳細記載哦。」

　　【夏油傑】：？！

　　然而沒等他反應過來，門一開一合，她已消失無蹤。

　　從那天起，【夏油傑】就陷入了詭異的沉寂之中。

　　雖說他之前就游離在家庭事務的邊緣，但在孩子們面前還是相當穩重可靠。可最近這幾天，就連體術課都不能喚回他的全部注意。

　　虎杖悠仁戳了戳伏黑惠的肩膀，自以為小聲地捂嘴問道：「惠！保育員先生最近是遇到麻煩了嗎？」

　　只要不聾就聽得見啊！！！

　　伏黑惠在姐姐們揶揄的目光中強忍尷尬。

　　但他的教養不允許他轉頭就走。

　　「為什麼這麼說？」伏黑惠壓低聲音，「可能只是單純心情不好。」

　　「絕對是遇到麻煩了！」虎杖悠仁振振有詞，「我昨天半夜偷偷溜去客廳找零食，路過保育員先生都沒有被發現耶！」

　　只有笨蛋才會大聲把自己做過的壞事揭露出來吧……

　　伏黑惠沉默片刻剛想制止，眼睛卻在不經意間對上了另一束目光。

　　於是他徹底沉默了。

　　虎杖悠仁還想繼續舉例：「而且我前兩天……」

　　「你前兩天做了什麼？」含笑的聲音於他身後響起，「我們悠仁是誠實的好孩子，一定會完整說出來的對嗎？」

　　圍觀的小朋友們迅速作鳥獸散，小老虎戰戰兢兢回頭，對上保育員先生笑眯眯的臉。

　　「來，先跑個五公里熱熱身。」

　　「對不起！！！」

　　等到體術課結束，小老虎已經被訓練成地上熱騰騰的一灘。

　　伏黑惠抱著毯子站在一旁，不耐煩地催促他快點爬起來。

　　「地上很髒，」伏黑惠掃了一眼時間，「而且現在是十二月底，只有笨蛋才會在今晚的平安夜大餐上拉肚子。」

　　一提到平安夜大餐，虎杖悠仁的眼睛噌地亮了。

　　他從2D畫風迅速回歸三維：「所以說！會有馴鹿巡遊嗎？會有襪子嗎？聖誕老人！我們要不要修煙囪！」

　　伏黑惠將毯子向他身上一扔就往回走。

　　虎杖悠仁抱著毯子嘰嘰哇哇：「那有沒有薑餅人？胡桃夾子！堅定的錫兵！瓦庫瓦庫！平安夜！我期待超久了！！」

　　到底是哪裡來的電視兒童啊……

　　伏黑惠恨不得堵住耳朵。

　　他還是今天接到通知才知道家裡居然會過平安夜。

　　畢竟以往的夜晚通常只會被粗暴分為「有飯吃」和「沒飯吃」，突然得知世上還有一種名為「節日」的東西需要慶祝，除了「今晚會吃很飽」之外，伏黑惠沒有任何別的概念。

　　但既然是節日的話……

　　他應該要做些什麼嗎？節日的話，每個人應該都要幫忙布置吧？以前新年的時候，他看到別人家的小孩是這麼做的。

　　伏黑惠突然注意到天台上只剩他們兩個，夜色即將降臨，寂靜得嚇人。

　　他一把抓起虎杖悠仁的手腕向下狂奔。

　　那些曾經得到又失去的東西在他的記憶深處迴響。

　　雖然不明白虎杖說的詞語，「薑餅人」丶「胡桃夾子」丶「馴鹿巡遊」……這些到底是什麼？統統不明白。

　　但他會搞明白的，和津美紀，和其他所有人一起，在溫暖熱鬧的室內，在隔絕一切寒冷與孤獨的【家】中——

　　伏黑惠順著樓梯一路衝進客廳。

　　彩帶禮花於他頭頂炸響。

　　「平安夜快樂，惠醬！」


第42章 千奈家的飯

　　輕柔的，鮮艷的彩帶從頭頂落下。

　　伏黑惠下意識仰頭看去，是神代千奈大笑的臉。

　　「完全愣住了啊這孩子，」她笑嘻嘻地和旁邊人比劃，「呆頭呆腦的好可愛。」

　　夏油傑正微微彎腰聽她說話，臉上是溺愛而縱容的神情。

　　「悠仁快進來了，」同時給出提醒，「要換另一種禮花試試嗎？」

　　神代千奈招呼著伏黑惠站到她身邊，從夏油傑臂彎上掛著的塑料袋中又摸出幾個丶

　　「準備好準備好！」她不忘往伏黑惠手裡也塞一個，「三，二，一！」

　　伏黑惠只看過別的孩子玩這種東西，向來敏捷的反應力也在此時遲鈍，倒計時結束得太快，他慌慌張張抓住根繩子使勁一扯——！

　　「哇！！是禮花！！」

　　虎杖悠仁方才折返去臥室放好毯子，一進門就毫無防備地被蓋了一臉，正大聲噗噗往外呸亮片。

　　他半點沒在意那些麻煩的亮晶晶小玩意，胡亂抹了把臉就興沖沖躥過來：「我也要玩！還有什麼樣的！！」

　　神代千奈向兩個孩子慷慨地分享了自己的戰略儲備。

　　「悟也在哦，」她暗戳戳提醒，「他承諾過今晚不會開啟無下限。」

　　被五條悟多次以「鍛鍊」的名義打包帶去任務現場的伏黑惠與虎杖悠仁：！！！

　　兩個孩子的眼睛噌地亮了起來。

　　片刻後，目送他們手提一大袋禮花狗狗祟祟向沙發潛行，神代千奈露出了小惡魔般頑劣的笑容。

　　「不提醒他們悟的六眼嗎？」夏油傑問。

　　「過早知道結局就會失去奮鬥的勇氣嘛。」神代千奈答。

　　「真惡劣啊。」

　　「彼此彼此。」

　　缺德的大人們對視一眼，各自從外套中摸出超級加強版造雪噴槍。

　　先遣兵已經出動，重火力怎麼能停滯不前！

　　而此時，尚未察覺危機的五條悟正窩在聖誕老人立牌下點評巧克力。

　　加果仁的香醇，加餅乾的酥脆，加漿果的酸酸甜甜……很好！都很好吃！

　　那塊讓夏油傑血壓暴漲的光汙染立牌最終還是被神代千奈買了下來，並悄悄偷渡進五條悟的臥室，現在它被短暫放置在客廳，以向大家散布「幸福的光輝」。

　　家入硝子叼著pocky，試圖通過換座位的方式躲避這過於耀眼的光輝。

　　「真是受不了這傢伙，」她吐槽，「比小孩還幼稚，完全白長這麼高的個頭。」

　　伏黑津美紀正巧在此時端著飲料路過，明明自己還是個小朋友，已經很熟練地開始照顧大家。

　　「這是冰鎮後的清酒，」她有些緊張地叮囑著，「還請少喝一些。」

　　「嗚嗚！好羨慕！」家入硝子一把抱住小女孩，在她柔軟的臉蛋上蹭了蹭，「憑什麼五條那個人渣能收養到這麼好的寶寶！」

　　「家入小姐！」津美紀一瞬間臉漲得通紅。

　　七海建人嘆了口氣，將桌上堆積的清酒拿開。

　　一碰到酒杯就喝個不停，就這點上來看，家入前輩和她吐槽的五條前輩完全不相上下。

　　「抱歉，還請不要在意，」他試圖安撫已經害羞到不知所措的小女孩，「辛苦了，接下來讓我接手吧。」

　　津美紀小朋友堅強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用在意，端著飲料向下一個人群聚集地出發。

　　而那個單人沙發上坐著的是——

　　很難不去在意啊，那張和夏油前輩九分相似的臉。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那個男人舉杯向七海建人示意。

　　這個家裡存在許多無法理解的事物，七海建人正在學習逐漸接受這一點，他略顯拘謹地舉杯回應，看著那個男人俯身摸了摸菜菜子的頭，露出狐狸般的眯眼笑。

　　——總感覺有點微妙的胃痛。

　　「七海正在考慮退出咒術界的事吧？」

　　上一次意外會面時，這個男人突然戳穿了他猶豫很久的心事。

　　「我目前有一份很適合你的工作，來當作實習來做做看吧？」

　　直覺告訴他這份工作絕對大有問題，但與普通世界脫節很久後也確實需要一些實踐的機會。

　　七海建人注視著眼前酒杯中燈光的倒影。

　　那麼，要不要試一試呢？

　　「哈哈！大失敗！」

　　客廳中忽然爆發出囂張大笑，五條悟一手一個倒提著兩個男孩，像是拎著兩隻小雞仔。

　　「想襲擊老子，你們還差得遠呢！」

　　……就說偶爾在孩子們面前還是注意一下健康用語啊！

　　七海建人一陣黑線，剛想上前提供援手。

　　天降正義！

　　夏油前輩從半空中發動襲擊，假雪劈頭蓋臉地噴了出來，為了避開六眼他甚至連飛行咒靈都沒用，就這麼靠腰力勾住躍層的圍欄倒掛下來。

　　……多少有點太認真了吧！！！

　　假雪糊住了墨鏡，男孩們趁機狠踹盲人的兩條好腿，五條悟當然不至於被這小貓磨爪一般的力道打擾，反而將兩個孩子疊起來擋在自己頭頂。

　　居然拿小朋友當人質……人渣得有點過頭了啊！！！

　　五條悟桀桀大笑，手一擡發射【蒼】擊毀對方武器。

　　「接下來是老子的回合！」

　　可惜他沒能帥多久，因為很快，他腳下一滑（真的只是單純的腳滑嗎？），被不知名的力量掀翻在沙發上。

　　夏油傑趁機用咒靈將他捆住，神代千奈高舉造雪噴槍，雄赳赳氣昂昂，朝孩子們揮手：「小的們！」

　　客廳裡的孩子們歡呼一聲衝上前去，就連最穩重的津美紀都悄悄在後方傳遞禮花彈藥。

　　七海建人望著被小朋友淹沒「群毆」的五條悟，嘴角抽搐。

　　五條前輩平時在這個家的定位到底是什麼啊？多少也反省一下吧。

　　而顯然，五條悟暫時沒有任何反省的打算。

　　他像是被小貓咪小狗崽淹沒的大貓貓，揮揮尾巴就把小朋友們抽到半空，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終於懂得在玩鬧中收斂力道，所以孩子們仍然能鍥而不捨地繼續往上撲。

　　鬧哄哄的混亂直到晚餐被端上桌才暫停。

　　比起內斂的伏黑姐弟，真希就要直接多了。

　　她發出驚嘆：「這麼多——都是給我們吃的嗎？！」

　　緊急購入的長餐桌上擺滿食物，因為搞不清到底按哪個說法來過比較好，資金充裕的教主大人直接選擇了all in。

　　傳統三件套：烤火雞烤布丁烤肘子，不怎麼傳統的火腿拼盤和過於傳統的烤鯉魚。

　　考慮到大家都處於長身體的年齡段，餐桌上堆積著各類肉食，夏油傑將濃湯小心端上桌，神代千奈神神秘秘推著個一人高的推車走進客廳。

　　「噹噹當！」

　　在孩子們期待的目光中，神代千奈一把掀開罩布。

　　「是薑餅屋哦！」

　　以他們所居住的這棟房子為原型製造的薑餅屋，房間裡還有他們各自的小小人偶。屋頂與露台堆積著砂糖做的積雪，於燈光下閃爍著鑽石般的光輝。

　　如同魔法降臨。

　　享受過孩子們的讚美，神代千奈大聲宣布晚餐開始。

　　第一次隆重過節的小朋友們順著長餐桌左右徘徊，猶豫著從哪道菜開始進食，不時發出好吃的驚呼，仰著興奮的小臉和亮晶晶的眼睛，互相投餵喜歡的食物。

　　簡直像養了一群小動物一樣嘛。

　　神代千奈幻視著一堆小貓小狗高興搖尾巴的場景，冷不丁自己嘴裡也被塞了一勺。

　　夏油傑笑眯眯端著布丁站在她身旁。

　　「烤布丁，悟說不夠甜，我猜那應該還不錯。」

　　同時不忘暗暗diss同期的致死量甜度品味。

　　神代千奈舔舔嘴角，決定加入這場進食大戰。

　　等她就座時，咒術師們已經喝過一輪。

　　夏油傑相當順手地拿過盤子替她切牛排，神代千奈繼續吃剛剛被投餵到一半的烤布丁，一雙眼睛掃來掃去觀察大家在幹嘛。

　　七海建人與家入硝子正低聲聊著什麼，兩個人都是酒豪，面前已經放了幾個空瓶，五條悟面前放了盤吃到一半的蛋糕，正隨手抽取巧克力禮盒往嘴裡塞，進食的速度讓神代千奈感到無端牙痛。

　　她自己被夏油傑規定了每日甜食攝入量，看到這種吃法實在是相當眼熱，正想伸手偷偷拿一塊，卻發現五條悟轉頭看來的眼神相當呆滯。

　　「這是幾？」神代千奈謹慎舉起三根手指。

　　「我知道！」悟貓貓興高采烈，「這是【赫】！」

　　耀眼紅光瞬間點亮客廳——！

　　除了五條悟本人，在場眾人一秒醒酒。

　　好在神代千奈反應迅捷一把握住，這才避免了大家在平安夜露宿街頭的悲慘命運。

　　趁著五條悟低頭端詳自己的手指，七海建人與夏油傑相當熟練工地嘆了口氣，一人一邊將他架起往房間送。

　　家入硝子凝視著酒盞，決定再喝兩杯壓壓驚。

　　神代千奈悄悄從巧克力禮盒裡抓了一小把，左看右看忽然發現客廳裡少了一個人。

　　話說——保育員先生去哪了？

　　【夏油傑】正在露台吹風。

　　他對猴子的節日不感興趣，對平安夜的了解更多來自於兩個養女，選在這個節點發動百鬼夜行也只是考慮到節日當天街頭暴增的人流量。

　　明明可以被稱為「忌日」的一天，在這個世界居然於歡聲笑語的環繞中度過。

　　人生的際遇還真是奇妙。

　　新生的手臂裹在外套中，傳來穩定的脈搏。

　　【夏油傑】懶洋洋回頭打了個招呼。

　　「啊，是小千奈，來關心孤寡中年人嗎？」

　　###

　　怎麼向日常番的方向進發了（撓頭

　　偶爾也會猶豫寫日常會不會讓大家覺得無聊，但又覺得高專的大家能坐下來吃頓飯聊聊天也蠻好的

　　馬上回歸劇情——


第43章 回到過去還是

　　過分記仇了喂。

　　神代千奈哼了一聲，從口袋中摸出顆巧克力砸向他。

　　【夏油傑】擡手接住，對著燈光端詳片刻，神情微妙：「從悟那裡拿的？」

　　神代千奈理直氣壯點頭。

　　「難怪，」【夏油傑】笑了一聲，「還在想怎麼會有這麼強的咒力波動……悟不能吃酒心巧克力，他很容易醉。」

　　什麼啊……這副老友的語氣。

　　神代千奈撇撇嘴：「擔心的話就自己去盯著啊，剛剛他可是差點轟掉我半個客廳誒。」

　　【夏油傑】只是笑著搖搖頭。

　　「那些資料我看過了，」他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確實……很有教育意義。」

　　是因為歲月嗎？還是因為到底死過一次？畢竟不是十年前的莽撞少年，雖然真相來得太遲，但面對時心中已不剩下幾分激憤。

　　畢竟屬於他的選段已經落幕。

　　所謂「人死萬事空」，或者說更早一些，難道他沒有在某一刻察覺到世界的荒謬之處？

　　但仍然選擇前進，說服他人更是說服自己，向既定的深淵大步行去。

　　然後終於到達終點，完成這場長達十年的墜落。

　　以至於當他終於有機會一窺全貌，心中最多的竟是釋然。

　　「這麼說來，悟確實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呢，」【夏油傑】笑眯眯總結，「那很好，畢竟如果是悟的話一定能做到吧。」

　　神代千奈托著臉看他。

　　「怎麼了？」【夏油傑】問。

　　「不想笑就不要笑啊。」

　　「抱歉抱歉~」

　　在【夏油傑】做出過多的解釋之前，神代千奈伸手制止了他。

　　「今天是平安夜，家裡的每個人都應該得到禮物，我也有一個給你，」她說，「你不會永遠留在這邊，所以我製作了兩個選擇。」

　　【夏油傑】饒有興致地點點頭，意思是願聞其詳。

　　「來選吧。」

　　少女向他攤開雙手，兩把不同顏色的鑰匙在她掌心閃爍。

　　「是回到一切還未發生的過去，還是抵達即將發生的未來。」

　　這可真是——相當慷慨的贈予。

　　【夏油傑】摸了摸下巴。

　　重返過去與抵達未來，人類夢寐以求的偉力，科幻小說經久不息的話題，此時就靜靜地躺在她掌心，任君挑選。

　　雖然神代千奈曾經將他從死亡中強行帶回……

　　【夏油傑】半開玩笑地問了一句：「我方便知道是多久以前的過去嗎？不會要從嬰兒開始吧？」

　　神代千奈挑高眉頭，像是不相信他居然會問這麼蠢的問題。

　　「都說了是『一切還未發生的過去』，」她催促，「來選吧，兩個選項同時存在太久會帶來麻煩。」

　　【夏油傑】見好就收，他曾親眼看見悟在只用體術的情況下被這孩子捶進地裡，自己這老骨頭老腿還是別體驗了。

　　那麼——

　　「還是選這個吧。」

　　鑰匙在他觸碰的瞬間融入掌心，【夏油傑】觀察片刻，最終放棄弄明白其中的原理。

　　「鑰匙會在合適的節點啟動，」神代千奈合攏掌心，未被選擇的那把在她手中化為碎金般的粉末，「那麼預祝聖誕節快樂，夏油先生。」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玻璃門後。

　　【夏油傑】注視著門口隱隱綽綽的燈火，感受到年輕版自己投來的隱晦一瞥。

　　「真幸運啊，」他低低笑了一聲，「這小子。」

　　簡直是……令人嫉妒的幸運。

　　聖誕節一早，遊戲廳內沉眠的寂靜被一通尖銳鈴聲炸響。

　　神代千奈擡腿就是一腳。

　　「吵死了……」起床氣很重的少女喵喵大叫，「不是說了今天休假嗎？到底是誰背叛了組織！」

　　一腳下去兩聲悶哼。

　　睡在她身後的夏油傑瞬間驚醒，他下意識將手臂收緊了一些，將少女護在更深的懷中。

　　「起來！是你的電話吧？別裝睡！」

　　神代千奈從夏油傑的懷裡鑽出來，光腳踩在地毯上，繼續踹五條悟的屁股。

　　「剛剛我都聽到你聲音了！醒了就快點把電話解決掉！」

　　蜷縮在沙發另一端的五條悟發出抱怨的鼻音。

　　「就算是五條悟大帥哥睡眠不足也會生氣的，」他抓過毯子蓋在臉上，「我請過假了！請過假了啊！」

　　奈何神代千奈對他的耍賴完全免疫，一手抓過還在吱而哇亂叫的手機，一手揪住毛毯。

　　「快點起來！」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五條寬打來的電話，五條……你家裡人？」

　　「啊——！」

　　五條悟狂暴抓頭：「起來了起來了！都說了今天要休假啊！」

　　因為是難得的節日，夏油傑難得放鬆了對神代千奈的作息管理，三個人打電動到天快亮才睡下。

　　結果沒到三個小時就被喊起來。

　　無論是五條悟還是神代千奈，沒在這個時候把房間炸掉已經是充分自制力的表現了。

　　五條悟抓過茶几上放著的可樂灌了一口，稍微清醒了一點，勉強控制住情緒接聽電話。

　　「怎麼了啊寬叔，我才睡下沒多久誒——！」

　　應該是很親近的人吧？難得看到他在其他人面前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誒。

　　神代千奈沖夏油傑比比劃劃。

　　夏油傑做了個微妙的嫌棄表情。

　　『這傢伙完全是被家裡寵壞了。』他用口型回答。

　　五條悟精準捕捉到這兩人的動靜，轉過頭衝他們吐舌做鬼臉，手還在脖子上滑來滑去。

　　『傑你等著，一會就來揍你。』他同樣用口型威脅。

　　只是聽著聽著，五條悟的表情明顯嚴肅了起來。

　　他低垂著睫毛，嘴角不痛快地下撇，手指在昨晚吃剩的吐司上戳出一個個坑。

　　「知道了，」他最終這麼回答，「我現在去確認。」

　　——結果居然真的有人要在聖誕節加班啊！！！

　　神代千奈臉上的表情還在深切同情與幸災樂禍之間切來切去，五條悟掛斷電話一回頭，衝她嫌棄地噫了一聲。

　　「你那是什麼表情？」他說，「好了，偉大的五條悟大人要去拯救世界了！」

　　雖然總監部長老們已經處於神代千奈的控制之下，但五條悟的工作量並沒有減輕。

　　「畢竟老子是最強囉，」他漫不經心地解釋，「如果老子不在場會多死很多人，沒辦法，畢竟他們都弱爆了嘛。」

　　現在最強的五條悟又要去拯救世界了。

　　他朝兩人勾勾手指，語氣囂張：「等老子回來，今天一定讓你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遊戲之神。」

　　神代千奈與夏油傑注視了他幾秒。

　　就在五條悟以為他們被自己的帥氣震懾時——

　　「果然還是刪掉他的存檔算了。」

　　「刪掉吧刪掉吧。」

　　「喂！！！你們！！！」

　　結果直到夜幕降臨，遊戲之神五條悟還沒回來。

　　這種事其實是常有的，以前夏油傑還在高專時，就算有兩個特級輪換出任務，也經常一年到頭打不完幾張遊戲卡帶。

　　何況現在只剩五條悟一個特級，能保持目前的日常已經是在詛咒師被神代千奈清洗好幾遍的良好局面之下了。

　　所以打趣了兩聲五條貓貓，給他發送今晚去哪裡找大家的通訊後，夏油傑與神代千奈還是帶著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出門去。

　　據說今晚澀谷街頭會有聖誕節巡遊，只在電視上觀看就太可惜了。

　　走到商業區，神代千奈興奮掏出手機與聖誕樹合影，夏油傑抱著她的大衣，在小朋友們心照不宣的眼神下偷偷掉了隊。

　　不提小朋友們本身的戰力，有【夏油傑】照看著，恐怕全日本也沒什麼人能從特級保育員先生的眼皮底下把小孩順走。

　　夏油傑甩手掌櫃當得相當理直氣壯。

　　神代千奈一連拍了十幾張才意識到大隊伍只剩下他們倆。

　　「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

　　得到答案的神代千奈很快被另一頭的商鋪吸引目光。

　　她的指尖在寒風中通紅，夏油傑握在掌心替她取暖，被拖著一同往前。

　　街道擠滿了人群。

　　他們像是從人潮中逆流而上的兩尾小魚，在湍急河水中緊緊依偎在一起。

　　手臂貼著手臂，手指纏著手指，夏油傑失神感受著少女指尖的輕輕脈搏，彷彿自己的心跳也在模仿著同樣的頻率。

　　「咚咚」，「咚咚」，「咚咚」。

　　「傑？傑！看這裡！」

　　直到被呼喚才回過神來，他們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人群來到一處露台。

　　神代千奈觀察著他的臉色：「和人群擠在一起會不舒服嗎？」

　　「不會。」下意識就這麼回答了。

　　所有的注意都被少女吸引，完全沒餘力關心有沒有咒靈，但這樣說就有些太遜了。

　　夏油傑掩飾地加了一句：「因為奈奈在所以……」

　　神代千奈哈哈笑了起來。

　　夏油傑一把捂住臉，然而紅暈卻很快染到了耳尖。

　　真的是……到底在說什麼蠢話啊。

　　「奈奈會覺得我很蠢吧，」他自暴自棄開口，「不管是說話也好做事也好……永遠不夠聰明。」

　　在將要墜落之時狼狽相遇，所有負面情緒都暴露在她面前。

　　不是好學生夏油傑，也不是特級咒術師夏油傑。

　　是叛逃詛咒師夏油傑，是被命運摔碎的夏油傑。

　　「不會哦~」

　　永遠是這樣輕飄飄的，彷彿什麼都不能夠帶來憂愁的聲音。

　　「狐狐明明很可愛誒！不懂欣賞的人永別了！」

　　「這時候就不要戲弄我了啊……」夏油傑嘆了口氣。

　　神代千奈笑嘻嘻朝他小貓作揖。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說了很不得了的話，馬上又讓人覺得只是小朋友在開玩笑。

　　但沒辦法生氣，所以只好怪自己沒有足夠的勇氣，又會覺得再這樣下去，一年兩年三年……也許總會抓住某一個機會。

　　而在這溫柔的夜色中。

　　神代千奈再一次重複了那個問題。

　　「所以，有什麼願望我能為你實現嗎？」

　　###

　　神代千奈：一款主觀能動性極強的許願機。

　　自古天然克一切.jpg

　　漫畫看過了……我單知道漫畫進展越來越魔幻，但我沒想到……

　　尤其是車站聊天那部分，我：啊？

　　從頭被創到尾，只有jjxx瘋了能解釋這一切吧，哈哈！

　　（怒從心中起開了一本日常向乙女，後續可能會開系列）


第44章 悟貓貓傳送契約初達成

　　還真是不死心啊，這孩子。

　　夏油傑無奈笑笑：「奈奈真的很執著呢……因為我看上去是很需要被實現願望的小朋友嗎？」

　　神代千奈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每個人在今天都可以是小朋友哦。」

　　「何況，傑不是一直都有很想實現的願望嗎？」

　　她掰著手指一根根數。

　　「希望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啦丶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啦丶想拯救所有能拯救和無法拯救的人啦……明明有很多願望才對吧？」

　　還以為這孩子會直接舊事重提說「你當初不是想殺光所有猴子嗎」，結果意外得到了相當溫和的評價。

　　「『想拯救所有人』之類的……並沒有這麼高尚啊，」夏油傑笑了一聲，「不覺得幼稚嗎？抱有這種小孩子才會有的念頭。」

　　「完全不會，明明很有魅力啊，」神代千奈伸出手指點了點他胸口，心臟正強健而沉穩地跳動，「傑有非常美麗的靈魂——我說過這樣的話吧？」

　　夏油傑注視她，從神代千奈的角度仰頭看去，他低垂的雙目有某種超越年齡的悲憫。

　　看見常人所不會看見的東西，在意常人所不會在意的感受，因此人生中一切情感與痛苦都來得更為猛烈。

　　她不會讓這枚試圖掙脫蛛網的蝴蝶墜落在地。

　　所以——

　　「快點許願啦，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有花堪折直須折』。」

　　「不要亂用典故啊你這個笨蛋。」夏油傑眉頭一跳，伸出手捏了捏她側臉。

　　有什麼粉狀物蹭在他指腹。

　　不妙，這個觸感是——

　　夏油傑偷偷瞄了一眼手指，不幸地發現了一些近乎膚色的粉狀物。

　　某次失手將水灑在對方全妝的臉後，被硝子第一次正面辱罵的慘痛經歷瞬間閃回在他腦海。

　　不不不不，必須避開這悲劇的發生。

　　但如果讓女孩子頂著損壞的妝面逛街好像更失禮。

　　夏油傑腦力風暴片刻，裝作無意地誇讚道：「奈奈今天塗的口紅很襯膚色哦。」

　　神代千奈發出困惑的鼻音。

　　「妝面，是最近說的空氣感妝容嗎？」夏油傑絞盡腦汁胡編亂造，「非常適合奈奈，很貼呢。」

　　神代千奈大聲「哈？」了一句。

　　完全不對啊這個反應！接下來要說什麼？！

　　夏油傑插在袋中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焦慮亂撓，正巧觸碰到一枚圓圓的冰涼的東西。

　　啊！有了！

　　夏油傑一臉正經地將小鏡子掏出來，假裝自己一直很有準備。

　　「正好周圍沒人，奈奈要確認一下妝容的狀況嗎？」

　　神代千奈疑惑地注視了他片刻，但還是接過鏡子照了照，下一秒，她倒抽涼氣，一把將夏油傑推遠了點。

　　「轉過去！不許看我！」

　　「好好好，不看不看。」

　　夏油傑高舉雙手投降，相當乖巧地背過身去。

　　平時滿腦子吃吃喝喝打電動的小朋友忽然也開始為妝面損壞而暴躁，像是家養山霸王貓咪忽然變成了人形，這老父親般的淡淡悵然與另一種微妙的愉悅又是怎麼回事？

　　夏油傑聽著背後悉悉索索的動靜，壞心眼問道：「奈奈在害羞嗎？」

　　「才不是害羞啊你這笨蛋！！！」神代千奈又快又兇地喊了一句，「不許回頭！」

　　才不是害羞……

　　在夏油傑視角之外，神代千奈對著鏡子面色冷凝。

　　如果真的只是妝面脫落，那就再好解決不過了。

　　問題是，她今晚並沒有化妝。

　　神代千奈伸出手指檢視側臉，一道裂紋正緩緩浮現。

　　像是完美的陶俑開始乾裂。

　　嘛，沒辦法。

　　即使再特殊的軀殼，只要概念上還屬於【人類】，就注定無法長時間承載祂的力量。

　　但不應該這麼早，雖然隱隱有所預感，但還是太早了。

　　發生了什麼？

　　半晌沒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夏油傑相當善解人意地提問：「需要幫忙嗎？奈奈。」

　　「才不要！不許轉身！」

　　意料之內被拒絕了。

　　夏油傑當然不會做出故意冒犯女孩子的舉動，他只是單純想逗小貓炸毛，被兇了反而越發想笑。

　　夜風在他們之間輕緩流動。

　　月亮投下若有似無的影子。

　　夏油傑默默計劃著一會兒帶她去哪買聖誕特典，又要怎麼順利瞞著她偷偷去取準備好的禮物……

　　好像很久沒有這樣溫柔的心情，不用反覆回想遇難者痛苦的臉，不用逼迫自己以接近極限的方式掙扎變強，不用在對與錯的盡頭徘徊。

　　就只是等待著，像每一個正青春的少年，耐心等待著女孩梳妝。

　　夏油傑仰望著頭頂的月色，因此錯過了這一瞬腳下紊亂的陰影。

　　「有時候感覺奈奈不像是人間的孩子呢。」他說。

　　「嗯？」神代千奈疑惑，「為什麼這麼說？」

　　她正手忙腳亂召喚陰影填補縫隙，就怕夏油傑一個轉身前功盡棄。

　　「因為……奈奈和大家都很不一樣，」夏油傑回答，「更直接，更有勇氣，也更坦誠。」

　　在崇尚謙遜從眾的社會中，像一顆暴烈的流星，以無可阻擋的氣勢發光發亮，以至於他偶爾會忍不住猜想，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能教養出這樣的可愛小孩。

　　神代千奈捏出一團陰影將裂紋堵住，隨口接話：「會覺得害怕嗎？『異類』對人類來說是很可怕的吧？」

　　「完全不會哦，」夏油傑輕輕笑著，月光灑落在他清俊的臉龐，「奈奈就像輝夜姬一樣呢，有時候反而是我……」

　　反而是我會擔心某一天輝夜姬厭倦這汙濁人間，重回那皎潔而遙不可及的月宮。

　　所以……

　　如果一定要許願的話。

　　夏油傑眺望著遠處輝煌的聖誕燈火。

　　「明年也一起過聖誕節吧，奈奈。」

　　直到這天凌晨，五條悟才堪堪到家。

　　奔波兩天的悟貓貓屁股一挨著沙發就開始大聲抱怨——這是最近養成的壞習慣，畢竟以前就算他喵喵得再大聲也沒用。

　　「這是家主應當承擔的責任」「咒術一道需得不斷磨練」……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總之就是諸如此類的爛話，沒意思透頂。

　　何況，身為最強還需要弱者體恤豈不是太遜了嗎？

　　但現在不一樣。

　　第一，神代千奈不是弱者。

　　第二，神代千奈相當吃示弱這套。

　　果然，五條悟剛激情吐槽完帶自己出差的那個家系術士是如何車技爛到令人髮指，還沒來得及開啟第二回合，一個禮物盒就落在了他面前。

　　六眼看不穿，明白了，是好東西。

　　「和傑那個一樣，」神代千奈熟門熟路地從他兜裡掏了塊巧克力扔嘴裡，「『生死關頭會觸發的傳送被動』，不過我還沒想好怎麼設置。」

　　五條貓貓相當感興趣地唰唰拆開，一枚鑰匙躺在盒底。

　　「哼哼，老子才不會像傑那麼遜呢，」一面嘴上逞強，一面捏在指尖看來看去，「還能選傳送方式嗎？快說快說啦！多啦A奈！」

　　多啦A奈擺出小○當經典解說姿勢：「一共有兩種哦！」

　　五條悟捧場鼓掌。

　　「一種是和傑一樣，在死亡的瞬間觸發，同時發動【回溯】與【傳送】，將【五條悟】帶到我身邊，」神代千奈豎起第二根手指，「還有一種同樣在死亡的瞬間觸發，同時發動【回溯】與【召喚】，將我帶到【五條悟】身邊。」

　　「聽起來都相當厲害耶！」五條悟繼續捧場，「不過逃跑就算了吧，老子選第二種！」

　　在生死關頭被傳送回來豈不是要在大家面前丟大臉了嗎？那種事情才不會允許發生！！還不如召喚奈奈一起痛毆對面。

　　何況……如果到了連他都瀕死的境地，總覺得場面會非常不妙啊。

　　最強，絕對不能在那個時候離開。

　　契約在他做出選擇的瞬間達成，五條悟有些新奇地感受了一下那個小小的印記，很快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說起來老子這次做的任務相當奇怪誒，」他說，「神經兮兮的，硬是說有什麼咒物非要老子去取不可，坐了超——久的車！」

　　五條寬打電話給他，說是家中翻到了某本古籍，上面記錄著曾曾曾……曾祖曾經做過的一個約定。

　　對於咒術師而言，【約定】是非常嚴肅的問題。

　　名字是最短的咒，而咒術師的言語又因咒力有著超乎尋常的影響力，小到隨口的許諾，大到正式的【束縛】，如果有約定而未完成，許諾時留下的咒力就會在此時反噬。

　　更何況是延續數百年前的約定。

　　那本古籍在此時出現，就是當初見證承諾的力量在催促他們完成。

　　而另一個致命點在於，當初做下約定的那個人，正是那一代的六眼。

　　「真是受不了！什麼另類父債子償嗎？」五條悟吐槽，「還非要把東西藏在那種偏遠地方，老子腰都要坐斷了！」

　　整整開了二十個小時，遠到他差點以為自己要這麼一路開出國。

　　更令他火大的是，整個旅程中沒有地圖，沒有地址，選擇路線的方式堪稱兒戲——每經過一個路口，負責開車的咒術師就會詢問五條悟的意見。

　　而就是這麼一通亂指。

　　「居然真的拿到了誒，」五條悟癟癟嘴，從懷裡掏出個盒子，「又不說拿到了要做什麼，暫時就只能放在身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而就在此刻，盒子喀噠一聲自動彈開。

　　於盒底滾動的是——

　　兩枚亮晶晶的，銀色球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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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撈28悟在想辦法了！！版本更新太快了，加入我！一起拼XX砍獨眼貓一刀！


第45章 【眼】

　　五條悟像看見黃瓜的貓一樣瞪大了眼睛。

　　「搞什麼……」他警惕地盯著那兩顆珠子，「這是什麼東西啊！」

　　早在剛取出這個盒子的時候，五條悟就想盡辦法試圖打開它了。

　　畢竟繞了那麼遠的路跑到深山老林，一路又穿過重重結界，想想也應該是很了不得的東西。

　　也許是什麼私傳秘籍？或者是什麼特級咒具？雖然五條悟有一整個家族私庫可供取用，但探險尋寶這種事就應該以開出魔王禮裝為完美結局嘛！

　　但是無論是用手指摳還是用小刀撬都打不開，要不是考慮到萬一毀掉會很麻煩，五條悟差一點就要用【蒼】了。

　　結果在他放棄嘗試之後，居然喀噠一聲自己打開了嗎？

　　而且開出來的兩顆珠子明顯很不對勁……

　　「搞什麼？！是惡作劇嗎？」五條悟喵喵大叫，「真的會生氣的誒！這上面為什麼會有老子的咒力啊！！！」

　　對於咒術師來說，咒力殘穢的指向性比拿著戶籍卡照片找人還要強，畢竟面容尚且可以偽造，但每個人的咒術體系卻獨一無二。

　　明明是古籍上記載的，平安京時代存在的東西，竟然籠罩在屬於五條悟的咒力之下……

　　就算是用六眼判斷出的事實，也仍然荒謬到不可置信。

　　兩顆球狀物在盒底一明一滅地閃爍著銀白光輝，五條悟狂暴撓頭，乾脆利落地掏出了手機。

　　「喂？寬叔，記載中到底是怎麼寫的？」不等對面開口，五條悟一陣叭叭，「拿到了啦，就是說搞不明白才打過來啊！」

　　對面應該是去查資料了，五條悟沉默等待著，手指自動尋路又去摳沙發墊，被夏油傑不輕不重拍了一下。

　　撓沙發被阻止的悟貓貓回以無聲呲牙。

　　顯然沒得到滿意答覆。

　　掛斷電話後的五條悟整個人都蔫了。

　　「寬叔說家裡對此也沒什麼頭緒，後續的破解還需要時間，」他向後倒在沙發，「哈！」

　　「老子的聖誕特典，SP版手辦抽選，老子的薑餅人巡遊……」

　　如果咒術師能生成咒靈，夏油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得到來自五條悟的特級咒靈加餐。

　　「老子的聖誕假日啊啊啊！到底是哪個混蛋幹出這種事啊！」

　　就在五條悟怒從心中起想要當場殺回家族忌庫之時，一條來自五條寬的短信成功打斷了暴走。

　　「什麼啊，『交給第一個見到它的人』……惡！太隨便了吧！」

　　「見到」當然不是指見到盒子，那麼以方才的朝向來看，第一個見到這對珠子的是——神代千奈？

　　夏油傑下意識警戒起來：「在沒得到新的線索之前，我們需要更謹慎一些……奈奈？！」

　　就在他頭腦風暴期間，神代千奈早已偷偷伸爪，一把將珠子攥在手中。

　　「怎麼啦？」面對夏油傑的驚愕，神代千奈困惑不已，「不是說交給我嗎？」

　　出現了！這久違的胸口一痛！

　　夏油傑嘗試保持冷靜：「但我們還沒弄明白這到底是什麼，你先放下……」

　　「這是【眼】啊。」

　　「哈？？？」

　　「沒認出來嗎？雖然我也沒明白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神代千奈將其中一顆舉起與眼睛並排，「是我的【眼】哦。」

　　無比接近的，如秘銀般泛著微藍的銀白色，甚至手中那枚要銀得更為純粹。

　　夏油傑深感迷惑，夏油傑恍然大悟，夏油傑倒抽涼氣。

　　五條悟震撼發言：「那這麼說來，奈奈子你豈不是活了快千年的老婆婆——痛！」

　　神代千奈優雅收回手刀。

　　「真是太失禮了，妾身無疑乃千年一遇美少女！」

　　雖然大腦還在當機但下意識處理貓貓糾紛的夏油傑：「悟，對女孩子要禮貌一點。」

　　「到底是誰連『妾身』都用上了啊！！」五條悟怪叫，「你這傢伙不是明明很樂在其中嗎？」

　　夏油傑勉強將理智拼湊黏合：「奈奈能確認這是真品嗎？」

　　「哪裡還需要確認啦，」神代千奈聳聳肩，「這種事情靠靈魂的感覺就可以了吧。」

　　的確不需要確認。

　　因為在下一秒，如呼吸般明滅的球狀物化為銀色流體，浸入少女的雙眼之中。

　　她閉目緩衝片刻，等到再睜眼時，除了眼睛更明亮一些，並不能看出什麼異常。

　　一把抓住不知為何陷入僵直的五條貓貓揉揉頭，說了聲「謝謝保管」，神代千奈高高興興出門找場地開發新花樣。

　　而直到少女的腳步聲消失在樓下，直到【門】被合上的五分鐘後——

　　「剛剛你也感覺到了吧，那種存在。」

　　五條悟緩緩呼出濁氣，背後不知何時爬滿冷汗。

　　在【眼】融合的一瞬，某種宏大而寂滅的力量輕輕自此處掠過。

　　即使對方全然沒有敵意，僅僅是無意中洩露了淺淺鼻息，但刻在基因中的本能卻瞬間將凍結反應喚起，確保他們不發出任何動靜，直到這遮天蔽日的史前巨獸自頭頂離去。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並不簡單，但……

　　僅僅是「神代」能做到這個地步嗎？

　　如果遺失在外的是這種力量，哪怕是五條家也早就掘地三尺翻遍整個日本將人找出來。

　　然而「神代」們的反應並不急切，除去一開始小規模地暗中展開了幾次尋人，後面直接蟄伏下來不再行動，像是確信逃跑的巫女會自覺回到家族的掌控。

　　到底是依靠什麼得來的自信？

　　束縛？咒物？說真的這世上還存在能左右她的東西嗎？

　　也許多年後他會做出更顧全大局的選擇，但對於此刻的五條悟，對於這個剛滿十八，不久前僥倖從命運的惡意中搶回摯友的男孩來說。

　　無論神代千奈到底是什麼，無論她到底是不是「神代千奈」。

　　她是打斷夏油傑墜落的拯救者，是為孩子們遮蔽風雨的庇護者，是令爛橘子聞風喪膽的送葬人。

　　她是……五條悟的朋友。

　　「想那麼多幹嘛，傑你這副憂心忡忡又不敢說出口的樣子很遜誒，」五條悟踢了一腳夏油傑的小腿，語氣輕鬆，「直接問就好了吧？完全沒必要擔心~反正我們是最強嘛！」

　　夏油傑回過神來。

　　「糟糕，應該問問她出門去哪的，」他皺眉打開手機，「今天據說會降溫……但控制欲太強是不是不太好？」

　　擺出一張憂國憂民的騙人臉，結果心裡糾結的居然是這個啊？

　　五條悟嫌棄地嘖了一聲，無端被酸到牙痛。

　　「走了，查資料去。」

　　懶得再看滿腦子粉紅泡泡的摯友一眼，五條悟披上外套出門。

　　出門前路過伏案工作的【夏油傑】，五條悟倒退幾步。

　　「你是對的，」他說，「純愛就是狗○。」

　　【夏油傑】：？

　　【夏油傑】對著被甩上的門愣神片刻，搖搖頭再次沉浸式工作。

　　馬上就是第一節通識課，具體要講什麼卻始終沒能確定……或者就從咒術界歷史傳說開始？小孩都會比較喜歡聽故事吧？

　　書頁從他指尖快速掠過，想從充滿18X的歷史中找到一兩條子供向實在有些難度。

　　啊，這條倒還挺合適呢，除去名稱之外。

　　【夏油傑】用指節敲了敲書頁。

　　被戲稱為日本特供版阿拉丁神燈，曾一度流行於民間的——

　　「明姬，或者說，【不滅之冥川】，在你們的傳說中是這麼稱呼的吧？」

　　荒川雅人輕合扇骨。

　　「諸位……『神代』大人們。」

　　端坐堂上的眾人幾乎瞬間變了臉色。

　　位於最下首的中年男子低聲喝問：「無知宵小竟敢用不潔之身直呼神名！你可知此為何處？！」

　　荒川雅人微微一笑。

　　他當然知道這是何處，甚至了解得比這些『大人』們更為深入。

　　縱觀這群拿腔作調的神代族人，雖然衣冠仍然保留著平安時代的制式，遣詞用句也盡量向古韻靠攏，然而這一切的一些，與他們身上蓬勃的咒力一樣，都不過是拙劣的模仿與卑賤的褻瀆。

　　十，二十，三十……恐怕就連總監部也很少能看到這個數量的一級咒術師齊聚一堂吧？

　　然而他們並沒有卓越的天賦，更沒有值得稱讚的術式，連受到冒犯後的威嚇也透著一股無以為繼的軟弱——說到底，庸人就是庸人。

　　能僥倖走到這個地步，不過是靠竊取神的榮光罷了。

　　「據我所知，這一代的巫女已消失有半年之久？」荒川雅人輕描淡寫地拋下炸彈，「眼見約定之日在即，想必各位大人心中已有應對之法？」

　　堂上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應對之法……自然沒有應對之法！

　　能被選定為巫女的族人萬中無一，而所選巫女必須自幼受到嚴謹的陰陽術教導，這才能在獻祭後為家族所用。

　　然而既已擁有陰陽師的資質，如何又能甘心為家族所用？在經歷了數次叛逃與抓捕後，神代一族痛定思痛，決定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接著這一代巫女就直接憑空消失。

　　千百年來第一次面臨這等危機，簡直荒謬！

　　然而約定之日就在下月，無論備選巫女夠不夠資格，此次祭祀都需如期進行。

　　位於最上首的神代族長冷冷開口：「既然你敢獨身闖入我神代族地，想必已有應對之法？」

　　而面對數十位一級術師的咒力威壓，荒川雅人「啪」一聲打開摺扇，言語帶笑。

　　「這個麼……自然。」

　　###

　　今天看到了兩條消息，一個是獨眼貓被人打了，一個是集英社撤回原先悟咪戰死的爆料。

　　雖然目前真實性存疑但是……嗯嗯。

　　DK悟比28悟要更自我一點，這也是他和奈奈能成為朋友的原因。

　　接下來會繼續跟進那邊的消息。

　　今天打開評論區看到有個一直追文評論的寶被SH刪了留言，摸摸，後台有發你紅包哦，拿去看喜歡的書開心一下吧。


第46章 冥川將醒

　　既然荒川雅人能精準從荒山老林中將這群人詐出，就代表他確實對此相當了解。

　　無論是「約定之日」的實質，還是巫女傳承所謂的「使命」……以及沉眠於此處，被封印長達千年的，【明姬】。

　　「自此向前乃巫女大人方能踏入的禁地，請貴客止步。」

　　好快的一閃刀光！

　　荒川雅人瞬息向後退去，而直到被削斷的髮絲飄然墜地，綴行於身後的神代長老才悠悠開口警告。

　　就在方才，侍立兩側的雕像於他靠近的瞬間激活，倘若荒川雅人稍慢一步，那麼墜落在地的就不止他的髮絲，還有他的手臂。

　　相當老套的下馬威手段，但相當有效。

　　荒川雅人掃視片刻，輕笑開口：「是我冒犯了，不知五條家的咒具竟也鎮守在此。」

　　銘刻著五條家紋的特級守衛類咒具，造價不菲到即使是咒術師的鼎盛時期也只用於拱衛五條家主的墓葬，如今竟成對出現於這被遺忘之地。

　　結合傳聞中的「五條家主退治明姬於荒野」，實在令人產生某些微妙的聯想。

　　被一個外人叫破真身，神代長老尷尬催促：「既然貴客已經瞻望過明姬大人所在，還請與老身回長老院議事。」

　　荒川雅人微微一笑：「不急……」

　　而就在這言語拉扯的短暫間隙。

　　如潮汐般迸發的威壓自前方湧來。

　　即使他們距離真正的冥川所在還有數百米之遠，那躁動的肅殺之氣也仍使人心中一窒。

　　「看來我們的明姬大人有些起床氣啊，」荒川雅人笑道，對著面色漆黑的長老示意，「那麼，請。」

　　雖然荒川雅人形容得輕鬆，然而無論對神代一族，對咒術界，乃至對整個日本島，明姬的甦醒都絕不是一件「趣事」。

　　即使被稱作【詛咒之王】的兩面宿儺也曾有過身為人的淵源可查，然而明姬自出現以來便以超出因果的強大與喜怒無常的性格行走世間。

　　無人能辨別她的來處，只知道某一日她出現於平安京，喜玩樂，愛熱鬧，高興時會以替人實現願望取樂。

　　——接著就是那場駭人聽聞的冥川之亂。

　　永不熄滅的黑色火焰如巨浪撞碎整座京都御所的結界，直到最後一位陰陽師喪生火海，這才緩慢向荒野褪去。

　　徘徊於荒野的冥川之火在詛咒中旺盛燃燒，由當時的五條家主領命退治，並隨著大量資料被人為銷毀，漸漸從種種傳說之中銷聲匿跡。

　　然而祂並沒有消失，只是於此地陷入沉眠，而如今封印減弱，甦醒已呈現不可阻擋之勢。

　　「過往千年中，每二百年，我神代會獻祭一位巫女平息明姬大人的怨恨，」神代長老神情肅穆，「然而此次冥川暴動足足提前了百年，如今巫女大人失蹤，一旦明姬甦醒，整片國土都將化為煉獄，這一點，想來你應當清楚。」

　　他們此時正身處正廳之中，周圍懸掛著五副僅畫著背影的肖像。

　　這是那些自願獻祭於冥川的巫女們留下的最後痕跡。

　　傳聞中【明姬】善用世間一切之門，即使僅僅是夢境也很有可能成為祂突破封印的機會，為了避免族人被【汙染】成為媒介，所有前往獻祭的巫女都將被從這世上抹去。

　　荒川雅人欣賞片刻：「那麼此代巫女的正面畫像應當還未銷毀？」

　　在神代長老警惕的注視之中，他從袖中掏出卷軸，緩緩展開。

　　「某數月前曾有幸從黑市得來一副禪院家發出的通緝畫像，」荒川雅人含笑問道，「不知這位長老是否有些許眼熟？」

　　東京，小雨。

　　溫暖的被窩深處，神代千奈正在做夢。

　　祂其實很少做夢，畢竟夢境總是由「過去」與「未來」組成。

　　然而時間與空間僅僅是人類的概念，自祂進入成熟期後，這兩種概念將形成閉環。

　　因此不存在「過去」，更無所謂「未來」，歷史更像是一條緩慢前行的河流，祂是岸邊的旅人，隨時能踏進任意一處被觀測的小小漩渦。

　　但在此刻，在人類的軀殼之中，祂正在做夢。

　　應當是很久遠之前的事了，在祂剛剛墜落，還是個被遺忘在這顆星球的幼崽之時。

　　不知道為何從主體中分離，也不知道應當如何獲得力量，僅僅是存在著，像一塊岩石或是一棵樹木。

　　不過祂還算樂觀，畢竟每天有飛來飛去的鳥雀啼鳴。

　　但那些鳥雀沒多時便死去了，沒有死去的變成另一種存在圍繞在祂身邊不斷發出刺耳哭號。

　　其噪音汙染程度放今天一定會收受到幼兒保育協會的嚴厲制裁，可惜那時顯然沒誰能替祂出頭。

　　於是在這惡劣環境的逼迫中，祂自主完成了第一次突破！

　　無數知識突兀出現於腦海，並同時獲得了超出常理的蠱惑天賦，祂能令世上最博學的智者羞愧，也能令此地最善戰的大名俯首！

　　——然而這一切對扭曲的生物都沒有用。

　　畢竟它們根本沒有腦子。

　　嘗試了無數辦法之後，這堆需要打上馬賽克的髒東西不但會發出哭號，還同時掌握了敲鼓吹笛，每一樣都難聽到令人失去神智，唯獨沒學會祂想聽的鳥鳴。

　　一批又一批的扭曲生物成型，一批又一批的音樂肄業生產生。

　　終於在某一日，沮喪的幼崽忍無可忍，勒令它們速速滾蛋。

　　不知過了多久，祂被伐木的動靜吵醒，似乎是奈良來客，前來替飽受髒東西驚嚇的受害者們調查原因。

　　奈良……？那堆髒東西竟然飛到了奈良？祂都沒有去過奈良！！！

　　夢境因這突然出現的委屈開始紊亂。

　　恍惚間看見了一雙伸向祂的手臂，有個女孩的聲音說——「若能協助我父親取信於皇族，此身但憑您驅使」。

　　那時祂應當存在著片刻猶豫，可是一種歡喜，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歡喜催促祂答應。

　　於是祂來到這世上，看見山川，河流，然而無論王朝變遷還是百年風雨，沒有什麼能留下痕跡。

　　於是祂在那個家族下一次召請時一口回絕。

　　「我沒什麼想看的了，這世間無聊透頂。」

　　但他們給出了新的籌碼。

　　——「在下願助您蒞臨平安京。」

　　平安京？平安京確實對祂有特殊的吸引力。

　　然而每次路過，那群被稱為陰陽師的東西就吱兒哇亂叫，比髒東西還吵鬧煩人。

　　但是。

　　——「在下為您準備了更合適的容器。」

　　所以祂去了。

　　裝腔作勢的貴族，徒有其名的術士，王朝在歌舞昇平中垂垂腐朽，一如面前這棵造型華麗的櫻樹。

　　無聊透頂。

　　祂那天應當是準備離開的，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出現在祂眼前，將最繁盛的花枝摘下，輕輕簪於祂髮間。

　　百年間徘徊的喜悅終於在這一刻有了具體的指向。

　　「無意冒犯姬君，」那個面目模糊的人笑道，「在下並非歹人，與你們五條家的家主，啊，就是悟，姑且算摯友吧。」

　　接下來是什麼？

　　那短暫喜悅之後，一種更為暴烈的憤怒擊中了祂。

　　在這憤怒達到頂峰之際——

　　「奈奈？奈奈！」

　　有誰在輕輕拍她的臉，神代千奈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自己被毛毯捆得結結實實。

　　誒？誒誒誒？？

　　一睜眼看見皺著眉的夏油傑，神代千奈瞬間心虛。

　　難道自己昨天半夜偷偷起來打遊戲被看見了？還是藏在櫃子裡的聖誕特別版可動手辦被發現了？

　　不管怎麼說——

　　「啊啊啊我只是犯了每個阿宅都會犯的錯而已！！禁止體罰小女孩！！！」

　　神代千奈嗷嗷大叫。

　　夏油傑非常體貼地克制了自己翻白眼的衝動。

　　「自己睡覺像自由搏擊一樣……」緩過那陣子熟悉的槽多無口，夏油傑點點少女額頭，「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自己捆住然後急得哭。」

　　哭？

　　神代千奈愣了愣。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產生這種情感，然而眼角又確實殘留著潮濕的痕跡。

　　神代千奈從毯子中鑽了出來，伸出手指點了點眼角，又塞進嘴裡。

　　「確實是鹹的誒。」

　　夏油傑忍了又忍。

　　「眼淚當然是鹹的啊，」他到底還是沒忍住吐槽的欲望，「是笨蛋嗎？手指洗過沒有？什麼都往嘴裡塞？啊……」嘆了口氣起身去拿濕紙巾，「殘念，悟最近也開始叫我媽媽了。」

　　青春未半而年少當媽，即使在外呼風喚雨被高呼教主又怎樣，回到家裡不還得跟在後頭嘮嘮叨叨。

　　難道他的人生屬脫韁野馬？總要向著未曾設想的道路豬突猛進？

　　神代千奈噠噠噠從後面衝上來一把抱住他的腰。

　　「不要——！不要！傑是奈奈子的！」她最近學會一點嗲聲嗲氣的說話方式，專門用在這種時候，「傑~傑~不要離開人家——！」

　　而夏油傑顯然相當吃這一套。

　　「沒有要離開，」他說話的音調又溫柔了幾分，沒辦法，人類在小貓咪面前總是不自覺變夾，「是去拿濕紙巾給你擦臉。」

　　如果畫面在此刻停滯，大概能參與話題「十大少女漫經典場景」。

　　如果五條悟沒在下一秒破門而入——

　　「啊！傑！」

　　他大聲詠嘆，並高調闖入！

　　「人家需要你——！」

　　畫風一秒搞笑番。

　　夏油傑眼角抽搐（他至今沒搞明白五條悟是如何做到在一秒之中變換這麼多姿勢，難道這就是最強の奥義？）

　　「我忽然胃部有點不適，悟。」

　　「快來！」五條悟妖嬈靠在門框，揮舞著不知從何摸來的小手絹，「記得call人家哦~」

　　夏油傑翻了個白眼，在他的拚命暗示下掏出手機——

　　【神代一族已抵達京都。】

　　###

　　嘗試進行更簡易的說明，嘗試（也許）失敗。

　　總之後面會解釋的啦——！（逃走）

　　哼哼哼，馬上可以寫平安時代的狐狸傑，好期待。


第47章 神代來訪

　　笑容如潮水自他臉上褪去了。

　　夏油傑低垂著視線將短信又讀了一遍，輕輕拍了拍少女環抱他的手背，語氣如常。

　　「奈奈，教內突發一些事要處理，我可能需要去趟書房。」

　　神代千奈將臉貼在他後背使勁蹭了蹭：「一定要現在去嗎？」

　　她很少用這種混雜了不安與依戀的語氣說話，夏油傑沉默片刻，低聲問道：「怎麼了？今天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不……只是做了個噩夢，」雖然這麼說，抱著他的手卻不肯鬆開，「想傑留在這裡。」

　　夏油傑低頭注視著環繞他的纖細手腕。

　　明明已經盡一切辦法小心調理，能搜集到的咒物也都在淨化後投餵，但奈奈的身體一直處於亞健康的消瘦中，這種消瘦隨著她的成長越發明顯，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不斷偷取她的生命。

　　正因如此……他必須盡快找到破解之法，並將神代一族徹底逐出東京。

　　夏油傑解開拉鏈，轉身將少女用外套裹了起來。

　　男款連帽衫罩在她頭上像一頂小帳篷，神代千奈下意識抱緊布料，只露出一雙迷茫而信賴的眼睛。

　　傻裡傻氣的。

　　酸楚的內疚在這一刻險些將他的心擊潰，夏油傑勉強維持住平穩語氣：「奈奈先幫我拿著外套，我結束工作後立刻回來，然後我們去商場買上次你說的那家甜點好嗎？」

　　聽到甜點，神代千奈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

　　「超級豪華鬆餅塔？」

　　「嗯，買超級豪華鬆餅塔。」

　　「加雙倍草莓！」

　　「好哦，雙倍草莓。」

　　「不帶悟去！」

　　「啊？哈哈，好，我們悄悄去。」

　　在門口等了半天的五條悟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嘖了一聲，大步上前一把勾住夏油傑的脖子搖晃：「差不多一點啊你們！當著老子的面密謀家庭冷暴力嗎？」

　　同時還要伸手用力去揉小姑娘的頭。

　　神代千奈本來頂著外套就有點迷迷糊糊，被五條悟大手一蓋更是晃得頭暈，氣得喵喵大叫：「本來就是！上次明明說好一人一個鬆餅塔！悟非要搶我的！！」

　　五條悟立刻開始上看下看吹口哨，就是不去對上夏油傑譴責的目光。

　　「啊呀好啦，下次老子賠你雙倍，不，老子把那家店送你好不好？」

　　五條悟被夏油傑拎著後領一路往外拖，途中不忘嘴欠。

　　「不過那個鬆餅塔好像是聖誕限定誒，哈哈哈哈——痛！別打了傑！」

　　咚咚哐哐一陣亂響，直到書房的門被大力摔上，整層樓才恢復了寧靜。

　　就是靜得有些嚇人。

　　神代千奈關上門又打開燈，抱著外套爬上窗邊軟榻，將臉躲進布料，專心等待起來。

　　而另一邊，書房。

　　歡快氣氛在門被甩上的瞬間消散，夏油傑鬆開手走了幾步，將手機掏出來又看了一遍。

　　「所以，」他問，「那些人現在在哪？」

　　「你這是什麼預備開屠殺的表情啊，」五條悟半是玩笑地警告了一句，「就算身為最強，想在京都開無雙還是有些難度的哦。」

　　「我沒打算……」夏油傑頓了頓，改口道，「你放心，我不會把事情鬧大。」

　　五條悟扯了扯嘴角：「至少現在沒可能，這群傢伙一入京都就目標明確直奔五條家，老子馬上就得回去應付他們。」

　　人竟然在五條家？！

　　夏油傑第一時間聯想到上次五條悟取出的【眼】，就算他對咒術界的家系秘辛了解並不深入，也能從這不同尋常的聯繫中察覺到某些陰謀的氣味。

　　出身於御三家的五條悟只會想到更多。

　　他從上次在那東西上察覺到自己的咒力後，立刻回家查了不少資料。

　　然而能找到的通篇都是關於那代五條家主的無聊讚美——如何如何天縱奇才，如何如何引領家族走上巔峰，又如何如何在殿前比試中與禪院十影同歸於盡。

　　這不正常，以五條家對六眼的吹噓程度，如能與這樣強大的存在扯上關係，至少也應該換花樣吹個十來本。

　　但什麼都沒有。

　　唯有一片人為挖出的空白。

　　一定發生過什麼，一定存在過什麼，以至於即使捨棄家主大半的生平也要將歷史遮掩……

　　但眼下，打斷某個笨蛋的胡思亂想更要緊。

　　五條悟絲滑擋在夏油傑與窗戶之間，就怕這傢伙想著想著直接衝出去動手：「我說傑啊，你不會真想這麼幹吧？噠——咩！聽說來了十幾個一級術士，五條家會被直接炸成溫泉度假村……」

　　「悟。」

　　他的習慣性嘴欠被打斷了。

　　「把她留下來，」夏油傑擡眼看來，臉上是他曾錯過的搖搖欲墜，「我只想……把她留下來。」

　　五條悟安靜了半秒。

　　「好啦——好啦！既然你誠心誠意地懇求了，無所不能的五條悟大人一定會做到的啦！」

　　他一腳邁出窗戶，又從懷裡掏出個咒具扔給夏油傑：「吶！單向通話咒具，戴上就能聽，走了！」

　　五條悟來去都是風一般迅捷，窗戶砰一聲落回窗沿，夏油傑目光沉沉注視著通話咒具，緩緩收攏掌心。

　　當天夜裡，京都。

　　五條家大門被瞬間撞開，發出巨響。

　　來往僕役並未產生什麼騷動，畢竟整個咒術界敢直接這樣踹開御三家大門的，也就只有悟少爺一位。

　　早就等候在此的五條寬露出微妙的笑意，具體描述一下大概介於「我家孩子真有活力」與「今天怎麼偏偏客人在」之間。

　　他向左側的客人點頭示意，迎上前去：「悟大人。」

　　五條悟雙手插兜，臂彎上還掛著袋甜點，被招呼了也仍然一張臭臉。

　　說話也衝得不行：「這都誰啊？」

　　五條寬面色如常：「是神代那邊的大人們。」

　　五條悟側過頭，微微推高墨鏡掃視了一圈神色各異的「神代」們。

　　哇噻，加茂家成天穿狩衣就夠離奇了，沒想到還能有第二家穿成這樣——稱為爛橘子都算是誇他們年輕，應該叫「僵屍橘子」「化石橘子」之類的。

　　還好奈奈子不穿這樣……

　　被自己的想像惡寒一瞬，五條悟戴回墨鏡。

　　五條寬開口安撫：「神代的大人們此次前來只是處理族中事務……」

　　「不錯，」其中一人插話，「我等此次前來只為迎回族中寶物，還請五條少當主如約歸還。」

　　他自覺已經做到了足夠的禮貌，但其中的倨傲輕視之意卻絕非幾個敬語能壓下去。

　　五條悟聽完就笑了一聲。

　　真的假的？這世上還存在敢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的人啊？

　　五條寬一聽這笑聲就知道少當主要犯渾，原先準備好的介紹也咽了回去。

　　果然，下一秒——

　　「哈？來五條家迎回你們的寶物？」五條悟掏了掏耳朵，「明搶還說得這麼大聲？現在閉嘴滾出去老子可以勉強當沒聽見哦。」

　　神代長老當場氣得臉色青白交加：「我族重寶於千年前交於五條家保管，沒想到今日竟要抵賴嗎？」

　　「還真敢說啊你——」

　　五條悟擡手就想先給對方轟個出重傷。

　　滿臉冷汗的五條寬迅速攔在兩方之間，拚命用眼神暗示自家少當主算了算了。

　　罵兩句也就罵了，真打起來不是給自己潑髒水嗎？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六眼清晰捕捉到神代長老身上傳來熟悉的力量波動。

　　開玩笑的嗎……？奈奈子的力量怎麼會在這麼多人身上同時出現？

　　五條悟緩慢眨了眨眼，再擡頭時又是平常那副不耐煩的臭屁表情。

　　「好煩啊寬叔——」悟貓貓拉長嗓音抱怨，「快點處理掉叫他們滾啦——！」

　　十分鐘後，雙方總算勉強坐在同一間議事廳。

　　五條悟一進門就選了最上首的主位坐下，正蹺著腿挖蛋糕吃。

　　五條寬相當熟練地開始社交套話，只當自己沒看見神代長老們不堪受辱的表情。

　　好笑，自家少當主願意壓著性子坐在這就算相當給面子了，一群不知好歹的老東西。

　　可惜神代長老們明顯不領受他的好意，反而進一步逼問所謂「寶物」的下落。

　　「我神代一族隱居山林長達千年，難道還會在這等要緊之事上開玩笑？！」

　　多次試探被打太極後，神代長老大怒。

　　「五條家是一定要竊取我神代信物了？！」

　　五條寬冷言打斷：「還請慎言。」

　　無效的拉扯已經花費太久，五條家能容忍他們站在此處單純是出於基礎的豪族素養，但對神代一族而言，一旦失去信物的下落，替補巫女絕無可能在短時間內催熟到能夠獻祭的地步——普通族人即使只是遠遠眺望一眼冥川本體，就會在瞬間陷入無可挽回的瘋狂。

　　而一旦冥川甦醒……

　　為首的長老擡手制止更多的廢話產生：「我等來到此地，就是掌握了充足的證據，五條少當主既然不願將信物交出，我等也無話可說。」

　　五條悟停下挖蛋糕的勺子，打算聽聽他還有什麼屁話要講。

　　「然而冥川甦醒在即，想來咒術界也不願見人間化為焦土。」

　　神代長老掏出熟悉的卷軸，在眾人面前展開。

　　「還請五條家協助我等，將巫女大人送往冥川。」

　　###

　　神代長老：（發送洗腦包）為了避免世界被毀滅（順便給家族撈點好處），還請巫女自願獻祭。

　　只是想出來玩的奈奈子：（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不是你們有病吧？

　　今天加班整整八個小時，社畜落淚，好在趕上了


第48章 受肉托生

　　那是一份來自禪院家的通緝卷軸。

　　對上那張熟悉的臉，五條悟眼皮一跳。

　　雖然從很早之前就有所預料，但當真到了這一天，果然還是感到無比荒謬啊。

　　平安時代已是千年之前，這千年裡幕府終結大名落幕，黑船撞開港口，普通人大步邁入工業時期。

　　翻天覆地的變革下，咒術界竟然還在將獻祭作為一種「廣泛認同」甚至「義正言辭」的應急處理方式。

　　一個個的義正言辭說什麼「避免人間被毀滅」，但不管加上多少前綴後綴形容詞，最終的結論都是讓一個小女孩替所有人赴死。

　　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還是說根本就不必去思考別的辦法？

　　如果他沒看見這些人身上與奈奈子同源的力量，或許還有可能被矇騙，但看著這群化石橘子，一面說著「封印」一面又竊取享用著其中的力量——未免有些太好笑了吧？

　　世界上有這樣的道理嗎？

　　五條悟不認同這樣的道理。

　　因此他隨手一發【蒼】將畫像燒毀，在神代長老的怒目而視中晃蕩到人群之中。

　　「不好意思~老子眼裡見不得禪院家的髒東西，」五條悟吹了吹指尖，露出頑劣的挑釁笑容，「還是說，你們也是從禪院家來的髒東西？」

　　五條寬心中大喊不妙。

　　他雖然不認識那張畫像的臉，但他了解自家少當主的臉——這表情是五條悟被真正觸怒的前兆。

　　上一次五條悟露出這表情還是撞見禪院直哉私下對夏油傑出言不遜，即使禪院家主在場都沒能阻止他把對面暴揍一頓。

　　如今在場的只有五六個一看就不抗揍的老頭……五條寬面上不顯，心中已經開始極速計劃如何處理現場。

　　神代族長對此似乎並不意外。

　　「果然，」他一撫長鬚，「五條少當主已經見過巫女大人。」

　　五條悟回以一聲嗤笑。

　　「我神代一族有獨門辨認手段，方才一見少當主，還以為見巫女大人親至，」神代族長出示懷中赤紅髮燙的咒具，「想來兩位感情甚篤，這才導致咒具失靈。」

　　五條悟腦中瞬間閃回夏油傑假笑的臉，被這句「感情甚篤」酸得一激靈，

　　神代族長將這反應當作了震驚，他施施然說道：「老夫能理解少當主的心情，當年平安時期的五條家主，在退治前也曾與明姬大人交往甚密。但人與非人終究殊途，只要重新加固封印，想必少當主便能脫離汙染迷途得返。」

　　這就是五條家費力氣從史書上刪去的東西嗎？因為「迷途得返」？

　　五條悟哈哈一笑：「要老子說啊，該『迷途知返』的分明是你們才對吧？」

　　「口口聲聲說什麼『封印』，其實自己當小偷當得很開心，就你們身上這股味……」五條悟俯身從他們面上掃過，神情輕蔑，「真要想『清除汙染』，建議自殺來得比較快哦~反正也只是社會蛀蟲而已吧？」

　　神代族長面色不變：「正因如此，巫女大人才是終結這命運的關鍵。」

　　正因什麼了就正因如此？

　　五條悟翻了個白眼，卻聽神代族長沉聲說道——

　　「巫女大人，乃我神代傾全族之力所得受肉托生。」

　　五條寬當即變了面色要將人驅逐出去。

　　五條悟擡手制止：「你說什麼？」

　　神代族長重複：「巫女大人，也就是名為神代千奈者，為我族受肉托生。」

　　五條悟的神情徹底歸為漠然。

　　他年幼時為了搜尋趣味曾翻閱過大量禁書，其中有一本記載過不少加茂憲倫做過的實驗。

　　受肉托生正是其中一種。

　　或者用現代科技一些的話來說，可被稱為人造人。

　　完全用儀式與血肉捏造的產物，無父無母，由此斬斷一切因果，同時因為能依照製作者心意受肉能力，除了使用方式接近次拋，堪稱好用至極。

　　——但如今已是千年之後！

　　「作出這樣的事……你們應當已經做好死的覺悟了？」五條悟輕輕問道。

　　神代族長竟然同樣憤慨。

　　自千年起，神代一族依託冥川而生。

　　凡是誕生於族地的後裔無不擁有三級以上術士的才能，其中更為優秀的，還會通曉預知的手段。

　　神代因此取信於皇族，並逐漸於幕府時代成為豪強世家。

　　而這一切都建立在歷代向冥川獻祭的巫女之上。

　　將擁有【共鳴】術式的巫女沉入冥川，並同時許下令冥川沉睡的願望，就能在不驚醒祂的情況下分得力量——既然受到家族庇佑，就應當為家族犧牲，理所應當皆是如此。

　　直到他們在山腳下抓住第一個試圖叛逃的巫女。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雖然祭祀照常進行，但不潔的祈願已經將冥川喚醒，每隔數年就有族人在汙染中畸變，最終消失於無邊的黑焰之中。

　　若不是為了保住家族不至絕嗣，若不是為了恢復昔日的榮光——極端的加點需要極端的素材，在放棄一切其他屬性換取最大【共鳴】值後，製造受肉托生的耗費足以買下半個富士山！

　　「歷代巫女皆由我神代所出，然而冥川暴動越發頻繁，直至今日！」神代族長言辭懇切，「唯有獻祭受肉托生，方能斬斷因果拯救世間！」

　　為了進一步說服五條悟，神代族長又加上一句。

　　「少當主實在不必感到壓力，一切早在誕生之時注定，巫女大人的壽數本就終止於這個冬季。」

　　窗外開始下雨。

　　神代千奈剛剛抱著外套打了會盹，現在睡不太著。

　　傑還沒有回來，悟也沒有，應該快到小朋友們放學的點了，再過一陣子就能聽見樓下咚咚咚的腳步聲。

　　但是在那之前，她聽見了更多的，別的聲音。

　　神代千奈將臉朝向窗外，因為過於專注，面上呈現出一瞬完全的空白。

　　在那些鮮活的表情消失後，曾經被遮蓋的細節慢慢浮現——比如她微微泛青的嘴唇，比如她過分蒼白的臉頰，以及隱藏於眉眼間的，超脫卻瘋狂的神性。

　　「啊，我聽見了。」她輕聲自言自語。

　　少女從軟榻上站起身，將外套脫下放在一旁，將衣櫃拉開。

　　各式各樣的服裝一瞬間將櫃門擠到兩旁。

　　前陣子發現她對買衣服興趣缺缺後，夏油傑不知又腦補了些什麼，乾脆大包大攬地將她的日常生活全盤接手。

　　和孩子們一起被監督吃飯睡覺就算了，現在又增加了一項服裝搭配。不過反正她也沒帶出來多少的腦子……神代千奈欣然接受這一幫助，醒來看見床頭放著什麼就換上什麼。

　　但是現在對著滿滿一衣櫃。

　　神代千奈抓了抓腦袋，嘆氣：「都說了用不上這麼多啦……」

　　她仔仔細細翻找著，最終抽出一條純白的連衣裙。

　　是這次的聖誕節禮物。

　　他們那天在露台上待得有些久，回到街道上時，已經到處都擠滿了人群。夏油傑想趕在商場歇業前拿到禮物，又不放心將神代千奈一個人留在人群中，結果匆忙之間拿錯了尺碼，回家換上後才發現袖口長了一截。

　　如果不是神代千奈安慰他尺碼買得剛剛好，又想到來年春假去賞櫻時，少女可能又會再長高一些，恐怕他能急中生亂當場騎著蝠鱝沖回商場。

　　自從當上教主後，夏油傑就越發沉穩，好不容易看到他露出那種方寸大亂的窘迫神情，神代千奈自認是相當滿意的聖誕禮物。

　　而且……

　　「確實剛剛好啊。」

　　神代千奈將拉鏈拉上，在穿衣鏡前轉了一圈，從【間隙】中摸出支風乾手指。

　　這還是她第一次狩獵時留下的戰利品，雖然不知道怎麼留到了現在——但果然是幸運EX與直覺EX在起作用吧？

　　雖然造型有些奇怪，但萬聖節不是還流行吃手指餅乾嗎？神代千奈沒什麼心理負擔地嘎吱嘎吱咬碎了吃掉。

　　「好像一閃而過聽到什麼男人的聲音？」神代千奈困惑搖搖頭，「算了算了，不重要。」

　　一陣骨節輕響，她又長大了一些。

　　少女伸直手臂，袖口剛好落在手腕。

　　完美。

　　鏡子裡是介於「少女」與「女性」之間的臉。

　　還帶著一些稚氣，卻已能夠看出長大後的明艷，如同含苞待放的花。

　　祂曾經看過許多張不同的臉，在許多面不同的鏡子前，她們同樣美貌，同樣青春，同樣聖潔。

　　祂從未見過花綻放的模樣。

　　因為所有被獻祭的少女都死在同樣的某一年。

　　當初那個小小的，善意的祈願，是如何被貪婪澆灌為這樣畸形的枷鎖？

　　一開始只是允諾那個神官的女兒——「你父親會作出正確的預言」。

　　但最後卻被扭曲為——「只要還有神代的女兒向祂獻出軀殼，就一定會實現祈願」。

　　所以才會隨著巫女的獻祭一次次陷入沉睡，所以才會困在一個又一個孩子的軀殼裡不斷重置，所以才會時至今日都沒能邁入【圓滿】。

　　「所以說啦，小孩子還是要多上通識課才不會上當受騙嘛。」

　　愉快得出結論，祂安撫地拍了拍胸口。

　　「很快，很快，我都有聽見哦……」

　　向著那些被人遺忘的靈魂——

　　「讓我們去實現願望吧~」

　　###

　　奈奈子：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不確定

　　被吃掉的大爺：我@¥！你&……*（¥

　　預計從週三開始V，要開始攢萬字了（握拳

　　謝謝大家陪我到現在（扭扭扭


第49章 祭祀開場

　　名為「大義」者，所為何物？

　　隨著最後一份咒力注入，名為「神代千奈」的軀殼終於達到能成長的極限。

　　【共鳴】展開，來自本體的潮汐沖刷著她。

　　於是她隱隱約約能記起漫長歲月中見過的那些臉。

　　擁有【共鳴】術式的巫女不會被冥川燒卻，她們只是永遠沉眠於此，成為無盡黑暗的一部分。

　　承擔著整個家族的未來，在沉入冥川的最後一刻，臉上所流露出的是什麼呢？

　　背負「大義」的堅定，自我拋卻的果決，當然也有……遺憾丶孤獨丶恐懼。

　　即使持有幸運EX與直覺EX，站在這命運的路口，向未知的前方邁步行去時也仍然無法避免地感到微妙不安。

　　那些曾來到冥川之底的孩子們，又是懷有怎樣的心情，向她做出祈願呢？

　　但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命運」也好，「大義」也好，永恆的黑暗與瞬間的淚水。

　　綿延千年的這一切，都將在今日得到終結。

　　神代千奈張開雙臂，空白之門於腳下展開。

　　東京咒術高專地底，薨星宮。

　　咒術界的禁地大概是百年來頭一回這麼熱鬧。

　　除去五條家受少當主勒令沒有出席，加茂與禪院的長老來了大半，不僅如此，連向來藏頭露尾的總監部實權者都盡數到齊。

　　在身著華麗禮服的人群中，穿著一身T恤戳在一旁的五條悟就顯得突兀極了。

　　打從邁出五條家大門起他就處於一種異樣的平靜中，即使不得不與諸多爛橘子們身處一室也只是沉默走到一旁。

　　神代一族只把這當作不得不接受現實的緩衝期反應，而往日只要一見面就會被他氣到三屍神暴跳的長老們卻對這明顯異於常理的反應感到不適應——真的假的？這可是五條悟啊！那個從小不知轟炸過多少建築，視社交禮節為無物，以創翻咒術界為己任，令無數御三家子弟聞風喪膽新年許願「別遭五條悟」的那個五條悟啊！

　　長老們竊竊議論一陣，不知為何感到背後一涼。

　　但很快，他們被另一樣事情吸引了全部注意。

　　「之前所提那件事……果真如此？」

　　有人開始試探性提問。

　　開口的是禪院家長老，事實上作為發出通緝的一方，他們比其它勢力更早一步得到通知。

　　但即使如此，這消息還是太驚人了！

　　三個小時之前，名為荒川雅人的咒術師前往禪院家拜見。

　　「荒川」並非咒術界大姓，荒川雅人早先也只是籍籍無名的二級咒術師而已。

　　這種泛泛之輩本來連進入禪院族地的資格都無，但他帶來了一個足夠珍貴的消息——

　　「只要參與觀禮，就有機會大幅提升咒力資質。」

　　不需要以命搏命，不需要天材地寶，不需要論資排輩（神代一方表態希望人越多越好），僅僅只是去「觀禮」。

　　其荒謬程度接近於有人說「只要圍觀校長剪綵就有機會人手一份東京大學審查合格證書」，拋開原生資質瞬間無痛邁入高精尖人才。

　　唯一的附加風險是有可能在觀禮中被抽取大量咒力，但這是薨星宮，天元大人所在，咒術界最安全所在——只要消息屬實，他們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與其卡在自出生就注定的咒力瓶頸下了此殘生，不如徹底放手一搏！

　　咒術師都是瘋子，這群常年浸淫於權勢鬥爭之中，深恨自身極限的世家長老只會瘋得更為徹底！

　　一小時後，禪院扇帶隊，二十餘名長期困於咒力極限不得寸進的禪院長老出現在東京高專。

　　千年來僅在同化之日迎接訪客的天元大人頭一回打破慣例，向整個咒術界的掌權者們張開大門。

　　同樣的事還發生在加茂家——向來對祖上陰陽師血脈引以為豪的加茂眾人自然樂於親眼見證退治。

　　甚至連向來謹小慎微躲藏在樟子門後，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總監部長老們都鑽出了老鼠洞現身人前。

　　那麼這條消息一定是真的！

　　因為沒有人膽敢愚弄整個咒術界，沒有人膽敢承受在場眾人的怒火！

　　想像著自己將如何在今日之後一躍而上攀登權勢更高峰……現場的氣氛被逐漸推向火熱。

　　即使他們心有顧慮不願在老對手們面前吐露真言，那混雜著野心與貪婪的咒力卻幾乎將整個地下宮殿漲滿。

　　「真是——好壯觀的一群蠢人。」

　　荒川雅人於隱秘的高台上俯視著人群，嘴角微微帶笑。

　　他身旁站立的生物對此不置一詞。

　　之所以稱為「生物」，大概是因為很難用什麼確切的詞來形容：從外表來看姑且保持著人的軀體，頭部怪異的形狀卻明顯脫離了人的範疇，雖然還沒真正邁入咒靈那一邊，但無論是那扭曲的面容還是多出的眼睛都在說明一件事——

　　它作為「人類」這一邊存在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荒川雅人回頭笑問。

　　「你不這麼覺得嗎，天元？」

　　——這竟然就是被稱為「咒術界根基」的天元大人！

　　倘若下方那群長老有幸得見天元的真容，恐怕就要瞬時間從躊躇志滿地期待變為心生惶恐地逃竄。

　　那麼今時今日即將被合力封印的恐怕就不止是明姬，還有術式為【不死】卻即將邁入咒靈範疇的天元！

　　而這正是它答應這荒謬提案的緣由。

　　荒川雅人對天元的沉默並不介意，事實上他只是需要一個聽眾——謀劃千年的大義終將得到實現，即使是習慣躲藏在暗處的陰謀家也忍不住心情激盪一二。

　　等到今天過去，全新的世界即將誕生，至於他，他也終於能擺脫那該死的影響！

　　自從他上一個使用的軀殼在那間充滿不詳與扭曲的公寓中唸出祈禱詞，即使只是殘缺的一小部分，即使那個分身已經完全毀滅……聯繫一旦構建就無法消除。

　　那病態的悸動與眷戀始終糾纏著他，日夜侵蝕著他引以為豪的理智，不斷發出投入冥川的蠱惑……

　　所以即使明知時機尚未完全成熟，也非得親手推動這死局成型不可！

　　荒川雅人長長舒了口氣。

　　為了轉移注意力，壓抑心中因少女的即將到來而越發激昂的狂喜——他選擇踩天元痛腳。

　　「說起來，天元大人與明姬大人也算根源甚深。」

　　天元微不可查地僵硬一瞬。

　　「不錯。」

　　它最終承認。

　　如果說天元大人是咒術界的基石，那麼明姬大人就是流淌在基石下的暗流。

　　這暗流中無聲浮沉著咒術界大大小小的「奇蹟」——譬如一個接近斷代的咒術師家族是如何突變出擁有強大術式的後裔，譬如一個出身庸常的少女是如何在被發賣的前夕覺醒【不死】。

　　在傳言中，所有向冥川祈願的人都要交付軀殼作為代價。

　　神明慷慨允諾這一無所有之人先預支後付款，於是她成為強大術士的願望得以實現。

　　可惜她得到的是【不死】。

　　唯獨不應當是【不死】。

　　螻蟻尚且偷生，淺嚐長生之後，誰能放棄茍活？

　　躲在薨星宮地下逃單千年之後，天元終於等到徹底封印債主的機會。

　　「差不多也是時候了，」荒川雅人評價，「畢竟你的狀態已經等不到下一任星漿體誕生，能夠以人的形態感受千年後的世界，多少表現點期待吧？」

　　天元長久注視著下方的人群。

　　神代一族的長老已經在地磚上刻好繁複的召喚陣法，應當與銘刻在人造人體內的陣法配套，這樣才能在稍後的儀式中將本代巫女召喚前來。

　　但召喚並不是結束，神代史上曾經出現過與冥川高度共鳴的巫女開【門】逃亡的事故，而這正是天元提供場地的意義所在——唯有同出一源的【門】能夠封鎖【門】，整座薨星宮都將作為陷阱使用。

　　至於那些受邀前來的六眼與長老們，他們是儀式的一部分。

　　五條悟是【六眼】，加茂與禪院是【御三家】，而總監部則對標【陰陽寮】。

　　通過對【概念】的提取，神代一族將重現千年前五條家主退治明姬於荒野一幕，以斬斷因果的人造人為載體，將明姬徹底封印於深淵。

　　當然，這只是神代的打算而已。

　　荒川雅人展開扇面遮住半臉，興致盎然。

　　終於，在滿月當空之時。

　　神代一族向法陣中注入血液。

　　人群的嗡鳴已經吵鬧到難以忍耐的地步了……

　　或許難以忍耐的不只是他的耳，還有他的心。

　　五條悟冷冷注視著那群爛橘子的可笑嘴臉，心中是全然的空白。

　　那種曾經被壓制的感覺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體。

　　傑曾說過強者應當保護弱者——但他們真的是在保護弱者嗎？

　　傑曾說過遵守規則才是正論——但倘若規則由這些人制定呢？

　　先是理子，再是奈奈子，難道接下來是紀子真子千鶴子……？

　　太好笑了吧！原來咒術界的根基是建立在這種東西上面啊！

　　什麼「拯救世界」「挽救人類」……義正言辭一大堆，說白了就是由某一些人決定另一些人去死嘛！

　　那既然如此——由他來決定也沒什麼差別吧？

　　說起來他才是最強誒，這群老傢伙不是很喜歡說「強者為尊」，那倒是恭恭敬敬地對他俯首啊！

　　早就受夠了，「意義」什麼的根本沒必要。

　　五條悟調整站姿，慢條斯理地活動著肩膀。

　　啊啊，可能過程會稍微麻煩一些，但是既然無所不能的悟悟子答應了，總歸還是要做到嘛。

　　不然傑萬一又背地裡偷偷痛哭流涕接著跑到什麼地方去搞邪//教怎麼辦？上次就想說了，小眼睛哭起來真的很醜誒~

　　總之，全部清除掉就好了吧？

　　他已經不會有任何感覺了。

　　隨著血液將刻痕填滿，法陣閃爍著被激活的黑光。

　　無論是前來觀禮的長老，還是另有計劃的其他人，都在這一刻感到了某種存在的鼻息。

　　從高空俯瞰如同巨大心臟的法陣在眾人注視下開始震顫，扭曲的線條在一呼一吸間收縮舒張，於虛空中漸漸響起激昂而褻瀆的鼓點，如同荒野巨獸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竊竊私語聲不知何時消失了，整座地下宮殿陷入死寂。

　　神代的長老們圍繞法陣開始起舞。

　　歌者與讚者於法陣兩端牽起紅線，開始唱和。

　　「今日與眾陰陽師同在——！」

　　「眾陰陽師同在！」

　　「今日與御三家眾同在——！」

　　「御三家眾同在！」

　　「今日與六眼同在——！」

　　「六眼同在！」

　　五條悟嘴角下撇，從未覺得自己被這樣嚴重地噁心過。

　　算了，他勸自己，將死之人將死之人。

　　【概念】俱全，紅線圍成第一道結界，對冥川的召喚開始發起。

　　無法用任何人類思維描述的絮語在大殿中迴盪。

　　自從上次得到那個【印記】作為禮物後，五條悟被奈奈子誤傷的概率大幅降低，然而即使在這種前提下，聽到這扭曲的和歌仍然感到某種無法言喻的眩暈。

　　至於那些被以「觀禮」之名騙來的長老，在這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只會受到更強烈的衝擊。

　　不知是從誰開始，乾嘔聲在大殿中響起。

　　五條悟原本空無一物的心境瞬間被打破——不要吧！這種地下宮殿真的有做通風嗎？怎麼百年來都沒人考慮給這裡裝裝新風系統？這麼多老東西吐起來真的超！絕！惡！心！啊！

　　五條貓貓炸毛跳起，警惕回頭掃視。

　　如果不是考慮到在【儀式】成型的一瞬打破效果最好，他真想現在就狂轟濫炸——反正早晚都要動手，死人至少不會發臭太快——傑！！老子真的有盡全力為你拼過命！！

　　但那是比嘔吐物更糟糕的東西——

　　長老們吐出了破碎的血肉與內臟。

　　很快，咒力最微弱的那群開始倒下，腐朽的軀殼砸進猩紅塊狀物，發出黏稠水聲。

　　意識到情況不對的長老們試圖發動反擊，但無論是言語威嚇還是咒術輸出在此刻都毫無意義。

　　神代一族早已陷入徹底瘋狂，即使有長老在襲擊中死去，剩下的族人也會踐踏著他的肉身將儀式繼續下去。

　　而【神代】是最好的催化劑。

　　如同硫磺之於火山，威壓先冥川一步從法陣中漫出。

　　此時還存活的長老不到十之五六，在最初的衝擊過後，這個數字暴跌到十之二三。

　　這群瘋子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嗎……

　　五條悟懸浮於半空中，背後隱隱冒出冷汗。

　　雖然自信能將參與者全數擊殺在此，但他也已經做好了被一級術士圍攻重傷的準備。

　　可這是什麼？

　　僅僅是威壓而已，僅僅是巨獸呼吸間噴出的鼻息而已……

　　神代一族真的了解他們在召喚什麼嗎？

　　或許理智曾經在某一瞬閃回，但面對無所不應的許願神燈，懷著完全掌控神明的貪婪野望，押上傾全族之力製造的重寶——

　　或是直達天堂，或是永墜深淵。

　　沒有退路可言。

　　終於，在第三圈紅線的最後一個繩結被繫緊之時。

　　身著純白長裙的少女出現於法陣正中。

　　她微闔著眼，雙手自然垂落於裙襬兩側，銀白的長髮如初雪般籠罩著，使她呈現出聖潔而神性的美感。

　　但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順從直覺放下攻擊手勢的五條悟摸了摸下巴。

　　是他的錯覺嗎？怎麼感覺這個奈奈子，嘶……好像比平時多了點什麼？

　　不對勁，奈奈子能這麼乖順地出現就很不對勁，五條悟決定再看看。

　　而隨著少女的出現，被紅線阻擋於法陣之下的黑焰瞬間暴漲。

　　潔白柔弱的少女懸浮於狂野貪婪的黑焰之上，佐以腥氣撲鼻的環境與陰暗不詳的氛圍，完美還原小說中讀到過的邪//教徒祭祀現場。

　　或者說，這本來就是邪//教徒祭祀現場。

　　五條悟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了。

　　為首的神代族長懷著激動的心伸出顫抖的手，高聲祈願——

　　「極東之東，極西以西！」

　　「如此至三，再無復返！」

　　「退卻吧！退卻吧！」

　　「冥川之女，歸於冥川！」

　　最內圈的紅線斷開，黑焰呼嘯而起。

　　而就在這瞬間，有一個身影自高台墜落。

　　俯視眾人的荒川雅人收回手臂，朝被他推入法陣的天元微微一笑。

　　驚訝嗎？憤慨嗎？不過這些都無濟於事。

　　畢竟是以【共鳴】作為唯一加點屬性的人造人，收了神代一族的巨額財物，自然要以最適合【共鳴】的血肉作為基底。

　　比如說——另一個星漿體？

　　雖然期間發生了種種意外……荒川雅人不願再回想自己的慘痛經歷，也懶得去斥責神代一族廢物到連個小女孩都看不好。

　　但是，正如已經到達極限的天元無法抗拒另一個【星漿體】的血肉，已經注定的命運也無法抗拒他這翻雲覆雨之手。

　　在天元不可置信的掙扎中，在神代一族目眥盡裂的怒吼中，在五條悟瞬間發動的【茈】中——

　　兩具軀體如同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以無可阻擋的速度融合在了一起！

　　仍然是那張聖潔無辜的臉，仍然是那身純白汙垢的長裙。

　　但是有什麼已經被完全改變。

　　天元【不死】的概念將人造人的壽命極限打碎重組，而巫女【祭品】的概念又將天元徹底推離人類一端。

　　鏈接著神明權能的祭品，在死去人類軀殼上被喚醒的永生，這矛盾的混合體，將在成型的短暫瞬間被判定為咒靈。

　　這正是他竊取冥川力量的關鍵！

　　咒物飛射而出，荒川雅人，或者說，真名為【羂索】極惡詛咒師唸出咒語——

　　「獄門疆，開！」

　　###

　　長老們已經領了盒飯，娟兒……嗯，娟兒，準備安息吧

　　好誒，這一波是咒術界連環套（什麼

　　還有五千字飯在顛勺中


第50章 GOOD TEACHER GOJO

　　【獄門疆】，特級咒具，傳說中由高僧源信和尚圓寂後肉身所化，號稱「能封印世上一切存在」。

　　雖然由此附帶了一分鐘的讀條時間，但封印一個剛成型的咒靈，應當是沒什麼問題……的吧？

　　羂索已經將腦內連續劇更新到他如何利用這力量啟動全民進化，然而就在這時——

　　少女垂落的手臂動了。

　　在這極快的一霎那，她左手拂開【茈】的衝擊，右手將獄門疆牢牢接在掌心。

　　於地下宮殿轟然炸響的背景音中，特級咒具掙扎不到半秒，竟就這麼恢復了未開啟的狀態！

　　這不可能！她究竟是誰？！

　　無論羂索還是五條悟此時都陷入了大腦當機的呆滯中。

　　五條悟還保持著全功率發射的手勢，而羂索臉上凍結的笑容也堪稱滑稽（仔細想想這或許是他身為究極反派在這世界唯一真心微笑的時刻）。

　　如果獄門疆在此時展開，或許能送這一正一反兩大頂峰人物進去搓上千年的雙人麻將。

　　不過她身為貓貓保護協會會長當然不會這麼幹啦~

　　在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中，少女叉腰比耶——

　　「鏘鏘鏘！此次響應召喚前來的是——我奈奈子噠！」

　　五條悟猛然鬆了口氣。

　　啊，這扭曲的惡趣味，這浮誇的棒讀與不合時宜的電波系……

　　他撐著膝蓋俯身狂笑。

　　「喂！你這傢伙，」他簡直笑得直不起身，「鬧出這種大亂子，傑媽媽知道嗎？」

　　奈奈子直接進行一個裝聾作啞。

　　隨著她輕輕揮手，黑焰瞬間突破封印，如巨蟒溫馴地環繞於她身側。

　　法陣的毀壞自然會反噬至施術者本人，本就處於強弩之末的神代族人於地磚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圈，奈奈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站在神代族長面前。

　　「喂！我說，」她踢了踢神代族長垂落的頭顱，那是他身上唯一還算乾淨的部分，「你啊，就是召喚老子的大冤種嗎？」

　　神代族長嘔出一口碎肉，嚇得少女瞬間收腿。

　　「你是誰……」他嘶啞質問，「你絕不是神代千奈！」

　　「哼哼哼哼，」奈奈子搖搖手指，「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好啦……」

　　「你對得起家族的培養！對得起歷代族人的犧牲嗎！」然而神代族長壓根不準備聽她回答，「你……！」

　　一聲悶響。

　　奈奈子滿意注視著神代族長被黑焰砸進地磚物理閉嘴的側臉。

　　「打斷美少女說話也太失禮了吧！不行不行，人家一定要說啦！」她笑嘻嘻俯下身，「看來大叔你完全沒了解過這孩子嘛！噹噹當！人家是千奈小朋友的願望產物哦~」

　　在神代族長憤恨的注視中，她輕輕說道。

　　「雖然將她與理子小朋友一起培養的決定很棒啦，但是聽到理子的死訊後，這孩子非常，非常的傷心哦。」

　　即使生長於不同的家族，但有著同為星漿體的血脈與同為祭品的本質，這兩個孩子還是很快地熟識起來。

　　為何偏偏是自己被選定犧牲？為什麼唯獨自己失去父母？在龐大而古老的家族中，被尊敬著照料著，但唯獨找不到任何容身之處……

　　曾經無法言明的話語終於能夠傾吐。

　　因為同樣孤獨的靈魂，因為同樣惶恐的處境，在已經被人為畫下句點的人生中，共鳴著成為真正的姐妹。

　　如果說稍微有哪裡不同，至少在程序上，千奈還有一次「選擇」的榮幸。

　　「所以她來找我了哦，很可愛呢，明明很害怕還是要對我許願，」奈奈子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尊敬的神明大人，請讓理子活下去吧』，向我說了這樣的話。」

　　「我真的很高興哦，那天，因為終於有叛逆小朋友出現了嘛，之前那些壞孩子總是剛送走又跑回來，人家也很累的啦~」

　　她皺起鼻子，表情可愛又苦惱。

　　「所以我決定連她一起送走——就當作生日禮物好啦，結果，『砰！』人家的禮物壞掉了誒！」

　　奈奈子比出槍的手勢指向空中。

　　而隨著她的配音，又一具軀體從高台墜下。

　　荒川雅人如同爛柿子般在地磚上砸得稀碎，唯獨頭部仍在發出碰撞的咚咚聲。

　　奈奈子沒有回頭去看，整座薨星宮都已在她的封鎖之內，姑且讓那腦子在地磚上盡情享受最後一次滑行好了。

　　「真的很生氣哦，發生這種事，」奈奈子停頓片刻，「不過千奈小朋友很快向人家許了第二個願望，那這個願望絕對絕對要實現，不然豈不是太遜了！」

　　在深夜裡繞山路避開看守，帶著一身擦傷，連身上的校服都來不及換下。

　　「希望理子與神代的悲劇得到終結」，說出這樣的願望之後，神代千奈縱身躍入冥川。

　　以十四歲女孩全部的愛與恨，以千年一遇的最強【共鳴】，獻上人造人超脫因果的軀殼。

　　換取神明重回人間。

　　雖然完全不關心咒術界的架構與人類的陰謀。

　　「只要把爛橘子全部殺光就好了吧？」奈奈子伸長手臂畫了個圈，「全——部！如果還是不行，那明年就把整個咒術界殺光~」

　　語氣甜蜜地作出了相當恐怖的發言，奈奈子直起身，轉頭看向五條悟。

　　即使她目前完全沒有惡意——但說到底她真的需要對誰有惡意嗎？——五條悟還是下意識繃緊了後背。

　　之前的感覺並不是錯覺——這個奈奈子，她是有腦子的版本啊！！！

　　沒有腦子的咒力金剛已經夠難搞了，五條悟還曾私下開玩笑說可能腦子就是交換力量的【咒縛】（之後果不其然被護犢子的夏油傑暴揍）。

　　這是有腦子的版本！！！而且顯然有不少！！！

　　即使五條悟自認咒術最強，他心裡清楚，在陰謀詭計這一項還是爛橘子們玩得比較溜。

　　但看看在場眾人——加茂與禪院的長老正出氣多進氣少，更弱一些的總監部長老們恐怕已經抵達黃泉被獄卒趕去餵狗，神代族人死的死殘的殘，能活到現在也只是奈奈子留手。

　　就光羂索一個，雖然不夠了解他的光輝歷史，但天元和這群人不都是他騙來的嗎？

　　還能搞到獄門疆這種本應封存在絕絕絕密忌庫裡的好東西——他五條悟想申請點有意思的咒具玩玩尚且被總監部拖拉抵賴，怎麼好東西盡資敵了——算了這個再談。

　　做了這麼大一個局，費了上千年的力，結果就在送進嘴裡的前一秒被奈奈子整鍋端走。

　　不妙不妙，五條悟倒吸涼氣，此子竟恐怖如斯！

　　奈奈子撓了撓臉。

　　她倒不至於真就亂殺一氣啦，老實說之前和大家相處得也很愉快，雖然不知道怎麼就被夏油家撿到，但一直以來都蒙受照顧是事實。

　　可是如果說繼續留下來，感覺也很奇怪啊。

　　畢竟殺了這麼一大攤還聲稱要全殲咒術界，再和咒術師們一起生活，難免會給大家帶來很大壓力吧。

　　而且就算撇開這一切不談。

　　傑和五條悟還好，小孩子們是絕對無法承受冥川侵蝕的。

　　算啦，姑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奈奈子向五條悟舉起左手。

　　「接下來就不是小貓咪應該看的部分囉，」她促狹一笑，「那麼，再會。」

　　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五條悟睜大雙眼，下一秒，【門】從腳下將他整個吞沒。

　　送走唯一的無辜之人，奈奈子回過頭，輕輕拍了拍手。

　　「好——！我親愛的信徒們，請大家一起唱一次正確的版本吧~」

　　「Only perception is limited ch』yar ul』nyar shaggornyth……I?

　　▇▇ cf』ayak 『vulgtmm, vugtlagln vulgtmm!

　　……%¥#&%@*%……*」

　　祭祀的舞蹈再一次開場。

　　即使手腳骨折，即使血液流乾……狂亂的舞步在地磚上踏出咚咚悶響，而當他們踩入同伴的殘肢，又轉為另一種黏膩的聲響。

　　禱告不斷重複，重複，逐漸變成一種低沉的嗡鳴。

　　傾倒在地的燭火於牆面映照出扭曲的陰影，在這越發龐大的陰影下，某種更為黑暗也更為褻瀆的存在自血肉中破土而出，直至遮天蔽日！

　　奈奈子矜傲地伸出右手。

　　陰影觸手恭順俯首，輕輕碰了碰她指尖。

　　「好乖好乖。」

　　她撫摸的手法像摸一隻小狗。

　　「那麼，請讓這世界燃燒~！」

　　於千年之後，於東京。

　　不滅之冥川——再次完全態降臨！

　　黑焰沖天而起。

　　自薨星宮地下而起，連帶著總監部的全部建築，淪為火海。

　　不過其中的工作人員意外毫髮無損。

　　「簡直就像傳說裡那樣嘛，只燒陰陽師不燒侍從，」正巧在總監部打雜的伊地知潔高相當樂觀，「可能我們這種咒力低下的輔助監督也被自動判定為侍從了吧。」

　　嚴格來說，伊地知潔高算是七海建人的學弟，但是基於一入學就撞上各種混亂局面，加上他本身咒力低微無法成為咒術師，待在總監部打雜的時候反而比較多。

　　七海建人沉默拍了拍他脊背，沒有再說什麼。

　　在那場大火剛開始時，也曾有人提出過想要將其撲滅。

　　畢竟無論總監部還是御三家都陷了不少人在裡面，五條家雖然長老沒去——但他們的神子在裡頭！！！

　　因此在第一日的搶救中，五條家激奮的情緒與拚命的架勢嚇得不少稍有微詞的家族閉上了嘴。

　　這哪還敢說什麼啊！！長老反正養一養就有了，六眼才叫百年難得一遇。

　　然而不但無法將火焰撲滅，連前去救援的咒術師都折了不少——有些人能衝進火海搜救卻安然無恙，有些人只要被火星燎到衣袍就會燒得屍骨無存。

　　到了第二日第三日，倖存的人漸漸從其中摸出點規律，於是篩選出履歷清白的術士前去救火。

　　第四日，五條悟回歸五條家，以從未有過的強硬手段制止其他世家差使平民術士。

　　於是沒有人敢再邁入一步。

　　直到第七日夜裡，燒無可燒的黑焰在各色目光中褪去。

　　曾經象徵著咒術界權勢頂點的總監部被大火付之一炬，除了即將於明天入場，試圖搶救資料的輔助監督之外，沒人敢再靠近一步。

　　不過顯然世事總有例外。

　　夜色下，殘垣斷壁之間站著兩個高挑的身影，其中一個正俯下身仔仔細細翻找著什麼。

　　正是五條悟與夏油傑。

　　兩人的臉色都算不上好。

　　五條悟那天雖然被及時傳送離場，但到底還是受到了衝擊，剛摔進客廳就衝進洗手間大吐特吐。

　　剛抹了把臉，一轉頭就看見夏油傑等在門口。

　　壞了，他想，牛吹大了，人沒帶回來。

　　但這得怎麼解釋呢？總不能說對不住朋友，場面太混亂奈奈子太能打，我光看一眼就頭暈目眩確實插不了手。

　　悟悟子說不出這種推卸責任的話，雖然他有足夠的理由推卸責任，畢竟那可是神明誒！對比那些已經是物理爛橘子的爛橘子，他能全須全尾已經相當走運。

　　但悟悟子說不出這樣的話。

　　雖然他「咻——」一下就被發射回來，雖然他已經盡全力留在現場，雖然他……雖然根本沒有人會去怪他。

　　但悟悟子說不出這樣的話。

　　所以他稍微能遏制一點嘔吐欲就光速將孩子們收收攏接回家裡，順帶死乞白賴讓夏油傑照顧自己轉移注意，第三天接到七海的求助電話去打撈後輩和硝子，第四天將夏油傑塞給大家看緊自己躥回咒術界挨家暴揍。

　　然後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黑焰褪去的那天，奈奈子留在家裡的痕跡徹底消失了。

　　一開始只是【夏油傑】不見了。

　　等待上體術課的孩子們發現保育員先生遲遲不來，大著膽子去敲門，卻發現無人回應。

　　明明桌上還擺放著整理後的通識課教材，【夏油傑】消失了。

　　但奈奈子之前就有暗示過他終究會離開，如此這般地向孩子們解釋後，大家也漸漸只好接受這事實。

　　第二天，習慣性上樓梯回自己樓層的五條悟咚一聲撞了頭。

　　他摘下墨鏡，發現原本的樓梯口已經變回最初的牆壁。

　　空中樓閣最終還是消散於空中。

　　第三天，盤星教年少有為成穩可靠的夏油教主首次上班遲到。

　　因為【門】消失了。

　　第一次負責開車接送老闆上下班的小林純一戰戰兢兢，一路上幾次忍不住開口想問那把火到底是不是咱盤星教放的？是的話那日子可真的太有判頭了，不過放心咱組織出身收拾痕跡相當專業——！

　　所有試圖緩解氣氛的話都沒能說出口。

　　小林純一轉頭時不慎從車內後視鏡對上老闆的目光，差點沒手一抖將車開進河裡。

　　好像所有人都在維持著平靜的假象，無論是咒術界還是……他們的家。

　　孩子們都注意到了奈奈的消失，但沒有人開口詢問，即使是平時看上去最神經大條的小老虎。

　　好像在這忽然擁擠的家中，某一處正停息著透明的蝴蝶，而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將它驚走，再無回返。

　　然後終於到第七日。

　　黑焰褪去。

　　夏油傑將早餐端上桌，監督完孩子們洗漱用餐，目送他們回到樓上。

　　「今晚去總監部遺址。」他淡淡開口。

　　五條悟險些將牛奶嗆進鼻子。

　　「你……不是，我……你知道了？」

　　悟貓貓嚇得自稱都變了，完蛋了啊！傑到底還是知道了！他要怎麼做——為什麼奈奈子偏偏這個時候不在場啊！

　　奈奈子為什麼這時候不在場啊。

　　悟悟子刮了刮盤子裡的太陽蛋發出刺耳聲響，往常這個時候，少女已經跳起來拿東西砸他並說「笨蛋才會拿刀刮餐盤！」

　　夏油傑面色如常地給了他一個爆栗，將餐具抽走收好。

　　「別把人當白痴啊，」他說，「我早就知道了。」

　　早在七天之前，在黑焰還未將薨星宮點燃之前。

　　悟給的單向通話咒具很好用，夏油傑仔細聽完神代一族的稱述，在心中計劃好ABCD種種選項。

　　沒關係，他都可以處理。

　　只是獻祭而已，只是人造人而已，不過他日後應當多修習一門人造人養護，沒關係他會找到這方面的詛咒師的。

　　只是他忽然很想見她。

　　實驗室內出生，會不會很冷？待在那樣的家族裡，會不會沒人打電動，會不會吃不飽，會不會……偶爾感到寂寞？

　　想要見她，想要握緊她永遠冰冷的手指，所以他迅速起身上樓。

　　推門時只看見整齊疊放在床頭的外套。

　　難得貼心一次，就不要貼心在這種時候啊。

　　悟已經進入薨星宮，通話變得時斷時續，夏油傑有一種預感她會出現在那裡，而悟一定會想辦法把她帶出來，所以他等待著，只要他們到家就立刻開始逃亡。

　　但最後，他聽見了那聲「再會」。

　　應該感到慶幸的，因為她活著。

　　不僅活著，而且活得快樂丶強大丶肆意，她沒有在實驗室出生，沒有在冰冷的家族裡度過冰冷的童年，她只是興之所至來人間遊玩的任性神明，現在她盡興而歸他應該感到慶幸。

　　但為什麼，會如此寂寞。

　　直到太陽升起，他們沒能搜尋到任何與奈奈子相關的東西。

　　孩子們馬上就要起床，輔助監督們也很快就會到場……他們應該離開了。

　　夏油傑沉沉注視著焦黑的土壤。

　　而就在這時，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因為是家裡的號碼，夏油傑遲鈍片刻，還是接了起來。

　　「夏油大人！！！」

　　菜菜子大哭。

　　「有個羽毛球一樣的怪人從牆裡鑽出來了！他說，他還說……」

　　電話那頭傳來雜音，片刻，伏黑惠盡力穩重卻仍然顫抖的嗓音從那頭傳來。

　　「有陌生人炸開了我們家的牆壁，他說他是……」

　　「是GOOD TEACHER GOJO——超級大帥哥五條悟哦！」

　　一陣炸響之後。

　　傳來如上發言。

　　###

　　（發盒飯）（發盒飯）（發盒飯）……

　　奈奈子遭遇了一點小意外，很快會再出場啦——

　　耶耶！萬更完成！


第51章 命運分歧

　　啊？

　　夏油傑睜大雙眼。

　　請別誤會，作為從小到大的優等生，他當然能聽懂這幾個小學生單詞。

　　但是「GOOD TEACHER GOJO」？說到底「老師」這個詞究竟哪裡和五條悟相關了？

　　上週六這傢伙還因為直接帶著孩子們瞬移任務現場「觀摩學習」把美美子嚇得大哭，夏油傑當時就提醒自己要找時間和悟好好聊聊別老把孩子當玩具玩——結果這週就冒出個「GOOD TEACHER GOJO」？

　　真是有夠奇怪。

　　但毫無疑問確實是悟的聲音，雖然明顯成熟了許多，語氣也變成一種令人迷惑的輕佻。

　　想到之前曾經出現過的【夏油傑】……夏油傑捏了捏鼻梁。

　　「這位……五條悟先生，」他語氣平和心態平穩，「請你暫且停留在原地，不要做任何多餘的事，我們馬上就到。」

　　夏油傑掛斷電話，發現摯友正在用一種吃了芥末大福的表情注視著他。

　　而電話那端，另一個【五條悟】也對著究極混亂的場面露出了相似的表情。

　　他並不覺得自己接過（搶過）電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這種複雜情況當然是要聯繫大人來處理啦！

　　結果不僅是咒術師小朋友們對他露出了惱怒中夾雜著警惕的表情，連向來溫柔的津美紀小朋友都拎著咒具在瞪他誒！

　　到這裡【五條悟】還覺得蠻新鮮的，畢竟這奇妙的人員組成實在難得一見：菜菜子美美子肯定是傑撿來的，惠與津美紀也一直是自己在養，雖然從沒設想過他們對彼此交出後背的模樣，不過往最好的情況考慮，勉強也能解釋得通。

　　——但是虎杖和禪院姐妹是怎麼回事啊？

　　他沒記錯的話，虎杖小朋友是仙台人吧？

　　禪院姐妹就更離奇了——【五條悟】很確信自己在這個時期並沒有多餘的精力關注到她們，傑就更不可能不遠千里跑到京都把人打包回來。

　　畢竟是在這個時間點。

　　他掃了一眼兒童手機——2007年12月29日。

　　雖然難以置信地回到了十年前，但也已經是在那一天之後了。

　　算了……既然已經被請求「不要做多餘的事」，那就姑且停下來等一等答案吧。

　　【五條悟】倒回沙發，愜意地將大長腿架上茶几。

　　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一回頭看見幾個小朋友正無聲怒視著他。

　　【五條悟】：？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怎麼了，伏黑惠已經雙手結印召喚玉犬，真希更是提棍躍起。

　　「把腳從畫上拿開啊混蛋！！！」

　　他這才注意到茶几玻璃下壓著的手繪版全家福——原來這是全家福嗎？誰的全家福裡會出現這麼一大團漆黑的東西啊！

　　十分鐘後，夏油傑與五條悟從蝠鱝跳進窗戶。

　　二樓是早有預料的混亂，兩人迅速向裡沖，一面高聲呼喚著孩子們的名字。

　　結果一進客廳就看見有個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在逗孩子玩。

　　顯然是逗著玩——光從那隨意的站姿就能看出他的漫不經心，無論來襲的是棍棒還是拳腳，都能隨手接下丟開，同時還不斷發出調侃。

　　「只是這樣可不行哦~」

　　「哇，全身破綻！」

　　「不妙不妙~~三連MISS！」

　　……從這令人火大的態度來看，確實是五條悟本悟了。

　　夏油傑無聲嘆氣。

　　不等他開口，不爽了一路的五條悟上前一步：「喂，欺負小孩算什麼，跟老子打一場！」

　　……就挑釁他人的天賦這一點，他身邊這位確實也不逞多讓。

　　極快的一陣氣流。

　　下一秒，那個被菜菜子稱為「羽毛球怪人」的傢伙瞬移至兩人身前。

　　好快——！

　　好強！

　　不只是身高帶來的壓迫感，這異界來客無論從咒力還是從氣勢都表現出足夠的游刃有餘，而這一點即使在他身處客場的情況下也未發生改變。

　　他在兩人警惕的注視中緩慢擡手，一把扯下眼罩。

　　湛藍的蒼空之瞳。

　　兩雙六眼對視片刻，五條悟嘁了一聲。

　　「老子怎麼會遜到這個地步！」

　　確實是【六眼】不錯，但他記得奈奈子當初給出的鑰匙明明是在瀕死時刻將她召喚至自己身邊。

　　難道是哪裡出了差錯？

　　五條悟垮起個貓貓臉，對居然當真會陷入瀕死困境的未來自己相當不爽。

　　最後還是在夏油傑的邀請下前往露台談話。

　　【五條悟】懶洋洋跟在後頭，安靜注視著前方年輕版本的自己與摯友。

　　兩人仍然保持著當初在高專時的習慣，一前一後行走著。

　　但有什麼是不同的，譬如……兩人都明顯更加成熟的狀態。

　　不再只是少年人對理想的單方面構思，而是某種，真正認識過這個世界後，明白自己究竟要去做什麼的沉穩。

　　命運是在哪裡產生的分歧？

　　那件事應當還是發生了，否則菜菜子與美美子不會出現在這裡。傑應當還是奪取了盤星教，他在客廳裡掃到過相關宣傳手冊。

　　但他們仍站在一起。

　　比他曾在腦海中設想過的，比他曾在夢境中旁觀過的，比所有可能的結局都要好。

　　好到即使用六眼確認過，也仍忍不住暗暗警惕是否只是另一個幻境。

　　就像他在獄門疆中見過的無數幻境。

　　身為最強咒術師卻被困進獄門疆，【五條悟】多多少少是有些意外啦。

　　但任何人都很難在那個場景下保持冷靜吧？原以為已經被自己殺死的摯友忽然出現在面前——即使靈魂在不斷否認，但那熟悉的身影卻在瞬間喚醒屬於過往青春的記憶。

　　結果被困住後才發現只是利用血肉殘肢【降神】得來的空殼，甚至連降神都沒有完全降下來，是個長了牙的腦子在代駕啊！

　　回想起那名為【羂索】的極惡詛咒師是如何向自己說「晚安」，【五條悟】就火大得不行。

　　傑的屍體到底去了哪裡？那個沒下雪的平安夜，在他發出術式的瞬間出現於傑身後的門又是什麼？

　　或者說……傑有沒有可能，還活著？

　　即使被困在獄門疆的無盡黑夜中，這些問題仍在【五條悟】的大腦中盤旋。

　　直到前不久的某一個瞬間，他突然察覺到傑的咒力。

　　無論是否隱藏著另一道陰謀……【五條悟】順著殘穢一直向前行去，並在強行暴力突破後——

　　炸開了人家的起居室。

　　當然面對十年前的自己絕對不能這麼說，【五條悟】充分發揮成年人的小技巧，將整件事濃縮濃縮再濃縮。

　　「五條老師也不太清楚哦，」他說，「砰——就過來了呢。」

　　扯淡到他自己都感覺很勉強的理由。

　　居然被相信了。

　　五條悟的臉色瞬間多雲轉晴。

　　「就說嘛，老子怎麼可能會遜到觸發那個機制，」他相當欠扁地補了一句，「看來目前還是傑保留著唯一記錄。」

　　夏油傑一反常態地沒有嘲諷回去。

　　「啊，那真是太好了，」他竟然還笑了笑，像是終於放鬆了一些，「應該是奈奈留下的通道，上次說要記得補上的那個。」

　　【五條悟】看著兩人在對了個眼神後就相當順利地接受了這個相當扯淡理由，一時間對他們口中的「奈奈」與「上次」大感好奇。

　　「嗨嗨，五條老師提問時間——」明明自稱老師，揮舞著手臂的動作卻JK一般活潑，「上次是什麼時候呢？」

　　夏油傑剛準備攔截，五條悟已經把話說了出來。

　　「就是【夏油傑】來的那次囉，」他握拳敲在掌心，「正好！我們還缺一個保育員！果然奈奈子就是超棒的！」

　　——說這話之前你倒是看看【五條悟】瞬間激起的咒力威壓啊！！

　　夏油傑無助伸手，最終緩緩蓋住了自己的臉。

　　【五條悟】最終還是搬入了【夏油傑】原先的房間。

　　畢竟在三層消失後他們實在沒有多餘的空間能勻出來，好在夏油夫婦已經被秘密送往國外，因此家裡突然多出的人口也沒引發什麼動亂。

　　【夏油傑】之前留下的卷宗與筆記還保留在房間內，【五條悟】對著書桌凝視片刻，最終拿起殘穢最深的那本。

　　那一夜，整棟樓的咒術師都沒能睡好。

　　任誰都很難在暴風雨般時不時撞擊窗框的咒力浪潮中睡著啊！而罪魁禍首第二天居然相當坦然地出現在餐桌上，對著腦袋一點一點差點栽進麥片碗裡的伏黑惠小朋友發出嘲笑。

　　「咩咕咪啊，」無良教師指了指眼下，「萬聖節已經過去了哦？現在扮熊貓拿不到糖果啦！」

　　伏黑惠：我養了兩條狗，專門用來咬你這種人.jpg。

　　夏油傑假裝沒看見撕咬【五條悟】褲腿的玉犬。

　　「五條先生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他禮貌詢問，「我和悟最近有些事需要處理，可能會麻煩你幫忙看顧一下孩子們。」

　　昨天才遭過這傢伙惡趣味的孩子們發出並不想被照看的抗議聲。

　　【五條悟】笑眯眯：「好哦，不過提問！五條老師大概什麼時候能下班回家？」

　　不要這麼自然而然就代入老師的身份啊——！

　　夏油傑假裝沒聽見真希的吐槽：「這個部分需要奈奈的協助。」

　　【五條悟】獲得「奈奈」的能力情報*1。

　　既然暫時找不到回去的辦法。

　　【五條悟】晃動了兩下椅子站起身：「那五條老師先去找總監部的老橘子們聊聊天~」

　　——結果被夏油傑攔住了。

　　「已經沒有總監部了，」居然得到了這樣的回答，「現在去大概還能見到一點灰。」

　　【五條悟】獲得「奈奈」的能力情報*2。

　　從昨天起就一直在各個話題中反覆出現的「奈奈」，唯獨沒有在這個家裡出現，【五條悟】敏銳捕捉這異常。

　　「那麼——還有一個問題！」他問，「奈奈在哪呢？」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即使是……奈奈自己。

　　被水流沖上河畔的少女躺在陽光下一動不動，像條失去信念的鹹魚。

　　啊啊，這種熟悉的，失去了什麼的感覺。

　　她敲了敲腦殼，悲傷地發現自己又處於記憶缺失中。

　　等等，她為什麼要說「又」？

　　不過好歹還記得一點點「名字」之類的東西，好像是，好像是叫奈奈來著？

　　少女沉思片刻，再沉思片刻。

　　——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啊！！！

　　就在她準備故技重施再次敲敲腦殼之時，遠處傳來了呼喚。

　　「姬君！姬君！」

　　聲音逐漸向這個方向接近。

　　「還請姬君隨妾身回府！」

　　大概是侍女的人呼喚著她——

　　「五條家前來迎親的大人們已在中庭等候！」

　　奈奈子：啊？

　　傑哥：啊？

　　悟悟子：啊？

　　###

　　接下來大概會寫平安時代的奈奈子與傑與悟悟子，五條老師這邊同步進行

　　昨天熬夜了所以……明天努力多寫！


第52章 少年初見之日

　　五條家，前來，「迎親」的大人們？

　　奈奈原本就不算靈光的腦袋被這句話創得更迷茫了。

　　即使她暫時處於記憶缺失的空白之中，但「五條」這個詞好像無論如何都不應當以「迎親」的方式和自己聯繫起來吧？！

　　總感覺相當不妙的樣子……

　　然而就在她腦內暴風吐槽的間隙，侍女們已經圍了上來。

　　為首的侍女展開小袿向她身上披去，其餘幾位手腳麻利地為她摘去髮絲間掛著的枝葉，並迅速還原為端莊的大垂髮。

　　奈奈扯了扯過沉的袖口，對著過分繁複的服飾相當不習慣。

　　而就在這時，年長侍女低聲勸誡：「還請姬君不要忘卻身為巫女的使命，萬事以家族為先，這樣夫人才能安心。」

　　這是……威脅嗎？

　　竟然是威脅誒！

　　但是這群弱得像塵埃一樣的存在是如何有自信來威脅她的啊？總感覺稍微哈欠打大一點都會將她們掀翻。

　　居然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真的很不合常理誒。

　　片刻後——

　　明白了！少女一拍手，在侍女們微妙的視線中自信點頭，她已經完全明白了！

　　就是所謂的那個那個——RPG遊戲對吧！

　　只有遊戲裡才會有這種身為LV.1卻指使LV.999的事發生。

　　這麼一來她空白的大腦也完全能解釋得通了！畢竟每個玩家在新手村總會陷入我是誰我在哪的困境，至於她的999+等級……

　　說不定是抽到什麼了不起的隱藏身份了呢！不是總有這樣的情節嗎？備受歧視的吊車尾其實是什麼隱藏血脈之類的——！

　　自認為搞明白一切的奈奈已經迫不及待想開展尋找身份之謎的大冒險了。

　　那麼首先要解決的是——

　　她爽朗一笑：「我明白了，現在只要將敵襲全部殺掉就可以了對吧！」

　　侍女：？

　　侍女：！！

　　侍女驚慌失措地攔住她，大聲斥責：「請不要再任性了！與五條家聯姻是您的使命！」

　　使命？

　　啊啊，那就是主線任務不可跳過的意思？

　　但是很無聊誒，她又沒有欠債50億為什麼要莫名其妙就去聯姻啊，誰拿了50億誰自己去不就好了？

　　奈奈哈了一聲：「誰提出的這個使命？」

　　侍女像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種話，遲疑片刻才說：「自然是家主大人。」

　　明白了，50億原來在你小子手裡。

　　奈奈再次提問：「家主現在在哪裡？」

　　難道她以為能說服家主收回成命嗎？侍女腹誹，不過是個鄉下接來的巫女，能嫁進五條家已經是無上榮耀了。

　　但表面上，她還是恭順低頭：「請姬君隨妾身來。」

　　奈奈欣然前往。

　　片刻後，正於釣殿賞花的家主大人被一腳踹開大門。

　　「有點事想問，」少女和善開口，「五條家給了你多少？」

　　在她身後，侍女爛泥般跪倒在地。

　　方才來的路上，奈奈本打算欣賞欣賞風景，奈何侍女左一句「垂首」右一句「鞠躬」，沒敲打出她的禮節，只敲打掉她的耐心。

　　——有完沒完啊一個NPC這麼多廢話？尊貴的玩家選擇物理狂擊SKIP，單手拎起一路狂奔。

　　終於見到主要NPC，奈奈再次狂擊SKIP。

　　「套話就別說了，我趕時間，」她向前伸手，「多少錢，拿給我。」

　　家主大人：？

　　家主大人：！！

　　「狂妄之徒！」家主唾沫橫飛，「能嫁進五條家是你無上的榮耀！豈能以凡俗之物論斷！」

　　「我明白了，」奈奈挽起袖子，「玩家申請使用【說服】。」

　　兩分鐘後，書房內。

　　被物理說服的家主大人發出屈辱低吼：「就只有這些了！你還想要什麼？！」

　　奈奈將最後一枚開基勝寶塞進【間隙】，又將花瓶倒過來抖了抖，將掉落的神宮開寶收進衣袖。

　　「這不是還有挺多的嗎？別把銅幣不當錢啊，」少女俯身撬開地磚，「喲，這還有不少呢。」

　　家主眼見著自己積攢的家私被盡數搜刮完畢，當下怒火沖頭目眥欲裂！

　　他就不該聽那陰陽師的慫恿！

　　明明主家給出的命令是將巫女送入平安京即可，偏偏那天從陰陽師口中得知五條家意欲為家主選取正妻的流言。

　　論血脈，神代一族自大和時代傳承至今，論靈力，巫女乃主家自小培養……反正主家也沒具體要求到底如何將巫女送入平安京，前陣子於酒後輸了一大筆錢的家主動了心思。

　　——結果就這麼糟了匪了！

　　「也不要這麼傷心啦，」奈奈隨手扯開櫃門，將裡面的卷軸傾倒出來，「往好處想，畢竟我馬上就要去五條家囉~」

　　她嘩嘩翻閱著種種情報，試圖從中找到一點關於自己身份的線索。

　　「你……你還打算去五條家？」

　　家主不可置信地擡頭。

　　他還以為這巫女能老老實實等到今日，只是為了趁五條來訪時眾人注意力轉移伺機逃跑，已經在心裡默默計劃如何才能扛住五條與本家的怒火——沒想到她竟還願意去聯姻？

　　他的臉上冒出了生的希望。

　　「當然囉，」奈奈一目十行順口回答，「畢竟五條家的好東西更多吧？」

　　——死的預兆再次來襲！

　　家主有苦難言，他囁嚅片刻：「吾，吾還有一些家私，你拿了這錢，就遠遠走吧……」

　　奈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說胡話嗎？」她在空中畫了個大圈，「你有什麼家私？這不都是我的？」

　　找到了，記載著她身份的卷軸。

　　奈奈將東西往【間隙】一塞，蹲下身朝家主和善笑笑：「不要搬家哦，我會找到你的。」

　　將家主絕望的嘆息拋在身後，奈奈心情大好地向外晃蕩，路上隨手抓了個侍女整理衣袖，於等待的五條長老們面前堂堂現身！

　　「你們就是五條家的人？」她理直氣壯吩咐，「去牽車來，可以出發了。」

　　五條長老：？

　　五條長老：！！

　　身為頗受皇室倚重的御三家之一，在六眼降世後，這一代五條家更是發展到權勢的鼎盛時期。

　　倘若平時有人膽敢對他們做出此等不敬發言，必然是要向黃泉走一趟了。

　　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她！好！強！！！

　　五條家不缺強者，即使被外派執行迎親任務的長老們也多在一級術士的水平，然而這遭遇極恐怖之物時本能產生的戰慄感，唯獨在面對家主時才有所體會。

　　原來這就是「神代的巫女」，原來這就是「神代」！

　　原本心懷輕視之意的長老們瞬間轉換了態度。

　　唯有這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五條家主！唯有這樣的女人才有能力為五條家誕下更強的繼承人！

　　奈奈在他們突然狂熱的眼神中歪了歪頭。

　　「不走嗎？」她問。

　　啊啊！這眾生皆螻蟻的語氣！這目下無塵的態度！

　　五條長老瞬間幻視自家家主，發出好球區被擊中的嘆息聲。

　　「是，請隨吾來。」

　　奈奈在第二日中午順利抵達平安京。

　　有人護送，她這一路相當清閒，不僅清點完搜刮到的財物，還順便讀完了「自己」的人設背景。

　　原來是神代家的巫女（她在讀到神代這個詞時本能感到了嫌棄），據說是奉主家之命前往平安京，接下來就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的意思是——做什麼都可以囉？

　　奈奈興奮搓手，開始想像自己要怎麼大玩一場。

　　不過首先，她打算先去五條家看一眼。

　　進入平安京的瞬間，有什麼水波一般的東西自她身上拂過，不過很快就消失無蹤。

　　是結界？

　　不過既然已經成功進入了，奈奈也懶得去思考自己為什麼會被著重檢測。

　　當天下午，車架駛入五條宅。

　　「予說過不要做此等多餘之事吧？」

　　面對俯身的眾長老，端坐於主位的家主發出厭煩之聲。

　　「所謂『神代』既然當真有如此才能，為何百年間只退居於鄉野？將人送回去。」

　　與傳統家主形象不同，五條家的家主乃是位容貌極盛的青年。

　　他生著與年齡相悖的銀白髮色，一雙蒼空之瞳自堂上掃來，帶著逼人的威懾與神性。

　　「但是，但是……」五條長老們支支吾吾，「但是禮金已經付過，且那位姬君已經被接入宅中。」

　　上首傳來輕聲質問。

　　「已經被接入宅中？」

　　「是，是的……」長老們的聲音越來越小，「正安置在北之方。」

　　北之方，與家主寢殿正對，為正室夫人所居之地。

　　一聲巨響。

　　奈奈詫異回頭。

　　她一進五條宅就被恭敬的僕役們迎來此地，雖然最開始是打著洗劫的念頭，但這裡的小姐姐們說話輕聲細語，對她溫柔和善，端來的點心又精緻好吃——她超喜歡在這裡的！（震聲）

　　反正玩家總要選一個勢力當據點，有人仔仔細細照料著總好過自己風餐露宿囉。

　　奈奈瞬間改變了計劃。

　　至於那個所謂的「聯姻」……聽說五條家主姿容甚美，就當個漂亮花瓶看看好了嘛。

　　反正也沒人能強迫她做什麼。

　　奈奈翻了個身，在侍女姐姐膝頭發出幸福的嘆息。

　　當然裝還是要裝一下的，不裝不好玩嘛！

　　奈奈捉住侍女姐姐的袖子蓋在臉上：「方才是什麼聲音，好大一聲，好嚇人。」

　　她年紀小，臉又生得嫩，加之巫女常年養在神社，自帶一種剔透的神性，做出這種受驚的表情，即使十成十是假裝，也讓看到的人生出了十成十的心疼。

　　侍女果不其然被她哄住，在她背後拍了拍，露出微妙心虛的表情。

　　家主大人啊，您說您什麼時候發脾氣不行，非趕在今天……

　　當然對著家族預定的小夫人自然不能這麼說，侍女安慰道：「姬君不必擔憂，也許是哪處偶然發出什麼聲響……」

　　又一聲炸響。

　　侍女姐姐眼神飄忽一瞬：「嗯，嗯……」

　　總之，總之這個時候還是講講家主大人過往退治邪魔的英勇事跡轉移話題吧。

　　五條悟到達現場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幾位侍女或站或跪圍繞於廊下，手中端著種種精緻點心侍奉貴人，而在她們的視線中心，向來以謹言慎行著稱的小林御許正神情寵溺地任由少女靠在自己膝上，輕聲細語地同她說些什麼。

　　「……家主只是擡手一指，那邪魔就消散於術式的輝光中了。」

　　小林御許如此總結。

　　「好厲害——！」少女撒嬌般搖了搖女官的袖子，「姐姐再為我講一個吧~」

　　五條悟神情複雜地頓住了腳步。

　　就是說……倒也不必如此……

　　如果一位普通姬君發出「好厲害」的稱讚，五條悟只會習以為常地聽過就算。

　　但如果一位力量足以與他比肩的姬君發出這等稱讚……那多多少少就捧場到有點微妙的地步了。

　　這就是神代家的巫女嗎？聽聲音性格倒是活潑，所以才會被送出來聯姻？

　　不過他並不打算和什麼人結婚，為家族奉獻出自己的腦子和力量就足夠了，五條悟實在不能想像自己和任何一位女性共度一生的情景。

　　他決定當面說清楚。

　　既然對方是與他同等的強者，為表尊重，五條悟難得拆下了畫滿符文的綁帶。

　　於是——

　　「啊！你！」

　　即使富士山崩於面前也不會驚愕的五條家主狼狽別過臉去，甚至擡起袖子蓋在眼前。

　　「你是什麼？！」

　　這是什麼？！

　　濃郁到遮天蔽日的黑霧幾乎將整個庭院籠罩，而在霧氣的最中心，一枚銀白眼球正緩緩旋轉，龐大如黑夜海面上倒懸的滿月！

　　猝不及防間與眼球對視的五條悟險些當場瞎掉。

　　而接下來的發展更是令他遭受暴擊的理智雪上加霜。

　　侍女們一開始見家主前來還有些緊張——即使家主往日裡對待僕從們從不刻意為難，但與剛到的姬君在廊下嬉戲還是多少有些不守規矩。

　　但緊接著，女孩們笑了起來。

　　只是朝姬君看了一眼，向來沉穩持重的家主大人就發出了驚嘆，緊接著連直視對方也無法做到，反而舉起袖子遮住了臉。

　　在其他任何情況下，這等失禮的舉動都意味著教養的缺失，但唯獨在一名男子見到一名女子時——

　　女孩子們善意地笑了起來。

　　「家主大人怕是對姬君看呆了呢，」膽子大的女官低聲笑道，「姬君這樣美的容貌，即使妾身是女子也忍不住心神搖曳。」

　　小林御許也笑了起來，輕輕推了推少女將她扶起，領著侍女們收拾好東西悄聲退下了。

　　直到侍從們全部離場，整座北之方只剩他們兩「人」之後。

　　五條悟放下袖子，冷冷問道：「你不是神代的巫女，你是什麼東西？」

　　奈奈頗感興趣地湊近了些。

　　「你就是五條家主？」她問，「確實很強，大概能在LV99的區間。」

　　這不知為何的存在明顯察覺到了六眼的觀測，並相當聰明的在方才那極為短暫的間隙中將自己的真實形態遮蔽。

　　但這舉動只會進一步加重她在五條悟眼中的危險性。

　　五條悟沒聽懂她的遊戲術語，但大概可以理解她在對自己的強度做一個評級。

　　……真傲慢啊。

　　如果在荒野中與這存在相遇，五條悟會很樂意讓她嚐嚐自己最新研究出的招式，再重新斟酌一番是否要收回方才的發言。

　　但此時此地在五條宅，在平安京。

　　一旦開打，別說是完全無咒力的平民，就算是陰陽寮全員出動，恐怕也非一合之敵。

　　……那麼整座平安京都將化為焦土。

　　轉瞬間五條悟腦中閃過無數種處理方案並一一推演完成，可惜沒有任何一種支持他現在就發動攻擊。

　　所以他換了種思路，露出符合年齡的挑釁神情：「從哪裡來的鄉下妖怪？平安京有陰陽寮守著沒勁，和我去荒野打一場？」

　　越是強大的存在越傲慢，只要先將這東西忽悠出去，接下來就能放開手腳戰鬥。

　　但是……

　　「不——要！」

　　被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少女向後倒回軟墊，從餐盤裡拿了塊點心丟進嘴裡。

　　「打什麼打，我才不要出去，我喜歡這裡！」

　　居然是這種毫無尊嚴耽於享樂的類型啊！

　　難搞了，五條悟嘖了一聲。

　　他懶得繼續保持什麼家主風度：「這是老子家！不請自來是為惡客懂不懂？」

　　奈奈毫不在意地伸手去拿下一塊：「是你們請的啊，我還收了錢呢。」

　　對哈，這傢伙理論上來說還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呢。

　　五條悟在心底冷笑，並決定一會兒就把長老們挨個揍一遍。

　　「神代巫女」是吧！「佳偶天成」是吧！「五條未來」是吧！

　　什麼叫真正的引狼入室？什麼叫真正的自尋死路？

　　從小坑長老坑到大的五條悟終於被自家長老坑了一次，且一發入魂，坑到吐血。

　　打又沒法打，趕又趕不走，且對方似乎的確沒表現出什麼攻擊傾向，貿然開戰只會將事情引向更麻煩的方向……

　　五條悟沉默片刻：「別在這做多餘的事。」

　　他轉身離開，並於翌日放出聯繫友人的式神。

　　半月後，特級術士，咒靈操使夏油傑抵達平安京。

　　這位出身平民的咒術師因其頗具古典美感的相貌與溫柔謙和的性格在平安京好評滿滿。

　　尤其是在貴女之間的風評，與另一位特級術士形成鮮明對比。

　　不過少有人知的是，這兩位風格迥異的術士乃是至交好友。

　　而至交好友……自然不會在性格上相差太大。

　　夏油傑一進門就開始笑：「悟，我聽說你最近好事將近……」

　　他側身避開一發微型【蒼】，大笑：「別害羞啊，想想我們神子也確實到了年少慕艾的年紀——」

　　「少說風涼話啊！」五條悟踹了一腳障子門，「誰會對那傢伙年少慕艾！」

　　沒外人在場，他也懶得端著五條家主的架子，貓一般蹲在椅子上，托著臉發愁。

　　處理不了，完全處理不了。

　　家族忌庫中查不到任何相關的資料，派去神代一族探聽的家臣更是無功而返，而與他的屢戰屢敗對應，這傢伙在五條家的攻勢堪稱勢如破竹。

　　雖然已經警告過不要做多餘的事，奈何對方根本沒聽下去，剛開始幾天還會老老實實待在北之方，時間一長就開始悄咪咪往外溜達。

　　加上長老們將人接入北之方的態度幾乎默認了她的身份，五條家眾人自然相當油滑地對各種事情大開方便之門。

　　五條悟倒是嘗試過要求家臣對這傢伙的行程進行管控……結果被眾人當成了在意的證明。

　　等他從各類典籍中拔出注意力，這傢伙連飯後散步的習慣都養出來了！！！

　　某天夜裡，東對屋小院。

　　五條悟難得放鬆一刻，一邊散步一邊思考著究竟要從何處找到突破口。

　　結果一擡頭——

　　剛吃飽（但還在吃）的奈奈：？

　　看典籍看得頭很痛的五條悟：？

　　兩人面面相覷，少女嚥下最後一口水果，舔舔手指禮貌說嗨……？

　　被種種超出常理的知識汙染到理智缺失的五條悟起手就是一發【蒼】。

　　而這場遭遇戰的結果，只能說，打了，但沒完全打。

　　五條悟從未體驗過這種憋屈的戰鬥——對方完全沒把他當做對手，反而相當欠扁地召喚出陰影觸手對他搓扁揉圓，他倒是想趁機勘破對方真身——但是一看過去眼睛就痛到要瞎掉啊！！！

　　原本以為能借助好友的咒靈操術將這傢伙封印……

　　五條悟悲從中來，將當初自作主張迎親的長老們又揍了一頓。

　　想到此處，五條悟嘆了口氣。

　　他不知該如何向摯友描述這堪稱離奇的狀況，又不想直接暴露敗績被摯友嘲笑，想來想去，乾脆隨便找了個藉口。

　　夏油傑才不會被他騙過去。

　　小少爺怕是從沒學過騙人的技巧，「我在說謊」幾乎就寫在臉上，但是……看向來驕傲的摯友發窘未免不是一種樂趣。

　　因此他搖搖扇子，笑道：「難得回平安京一次，我出去逛逛。」

　　五條悟沒什麼精神地點了點頭，只叮囑道：「別往北之方去。」

　　北之方居住著家主的夫人——雖然出身平民，但他對這種基礎的貴族禮儀還是有所了解的。

　　「別把我當成會覬覦摯友妻子的人渣啊！」夏油傑槽多無口。

　　此時正是早春，平安京內處處盛放著鮮嫩的櫻花，這是在鄉野間看不到的顏色。

　　夏油傑常年奔波在外，難得有閒暇賞一二好景，不知不覺間順著渡殿走至東對屋廊下。

　　緋色如積雪般將磚石覆蓋，順著枝幹向上望去……

　　夏油傑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在重重花瓣間，藏著張沉睡著的，少女的臉。

　　###

　　*50億是韓漫的梗，昨天刷到韓漫主角欠債數額已經衝到50億的吐槽了

　　看到大家對夾心的熱情了，不過奈奈子對悟悟子一直都是好朋友的概念啦（可以把咒靈收回去了嗎傑哥？）

　　明天會上一個比較重要的榜單，能拜託大家誇誇我嗎？愛你們！


第53章 起手暴擊奈奈子

　　她銀白的長髮恍若自高天原垂落的飛瀑。

　　微風拂過時，髮絲也隨之盪起波光，令人不由得憂慮那粗糙的枝葉是否會在搖曳間磨損這銀白的光澤。

　　而她微微含笑的眉眼令他想起曾於鄉野間見過的某座神像……那是很艱難的一次追擊戰，夏油傑拖著重傷的身體於破敗神社中休養，在天明時分望見了它。

　　他曾無數次在黑夜中靜靜回想那一日，回想自己一路行來的得失與意義，然後直到這一日，這一瞬——

　　所有的疑問與權衡都被清空，變成一股灼熱的氣流，歡呼著要從胸口湧出。

　　「啊。」

　　夏油傑發出一聲輕輕嘆息。

　　大概是察覺到不速之客的氣息，沉睡於花枝間的少女微微皺眉。

　　下一秒，她睜開了眼。

　　剔透的銀白，如同傳說中神明照見世間的銀鏡。

　　夏油傑在這無聲審判中繃緊了脊背。

　　他曾迎戰特級咒靈面不改色，而此刻卻無法自制地屏住呼吸，彷彿正面臨著什麼生死危機。

　　從未有過的劇烈心跳在他體內震動，連帶著瓷白的耳尖都被染作緋紅。

　　他應該說點什麼，他應該做點什麼，至少不是傻愣愣站在這裡對著貴女的臉發呆——夏油傑催促著自己。

　　但事實上他就這麼僵硬地站著，恐怕此時不需要什麼特級咒靈，只一個剛開始學習術式的小孩都能將這位久負盛名的特級術士擊倒。

　　奈奈疑惑地歪了歪頭。

　　與憂心忡忡的五條家主相比，她近期的日常既輕鬆又規律。

　　起床，洗漱，吃飯，吃零食，吃飯，入睡，期間穿插著各種令她愉悅令五條悟頭大的找樂子行為。

　　如果說有什麼與往日不同，大概是那晚打過一架之後，她注意到了東對屋這棵漂亮的櫻花樹。

　　美而盛大，枝葉繁盛，主幹粗壯，用於午睡再好不過。

　　反正東對屋作為家主子女居住的區域一直處於空置中，奈奈乾脆對整個院落設下結界，除非咒力達到五條悟的高度，其他人即使走到門口也會在潛意識的暗示下忽略這處院落。

　　那麼這個人是誰？

　　奈奈壓根沒加載平安時代貴族間通用的聊天禮儀，進了五條家之後……有五條悟那套直白粗暴的行事作風打底，族人們對她完全接受良好。

　　所以她從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夏油傑正拚命催促自己想出一句漂亮的開場白，奈何從前念過的詩背過的書全部手拉手逃出了他的腦子，就在這焦急萬分之際——

　　貴女擡手撥開花枝，向他發問。

　　「你是誰？」奈奈打量著這個男人，「怎麼進的院子？」

　　陌生人就算是能看見院子也會在進入的瞬間觸發結界，沒理由延遲這麼久，奇怪，難道是結界出問題了？

　　而對著這句基於學術（？）的質問，夏油傑完全想錯了方向。

　　糟糕，他在心裡懊惱，被當作居心不良的歹人了。

　　然而往日能輕易取信於皇室的唇舌在此刻失靈，少女注視了他片刻，手一鬆自枝頭躍下，輕巧如飄搖的紙鳶。

　　一步，兩步……直到少女行至他身前仰頭看來，夏油傑還是吶吶著一言不發。

　　不妙，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更可愛了。

　　為了避免自己一開口就作出什麼會被人亂棍打出去的發言，夏油傑倉皇偏過頭避開視線，正巧撞上頭頂一枝繁盛的櫻花。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伸手將那花枝折下。

　　「無意冒犯姬君，」夏油傑低聲道，鬼使神差地將花枝簪在她耳側，「在下並非歹人，與你們五條家的家主，啊，就是悟，姑且算摯友吧。」

　　少女驚訝地睜大了眼，擡手扶住花枝。

　　她清凌凌的眼睛倒映出夏油傑瞬間泛紅的臉。

　　雖然之前也從姐姐們那裡收到點心與玩具，但收到花還是頭一回。

　　奈奈在心裡對這NPC好感度+2，決定不追究他打擾自己午休。

　　「謝謝你的花，」她將花枝收入袖子，「但是我要繼續睡覺了，可以請你離開嗎？」

　　夏油傑鎮定點頭，沉穩退場，走出院門後疾行百餘步，跳上飛行咒靈倉皇躥進閣樓。

　　「啊！！！！」在無人之處，年少有為的特級咒術師抱頭痛呼，「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明明以前面對皇室的誇讚都能隨口扯幾句冠冕堂皇的漂亮話，怎麼偏偏這個時候腦子不頂用了，夏油傑的羞恥心在這時才後知後覺追了上來，他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行，越想越感到無地自容的焦灼。

　　盯著貴女的臉看被對方發現就算了，還強行留下來和人家搭訕，搭訕也就算了，還對人家動手動腳……想到自己將花枝簪在姬君耳側時對方驚訝的表情，夏油傑就恨不得一頭撞死。

　　但真的好可愛。

　　夏油傑將發燙的臉埋在袖子裡，彷彿這樣就能容許自己想一些與禮法不和的東西。

　　沒睡醒的睏倦眼神很可愛，平靜直白的話語很可愛，與櫻花相襯的髮色與手指也很可愛。

　　緋紅櫻花簪在銀白的長髮上，彷彿是在綢緞的一角落下小小印記，而這印記由他添上，就像是……就像是……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瞬間，夏油傑哀嚎一聲，用力拍擊額頭。

　　醒一醒，醒一醒！只是才見了一面而已，連人家的姓名都未得知就冒出大不敬的念頭——絕對不可以墮落成這種人渣啊！！！

　　「在搞什麼？練習鐵頭功嗎？」

　　夏油傑心臟停跳一瞬，險些被神出鬼沒的摯友嚇得原地起跳。

　　五條悟懸浮於半空抱臂打量他：「傑已經寂寞到用這種方式來引起注意了嗎，咒力濃郁到巡邏長老以為是有敵襲誒。」

　　常規來講，下一步就是夏油傑的反擊環節，然而他今天不但沒有第一時間反唇相譏，反而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愣在原地。

　　不是吧——？！

　　五條悟心裡警鈴一陣狂響。

　　不對勁！超級不對勁啊！傑這個明顯有問題表情是怎麼回事？！

　　雖然了不起的五條家主自己從未產生過這種情緒，但他又不傻！

　　這種表情，這通紅的耳朵與忍耐的抿嘴，還有他逐漸加快的心跳——

　　「又是陰陽寮的哪條狗？」在夏油傑越發濃郁的心虛中，五條悟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早說了沒必要在外和我劃清關係。」

　　夏油傑：……

　　果然，以為這大少爺會發現什麼的自己才是笨蛋。

　　五條悟說的其實是很早之前的一樁事，那時夏油傑剛被舉薦前來平安京就學，因實力超群而被心生嫉妒的家系陰陽師們抱團排擠，其中最受詬病的就是他過於平民的出身。

　　五條悟倒是想直接亮明立場，結果這傢伙說什麼也不同意，還故意放出兩人關係不好的流言，導致自己進一步遭受打壓。

　　不是沒試過說服他，但——

　　「倘若僅有的兩名特級術士都歸屬於五條家，悟在皇室面前的處境會更艱難吧。」夏油傑一口回絕。

　　果然又是這套正論，五條悟不爽地撇了撇嘴。

　　算了，懶得問他，反正去陰陽寮挨個揍一頓總不會漏下。

　　說幹就幹，五條悟轉頭要走，結果方才還陷在什麼迷思中的夏油傑忽然從身後將他喊住。

　　「悟，」在五條悟疑惑的視線中，夏油傑磕磕絆絆開口，「如果你有個妹妹，我……嗯，我……的話。」

　　深思不屬地糾結了好久，夏油傑最終還是決定先徵求一下五條悟的同意。

　　那少女生了一頭銀髮，又出現在東對屋的院落，五條悟咒力再強也沒法憑空變出個這麼大的女兒，那麼基於以上判斷，多半就是先一代家主留下的孩子。

　　至於她銀白的眼睛與不曾傳出去的身份——大家族不為外人所知的秘辛多了去了。

　　忽然被問了這麼個問題，五條悟微微一愣就反應過來。

　　確實，如果他有個妹妹的話，傑完全可以通過入籍的方式受到五條家庇佑，男歡女愛合情合理，只是神子大人從不關心這些，所以才沒想到這一辦法。

　　可惜這一代的嫡系只有他一個，不過分家聽說是有很多適齡的女孩，萬一有哪個與傑看對眼了呢？畢竟這傢伙實力又強，在貴女之間的風評還比自己好得多。

　　想明白了這一點，五條悟興沖沖就準備往書房一趟，臨走前看傑還是一副等待答覆的傻樣子，手一揮爽快道：「沒想到傑你這傢伙還蠻聰明的嘛！完全沒問題！」

　　目送摯友嗖一聲消失，夏油傑緩緩舒了口氣。

　　這樣……至少在禮法上不算孟浪了，他垂眼看向自己為少女簪上櫻花的指尖，微微笑了起來。

　　奈奈在第二日又碰上了那個怪人。

　　之所以說是怪人……她昨天一覺睡醒之後，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結界是如何失靈，為此專門溜到五條悟書房外蹲點，連環套一般設了七八個各種款式的結界。

　　並在五條悟怒而炸穿房頂之後，得出了結界仍然有效的結論。

　　將抓狂的五條悟拋在身後，奈奈沉思著回到房內，又把陰影觸手放出來檢查了半天，還是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奇怪……

　　在一切都易如反掌的世界中，夏油傑的異常便成為了奈奈眼中鮮紅且唯一的巨大感嘆號，瞬間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將陰影放出去追蹤夏油傑的動向時，他相當自主自覺地再一次出現在了東對屋門口。

　　真好，不用把人一路從陰影裡拖過來了。

　　奈奈好感度再+5。

　　而落在一無所知的夏油傑眼裡，就是姬君對自己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絲毫不知道自己僥倖逃過一劫的年輕術士俯身行禮，唯有蝶翼般顫抖的睫毛暴露了他的緊張。

　　「昨日無意冒犯姬君，」夏油傑認真道歉，「我名為夏油傑，是咒術師。」

　　正式場合的介紹中往往還要包括父親與家族的過往聲名，然而夏油傑出身平民且父母雙亡，這些年又奔波於民間驅除邪祟，以至於自我介紹時只能乾巴巴地說一句「咒術師」。

　　往常他是不在乎這些的，但唯獨面對這位姬君時……

　　夏油傑在衣袖中捏緊了扇骨。

　　「夏油傑？」溫柔而貌美的姬君輕輕唸出他的名字，聲音妙如天籟，「我是奈奈，謝謝你的花。」

　　夏油傑如蒙大赦地鬆了口氣，露出昨晚練習許久的完美笑容：「蒙姬君喜歡，只是借花獻佛而已。」

　　按照傳統約會流程，這個時候就應當由他向少女獻上表達愛意的和歌，鑑於他在兩人初見時表現得糟糕透頂，夏油傑真心希望能夠在之後的流程中彌補一二。

　　他遞出仔細薰香過的書信，注視著對方微微皺起的眉頭開始忐忑。

　　是遣詞造句不夠風雅？還是用典用喻不夠時興？夏油傑從前不屑同貴族們虛與委蛇，對平安京中的文學風向也了解不多，雖然緊急通宵查閱……但還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果然，少女發出了困惑的鼻音。

　　「文縐縐的看不懂誒，」她又掃了兩眼，「集市上的金簪……是邀請我出門玩的意思嗎？」

　　——其實是以金簪作比表達自己等待少女垂青的忐忑心情，隱藏在其中的愛語完全沒被讀懂，夏油傑對上她疑惑的眼神，卻忽然有些想笑。

　　「哈哈，是的，是的，」年輕咒術師笑眯眯回答，「不知在下是否有這種榮幸邀請姬君外出遊玩？」

　　雖說時下崇尚以安居戶庭之內為貴族女子美德，但在有男性親屬陪同的情況下，姬君們還是能夠坐在車內看一看外面的風景。

　　因為已經得到了五條悟的允諾，夏油傑毫無負擔地提出了邀請。

　　果然，少女對出門遊玩的興趣比對和歌的興趣大多了。

　　她這兩天在五條家正待得有點無聊，就算沒人發出邀請，過兩天她自己也是要溜出去玩的。

　　有人帶路當然比自己瞎逛強，奈奈欣然同意，並覺得夏油傑相當上道。

　　奈奈好感度迅速+10。

　　為了不損壞姬君的名聲，夏油傑自行借了車架出門，用咒靈悄悄載了人翻牆出來。

　　他盡力挑了飛行咒靈中相貌較好的一隻，卻仍然有些擔憂會嚇壞久居深閨的少女，好在她完全沒有半點被驚嚇的不快，著陸時還流露出些戀戀不捨的神情。

　　像個小孩子一樣，夏油傑心底軟軟一片，溫聲哄道：「下次抓只更好看的放出來給你玩好嗎？」

　　奈奈的眼睛刷地亮了。

　　她就說嘛！堂堂RPG遊戲怎麼會不給玩家發寵物！

　　早就想要了！無論是五條悟的式神還是五條長老們的紙人，奈何將他們全部騷擾了一遍，除了長老們「得姬君實乃我五條之幸事」的稱讚，什！麼！都！沒！得！到！

　　憑什麼啊？有什麼是我尊貴的玩家不能知道的嗎？什麼叫作「生得術式無法學習」？你們這樣真的很容易失去我誒！

　　奈奈正打算今晚再去騷擾五條悟一遍，沒想到在這裡觸發了特殊劇情。

　　「好誒！」奈奈歡呼，「那麼，怎樣才能收服跟寵呢？」

　　夏油傑從沒想過自己的術式也有這麼受人歡迎的一天，他微笑著糾正：「不是跟寵，是咒靈，我的術式是咒靈操術——」為了耍帥，他故意放慢了對咒靈的吸收，「就像這樣，將咒靈調服為咒靈球即可。」

　　奈奈的雙眼簡直要放出星光了。

　　「好厲害！！」她激情海豹鼓掌，「這樣就可以了嗎！我也能這麼操控咒靈嗎？」

　　當然不行。

　　沒有相應術式的人即使得到咒靈球也無法使用，但夏油傑當然不會說這種煞風景的話。

　　她稱讚得如此真誠，笑容又如此明媚，只是想玩玩咒靈怎麼了？又不是要摘天上的月亮！

　　夏油傑理直氣壯地想著，從自己的庫存中挑出一隻最小最可愛的捏成咒靈球放在她手上，大不了自己暗中控制咒靈假裝是被她操控嘛！這有什麼難的。

　　奈奈拿在手中掂了墊，再次提問：「那你平時是把咒靈球收在哪裡啊？」她探頭探腦地向夏油傑身上掃視一圈，「袖子嗎？還是縫了暗袋？」

　　「沒有哦，」夏油傑自得回答，「受我操控的咒靈有上千之數，都儲存在體內的術式迴路中。」

　　少女再一次露出了驚嘆的神情。

　　真是……可愛的孩子啊。

　　在邪魔盛行的當下，夏油傑的術式自被發崛起就受到不少非議，「與邪魔相伴者必為邪魔」已經算輕的，就連行走於鄉野時也常常因為過於群魔亂舞的戰鬥場面對他人造成驚嚇。

　　不過相比於他所擁有的力量，相比於沒有咒術而被邪魔殺死的許多人，再去對這些無用的聲名感到憤懣就顯得有些無病呻吟了。

　　但受到這樣熱烈的追捧……尤其還是來自於這樣高貴而溫柔的姬君口中。

　　實在是，無法自制地愉快啊。

　　夏油傑的笑容越發溫柔，然而緊接著，少女的下一個問題就讓他有些笑不出來了。

　　「那麼究竟要如何將咒靈儲存在術式迴路中呢？」奈奈精準提問。

　　答案相當簡單粗暴，就是吞下去。

　　但要他在姬君面前表演這一項，夏油傑實在無法做到——不論調服多少次，咒靈球嘔吐物一般的口感都會激起他本能的反胃，那猙獰而狼狽的神情，絕對不想被姬君看到。

　　就在他沉默著思考要如何將話題緊急帶過去之時——

　　奈奈端詳片刻，直接在咒靈球上啃了一口。

　　那是——那是他——

　　連帶著體內的咒術迴路都沸騰了起來，夏油傑一時間被凍結在原地，想要拿過咒靈球又不敢擅自觸碰姬君，手臂無助地停滯在半空，耳尖燒得通紅。

　　下一秒，奈奈發出超大聲乾嘔。

　　「好難吃……」她靈魂質問，「這，這就是力量的代價嗎？！」

　　到底是什麼啊！吃起來就像是放在鯡魚罐頭裡醃製過的臭襪子！只是想擁有跟寵的玩家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遭到這等暴擊？！

　　夏油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連忙下車買了一打甜糕遞進來，奈奈連吃幾塊，這才勉強壓住噁心感。

　　但甜糕也很難吃……

　　雖然有期待的濾鏡加持，但是以當下的生產力，最好最精緻的食物只會出現在貴族家中，這種集市上的食物吃起來不過是勉強有些粗劣甜味，與五條家的點心相比完全是兩種東西。

　　她開始覺得有些無聊了。

　　說起來，自己留在這裡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美食？華服？金錢？這種世人追逐的東西於她毫無意義，從一開始她就察覺出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不僅僅是在力量上，而是乾脆從物種上。

　　但還是選擇留了下來，因為潛意識中有什麼在提醒著她，要留在在此處見證某事的發生，以獲得某種契機來得到【圓滿】。

　　【圓滿】又是什麼？

　　短暫上線的腦子再次光速下線，奈奈長嘆了口氣，決定耐心等一等。

　　不過在此之前，她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少女向前挪了挪，一把掀開帘子，向人群中快速掃視。

　　木雕攤位？無聊。面點攤位？無聊。首飾攤位？無聊……如此迅速排查一圈，終於在某個方向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氣味。

　　「我們向那邊去。」

　　她習慣性地拽了拽夏油傑衣袖，語氣帶了點不自覺的撒嬌，「走嘛，傑。」

　　即使在千年後的現代日本，人與人之間直呼名字也是建立在雙方深厚感情的基礎上，更不用說是在更為保守的平安時代，在第一次正式見面前需要來往數次書信的男性與女性之間。

　　從未被母親之外的女性直呼名字的夏油傑當場瞳孔地震。

　　奈奈才不會管她潛意識做出的稱呼對他人造成了怎樣的衝擊，反而捉住夏油傑的袖子又晃了晃。

　　「走嘛，走啦！」

　　這下就算是她要往黃泉去，這駕車也不得不去了。

　　夏油傑向來敏銳的頭腦直接被奈奈的一串操作打出暴擊，當場空白到只剩下基礎的執行功能。

　　也因此，直到那囂張的話語衝進車架，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闖入了怎樣的麻煩之中。

　　「喲，這不是我們的特級術士夏油傑大人。」

　　那個聲音譏笑道。

　　「怎麼，又有閒心來管吾的閒事了？」

　　奈奈：隨手一打就是完美暴擊。

　　夏油傑：（卡頓）（卡頓）

　　###

　　平安時代對奈奈的成長（以及兩人感情的變化都很有意義）所以不會很快結束

　　日本一直以來不同階級的身份差都是非常嚴苛的，甚至直到近代，都存在著上等武士能隨意處死對他產生冒犯的下等武士的陋習，因此大家會看到一個不怎麼自信的傑哥——（但不自信狐狐也很香香誒）

　　向新來的小夥伴們問好——！


第54章 真實幻境

　　來了！

　　果然觸發了特殊事件！

　　奈奈瞬間來勁。

　　遊戲中不經常有這種事發生嗎？推主線推到失去頭緒的時候不如到處逛逛，說不定能隨機觸發幾個支線任務帶來新思路。

　　就算沒能對主線提供什麼幫助，成為十里坡戰神也很有意思啊!

　　而且這語氣這發言——完全就是準備好被玩家痛毆的小反派嘛。

　　好感度系統都沒錄入的路人甲竟敢挑釁玩家好感度為30的夏油傑，奈奈興沖沖向前探身，準備掀開帘子給對方打出一套愛的教育。

　　青年寬大的手掌摁住了她。

　　「失禮了。」

　　一直恪守距離的夏油傑緊急握住少女手腕，在確保她不會貿然出現於外人面前後，這才上前一步，微微掀開車簾。

　　「無意冒犯，」雖然說著謙遜的話，語氣卻是奈奈從未聽過的傲慢，「吾也未想過禪院家的公子竟然會當街……」

　　未盡之言被吞進沉默，但任誰都能讀出其中的暗語。

　　被稱為「禪院家公子」的青年當場就想翻臉。

　　身為御三家之一，禪院一族近些年發展相當遲緩，尤其在五條悟降生之後，加茂尚且能用悠久傳承遮醜，禪院卻完完全全地居於人下。

　　與此相對應的便是族人日益躁動不安的心態，以及隨之而來頻繁出格的傷人事件。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平民卻膽敢用這等輕蔑語氣與他們說話的夏油傑就越發扎眼。

　　兩方僵持片刻，女子微弱的啜泣聲卻在此時傳入了車架。

　　身為貴族卻只知做這種下作事……夏油傑微微皺眉，後腰卻忽然貼上一隻柔軟手掌。

　　馥郁香氣如同織網將他包裹，夏油傑動也不敢動，任憑少女如小貓般伏在他肩頭。

　　「好像聽見有誰在哭，」奈奈探頭探腦躲在夏油傑的髮冠後向外窺探，「發生什麼事了呀傑？」

　　她完全沉浸在這新奇的躲藏小遊戲裡了，說話聲音也又輕又小，認認真真湊在青年的耳邊開口。

　　夏油傑被這聲音燙得一抖，他從沒遇上過這樣進退兩難的時候，明明方才還在冷聲嘲諷禪院公子，現在卻不得不面對另一種更要命的挑戰。

　　他睫毛顫抖一瞬，緊抿著嘴唇試圖壓下那陣癢意，以至於表現出的臉色變得更為冷硬。

　　這種事……還是不要說出來汙染姬君的耳朵了。

　　夏油傑挺直肩背，將車外的景象擋在身前。

　　他掃過僕役間伏跪的平民女子，微微皺眉：「諸位若是有多餘的精力，不如多精進術法，也算不負今上對陰陽寮的期望。」

　　或者說哪怕什麼都不做也好過鬧出亂子進一步滋生咒靈。

　　明明是來觸發支線任務結果視野被擋得嚴嚴實實，奈奈誒了一聲正打算從夏油傑的手肘下鑽出去看看熱鬧，卻忽然間聽見低低的祈願聲。

　　『救救我！救救我！』那個聲音說，『神明啊！救救我！我願付出一切代價！』

　　奈奈：我聽見任務面板點亮的聲音。

　　她伸手捉住那道淺灰的願力。

　　於是在下一秒，地面轟然塌陷。

　　方才還咄咄逼人的禪院家術士們毫無防備墜入地底，在坑洞中不斷發出咒罵與哀嚎。

　　而被脅迫的女子卻恰巧在這人仰馬翻間被衝出的氣流向外捲去，她顧不上回頭，拚命爬出驚呼的人群向巷道中逃遁。

　　就算夏油傑曾在內心深處無數次辱罵這群酒囊飯袋，但現世報來得這麼迅猛如風多少還是有些驚愕。

　　奈奈趁機一個使勁，從他衣袍間鑽了出去。

　　「逃掉了誒——！」她眺望著那女子消失的方向。

　　「嗯，成功逃走了呢，」夏油傑欣慰接話，但很快，「等等，你——」

　　他僵硬低頭。

　　少女正相當自來熟地趴在他正坐的膝頭，見他看來，也仰著頭回望。

　　從這個角度看去姬君的睫毛好長……不，不對！

　　夏油傑猛然上半身後仰，撞在車廂壁上發出悶響。

　　「姬君，您……」

　　敬語都嚇出來了啊。

　　少女慢條斯理地撐著他膝蓋直起身體，隨手理了理衣袖。

　　「總之！問題已經解決了吧？」她根本置身邊的可憐傢伙於不顧，「現在可以繼續去玩了嗎？」

　　結果相當愉快地度過了一整天。

　　在那個被困的女子之後，他們又開啟了許多支線任務，平安京籠罩著驅逐邪魔的結界，因此大多是「尋找走失的貓咪」或者「年久失修的爐竈」一類的日常小事。

　　夏油傑從不知道原來普通人的生活中也存在著這麼多邪祟之外的困難需要被解決，雖然年幼時也曾生長在普通的家庭，但自從才能被發掘，他的生活中彷彿只剩下了訓練與祓除，以至於隨著年齡漸長，他的處境也陷入了越發尷尬的區間。

　　既不屬於王公貴族，也無法融入平民生活，反倒更像是離群索居的野獸，與邪魔相伴而生。

　　但是，在今天。

　　在平安京的巷道間，在一個個普通的屋舍之中，他好像再一次接觸到了真實的人群與生活。

　　夏油傑禮貌接受完最後一戶委託人的道謝，與少女回到車內，這才大笑起來。

　　「方才，方才你看到了嗎？」他試圖控制自己微笑的力度，但快樂從肺腑間衝出，「那個狸貓在老爺爺身後作揖啊！」

　　嘴饞的狸貓化為小孩的模樣試圖偷食雞腿，結果被抱著孩子遛彎回家的戶主當場撞見，以為是二重身出現的老爺爺大驚之下險些向陰陽寮求助，如果不是正巧碰上他們，恐怕第二日那狸貓就要被陰陽師逮回去做處理。

　　「狠狠吃到教訓了呢，」奈奈笑得吭哧吭哧，來自狸貓的願力正繞著他們盤旋，「下次應該會小心點吧？」

　　夏油傑想起狸貓泛著淚花的驚恐眼神，再次大笑起來。

　　此時已近逢魔之時，車架在空曠的街道上疾行。

　　奈奈數了數今天收集到的願力，隨口問道：「傑應該更喜歡平安京之外的生活吧？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呢？」

　　經過一整天的相處，奈奈對夏油傑的好感度與了解度都在穩步上升，因此當她等待片刻卻沒有得到回答時，只以為是自己沒有表述清楚，接著又問了一遍。

　　夏油傑仍然沒有回答。

　　奈奈有些微妙的不爽了，她回過頭，打算逮著這傢伙問第三遍。

　　「傑，你不打算離開平安京嗎？」

　　這一次，她終於看清發生了什麼。

　　就在她提問的一瞬，夏油傑的時間暫停了。

　　或者說不只是夏油傑，連帶著車內的裝飾，車外的風聲，都在這一刻暫停了。

　　然後在下一瞬，時間倒帶。

　　一切倒回她發出提問前的那個瞬間。

　　夏油傑見她愣愣注視著自己，溫柔一笑：「姬君可是餓了？」

　　奈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有什麼從這軀殼中升騰，她的神情不再像一個約會歸來的少女，而像某種領地被侵擾的猛獸。

　　「你，不打算，離開，平安京嗎？」

　　她冷冷盯住虛空中，再一次重複了這個問題。

　　在一瞬之後。

　　夏油傑溫柔一笑：「姬君可是餓了？」

　　原來如此。

　　什麼嘛！還以為是《頭號玩家》，結果是《黑客帝國》嗎？

　　奈奈相當不爽地撇了撇嘴。

　　以為這種難度就能將困住嗎？少瞧不起人了！

　　她在夏油傑擔憂的眼神中召喚陰影。

　　「燃燒！」

　　總監部遺址。

　　【五條悟】抱臂掃視全場，愉快發出感嘆：「超棒——啊！老師早就想這麼幹了！視覺效果相當理想！」

　　他掏出手機，對著倒塌的薨星宮與漆黑的總監部廢墟一陣狂拍。

　　「喂，需要老子提醒一下嗎？我們是偷偷進來的，」五條悟冷不丁被閃光燈晃了一下，煩躁開口，「搞快一點啦！看看能不能把東西找出來。」

　　【五條悟】意猶未盡地收起手機。

　　「嗨嗨！小問題，果然這種重要的事情還是要拜託五條老師出場嘛！」

　　他們是趁著孩子們入睡後偷偷摸出來的。

　　雖然夏油傑表面上看著一切正常，但無論是這個五條悟還是那個【五條悟】都絕對不敢再相信他表面的平靜。

　　只要一天沒得到奈奈的消息，夏油傑就一天徘徊在崩潰的邊緣，有過前車之鑑的兩人實在不想在苦夏之後再來個「苦冬」。

　　好不容易可能圓滿的劇情絕對不可以就這麼走向崩壞啊啊啊！

　　這場暗地裡的搜尋活動已經展開了兩日，為了不給夏油傑造成額外的情緒壓力，每次都在深夜進行。

　　而由於靈魂上都刻印著奈奈的標記，五條悟與夏油傑兩人對神秘側的耐受度大幅上升，這導致唯一能夠承擔「搜救犬」一職（來自本人吐槽）的只有【五條悟】。

　　進入今日排查範圍，【五條悟】擡手摘下眼罩。

　　「不管看多少次還是眼睛很痛……」他感嘆一句，「敢和這種存在建立羈絆，五條老師很欣賞年輕人的勇氣哦。」

　　但驚喜（嚇）往往就是這麼突如其來。

　　沉寂數日的廢墟中忽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力量波動，而順著那光柱急追過去將土壤挖開——

　　兩人蹲在土坑邊觀察片刻。

　　「話說……這又是什麼啊？」

　　###

　　改了一下大綱所以——

　　非常抱歉！明天日萬。


第55章 倒帶循環

　　不管是什麼，總之先挖出來再說。

　　五條悟將外套脫下，兩人手腳麻利地將東西撈起來包好，迅速趕在看守到來之前離開現場。

　　於是，半小時後，客廳中。

　　夏油傑捏了捏鼻梁，控制自己半夜被強行叫醒的煩躁。

　　如果你養了一隻貓……是的，如果你養了一隻貓。

　　即使這隻貓看上去再光鮮亮麗，也必須要接受它時不時半夜把你鬧醒，並從外頭叼各種奇怪的東西回來——這就是人生的真諦。

　　夏油傑沉默片刻，對著兩張年齡不同但神情相似的臉發出嘆息。

　　「勞駕……」他嚥下哈欠，「有什麼事嗎？」

　　眼前一花，茶几上出現了一坨……沾滿泥土的外套？

　　夏油傑控制住自己不去注意灑落在地毯中的泥沙，靜靜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五條悟與【五條悟】對視一眼，同時將外套打開。

　　「鏘鏘！」左邊的五條悟一推墨鏡，「請看！」

　　「以五條老師多年教學經驗擔保！」右邊的【五條悟】熱烈鼓掌，「這絕對是你夢寐以求的好貨！」

　　「都說別去學論壇那群人的說話方式了，」夏油傑槽多無口，俯身看向外套中的球狀物，「這是什……？」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原本靜靜躺在外套中的球狀物忽然躥了起來，一口氣扎進夏油傑懷中。

　　沒來得及作太多反應，夏油傑周身咒力一滯，接著以球狀物為中心形成狂暴的咒力漩渦！

　　半分鐘後，夏油傑倒在沙發上，露出四大皆空的笑容。

　　「啊……」他說，在摯友們驚恐的注視中緩緩點頭，「非常感謝，我大概知道這是什麼了。」

　　這毫無緩衝的開場方式，這吃光喝空的進食習慣，除了失蹤到現在都毫無消息的某位小朋友，還，能，是，誰？

　　真令人高興呢——夏油傑面無表情地想著，雖然她離開時完全沒打招呼，雖然她消失時完全沒有預兆，但最後她至少還是回來了雖然她目前是一顆蛋。

　　嗯，一顆蛋。

　　我想著今天也不是復活節啊.jpg。

　　將腦海中關於兔子的聯想一鍵刪除，夏油傑抱著蛋雙手交叉放在胸口，表情安詳得像是背後隨時能飄出聖歌。

　　「非常感謝，」他再次重複，「現在，我要睡了。」

　　上一次夏油傑對五條悟說「非常感謝」還是在他往草莓大福裡擠芥末醬的前一晚。

　　五條悟與【五條悟】對視一眼，手疾眼快抓住對方伸向怪瀏海的魔爪，悄無聲息地互相踢踹著退出了客廳。

　　片刻，被動靜吵醒出來查看的伏黑惠與虎杖悠仁合力將毯子往夏油傑身上蓋好，默默返回房間。

　　第二天，夏油傑得到一顆蛋的消息在這個家裡迅速傳開。

　　他坐在餐桌上忍耐著雙倍五條悟自以為隱蔽的打量，將餐盤與食物分好，試圖若無其事地躲過小朋友們過分充沛的好奇心。

　　顯然不可能。

　　因為下一秒，五條悟遞給他一個蛋兜。

　　五彩斑斕的，用絲線編制，通常會掛在小朋友們胸口祈求平安的蛋兜，備註：加大版。

　　夏油傑聽見自己理智出現裂紋的聲音。

　　但五條悟顯然認為自己做得棒極了。

　　「老子昨晚忽然想起小時候得到過這種東西，」他在胸口比劃兩下，「這樣傑就能隨時投餵了，相當不錯吧？」

　　成年人的生活技巧就是在各種困境面前保持情緒穩定。

　　夏油傑閉目呼吸，睜眼微笑。

　　但——

　　「請問！」剛學完幼兒生物課的虎杖悠仁在伏黑惠絕望的預感中熱情提問，「夏油先生，您是打算嘗試成為小雞媽媽嗎？」

　　兩隻五條悟同時發出驚天大爆笑。

　　「哈哈哈哈！雞媽媽！嗷別打！哈哈哈！別打，別打了傑媽媽！」

　　而在另一處的另一位夏油傑。

　　用力揉揉太陽穴，起身，對著當下的處境陷入迷茫。

　　等等，他這是在哪？

　　陽光已經照在被褥，他恍惚記得今天是要去做些什麼重要的事，至少應當在晨露未落時就起床。

　　夏油傑皺眉沉思片刻，忽然聽見障子門外傳來叩叩的敲擊聲。

　　「請稍等。」

　　雖然不知道誰會在這時出現於他門外（畢竟五條悟向來只會直接把門推開），夏油傑還是盡可能快地將自己收拾整齊。

　　門一拉開竟站著位少女。

　　夏油傑不動聲色快速掃視一番自己的穿著，微微鬆了口氣。

　　「不知姬君今日前來……」

　　奈奈有些不爽地踏了踏地面，雖然這不爽並不是針對在場任何人。

　　「昨天說要帶我去玩，還記得嗎？」

　　夏油傑愣了愣，腦中飛快閃回昨天黃昏時折返的牛車，但不知為何這本該深刻的記憶竟只剩些朦朧的印象。

　　不過他還是下意識道歉：「是，請問姬君今日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是去街頭看田樂？還是去前院看蹴鞠？或者就在院子裡玩一玩石投也不錯。

　　夏油傑小時候也曾是那一片的孩子王，只是後面因為常常見到咒靈才遭受排擠，但基礎的遊戲還是很擅長的。

　　誰料姬君沉思片刻，竟說：「去你家看看吧。」

　　夏油傑頭頂迅速飄出巨大問號。

　　到他家中？到他家中！！

　　排除走親之外，前往異性家中的拜訪唯有婚禮之時，而且通常也是由男子拜訪女子。

　　夏油傑自認還擁有為人最基礎的底線，因此他建議道：「寒舍實在不適宜迎接貴客，不如我們今日去平野社賞櫻？」

　　奈奈盯著他看了片刻，問：「那你還記得你家住何處嗎？」

　　家住何處？為何問這個問題？他自然是家住……

　　而就在他愣神的這一瞬，時間再度倒帶。

　　果然，奈奈在心底冷笑，果然。

　　雖然對於夏油傑而言這只是「第二天上午」，但對於奈奈而言，這已經是她的第三個循環。

　　她的黑焰理論上來說能燃盡被指定的世間萬物，但那天被召喚後卻連木質的車窗都無法點燃。將此視為嚴重挑釁的奈奈直接飛上半空決定哪裡順眼點哪裡，接著她發現——

　　透過倒扣於平安京上空的結界向外看去，四周全是大霧濃濃。

　　她嘗試過暴力突破，但每當行至邊緣時就會被強制倒帶，如果不是後續忽然得到了充足的補充，恐怕她現在已經因為儲能告急在地上陰暗地爬行。

　　排除最開始的入場，這個「世界」對她開放出的，唯有「平安京」這塊地圖而已。

　　但只是這樣並不能夠解釋時間重置。

　　她開始嘗試對許多人挨個詢問不同關於平安京外的風土人情，並都得到了非常詳盡的回覆，唯獨在詢問夏油傑與五條悟時，一旦他們產生了「出去看看」的念頭，時間便會瞬間倒帶。

　　這兩個人的身份有什麼特別嗎？

　　五條悟之前大概了解過，奈奈向侍女們打聽了夏油傑的身份，特級咒術師，曾經與五條悟是同窗，畢業後因為不屑於接受陰陽寮的招攬，一直行走於鄉野間為平民驅邪除祟。

　　平安京地貴，身無一官半職的夏油傑絕無可能在此置產，而他本身也極少回京，偶爾前來都是受到五條悟的邀請，期間會在五條家短暫落腳。

　　那麼他的家必然在平安京外，在「地圖開放區域」之外。

　　所以居然連他關於家的記憶都模糊了？就這麼不想將他放出去嗎？

　　那麼這麼一來包括她自己被模糊的記憶也……簡直像是將演員們限制在後台等待好戲開場。

　　奈奈有些煩躁地踢了踢地磚。

　　「去啦，」不等夏油傑再次開口，她直接搶答，「去平野社賞櫻吧。」

　　平野社位於平安京近郊，臨衣笠山，眺望時能看見朦朧的霧氣籠罩著山色。

　　雖然距賞櫻盛季還有些時日，但避開人潮欣賞一二早櫻也不失為風雅之舉。

　　夏油傑仔細鋪設了坐墊，又端出十二分的認真煮茶，一擡頭卻看見少女正悶悶不樂地拿點心磨牙。

　　「怎麼了？」他笑，「可是我昨天的愚見仍在令姬君煩惱？那就是在下的不是了。」

　　奈奈早不記得他「昨天」說了什麼。

　　夏油傑卻將她的沉悶當作默認，微斂了笑意輕聲解釋：「我明白姬君心善，但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倘若姬君的能力為外人所知，必然會有人生起貪婪之心。」

　　特級咒術師本就對力量的流動十分敏感，何況奈奈使用能力時堪稱隨心所欲。

　　倘若那個被脅迫的平民女子能夠逃脫還可被稱為一句「僥倖」，但接二連三發生的「僥倖」……如果都是自然生成，恐怕皇室今年秋季就該考慮遷都了。

　　夏油傑不會冒昧到直接去問，但多年的戰鬥經驗也夠他猜個八九不離十——這位姬君恐怕掌握著某種能夠實現他人願望的能力，而這種與因果相關的能力倘若被他人得知……

　　面對夏油傑的憂心忡忡，奈奈卻完全無所謂。

　　太陽不會為植物的喜好改變東升西落，她更不會在意所謂「貪婪之心」從而隱藏自我——人向池塘中投下魚食時難道還要擔心魚會反撲嗎？

　　比起擔憂這些……

　　奈奈站起身，她聽到了有趣的願望。

　　有少女在不遠處絕望祈禱——

　　「願奉此軀供神驅使，請賜予我力量！」

　　###

　　一更——

　　睡了睡了睡了，醒來繼續。


第56章 想要和你一起生活

　　「願奉此軀」，真是相當了不起的祈願。

　　外有結界包圍，內有陰陽寮坐鎮，雖然偶有貴族鬧事，但就大部分能夠定居於平安京的民眾來說，已經算是這個年代非常安穩幸福的生活狀態了。

　　能在這種環境中發出堪稱獻祭的祈願……奈奈的好奇心冒了出來。

　　察覺到夏油傑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她迅速向餐盤掃視一二，拈起塊糕點。

　　「好——啦，不要嘮叨了嘛，」少女的語氣嬌俏又無賴，「知道啦知道啦，出來玩就不要教訓我啦~」

　　「並沒有教訓的意思……」

　　夏油傑急忙解釋，結果還沒來得及解釋清楚就被塊糕點精準堵住。

　　「這款的味道不太甜，你應該會喜歡？」見他咬著不動，又將糕點向他口中塞了塞，「拜託拜託，嘗一嘗嘛！」

　　纖細手指就這樣抵在他唇上，輕柔得像是櫻花花瓣，夏油傑垂眼注視著少女修剪精細的指甲，緩緩嚥下糕點。

　　奈奈的注意力早已轉移到另一邊。

　　她本體懶得動彈，無處不在的陰影卻能將想要的信息傳回，金色願力在空中飄搖不到片刻便被陰影觸手卷落，緊接著就出現在她手中。

　　是……沒落陰陽師家的女兒？

　　家族沉寂多年，連僅剩的女性族裔也被作為禮物贈予禪院家換取庇護——諸如此類的故事總是在不斷上演，劇情堪稱毫無新意，但既然奈奈聽見了願望，當然就要為她實現。

　　不過她好歹知道參考一下本地人的意見。

　　停留在唇上的手指蝴蝶般離開了，夏油傑沒來得及體會這短暫的失落，漂亮的銀白色眼睛卻又轉向了他。

　　只是眉眼間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了些憂愁。

　　沒等夏油傑做進一步的猜測，奈奈低聲問道：「倘若，倘若有人上門脅迫試圖求娶一位女性，傑認為，她應當如何脫困呢？」

　　夏油傑第一反應就是驚怒。

　　好在他很快回過神來——以五條家的權勢，整個平安京恐怕也沒幾個膽敢上門威脅，那麼姬君大概就是從哪裡得知了什麼故事，而並非出自她本身的困境。

　　也許是看了什麼話本？或是聽了什麼劇目？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嘛。

　　夏油傑周身激盪的咒力緩緩沉澱下來，他緩衝了一會情緒，思考著開口。

　　「姬君不必擔憂，倘若是受到什麼歹人的脅迫，只需向家族上報就好。」

　　奈奈搖了搖頭：「如果家族勢微又很想同意這樁婚事呢？」

　　「唔，這就有些難辦了。」

　　夏油傑抵住下巴沉思片刻，聯姻在貴族之間並不罕見，而家族的意志往往很難為個人所抗衡，但他並不想因為這只是姬君從話本上看來的故事就草率回答。

　　「也許可以試著向親近之人求助？」他順便暗暗推銷自己，「若是姬君遇上什麼困境，請一定恩准在下獲得這榮幸為您處理。」

　　她才不會有什麼一定要其他人處理的麻煩呢，奈奈自得想著，不過這話倒是蠻好聽的嘛。

　　所以她依照平時侍女姐姐們照顧自己的方式，又拿了塊糕點塞給對方。

　　陰影將她的思路傳給那少女，但很快，不妙的回答被傳遞迴來。

　　「如果身邊沒有親近之人能夠求助呢？」奈奈再次發問。

　　她的語氣十分認真，於是夏油傑也忍不住順著她的假設思考起來——

　　畢竟以姬君的活潑來看，肯定不會老老實實一直待在家中，那麼倘若她遇上什麼麻煩，此時自己與悟又不在她的身邊……

　　他們昨天才見過禪院家的族人是如何當街搶人，夏油傑光是代入了個開頭就覺得血壓拉滿。

　　「那就直接將求娶之人殺掉吧。」

　　接著用咒靈掛出來示眾，最好邊上再血書一份前因後果，讓所有人都知道膽敢對她下手是什麼下場……

　　夏油傑暗中磨牙，對上少女驚訝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過激回答。

　　「啊，抱歉，」他連聲道歉，「還請姬君忽略在下的狂妄之語。」

　　結果向來溫柔的姬君竟然沉思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確實可以按照這個方向來處理……我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麼，他剛剛又說了什麼……難道姬君真的打算將求娶之人殺掉——等等！

　　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巨坑的夏油傑背後一涼，他慌忙找補：「但是，也不是所有求娶之人都……」

　　奈奈已經高高興興決定好去允諾遠處少女的願望。

　　「傑給出了很好的建議哦，」她點點頭，「果然力量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裡更安心吧。」

　　「但是……」

　　夏油傑張口結舌。

　　糟了，現在應該說什麼？直接否認剛剛說過的話會不會太不可靠？但上來就表明心意希望姬君放心又為時太早。

　　櫻花樹下的這小小角落忽然被要命的沉默擊中。

　　少女似乎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夏油傑實在不敢卻又壓根忍不住去猜測她在想些什麼，半晌，腹稿打了一層層，在舌尖轉了幾圈還是無法開口。

　　而在奈奈這一邊，她也遭遇了一些小小的突發情況。

　　用願力交換願望對她來說是一種本能，本以為今天也會順利完成，但沒想到卻出現了些意外插曲。

　　「真的假的？」她有些意外地注視著眼前懸浮的面板，「說是遊戲還真裝成遊戲啊？」

　　只見那面板上寫著：

　　【□□，大機率覺醒術式【不死】，極大機率逃避支付軀殼，請謹慎選擇。】

　　是之前從未出現過的提示。

　　對於奈奈而言，她所賦予的更多接近於【術式】的概念，真正能覺醒什麼術式則取決於覺醒者本人的意願。

　　沒想到竟然會出現【不死】。

　　只是不死可不夠啊，好歹產生些攻擊的傾向吧，否則不是做人肉沙包嗎？

　　不過既然她這麼希望了……奈奈手指微動，將自身能力衍生的結界術塞了點當作贈品。

　　至於逃避支付軀殼——都已經不死了還要什麼要啦，她又不是什麼變態少女軀殼收集商，完成願望最重要的當然是開心啦。

　　反正禪院的傢伙她也看得相當不順眼，既然有做出這種叛逆祈願的勇氣，就加把勁做點厲害的事出來吧！

　　奈奈隨手將面板揮去一邊，淺灰的術式光點隨著她的指尖落入那少女體內。

　　等到回過神來，天色竟然都已經有些晚了。

　　「到了回家的時候呢。」她提醒夏油傑。

　　「啊，是的，請姬君先上車。」

　　夏油傑方才已經做了許多種假設，結果等到真的有了能說的機會，又覺得還是先將姬君安全送回家更重要些。

　　欲言又止了一路，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

　　「姬君，」臨下車前，夏油傑裝作隨意地試探了一句，「姬君方才講的那個故事十分有趣，請問是從哪部話本中所得？在下也想賞讀一二。」

　　總之先將故事研讀一遍，肯定能找到一兩個突破口，順便還能增加些與姬君閒聊的話題——夏油傑是這麼想的。

　　「話本？」

　　結果奈奈回想片刻，在夏油傑期待的目光中給出了否定回答。

　　「不是話本，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啦。」

　　「什麼？！」

　　夏油傑猛然驚醒，咚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沒來得及緩衝好心情，放置在胸口的球體咕嚕嚕往下滾，夏油傑左手右手好一番打架，險險將東西接在懷裡，背後又竄出層冷汗。

　　雖然五條悟再三向夏油傑保證這玩意的硬度絕對超出想像，但他還是不敢放任它四處亂滾，畢竟奈奈天生具有撒手沒屬性……想到自己曾多少次恨不得買一副兒童手環將這傢伙拴在身邊，夏油傑就實在不放心它離開自己的視線。

　　不過至少現在她在自己懷中……雖然是以這種方式。

　　那天奈奈在薨星宮與各路人馬對峙時，他就坐在奈奈的房間，坐在她曾經坐過的位置。

　　身為年輕一代的最強者之一，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擁有著許多人的信任。

　　「只要有夏油前輩在就沒問題」「我們相信夏油前輩」……哪怕是已經叛逃的現在，作為教主助理的小林純一也時常用這種滿懷信任與憧憬的語氣同他說話。

　　但對於夏油傑而言，在他真正的，完全屬於自己的內心深處。

　　他其實並沒有那麼信任自己。

　　或者說，也許這世上唯獨他並不信任「夏油傑」。

　　不信任他的「最強」，不信任他的「理想」，不信任是否真正走在足夠正確的道路上，不信任是否真正有能力在命運的襲擊前守護一切。

　　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

　　也許就像悟說過的那樣，「只有弱者才會不斷強調意義」？

　　所以才會開始動搖，所以在……那件事與那件事之後。

　　才會決然走向全然相反的方向。

　　但奈奈信任他。

　　雖然他們的初見充滿了不安與扭曲，雖然夏油傑仍然時不時懷疑自己能否做到最好，但奈奈信任他，像貓咪一樣的奈奈信任著他，無論是她自身的能力還是她重視的孩子們，都統統交付於他。

　　所以夏油傑慢慢開始嘗試朝著全新的道路行走。

　　直到那一天。

　　再一次被迫全然置身事外。

　　懷中忽然突突跳了兩下。

　　夏油傑的思路被打斷，他低頭看向「壞蛋」……不，裝著奈奈的漆黑球體。

　　說起來孩子們最近一直用子供番裡的術語來稱呼這個球體，向來膽大的菜菜子偷偷建議他每天「話療」完成「淨化」，而五條悟則唯恐天下不亂地建議他索性高歌一曲。

　　都說了別把咒術師當魔法少女啊！詛咒師也不行！

　　但在此時，在夜深人靜的房間，想到自己剛剛迷迷糊糊夢到的東西。

　　夏油傑抿了抿唇，伸出食指輕輕戳戳蛋殼。

　　「少讓我擔心一些啊……」他低聲喃喃，「壞孩子。」

　　壞孩子正在進行她的「每日任務」。

　　自從那天看到奇怪的遊戲面板後，奈奈開始更加積極地觸發支線任務。

　　與此對應的是她大幅上升的出門次數，以及……與夏油傑越發頻繁地相處。

　　五條悟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

　　但他完全沒將夏油傑與奈奈兩人的行蹤不定聯繫在一起——夏油傑本來就不愛待在五條宅中，至於奈奈，這傢伙壓根就是無法無天的代名詞。

　　說實話，如果拋開她的未婚妻身份不談，五條悟還是挺愛和她相處的。

　　有什麼說什麼，想什麼做什麼，在敬語與規矩重重疊加，說話不迂迴個四五層就彷彿沒念過書一般的深宅大院中，與奈奈相處就像是做慣了閱讀理解的大腦回到1+1=2的初始時期，非常輕鬆。

　　雖然一開始被坑得頭痛，但放平心態好好講道理，她也能稍微聽進去一些。

　　何況她強大的實力和隨心所欲的行事風格相當微妙地戳中了五條悟的好球區——五條悟自己就是這種人，有一次兩人不知怎麼湊在一起罵起了御三家的老頑固，從來只會被長老們勸誡「慎言」的五條悟頭一回吐槽得身心舒暢，差點當場和人拜把子。

　　基於他越發上漲的好感度，即使女官們措辭謹慎地向他提醒奈奈近期過於活躍的動向，五條悟也只是不在意地揮揮手說隨她去。

　　說起來，他還沒來得及向傑介紹奈奈——五條悟完全忘記自己一開始是怎麼恨不得將長老院炸穿來抗議她的存在——他現在就像是剛交了新朋友的小孩子，恨不得立刻炫耀給關係親近的人看。

　　想到這一點，五條悟隨手攔下位女官：「奈奈去哪玩了？」

　　女官小心觀察了他的神情片刻：「回稟家主，姬君今日應當是前去神社祈福了。」

　　五條悟當然注意到女官的探查。

　　搞什麼啦，他又不是什麼暴君，雖然五條悟自己從來不信神佛，但奈奈愛去就去囉，玩得開心就好嘛。

　　一個好朋友不在家，五條悟問起另一個好朋友。

　　「那傑今天在家嗎？他去哪了？」

　　女官的神情更為微妙：「回稟家主，夏油大人今日應當也是前去神社祈福了。」

　　「怎麼一個兩個都往神社去，」完全沒意識到重點的五條悟抱怨一句，「算了，等我忙完也去看看……有什麼東西這麼好看！」

　　他還有堆積的公務需要處理，因此揮揮手就前往書房。

　　女官恭敬行禮，直到家主大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這才忍不住神遊。

　　好看麼……嗯，自然是很好看的。

　　至少夏油傑此時就看得有些待了。

　　他也曾猶豫過自己這樣頻繁地帶著一位還未出嫁的姬君出門遊玩是否有違禮數，畢竟五條家門庭顯赫而自己不過是一介平民，雖然在咒術上還算有所成就，但嫁娶之事看得又不是這些。

　　能讓五條家判定有價值聯姻的，恐怕唯有皇室而已了。

　　那麼自己這樣的行徑就多少有些下作……

　　夏油傑當然注意到女官們隱晦的打量，大家族中沒有真正的秘密，倘若他再不打住，傳到外面也只是時間問題。

　　但每每他的良心掙扎著醒來片刻，來自姬君的請求就再一次將它拍死。

　　「拜託啦傑」，「求你啦出去玩嘛」，「好寂寞，想要傑和我一起」……少女的話語是如此動人，撒嬌的聲調又如此甜蜜，她嫣紅的嘴唇是最強力的符咒，無論從中吐露的是什麼，夏油傑都全然無法抗拒。

　　所以今天，他曾引以為傲的意志再一次屈服。

　　姬君一早就派遣紙鶴將邀約送至他窗外，這是夏油傑上一次教會她的東西。

　　雖然夏油傑已經發揮出自己平生最強演技，但奈奈還是第一時間地意識到自己無法操控咒靈的真相，為了消除她的沮喪，夏油傑專門向五條悟學習了紙人操控術，又將咒法教給了奈奈。

　　她目前正玩這個玩得起勁。

　　打開一看是前往神社的邀約。

　　春日是神社祈福的旺季。

　　平安京的大人們極其沉迷占卜之事——以至於到了只要占卜結果不好或是星象有異，乾脆就推脫一切事務留在家中，連朝中事務都無法令他們出門的地步。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因為大部分平民都無法負擔占卜師與星象觀測的費用，神社祈福作為一項較為廉價又能賞景社交的活動受到了一致歡迎。

　　而同時，在年輕男女之間，也是一項相當熱門的約會活動。

　　奈奈知道這一點嗎？

　　夏油傑總是忍不住問自己，奈奈真的明白她所說的話語，她所做的一切對於一名年輕男性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他有時覺得奈奈知道，因為她狡黠的眼神與通透的心，但有時他又覺得奈奈不知道……比如現在。

　　「傑？你在看什麼？」奈奈回頭喊他，「發生什麼了嗎？」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麼美。

　　即使他們已經選了相對冷門的神社，仍然會在路上碰見一二遊人，他們看向她的目光有多驚艷貪婪，看向他的目光就有多戒備遺憾。

　　他們會記住她的臉，他們會記住他的嗎？

　　他們會認出他的臉，他們會認出她的嗎？

　　而無論夏油傑如何心思百轉，無論那些往來的目光與念頭怎樣繞著她盤旋，奈奈只是坦坦蕩蕩地回頭喊他。

　　「過來啦傑！看這個！」

　　迎著周遭各異的目光，夏油傑面色不動走上前去。

　　「怎麼了？」語氣是任誰都能聽出的寵溺。

　　奈奈正站在祈福的繪馬牆前。

　　她沒有去觸碰那些寫著各色話語的繪馬，只是虛虛點了點：「看，超多願望誒——！」

　　夏油傑垂眸打量片刻，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於是問道：「奈奈有什麼想寫的心願嗎？喜歡什麼顏色？」

　　她才不會遜到需要向其它神明祈願啦，不過顏色的話——

　　「大概是紫色？好像是這樣，」少女煞有介事點點頭，「紫色吧，因為傑的眼睛是紫色嘛。」

　　啊啊……又說出這樣的話。

　　夏油傑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勉強克制住想要緊緊抓住什麼的衝動，輕輕笑了一聲：「這樣嗎？奈奈真是狡猾的孩子。」

　　「誒？為什麼這麼說？」

　　果然，她又露出了那種無知無覺得表情。

　　「傑呢？傑喜歡什麼顏色？」

　　「銀白色吧，」夏油傑決定小小回敬她一下，「因為奈奈的眼睛是銀白嘛。」

　　「哈——？傑才是好狡猾吧！」奈奈瞪了他一眼，但很快又被繪馬轉移了注意，「不過我的頭髮也是銀白哦，這麼說起來悟也是銀白。」

　　……不，請唯獨不要在這個時候提到悟。

　　夏油傑一陣熟悉的胃痛（即使他也不知道這熟悉從何而來）。

　　雖然他與悟是自陰陽寮就學期間就結成的好友，但對於悟可能會有的反應，夏油傑心裡完全沒底。

　　是狂笑著說「傑以後也要跟著一起喊我哥哥了哦！」，還是臨行前耍賴抱著妹妹的腿大喊「不同意不同意哥哥我絕對不同意」……

　　總覺得兩者的機率會五五開呢。

　　夏油傑長長嘆了口氣。

　　當然，未必不存在第三種可能。

　　比如這沒心沒肺的壞傢伙在自己表白心意的那天忽然說「其實一直以來我只是把傑當作哥哥來看待」——完全有可能啊！他昨天看的那一本和大前天看的那兩本不都是這個劇情嗎！！！

　　偷偷惡補過當季潮流話本的夏油傑再次嘆了口氣。

　　袖子以一種相當熟悉的力度被人扯了扯——會這麼扯他袖子的也就只有奈奈一個了。

　　夏油傑收拾好情緒側頭看去：「是想去別的什麼地方逛逛嗎？」

　　卻見少女正相當認真地端詳著他的臉，搖了搖頭。

　　「沒有哦，」她說，「傑看著好像有點不開心……說起來傑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嗎？統統都可以哦！」

　　我想要實現的願望就站在我眼前啊。

　　夏油傑笑了笑：「都說了不要隨便替人實現願望啊，沒有呢，我沒有什麼願望，只要像現在這樣繼續生活就足夠了。」

　　但少女解讀出了另一種含義。

　　「像現在這樣生活？」她總在某些意外的時刻變得聰明起來，「每天一起出來玩，一起做任務看風景。」

　　「傑所指的，是這樣的生活嗎？」


第57章 狐狸變成了狗狗

　　糟糕，心臟快得有些過載了。

　　應該否認嗎？想要否認嗎？

　　但是……不想否認。

　　何況，一直以來都是她隨心所欲地在他心上折返跑……多少有點不夠公平。

　　想讓她也體會到，即使只有一點點，想讓她也體會到，心臟漏數一拍的感覺。

　　年輕的特技咒術師微微側頭，露出狐狸一般的眯眼笑。

　　「是哦，」他說，「想和姬君一直過這樣的生活，要為我實現願望嗎，神明大人？」

　　等待的間隙簡直比觀察特級咒胎成型還要難熬。

　　夏油傑望著少女的臉，試圖通過觀察每一寸肌肉的動向推測她可能會有的表情。

　　會受到驚嚇嗎？會感到冒犯嗎？會想要逃跑嗎？

　　但少女只是停頓片刻，接著像往常一般露出了毫無掛礙的笑容。

　　果然還是想用老辦法逃避嗎？這可不行啊。

　　夏油傑伸手想要阻攔她轉移的目光，但是——

　　奈奈在半空中握住了他的手。

　　柔軟的，屬於少女的雙手將青年男子寬大的手掌握緊，無論從骨節的形狀還是肌膚的觸感都截然不同。

　　在夏油傑驚愕的視線中，奈奈語氣輕快地允諾。

　　「好哦，那就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好啦。」

　　真的假的……這孩子真的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嗎？丶

　　夏油傑的神情似乎很好地取悅了她。

　　「因為和傑在一起有種熟悉的安心感哦，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奈奈點點頭，「而且也很開心，想每天都見到傑呢。」

　　有這麼值得驚訝嗎，她在心裡吐槽，就算尊貴的玩家也會有自己偏愛的角色與偏愛的生活方式吧。

　　「想要和這個人生活在一起」，「想要每天都見到這個人」，雖然還不明白這熟悉感從何而來，但想要就得抓住——這不是小孩子都能弄明白的事嗎？

　　「是……這樣啊，」短暫愣神後，夏油傑釋然地笑了出來，「我明白了，不會讓您失望的。」

　　雖然之前因為從未考慮過成家之事而將大部分錢財都施予了遭受邪魔的平民，但好歹身為特級咒術師，積累身家的速度還是能夠被稱為「可觀」，他也已經以此為目標努力了有一段時間。

　　不過現在要更努力一些了……夏油傑略略考慮了一番之後的安排，揮散腦中飛快閃過的那些陰陽寮裡討人厭的臉。

　　已經被一生一次的意外大獎砸中，就稍微粗暴一些，將他們都碾過去吧！

　　忽然間鬥志滿滿起來的夏油傑照例在結束遊玩後將奈奈送回了家。

　　臨行前，他喊住準備下車的少女。

　　「姬君，」雖然已經斟酌了一路，開口時還是有些藏不住的顫抖，「下次相見時，可否准許我稱呼您的名字？」

　　「好的？」

　　其實現在稱呼也沒關係啦，完全沒搞懂名與姓關係的奈奈點點頭，就見年輕咒術師臉上的興奮值再度向上躍升。

　　「是，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完全從狐狸變成了狗狗啊。

　　結果從那天後，夏油傑的行蹤就變得相當難以捕捉。

　　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啦，奈奈還是能理解這一點的，就算是在五條家堪稱一言堂的五條悟也經常不得不因為各種棘手的突發任務短暫消失幾天，何況是明顯興致高昂像是要去狩獵什麼的夏油傑。

　　反正她也已經摸清了平安京的大致地圖，自己溜出去玩也很好啦。

　　不過在單飛行動之前——

　　夏油傑被稱為「咒靈操使」，五條悟被稱為「神子」「六眼」，她奈奈當然也要有帥氣的稱號才行！

　　就叫作……叫作明姬好啦！

　　於是半月後，平安京興起明姬的聲名。

　　在民間傳聞中，明姬為一極美貌的少女，氣質高華，身著貴族專屬的十二單禮服卻不拔眉染齒，應當是自高天原而來的神使。

　　神女擁有不可想像的妙極神通，只要真心實意地向她發出祈願，即使身為最低賤的非人也有可能蒙受超拔。

　　而又傳聞，女性與孩童得見神蹟的機率最高。

　　在邪魔叢生又篤信玄學的平安京中，沒有什麼能比一位行走人間的神明更能引起轟動，因此這傳聞愈演愈烈，以至於連向來被家主勒令不得信奉鬼神的五條家中都悄悄流傳起明姬的事跡。

　　這天清晨，奈奈難得早起閱讀信件，正巧聽見前來侍奉梳洗的女官在窗外輕聲議論。

　　「據說那神使向來以素麵見人，我們家姬君也是從不拔眉染齒呢，也許神明眷顧之人都有這樣的喜好……？」

　　任何一個有審美的人都會拒絕拔眉染齒吧！

　　奈奈默默腹誹。

　　她當初剛見到這種風尚時狠狠嚇了一跳，為什麼好好的牙齒非要染成黑色？好好的眉毛又非得拔光——光是看著就夠疼的了！雖然她對痛覺的感受接近沒有，但絕對，絕對不要這樣對待自己漂亮的臉！

　　「不知姬君是否嘗試過向明姬大人祈願，畢竟夏油大人……」

　　「噓！慎言！」

　　「夏油大人」？夏油傑怎麼了？他不是出任務去了嗎？

　　奈奈心生疑惑。

　　她近期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

　　作為外來種，即使有軀殼作為過濾，整個世界對她的排斥力還是越來越強，為了避免自己像一顆蒲公英種子被世界意志的風颳跑，奈奈必須找到扎根的方法。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為人實現願望。

　　畢竟沒有人會拒絕降臨在自家門口的超級大獎嘛！而獲得這大獎只需要付出一些小小，小小的獻祭與願力。

　　何況改變他人命運的途中給御三家與陰陽寮的老頭子增加些麻煩也很有意思呀！

　　隨著願力的增加，尤其是傳說的出現，她的存在會隨著信徒的繁衍與歷史的流傳漸漸根植這個世界，像是攀附在巨木上的菟絲子……最後將整個世界都收入囊中。

　　不過在此之前，她只是可愛又迷人的奈奈子大人而已！

　　奈奈子大人決定關注一下自己行蹤不定的首席大祭司。

　　五條悟的書房被人用一種他相當熟悉（又隱隱頭痛）的頻率敲響。

　　「又幹什麼了？」五條悟抽出卷宗砸在桌上，「話說在前面，如果今天又是哪個長老煩你，自己去揍就好了。」

　　他算是看透這個小混蛋的真面目了，哼，為了避開被長老催婚，什麼鍋都往他頭上扣，雖然無所不能又心胸寬廣的五條悟大人是不介意為她處理一點小小的麻煩啦，但被騷擾久了多多少少有點煩……好吧他就是看著她每天不著家地往外竄有點不爽啦！

　　外面到底有什麼好玩的？五條宅好玩的東西不夠多嗎？想到上次自己興沖沖拿了新研究出的咒具想向她展示，結果人家早高高興興出門玩去了……五條悟暗暗磨牙。

　　門哐一聲被推開。

　　奈奈毫不客氣邁過家臣們需要跪拜的範圍，手一撐坐在桌邊，熟門熟路從暗格摸出五條悟私藏的零食。

　　人前端莊疏離的五條家主大人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你那什麼吃的沒有？」他自己也抓了一塊，「女官們堪稱百依百順了吧？」

　　「這樣比較有意思一點，」奈奈評價，「你的表情也很有意思。」

　　哈？向來只有他在別人身上找樂子的五條悟頓覺槽多無口。

　　但他也說不清楚什麼時候兩人的相處變成了這種模式，不過感覺不壞，畢竟另一個能滿足他吵架樂趣的傢伙最近不知道在發什麼瘋，陰陽寮那邊的動向已經變得有些危險了……

　　不等他再想下去，奈奈開口詢問：「最近傑去做什麼了？」

　　對他也一直「五條悟」「五條悟」地叫，對傑怎麼就直呼其名了！要鬧了誒！

　　五條悟又抽出本卷軸：「誰知道他在想什麼，那個怪瀏海……」

　　之前不一直做得很好嗎？遠離平安京，遠離權勢鬥爭範圍，這樣無論是哪一派上位都會因為他特級咒術師的身份持有基礎的尊重。

　　結果不知道最近為什麼忽然激進起來，不僅一直在拚命提升自己的實力，聽說還接了幾個沉積多年的委託，將不少來頭頗為微妙的詛咒祓除。

　　委託能沉積多年當然是因為它相當麻煩啊！遠遠不止是祓除難度上的麻煩，平安京作為自奈良時代起的古老都城，誇張些說每一塊磚石下都藏著故事都不為過。

　　好歹做之前問問悟大人的意見啊！

　　五條悟嘆了口氣，想起最近聽到的另一則傳聞。

　　「傑的事另說，你啊，」他微妙地停頓了片刻，難得斟酌了一番用詞，「還是不要被人看到太多次比較好哦。」

　　結果人家聽完前半句就直接溜走了。

　　真的要鬧了啊！！五條悟將卷軸重重砸在桌上，搞什麼啊一個兩個的！！！

　　結果居然是他來給這兩個傢伙收尾嗎？好歹打聽打聽他五條悟大人的名聲啊！當年念書的時候也被稱為混世小魔王，怎麼就淪落成這種維穩全局的角色了啊！

　　越想越氣的五條悟大人乾脆熬了個通宵處理文件，終於空出點時間去找這兩個傢伙的麻煩。

　　首先從誰找起？從距離最近的奈奈找起好了！

　　五條悟氣勢洶洶向東對屋衝去。

　　小混蛋果然在這裡！

　　五條悟無聲揮退一路上神情驚慌試圖行禮的女官們，對自己的信息收集能力頗感自得。

　　進門右轉，正對櫻花的那間屋子，五條悟快步上前，一擡手就想推門嚇她一跳。

　　但從門內傳來的動靜是——

　　「奈奈。」

　　閉著眼睛也能識別的聲音用他從未聽過的語氣嘆息。

　　「多少，也把我當作男人來看待吧？」

　　悟悟子：啊？

　　###

　　平安時代快結束啦！明天日萬！


第58章 落幕

　　夏油傑是在這天清晨到的五條宅。

　　由於是自少年時期就常來串門的好友，五條宅的結界對他開放了幾乎所有權限，因此他能不緊不慢地先回自己長住的客房換一身乾淨衣服，再將全身都收拾體面。

　　接著在東對屋的窗下耐心等候。

　　初見的櫻花仍然盛放著，夏油傑坐在廊下望著它出神，腦子裡已經在計劃要怎麼說服五條悟把花連根刨走種在自家院子裡。

　　說起來再過一陣子就要入夏，櫻花的移植好像還是早春比較方便？不過他實在等不及明年……果然還是得去找找相關的咒靈。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有什麼東西撲閃著翅膀飛了過來，不客氣地叨了叨他的瀏海。

　　夏油傑下意識伸手一把抓住，握在掌心才反應過來，連忙鬆了力道。

　　低頭看去，果然是奈奈的紙鶴。

　　【回頭】，夏油傑順著紙條的指示向後看去，就見東對屋悄咪咪開了扇窗，姬君正伏在窗口，動作浮誇地向他使勁招手。

　　『快——過——來！』

　　用口型朝他這麼無聲召喚著。

　　大概是剛剛睡醒，不著釵飾的銀發絲綢般自然垂落，像一抹被遺落的月光，而她臉上的笑容又如此明媚，眼睛即使在朦朧的晨霧中都閃閃發光。

　　夏油傑注意到她身上松松披散的緋色單衣，慌忙側頭移開目光。

　　怎麼……他現在是應當去叫醒女官嗎？但……

　　既不想冒犯姬君，又不想失去獨處的機會，夏油傑再次陷入兩難的境地，至於姬君自己將衣服整齊穿好——替她整理過不知多少次衣袖的夏油傑完全不抱這種絕無可能的期望。

　　結果就這猶豫的片刻，又衝出隻紙鶴狠狠叨他一口。

　　沒等夏油傑摸出紙筆回復，熟悉的香氣已經自身前襲來。

　　視線中出現一雙未著鞋襪的腳，夏油傑擡頭避開，又對上奈奈有些惱怒的眼。

　　以及她穿得亂七八糟的單衣與小袿（真是毫不意外呢，夏油傑在心裡冷靜感嘆）。

　　「都說了快過來啦，」奈奈小聲抱怨，「快點啦，一會兒女官姐姐們要醒了。」

　　……不，正是因為女官們還沒醒所以才不能過去吧！稍微有一點面對男性的緊張感啊！夏油傑無聲抓狂。

　　然而奈奈才不管他心裡的千迴百轉，抓住他的手腕就往房間裡拖，一邊拖一邊還貓貓祟祟地左看右看，顯然自己也知道被女官發現了會被嘮叨。

　　完全拿她沒辦法，或者說是否也有私心作祟，夏油傑到底還是順從地被她拉進了屋子。

　　「失禮了。」進門後還裝模作樣地低聲道歉。

　　奈奈已經動作迅速地將門關上了。

　　……等等，這不就更有問題了嗎？！

　　完全沒有任何招待客人的意識，少女大踏步回到榻上裹起毯子，甚至在對上夏油傑呆滯的目光時，還相當自然地向他示意了一下坐墊的位置。

　　啊？夏油傑的目光在坐墊與床榻間來回掃視，就這麼點微妙的距離……這孩子的常識已經可以被稱為大有問題了吧！！五條家到底是怎麼想的啊！就算再忙也要注意一下對孩子的安全教育啊！！！

　　他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嘆了口氣。

　　「奈奈，」對上少女茫然的目光，夏油傑無奈，「多少，也把我當作男人來看待吧？」

　　雖然被信任被親近是很高興（甚至可以被稱為暗喜），但這完全不設防的狀態實在讓他很難不聯想到那種最糟糕的可能。

　　夏油傑上前一步試圖讓少女了解到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距離，但他只是剛剛伸出手撐在少女身後的屏風（他發誓自己真的真的根本沒想做更多的什麼）——

　　門「哐」一聲被踹開了！

　　五條悟——哪怕是特級咒靈即使是兩面宿儺但唯獨不應當是五條悟。

　　氣勢洶洶降臨在門口！

　　最強の遭遇戰，一觸即發！

　　夏油傑的肌肉瞬間緊繃了起來！

　　他的危機感正滴滴狂響他的冷汗正竄出脊背而他的大腦——正·一·片·空·白。

　　落在五條悟眼裡，就是這個暗自偷家的壞狐狸面對正主不但毫不心虛反而面色坦蕩——他甚至都不屑於偽裝一下把自己骯髒罪惡的手收回來！！！

　　五條貓貓超大聲地「哈？？？」了一句。

　　「喂，你啊，」他抓了把頭髮試圖冷靜下來但顯然冷靜不下來，「你在對人·家·的·奈·奈做什麼呢？」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夏油傑緊急收回手，他試圖站起身但他顯然慌亂中忘記注意一下自己的直衣下擺，因為如果他注意了就會發現那塊布料正被怕冷的少女踩在腳下——

　　所以在接下來的半秒內，他被絆了個踉蹌並險些摔進少女懷中也是毫不意外的事了。

　　五條悟的表情已經徹底凝固了。

　　他的眼睛瞪大到一個夏油傑嘆為觀止的地步，如果不是場合不合適他可能會當場笑出來，因為那看起來真的很——

　　「好像招財貓啊悟！」顯然奈奈的神經裡沒有注意場合這一條，她超大聲地笑了出來，「真的誒，眼睛瞪得像銅鈴……」

　　「啊？你這傢伙又在說什麼啊？！」她的笑聲顯然在五條悟搖搖欲墜的理智上精準暴擊，「喂！你們兩個！」

　　他真的很努力在找一個合適的措辭了，但堂堂五條家主光輝肆意的前半生中顯然沒有任何場合會需要用到類似的詞彙——所以他現在又氣又急看上去反而快要哭出來一樣。

　　就連夏油傑的良心都開始痛了！

　　他試圖安撫一下明顯徘徊在崩潰邊緣的摯友：「是這樣的，悟，我們還沒做什麼……」

　　「你還想做什麼？！」五條貓貓被瞬間激活大聲哈氣，「你想做什麼？！你這個騙女人的傢伙！」

　　「不，不……」夏油傑膝蓋精準中了一箭但他還在掙扎，「我，我只是進來聊天……」

　　「你為什麼要進奈奈的房間聊天！！！」五條悟尖銳指出，「你今年是18歲不是81歲你沒有耳背！！！」

　　自己也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進來的夏油傑：……

　　他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奈奈，但這壞心眼的傢伙，這玩弄人心的小惡魔，她居然相當坦然地拆了包蜜餞靠在榻上，對上他的目光時還疑惑地歪了歪頭！

　　可惡……為什麼在這種危急關頭他的第一反應還是覺得很可愛！！！

　　五條悟精準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下一秒就「哐」地瞬移過來擋在少女面前。

　　雖然一開始是在心虛，但看到五條悟靠得太近又開始暗暗不爽，夏油傑微妙指出：「但是你離這麼近也不是很合適吧？」

　　「是被外面的咒靈打壞腦子了嗎？老子在這裡合適得不得了！」五條悟氣得連念書時的自稱都冒出來了。

　　因為——

　　「就算是哥哥也不能進妹妹閨房吧！」

　　「這傢伙是老子的未婚妻啊！」

　　在這同時脫口而出的兩句話後。

　　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未婚妻？」

　　「妹妹？」

　　當代最強的兩位特級咒術師在這一刻彷彿回到1+1=2的基礎教育階段，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要如何解釋瞬間被幹到當機的腦子啊！！！

　　夏油傑率先跳起：「怎麼可能！！這銀白的頭髮！這明明就是你妹妹！我問過你——」

　　五條悟緊隨其後：「天底下難道只有五條家有白頭髮嗎？！你問過我什麼你問過我——」

　　等等……

　　首先，天底下，確實好像只有五條家有一個白頭髮的五條悟。

　　其次，夏油傑之前似乎確實問過他什麼？

　　五條悟明顯過載中的腦子一下沒反應過來，夏油傑卻飛速提起當初進行過的談話，其架勢如同向審判官桌上狠狠摔出赦免令。

　　「我問過你，」夏油傑說，「如果你有個妹妹的話，我可不可以追求。」

　　五條悟瞬間閃回那個（他自以為）平平無奇的下午。

　　他的摯友用一種憂愁又謹慎的語氣詢問他……

　　但那時他以為摯友是被陰陽寮排擠了——他媽的原來被排擠的是我自己啊？！

　　哈哈！我已經，完全懂得了一切！

　　五條悟原地貓貓頭宇宙升華！

　　夏油傑選手率先拿下比賽節點！

　　夏油傑選手乘勝追擊，他直接放棄思考到底是妹妹還是未婚妻，他大聲喊到：「請將你的妹妹嫁給我！」

　　「都說了不是妹妹！！！」五條悟抓狂，「這是我未婚妻！未婚妻懂不懂你是文盲嗎怪瀏海！！！」

　　夏油傑：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我也什麼都沒有聽懂。

　　他露出佛祖般超脫的笑容：「我們是彼此相愛的，我會讓奈奈幸福的。」

　　五條悟直接抄起軟墊砸了過來，他本人也同時張牙舞爪地飛撲過來並大喊：「這話留著對閻魔說吧你這混蛋！！！」

　　奈奈抱著蜜餞向邊上挪了挪，拎起壺子給自己倒了杯水。

　　她向門口緊張徘徊的女官姐姐們揮揮手，並在她們震撼混雜著敬佩的注視中，相當安逸地觀望起來。

　　一小時後，終於互毆撓累了的兩個青年喘著粗氣倒在軟榻上，被奈奈嫌棄地一人給了一腳。

　　「整間屋子都是飛灰，」她進行賽後總結發言，「小孩子嗎？還要打架。」

　　都是為了誰啊你這混蛋……

　　五條悟皺皺鼻子，悄咪咪一發精準的小型【蒼】將少女手中的蜜餞打落，被踹了一腳反而笑了起來。

　　真不甘心啊……

　　明明第一次有了性格相近的朋友，第一次有了想要相處的異性，以為這樣的生活能夠一直繼續下去，但果然還是。

　　果然還是。

　　五條悟側過頭，抿著唇觀察屏風上繡著的花鳥圖案。

　　房間內安靜了片刻，奈奈墊著腳試圖從櫃子裡摸出一包新的果脯，夏油傑習慣性起身去幫她。

　　五條悟聽著這兩人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聲，他們低聲說話的語氣，奈奈咬了一口說好甜哦傑要不要嚐嚐看……

　　「出了平安京就吃不到這麼甜的食物了哦！」五條悟硬邦邦警告。

　　「那就不出平安京囉，」奈奈相當順滑地接話，「何況我可以開【門】，往返很方便的啦。」

　　五條悟又踹了一腳軟墊。

　　半晌，他坐了起來。

　　五條悟垂眼整理著自己的領口與袖口，隨著布料被歸位，他又漸漸回到五條家主肆意輕狂的日常狀態。

　　「奈奈先去洗漱吧？」他說，「我有些事要和傑談談。」

　　奈奈低頭打量著他的表情：「不要打架哦？」

　　「才不會打架！」

　　「不要偷偷哭哦？」

　　「才不會哭啊！快點走啦！」

　　奈奈又盯了他的臉片刻，起身走了。

　　五條悟頭頂一沉，他伸手拿下蜜餞，往嘴裡塞了一顆。

　　「所以呢，你沒什麼要和老子說的嗎？傑。」

　　夏油傑低垂著目光：「我……」

　　「道歉的話就不要浪費時間了，」五條悟用力咀嚼著，「反正不管怎麼樣傑還是要做吧？畢竟傑就是這種人。」

　　「騙女人的人嗎？」夏油傑開了個玩笑，他的笑容很快收斂，「對不起……」

　　「都說了不要道歉啊，」五條悟又塞了一顆，「這樣不是顯得老子很遜嗎？」他漂亮的藍眼睛在室內無目的地掃著，「那你之前接那些任務也是為了？」

　　「是，」夏油傑淺淺笑了一下，「雖然肯定還是配不上她，但多少要努力才行，啊，櫻花樹到時候也想一起帶走。」

　　「你還真敢說啊你，」五條悟嘖了一聲，「但陰陽寮那邊……」

　　要怎麼說呢？傑自己多少也注意到了吧？何況現在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再退下來反而更不安全。

　　反正陰陽寮那堆沒什麼用處的爛橘子霸占高位也太久了，都有御三家這種東西，權利中心多一位平民術士不是更有趣嗎？

　　反正……他是無所不能的五條悟大人嘛！

　　無所不能的五條悟大人踹了夏油傑一腳：「以後見面要老老實實叫『兄長大人』哦！」

　　「是，是。」夏油傑笑了。

　　「那就去做吧，」五條悟也笑了，他看上去又有點像十來歲時風風火火攪亂平安京的混世小魔王了，「活下來，給那些傢伙點顏色看看。」

　　東對屋內的談話就這麼雲淡風輕地結束了。

　　等到奈奈結束洗漱回來，房間只剩下五條悟在嘎吱嘎吱吃零食。

　　「傑人呢？」她問。

　　「哼，哼，」五條悟翻了個白眼，「給我老老實實叫聲『歐尼醬』來聽聽。」

　　「少來啊你，」果然，指望這個小混蛋忽然良心覺醒是不可能的，「喊一聲歐豆豆還可以考慮。」

　　五條悟嘁了一聲：「算了，你最近暫時別出門了，兩個月後和我去一趟奈良。」

　　為什麼去奈良？奈奈臉上明明白白寫著這句話。

　　當然是因為五條分家在奈良……算了懶得給這小混蛋解釋，五條悟隨便扯了個藉口：「分家那邊說找到了可以契約咒靈的咒具，你不是一直想要嗎？」

　　確實之前因為無法契約咒靈相當沮喪的奈奈：！

　　「好耶！」她高高興興答應下來，「謝謝歐尼醬！」

　　五條悟哼了一聲甩甩袖子帥氣離場。

　　不能出門，這兩個月就過得相當漫長。

　　五條宅的占地雖然在平安京中算大，但再怎麼著逛兩三天也就逛完了，奈奈像是忽然被籠養起來的小貓咪，每天都到處亂鑽找東西磨爪子。

　　好在她之前推進的主線仍然在穩步進行著，那些受過她恩惠的人正將她的聲名傳遍平安京的每一個角落，即使她不能親身參與，這個遊戲中隱藏的進度條依舊在兩月後漸漸被推進到滿值。

　　如果說稍微有什麼事比較意外，那個之前出現過的遊戲選擇框居然是限定版本，奈奈為此專門去詢問了五條悟那個少女的去向，卻得到對方嫁入禪院家後失去下落的奇怪回答。

　　於此同時，另一個名為【天元】的存在正在御三家中小範圍議論著。

　　這些都沒有在奈奈的生活中留下痕跡。

　　她依舊是五條家最自由的小貓咪，每天學習模仿當代的咒術，嘗試構築出各種有意思的結界，將五條悟氣得大叫或者和五條悟一起去把長老們坑得團團轉。

　　唯一有些特別的是，她每天多了一個寫信的日常。

　　夏油傑這段時間一直在荒野間奔波，按當今的指示，他將在祓除四方的極惡鬼神後獲得面見天皇受封的機會，從此獨立於御三家成為陰陽寮的新一代首席。

　　五條悟對這件事嘮嘮叨叨過幾回，什麼「禪院家的老頭子又在下絆子真是煩死了」，什麼「陰陽寮最近很不老實一副不堪受辱的樣子」，什麼「當今真的能提供庇護嗎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憂心」……

　　奈奈聽不懂這些東西，或者說人間的權勢鬥爭於她而言根本毫無意義，她不在乎到底哪條魚又吃掉了哪隻蝦，她只想得到屬於她自己的那一條。

　　漂亮的黑色鬥魚，有狡猾好勝的眼睛與飄逸柔軟的尾巴，繞著她一圈圈旋轉，勝過世間一切。

　　所以她每天很認真地寫信，為此專門去學陰陽師的小紙人術法，就是想確認那尾小魚正不偏不倚地向她游來。

　　然後終於等到兩個月後的這一天。

　　五條悟難得換了身色紋付羽織袴，一大早等在東對屋院中。

　　奈奈正迷迷糊糊地被女官們侍奉著換上繁複的十二單衣，整張臉都寫滿了睏倦和迷茫。

　　「為什麼要穿得這麼正經啊……哈，」她打了個哈欠，在女官的提示下擡高手臂，「真的很麻煩誒，不是出去玩嗎？」

　　「出去玩」，五條悟確實是這麼和她說的，反正解釋多了這個笨蛋的腦子也理解不了。

　　但實際上，今天是他們前往分家舉行儀式的日子。

　　往正式了說是希望將這兩個傢伙正式納入五條家的庇護之中，往私心上說——他非得看傑對著他喊「兄長大人」不可！

　　因此，五條悟特地選了個好日子，特地起了個大早，就等在這準備把人拎分家去入籍。

　　女官們為奈奈戴上繁複的頭飾，扶著腦袋一點一點的少女登上了車架。

　　實際上奈奈對於自己能否離開平安京並不確定，畢竟她之前廢了大力氣也只是將整個「世界」反覆重置，因此當車駕當真駛出平安京的範圍時，少女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怎麼？害怕了？」五條悟揶揄她，「晚了，人販子已經在路上了。」

　　「不……」

　　奈奈扶著車門直起身。

　　有什麼東西發生了，有什麼東西正在發生——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預感擊中了她。

　　像是穿過隧道時短暫的耳聾，像是暴雨將至時泛起的水腥。

　　奈奈閉目再睜眼，轉身向後望去時，白銀的瞳仁擴散融化，變成溢出眼眶的水銀。

　　她【看見】了。

　　一陣令人目眩神昏的空間波動，下一秒，少女的身影從原地消失不見。

　　平安京外。

　　年輕的咒術師攥緊胸口，嚥下一口猩紅。

　　應該說毫不意外嗎？夏油傑自嘲，畢竟就算是遠離政治教育如他，也能隱隱察覺到御三家與當今之間越發勢如水火的鬥法。

　　如果不是察覺到這一點，他也不會鋌而走險面見天皇，提出祓除四方鬼神打破御三家壟斷的大膽設想。

　　但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嗎？或者說到底低估了御三家的瘋狂。

　　夏油傑緩緩站直，擡手召喚咒靈。

　　埋伏於四周的陰陽師們在領頭人的示意下自陰影中走出。

　　加茂丶禪院丶荒川……來得真齊。

　　夏油傑笑眯眯地向昔日同窗發出問候：「好久不見，諸位，還是這副不抱團就不敢出現在我面前的樣子啊，多少有點沒出息了吧？」

　　為首的是加茂憲昭。

　　原本有資格領隊的應當是嫡系公子加茂憲仁，但這傢伙不知最近抽的什麼風，不僅學了異邦的風俗開始戴抹額，前兩天還告病離開平安京，這才讓他一個庶出搶到了機會。

　　因此，他要做得更漂亮一些才行。

　　想到此處，加茂憲昭強行壓下心中因嘲諷被激起的惱怒，冷笑一聲：「今時非往日，夏油傑，你既然多管閒事自討苦吃，那就有什麼話下地獄說去吧！」

　　下地獄嗎？也許終有一日會去的，但唯獨不應當是今日。

　　畢竟……還有人在等他回信啊。

　　戰鬥於平安京近郊悍然打響。

　　如花火般五色繽紛的華光中暗藏的是力求一擊斃命的重重殺機。

　　夏油傑後撤閃過角度刁鑽的箭矢，裹挾著咒力的長鞭又自身後襲來，往常這群烏合之眾根本無法傷及他分毫，如果不是他在祓除四方鬼神中受的暗傷未好……

　　終於有一枚苦無擊穿了他的防禦，接著是更多的攻擊緊咬不放。

　　「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夏油傑，」加茂憲昭攥緊長鞭冷笑，「你也有今天？」

　　夏油傑輕輕笑了一聲。

　　「只敢在人群簇擁下說兩句狠話嗎？」他問，「但我可是……」

　　但我可是咒靈操使啊。

　　是以平民出身被舉薦入京，毫無家族底蘊卻成就最強，忍耐過無數苦痛黑夜，最終聞名於世的咒靈操使夏油傑。

　　彷彿世界將傾一般的地動山搖，巨型咒靈自地底露出獠牙。

　　而在所有陰陽師都被拋至空中之後——

　　【極之番·漩渦】！

　　將所有一級以下咒靈壓縮著打出這強力一擊，夏油傑站在原地注視著陰陽師們狼狽逃竄的背影，艱難笑了笑。

　　啊啊，還是漏掉了一些呢。

　　天皇給他的承諾是只要活著走入皇城就能得到封賞，而消除守舊派陰陽師是這樁交易的隱藏條款。

　　真是不甘心，但是……好像，就只能走到這裡了。

　　整個世界在夏油傑眼前飛快倒帶。

　　大出血帶來的乾渴讓他的內臟如被烈火燒灼。

　　他恍惚間看見了母親的臉，在他年幼時就因被咒靈襲擊而死去的，母親的臉。

　　他因此決心成為最強的咒術師，因此行走於山野間修行不綴，因此成為「特級術士夏油傑」。

　　許許多多張臉從他眼前劃過，救下來的，沒救下來的，即使救下來卻因為貧窮與飢餓再次死去的……這世界是巨大的苦難的熔爐。

　　他看見五條悟——初見時的大少爺，分別時的五條家主，「有一天這世界會被改變」，說著這樣的話，分別走上不同的道路。

　　最後是……

　　「奈奈。」

　　夏油傑艱難咳嗽，笑著唸出她的名字：「奈奈。」

　　身著十二單華服的少女就站在他身前。

　　他努力睜開已經模糊的雙眼，試圖看清她的表情。

　　唔，怎麼說呢，是毫不意外的沒有表情呢。

　　普通女孩子這個時候多多少少要開始流淚了吧，至少也會露出點驚恐，但奈奈只是平靜注視著他，像一尊美麗的人偶。

　　這就是他的奈奈啊。

　　像是行走於人群中的小獸，不能理解也不屑於理解人間的種種糾纏，但他仍然，仍然無法遏制愛上的奈奈。

　　如果有誰能不愛她，一定比盲人更瞎，如果有誰能不說愛她，一定比聾人更啞。

　　只是差了一點點。

　　他的人生好像總是差一點點。

　　美麗的人偶動了起來。

　　她俯身抱住他，夏油傑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無法維持站立，她將他染血的臉靠在胸口，夏油傑的視線便被銀白填滿。

　　如果，如果還有來世。

　　他用破碎的喘息喃喃。

　　「我會來得更早一些。」

　　輝夜姬將垂死的凡人護在懷中，低聲許諾。

　　「我會來得比一切都更早一些。」

　　漆黑火焰沖天而起。

　　曾經被遏制的力量在這一刻回歸本源，熊熊烈焰順著平安京的每一條街道蔓延，並如岩漿般灌入皇城，最終將整座陰陽寮點燃。

　　哀嚎與咒罵從無數角落響起，恐懼與鮮血將明姬的力量推向頂峰。

　　她終於在這個年代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個世界將永遠，永遠無法將祂驅逐。

　　但是——

　　「有一點無聊哦。」

　　坐在平野社的鳥居上眺望著火海，少女輕輕感嘆。

　　「鬧出這種大動靜還覺得無聊嗎？」有人在她身後接話，「老子可是親眼看見陰陽寮被燒塌誒。」

　　「那場面好玩嗎？」奈奈詢問。

　　她微微側身，對上五條悟難掩疲憊的臉。

　　「喔，看來並不是很好玩。」

　　五條悟從未經歷過這種身心俱疲的時刻。

　　即使他曾在一夜之間祓除數以百計的咒靈，即使他曾獨身對戰數十個詛咒師不落下風，即使他曾為了空出時間春遊通宵四個晚上處理公務……但這次不一樣。

　　曾經會對他說「幹得不錯」的友人已經死在了幾天前的襲擊裡，曾經會鬧著要他一起春遊的「未婚妻」或者說「妹妹」已經成為新的鬼神，而曾經他所設想過的，曾經他所期待過的……所有的一切。

　　「都結束了。」

　　少女輕巧落地，十二單衣上是他不願細想的血跡。

　　「不用擔心，都結束了哦。」

　　在七天七夜大火之後，所有應當死去的人都已經死去。

　　也許明年還會有更好的櫻花，也許明年還會有更有趣的遊戲，也許明年會有新的故事發生……但所有與她有關的一切都已經在夏天到來前結束。

　　在五條悟複雜的注視中，奈奈將銀白的眼球取了下來。

　　「你不是早就見過【我】嗎？在擔心什麼啊，」祂笑了笑，「只是個容器，拿去吧，隨便供奉在什麼地方，等傑轉生後我會來取的。」

　　在那場戰鬥中，被損壞的不止是夏油傑的軀殼，還有他的靈魂，不得不說在做事嚴謹上陰陽寮一派倒是很了不得。

　　只不過都沒什麼用處罷了。

　　至於祂自己……

　　在五條悟接過之後，少女打了個哈欠：「你走吧，我要醒了。」

　　世界開始坍塌。

　　天空墜落，大地碎裂，所有的一切像是被火焰燙傷的塑料膜，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扭曲收縮。

　　一切都在失真，一切都在消減，最終黑暗如同張開巨口的鯨鯊，將所有光線吞噬。

　　祂在這黑暗中下墜。

　　「會覺得寂寞嗎？」有個聲音在黑暗中問她，「過了很多年啊。」

　　「完全不會哦，」祂回答，「睡得很香，還有很多可愛妹妹來陪我說話，總體來說還算不錯呢。」

　　「即使你嘗試送走她們很多次仍然失敗？」那個聲音調侃。

　　「畢竟我總是搞不懂人類在想什麼，」祂被微妙地踩到痛腳，「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被懟了一下，那個聲音卡頓片刻：「你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過錯吧？」

　　「不是這句。」

　　「要記得好好吃飯？」

　　「不是這句。」

　　短暫的沉默。

　　祂在黑暗中收攏「四肢」（如果祂有這東西的話），穿過時間的溶洞後，世界正再一次與她緊密鏈接。

　　而在祂徹底醒來之前。

　　「這一次，你來得非常及時哦。」

　　——那個聲音如此說道。

　　白光穿透進來。

　　像是浮出羊水的第一次呼吸，聽覺，嗅覺，視覺……力量隨著五感回歸，奈奈睜開眼，毫不意外地看見熟悉的天花板。

　　是在家裡啊。

　　她的腦袋變得遲鈍，像是剛剛通宵打完一場遊戲，睏意湧了上來。

　　身邊是熟悉的氣味，面前是熟悉的溫度，奈奈用臉大力蹭了蹭，找到自己喜歡的角度，眼皮再也支撐不住地耷拉下來。

　　不管啦……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片刻後，房間內響起了第二重沉沉的呼吸聲。

　　夏油傑做了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是平安時代的大陰陽師，還夢見五條悟也是——到這裡夢境還算正常，畢竟哪個男孩沒幻想過自己成為安倍晴明一樣的大人物？就算是夏油傑小時候也曾經有過類似的中二幻想。

　　當然，等到他真正進入咒術師的世界成為這現代版本的「陰陽師」後，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

　　「咒術師都是狗屎」，七海，你說得好啊！

　　但能夠在夢境裡重溫一下童年幻想還是很有意思的，夏油傑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夢境中的自己是如何與五條悟一起將陰陽寮鬧得天翻地覆，如何成為平安京內頗有名望的「最強」，又是如何為了避開天皇的猜忌假裝反目成仇。

　　然後是漫長的修行。

　　然後是……那棵櫻花樹。

　　藏在重重緋色間沉睡的美麗少女，以及隨之而來的，無法遏制的心動。

　　到這裡劇情也還算正常。

　　直到五條悟在夢境中喊出——「這傢伙是老子的未婚妻啊！」

　　夏油傑險些當場嚇醒！自己原來是道德敗壞到這種地步的人嗎？他自認為還是能留下一點做人的餘地的……

　　但奈奈好可愛啊。

　　撒嬌要出去玩的奈奈很可愛，耍脾氣非要收服咒靈的奈奈很可愛，說要滿足他一切願望單奈奈也很可愛。

　　雖然按時間來看，以前出任務時半個多月見不到同學並不算罕見，但在他與奈奈分別的這半個月裡……每一天都難熬到無法忍受。

　　能在夢境裡見到她，即使已經了解是夢境，夏油傑暗自祈願不要太快醒來。

　　然後是，死亡。

　　對於已經充分了解過咒術界運轉模式的夏油傑來說，夢境中「夏油傑」會死亡毫不意外。

　　這就是實權者們的陰謀詭計與利益權衡嗎，真是……一如既往骯髒到令人作嘔。

　　但奈奈，奈奈為什麼會出現？

　　她好像從沒有過悲傷的時候，就像是忘記加載表情模塊的笨蛋小機器人，但在這一刻，從劇情中脫離的夏油傑卻察覺了她的難過。

　　這不是你的錯，他想，這和奈奈有什麼關係呢？

　　但他的戲份已經落幕。

　　所以他只能就這樣遊魂一般陪伴著她，看平安京上空被大火映得通紅。

　　然後終於醒來。

　　穿越漫長的黑暗。

　　夏油傑迫切地想要睜開眼，他有許多話想說，即使可能暫時無法傳達到奈奈身邊。

　　他睜開了眼。

　　第一反應。

　　身上怎麼有點沉？難道是被子蓋厚了？

　　第二反應。

　　門「砰」一聲被推開，五條悟愉快的聲音探頭探腦鑽進來——

　　「喂！傑！你猜老子剛剛夢見了什麼……」

　　「喔……」

　　他相當可疑地卡頓了一下。

　　「傑，你被子裡是什麼？」

　　###

　　好~回到現代篇！


第59章 我們是純愛啊！

　　「不管啦——不聽不聽不聽不聽！」

　　客廳，身著十二單的少女正以衝擊性的速度狂暴進食，而在她身後，一團可疑的銀白物體拽著她的表著下擺，一邊大叫一邊當眾模擬鱷魚的死亡翻滾。

　　沒錯，當眾。

　　無論是沉睡中的孩子們還是在外忙碌的【五條悟】，在接到消息後都第一時間出現在客廳，但真正見到如此超過下限的一幕，不管之前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都被瞬間一鍵清空。

　　「我說……」真希發出忍無可忍的聲音，「這傢伙要鬧到什麼時候為止啊？喂，伏黑，想想辦法！」

　　無端被CUE的伏黑惠：……

　　他還沒到在學校鬧事需要被叫家長的年紀，就已經過早體會了家長（？）鬧事被點名。

　　拜託……這種事情叫他也沒有用啊！！！

　　伏黑惠下意識回頭看向姐姐們，結果連向來很護著自己的津美紀都露出了贊同的眼神，他又將頭轉向虎杖——小老虎不知何時爬到視野很好的樓梯上，正在超興奮地錄像！

　　指望【五條悟】先生就更不可能了，這傢伙臉上已經明顯表現出躍躍欲試的搞事神情，能到現在還沒加入這場混亂，也許多多少少還是考慮到一丁點大人的尊嚴（如果這東西真的存在的話）。

　　至於夏油先生……向來在這個家庭中負責維持紀律的夏油傑正不知為何露出了隱隱心虛又隱隱火大的矛盾表情，伏黑惠腦中警鈴大響，提醒他還是不要繼續探究為妙。

　　那麼就只好——

　　伏黑惠深吸口氣，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五條先生，可以請你不要再鬧了嗎？」他謹慎措辭，「鄰居會有意見，而且真的……」

　　真的太丟人了啊！！！

　　到底是誰家的監護人會以18歲高齡做出這種幼稚園小孩才會做的事啊！伏黑惠從有記憶起就沒做出過這種一邊打滾一邊嚎叫的幼稚舉動。

　　而且……為什麼他這麼好帶的小孩要碰上這麼難帶的大人！養小孩還能騙騙自己「長大了就好了」——五條先生完全是越長大越混蛋啊！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從剛開始就保持掛機的夏油傑終於被激活，他嘆了口氣，說：「別鬧了悟，我們去單獨聊聊？」

　　五條悟停頓片刻，一臉警惕地從少女身後探出他亂糟糟的腦袋。

　　「休想用花言巧語糊弄我，你這偷腥貓！」他發出犀利指控，「奈奈，我們走，離這個騙女人的傢伙遠點！」

　　似乎從哪裡聽到過類似指控的【五條悟】：……？

　　等等，這不是某人的經典發言嗎？他當時從憂太那裡聽到轉述還笑了好久。

　　啊，這真是，這真是……

　　他表情微妙地遮住下半張臉，並掏出手機開始錄像。

　　「我沒……」

　　夏油傑顯然不想在孩子們面前就這個話題做太多糾纏，但五條悟越想越起勁已經爬起身開始扒拉奈奈，於是他終於忍無可忍腦子一熱——

　　「放手！」他抓住少女的另一隻手腕，「別鬧了！我們是純愛啊！」

　　說出來了啊啊啊！！！

　　羞恥感在這瞬間重重拷打著夏油傑的心靈，但他可以頂住！他身為邪//教教主什麼大場面沒見過！

　　五條悟顯然沒想到他竟敢做出這等發言，一時間愣在當場。

　　於是奈奈被夏油傑一個巧勁抱進懷裡，並高高舉起——像是為了躲避地面上的糾纏不休而乾脆舉起自家貓咪。

　　客廳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五條悟】幾乎要笑出鵝叫，「純愛！哈哈哈哈哈，純愛！」

　　他笑得站都站不住，整個人跪倒在地狂擊地面（伏黑惠清楚聽見地磚不妙的碎裂聲），唯有手機倔強地高高舉起對準事故現場。

　　夏油傑的羞恥心被再度激活，但事已至此，他只能選擇硬撐：「沒錯！奈奈和我是真心相愛的！」

　　【五條悟】已經要笑出尖銳爆鳴聲了。

　　「很，咳咳，很好哈哈哈哈，」他笑到開始咳嗽，「非常好哈哈哈哈，五條老師支持你們的咳咳，純愛哈哈哈！」

　　不行，太好笑了，還好他的手機沒在之前的戰鬥中被破壞，這種可以載入高專史冊的勁爆發言如果沒機會拍下的話，他說不定會因為過於遺憾而突破限制生成什麼手機詛咒。

　　在過量羞恥與過度震驚的巨大衝擊下，夏油傑的理智面板終於堂堂過載！

　　「我們走吧，」他發出夢幻般飄忽的聲音，「地球已經不再適合生存了，奈奈的話，一定可以順利去月球的吧？」

　　「不至於啦——」吃完最後一塊蛋糕，奈奈飢餓的胃部終於得到緩解，她用空出的手捏了捏夏油傑的側臉，「乖哦，沒事的。」

　　夏油傑悲鳴一聲將頭埋進少女的懷中。

　　五條悟被這舉動徹底點燃：「不同意不同意！哥哥我不同意啊！！把我可愛的一抹多放下來你在幹什麼！！」

　　奈奈伸出另一隻手摁在五條悟頭頂：「悟也稍微冷靜一下，大腦現在應該很痛吧？」

　　於是五條悟也像終於被摸到頭的貓貓一般，炸毛飛機耳緩緩回到稍微平靜的狀態。

　　「喔。」這是五條悟悶悶答應的聲音。

　　「哇——」這是小朋友們嘆為觀止的聲音。

　　於是五分鐘後，大家終於能坐下來稍微冷靜地聊一聊現狀。

　　首先被提起的就是那段千年前的記憶。

　　說實話將自己與千年前的大人物對應起來多多少少有些微妙，尤其兩人的情景是如此相似，很難說如果沒有奈奈的出場夏油傑會不會再次重蹈覆轍——基於之前【夏油傑】的出現，大家默契略過了這一推測。

　　那麼接下來就是奈奈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這個啊，是錨點，」奈奈端詳著夏油傑這段時間仔細照看的黑蛋，「因為不確定自己在缺失記憶的情況下能否順利抵達嘛，所以在千年前留下了置換的錨點。」

　　如果抵達順利，比如現在，她成功阻止了夏油傑進一步墜落，並將咒術界高層的種種陰謀一次粉碎，那麼這個錨點就只是她取回存放於千年前力量的鑰匙。

　　如果抵達失敗……

　　「雖然理論上不存在這種可能，」奈奈輕描淡寫，「不過實在出現了的話，大概就直接回到千年前重置時間線吧。」

　　若無其事做出了相當可怕的發言啊這傢伙……

　　「能見到大家真的很開心哦！」

　　奈奈將黑蛋收入懷中，伸手摸過每一個小朋友的頭頂，「好——這段時間辛苦了！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剛剛有些緊繃的氣氛又一次放鬆下來，孩子們孺慕地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說著最近發生的事，夏油傑輕輕嘆了口氣注視著她，被五條悟毫不客氣地往旁邊擠了擠。

　　「沙發讓一讓。」

　　五條悟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將整座沙發擠得一晃，夏油傑隱忍地往旁邊讓了讓，又被這傢伙伸手勾住了脖子。

　　「千年前的記憶……傑怎麼想？」

　　「我嗎？」夏油傑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無論千年前後，我對奈奈的心意……」

　　五條悟忍無可忍捅了他一胳膊肘。

　　有誰在問你的戀愛心得嗎？啊？老子想聽到的會是這個嗎？這個傢伙是真的戀愛腦還是單純想給老子添堵啊？！

　　現在輪到五條悟深吸一口氣了：「老子問的是你對咒術界怎麼看！」

　　喔……這個。

　　夏油傑雙手交疊抵住下巴陷入沉思。

　　從根本上來說，日本這個國家排除真正的家族傳承之外，對權勢與歷史相關的教育一直很薄弱啊。

　　至少夏油傑作為一個平民出身的非家系術士，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談及這方面的知識接近一片茫然。

　　雖然因為理子和……灰原的事情產生了一些思考，但也僅僅只是思考或者說，痛苦而已。

　　這痛苦要如何排解，這困境要如何破除，完全沒有頭緒。

　　所以才會被逼入現實的死胡同，試圖以徹底打碎一切的方式來換取可能的出路。

　　但如果這也是錯誤的，或者說，如果這也是被他人所安排好的呢？

　　在檢視完從總監部搜羅出的那堆資料後，夏油傑很長時間都處於這種彷徨之中。

　　原初的道路已經粉碎，現形的道路又無法繼續，如果不是有奈奈和一大堆孩子需要照顧，也許在某一個瞬間又會拐回命運的原點。

　　不過既然被這樣正式地提問的話——

　　「果然還是很討厭這種家系壟斷的氛圍啊。」夏油傑慢吞吞開口。

　　有才能的平民咒術師被迫害，無背景的家系咒術師被奴役，明明有那麼多可以被釋放出來減少學生傷亡的咒術師，卻只是圈在小小的庭院間為某些怕死的爛橘子充場面乾髒活——說到底那些爛橘子不是早就該去死了嗎？

　　但如果說要怎麼解決的話——

　　給孩子們分發禮物的奈奈忽然回過頭來插入話題。

　　「我知道我知道！」她說，「既然有帝國就有聯邦——遊戲裡都是這樣寫的吧！反正現在爛橘子們還沒來得及繁衍新橘子……」

　　「就從這一代開始試水好啦！」

　　###

　　夏油傑：我們是純愛啊！！！

　　五條悟：（怒火沖頭）滾啊戀愛腦！！！

　　【五條悟】：笑死，拍給硝子看。

　　還有九千白天寫——大家晚安！


第60章 【七海建人】堂堂登場！

　　從這一代開始，改革試試？

　　雖然五條悟從高專時期就大喊著「總有一天要把爛橘子們都殺光」！但其實自己也明白說的只是氣話，實質上還是老老實實四處出任務打撈能力不足陷入陷阱的咒術師與平民。

　　因為改革絕對不是依靠「最強」就可以達到的事情。

　　在這一點上，無論是18歲的高專預備畢業生五條悟，還是無證執教多年的高專優秀教師【五條悟】都持有相同的看法。

　　需要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需要有更多的新生力量頂替舊有勢力……但無論是組成自己的派系或者完全掌握權勢的奧秘，對現在的五條悟來說都是還未達成的成就。

　　但是……

　　「或者等你準備好了我再殺一次？」奈奈子大人無所謂地承諾道，「可以哦，畢竟心懷惡意的祭品怎麼也不嫌多呢。」

　　但是……

　　「才不要——」五條悟哼哼，「別把哥哥大人我想得這麼弱啊！有什麼難的，這就做給你看！」

　　已經占據了相當有利的開局，到這個程度還不敢下場——世上哪裡有完全準備好才開打的戰役——帥氣的悟悟子大人拒絕做這種膽小鬼！

　　而且——

　　「不是還有傑在嘛！」五條悟為大家無實物表演了一下撫摸信徒頭頂，姿態倒是學得很像，就是故意扮著鬼臉怎麼看怎麼滑稽，「在騙人這件事上，傑已經有相當充沛的經驗了吧！」

　　「別把傳教稱為騙人啊你這混蛋！」夏油傑忍無可忍，「我們盤星教也是有在正經納稅的合法組織好嗎！！」

　　雖然一開始奪取盤星教時確實心懷著對普通人的惡意，但大概養了很多孩子的心就會變軟……「行善積德」，夏油傑本身並不相信，不過看到有教眾的孩子受到磨難時，好像總有什麼慫恿他去管一管。

　　加上奈奈一直對他說「猴子」這個詞嚴防死守——據奈奈本人的說法是為了避免家裡的孩子哪天脫口而出「泥巴種」被同學懟臉沖拳——加上精力一直被這樣那樣的事情分散。

　　而後又得到了那些從總監部中暴力獲取的資料，窺見這世界真實的一角。

　　夏油傑在某一天不得不意識到……他其實，並沒有辦法去恨所有的普通人。

　　這不是一開始就已經料到的事嗎？他在心裡自嘲。

　　對惡意的敏感同樣是對善意的敏感，即使一開始完全抱著表演的心態去宣講教義，但當偽善的因結出真善的果，當用於避稅的醫院與基金被建立，當教眾們確切地受到幫助並懷著真實的感恩之心向他致謝……

　　他好像，確實能真正地，為這世界做點什麼。

　　不是那種空中樓閣式的「術士保護非術士」，不是身為「最強」的俯瞰與傲慢，當他收到來自孩子們的賀卡，用稚嫩的筆記為餐桌上多出的雞肉咖哩表達謝意。

　　他好像，確實正在為這世界做些什麼。

　　他重新感受到強大。

　　與術式的強大不同，與格鬥技的強大不同，這種強大不需要誰為之流血搏命，更換內芯後的盤星教像是巨大而沉默的機器，工作其中的人們是地上小小的螞蟻。

　　每一天這機器都在向前推進一點，每一天都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有時夏油傑行走在普通教眾的簇擁之間，恍惚間察覺被托舉的其實是自己。

　　是他身為「人」與這世界相交的心。

　　所以……

　　「我這邊完全沒問題呢，」夏油傑露出慣用的笑容，眼睛彎彎像是狐狸，「不過悟那邊難度很大吧？上次好像有誰被家長打電話到我手機上催促回家，嗯……是誰呢？」

　　五條悟瞬間炸毛吱兒哇大叫著衝上來捂嘴。

　　完全是個笨蛋啊，這樣做不是大家都清楚是誰了嗎？雖然這個屋子裡會被家長催促回家的也只有他一個就是了。

　　明明都長著這麼高的個頭，說起來也算是咒術界了不起的人物，結果打鬧起來還是像小朋友一樣。

　　眾人默默注視著五條悟與夏油傑從客廳這頭糾纏到那頭，你抓我丸子頭，我薅你小眼鏡，內心黑線。

　　【五條悟】嘴角帶著讀不懂的笑意注視著年輕版本的自己與摯友大聲打鬧，手中無意識地旋轉著手機。

　　啊啊，之前拍的視頻什麼時候才能發給硝子呢？好久沒給娜娜明發騷擾消息了，伊知地說不定也在想念五條老師，還有東京校的小朋友們……

　　畢竟五條老師是超高人氣優質教師嘛！沒有老師在大家肯定會覺得寂寞吧！果然還是——

　　「果然還是有點想知道，《傳送門2》有增加在線合作功能嗎？」奈奈子不知何時摸到他身邊，正努力爬上吧檯邊的高腳凳，「你那個時候應該已經發售了吧？」

　　【五條悟】回過神看她，表情一秒閃回日常的調侃：「啊？難得向來自十年後的老師提問，居然最想知道的是這個消息嗎？」

　　「表情變了呢。」

　　「嗯？」

　　「表情變了哦，」奈奈子比劃，「從『五條悟老師·沉思版』變成了『五條悟老師·日常版』，速度好快。」

　　「別把老師說得像手辦一樣啊……」

　　「對不起我們阿宅是這樣的，」毫無歉意地道歉後，奈奈子隨口問道，「改革這種事，五條老師怎麼看呢？」

　　「改革這種事」嗎？

　　【五條悟】單手抱臂，捏著下巴沉思。

　　他當然也有考慮到改革，特別是傑離開之後，想著「這種隨意剝奪年輕人青春的制度果然不行啊」，於是嘗試培養更多持有類似理念的年輕人。

　　雖然看上去完全是個不正經的樣子，無論在御三家還是在咒術界都是令人頭痛的存在，不過反正他是最強……所以這些年做著各種被當成「任性」的舉動，多多少少也救了一些差點被爛橘子處死的年輕人下來。

　　但果然還是不夠。

　　年輕人需要時間成長，爛劇子們卻堪稱堆積成山，而同時各地仍然在不斷爆發各類嚴重的咒靈災害，就算五條老師已經竭盡全力……不不不還沒有竭盡全力，那就是，即使五條老師已經忙到每天只能睡一兩個小時，那些糟糕透頂的爛人們卻是二十四小時無休地給他找麻煩。

　　結果最後還是疏漏了呢，想到自己是怎麼被騙進獄門疆，【五條悟】多少有點煩躁。

　　丟人倒是其次，高專的孩子們雖然都擁有著超乎尋常的潛力也必然會在未來成為能夠與他比肩的強大術士，但……現在還不是他們踏入權勢戰場的時候啊。

　　不過有娜娜明在的話……應該沒問題的吧？

　　雖然這樣想著，但焦灼之意還是從【五條悟】的身上散發了出來。

　　「一週後的返程票方便嗎？」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坐在一旁的奈奈子忽然開口。

　　「嗯？」【五條悟】回神。

　　「因為『神之子』的特殊性，加上你是自己偷渡過來的，通道開起來稍微有點麻煩，」奈奈子解說的語氣讓人險些以為他們正坐在什麼櫃臺窗口，「大概一週之後可以開啟返程，有什麼想帶的紀念品嗎？」

　　連紀念品都考慮到了——更像航空公司了喂！

　　暴揍過各路咒靈反派，堪稱見慣大風大浪的【五條悟】還真沒見過這場面，他有些想摘下眼罩認真看看這位「櫃員小姐」，但一瞬間大量湧入的信息令他果斷收手。

　　「紀念品嗎？」【五條悟】曲起手指撓撓側臉，「嗯……」他開始在口袋中摸索起來，並最終從錢包深處掏出了——

　　「噹噹！去兌換這個好了！」

　　兩張大賞券，因為一直被夾在錢包深處，姑且還算平整，只是邊緣無法避免的泛黃暴露了歲月的痕跡。

　　「有一張A賞哦！本來說『下次去換』，結果一直都沒空，」【五條悟】向她展示，「嘛，成年人的生活就是這樣囉，總是說『下次下次』，但一個季節一個季節地忙個不停，很好的貨白白浪費了誒。」

　　奈奈子對這個家裡逐漸龍化的說話風格習慣得很快，她湊近看了一眼時間：「誒——居然是這個嗎？相當了不得啊！」

　　排除底下與單抽價格相比堪稱詐騙的一打文件夾/掛件/手機繩BCD賞，作為A賞的是某遊戲公司與眼鏡社聯名出的主角可動手辦系列。

　　奈奈子之前也很想抽來著，但是耽誤著耽誤著就忘了，而現在距離該系列兌換截止時間還有——

　　「不！得！了！」她跳了起來，看上去比【五條悟】還緊張一點，「明天就過期啊！」

　　她咚一聲跳下地，拉著【五條悟】直奔三樓。

　　新修建的三樓還沒來得及做太多布置，目前光禿禿一片簡直像什麼遊戲中的出生地，【五條悟】沒來得及做出吐槽，就見少女雙手合十。

　　「共鳴一切之門，開！」

　　上一次聽到類似咒語還是在澀谷被關進獄門疆的【五條悟】：……

　　隨著黑焰點燃術式迴路，銀白的刻痕在牆上逐一成型，並最終搭建為一扇門的形狀。

　　「走了！兌換獎券去了！」奈奈子一腳邁出，在門的另一邊大聲召喚。

　　【五條悟】的心情接近剛出貓籠的警惕貓貓，但為了保持帥氣，他在快速觀察過術式構成後同樣邁入門框。

　　在門的另一邊，是2007年年末的澀谷。

　　沒有扭曲的人造人，沒有遍地殘肢與咒靈，空氣中瀰漫著食物與香氛的氣息，無論是人潮洶湧的街頭還是高空懸掛的gg牌都在體現著繁華……久遠到幾乎快要遺忘的，被稱作時尚流行中心的澀谷街區。

　　因為同時處於年末與工作日，街道上行走著許多形色匆匆的人群，【五條悟】過高的個頭杵在街頭簡直像鐵塔一般引人注目。

　　有個低頭舔冰淇淋的小女孩一不當心撞上了他，被迅速注意到的媽媽抱起來道歉。

　　「要向叔叔說抱歉哦美奈。」

　　「抱歉叔叔，」小女孩悄悄看了眼五條悟乾淨的褲子，為自己沒受損傷的冰淇淋高興起來，「叔叔新年快樂！」

　　注意到她小動作的【五條悟】微微笑了：「新年快樂。」

　　【五條悟】無聲注視著那對母女離去。

　　雖然澀谷街頭仍然有一兩隻蠅頭在徘徊，但他知道她們會安全地登上JR，並安全到家度過一個還算不錯的新年。

　　因為這裡是2007年的澀谷，是一切還未發生，一切也許永遠都不會再發生的澀谷。

　　「鏘鏘！五條老師的二選一！」奈奈子從後方發動偷襲，「快選！草莓味還是巧克力味！」

　　「選什麼二選一啦！」在這瞬間想通些了什麼的【五條悟】迅速躲過貼近自己脖子的甜筒，「走！和五條老師一起去吃香蕉船！」

　　結果吃吃喝喝玩玩鬧鬧一路，好歹在閉店前兌換到了手辦。

　　從PARCO出來的【五條悟】抱著手辦心滿意足，雖然他嘴上說著「眼鏡社品控越來越差誒」，「這個水線好歹修一修嘛」，但當奈奈子壞心眼地提出自己要拿來看看時，卻被【五條悟】相當孩子氣地避開了。

　　「想要再讓傑抽一個好了，」【五條悟】對著手辦喀喀拍照，「反正那個傢伙唯獨在這件事上運氣好得讓人嫉妒。」

　　「所以這個是傑抽的？」絲毫沒察覺自己戳破了什麼的奈奈子光速撥打電話，「傑！快快幫我抽一個！啊呀線上抽就好啦！明天就截止了快點啦！」

　　【五條悟】聽著少女語氣中毫不掩飾的親近與撒嬌，嘟囔著補充了一句：「好吧，也許並不只在這件事上。」

　　不過電話打著打著……

　　奈奈子的臉上明顯出現了困惑：「啊？你說什麼？」她踢了踢腳尖的落葉，語氣相當迷茫，「沒有啊，我還沒來得及開呢，難道是下午使用的時候被五條先生汙染了？」

　　「喂喂把別人說得像什麼汙染物一樣五條老師會傷心的誒——」

　　「五條先生也在這裡嗎？失禮了，」電話裡傳來另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一陣悉悉索索的雜音過後，那個聲音變得清晰了起來，「您好，這裡是七海建人，有急事向五條先生匯報。」

　　「東京澀谷戰線，已全面失守。」

　　被拎在手裡瞬移到家的奈奈子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去喝熱水。

　　因為沒搞明白還沒正式啟用的門為什麼會又滾出另一個世界線的人，為了避免任何偏移發生，奈奈子不得不接受五條特快，結果灌了一肚子冷風。

　　搞什麼——雖然不明白剛剛才逛過的澀谷怎麼就變成什麼「澀谷戰線」，但光根據「全面失守」就能判斷出情況堪稱相當完蛋，【五條悟】瞬間凍結的臉色更是側面證實了這件事的嚴重性超乎想像。

　　但是真的很難理解啊？又不是什麼魔王與勇者的遊戲，難道沒有五條悟世界就不轉了？

　　光是奈奈子上次在薨星宮一波帶走的就有幾十個二級以上術士，按照咒術師與咒靈之間的等級對應關係，沒有被奈奈子清理過的咒術界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會缺乏人手到整個街區被屠戮殆盡的地步。

　　但事實就是如此。

　　無論是毫無組織的人員安排，還是堪稱散漫的作戰計劃，都在【五條悟】被封印後帶來了相當慘重的傷亡，而更雪上加霜的是——

　　「在我離開之前，似乎聽到了要將五條先生定罪的流言。」【七海建人】做出總結。

　　與本世界仍處於高專時期的七海建人相比，這位不知為何從【門】中摔出的【七海建人】顯然更為成熟穩重，奈奈子觀察著對方焦黑的左半邊軀體，向夏油傑投去疑問的眼神。

　　「已經聯繫硝子過來了，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夏油傑低聲耳語。

　　實際上令人不忍的慘烈傷勢已經是處理過的結果了。

　　【五條悟】與奈奈子在家中的定位本來就是跑來跑去的兩隻貓，因此他們出門玩後，打完一場的夏油傑與五條悟很快開始處理資料順帶整理計劃，孩子們也習以為常地在家中玩鬧。

　　直到忽然間從三樓傳來小女孩的尖叫聲。

　　是美美子，在躲迷藏遊戲中求勝心切的小女孩發現了被恢復的三樓，決定找個小角落藏起來，結果一上樓就看見【門】前倒著個重傷到看不出人形的陌生男性。

　　雖然理智上清楚能穿越【門】的一定不會對他們產生危險，但猛然在家中看到這樣可怕的景象，美美子還是沒忍住尖叫起來。

　　伏黑惠第一個趕到現場。

　　他從鵺上跳下，狂奔的虎杖悠仁也在這時躍上台階，緊跟其後的是菜菜子與真希，很快幾個孩子們將這陌生人圍住。

　　好消息是，這男人無法行動，美美子沒有危險。

　　壞消息是，這男人有點眼熟，並看上去快死了。

　　五條悟與夏油傑也在此時趕到現場，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讓已經經歷過足夠多死亡的兩個人面色緊繃。

　　但首先，需要先確認這個人的身份。

　　【門】的回溯功能會為穿過它的生物短暫保留生命跡象，用遊戲的術語來說，大概接近於「鎖血」。

　　兩人將受到驚嚇的孩子們趕回二樓，盡量找到一塊能用力的區域，將人翻了過來。

　　「怎麼會，七海……」

　　五條悟瞳孔緊縮，他的視野可以清晰看見七海建人在傷勢回溯前受到過怎樣堪稱殘忍的虐殺，整個上半身都布滿咒靈暴烈的殘穢，以這樣的痕跡倒推過去……

　　「冷靜下來，」夏油傑摁在他肩上，「悟，我們必須盡快處理，你來清理殘穢，我去聯繫硝子。」

　　雖然說著要摯友冷靜的發言，夏油傑深呼吸幾次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沒在觸碰的瞬間將手機捏碎。

　　咒術師同伴的鮮血，死亡，痛苦，失去……這種他以為已經不會再面對的悲劇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而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麼？

　　電話接通。

　　「硝子，」夏油傑無聲攥緊拳頭，「我們需要你，請務必快一些過來。」

　　請快一些，再快一些。

　　在他死去之前……

　　夏油傑漫無目的地注視著灰白的天空，像是回到灰原離開的那一天。

　　大概是常年戰鬥積累的強悍素質，在清理掉殘餘的咒力並做完基礎包紮後，【七海建人】很快醒了過來。

　　雖然說偶爾也會覺得「就這樣永別也不錯」，畢竟作為一個無趣的成年人，他已經在這世上毫無意義地停留了太久。但如果並沒能到達彼岸的話……

　　【七海建人】輕輕呼出口氣，他能感覺到傷處正傳來灼熱的疼痛，四肢末端因為缺乏血液隱隱發麻，左眼的視線模糊不清，但毫無疑問的是。

　　他還活著。

　　雖然不知道在那樣的情況下是如何活下來的，畢竟被無為轉變那瞬間的疼痛還殘留在他的神經末梢，不過既然活了下來，總要努力打起精神來負擔責任才行。

　　想起最後看到的虎杖崩潰的臉……【七海建人】微微皺眉。

　　不行，得快點聯繫上高專那邊，想辦法盡快折返回去幫忙。

　　他的左半邊身體還處於毫無知覺的麻痺之中，【七海建人】艱難側過身，用右手手肘抵住床鋪，試圖支撐自己坐起。

　　「都這樣了就別逞強啊，」他聽見有人從身後推門而入發出嘆息，「如果把繃帶弄掉了悟一定會大發脾氣的，為了你也為了我著想，姑且先躺好吧。」

　　這個聲音是……？

　　腳步聲從他身後接近，即使【七海建人】的大腦還處於混沌，手已經下意識去摸武器。

　　是年輕版本的夏油前輩？！

　　對上他震驚的目光，夏油傑將傷藥放在床頭：「如你所見，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過來的……現在是2007年的冬天。」

　　【七海建人】的視線謹慎地從他額頭掃過，確認沒有那條醜陋的縫合線，這才鬆了口氣。

　　「好久不見，夏油前輩。」即使面對著十年前的夏油傑，【七海建人】仍然保留了社會人的禮儀。

　　「我們已經聯繫了硝子，」夏油傑還想再說什麼，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抱歉。」

　　緊接著【七海建人】就看到他堪稱劇變的表情。

　　明明一開始對著他還是副壓抑深沉的表情，接通電話後卻像是鮮花從冰面下鑽了出來——他從未聽過夏油前輩這種黏膩膩的聲音，就像什麼……什麼夾子音？

　　「好哦，現在就要嗎？好，會幫你抽到的，」即使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夏油傑還是寵溺地笑著，「你什麼時候回來？嗯……很想你。沒有，沒有大事發生，就是，你留下的【門】來了新客人。」

　　簡直難以想像有一天會從夏油前輩口中聽到這種對話，【七海建人】不知為何感覺到了隱約的胃痛。

　　但緊接著——

　　「被五條先生汙染了嗎？也有這個可能。」

　　就算到世界末日，夏油傑也絕對不會對自己的摯友尊稱「五條先生」，這一點【七海建人】相當明確。

　　那麼聯繫到他在自己出現時表現出的毫不意外的態度，再多一點大膽的猜測……

　　【七海建人】一瞬間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傷痛，強行掙扎著坐了起來。

　　「五條先生也在這裡嗎？失禮了，」他對著夏油傑做出接過電話的請求手勢，「您好，這裡是七海建人，有急事向五條先生匯報。」

　　果然是【五條悟】的聲音，雖然往常每次聽到這傢伙過分活躍的聲音都會感到下意識的頭痛和煩惱……【七海建人】一直懸浮著的，焦躁不安的心卻終於緩緩落地。

　　「東京澀谷戰線，已全面失守。」

　　而【五條悟】也不負期待地在五分鐘內穿越大半個東京撞開自家窗戶。

　　他的表情比戶外的寒風還要冷硬，鬆手將奈奈子放下後就單手抱臂站在房間中央，雖然目前為止還沒發出什麼聲音，但奈奈子真的很擔憂下一秒就會聽見他把自己下巴掰下來的喀噠聲。

　　「全面失守？」

　　良久，【五條悟】重複了一遍【七海建人】的發言。

　　「是，截止我離開之前，戰況已經……」

　　用全面失守來形容已經算得上溫和，事實上守舊派根本就沒有繼續戰鬥的打算，在得到【五條悟】被封印的消息後，大部分家系咒術師都萌生了退意。

　　畢竟只是普通人而已，畢竟只是澀谷而已……諸如此類的想法，或許還有在此戰中消耗「五條派」的險惡用心，想到自己在澀谷戰場見到的混亂場面，【七海建人】面色冷凝。

　　他已經過了逞英雄的年紀，也早就失去認為自己能改變什麼的天真，回到咒術界工作也並非出自什麼「拯救世界」的豪情，至多只能說是在兩個同樣糟糕的選擇中做稍微有些意義的那個。

　　但高專的學生們……高專的孩子們。

　　【五條悟】笑了一聲。

　　他完全能想像到那些爛橘子是如何目光短淺地認為這是一次「好機會」，說不定會趁機對他們認為的「五條派」成員展開報復，就算日後會因為他們的短見將局勢引向無可迴轉的地步，但在這之前，絕對不會放棄清除異己的機會。

　　而【七海建人】的發言印證了他的猜想。

　　「在我離開之前，似乎聽到了要將五條先生定罪的流言。」

　　失去五條悟的五條家根本無法抗衡總監部的決定，何況還有御三家的其他兩股勢力在攪局，離開前那個大笑的腦子給【五條悟】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以及兩面宿儺。

　　雖然很享受這裡的氛圍——無論是他可愛學生們的幼年時期還是十年前的自己與摯友，都是堪稱夢幻的合家歡場景。

　　來到異世界的半個月內【五條悟】的睡眠時間幾乎要超出前兩年睡眠時間總和，他也不是什麼非要通宵戰鬥才能滿足的工作狂，偶爾也很想打打電動吃吃甜品但果然還是……

　　「緊急提問，如果稍微降低一些對穩定性的要求，五條老師今天回家的可能性是——？」【五條悟】故作活潑地向少女比出話筒的手勢。

　　反正有反轉術式斷腿斷腳都無所謂啦，只要腦袋還在該在的位置，一點點時空亂流根本不足為懼。

　　「稍等，」奈奈子凝視著虛空，「我正在估算。」

　　祂的視線穿越無數命運交織的線條，最終向時空的另一頭進發。

　　在【五條悟】被越來越濃郁的非人威壓干擾得渾身發毛之前，奈奈子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很幸運哦，」她說，「我看到【錨點】了。」

　　當初從她手中接過聖誕禮物的【夏油傑】並沒有回到過去對自己的夢想發動再衝鋒，相反，這傢伙精準落地在澀谷，目前正在……

　　「真是嘆為觀止啊，」奈奈子表意不明地感嘆了一句，「相當可觀的執行力，來吧，現在就出發嗎？」

　　她決定不對這摯友中的任何一位作出任何預警。

　　畢竟沒有劇透的劇本才是好劇本嘛。

　　壞心眼的奈奈子將與【夏油傑】對應的【錨點】直接固定在【門】上，向【五條悟】發起邀請。

　　「確認好隨身物品了嗎？」她笑盈盈將【門】打開，禮節到位如實習空乘，「那麼，出發！」

　　【五條悟】以與他出現時同樣突然的方式離開了這個家。

　　雖然平時對兩個五條悟都多有嫌棄，但孩子們其實很喜歡這個大部分時間愛玩好玩，必要時又很穩重可靠的大人。

　　在晚餐餐桌上宣布這個消息時，有好幾個小孩都露出了難過的神情。

　　但相遇與分離是這個家的常態，身為咒術師預備役，孩子們很清楚這個世界上隨時有危機需要被解決。

　　因此他們很快想起這個家裡的另一位來客。

　　「七海先生的傷勢怎麼樣了？」美美子舉手提問。

　　作為第一個發現【七海建人】的人，她對自己當時的表現相當羞愧，特別是得知那些傷勢都是為了保護他人而留下時。

　　「問題不大哦，」奈奈子摸摸小女孩的頭，「另一個消息，孩子們！」

　　她在小朋友們懵懂的視線中敲了敲酒杯：「接下來，大家的教育由七海先生全權負責哦，從明天開始，請做好準備！」

　　雖然就咒術上來評判，【七海建人】目前的能力是一級。

　　但如果從教育孩子這一點來看，【七海建人】無疑是特級中的特級！

　　將【五條悟】送回後，奈奈子對【七海建人】做了進一步的傷勢處理。

　　在與【天元】融合之後，能夠調用本體力量的奈奈子堪稱居家旅行必備之萬能許願機，雖然她本身並不具有常規意義上的治療能力，但只要有人（此處指名夏油傑）對她許願——

　　「完成了哦，七海的傷勢，」她笑眯眯收回手，「現在我要收取報酬啦！」

　　少女所謂的報酬就是夏油傑落在她手背的一個吻，【七海建人】一開始還有些緊張，生怕這又是什麼黑童話劇本，結果看到這一幕直接被閃瞎雙眼不願再看。

　　與堪稱玩笑的使用方式對應的，是這術式超乎想像的成果。

　　無論是肉體上的壞死還是靈魂上缺損，簡直像是一鍵恢復出廠設置，連帶著這些年戰鬥積累下的沉疴都被全部清空。

　　但通往原世界的【錨點】已經將【五條悟】送了回去，如果再將【七海建人】送回又需要重新開啟通道。

　　自認已經受人恩惠頗重的穩重成年人並不想提出這種給人添麻煩的要求，相反，他試圖做點什麼來回報一二。

　　夏油傑毫不客氣地將一屋子小孩交給了他。

　　「沒有完成正式的預備課學習？也沒有系統地進行咒術教育？！」【七海建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姑且請問一下，你們目前對孩子的教育方式是什麼？」

　　「因，因材施教吧。」奈奈子謹慎回答。

　　這麼說也不能，不能算錯吧？

　　先是讓【夏油傑】教體術，接著讓【五條悟】分享戰鬥經驗，目前正處於【七海建人】的環節。

　　因材施教還是因材施教的嘛，只是沒按照孩子的「材」而是按照大人的「材」罷了……嘛。

　　曾經在金融公司工作，擁有多年忽悠（劃去）經驗的【七海建人】顯然識破了這話術。

　　「……我明白了，」他對著面前這兩個自己還處於孩子階段的「家長」嘆了口氣，「讓我來負責吧。」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從【七海建人】那裡得到另一個時間線近況的五條悟當晚摁爆三隻手柄，最後被奈奈子強力驅逐出遊戲室，怒氣沖沖回了五條家。

　　隔天就傳來他又把其他兩家砸門暴揍的傳言。

　　夏油傑不知思考了些什麼，忽然開始努力推動盤星教與各地議員接觸，與之對應的是他越來越晚的下班時間——奈奈子經常在半夢半醒的迷糊中察覺他靠近的氣息，就像是養了只會外出打獵但每天一定回家的小狐狸。

　　在夏油傑的又一次晚歸後，奈奈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習以為常的擁抱，到底還是揉揉眼睛勉強醒了過來。

　　「怎麼了？有麻煩？」

　　聽懂她言下之意的夏油傑笑了起來。

　　他今天看上去與往常很不一樣，雖然眉眼間還是藏著難以抹去的疲憊，但眼睛卻閃亮亮的，像是……像是琢磨著什麼壞主意的小狐狸。

　　「確實有一點麻煩，」夏油傑仔細斟酌著用詞，像是輕手輕腳靠近的獵手，「最近我打算向普通民眾擴大推行盤星教，但忽然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唔……什麼？」奈奈子口齒含糊地提問，手腳並用將夏油傑整個人扒拉過來抱緊。

　　「我發現盤星教的真神畫像上用的還是上一任教主的形象。」夏油傑說。

　　那確實是很嚴重的問題，奈奈子迷迷糊糊想著，按神明的思路來看，到現在才發現已經是虧大了。

　　「但我實在不相信什麼神明……」夏油傑低聲哄著她，語氣輕柔，「奈奈，明天和我去一趟盤星教好不好？」

　　「去幹嘛？」

　　「去給你畫一幅像。」

　　###

　　好耶！趕上了！


第61章 夏油大少爺今天也想向我告白

　　狩野蒼介，當代最有名的幾位神像畫家之一，自年幼追隨父親學畫至今，三十五載，第一次面對了無法概括的難題。

　　「稍等……不行，讓我再看一看。」

　　他這一次的主顧，現任盤星教教主大人，再一次叫停了他的草稿。

　　這位統領著龐大宗教的年輕人在此時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耐心與挑剔，不僅在近處觀察，還要走到遠一些的地方再眺望。

　　果然，片刻之後——

　　「抱歉，還是覺得差了一些意思，我們再換一個方案。」

　　狩野蒼介低頭打量著腳邊堆積的廢稿，長長嘆了口氣。

　　已經是第多少稿了？雖然他多多少少有從同學那裡聽說當代甲方反覆改稿的惡習，但從未想過有一天他這個就業方向也會被卷到。

　　差了意思到底是幾個意思？換個方案又會是什麼方案？！

　　但沒辦法，人家給了錢了，還給得不少。

　　狩野蒼介整理好表情：「沒關係，那麼請問接下來換哪一套裝扮呢？」

　　畫布正對著的方向，鋪著柔軟幕布的神壇上正懶散坐著一位少女。

　　她一開始其實是端坐著的，但隨著時間流逝，漸漸由坐變成了靠，由靠變成了躺，大概現在躺也躺累了，再次換成了坐。

　　老闆對她的要求倒是寬泛得可以，「肖像本來也沒有固定的姿勢」，說著這樣縱容的話，所以每換一套服裝就要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於是整個禮堂內只有狩野蒼介的背痛到快斷掉。

　　夏油教主不在此列，狩野蒼介在心中冷笑，他和狂信徒沒什麼話好講。

　　「下一套的話……還是試試換傳統十二單吧，」夏油傑語氣平靜地說出了令乙方血壓暴漲的話，「氣勢更強，視覺效果上也更華麗一些。」

　　「不要啦——！」

　　當然不是狩野蒼介，狩野蒼介還沒有這個膽量直接開口拒絕，做出否定發言的是神壇上綺麗不似真人的少女，她手一撐跳了下來，赤著腳踩在綢緞上，伸手將頭上的冠冕摘了下來。

　　「已經折騰很久了，」她掂了掂手中的冠冕，「這個有點沉，稍微休息一下吧？」

　　「抱歉，但是……」夏油傑垂眼注視著她，欲言又止。

　　啊啊，又出現了，這種被踢了一腳的小動物的眼神。

　　奈奈子撓了撓臉，感覺有點難辦。

　　她倒不會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感到什麼負擔，反正千年來也是這麼在深淵底下翻來翻去地睡睡醒醒，但是夏油傑的精神狀態看上去實在有些不妙。

　　難道是契約的原因？還是長時間相處導致的？為什麼會一副被深度汙染的狂教徒狀態——難道哪一天夏油傑會忽然長出魚頭和觸手接著一頭扎進海裡——唯獨這種事情不要啊！！

　　果然，只是這短短沉思的片刻，夏油傑立刻走上前將她抱了起來，確保她踩在自己的大腿上而非地板上。

　　「天氣變涼了很多，」同時做出不贊同發言，「直接接觸地板會生病。」

　　狩野蒼介已經開始無聲嘆息了。

　　奈奈子也嘆了口氣：「可能今天的光線不夠好？我們下次再畫吧？狩野先生也已經很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

　　夏油傑點點頭，得到示意的狩野蒼介抱起顏料光速遁逃。

　　於是空曠的禮堂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奈奈子向上爬了爬，手掌貼在夏油傑兩頰，將他的臉轉了過來。

　　果然，又一次露出了這種彷彿克制著什麼的表情。

　　像是守在櫥窗外的小孩終於有一天幸運得到了想要的玩具，卻因為不安始終無法相信自己能長久擁有，因此只能靠不斷的不斷的確認來安撫自己，同時還要小心翼翼用柔軟的手帕包裹起來，避免任何一種刮蹭的可能。

　　但她不是精緻脆弱的玩偶，她比世上任何存在都要強大。

　　所以奈奈子湊上前蹭了蹭他的鼻子：「傑最近在忙些什麼呢？」

　　「與電視台達成合作，聯絡各地要員……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夏油傑低垂著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情，「奈奈是覺得在盤星教無聊了嗎？我叫小林去安排車。」

　　雖然說著這樣的話，摟住腰的手臂不是完全沒鬆開嗎？

　　真是不知道在口是心非些什麼，明明之前完全不是這種狀態。

　　奈奈子有些弄不明白，她的行事作風向來橫衝直撞，所以她再次湊上前試圖親親他沮喪的臉。

　　——結果被避開了？！

　　誒？？奈奈子這下是徹底困惑住了。

　　她猜想夏油傑也許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結果等待了片刻還是不聲不響地沉默著。

　　明明沒有重要發言要講卻避開了親親？！

　　你以為你拒絕的是誰的親親？這是奈奈子大人的親親！最近在網絡上看了滿腦子土狗文學的奈奈子雄赳赳氣昂昂再次進發，結果又被夏油傑側過臉避開了！

　　還沒等她嗷嗷叫起來，夏油傑倒是率先開口。

　　「不要這樣，奈奈，」他低聲拒絕，「我是個男人。」

　　他當然是個男人啊，無論是身高還是體魄，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吧？這有什麼好強調的？

　　少女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這句話。

　　但夏油傑想說的不止是這個。

　　含蓄是日本文化的一大特點，而作為傳統日本家庭中教養出來的男性，加之本身的性格傾向，令他完全無法正確直接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沒有辦法明明白白地問出口，例如——你對我抱有的，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感？

　　倘若按照傳統的，普世性的方式，男性與女性之間的好感程度可以從種種細節上判斷。

　　比如課間時的相視一笑，偷偷傳遞的紙條與情書，接著是校服的第二顆鈕扣，稱呼對方的名字，牽手，擁抱，親吻……人與人之間的親密度存在著清晰的進度條，隨時能夠參考其他成功案例，並確定自己的位置與目標。

　　但他與奈奈並不是這樣。

　　他們的初見與「怦然心動」相差甚遠，開口的第一句話也全然敵意，校服的第二顆鈕扣早被他丟在遍布血跡的泥濘中，牽手……嗯，如果被抽乾咒力也算是牽手的話。

　　奈奈像是台狂暴奔跑的列車，而夏油傑是被她強制帶走的乘客，於是他們在命運的混亂中緊緊擁抱相互依靠，似乎已經一路突進到了普通男女關係的終點站。

　　但當緊要的難題被解決，當節奏慢下來，夏油傑終於有餘力將精力從抵抗外界轉至審視自身。

　　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一開始就沒有買票。

　　究竟要如何折返？是否還有機會補票？

　　曾經的捷徑陷入了迷霧，曾經的僥倖變成了苦楚。

　　沒有頭緒，無法開口。

　　而奈奈，奈奈對所有人都很熱情友善。

　　家裡的每個孩子都在初見時得到了她的擁抱，一開始對她很是警惕的悟現在也將她承認為自己的好友，即使是很少見面的硝子，奈奈也經常在Line上和她暢聊。

　　所有人，家中的所有人看上去都有機會與奈奈發展到他們如今的關係，他能夠處於現在的位置究竟是因為「愛」還是什麼雛鳥效應——或者說，奈奈作為另一種生物，真的能夠理解人類的愛要如何分類嗎？

　　夏油傑很想裝作若無其事地忘掉那天在薨星宮發生的一切——但事實上他相當介意，介意得要命，他迫切想要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被排除在整個計劃之外，甚至斤斤計較著最後一句「再會」為什麼是對悟而不是對自己。

　　但他問不出口。

　　所以才會這樣迫切地想將她留在盤星教的史冊上……那麼至少信徒們禱告的時候，會先唸出她的名諱，再唸出他的。

　　他們會作為神明與教主，永遠並列在一起。

　　所以果然還是應該今天就把畫像解決掉的！

　　無法解決困難的夏油傑決定率先解決畫家。

　　好在狩野蒼介今天的運氣實在不錯，在他冷酷的甲方將他召回之前，奈奈子成功吸引了夏油傑的注意力。

　　她的目光忽然從夏油傑身上移開，轉而注視向虛空中的某一處，並在夏油傑無法忍耐這忽視之前，帶回了遠處的消息。

　　「我好像聽見有什麼人在祈禱，稍等我一會兒……」她舉起右手捂住耳朵，片刻，露出了嫌惡的神情，「受不了，神代家不是聲稱自己用了種種秘法守山？怎麼還讓人闖進去做出這種低劣的祈願。」

　　夏油傑驚訝地挑高了眉毛。

　　雖然有了不得的身份與了不得的力量，奈奈子平時與人相處，大部分時候都處於非常友善溫和的狀態，除非遇上爛橘子與禪院直哉那種爛人，很少會對人作出這種主觀惡意過強的評價。

　　「大概是叫……祈本？你聽過這個姓氏嗎？」她問。

　　夏油傑搖了搖頭：「發生了什麼嗎？」

　　「完全是個人渣，」奈奈子進一步展開攻擊性發言，「居然說要將女兒獻給我換取妻子復生？怎麼不自己跳下去？算了，我不接收垃圾。」

　　她的手指在虛空中點點，半晌嘆了口氣。

　　「走吧，傑媽媽，我們又有新孩子了。」

　　奈奈子跳下地，結印追蹤，伸手開門，整套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

　　「問題不大，和家裡的孩子處於一個年齡段，」她自我安慰著，「七海先生應該可以解決。」

　　夏油傑拿出手機發送信息：「我和你一起去，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祈本里香。」

　　###

　　工作日——哭哭


第62章 祈本里香

　　仙台市，多聞山代崎斷崖。

　　重重枝葉間突兀出現一扇雕工精美的白色大門，一隻屬於少女的手臂將它推開，又被身後的人拉住，接著，屬於男性的皮靴踩在枯枝上，他撐開傘，這才回身從門那一邊將少女抱出。

　　以咒術師的強橫體魄，單臂抱著少女同時另一隻手撐傘輕而易舉，夏油傑仔細確認過傘的朝向能夠將雨水完全擋住，又將外套往少女頭頂攏了攏。

　　「出來得太急忘了帶你的外套，」他略帶歉意地解釋，「奈奈靠我近一點。」

　　清楚記得自己與夏油傑的外套放在一處的奈奈子：……

　　那還能怎樣啦，小狐狸撒嬌就是這樣的，非要用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將人裹起來才開心。

　　只好選擇原諒他啦——何況這麼大雨天確實也不想踩在濕漉漉的地面。

　　奈奈子從善如流地向夏油傑又貼了貼，果然發現他細不可查地表情和緩了許多。

　　「大概在那個方位，」她閉目感應片刻，伸手指了個方向，「我們得快一點，天氣太冷了。」

　　天氣實在太冷了。

　　冬季的仙台市氣溫最低接近零下，加上今天下雨，不時有寒風颳過枝幹，發出令人不安的呼嘯聲。

　　奈奈子不相信一個會把自己孩子拿來獻祭的人能顧及到氣溫對兒童的影響，雖然在聽到獻祭的瞬間就操控陰影將小朋友與那個爛人父親分開，但陰影畢竟只是陰影——她總不能點燃黑焰放火燒山來給孩子取暖。

　　必須要快一點找到才行……人類幼崽是比花朵和蝴蝶更脆弱的存在，像是剛剛冒頭的小火苗，稍有不慎就會被這世界的寒風撲滅。

　　好在有陰影作嚮導，即使冬季的天色暗得比往常早許多，他們還是順利在山洞中找到了被藏起來的小女孩。

　　濕漉漉的黑頭髮與濕漉漉的連衣裙，緊緊抱著陰影觸手蜷縮在山洞的角落裡，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過去。

　　隨手拍拍前來邀功的觸手，奈奈子示意夏油傑向前走去。

　　但只是輕輕踩了一步在山洞的沙石上……

　　小女孩瞬間醒來，發出輕而短促的一聲驚呼，下意識自己捂住嘴向洞穴更深處縮去。

　　同樣濕漉漉的黑眼睛警惕不安地注視著他們，像是皮毛被暴雨淋得一塌糊塗卻努力哈氣的小黑貓。

　　咦，她好像總是在撿小動物？

　　奈奈子走神了一瞬間，迅速將注意力拉回來。

　　沒關係，對待這種對人類失去信任的小動物，奈奈子大人超有經驗的！

　　她拍拍夏油傑的手臂讓他將自己放回地面上，靴子落地的聲音響起，小黑貓肉眼可見地又瑟縮了一下。

　　「傑稍微在外面等我一下可以嗎？」奈奈子再次拍拍夏油傑的手臂。

　　這裡有一隻炸毛的小黑貓，同樣也有一隻創後應激障礙的大狐狸，夏油傑從剛才起就一直深深皺著眉，尤其是見到一身狼狽的小女孩之後——顯然是想起了當初在舊█村的糟糕經歷。

　　「我會處理好的，相信我，」奈奈子撫了撫他僵硬的脊背，「傑能幫我去森林上空找一條下山的路嗎？」

　　夏油傑沉默了數秒，無聲點點頭轉身退了出去。

　　片刻後，山洞中只剩下奈奈子與她的小倒霉蛋祭品。

　　還以為神代長老們死絕之後就不會在碰到這種尷尬的情況了……奈奈子嘆口氣，慢慢向小女孩靠近。

　　祈本里香下意識試圖向後再退一步，但她的脊背撞在山洞粗糲潮濕的石壁上——她已經退無可退。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雖然她一直是個聰明到異於常人的小孩，但今天的一系列意外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

　　先是很久未歸家的父親忽然出現說要帶她爬山——自從母親因病去世後，父親的精神狀況就越發令人不安，因此當他從家中消失時，祈本理香悄悄鬆了口氣，直到他今天再次出現。

　　爬山？誰會想在這樣冰冷的暴雨天爬山？但只是個小朋友的祈本理香根本無法抵抗神經質的父親，也根本不可能指望向來厭惡自己的奶奶會阻攔，所以她只來得及穿上鞋就被迫出門，一路被粗暴地拖拽到山谷中。

　　不像是拉扯自己的孩子，反倒像是在拉扯貨物或者牲畜——所以在聽到那段禱告詞後，祈本里香也並不十分驚訝。

　　只是精神病人的癔症而已，她努力安撫自己，接下來只要找准機會逃跑，躲到暴雨停息就能重新回到日常生活。

　　但漆黑的觸手出現了。

　　從陰影中竄出的觸手將那個抽出刀試圖獻祭孩子的爛人一把抽開，接著捲起祈本里香吭哧吭哧逃跑。

　　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終於要被什麼東西吃掉了，結果觀察了片刻才發現那陰影單純就是找不到方向而已，像是大力又笨蛋的狗狗。

　　好在祈本里香很早就觀察過山上的地形，終於在更大一場雨到來之前順利躲進山洞。

　　但現在……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意外找到的這個山洞？還是衝她來的？不不不，一定是意外。

　　祈本里香下意識抱緊了陰影觸手。

　　奈奈子在安全距離的邊緣停下腳步。

　　「禮節上做一下自我介紹吧，我是奈奈，」她在小黑貓驚疑的目光中攤開雙手以示無害，「長話短說，你有什麼可以去的地方嗎？」

　　這女人在說些什麼啊？！誰會在暴雨天的山洞裡問另一個人「你有什麼可以去的地方」？這不是明顯就可以看出來的東西嗎？！

　　由於惡劣的生長環境，祈本里香厭惡幾乎所有的女性，而在這種自己渾身狼狽，對方卻包裹在昂貴而舒適的衣物中時——就更討厭了！

　　但她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麼。

　　「非常感謝您的關心，我就住在山下，雨停後會自己回去的。」

　　就像這樣，只要表達出自己能夠處理麻煩，無論事實是什麼，那些女人就會心滿意足地結束關心然後……

　　「你做什麼！」祈本里香尖叫一聲，「你！放開我！」

　　奈奈子充耳不聞。

　　術式構成的軀殼只是看上去纖細，但抱起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孩絕對沒問題。小黑貓在她的懷中嗷嗷大叫使勁撲騰，情緒一度失控到試圖在她手臂上咬一口。

　　顯然不可能咬得動。

　　壞心眼的大人捏住小朋友臉頰觀察了一番牙齒：「當心啊，別把門牙啃下來了，說話會漏風的。」

　　到底是因為誰才會這樣啊！

　　祈本里香小聲抽氣，想要繼續掙扎卻手腳都被人緊緊摁在懷中，那件她一開始就看上的漂亮圍巾被解了下來蓋在她頭上，是柔軟珍貴的羊絨，散發著金錢的溫柔香氣。

　　「有冷靜下來一點嗎？」

　　因為被寬大的圍巾蓋住，祈本里香看不見這女人的表情，但她的語氣中有某種她從未接觸過的，真心實意的東西。

　　「接下來我們會先去山下找一家旅店為你換乾淨的衣服，」那個女人用圍巾將她包裹得更嚴實了一些，「吃點東西，然後去醫院包紮一下你的傷口，能夠接受嗎？」

　　她靠著的胸口也是溫熱柔軟的。

　　像是被蚌包裹的珍珠，逃跑途中劃出的傷口與沾染的泥沙都在這時後知後覺地疼痛起來，祈本里香抓緊圍巾，將臉藏進布料深處。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哦？」

　　那個女人笑了笑，抱著她走出山洞，祈本里香聽見一瞬間大起來的風雨聲，但在那之前，雨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代替了寒冷。

　　夏油傑垂眸注視著她們，臉上沒什麼表情。

　　雨水順著他的側臉向下流淌，明明自己撐著一把這麼大的傘，卻像是整個人都暴露在暴風雨中。

　　奈奈子踮起腳摸了摸他冰冷的臉頰，在夏油傑躲避之前用袖子擦乾了水滴。

　　「只是下雨而已啦，」她伸出手指強行將男人下撇的嘴角往上推了推，「好啦，知道你不喜歡雨天，我們下山吧。」

　　打開【門】後就到達了山下旅館的後院。

　　夏油傑沒去問為什麼不走山路還要他去觀察地形，將房間開好就無聲無息地坐在一旁。

　　奈奈子將小朋友塞進浴室，一出門看見自家狐狸蔫頭耷腦地坐在地板上放空。

　　「怎麼不去沙發上？」她問。

　　「身上濕了，不太好。」夏油傑回答。

　　雖然這麼說著，卻沒有半點起身換衣服的意思，連一向支楞著的瀏海都沒了精神耷拉著。

　　「看到那個男人了？」奈奈子問。

　　夏油傑掩飾性地將頭撇向一旁：「嗯……」

　　在大雨的森林之中仍然堅持要找出女兒為妻子獻祭的男人，瘋魔又可恨，夏油傑在上空注視了他許久，最終還是收回了釋放咒靈的手。

　　他自己也說不清那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奈奈子伸手托住了他冰冷的臉。

　　「在不開心嗎？」

　　「不，沒……」

　　夏油傑習慣性否認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輕柔的吻已經降落在他的額頭。

　　不是女性對男性的吻，更像是親吻一隻受驚的小動物，一個迷茫的孩子，一朵淋了雨的花。

　　夏油傑那股暗暗擰巴的倔強勁變得開不了口。

　　他低垂的睫毛微微顫抖，半晌，自暴自棄地將臉埋進少女懷中。

　　「太狡猾了，奈奈……」

　　哪裡有狡猾啦！

　　無形的小貓尾巴在身後愜意搖擺，她悄悄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讚。

　　好耶！今天也是無所不能的奈奈子大人！

　　然而夜半，無所不能的奈奈子大人遭遇從未有過的巨大挑戰——

　　在門口守夜的夏油傑被一陣腳步聲驚醒，他迅速睜眼起身，卻見奈奈抱著小朋友朝他跑來，聲音是從未聽過的焦急。

　　「傑！救命！」她驚慌喊著。

　　「這孩子燒起來了！」


第63章 幼年純愛組初見！

　　奈奈子之前從未處理過這樣的狀況。

　　家裡的小朋友們都比較早熟，在大人們忙碌的時候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加上本身咒術師的身體本就較常人更強健，以至於在奈奈子的印象裡，小孩子只要定時投餵給夠零花錢就能像小樹苗一樣嘩——長大。

　　所以當她第一次在生活中接觸到發燒生病的小朋友時，腦中能調出的常識還停留在平安時代。

　　而在那個時候——高熱是會死人的！

　　奈奈子剛被守在床邊的陰影觸手推醒，一摸到祈本里香的額頭就慌得不行，急匆匆抱了小朋友衝出來找夏油傑。

　　「傑有什麼辦法嗎？」她焦慮極了，「如果祈願的話……不，最好還是不要用祈願。」

　　雖然她能通過第三人許願的方式能將【七海建人】那個程度的重傷治癒，但一來他是久經戰鬥的成年咒術師，對汙染有一定抵抗力，二來被汙染總比死亡要好一些。

　　而祈本里香不一樣，她既不具有咒術天賦又還只是個孩子，在身體與靈魂都虛弱的情況下，極容易在祈願中被汙染並產生畸變。

　　奈奈子暫時還不打算向人類小孩傳授那難聽到令人昏厥的擊鼓技巧。

　　「噓……稍微冷靜下來，」現在輪到夏油傑提供安慰了，他將手掌搭在少女肩上，確保對方能聽清自己說話，「別擔心，我們現在就出發去醫院。」

　　奈奈子稍微放鬆了一些，但牙齒仍然無意識地咬著下唇：「好，但是醫院……」

　　夏油傑伸出拇指按在她唇上。

　　奈奈子的門牙磕在他指甲上發出輕輕一聲喀噠。

　　如果剛剛沒緊急收住力氣，夏油傑的手指恐怕立刻就要被咬穿。

　　奈奈子緩解焦慮的小動作被打斷，又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一時間只好擡著眼睛看他，表情難得有些呆呆的。

　　夏油傑的指腹從她下唇蹭過，稍微有些用力，但在奈奈子感到疼痛之前，他的手指已經停留在她唇角。

　　「都咬出血了，」他垂眼注視著指尖艷麗的猩紅，「別咬了，風一吹要裂開，會疼。」

　　「好……？」奈奈子猶豫著回答。

　　她張合的嘴唇與呼出的濕熱氣息，所有細節順著指尖的神經向上傳遞，夏油傑睫毛輕輕一顫。

　　「走吧，」他收回手，手指蜷縮著將拇指收攏在掌心，「我們搭蝠鱝去急診科，夜間不會有人注意的。」

　　夜間確實不會有人注意漆黑的天空，但急診科醫生卻不會忽略寒風帶走的熱量。

　　不管在咒術界做出過何等大事，威名又是怎樣在御三家間止小兒夜啼——在暴怒的急診科醫生面前，都是得乖乖垂頭聽訓的患者家屬。

　　「你們小年輕當家長是怎麼當的？！」兩鬢花白的急診科大夫將桌面拍得山響，「淋雨丶勞累丶營養不良，送來的路上還吹風——是不是飆車來的？！病人需要保暖不明白嗎？！」

　　沒有飆車但飆了蝠鱝咒靈的二人：……

　　祈本里香已經被緊急送去兒童護理單元，現在是病人家屬向醫生作病情描述的環節。

　　然而兩人也是今天下午才撿到的孩子，哪裡知道小女孩平時吃什麼用什麼？至於具體歲數就更是搞不清楚，落在急診科大夫眼裡，進一步坐實了對孩子疏於照料的罪名。

　　「你們這些小年輕……」

　　急診科大夫也算是見多了——總是有這樣的小情侶，自己還沒搞明白生活就養了孩子，結果小孩和生活都搞得一塌糊塗。

　　但看在他們願意付高昂急診費用第一時間把孩子送來醫院的份上，也不算無藥可救。

　　急診科大夫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夏油傑：「照顧好妻子和孩子是男人的天職，這次也就算了，今後要吸取教訓，好好負起責任來，明白嗎？」

　　即使身為世間唯一指定邪神許願機&某著名邪//教教主，在大夫面前也只有低頭認錯的份。

　　兩人拿著就診記錄出了相談室，走出好遠，奈奈子還在心有餘悸。

　　「超可怕啊那氣勢，」她小聲嘀咕，「不過作為大夫倒是相當負責……傑你笑什麼？」

　　剛剛在相談室內，奈奈子一邊垂頭挨罵一邊提起精神注意著夏油傑的情緒，就怕他叛逆心突發一拍桌子喊「猴子你好膽！」

　　好在他似乎確實成熟了不少，不但沒發脾氣反而認認真真掏出手機記錄後續的照顧要點。

　　可不發脾氣是一回事，走著走著忽然笑起來也實在大可不必吧！！！

　　這莫名其妙的……

　　夏油傑在奈奈子疑惑的注視中輕輕咳嗽一聲。

　　「嗯，嗯，」他握拳抵住嘴唇，「沒事，醫生說得很對，我要好好對你們負起責任來。」

　　——又笑起來了喂？！到底什麼這麼好笑啊！！

　　好在夏油傑敏銳意識到奈奈子即將炸毛，當即轉換話題：「走吧，我們去病房看看情況。」

　　祈本里香的病房在八層的兒科，兩人走出電梯，面前正巧有護理推著個小男孩向病房走，更巧的是，那孩子與里香在同一個病房。

　　夏油傑習慣性打量了他一眼。

　　「這孩子是意外摔下樓梯傷的腿，」注意到他目光的護理連忙解釋，「很安靜聽話的孩子，不會打擾你們家孩子。」

　　小男孩垂著頭，聽到他們議論自己也只是不安地匆匆擡頭晃了一眼，看上去像是那種沒脾氣到有些軟弱的小孩。

　　夏油傑收回目光，拉過凳子讓奈奈子坐在祈本里香床頭。

　　護理輕聲介紹情況：「具體的治療方案應該很快會出來，現在可以去準備生活用品了。」

　　小女孩蒼白的臉縮在被子裡，奈奈子有些煩惱地嘆了口氣。

　　「得給家裡打個電話，不知道小朋友們睡得好不好，明明說了今晚就回去的……」她從平安時代回來後就開始對家人們有些擔憂過度，總覺得人類是某種一不注意就會陷入危險的脆弱生物。

　　在她又一次咬傷自己的嘴唇之前，夏油傑冰涼的手指碰了碰她側臉。

　　「沒事的，都交給我處理，」他低聲承諾著，「你就在這休息一會，我出去一趟。」

　　沒等奈奈子回答，夏油傑俯身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接著神情自然地掏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走了出去。

　　奈奈子：誒？誒誒誒？？？

　　等等，昨天不還在鬧彆扭嗎？這又是什麼啊？！

　　她伸手碰了碰被親過的地方睜大眼睛。

　　沒等她想更多，小女孩發出一陣不安的夢囈。

　　奈奈子的注意力很快轉移過去。

　　不受寵愛的孩子即使做了噩夢也只會用力抱緊自己，甚至因為某些深入骨髓的教訓，就算失去意識時也會下意識壓制自己的聲音。

　　小女孩在睡夢中使勁蜷縮成一團，像是回到母體的子宮之中，像是這樣就能抵禦世上的一切寒冷與惡意。

　　奈奈子本來不打算輕率地觸碰她，但眼看著小女孩逐漸沉入被子底下，到底還是嘆口氣伸手將人抱了起來。

　　果然，在她們產生肢體觸碰的一瞬間，祈本里香驚醒過來。

　　奈奈子手疾眼快地抱緊了她，避免這孩子因為下意識的掙扎摔下去。

　　「我們在醫院裡，」她快速說明，「你晚上開始發熱，醫生說可能是肺炎。」

　　祈本里香安靜下來，她慢慢轉動著漆黑的瞳仁，聚焦在擁抱著她的女性身上。

　　好奇怪啊，這個人，她想。

　　明明只是第一次遇見吧？為什麼要去管一個陌生小孩的死活？

　　她有什麼可以被這個女人拿走嗎？她有什麼可以被這個女人利用嗎？還是只是大都市人的慈善愛好？

　　即使祈本里香從未離開家超過十公里，她能從這個女人的口音與穿著上判斷她的身份。察言觀色是生活在她這種家庭裡的小孩必須盡早學會的技能，無論是說謊逃離懲罰，還是說謊獲得喜愛——祈本里香擅長這個。

　　但她從這個女人身上什麼都看不出來，這讓她的溫和顯得更加可怕。

　　所以她試探性發問：「非常感謝您……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我會想辦法還您的。」

　　奈奈子還沒來得及看賬單，不過她很確信這是小朋友還不了的數額，所以她隨口，真的只是隨口，開了句玩笑。

　　「那你可能要非常努力才行了。」

　　結果坐在對面床上的小男孩一瞬間露出了看人渣的眼神！！！

　　身為邪神，奈奈子當然不只擁有軀殼上具象化的一雙眼睛，事實上她現在的視野可以被當作黑暗版六眼，所以這犀利的目光瞬間讓她背後一僵。

　　等等，等等……她無助伸出爾康手，現在的小朋友們都這麼認真嗎？過分早熟了吧！到底想了些什麼快給我統統忘掉啊！！！

　　但是總感覺現在直接轉頭髮問會把情況弄得更加混亂……奈奈子在心中無聲尖叫，明明家裡的孩子們不會這樣——

　　她親眼看過五條悟拿「你可是老子花十個億從禪院那裡搞來的啊」逗伏黑惠，結果咩咕咪小朋友只是冷淡說了聲「哦」就沒了下文。

　　就在她的大腦焦灼到快燒起來之前，夏油傑敲了敲門喊她出去。

　　奈奈子瞬間如蒙大赦，將小朋友塞回被子就躥了出去。

　　因此也忽略了，祈本里香向小男孩投去的，頗有深意的目光。

　　###

　　憂太：（憂心忡忡）來了兩個怪人，這個小妹妹沒關係嗎？

　　里香：（雷達響了）

　　里香的資料太少了，性格根據現有信息做出私設


第64章 穢土轉生

　　「已經諮詢過醫生了。」

　　夏油傑低聲回答：「是輕度感染引起的肺炎，大概需要住院一到兩週，接著就能接回家自己照顧了……怎麼了？」

　　奈奈子搖搖頭，他們的腳步聲在空蕩走廊上迴盪。

　　「只是有點擔心，」她這麼說，「她家裡的情況如何？」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例子，明明是被她救下送走的孩子，卻因為考慮到家族的需要再次選擇成為祭品……奈奈子實在不想在現代還看到這樣的慘劇上演。

　　夏油傑頓了頓：「我派小林去查過了，她的母親已經離世很久，目前僅存的親人是父親和奶奶，接下來會由小林和那邊接洽。」

　　能把孩子養成重度營養不良的家庭，距離放棄撫養權也只差一個合適的價碼，這種事情就不必讓奈奈也知道了。

　　為了轉移話題，夏油傑提到另一個人。

　　「說到這個，我剛剛發現，和祈本同病房的那個小男孩說不定具有成為咒術師的資質。」

　　果然，奈奈子的眼睛感興趣地亮了起來：「誒……傑是怎麼發現這個的？」

　　夏油傑其實也完全是意外發現。

　　他對人類實在缺乏信任可言，擔憂那個男人再次摸上門來，乾脆放出了數隻一級咒靈守在病房中。加上考慮到祈本里香也不是咒術師，既然小朋友看不見，那就無所謂咒靈的好看與否了。

　　結果祈本里香確實沒看見，同病房的小男孩卻被嚇了一大跳。

　　在夏油傑與咒靈共享的視野裡，他先是對著咒靈瞪大了眼睛，接著匆忙避開目光，然後蜷縮在被子裡心理鬥爭了片刻，最後竟然頂著被子準備悄悄向祈本里香移動，似乎是想帶著同樣「陷入危險」的小妹妹逃跑。

　　從這一點來看，倒意外是很適合做咒術師的心性。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夏油傑操控著咒靈向他舉起寫了片假名的紙板。

　　【別做多餘的事】——大概寫著這樣的話，就算對小孩來說也應該很通俗好懂吧？

　　反正小男孩看到後暫且放棄了向祈本里香挪動的腳步，乖乖回到了床上。

　　夏油傑從共享視野中抽回注意力，默默將過程美化了一番解釋給奈奈子聽。

　　「原來如此，」奈奈子果然沒追問更多，而是想起了護士提過的病情，「所以他的摔傷應該也是看到咒靈的副產物？」

　　「應該是這樣的。」夏油傑回答。

　　其實與之類似的事情在夏油傑年幼時曾經發生過許多次。

　　一開始只是模模糊糊能看到些陰影的輪廓，這時還能用「小孩子眼花」糊弄過去，但隨著年歲漸長，能被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直到那扭曲的存在第一次暴露在他眼前——毫無防備的夏油傑小朋友頭一回摔髒了媽媽精心準備的衣物。

　　可要如何解釋？無法解釋。

　　明明如實回答了父母的疑問，卻被當作是小孩子為了逃離懲罰編出的謊話。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越是努力想要解釋清楚越是被懷疑質問，就算他在小學入學前成功覺醒術式，毫無咒靈儲備的夏油傑小朋友在二級以上咒靈面前也只有逃跑的份。

　　有時他會鼓起勇氣在準備充足的情況下去打跑一些「怪獸」，但更多的時候，咒靈在各個毫無準備又無法脫身的場合意外出現。

　　那些東西像是種命定的詛咒，從每一個可能的縫隙滲入他平凡溫馨的日常生活。

　　而夏油傑是沒有超級速度的超人，是沒有制服可更換的蜘蛛俠。

　　所以他只能盡力編造出一些藉口讓大家改道，但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夏油家的孩子就是個舉止古怪神經質的撒謊精——更要命的是，那些咒靈引發的事故被當作了夏油傑帶來的不幸。

　　在崇尚與大家同調的日本社會，突出於常人就是最大的過錯。

　　所以即使是寬容如夏油媽媽，也曾疲憊著對他說：「傑，請不要再說這些奇怪的話了，你應該好好學習做一個乖孩子。」

　　應當努力成為與大家一樣的人，應當假裝無事發生保持正常平靜的生活……可惜最後他還是走上了這條道路。

　　夏油傑收回思緒，淡淡總結：「大概是剛覺醒術式被嚇到了吧，從樓梯或者什麼上面滾下來了。」

　　「傑以前也遇到過這種事嗎？」奈奈子精準提問。

　　「我麼？」夏油傑並不想過多討論那段無能為力的時光，「出身於普通人家庭的咒術師多少會遇到類似的困擾吧？」

　　「這樣……」奈奈子漸漸陷入沉思。

　　沒必要去做更多的提問，千年來的見聞足以她推斷出所有前因後果。

　　混跡於「正常」中的「失常」永遠是最痛苦的。

　　菜菜子與美美子顯然就是其中最極端的案例——因為覺醒了異於常人的能力而被當作禍端虐待，如果夏油傑再晚到一些時候，可能雙雙死在無知的「審判」中。

　　倘若運氣好一點，擁有足夠勇氣與愛去接納「異常」的父母，但缺乏咒術相關的專業教育，能夠順利存活到被高專發掘的也是少數。

　　而就算運氣再好一些，成功掌握了自身的能力不至於被咒靈殺死，又總會冒出這樣那樣的勢力強行將人收編——之前在天一教就見過許多類似的例子。

　　所以這才是高專人手稀少的真相嗎？簡直像是小海龜孵化後需要拚命從各種捕食者的口中逃脫才能離開沙灘爬向大海。

　　但大海並不是終點，進入咒術界後仍然有各種陰謀在等待著他們。

　　再參考一下日本當今的生育率……不如說每年還能有咒術師畢業就已經足夠勵志了。

　　不管活多少年，始終會為人類自己殘害自己的力度所震撼啊。

　　奈奈子收攏思緒：「傑之前提出那種『大義』，是不是多多少少也考慮到了這種……現狀？」

　　感覺忽然就能理解了呢，畢竟夏油傑本身就是共情力特別強的類型，這麼多年強行忍受的痛苦與親眼所見的種種慘狀堆積在一起，加上常年睡眠不足味覺腐敗與缺乏心理輔導，能撐過三年已經很堅強了。

　　夏油傑猛然聽聞還以為她打算翻自己黑歷史，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

　　「雖然……但，我其實……」他匆忙組織語言，「我正在尋找更可靠有效的出路。」

　　「如果暫時沒有什麼確切的想法，」奈奈子卻忽然提出了一個新的設想，「要不要嘗試辦一個咒術小學呢？」

　　「啊？」狐狐呆滯。

　　「小學啊小學，」奈奈子重複，「反正我們也養了足夠多的孩子了，乾脆辦個小學怎麼樣？」

　　「咒術小學嗎？」【七海建人】沉吟，「之前確實沒人考慮到這個方向。」

　　他們此時已經回到位於東京的家中，順道將五條悟召喚回來一起開家庭會議。

　　咒術小學，在【七海建人】的原世界，絕對是想都不會去想的天方夜譚。

　　畢竟光是咒術高專的小貓三兩隻都已經很難勻出師資力量來教學了，何況是明顯更需要耐心和時間的小學部。

　　以咒術師的超高死亡率，這麼多年高專的畢業率始終踩在岌岌可危的紅線上，包括高專的教師也時常在任務中犧牲。

　　如果不是五條悟以最強的戰力挑大梁緊急出道成為偶像，不是，緊急就職成為教師，恐怕東京校早就徘徊在廢校邊緣了。

　　不過以這個世界的現狀來看，考慮到已經被充分清洗過的總監部，再加上隨著【天元】消失日益虛弱的咒靈，或許……也不是不能做到？

　　生源倒是不用擔憂，畢竟光家裡就有這麼多適齡的孩子，反正放一隻羊也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

　　至於教師——

　　「我們需要更多可靠的人手，」【七海建人】提出，「最好要有足夠多照顧孩子的經驗。」

　　五條悟倒是能一個電話把家裡的人拉出來幹活，以他小時候的「活潑」程度，照顧普通孩子在五條族人眼裡絕對是超超級簡單難度。

　　但如果只用五條家的人手，加茂與禪院絕對會跳起來反對，要是再加入其他兩家的人手——那不就完全又是個迷你總監部？才不要做這種蠢事！

　　五條貓貓發出被噁心到的吐毛球聲。

　　夏油傑沉思片刻，掏出手機：「果然還是得打電話給七海……他最近好像正在忙著投簡歷找工作。」

　　很確信同位體的自己並不是很想在兩個人渣學長手底下工作的【七海建人】眼角抽搐。

　　但考慮到人手不足的現狀，他並沒有說出反對的意見。

　　奈奈子裹著毯子窩在沙發上發呆。

　　她剛剛與遠方的陰影觸手溝通完小朋友的現狀，注意力一轉過來就聽見大家正激烈討論著能從哪裡抓實力夠強又可以信任的人充當教師。

　　「實力夠強」？「足夠信任」？等等，這個要求是不是早先她許願過一回？

　　雖然她對目前咒術界的人物不太熟悉，但對於另外一個領域——她可太熟悉了！

　　奈奈子興奮地舉起了貓貓爪！

　　「我知道我知道！總之只要足夠好用又足夠可靠就可以了對吧！」她跳下地，雙手啪啪啪迅速結印，「嗨~看我的！」

　　在眾人神色各異的目光中，奈奈子大喊——

　　「秘技——穢土轉生之術！」

　　###

　　夏油傑：（自得）很好，就算是孩子也能讀懂這條消息

　　骨子哥：（瞳孔地震）這是威脅嗎？！

　　奈奈子：點擊抽卡.jpg


第65章 天與暴君

　　「她……一直是這個狀態嗎？」

　　「嗯，很可愛吧？」

　　談話陷入難言的沉默，【七海建人】遲疑片刻，到底還是靠著多年社畜素養把吐槽咽了回去。

　　啊，確實，只是電波系而已嘛，他在心裡默默想著，畢竟能和五條前輩玩在一起……

　　「總覺得小七海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情——」五條貓貓敏銳回頭，迅速掃視他兩眼，又很快被客廳中心的空間波動吸引了注意，「噢噢！這就是！這就是卡池嗎？」

　　線條繁複到只是看一眼就會頭暈目眩的法陣出現在奈奈子腳下，她後退一步，法陣中心開始湧動起令人不安的陰影與黑泥。

　　「都說了是穢土轉生啦轉生！」

　　即使場面已經扭曲到可以無縫銜接魔王降世，但奈奈子與五條悟的日常鬥嘴實在讓人嚴肅不起來。

　　「給我稍微尊重一下原設定啊！你連祭品都沒有到底是在轉生什麼！」五條悟精準抓住破綻，一推墨鏡，「屍體呢？塵土呢？悟悟子大人在此宣判——你！阿宅失格！」

　　到底是什麼人會在這種場面下糾結阿宅失不失格啊！【七海建人】無力吐槽，這法陣明顯是真東西吧！！

　　「哈？竟敢質疑奈奈子大人的實力？！」奈奈子十指交叉啪一聲緊握，氣沉丹田，「來了哦！一袋米要扛幾樓——！*」

　　光柱沖天而起！

　　耀眼炙熱的銀白光柱貫穿整個中庭，視覺效果震撼到做成遊戲CG能分分鐘百萬上下，而在這史詩般華麗的開場中，一個健碩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

　　彷彿感應到身後的灼灼目光，他在輝光中緩緩轉身——

　　並露出一張令在場大部分人都瞬間胃痛起來的臉。

　　「啊？就是你這小鬼召喚的我？」他不耐煩地抓了把頭髮，「醜話說在前，我可不耐煩和小孩子玩什麼過家家，你準備了多少錢？」

　　怎！麼！會！是！這！個！人！

　　在眾人的無聲胃痛中，奈奈子率先跳了起來：「我拒絕！這是什麼開場白？！我拒絕！！！」

　　她嗷嗷大叫：「不行不行不行！你給我回去重說一遍啊！給我說『你就是我的master嗎』！快點！作為召喚英靈這開場白也太不對勁了吧？！」

　　——到這個時候還在糾結開場白的你才很不對勁吧！！！

　　【七海建人】無聲咆哮。

　　「老子的苦無呢？！」

　　五條悟第一個反應過來並開始在客廳裡上躥下跳，同時喵喵大叫。

　　「【別天神】！*還愣著幹什麼！六眼！快給我動起來啊！」

　　——妄想用六眼使出幻術的你也很不對勁啊五條悟！！！

　　【七海建人】痛苦面具。

　　他近乎求助地轉頭看向夏油傑，試圖能從這個到目前為止最平靜的人身上獲得一點力量，結果發現這傢伙正注視著少女露出他並不想讀懂的寵溺笑容——！

　　哈哈，兩個重度阿宅，一個戀愛腦，這就是當今咒術界的最強戰力嗎？毀滅吧！狗（嗶——）！

　　【七海建人】大徹大悟，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緩緩躺平。

　　而在這越發混亂的場面中，某位前風俗行當從業者邁著穩重的步伐靠近奈奈子，作出了符合業內頂尖水準的發言。

　　「不過如果雇主是您這樣美麗的小姐，」他湊近少女耳邊低沉笑笑，「我可以考慮另一種結款方式。」

　　在【七海建人】四大皆空的背景音中，夏油傑微笑著捏碎了沙發扶手。

　　「【極之番】——！」

　　半小時後，客廳只剩一片殘骸。

　　因為【七海建人】已經聲稱頭痛回臥室修養，所以現在一片混亂中只有肇事者四人……與一群臉色嚴肅的小朋友們。

　　「非常抱歉，」奈奈子垂頭喪氣，「本來是想給你們召喚個可靠的體術老師，沒想到搞砸了。」

　　雖然她能毫無壓力地暴擊夏油傑與五條悟的血壓，但不管怎麼說鬧到把整個客廳炸掉順帶將熟睡的小朋友們吵醒的地步……還是有點過分了。

　　真希小朋友相當護短地拉住奈奈子的手晃了晃表示沒關係，即使她剛剛急匆匆翻身下床，另一隻手還緊握著木刀。

　　伏黑惠冷靜掃視全場，並毫不意外地檢視到整個客廳布滿五條悟與夏油傑的殘穢。

　　在美美子試探發問之前，虎杖小朋友激情舉手：「我知道我知道！這就是那個！實戰模擬對嗎？打得超激烈誒！好厲害！」

　　唯獨不想在這時被誇獎的兩個大人後背一緊，另一邊真依已經初步計算完戰損並報出數字。

　　錢是小問題，重要的是——

　　「還有兩天就是新年，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請裝修工人。」

　　菜菜子雙手叉腰，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夏油大人！」

　　慘遭小朋友點名的夏油傑沉痛捂臉。

　　不，他其實一開始沒想到會打成這樣……

　　雖然從高專叛逃只過了不到一年，但由於各類事件的密集發生，以至於再去想當初那些糾纏的心事時，竟遙遠到彷彿是從前生傳來的迴響。

　　客觀評價，這個男人確實是做體術老師的不二人選，無論是從能力還是從立場，所以夏油傑一開始並沒有太大反應，直到他掛著那副浪蕩子的笑容靠近奈奈……唯獨這個絕不可以。

　　在完成思考之前，驅逐外來者的攻擊已經先一步發射出去。

　　至於五條悟——

　　「不要不要不要嘛！」他相當熟練地往少女後背一趴，像是扒拉著迷你貓爬架的巨型緬因貓，「不要這個傢伙啦奈奈！有我和傑還不夠嗎？」

　　五條悟說著說著還掏出不知從哪裡薅來的手絹，像模像樣地捂臉假哭：「難道說（抽泣），我們兩個（抽泣）已經滿足不了你的胃口了嗎（抽泣）——？」

　　奈奈子被他那可以用燒開後的熱水壺平替的假哭聲吵得頭痛，伸手推了推：「在說什麼胡話？快鬆開啦好吵啊！」

　　五條悟還想說什麼，那男人卻相當閒適地又向前走了兩步，在小朋友們迷惑而警惕的目光中俯身打量。

　　「喔！」他忽然伸手拍在伏黑惠腦袋上使勁搓了搓，「幹得好啊小子！青出於藍嘛！」

　　伏黑惠的臉色肉眼可見黑了下去——比上次五條悟帶他出去「參觀學習」後還黑上幾個度。

　　從一開始就保持著異於常態的沉默的津美紀伸手將伏黑惠向自己身後拽了拽。

　　「您，您好，」她小聲卻堅定地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伏黑先生。」

　　——居然是認識的人嗎？為什麼也姓伏黑？

　　小朋友們瞬間精神起來。

　　「啊，」整場騷亂的罪魁禍首笑了笑，「好久不見，津美紀，」他轉身向五條悟打了個招呼，「看來你把孩子們照顧得很好嘛，五條家的小子。」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

　　他嫌棄地嘖了一聲：「別動奇怪的念頭哦大叔，禪院家現在已經掏不出十個億了。」

　　自從上次薨星宮大清洗後，禪院與加茂的人手驟減，目前已經處於被迫的蟄伏中，應當短時間內不會有膽量對上五條悟……不過如果禪院直昆人當真有這個好膽的話，他也不介意讓禪院再品嚐一次天災襲擊就是了。

　　被稱作「伏黑先生」，aka 「咒術師殺手」「天與暴君」的伏黑甚爾滿不在乎一笑。

　　「放心好了，小子，我向來錢貨兩清，」他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真煩人啊，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嘖，沒什麼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先去看看賭場來了什麼新花樣？畢竟大半夜的也沒法去賭馬場，嗯，最好再去吃頓熱乎乎的燒鳥，雖然死去更好，但活過來了總要找點樂子……

　　這麼想著，伏黑甚爾踩著客廳的一地狼藉向陽台走去。

　　至於錢的事情？反正總有辦法，也不知道孔時雨那小子還活著沒有。

　　可惜一切計劃都在他發覺自己無法邁出這棟房子時落了空。

　　是結界？還是契約？伏黑甚爾饒有興致地摸索著空氣牆，有趣，他還以為世上所有與咒術相關的東西都與他這零咒力的猴子無關呢。

　　始終沒找到出去的關竅，伏黑甚爾也不耐煩繼續為大家做無實物表演，他精準看向將他召喚出的少女：「喂，大小姐，是打算玩什麼囚禁play嗎？事先說好，想買我可是很貴的。」

　　孩子們已經被無法忍耐下去的傑媽媽統統驅逐回樓上臥室，避免繼續留在這裡被人渣氣息汙染心靈。

　　「我們一定要用他嗎？」夏油傑低聲向少女詢問，「也許會有更好的……我想他可能不是很適合與孩子們相處。」

　　伏黑甚爾相當贊同地哼笑一聲，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被驅逐回死亡的深淵。

　　本來麼，他這種人做做殺手的行當還行，如果與女人逢場作戲也姑且還算有趣，但帶孩子？別了吧。

　　已經不耐煩停留更久，他開口催促到：「不管你用的是什麼辦法，我對麻煩的小鬼沒有興趣，快點把結界解除。」

　　「不是結界哦。」

　　奈奈子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是結界，是願望把你留在這裡。」

　　她在伏黑甚爾狐疑的目光中坦然開口。

　　「『賭上性命也想要實現的願望』，你是因為這種東西被召喚出來的。」

　　「來，向我許願吧。」

　　###

　　*一袋米要扛幾樓：「感受痛苦吧」的空耳梗

　　*【別天神】：克制穢土轉生的瞳術

　　【七海建人】：現充是沒辦法在這個家裡活下去的，我已經理解了一切！（轉身離開）


第66章 父慈子孝伏黑惠

　　伏黑甚爾似乎微微愣住了一瞬。

　　但很快，這瞬間的愣怔被他慣用的，混不吝的笑容覆蓋。

　　「哈？那種東西是什麼？完全沒有體會，」他伸了個懶腰，發出噼啪一陣關節炸響，「感化的話還是留著向其他人講吧，大小姐。」

　　伏黑甚爾敲了敲空氣牆，發出邦邦悶響：「快點解開，做個乖孩子，哼？」

　　好熟練的調情，好下流的發言——夏油傑隱隱聽見自己理智裂開的聲音。

　　不過奈奈子……奈奈子顯然沒完全聽懂。

　　相反，她的表情更接近於某種「啊又來了」的無奈，顯然在過往的許願杯生涯中遭遇過不少這種口是心非的傢伙。

　　畢竟都不是小朋友了，面對天降大彩，保持警戒並敬而遠之才是穩重成年人的做法嘛，她完全理解——個屁啊！

　　已經鬧出了這麼大動靜，奈奈子大人今天必須達成這樁交易不可，否則不是要被悟悟子狠狠嘲笑到明年了嗎？！

　　這麼想著，奈奈子無視客廳中越發詭異的氣氛，徑直走到伏黑甚爾面前。

　　男人的笑容變得越發輕佻。

　　雖然他對這種過分純情的大小姐沒興趣，但他對大小姐口袋裡的支票以及，同時激怒兩個特級咒術師，相當感興趣。

　　「想要先驗驗貨嗎？可以哦，」伏黑甚爾微微俯身方便大小姐更輕鬆地摸到他胸口，「保證物超所值……」

　　奈奈子自動過濾掉這些垃圾話，右手掌心穩穩貼住男人平靜的心口接著——

　　指尖下勾，將一段虛影從他心中拉扯出來。

　　那虛影在她掌心凝聚成一個朦朧的女人的形象，像是某種3D投影虛擬偶像。

　　「看上去很溫柔的樣子呢。」奈奈子發表評價。

　　但伏黑甚爾的氣勢卻於一瞬間發生劇變。

　　玩世不恭的笑容從他面上退卻了，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冷硬得像一塊石板，而在此之後又藏著隱隱的怒火與忌憚，像是被冒犯地盤又因有所顧忌不敢貿然發動攻擊的雄獅。

　　伏黑甚爾習慣性擡手向肩上探去，在摸了個空後摁了摁側頸，發出令人牙酸的喀嚓聲。

　　「大人的玩笑還是不要輕易開比較好啊，大小姐。」

　　「沒有開玩笑的必要。」

　　奈奈子語氣平直地回應，雖然她仍然笑著，那微微上挑的弧度卻更像神像上人工雕刻的笑痕，而她說話的聲音又是如此低沉，如此蠱惑而篤定。

　　「所以，要向我許願嗎？伏黑甚爾。」

　　兩人沉默對視，片刻，男人緊繃的下頜線突兀地抽搐一瞬。

　　「開個價。」他說。

　　「擔任咒術小學的體術教師，保護孩子們的安全，驅逐敵人，絕不背叛，」奈奈子說，「用你所珍視的來支付我所珍視的，我想這很合理。」

　　哈。

　　伏黑甚爾笑了一聲。

　　她以為自己在說什麼？僱傭術士殺手做一條看門狗嗎？

　　自走上這條道路之後，伏黑甚爾從不受誰威脅，接受委託但並不尊重雇主，索取報酬但並不尊重金錢，或者說，早已下定決心既不尊重他人也不尊重自己地活著。

　　但……唯獨這個條件無法拒絕。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你要如何保證？事先說好，我不接受束縛。」

　　天與咒縛的體質無法與任何人建立束縛，這項特質在之前為伏黑甚爾帶來過諸多便利，也在現下給他出了難題。

　　但奈奈子只是矜傲地揚起下巴。

　　「向你保證？不，是你在向我請求，」她說，「吾乃實現一切願望之神明，現在，我允許你向我許願。」

　　還真有一套啊……伏黑甚爾咬緊牙根低笑一聲。

　　不過那又如何，反正他也只有爛命一條好賭——而他向來熱衷豪賭。

　　不過向神明祈願要怎麼做來著？完全不記得了啊，最後的印象還是哪一年新年參拜，有誰耐心握住他的手一步步慢慢教學……

　　伏黑甚爾的心臟突突一跳。

　　他收斂神色，手指在身側握緊又放鬆，緩緩低下頭顱。

　　祈願又要怎麼說？好像是記得，首先應該——

　　一片狼藉的客廳，寒風從被打破的窗戶鑽進屋內，在這呼嘯聲中，從不相信任何神佛的桀驁之徒向唯一於世間行走的邪神祈願。

　　隨著祈願完成，光團從少女手中飛出，悠悠降落在他手心。

　　窗外開始下年末的第一場初雪。

　　「好冷好冷好冷——」

　　奈奈子一溜煙躥進房間，熟練地蹲下身從男人的兩臂之間穿過，手腳並用向上爬，並穩穩坐在他腿上。

　　「怎麼會這麼冷啦！」使勁拽了拽外套將自己裹住還不夠，奈奈子發出抱怨的喵喵叫，「好討厭！明明下雪是很開心的事。」

　　夏油傑將下巴擱在少女頭頂，在剛剛確認過的卷宗上唰唰簽字，任由冰涼的手腳往自己背上腰上蹭，同時縱容地將外套又裹緊了一些。

　　「等天亮會暖和一些，」他安撫地拍了拍，「下次穿厚一點出去。」

　　「但是穿厚了就接觸不到雪花了誒，好沒意思——」叫冷的是她，說無聊的還是她，「人家第一次看到雪誒，超棒的！」

　　夏油傑的筆尖微微頓了頓。

　　「明天等孩子們睡醒去堆雪人怎麼樣？你應該會喜歡。」

　　「好——！」奈奈子向他懷裡又拱了拱，將頭靠在他肩頭，發出舒適的嘆息，「傑超溫暖的，完全不想動了。」

　　「那就陪我坐一會吧，還剩下一點卷宗沒看完。」

　　夏油傑從善如流，半點不提兩天後就是新年而盤星教助理絕無這個狗膽在節假日催教主的工作進度。

　　但奈奈子不了解，或者說她對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通常都沒有興趣了解，所以她被非常順利地唬住了，老老實實趴在夏油傑肩頭陪他加班。

　　夏油傑將她向自己懷裡又推了推，確保奈奈小貓咪不會在睡著後啪嗒一聲滑落，繼續低頭翻閱卷宗。

　　他也確實有很多很多工作要做——眾所周知，如果你是個熱愛工作的人，你就會擁有永遠都處理不完的工作——這是社畜的三大定律之一，不過放在夏油傑身上，他倒是很樂意再多做一些。

　　醫院內新的研究正在推行，資助孤兒生活的基金會上交了新一季的報表，盤星教內受傷與犧牲的詛咒師需要撫恤……

　　無論好與不好，這世上總有無數事情在發生。

　　心生貪念的經理人也許意外很擅長投資，表面和善的義工也許背地裡會騷擾孩童……世界不單單只是黑與白，夏油傑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漸漸學到這一點，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斷將砝碼加在正確的一邊，對現有的資源加加減減，以確保一切都在向盡可能善的方向進行。

　　也許有一天，也許要許多年，但他很清楚，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這就足夠了。

　　夏油傑捲起又一份卷軸，紙面上寫著幾件需要注意的事項，幾個需要被處理的名字，他的眉頭為剛剛檢視完的報告微微皺起，但下一秒，少女的額頭在他肩上輕輕敲擊，於是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奈奈，奈奈？」他輕聲喊她，「睏了就去床上休息。」

　　「嗯……？」少女發出模糊的鼻音，努力甩了甩頭，髮絲擦過他的臉頰，像柔軟的小狗耳朵，「不要啦，答應過會在這裡陪著傑的，奈奈子是言而有信的大人。」

　　夏油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側臉。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存在？

　　有時候搗蛋到令人牙癢癢，有時候可愛到讓人心裡發軟，而在另一些時候，在另一些人面前，又如此神聖且可怖，令人心生戰慄又不可自製地仰慕。

　　「嗯，奈奈今天嚇唬伏黑甚爾的樣子非常帥氣呢。」

　　因為無論是那種形態都很喜歡，所以每一次都想說給她聽。

　　「那個啊，」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畢竟要慢慢說服太麻煩了啦，完全沒有這個耐心。」

　　何況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對於這種警惕又信任缺失的類型，直接將事實強勢擺出才是最快最順利的方法。

　　反正目的已經達成啦，奈奈子心滿意足地誇讚自己，真棒，這下咒術小學絕對可以順利開張！

　　而且——

　　「惠惠應該會高興的吧？小孩子總是喜歡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嘛！」

　　「唔，這個嘛，」夏油傑在腦海中對比了一下父子兩人的行為模式，語氣微妙地回答，「也許，也許吧……」

　　但如果有誰拿這個問題去問伏黑惠小朋友——

　　答案當然是否定啊！！！

　　「速度還差得遠呢，」伏黑甚爾懶洋洋發出嘲諷，「完全不行啊，五條家的小子就是這麼教你的？」

　　小朋友們橫七豎八在院子裡倒了一堆，其中以伏黑惠最為矚目，無他，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倒栽蔥扎進雪地裡的。

　　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傢伙！！！他居然還在笑啊！！！

　　雖然說是體術課前的對練摸底，但身為大人居然一點水都不放！

　　到底誰會把自己的兒子當作鉛球一樣丟出去啊？！這真的是親生父親嗎？！

　　在小朋友們的怒視中，伏黑甚爾哼笑一聲。

　　「還真是有夠嬌生慣養，難道敵人會因為你們是小鬼就讓一隻手？醒醒吧。」

　　「躲不開就挨打，做不到就挨打，怎麼樣？很簡單吧，這是笨蛋也能快速學會的道理。」

　　他隨手從樹上搓出個雪球砸出去，正中伏黑惠努力掙扎的小腿。

　　「喂，小子，你的能耐就到此為止了嗎？」

　　伏黑惠掙扎的動靜小了下來。

　　在小朋友們擔憂的注視中，雪層忽然沸騰了起來，像是有什麼正在蓄勢待發。

　　「才不止於此——才不止於此啊！你這混蛋！」

　　伏黑惠小朋友慘遭父愛如山體滑坡——

　　孝出自我，孝出強大！


第67章 小分隊大作戰

　　噴泉一般的巨大水柱自雪層中激射而出！

　　在晶瑩四散的水霧中，伏黑惠小朋友雄赳赳氣昂昂地騎在式神背上，落水小狗一般將頭頂的積雪狠狠甩落。

　　「滿象！！給我噴他！！！」

　　粉紅幼象發出愉快長鳴。

　　下一秒，像是重回《樓蘭傳奇》片場，一人一象在院子裡發動迅猛的衝鋒！

　　「噗，」有誰在露台上笑了一聲，「我在這裡笑應該不會被惠惠聽見吧？」

　　太好笑了啊！無論是一反常態大為火光的伏黑惠小朋友還是那頭圓滾滾的滿象。

　　當然，如果他們再成長一些，這場面看上去想必會相當驚人，可惜目前伏黑惠小朋友還沒到八歲，短手短腳的小男孩騎在短手短腳的式神上，加起來勉勉強強超過兩米……簡直像是團粉色圓球衝撞過去。

　　「沒關係的，」夏油傑體貼回答，「他應該注意不到這邊，需要拍照嗎？」

　　一面相當上道地遞來了相機。

　　奈奈子笑到發抖，啟動相機的速度倒是一點沒慢。

　　「當然要拍啦，」壞心眼的大人熟練對焦，「畢竟是惠惠第一次使用滿象作戰呢。」

　　因為目前的局勢相當平穩，短期內無論哪路反派都翻不起什麼浪，家裡的大人們對孩子的教育方針也從「盡可能地迅速成長」轉為了「盡可能先享受童年」。

　　除了必要的體術訓練與學識輔導，很少會遇到這種需要小朋友們竭盡全力的時刻。

　　「不過偶爾有一兩回這樣的體驗也很不錯吧？」

　　奈奈子按動快門，精準拍下伏黑惠被親爹揪著後領掀下式神，滿象倒是衝上前想幫忙，可惜被天予暴君的一拳捶到原地轉圈。

　　「啊，真希出動了。」

　　說起來這兩個年齡相近的孩子其實按血緣來算還能排出個姑侄關係，但考慮到雙胞胎在禪院遭受過的惡劣待遇，也就只有在一開始發現時開玩笑地提過一回。

　　大部分的時候，真希與惠的關係更接近暴躁大姐頭與她的臭臉小弟。

　　雖然平時體術訓練時真希揍人從不留手，不過果然到了關鍵時刻——

　　「喂！放開他！」

　　小女孩高高躍起，一刀劈向伏黑甚爾揪住伏黑惠的手臂！

　　「喔，有點意思，不錯嘛小子！還有人替你出頭。」

　　伏黑甚爾當然不會被小孩的突襲擊中，他迅速俯身下蹲，同時並掌如刀劈在真希右肩。

　　「不過只是這樣可遠遠不夠啊。」

　　真希緊急半空翻身躲過攻擊，卻被伏黑甚爾趁機將她的薙刀奪過，隨手一擲深深扎入牆中。

　　而伏黑惠在此期間被揪著後領在空中狂亂揮舞，眼看著面色青白到快要吐出來了。

　　「嗯？如果沒記錯的話，真希應當也是無限接近於天予咒縛的體質吧。」

　　觀戰的奈奈子發出提問。

　　「咒術可沒有『無限接近』的說法，」另一個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是五條悟剛完成任務下班到家，「要麼『是』，要麼『不是』，她體內仍然存在著一丁點咒力，雖然這咒力連看見咒靈都無法做到……」

　　五條悟用食指與拇指比出熊貓頭宇宙縫隙的手勢。

　　「只要還存在著咒力，就無法成為真正的天予咒縛。」

　　「是因為雙胞胎之間的咒力共鳴嗎？」奈奈子倒是隱約聽說過這種事。

　　過往的千年中也不是沒有這種例子，為了避免奈奈子藉由共鳴重返人間，如果雙生子中的一個被選為巫女，另一個也會被家族勒令永遠留在冥川不得復返。

　　沒想到這種討人厭的設定在千年之後還會存在啊……那這麼說起來的話。

　　「真依一直以來的咒力匱乏也是這個原因？」

　　五條悟點點頭。

　　身為大家族繼承人，五條悟對這類「傳統」還算了解，比如有些傳統的家族會選擇其中一個天賦突出的孩子留下，將雙生子中的另一個殺死以「成全圓滿」……從這個角度來看，兩姐妹在咒術上的「低潛力」反而成為她們在禪院家的保護色。

　　如果不是真依的咒力共鳴，真希可以成為完全態的天予咒縛，但如果不是真希如咒力黑洞般的特殊體質，也許真依會成為咒力龐大的超強術士。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扭曲到令人反胃。

　　不過在考慮這些黑暗的底色之前。

　　「揍他！好！上啊！」五條悟雙手合攏在嘴邊大喊。

　　菜菜子一路操控手機修改院內的地形，美美子小朋友正藏在樹上偷偷發動術式，而在伏黑甚爾避開繩索之後，真依構築的子彈剛好擦過他腳面。

　　雖然只是小小的擦傷，估計幾個呼吸後就會消失不見，但對於小朋友們來說，簡直像Lv10的勇者對Lv999大魔王打出了沒有miss的攻擊一般難以置信。

　　虎杖悠仁趁機一個飛撲上前，完成一次漂亮的鎖腿。

　　伏黑甚爾扯了扯卻竟然沒能第一時間拉開，他顯然有些吃驚，而就在此時，伏黑惠終於抓住機會對式神下達命令。

　　「嘭」一聲悶響，三人被滿象的水流精準命中，劈頭蓋臉濕了一身。

　　五條悟已經開始劈哩啪啦海豹鼓掌。

　　「很好！五條老師宣布，小隊初次作戰大成功！」

　　夏油傑無聲翻了個白眼。

　　自從【五條悟】來訪後，本世界的五條悟不知被打通了哪條筋脈，忽然也開始自稱為「五條老師」（雖然夏油傑有充分的理由認為他只是被成熟期的自己帥到，但五條悟堅決不肯承認）。

　　聽說最近還向高專提交了留任申請……夏油傑不由得在心裡默默為夜蛾老師的職業生涯祈禱。

　　「哼。」

　　伏黑甚爾懶得看五條悟一眼，扯了扯透濕的T恤就往房間走，期間路過剛剛處理完午餐的【七海建人】，兩人簡單完成了目光對視後就擦身而過。

　　但對於前來叫孩子們回去吃飯的【七海建人】而言，眼前的一幕簡直是在挑戰血壓極限。

　　原本被仔細打理過的庭院到處飛濺著汙泥與冰塊，本應該好好待在室內的孩子們髒得像在泥水裡滾過，髒倒是其次，今天的最低氣溫已經接近零下，而幾個自詡監護人的傢伙居然就這麼對著小孩濕漉漉的頭髮與衣服合影留念！！！

　　身為這個家裡唯一穩重的成年人，【七海建人】忽然感受到一種熟悉的胸悶，他上一次產生感覺還是在——

　　「娜娜明老師！」虎杖悠仁跳了起來，【七海建人】這才發現泥地裡還蹲著一個，「看！我們做得超棒吧！」

　　不可以對小孩發火，【七海建人】勸自己，他犀利的目光掃射向三個監護人，也不能對恩人發火，那麼……

　　「五條前輩，夏油前輩，在你們清理好院子之前，請暫時不要進入室內。」

　　「誒——！」

　　熟練忽視掉五條悟的怪叫，【七海建人】轉向濕漉漉的小朋友們：「現在，把濕外套脫掉，跟我回室內進行下一步處理。」

　　小朋友們互相交換著眼神，像群焉了吧唧的小雞仔跟在後頭慢拖拖往回走。

　　「如果十分鐘內沒換完衣服去泡澡，晚餐會有加倍的薑湯。」

　　「不要啊——！」

　　結果就算在時限內完成任務，中午的薑湯還是沒能逃過。

　　可惡，這就是狡猾的成年人嗎？！

　　除了伏黑惠之外，其他小朋友都對著過分濃郁的氣味皺起了鼻子。

　　但礙於【七海建人】明明沒有表情卻仍然超絕可怕的臉色，到底還是勉勉強強使勁往下灌。

　　奈奈子無聲倒吸涼氣，向夏油傑身邊又擠了擠。

　　「啊，說起來，」為了避免【七海建人】臨時起意分享薑湯，她緊急尋找話題，「馬上就是新年了，我們家可能會新來一位小妹妹哦。」

　　「誒？？？」

　　無論是小朋友們還是【七海建人】都被這個話題吸引了主意。

　　又有新的孩子要加入了嗎？雖然說現在的家庭模式本身就已經無限接近於幼稚園的狀態了。

　　長期養育著七個差不多大的孩子，連房子本身都變成了更適應兒童的形狀。

　　無論是明顯小於成人尺寸的配套桌椅，還是全部被包裹上防撞海綿的家具，洗手池下藏著用來踮腳的小小板凳，客廳散落著漫畫書與識字教材，偶爾會在地毯上踩到樂高積木——五條悟上次因為這個嗷嗷大叫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奈奈子買來大份黃油土豆才勉強停息。

　　雖然大家有著完全不同的出身與樣貌，但在這棟房子裡，在三個自己都還沒成年的監護人的庇佑下。

　　好像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擁有了「家」。

　　鑑於他們自己加入這個家庭的原因——

　　真希吐槽：「怎麼總冒出這種混賬大人。」

　　伏黑惠謹慎提問：「我們需要注意什麼？」

　　注意什麼嗎……感覺有點難以概括啊。

　　想到這些天通過影子看到的一切，奈奈子頭一回感到了微妙的棘手。

　　不過孩子們都是好孩子，應該，沒，沒問題的吧？

　　這麼想著，他們在當天下午再次趕到仙台市，看看能不能辦理一下提前出院。

　　夏油傑負責和醫生接洽，奈奈子哼著小調推開門，卻只看見老空蕩蕩的病房。

　　「誒？？？」

　　而在樓下，剛辦理完出院手續的夏油傑將藥物清單折好放進口袋，一擡頭正好撞見狗狗祟祟從消防通道探出頭的兩個小孩。

　　「抱歉。」

　　他邁出一步，正好堵在前往大門的必經之路，微微俯身露出教祖的招牌眯眼笑。

　　「方便告訴一下我——」

　　「你們是打算逃跑嗎？」

　　###

　　怎麼原作劇情線崩壞到這個地步還是出現了啊啊啊啊，純愛組與傑哥的對峙，這就是命運嗎？（爬行）（爬行）

　　沒查到式神的調服順序（除了玉犬第一魔虛羅最後這個我知道），不管啦，都同人了統統當作私設！


第68章 純愛與純愛

　　兩個小孩就像剛鑽出洞口的小土撥鼠，瞬間回縮想往後跑。

　　可惜邪惡的大人當然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上行的樓梯口早已被守在那裡的超大咒靈堵得嚴嚴實實。

　　乙骨憂太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祈本里香看不見咒靈，但她能讀懂小男孩臉上的表情。

　　「那裡有什麼東西嗎？」她輕聲問。

　　乙骨憂太深吸了口氣，冰涼的手指握住女孩手腕，帶著她向唯一安全的牆角緩緩退去。

　　「失禮了，」他的聲音在小小顫抖，「請待在我身後。」

　　意外很有種嘛。

　　夏油傑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笑容——這讓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反派了。

　　為了起到震懾效果，守在樓梯口的咒靈均來自教祖優選，怎麼猙獰怎麼來，不但長著小孩看一眼就會噩夢連連的扭曲外表，同時還不斷發出令人不安的嘶吼。

　　反正這小子膽量很大嘛，夏油傑毫無負擔地想著，才這麼小就敢帶著奈奈子選定的新女兒私奔，長大了肯定會變成花言巧語騙女人的混蛋。

　　就當是提前給他上一節社會實踐課了，不用謝，這是他身為教祖該做的。

　　夏油傑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站著，打算看這小混蛋能撐多久。

　　啊，首先得給奈奈子報個信，免得她撲空後白白擔心一場。

　　這麼想著，他往牆上一靠，掏出手機編輯短信。

　　夏油傑這邊在甜蜜蜜地和奈奈子閒聊一會兒買什麼吃什麼，乙骨憂太那邊就是全然的淒風苦雨了。

　　小孩子哪裡能分辨出惡意的真假，何況夏油傑確實存在一些給他點教訓的想法，再加上他壓迫性的身高與教祖的威勢……在兩個逃跑失敗的小朋友眼裡，活脫脫一個大魔王。

　　而這個大魔王居然一邊敲打手機一邊愉悅地笑了出來——

　　乙骨憂太握得更緊了。

　　聽見祈本里香輕輕抽氣，小男孩迅速回神。

　　「抱歉，」他低聲問，「你還好嗎」

　　祈本里香微微點了點頭。

　　「憂太，」她同樣小小聲說話，「要不你先走吧……他是來找我的。」

　　這當然不是她的真心話。

　　雖然奈奈子和夏油傑之前救過她，但從小遇到的各類糟糕事件讓祈本里香本能地警戒遠離所有大人，而乙骨憂太是世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心實意想守護她的玩伴，祈本里香根本不想放他離開！

　　但沒有用……他們之間的力量相差太大了，很多事情不是靠鼓起勇氣就能達成的。

　　乙骨憂太用力搖了搖頭。

　　「不可以，」他說，「我答應過要保護你。」

　　夏油傑發出超大一聲嗤笑。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將奈奈子提到的餐館發給助理訂座，收起手機站直身體。

　　「喂，小子。」

　　為了減少身高差，夏油傑微微俯身，但並不顯得親切，反而像是某種大型猛獸湊到面前。

　　「拉著別人的女兒說這種話，有經過監護人的同意嗎？」

　　「女，女兒？」乙骨憂太短暫吃驚後堅定反駁，「怎麼可能！你們姓氏不同，你年齡也不夠！」

　　第一次被人反駁年齡居然是在這種場合，因為相貌成熟而長期被人當作爸爸輩的夏油傑心情微妙，不過這不是重點，他從口袋中抽出張文件，慢條斯理地在小男孩面前展開。

　　「官方出局的戸籍謄本，這孩子已經是我們家的女兒了。」

　　到底什麼樣的人家才會在戸籍謄本上登記這麼多姓氏完全不同的小孩？！這不是更可疑了嗎？！

　　乙骨憂太槽多無口，而且這個人自己都不是戶主啊！！雖然不知道他叫什麼，但「奈奈子」無論如何都是女孩的名字吧！！！

　　手機在口袋中微微震動，夏油傑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奈奈子在問什麼時候吃飯。

　　沒時間閒聊下去了，他打起精神。

　　反正，只要把祈本里香帶過去就可以了吧？

　　「所以這就是你……噗，的原因？」

　　奈奈子勉強忍住笑意，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夏油傑捲曲的瀏海上移開。

　　雖然已經被體貼照顧著了，夏油傑的自尊心還是微妙受挫。

　　他控制自己不去用手把瀏海扯直——即使他在來得路上一直這麼努力這麼幹——毫無用處。

　　也許是生活對傲慢大人的小小回報，夏油傑在制服乙骨憂太的過程中，忽然遭遇了小朋友的咒力爆發。

　　無論從氣勢還是從咒力量來看都非常驚人，特級詛咒師大人當然不會被小孩擊中，卻萬分倒霉地被燎著頭髮——還偏偏是瀏海。

　　五條悟曾經開玩笑說瀏海才是夏油傑的本體，本不本體不知道，但就目前而言，雖然夏油傑看上去還是一副穩重平靜的樣子，奈奈子卻能察覺到他在心中哀嚎。

　　小狐狸沮喪得高光都消失了啊。

　　奈奈子忍笑，伸手摸了摸狐狐腦殼。

　　「沒事的，」她說，「還是很可愛啊，而且最近不是流行那個，叫什麼來著，錫紙燙嗎？很時尚呢。」

　　安慰大失敗，夏油傑看上去更沮喪了。

　　他也懶得繼續裝大人了，像抓小貓一樣一把將少女拎到懷裡。

　　「想笑就笑吧，」夏油傑在她頭頂憤憤然蹭下巴，「反正回去之後悟肯定也會笑話我，他還會拍照發給硝子，不，他會上傳咒術師論壇和盤星教論壇。」

　　「接著我就會失去工作被信徒趕回家，」他冷靜總結，「東京地稅逐年上漲，在存款用完之前我會努力找工作養活大家的。」

　　……已經沮喪到開始胡言亂語了嗎。

　　奈奈子促狹接話：「如果找不到怎麼辦？傑的話應該還沒拿到高專證書吧？」

　　夏油傑膝蓋中了一箭，他想到自己僅有的國中畢業證書，再想想家裡七個孩子的飯量。

　　「沒關係，我們可以住進山裡種田打獵。」

　　……怎麼忽然自暴自棄到這個地步了啊喂！

　　奈奈子伸手抱住狐狐腦殼，使勁搓了搓：「好啦好啦，不會的啦，不會被拍到的。」

　　夏油傑在她懷中發出隨波逐流的小聲哼哼，奈奈子拿他沒辦法，伸手握住他的寶貝瀏海，髮絲在指縫間滑過，很快變成順滑的直髮。

　　夏油傑確認過瀏海恢復原狀，挑起眼尾輕輕刮了少女一眼。

　　「因為傑生悶氣的樣子也很可愛啊，」奈奈子蹭蹭他的鼻子，「好啦，不要生我氣嘛。」

　　「不會生你氣，」夏油傑貼貼她臉頰，雙手搭在少女肩上將她轉了個面向，「好，快吃飯吧。」

　　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平時大家也都見怪不怪，就算出門吃飯也會選擇沒人打擾的包間，所以並不覺得這種過於親密的餵食方式有哪裡不對。

　　但落在另外兩個小朋友眼裡……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乙骨憂太當場瞳孔地震，他的右手還打著繃帶，新鮮出爐，來自他方才奮力打出的一擊——如果打中了倒還好，落空的拳頭帶著整條手臂直接脫臼。

　　小男孩顧不上手臂的疼痛，目光在兩個大人之間快速掃視，最終無法忍受那邊過分甜膩的氛圍而狼狽收回。

　　怎麼會是這種人……他在心裡顛三倒四地想著，雖然那個姐姐自稱是高校生，但兩個人的體型差已經大到像是果肉包裹著果核一般，簡直，簡直是——

　　這個人怎麼好意思說他騙女人的！！！

　　不過那個姐姐確實很溫柔，乙骨憂太想著，笑起來也很親切，像是真的把他們當作自己家的小孩一樣，如果里香去了這樣的家庭，會不會真的有可能得到幸福呢？

　　無數思緒從他小小的腦袋中飛速穿梭，一塊食物卻在這時被抵在他唇邊。

　　乙骨憂太猛然回神。

　　是里香。

　　祈本里香正努力舉著筷子，將燉茄子遞給他：「憂太，吃這個。」

　　「啊？啊！」

　　小男孩的臉瞬間漲紅，他們，他們也要這樣做嗎？

　　「不，不用，我可以左手的，」乙骨憂太結結巴巴開口，「唔！」

　　食物已經被趁機塞進了嘴裡。

　　祈本里香歪著頭看他，帶著有點壞又很可愛的笑容：「好吃嗎？」

　　「嗯，嗯嗯，我不挑食的，」乙骨憂太慌忙回答，「我，我自己……」

　　一束目光忽然射向他，尖銳到他的背部似乎都要在這視線中灼燒起來，並隨著祈本里香的再一次餵食變得存在感越發強烈。

　　乙骨憂太頓了頓，靦腆笑了一下。

　　「謝謝里香。」

　　並張口接受了投餵。

　　事實證明，就算刨除【門】的傳送，奈奈子在這趟旅途的作用也是巨大的。

　　——至少幾次摁住了險些暴走的夏油傑，避免教祖大人第二天因為當街爆錘小孩上社會新聞。

　　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

　　「房間，好像有點不太夠啊。」

　　奈奈子撓了撓臉，有些發愁。

　　奈奈子一開始完全沒料到會有這麼多小孩。

　　加上平行世界訪客的到來，即使已經盡量安排孩子們按喜好合住，但房子已經達到了它的極限。

　　鑑於目前與平行世界產生的聯繫，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意外發生，短期內都最好不要再對【間隙】的構造做什麼變動。

　　再考慮到這兩個孩子本身的性格，恐怕也不適合上來就加入一個超大團體。

　　是的，兩個孩子，意識到的時候乙骨憂太已經被他們帶回了東京，這孩子又堅持說什麼就算回去也只是在病房過新年——夏油傑本來懶得管他，但奈奈子對小孩實在心軟。

　　那麼就只好……

　　「我之前還買過一套房子。」

　　奈奈子忽然想起來。

　　「傑要搬來和我一起住嗎？」


第69章 同居預告

　　要，搬出來一起住嗎？

　　雖然已經在一起生活了不短的時間，但聽到這樣的邀請，夏油傑還是耳尖一燙。

　　他試圖克制住自己腦中脫韁野馬一般的種種幻想，握拳抵在唇前清了清嗓子。

　　「總之，我們先回家一趟吧。」

　　到家的時候正值伏黑甚爾給孩子們上體術課，堆積著玩具的客廳裡只有五條悟趴在沙發上打盹，他打著哈欠晃晃腦袋算打過招呼，卻在看到乙骨憂太的瞬間睜大了眼睛。

　　在四人的注視下，這個懶懶散散一頭亂髮的男人從沙發上順滑流淌下來，並在瞬移到他們面前時一鍵切換帥氣模式。

　　「嘖嘖，嘖嘖嘖，」五條悟雙手插兜，俯身在兩個小孩之間來回掃視，「真不得了，你們去參加了什麼滿額抽獎活動嗎？」

　　並沒有那種活動吧？別把領養孩子說得像灰色交易一樣啊！

　　夏油傑斜了他一眼，擺擺手回房間整理要帶上的東西。

　　於是五條貓貓探知的眼神轉向奈奈子。

　　「啊？這孩子嗎？」奈奈子在乙骨憂太的背上拍了拍，「我也不太了解呢，不過傑說有做咒術師的才能哦。」

　　但在五條悟眼裡，這孩子已經遠遠超出了「有才能」的範疇。

　　看年齡應該剛覺醒術式不久？一副懵懵懂懂好像什麼都完全沒搞明白的樣子，咒力卻已經相當自來熟地纏繞在一旁的小女孩身上，濃郁到了接近詛咒的地步。

　　相當驚人的咒力，居然就這麼輕輕鬆鬆被帶回來了？簡直像出門撿到皮卡丘一樣難以置信。

　　五條悟推了推眼鏡：「這位小朋友，來別人家做客有向家長報備過嗎？」

　　萬一真把哪家藏起來的小少爺帶回來就樂子大了，五條悟暫時還不希望家裡的孩子們暴露在咒術界的眼中——所以說接觸這些權謀就是會把腦袋變複雜啦，要是時間線往前推一點，他只會快快樂樂帶著新撿到的寶可夢出門試煉。

　　結果這小孩的眼神果然飄忽起來了，雖然努力繃著表情強裝鎮定，但心虛和不安還是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我，我，」一副被欺負了的樣子，「家裡沒關係的……我還是在外面過新年比較好。」

　　那不就是翹家嘛！表面上倒是很乖乖仔的樣子。

　　五條悟又向前探了探，已經貼近到令人不安的距離。

　　「不可以哦——」他拉長聲音，在乙骨憂太越發緊張的注視中搖搖頭掏出手機，「真的沒關係嗎？不行不行，這樣，大哥哥去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五條悟當然不可能有他家裡的電話，這麼說純粹是欺負小孩常識匱乏，但乙骨憂太顯然被誆住，柔軟的短髮被激盪的咒力吹氣，像是小貓警惕地炸起了背毛。

　　「不！不可以！」乙骨憂太兩步起跳想要去夠五條悟的手機，「不可以告訴家裡！」

　　自從那些醜陋扭曲的怪物出現在他的生活中後，家裡已經很久沒有過平靜，詭異的事故一件件發生，連妹妹都受他連累受傷過好幾次。

　　這次住院雖然是意外骨折，但乙骨憂太真心希望家人能在沒有他的新春拜祭中獲得好運。

　　所以絕對，絕對不可以通知父母來接他回家！

　　以五條悟的身高，在整個日本都是堪稱東京塔一般的存在，何況是對著一個還沒進入發育期的小孩。

　　乙骨憂太第一下沒搆著，落地時眼眶已經急得通紅，無師自通地操控咒力開始強化身體。

　　「誒——！逮住了！」

　　蹦是蹦到了這麼高，可惜直接落進壞心眼大人的陷阱，五條悟單手揪住他後領，將手機放回口袋，難得認真地摘下眼鏡觀察。

　　蒼藍與漆黑的瞳仁對視，片刻，在乙骨憂太被嚇到徹底應激之前，【七海建人】無可奈何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

　　「請不要對孩子進行恐嚇，五條前輩。」

　　「禁止對前輩進行不實指控啊！」五條悟不服大叫，「大哥哥在教小朋友不要翹家的道理呢！」

　　手倒是老實鬆開了，憂太小朋友咚一聲摔在地上，踉踉蹌蹌躲回奈奈子身後不冒頭了。

　　【七海建人】投來譴責的視線。

　　五條悟大冤——他平時在家裡和其他孩子們都是這麼玩的啊！哪裡會想到咒術師小孩有這麼脆弱！之前體術訓練不都是幾米高下翻嗎？！

　　所以才說，五條悟是值得信賴和信任的前輩——但唯獨不值得尊敬！

　　【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鏡向他們走來。

　　他的視線從兩個孩子稚嫩的臉上掃過，露出了一個相當微妙的表情。

　　「你們好，我是七海建人，目前在這裡擔任家庭教師，」依然是非常正式的自我介紹，「請問方便得知一下你們的名字嗎？」

　　因為長著一張穩重可靠成年人的臉，又是家庭教師這種天生對小孩有壓制力的角色，兩個小朋友躲在奈奈子身後擠擠挨挨了片刻，還是小聲做出了回答。

　　「我是祈本里香。」

　　「我，我是乙骨憂太。」

　　於是五條悟與奈奈子都察覺到，【七海建人】的表情變得更加難以形容了。

　　鑑於兩邊世界線存在的十年時間差，奈奈子謹慎提問：「是哪裡有問題嗎？」

　　「不，」【七海建人】語氣平穩地否認，「只是沒想到乙骨君會這麼早和高專這邊產生聯繫，在我們那邊，他也是五條前輩的學生之一。」

　　悟悟子的學生啊……

　　奈奈子回想著剛才悟貓貓是如何把小朋友玩弄於貓爪，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憂太小朋友相當抗拒地往她背後又縮了一點。

　　孩子是奈奈子撿回來的，出於某種老母親心態，她忍不住替小孩辯解了兩句：「憂太是好孩子哦，他只是太緊張了，可能我和傑帶他過來的方式不太合適。」

　　完全可以想像，【七海建人】眼神死，夏油前輩和乙骨憂太，當年一度是高專的熱門話題——無論是哪個方面的。

　　雖然很肯定這邊的世界線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到那個地步，但……他的視線在小男孩打著繃帶的胳膊上轉了一圈，第一次見面就這麼……該說這是命運的巧合還是必然呢？

　　「我明白了，請不要擔心，這裡的大家都可以信任，」【七海建人】半跪著確保自己與孩子們的視線平齊，「那麼請問在食物上有什麼偏好或者忌口嗎？」

　　奈奈子在兩個孩子背上鼓勵地拍了拍：「目前家裡的主廚是娜娜明先生哦，我們會根據大家的口味調整菜單，所以直接說出來就好。」

　　在課業上一向嚴格的【七海建人】在其他方面卻意外是個溺愛派，雖然有很多父母會打著營養均衡的招牌強迫小孩吃不喜歡的食物，但對於他來說。

　　「稍微做一些品類的調整就好，不會很麻煩，」【七海建人】這麼說，「吃不到自己喜歡的食物，勉強忍耐討厭的味道……這種事等長大後再經歷吧。」

　　所以每天晚餐的氣氛都很熱烈，今天也不例外。

　　餐桌的一邊擁擠著剛下完課的孩子們，經過一下午的魔鬼訓練，小朋友們已經餓得能將桌子吃下去，正在手忙腳亂地將麵包往肚子裡塞。

　　而另一邊，同樣黑髮黑眼的小男孩與小女孩緊緊靠著奈奈子就坐，祈本里香還能露出點禮貌性的微笑，乙骨憂太已經緊張到整張臉都繃住了。

　　心生煎熬的不止他們兩個，剛剛結束工作的夏油傑一下樓就發現自己的專屬座位被占據。

　　明明這個家裡每個人都知道奈奈子右邊的位置是自己的……狐狐不爽，狐狐生悶氣。

　　但奈奈子向他露出了微微抱歉的笑容，所以夏油傑一怒之下也只是怒了一下，接著強行忍耐著坐在正對面。

　　結果五條悟一進餐廳就衝他走來，火上澆油地摟住他肩膀搖晃。

　　「哇塞！傑，是打算換個座位換個心情嗎？」

　　夏油傑忍耐閉眼：「悟，好久沒說了，我們去院子裡聊聊吧？」

　　五條悟怪叫一聲抽回手：「噠咩——！所以果然是寂寞了吧！才不去呢，五條老師可是很受歡迎的！」

　　他熱情洋溢地將正在喝湯的伏黑惠一把攬過，小男孩嗆了一聲開始瘋狂咳嗽。

　　夏油傑的額角瞬間青筋暴起，餐桌底下，一黑一白兩條玉犬正奮力撕咬著五條悟的褲腿。

　　……總覺得好像進入了什麼過分焦灼的現場，兩個新加入的小孩習慣性向奈奈子投去不安的注視。

　　「沒關係，沒關係，不用管他們，大家只是在玩鬧而已，」奈奈子熟練地給兩個孩子順毛，假裝沒聽見真希大喊「墨鏡笨蛋」痛毆五條悟的動靜，「來——多吃蔬菜對健康有好處哦。」

　　一頓飯終於在各類突發事故的混亂中結束了，可喜可賀，今天的餐桌也沒被拆。

　　經歷了過分「豐富多彩」的一天，兩個孩子已經很累了，雖然還惦記著沒對大家進行自我介紹，但飽食與疲憊帶來的睏倦還是讓他們不由自主地腦袋一點一點。

　　夏油傑將餐盤收攏放進洗碗機回來，看見兩個黑頭髮的小腦袋一左一右靠在奈奈子懷裡，這過分熟悉的髮色讓他忽略了位置被占據的不爽，反而生出一種隱秘的期待與愉快。

　　如果是他和奈奈子的話……

　　「咦——！」五條悟一回頭就看見這傢伙露出了過分黏糊糊的表情，「拜託，傑你笑得好奇怪啊！」

　　心情正好的夏油傑決定不和他計較。

　　不過，還是要小小地報復一下。

　　「沒什麼，」他說，「就是我啊……」夏油傑輕輕笑了一聲。

　　「很快要和奈奈搬出去同居了。」

　　悟悟子：晴天霹靂

　　###

　　因為傑也是黑頭髮嘛……戀愛中的男人，嗯嗯。

　　複習漫畫的時候發現憂太其實是蠻有意思的一個小男孩，無論是社交的思路還是說話的方式。


第70章 我們是純愛啊！

　　雖然這麼說不大好但是……就算以五條悟自己為參照來看，他眼睛瞪得也夠大了。

　　兩條眉毛在夏油傑的注視中越擡越高，在飛進髮際線之前，像是觸底反彈，五條悟幾近崩壞的表情一秒平靜。

　　「啊，我了解了，」他說，語氣也是詭異的平靜，「傑一定是在開玩笑——嗨呀！不就是吃掉你兩塊布丁嘛，不要講恐怖故事嚇人啦！」

　　「不是開玩笑噢，我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夏油傑笑眯眯補充，「另外，布丁是買給奈奈子的限定款，我會如實轉告她的。」

　　他說完這句就瀟灑轉身，哼著小調繼續回房間收拾東西。

　　原來是奈奈子指定的款式，怪不得比平時的更美味一些，果然白毛與白毛之間的默契賽高！

　　但是等等……不是開玩笑，竟然不是開玩笑嗎？！

　　難道說，難道說奈奈子就要這樣拋下她的尼桑無情遠航了？！

　　五條悟愣在原地，全天高速運轉的大腦在這驚天噩耗下出現了難得的卡頓。

　　在他徹底石化之前，下樓喝水的虎杖小朋友注意到了異常。

　　「不妙——不妙！」小老虎咚咚咚衝上樓梯大喊，「五條老師的無下限——變成雪花屏了啊！！！」

　　結果當然是被五條悟大鬧一場。

　　已經在御三家之間隱隱有統領之勢的青年一鍵回歸小朋友模式，手腳並用扒拉在奈奈子牌貓爬架上嗷嗷大叫。

　　「不可以！不可以！！」他大喊，「不可以！你們休想！」

　　「只是因為房間不夠啦，」奈奈子心平氣和地拍拍大貓腦殼，「等世界線穩定可以進行擴建了就會搬回來。」

　　「這算什麼理由！這算什麼理由！！」五條悟開啟不聽不聽模式，「我現在就把隔壁那棟買下來！不許搬走！」

　　五條家少當主突然投身麻瓜的房地產事業反而更可疑吧！

　　雖然大家都明白這樣的道理，但現在並不是講道理的時間。

　　奈奈子耐心梳理著大貓貓亂飛的頭髮，因為有足夠強力的結界或者說有足夠多想擁抱的人，五條悟在家總是習慣性關閉無下限，一頭柔軟的白色短髮在剛剛的耍賴狂蹭中變得亂糟糟像鳥窩。

　　五條悟舒適地哼哼一聲，很快想起自己正在生氣，又將臉板了起來。

　　「反正不可以！」語氣斬釘截鐵，「搞什麼啊……」他小聲嘀咕了一句，「每次都這樣。」

　　每次都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離開，再也不想做被留下的那個人了，就算身為最強也還是人類，難道會感到寂寞是什麼羞恥的事嗎！

　　五條悟翻了個身，用他漂亮的大眼睛使勁瞪著奈奈子，試圖喚醒這個傢伙的良知。

　　太壞了！決定拿眼睛去瞪.jpg。

　　奈奈子沉吟片刻，又沉吟片刻。

　　「好吧，」良知被喚醒，雖然並不多，「我來開扇【門】……但願不要出亂子。」

　　通向奈奈子原先房間的門被轉換為通向澀谷公寓的門，在確認過公寓中殘留的痕跡被清除後，五條貓貓一秒鑽了進去，動作絲滑得讓人再次想起某個真理——「貓是液體動物」。

　　裡裡外外鑽了一遍，像是大貓終於巡視完領地，五條悟心滿意足地躥了回來。

　　「品味不錯哦奈奈，」首先肯定，接著探出爪爪，「不過還是有點空，之後尼桑會慢慢補全的——」

　　夏油傑一巴掌蓋在他臉上打斷了這傢伙的得寸進尺：「稍微學著讀點空氣吧，悟。」

　　平時在家裡就夠多人黏著奈奈了——要麼是真希纏著她學體術，要麼是菜菜子纏著她逛街，更不用提過分熱情的虎杖小朋友和長了一張酷哥臉卻時常派脫兔敲門的伏黑惠……

　　雖然和家人在一起的氛圍很好，但教祖大人偶爾也很想要一個不被打擾的週末啊！

　　按目前這個進度下去，夏油傑真的很擔心會不會某天盤星教都做到上市了，他和奈奈子的關係還卡在曖昧的距離不上不下。

　　喜歡吃的東西吃到飽都不夠，喜歡的人抱再緊還是覺得隔著距離，得到的偏愛越多越無法滿足，想擁有更多，想糾纏更深……這樣的心情，要怎麼樣才能說出口。

　　會覺得冒昧嗎？會覺得驚訝嗎？

　　奈奈子，無論何時都不曾退縮或後悔的奈奈子，跨越千年再次相見的奈奈子，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為他所獨有的奈奈子。

　　如果能夠互相詛咒的話，該多麼幸福。

　　夏油傑將視線從侷促坐在沙發的兩個孩子身上收回，提起整理好的旅行包。

　　「走了，奈奈。」

　　五條悟故技重施揮舞起小手帕，奈奈子搶在大貓貓開始假哭前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

　　「好啦——感到寂寞的話就打開門進來吧。」

　　「打開門就可以嗎？」

　　「打開門就可以哦，我和傑都會在這裡的。」

　　蒼藍色的漂亮眼睛在這兩個傢伙之間掃來掃去，夏油傑注意到他的視線，半是嫌棄半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盡量白天來好嗎？」

　　悟悟子大人癟了癟嘴，決定做個寬宏大量的人。

　　「上供喜久福的話就原諒你。」

　　總之，可喜可賀，教祖大人終於開始了他期盼已久的二人生活。

　　註：帶二孩版本。

　　好在祈本里香與乙骨憂太都是不愛打擾大人的安靜小孩，除了實在無法處理的麻煩，很少會刷新在夏油傑眼前。

　　教祖大人對此十分滿意，連帶著每週發放的零花錢都多給了不少。

　　但在兩個小朋友眼中——

　　祈本里香放下書本，她已經很久沒有翻頁了，措辭微妙地開口：「憂太，你有沒有覺得，姐姐和那個男人的關係有點不太對勁？」

　　在旁邊安靜擦拭太刀的憂太小朋友先是一愣，接著支支吾吾，顯然很是為難。

　　「嗯……但是……」

　　祈本里香本來也沒打算從他口中得到答案，畢竟男孩子就是這種笨蛋又遲鈍的生物。

　　「姐姐平時很少出門，好像也沒有別的朋友，每天除了照顧我們就是打電動和睡覺，」她犀利指出，「而且一看年紀就很小，對社會上的事情了解也不多，明顯問題很大吧！」

　　再一次的，奈奈子的對小孩特攻穩定發揮。

　　比起一見面就很不愉快，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彼此有點不太順眼的夏油傑，溫柔漂亮的奈奈子姐姐漸漸被兩個孩子信任並依賴。

　　雖然她的行事風格中總有一些微妙的離譜，比如打起電動就廢寢忘食需要被人提醒才記得休息，比如碰到喜歡的甜食會沉迷到半夜翻冰箱偷吃……

　　但她所獨有的溫柔與恰到好處的粗神經，就像無論發生什麼都只是平靜照耀著潮汐的暗月。

　　就像無論是怎樣的「失常」都會在她身邊感到「正常」。

　　所以夏油傑很快就抓到兩個小孩聯合作案給奈奈子打掩護，案發地點是廚房裡冰箱旁，奶油還掛在嘴邊，堪稱人贓俱獲。

　　想起這個祈本里香就超級不爽！

　　這麼好的奈奈姐姐，她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貪吃兩口零食怎麼了？！憑什麼沒收整個冰箱的甜點！還警告家裡的小孩不允許偷偷給她買！

　　屢戰屢敗的里香小朋友狠狠磨牙。

　　祈本里香性格裡本來就有偏執的一面，而奈奈子無底線的溺愛更讓她隱隱產生了某種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很普遍的，對年長女性的獨占情結。

　　至於憂太，乙骨憂太向來跟著她的節奏走，在每一次行動中負責說「好」和執行。

　　所以簡單計劃之後，兩個小朋友很快偷摸摸向大人的房間潛行——從書本和生活中學到很多的里香小妹妹決定趁著壞男人不在家慫恿奈奈姐姐多出去走走。

　　客廳裡沒人，成功！走廊裡沒人，成功！廚房裡也沒人，大成功！

　　很好！那個男人今天確實不在家！

　　兩個小腦袋湊在房門前有些猶豫。

　　要敲門嗎？第一句話說什麼呢？祈本里香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門，意外將門推開了條縫隙。

　　沒鎖門嗎？

　　等等……這是什麼聲音？

　　衣料摩擦的聲音像細密的雨，床墊發出曖昧的吱呀，接著是疲憊而愜意的嘆息。

　　「傑今天很辛苦呢。」

　　是奈奈姐姐的聲音。

　　「唔……處理掉了一些蛀蟲，稍微有一些……」含糊的吐字間參雜著黏膩水聲，「請讓我依靠一會兒吧，會覺得麻煩嗎？」

　　奈奈姐姐輕輕笑了起來，是他們從沒聽過的那種：「傑也學會撒嬌了呢，不會哦，畢竟傑是我的大祭司嘛。」

　　「大祭司嗎？」室內響起低啞的笑聲，「不勝榮幸……那麼，請詛咒我吧。」

　　更綿密的聲音從門縫中傳來，少女驚呼了一聲：「稍微注意點分寸啊，」聽起來有些埋怨，「再用力就要出血了。」

　　這具軀體已經雜糅了太多東西，就算奈奈子也拿捏不住她血管中流淌的到底是血液還是毒液。

　　「會疼嗎……不會？那……可以再稍稍過頭一點嗎？」

　　隨著話音落下，床墊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接著是手掌拍擊的悶響。

　　「別鬧！鬆手啦，」明明聽上去被強行做一些討厭的事，說出的話還是縱容又溺愛，「都說了不行……做個乖孩子？」

　　而另一方顯然不打算聽取她的意見：「就算是乖孩子也會做任性的事情啊，奈奈，討厭我嗎？」

　　姐姐都已經拒絕了，到底在幹什麼啊這混蛋！！

　　祈本里香氣鼓鼓回頭，發現憂太這個不爭氣的傢伙居然紅著臉愣在原地。

　　你在臉紅什麼啊臉紅？！男孩子！男人！所有的男性生物都是笨蛋！！！

　　決定將奈奈姐姐從邪惡教祖手中拯救出來的小女孩一把推開了房門。

　　「姐姐！」開門的瞬間，祈本里香光速掛上委屈臉，這招在奈奈子這裡百試百靈，「我剛剛午睡做夢……」

　　她的台詞在看到室內的情況時卡住了。

　　奈奈姐姐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毛毯中，聽到她的聲音才勉強支起身體向門外看來。

　　而那個男人像個超大號邪惡抱抱熊將她籠罩在懷中，手中還握著姐姐的小臂——祈本里香以自己雙2.0的視力發誓她絕對看到了齒痕——居然敢咬這麼用力啊你這個混蛋！！！

　　而面對祈本里香的指控，夏油傑懶懶開口：「安心，大人有大人的分寸，里香小朋友才是哦，要當心別被某些油嘴滑舌的傢伙騙了。」

　　有被陰陽到的乙骨憂太當場反擊：「太失禮了！我們是純愛啊！」

　　「喔，純愛。」

　　邪惡教祖露出愉悅笑容。

　　「好巧，我們也是。」


第71章 純愛修行

　　乙骨憂太顯然沒想到這話他也能接，還接得這麼刁鑽。

　　純愛，不應該是那種意外對視會臉紅，牽牽手就能相視一笑播放大結局ED的類型嗎？

　　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已經黏糊到了蜜蜂飛過都會黏掉觸鬚，而且這傢伙明明是所謂的「肉食系」吧？居然還聲稱「我也是」——是什麼是！快給純愛道歉啊！

　　里香小朋友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的表情接近於第一次看見天狗食月的原始人，既震驚，又無助，還有一點咬牙切齒。

　　能敏感聞到空氣中關於情緒的氣味的奈奈子將夏油傑往一邊推了推，披上毯子挪下床。

　　布料間一閃而過的小腿上也印著齒痕。

　　等她來到兩個小朋友面前，看到的就是一隻懵懵小貓和一隻氣氣小貓。

　　奈奈子蹲下身，耐心將祈本里香牽到自己披著的毯子上站好——過分謹慎的小朋友為了避免發出聲音將拖鞋留在了樓下，手腳摸起來已經有些發涼。

　　「里香午睡做了什麼夢呀？」她想起小朋友進門時說的話，「下次要記得穿拖鞋，還記得丟在哪了嗎？」

　　祈本里香茫茫然點頭，她剛剛受到的衝擊太大，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編好的藉口。

　　不過奈奈子並不打算追問太多，看她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乾脆抱起來用毯子裹裹好，讓那顆已經過載的小腦袋瓜靠在自己肩上。

　　一隻微涼的手溫柔掠過她後頸，慢慢將奈奈子掖在毛毯裡的髮尾順了出來。

　　來自某個不甘心被忽略的男人。

　　夏油傑睏倦地將額頭靠在她另一邊肩上，漆黑髮絲順流而下，與銀白曖昧纏繞。

　　他的手指也摩挲著少女小臂的線條向下滑動，最終與她空著的那隻手十指相扣。

　　「奈奈。」

　　在耳邊半是抱怨地低聲唸著。

　　「是，是，教祖大人，」奈奈子的左手被里香小朋友占據，空不出手順毛，於是側過臉親親他額頭，「怎麼啦，也要抱嗎？」

　　雖然是玩笑話，但真的抱也不是不行，畢竟她可是號稱咒術金剛的奈奈子大人！

　　夏油傑笑著嘆了口氣：「我可不想被當成孩子對待，」他垂首在少女側臉落下一個輕吻，「那我先出去一會。」

　　因為披散著長髮而越發邪氣四溢的教祖大人赤足向門外走去，路過乙骨憂太時頓了頓。

　　「跟上，」他對小男孩發出命令，「不是要純愛嗎？你還差得遠呢。」

　　被評為「差得遠呢」的憂太小朋友當即逆反心起！

　　什麼差得遠？哪裡差得遠？！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向樓下走去，乙骨憂太警惕注視著身前的高大男人——他俯下身拉開櫃子並從中取出了——取出了一整套廚具！

　　「從阿龍那裡買的好貨，還沒用過，便宜你小子了，」夏油傑冷淡評價，「開始吧，以開鍋為起點的純愛修行。」

　　樓下陷入熱火朝天（？）的修行之中，而樓上，奈奈子抱著小女孩回到了床榻上。

　　柔軟的毛毯與柔軟的被窩，混雜著夏油傑身上常年縈繞的檀香氣息，加上窗縫間透入的微微涼風……奈奈子打了個哈欠，又開始犯睏。

　　她今天一大早就被夏油傑鬧起來。

　　昨晚搬家到一半，夏油傑就被一通緊急電話叫去了盤星教，據說是有樁一直在查的案子終於摸到了尾巴。

　　奈奈子對盤星教的興趣僅限於偶爾發（汙）展（染）信徒，夏油傑也不希望那些勾心鬥角的血雨腥風打亂她的快樂，不過她向來擅長讀懂夏油傑臉上的表情，所以她能猜到這大概是一樁不那麼令人愉快的事情。

　　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強勢接手盤星教半年後，夏油傑終於摸到了教團中那個被藏在咒術界深處的核心秘密。

　　與五條家這段時間的大肆擴張相對應，曾經如日中天的舊階層正在逐日式微，眼看著總監部就要被擠進歷史的塵埃中，原本蟄伏在暗處打算靜待時機的幕後黑手終於按耐不住，決心啟動盤星教這步暗棋。

　　第一步就啟動在了松井田身上。

　　這個始終划水卻意外好運混過了所有大清洗的邊緣小人物被陰謀家們認定是可造之材，而他遠超三級咒術師的靈敏嗅覺再一次促使他做出了相當正確的決定。

　　寫滿種種誘惑的密信被當場上交，並由教主助理直接傳達給了夏油傑。

　　再接著，大魚上鈎，一網打盡。

　　像是被挖開堤壩的海岸，探索完全的迷宮，當隱藏在迷霧中的謎底終於被揭開，被苦澀浸泡著的夏季在這年冬天的末尾發出最後一聲蟬鳴。

　　夏油傑以為自己會憤怒，或者至少發出一些符合氣氛的斥責與詛咒，但當那些人被推到燈光下，當那些曾經站在高處，肆意玩弄著詭計，將年輕咒術師的生命當作籌碼隨意拋卻的掌權者們被揭開真面目。

　　看著他們從不可置信到心生惶恐，從虛張聲勢到極力哀求……也許有些人會因為「大人物」的落魄感到快意，夏油傑聽見負責搜尋的詛咒師隊伍中傳來興奮的嘲笑與唾罵。

　　但他只覺得平靜。

　　那句曾經說過的話再一次於他心中響起。

　　單純的殺戮是無意義的，奈奈。

　　夏油傑輕輕對自己說，我們將建立更好的世界。

　　資料已經在之前的搜捕中整理完畢，有一些可以被使用，有一些可以被交換，有一些應當被清除……當最後一條批覆被執行完畢，夏油傑於滿溢的血泊中看見日出的倒影。

　　後勤部開始入場善後，辛苦追捕一晚的執行小隊在解散後三三倆倆約去喝酒，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比夏油傑年長，有些人的年紀甚至足夠做他的父輩，但向上方投去的目光，唯有畏懼與敬仰。

　　原來這就是權勢。

　　不僅僅是力量，權勢是血肉與靈魂釀造的毒藥。

　　盤星教史上最年輕有為的教祖大人撣了撣膝上落下的紙屑，舉起袖子緩緩打了個哈欠。

　　好極了，他想，今天的班就加到這裡，回家！

　　於是這天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奈奈子在被窩中收穫濕漉漉的夏油狐一枚。

　　水珠順著瀏海墜入奈奈子的領口，將睡得正香的小貓咪一秒驚醒。

　　「幹嘛啊……」她擡手糊在夏油傑臉上，「好冰，大冬天洗什麼冷水澡，走開走開。」

　　雖然之前夏油傑也經常會在她睡著後才到家，但從來沒有頭髮都不吹乾就往被窩裡躺的先例——搞什麼？傑媽咪的潔癖忽然自癒了？

　　很可惜他沒有——咒術師的世界沒有自癒一詞，詛咒師也沒有，特級詛咒師更沒有。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只能說他更瘋了一點。

　　殺戮是最能刺激人類神經的幾項行為之一，雖然在教眾面前，我們的教祖大人一直端著副無悲無喜的矜持架勢，然而當他走進這個房間，觸碰到這個人。

　　不想再忍耐了，已經……無法再繼續忍耐下去。

　　奈奈子抵在夏油傑臉上的手又推了推：「好啦，去把頭髮吹乾，然後睡——啊你幹嘛？！」

　　她猛地抽回手，卻在此時被人緊緊握住手腕。

　　在她疑惑的注視中，夏油傑慢條斯理地又在她指節上輕輕咬了一口。

　　「忽然發現，奈奈是奶油味的。」

　　啊？啊啊啊？？

　　你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說什麼？她是不是還要回一句謝謝品嘗？

　　奈奈子扭了扭手腕：「放開啦，冷。」

　　「知道了。」

　　說著知道了，手不是完全沒放開嗎？不僅沒放開，整個人都黏了上來。

　　無良教祖相當坦然地躺進被窩，將少女團吧團吧抱在懷裡，臉也得寸進尺地蹭進人家頸窩。

　　「如果你現在對我脖子哈氣我會直接揍你哦。」意外很怕癢的奈奈子謹慎警告。

　　「知道了。」

　　又不是小學生，誰會在這種曖昧的距離做這種幼稚的事情啊——不會是悟吧？

　　夏油傑雷達一響，卻不巧被少女一胳膊肘頂在腰上，於是——

　　「都說了不要哈氣不要哈氣啊啊啊！」徹底被折騰醒的奈奈子抓狂，「不許笑！給我停下來！把頭拿開啦！」

　　「我，哈哈哈哈，我，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別，別動啊！」

　　夏油傑其實沒有很怕癢，但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想笑，簡直像是被摁到什麼神秘開關，笑聲一直從肺腑中向外衝出，完全停不下來。

　　一邊還要幼稚鬥嘴：「拿不開的，又不是樂高玩偶，怎麼把頭拿開？」

　　奈奈小貓咪狂暴撓撓：「那就離我遠一點啊！鬆手！別靠那麼近！」

　　「拒絕！」夏油傑根本無所畏懼，他知道奈奈不會真的動手暴揍他，所以相當得寸進尺地貼得更近了一些，「絕對不會放開你，沒有辦法，手都已經被焊住了呢。」

　　「你是小孩子嗎？」奈奈子槽多無口，「就算菜菜子都不會用這種藉口。」

　　兩人在被子裡糾纏著好一通打鬧，就算原先再想睡也清醒過來了，奈奈子瞪著天花板，不得不接受自己今天只能睡到這裡的慘痛事實。

　　她決定爬起來去樓下找點食物。

　　夏油傑卻在這時從後方貼了過來。

　　「抱歉……」他說，「在此之前，請也稍微投餵我一些吧？」

　　啊啊，通宵加班是很餓啦，大人大量的奈奈子回頭打算問他想吃點什麼，但是——

　　不妙，這確實是一雙飢腸轆轆的眼睛。

　　而更不妙的是，他想要的「食物」似乎並不能從食譜上找到。

　　與地暖相比也過分炙熱的軀體將她籠罩。

　　「請不要擔心，」這傢伙居然在這個時候莫名其妙用起了敬語，「我保證，這次只嚐一點點。」

　　啊？什麼這次？什麼一點點？

　　迷茫的奈奈子剛準備開口詢問，但夏油傑擡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在她所熟悉的黑暗中，於一瞬將她籠罩的檀香丶將一切淹沒的毛毯丶以及……

　　隨之落下的吻。

　　###

　　稍微有點卡文然後——今天會照常更新

　　差不多可以完結了，大概還有一兩章，接著就是快樂的番外時間！

　　暫時只想到一點點，大家有什麼建議嗎？


第72章 正文完結

　　好像從錨點中歸來後，時間就過得尤其快。

　　奈奈子對著鏡子發愣，伸手撓了撓側頸的紅痕。

　　冬天也會有蚊子嗎？但是好像不太癢，家裡也沒出現什麼嗡嗡叫的變異物種……她無知無覺地撓了一會，這才想起到底是哪個混蛋做的好事。

　　就說這傢伙怎麼一大早心情那麼好——！

　　奈奈子擡腿後踹，精準踢中某隻悄咪咪路過的狐狸的小腿。

　　「啊，好痛。」

　　教祖大人當即柔弱倒下，半掛在少女肩上。

　　「怎麼辦？奈奈，今天沒辦法出門了。」

　　銀白色眼睛與深紫色眼睛在鏡中對視。

　　曾經大出血到瀕死也只是繼續戰鬥的青年微蹙著眉：「真的很痛，不靠著奈奈就站不住了。」

　　「又是從哪學來的台詞，」奈奈子嘆口氣接過擠好牙膏的牙刷，「話說回來，你和憂太到底在攀比什麼啦！」

　　真是受不了，難道兩個人偷偷去參加了什麼「世界第一純愛戰士」比賽嗎？昨天她下樓喝水時正巧看見乙骨憂太對著鐵鍋念念有詞，臉上表情虔誠嚴肅得像是在大戰前夜擦刀。

　　奈奈子當場被嗆住，考慮到小朋友的面子又不好發出大動靜，一路忍笑真的很辛苦誒！

　　「不是台詞，」夏油傑用下巴在她的頸窩裡使勁蹭蹭，「奈奈——這個時候就不要說別的男人的名字了吧。」

　　奈奈子停下刷牙的動作，從鏡子中飛出一個眼刀。

　　夏油傑瞬間聞弦歌而知雅意，適可而止地收斂了表演欲。

　　「因為奈奈每次這個時候表情都會很可愛，」他相當有求生欲地辯解，「好啦，出門的東西已經準備完畢，今天穿和服還是常服？」

　　雖然理論上來說當然是穿和服去參拜最符合傳統，不過如果是奈奈的話——

　　果然，少女不假思索地做出選擇。

　　「還是常服吧，」她咕嚕咕嚕吐掉漱口水，「穿和服又累又麻煩。」

　　腰部束得緊緊的不能彎折，胃也被壓迫在布料之下，走路時只能一小步一小步，雖然確實十分美麗，但果然還是吃東西和玩耍更要緊一點，而且——

　　「今天約好了和孩子們打雪仗，要是因為這個輸掉不是太遜了嗎？」

　　夏油傑笑著用鼻尖蹭蹭她的臉頰：「好，明白了，那麼祝你武運昌隆？」

　　「當然囉，」奈奈子自信叉腰，「我奈奈子大人就是最強的！」

　　最強的奈奈子大人與最強的悟悟子大人在這天下午於院中展開對決！

　　「真的沒關係嗎？這兩個笨蛋。」

　　家入硝子抱臂站在落地窗前，將糖棍咬得喀喀作響。

　　考慮到小朋友們的健康問題，於吸煙一途屢戒屢敗的可靠大人不得不暫且用糖棍過過嘴癮，但看著院子裡越發混亂的情況，她的手指又下意識向口袋中摸索打火機。

　　——到底是什麼人才會在打雪仗時把絕招當平A使啊！好勝心已經強到這個地步了嗎？！

　　一開始還是「正常」，或者說至少表面上比較正常的打雪仗。

　　奈奈子與悟悟子各自帶著幾個孩子以小隊為單位向對方發動猛攻，雖然說孩子們為了躲避雪球在空中翻過來飛過去的架勢已經十分驚人，但也不是不能用「愛好」啊「課外興趣小組」啊來解釋。

　　十分鐘後，體力較差又腦袋格外靈光的真依小朋友終於無法忍耐自己的拖後腿，在後方用術式構造了一台噴雪機，並成功對無辜路過的菜菜子打出暴擊。

　　而沒等菜菜子反應過來，目擊了全部過程的美美子迅速發動復仇的襲擊，將奔跑著的伏黑惠一繩子絆倒。

　　伏黑惠當場栽進雪地，雖然他沒來得及弄清楚情況——但跟在他身後的玉犬弄清楚了！

　　玉犬學習了主人的紳士，可惜還學得不夠深入，一黑一白兩隻狗狗當場爆沖試圖將美美子也撞進雪地裡，接著由於過分心急沒有注意對側方進行避讓，成功與虎杖小朋友滾作一團。

　　與伏黑惠屬於同一小隊的虎杖悠仁：？

　　小老虎好不容易從雪地與玉犬的糾纏中脫身，愉快甩了甩頭頂的積雪：「我明白了！所以現在是大亂鬥階段嗎？」

　　局勢從這裡開始陷入混亂的深淵。

　　雖然虎杖悠仁並不具有術式，但他堪比天予咒縛的肉身強度可不是開玩笑的！小老虎颶風一般從庭院中掃過，最終停在他最愛的五條悟老師身後，並高高舉起了足有半人高的雪球。

　　五條悟……五條悟其實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太對，但來自奈奈子的火力騷擾實在太過密集，混雜著各類咒力的雪球鋪天蓋地襲來——簡直像伏黑甚爾當時襲擊高專時使用的戰術一樣，她到底怎麼做到的？

　　沒等他想明白，來自虎杖小朋友的愛心雪球已經正義天降。

　　緊接著，奈奈子的雪球集體命中！

　　因為承諾不使用無下限而被劈頭蓋臉砸中的五條悟：……

　　大概是過了一秒，也許是過了一個世紀，五條悟緩緩伸手抹去臉上的積雪。

　　「老實說我很訝異，」他摘下墨鏡，露出因興奮而開始發亮的蒼天之瞳，「哼，以為這樣就能戰勝我嗎？」

　　在小朋友們逐漸驚恐的目光中，五條悟發出魔王一般的桀桀大笑。

　　「來吧！術式反轉——！」

　　「所以說笨蛋就是笨蛋，」硝子咬碎糖棍，被齁得咳了一聲，「一想到現在咒術界明面上的領頭羊是這個傢伙……」

　　一杯水恰到好處地從一旁遞上：「學姐需要轉業推薦嗎？」

　　兩人注視著五條悟與奈奈子在庭院中激情術式對轟——簡單概括來說就是他追她逃又她追他逃，兩個大齡兒童的術式作為隊友時相性極佳，作為對手時就相性極差，像兩隻瘋跑的兔子在雪地上躥來躥去千變萬化。

　　不知幾輪循環後，五條悟終於不慎踩中陷阱，被奈奈子狂笑著摁進雪地裡。

　　家入硝子笑了一聲接過水杯：「不了，這樣看著嘛……其實也別有趣味。」

　　畢竟現在總監部連帶著那堆懂不懂就頤指氣使的老頭子一起入了土，詛咒師這邊又有夏油在把控，終於解除人身限制的家入硝子最近逛街逛得飛起。

　　等到她結束這一輪報復性玩樂……

　　「至少高工資這塊還算不錯，」家入硝子精準點評，「你不也沒退出咒術界嗎？七海。」

　　雖然一直吐槽「咒術師是狗屎」「工作就是狗屎」，甚至偶爾被學長們壓榨過頭了還會發出「世界就是狗屎」的暴言，但當夏油傑向他發出邀請時，七海建人並沒有拒絕。

　　他摩挲著口袋中那枚裝著新銘牌的信封。

　　今天早晨，夏油前輩找到他，並發出了「一起建設咒高附小」的邀請。

　　「孩子是世界的未來，」曾經在人生道路上迷茫徘徊的前輩再一次露出了篤定的笑容，「我們做得越多，孩子們遭遇不幸的可能就越小，而在他們成人後，有一些會繼續我們的道路……咒術師的火種將得以生生不息。」

　　所以要加入嗎？

　　加入一團顯而易見的麻煩，照顧嗷嗷大叫嚶嚶大哭的人類幼崽，退休計劃恐怕從此遙遙無期。

　　七海建人當然不會認為有了「咒高附小」的教育就能將咒術師的犧牲徹底消除，選擇與更多鮮活的生命結下羈絆就是種下一顆顆悲傷的種子，他在那一瞬間想起很多人——日益熟悉卻在某一天被無聲替換的輔助監督丶艱難救下卻因詛咒復發最終逝世的受害者，以及，以及灰原。

　　按佛教的說法，灰原……應當在哪兒呢？

　　其實他們有約好今年一起去神社參拜。

　　但是，但是……

　　七海建人收攏手指，金屬銘牌在他手中冰冷而生硬。

　　至少，為了更多像灰原，像夏油學長，像他一樣來自普通家庭的咒術師小孩。

　　「畢竟夏油學長給的工資相當可觀，」七海建人淡淡回答，「今晚的聚餐我恐怕會缺席，失禮了，還有些事，年後再來拜訪。」

　　家入硝子注視著金髮的大男孩向夏油傑再次說明缺席原因並推門離去，嘆了口氣。

　　「真是受不了，一個兩個的……難道彆扭也是咒術師的通病嗎？」

　　當晚的主食是壽喜燒。

　　按理來說應該要弄得更正式一些，至少第二天的御節料理是時候準備起來了。但已經受夠了各類高級料理的五條大少爺大聲吐槽「那玩意又冰又沒味道誰要吃啦！」，考慮到寒冷的天氣與小孩子們的脾胃，最終還是選擇了能熱騰騰坐在一起的食物。

　　向廚藝之神虔誠祈禱一晚的乙骨憂太鬆了口氣。

　　五條悟壓根坐不住——這兩天在五條家端坐著糊弄各路人馬已經坐得夠夠的了，他像隻過分巨大的貓一般盤踞在沙發靠背，不時伸出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食物發動閃擊。

　　夏油傑再次警告過五條悟如果他沒坐穩砸到小朋友們就等著挨揍，得到保證後仍然警惕地將孩子們向遠離沙發的一端推了推，自己則靠著沙發坐下，將奈奈子籠罩在自己的懷抱中。

　　津美紀從抽屜中找到遙控，電視機打開，是久違的紅白歌會。

　　他們對當下流行的明星都不算太了解，菜菜子和虎杖悠仁倒是意外認識幾個，意識到這點後兩個小朋友忽然相當來勁地競爭起來，一前一後地挨個向大人們播報。說到激動處忍不住手舞足蹈。

　　小朋友們的腳在被爐下碰來碰去，有時會撞在夏油傑或者奈奈子的腿上，並不會疼，反倒像是群過分熱情的小狗。

　　夏油傑本來在專心煮熟食材，夾到一半被小朋友們拉去做評委，不得不將注意力轉移到電視屏幕上。

　　「啊，那是，那是新垣結衣吧？」夏油傑回答，「菜菜子是對的哦。」

　　小朋友們紛紛發出「好厲害！」的讚嘆。

　　結果被判對的菜菜子反而狐疑地皺起了鼻子：「夏油大人不會也像那些宅男一樣收藏了模特專輯……」

　　夏油傑慌忙告饒：「沒有！沒有！是小林之前買了票問我要不要和奈奈去看《戀空》……」他伸手向口袋裡摸，「啊！票怎麼……票應該是落在車上！」

　　奈奈子笑眯眯地撐著臉看他，見他急得耳尖都紅了才伸手捏了捏夏油傑的鼻子：「很好，鼻子沒有變長，傑說的是實話呢。」

　　小朋友們齊齊發出「噫——！」的聲音。

　　壽喜鍋噗嚕嚕地冒著蒸汽。

　　「總之，」夏油傑清了清嗓子努力轉移話題，「鍋開了，大家來吃飯吧！」

　　結果電視節目還沒看完，之前還鬧著要搶在第一批前去參拜的小朋友們已經東倒西歪地睡了一地。

　　聲稱「絕對不會掉下來」的五條悟已經伸展四肢攤在沙發上睡著了，夏油傑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把他揪起來。

　　他自己也開始隱隱犯睏，強撐著扯過毯子將大家都蓋好，夏油傑坐回被爐，將奈奈子往懷裡揣了揣。

　　少女的意識還沉浸在睡眠中，腦袋倒是熟門熟路地在他胸口蹭了蹭找到喜歡的位置，夏油傑盡量慢動作地向後躺下，胡亂拽過毯子將自己也裹住。

　　窗外開始下雪。

　　2007年的最後一天很快將走到盡頭，新的一年就要到來。

　　無論咒術界還是盤星教都會在今天放假，壓制咒靈的全新結界正在這塊淤積著太多黑暗的土地上無聲蔓延。

　　在這個晚上，沒有人會受傷，沒有人會流血，沒有人會犧牲。

　　夏油傑靜靜數著奈奈子隨著呼吸輕輕顫抖的睫毛，似乎聽見心中那隻沉寂許久的小鳥重新開始歌唱。

　　###

　　好！正文寫到這裡就差不多了！接下來是歡快的番外時間——！

　　才不是很快的咕咕！（震聲）大家的腦洞都很有意思！！蠻多想寫的！該交代的問題也會在番外中慢慢交代~穿原著啦，變小啦，綜藝梗和聖杯梗啦以及各種日常後日談（排名不分先後），會繼續寫的。

　　謝謝大家一直陪伴到這裡！愛你們！

　　摩拳擦掌開始預備整活。


第73章 七海建人有話說

　　如果讓七海建人來形容奈奈子，他或許只能在猶豫片刻後給出「無法評價」的回答。

　　畢竟人與人之間的評價體系都建立在一定的了解基礎上，雖然奈奈子與高專的兩大問題兒童都建立了深厚的羈絆，但作為他們的學弟，七海建人只有在很偶爾幫家入硝子拿東西的時候才會與她見上一面。

　　包裹裡多半裝的是一些新鮮的實驗材料，有時候也會是一些普通的伴手禮，然而無論是哪一種家入硝子都只有通過委託他人快遞的方式才能拿到。

　　咒術界高層在夏油前輩叛逃後加強了對家入前輩的管束，美名其曰「避免被詛咒師傷害」，然而真正的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正如他所說過的那樣，「咒術界就是狗屎」。

　　所以即使將完成任務之外的大部分時間放在自學準備升學考試上，隱隱已經半隻腳退出咒術界，出於對前輩的關照或者說對這個狗屎咒術界的最後抗爭，七海建人成為了最受家入硝子信任的快遞員。

　　至於五條悟為什麼會被開除出這個清單……

　　嗯，想必他和被他玩散的實驗體都很了解。

　　總之，一週內大概有一兩次，七海建人會拜訪奈奈子的家。

　　從外人的視角來看，這棟籠罩在巨大結界中的一戶建就像是《哈利○特》裡描寫過的「格里莫廣場12號」，只有受到邀請的人才能正確進入。

　　而領域的主人——奈奈子，在初次見面時給七海建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溫和丶愛笑丶擁有基礎的社交禮節（重讀），對待孩子們的態度也很可靠。

　　就是看上去似乎有些太纖瘦了，也許是結界師一類不善近戰的職業定位。

　　出於社會責任心，七海建人向夏油前輩隱晦地表達了對他們人身安全的擔憂，但意料之外的沒有得到直接答覆。

　　七海建人對此大為不解——直到那天他親眼看見幾個試圖偷襲的詛咒師剛一靠近就無聲無息地被牆根下的陰影拖進虛無。

　　它們在進食完畢後很快恢復平靜，並再次與正常的影子們融為一體，蟄伏著等待下一波闖入者的到來。

　　接著一轉身就對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少女。

　　七海建人承認他有被當場嚇出一身冷汗。

　　非常驚人，這是他對奈奈子的第二個印象。

　　隨著時間流逝，即使邊緣如七海建人漸漸也開始在咒術界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譬如盤星教又掀起了怎樣的大浪，譬如五條悟又如何對高層進行威懾，譬如他休假回家看望父母時，意外在茶几上翻到的醫院傳單。

　　「是非常好的私立醫院哦，」母親這樣回答，「會定期為這一片的孤寡老人舉行義診，上次我和你父親去做了義工，氛圍很好，令人感動。」

　　一眼認出傳單上的盤星教元素的七海建人：……

　　殺死上百普通人後叛逃的夏油前輩=盤星教=義診醫院=「氛圍很好丶令人感動」。

　　雖然說他完全能夠理解夏油前輩的主張——或者說正是因為完全理解夏油前輩的心路歷程才讓這個等式變得更可怕了啊！！！

　　七海建人迅速打開網絡搜索，發現盤星教一系的勢力已在咒術界的忽視中滲透於普通人社會的方方面面。

　　粗略掃過搜索頁面，選擇hot詞條點擊，第一眼就是夏油傑面帶微笑與某議員合影，標題是——【年輕有為！教祖與議員的會談，稱願為兒童教育盡一份力】。

　　無論是面帶微笑的夏油傑還是五條袈裟還是年輕有為還是——「願為兒童教育盡一份力」。

　　開屏暴擊不過如此。

　　在你微笑握手的三十秒中，到底是在操心兒童教育從小抓起，還是希望快點結束好去後台洗手（）。

　　不，不不不，七海建人用力搓了搓臉，無論怎麼說，成立教育基金總歸是一件好事。

　　至於他自己。

　　他很早就知道，那些王道漫畫一般的熱血情節與自己無關。

　　不想再面對同伴的死亡，不想再強迫誰為他人犧牲，無法繼續忍受這樣的世界，詛咒丶天職丶咒術師……所以只要按計劃行走下去就好，脫離咒術界，找一份足夠能賺錢的工作，接著去隨便哪個低物價的東南亞小島度過剩下的人生。

　　就是這樣。

　　雖然下了這樣的決心，七海建人仍然無法自制地開始關注那幾個傢伙的動向，畢竟好奇心是人類的基本組成部分，尤其是當歷史就發生在自己身邊。

　　總監部似乎又出了新的動亂丶五條悟開始在暗中清查丶盤星教進一步擴張，招聘gg就差明晃晃貼在咒高門口……終於，從地底點燃的烈焰將整座薨星宮與全部總監部燒作灰燼。

　　一切的一切，他曾經質疑過的，他曾經詛咒過的，都在這場大火中消失。

　　在這樣的動盪中，七海建人平穩通過AO考試，拿到了普通人學府的錄取通知。

　　接下來就是一眼看到盡頭的人生——按部就班修完學分丶工作丶退休，從此遠離這個充滿瘋狂與詛咒的世界。

　　原本應當是這樣的。

　　所以為什麼留下呢？

　　七海建人坐在沙發上發愣。

　　他撒謊推掉了今晚的聚餐，所以到現在還是滴水未進，胃部正在隱秘地扭曲著，但他連站起身開燈的力氣都沒有。

　　不過好在身為咒術師已經習慣了在執行任務途中錯過飯點，七海建人熟練地摁壓住腹部的某一處肌肉，等待飢餓感慢慢消退。

　　說起來這個技巧還是他在從前的任務途中學到的，教給他的人說——「這樣就可以不餓啦，任務結束後一起去吃新米捏的飯糰吧！」

　　「灰原……」

　　七海建人將臉深深埋在手掌中發出嘆息。

　　在總監部被瓦解後，那些曾經藏匿於暗處的罪惡也隨著卷宗的公開被迫浮出水面。

　　所以他終於弄清楚為什麼一個原本普通的二級咒靈祓除任務會導致這樣慘烈的結局，所以他終於明白，他丶灰原丶夏油前輩丶五條前輩……高專的這一切在曾經的高層眼中到底意味著什麼。

　　沉冤得雪。

　　但如果能早一點。

　　他不應當這樣想，七海建人清楚，命運的殘酷就在於其偶然與必然，但如果能早一點。

　　如果能回到剛入學的時候，回到在高專操場上，他們剛結束一節體術指導，灰原興奮地向他鼓吹夏油前輩是一個如何如何完美無缺品性高尚的人，而他在警惕地關注著五條前輩的動向，避免這兩個混蛋前輩打起來又殃及池魚。

　　如果能早一點……

　　七海建人忽然感到很疲憊。

　　忙裡抽閒的備考長跑中他沒有感到疲憊，不分晝夜的完成任務時他沒有感到疲憊，警惕著任何可能的敵人，隨時準備好帶著家入前輩逃亡時他沒有感到疲憊。

　　但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在這個黑暗的房間，在沒有人打擾的跨年夜。

　　七海建人嘆了口氣，像是被水泡皺的紙張，緩緩蜷縮著躺下。

　　在沙發上注定不會有多好的睡眠體驗。

　　腰酸背痛手腳發涼是常事，如果再倒霉一點，可能第二天會患上感冒。

　　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出現這種場面吧？

　　七海建人麻木地注視天花板，他剛剛被動靜驚醒，想著大概是哪個運氣不好的毛賊，打算再賴一會就起身看看情況，結果一睜眼就正對上頭頂過於刺目的燈光。

　　本就在那次事件中受傷的眼睛直接被晃到流淚——現在的入室偷盜已經囂張到這個地步了嗎？直接進屋開燈啊？他這麼大一個人就躺在沙發上看不見嗎？！

　　七海建人等待著視野恢復正常，同時在心中冷靜計劃一會要將那個膽大包天的小賊打到五分熟。

　　他又躺了一會。

　　然而那小賊似乎知道七海建人準備守株待兔，竟然相當沉穩地一直沒向客廳來，難道是打算從臥室離開？身處公寓高層的七海建人腦中瞬間閃過一系列社會新聞。

　　為了避免自己的房子無端變成凶宅而市價暴跌，七海建人嘆了口氣，手一撐沙發，起身尋找入侵者的蹤跡。

　　臥室沒有。

　　書房沒有。

　　難道藏在雜物間？七海建人一把拉開木門，然而裡面仍是空蕩蕩一片。

　　事情變得有些棘手了，最壞的情況是某種擁有隱身術式的術師，他隨手扯過茶几上散落的繃帶捆緊拳頭，決定先一拳打出眩暈再說。

　　然而就在他的警戒逐漸提升到最高點之時，廚房裡傳來了米飯的香氣。

　　新春之夜，入侵他人住宅，煮飯？

　　七海建人已經過了會相信田螺姑娘的年紀了，他悄無聲息地向廚房摸去，並隨著距離接近而越發加快腳步。

　　公寓並不大，從他發現端倪到預備開打不過短短半分鐘，七海建人一把拉開廚房隔斷同時握拳蓄力——

　　接著一拳砸碎了自家牆壁。

　　「啊！七海！」

　　潛入他廚房的傢伙驚訝轉身：「你醒了……呃，在鍛鍊嗎？」

　　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他剛剛緊急收手改變攻擊方向，拳頭上包裹的黑閃還沒熄滅，現在半個手掌陷入牆壁之中。

　　很痛，非常痛。

　　他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口袋中的手機恰巧響起，大腦一片空白的七海建人習慣性接起電話。

　　是夏油前輩。

　　「奈奈子說送你的超級大禮已經抵達，」夏油傑微妙地斟酌了一番措辭，到底沒說出自己在聽到「超級大禮」時是如何心裡咯噔一聲，「這孩子的思考方式有些特別……你還好嗎？」

　　「還可以，非常感謝。」七海建人冷靜說出社交辭令。

　　「那就好，」夏油傑鬆了口氣，「另外你有看到我的外套嗎？我在沙發上發現了你的，猜測可能是拿反了，方便的話把我口袋中的電影票寄過來吧。」

　　電影票……？

　　七海建人下意識轉頭看向相當自來熟地在房子裡逛來逛去的熟悉身影。

　　「在找什麼嗎？」蘑菇頭男孩觀察著他的手勢，小聲詢問，「外……外套？喔！非常帥氣哦！我看到上面有許多血跡，不過不用擔心，已經完全洗乾淨啦！」

　　已經，完全，洗乾淨了。

　　七海建人對著電話那端，忽然陷入了完全的無話可說。

　　###

　　今天和基友聊天的時候，基友說想看奈奈子在原著世界爆錘兩面宿儺次元斬。

　　我：（沉思片刻）（迅速寫大綱）（安排）

　　會是比較好玩的劇情，嗯，各種意義上。


第74章 可以去你家嗎（1）

　　「那麼接下來是——深夜的池袋站！」

　　主持人小姐向鏡頭揮手。

　　「嗨，讓我們來偶遇本期嘉賓吧！」

　　這是綜藝【可以去你家嗎】的拍攝現場。

　　作為一檔近期推出的綜藝節目，因為貼近大眾的表達方式與「發掘生活」的巧妙賣點，目前在網絡上受到廣泛好評。

　　話雖如此，隨之而來拍攝壓力也不容小覷，想要找到足夠有爆點又願意接受採訪的路人實在難之又難，加上最近剛過完大晦日，能在路面上碰到的行人就更少了。

　　鏡頭跟隨著主持人在街頭漫無目的地晃蕩，就在他們以為這期要無功而返的時候——

　　「咦咦咦？剛剛那個小巷裡是不是有個帥哥？」主持人小姐驚叫出聲。

　　鏡頭掃回漆黑的小巷，因為燈光過分晦暗，只能隱隱約約看見裡面有個高挑而模糊的黑影。

　　畫面上適時打出一行文字——【新田小姐的奇妙池面雷達？】

　　「少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我啊，唯獨在察覺帥哥這件事上不會認輸！」主持人小姐威脅地揮揮拳頭，「那麼，讓我們上前採訪看看驗證一二吧！」

　　結果居然真的是超高校級的帥哥！

　　遠超國民平均水平的優越身高，頗具東方美感的古典相貌，雖然身穿奇怪的五條袈裟，但無論從五官上還是氣質上，都是無可挑剔的完美帥哥沒錯了。

　　新田小姐向鏡頭比出勝利的手勢。

　　「您好！打擾一下，」她向青年努力舉高話筒，「我們是東京電視台的人，請問您方便接受採訪嗎？」

　　在被鏡頭掃到前正準備召喚蝠鱝咒靈回家的夏油傑：……

　　顯然完全不方便！

　　他掃了一眼攝像頭，謹慎提問：「請問你們是直播還是……？」

　　「是直播，」新田小姐給出肯定答覆。

　　那就沒辦法了，夏油傑在心中嘆氣。

　　他這張臉在普通人的高層圈內姑且也算小有名氣，本來就已經是深夜，如果就這麼自顧自走掉說不定會引人懷疑接著產生一系列麻煩。

　　東京電視台……他腦中閃過上次助理給出的贊助費報價單，數字後跟的一長串零成功喚醒了夏油教祖的耐心。

　　「可以，」他笑了笑，「請問你想了解什麼呢？」

　　池面笑起來就更迷人了！新田小姐小小歡呼一聲：「我們是【可以去你家嗎】節目組，在網絡上姑且算小有名氣哦！請問方不方便去您家中採訪呢？作為答謝，我們會報銷打車的全額費用。」

　　【可以去你家嗎】？夏油傑倒還真的對這個節目有些印象。

　　「稍等，」他思考片刻後摸出手機，「我需要先打電話回家問問。」

　　鏡頭相當識趣地拉遠景，只能看見青年通話時展露的溫柔笑顏，被粉紅特效邊框圈出，在一旁大寫加粗標註「戀愛懷疑」。

　　演播廳的嘉賓們發出善意鬨笑。

　　「特效老師！特效老師怎麼回事？」嘉賓A怪叫。

　　「已經要溢出了啊這戀愛的粉紅氣泡！」嘉賓B揶揄，「A君竟然完全察覺不出來嗎?人家顯然是熱戀中嘛!」

　　畫面切到現場，青年已經給出了同意的答覆。

　　「不過我們家住的有點遠，打車的費用還是我來結吧。」

　　一行人坐上出租，節目組開始例行的基礎閒聊。

　　「非常感謝您的協助，」新田小姐提問，「請問您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呢？」

　　「目前在宗教團體中任職，姑且算是為了大家的幸福努力著吧。」

　　相當了不得的回答，雖然日本存在著大大小小的宗教，但採訪到教團職員還是第一。

　　新田小姐繼續提問：「非常崇高的理想！所以您這身穿著對應的是——？」

　　「可以被當作是工作服一類的衣物吧，就像西裝之類的。」

　　本意是想了解對方所擔任的職位，結果被相當圓滑地回答了，不僅如此，青年也向他們拋出了問題。

　　「請問在報道過程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呢？」

　　……結果一路上完全沒挖掘出多少有效信息，反而被詢問了不少電視節目相關的東西。

　　直到下車時被冷風一吹，新田小姐才反應過來，這男人簡直在套話上過分熟練了吧！！

　　夏油傑笑眯眯結清車費，特效邊框再次出現，這次標註的是——

　　「狐狸一樣擅長玩弄人心的可怕男人」。

　　演播廳再次爆笑。

　　嘉賓A狂拍大腿：「特效老師！特效老師心碎得太快了吧！」

　　但不管怎麼說，雖然背後已經開始有點涼颼颼，攝製組還是跟隨著這個相當不簡單的青年走進了相當寂靜的住宅區。

　　刷過門禁搭乘電梯上行至頂樓，開門看見的意外是風格十分溫馨的電梯前室。

　　已經是深夜，攝製組小心翼翼放輕腳步：「請問這些裝飾是……？」

　　「家裡的小朋友前段時間剛過完生日，」夏油傑轉動鑰匙，「請不用擔心，對面公寓目前是空置狀態，不會打擾到鄰居。」

　　攝製組禮貌性避開鏡頭：「請問您需要我們在門外稍等片刻嗎？」

　　畢竟接受採訪是臨時起意，在當下快節奏的都市生活中能堅持每日打掃的終究是少數，為了避免一開門撞見什麼令當事人倍感羞愧的混亂場面，攝製組會有意預留出供被採訪人簡單收拾的空隙。

　　「……不用，」青年沉默片刻後嘆了口氣，「嗯……見笑了。」

　　隨著鏡頭一轉，正對玄關的畫面中出現了一副巨大的狂野塗鴉。

　　明顯是小孩子的手筆，上面亂七八糟蓋著小手印小腳印，雖然從意義上來說十分溫馨，但猛然間這麼一看，又正對著大門，加上過分鮮艷的大紅色顏料……

　　「確實是非常有衝擊性的畫面。」嘉賓A棒讀。

　　節目組跟在他身後進入公寓。

　　室內是相較傳統建築更為開闊的躍層設計，四壁鑲嵌著木質書櫃，無論是燃燒著的環保壁爐還是腳下柔軟的地毯都能看出房子主人的享受生活。

　　雖然地毯上散落的蠟筆與玩具足以讓任何一個負責收拾房間的人血壓飆升。

　　夏油傑已經開始習慣性將「路障」們撿起歸類。

　　「確實是養育著孩子的家庭呢，」新田小姐提示攝像注意邊邊角角的細節，「四處都做了很好的防撞措施，兒童繪本與專業書籍有頻繁翻閱的明顯痕跡，這種溫馨的畫面不論看多少次都會感動啊。」

　　特效老師相當迅捷地將這些細節圈出，標註：「意外是個居家好男人」。

　　「這套房子平時是夏油先生和孩子們一起居住嗎？」新田小姐趁熱打鐵。

　　「啊，是的，」夏油傑回答，「還有我的……」

　　一直在鏡頭前表現得相當強勢堅定的青年頭一次對著鏡頭含糊其辭，他眼神下意識閃躲了一瞬間，這明顯不自信的表現讓演播廳的嘉賓們好奇心頓起。

　　「噢噢噢這個表情，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嘉賓B壞笑，「請新田小姐務必代我們發掘下去！」

　　新田小姐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隱藏的爆點，不過在她提問之前，青年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神情嚴肅地站起身。

　　「請稍等片刻，」一邊說著一邊向大概是廚房的方向快步走去，「奈奈？奈奈你醒著嗎？」

　　攝製組緊隨其後。

　　鏡頭轉過走道穿過門扉，廚房中有著非常濃郁的生活氣息，青年幾步掠過走道，精準走向冰箱。

　　一個穿著毛絨睡衣的少女被拎了起來。

　　她看上去年紀介於高校生與大學生之間，但因為臉頰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而顯得過分可愛，尤其是被青年揪住後領之後，驚慌小動物一般的神情被鏡頭迅速捕捉。

　　「你回來得太快了吧？」

　　——被發現半夜偷吃零食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

　　夏油傑顯然有很多話要講，但顧及著身後的攝像頭到底含蓄許多。

　　「我打電話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所以我餓了哇。」

　　——相當理直氣壯地脫口而出！

　　注意到不遠處的陌生人，少女愉快揮揮手：「大家好，我是奈奈，雖然還沒來得及認識，但總之歡迎來我們家玩哦！」

　　青年臉上再一次露出了想要說什麼又顧及著外人在沒法說的表情。

　　「啊這個表情，」嘉賓A吐槽，「我媽每次想揍我又有客人時就是這樣。」

　　「重點是這個嗎？A君的感情生活果然……」嘉賓B槽多無口，「請新田小姐振作起來！」

　　新田小姐發出被萌到的嘆息。

　　她迷迷糊糊間就被少女牽著手帶往客廳沙發上坐好，緊接著面前出現了一杯熱茶，她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青年的表情與他空蕩蕩的桌面，忽然感到一種如坐針氈。

　　但節目還是要繼續做下去！

　　新田小姐給自己打氣：「請問您……」

　　「叫我奈奈就好。」

　　「請問奈奈小姐，」從身前射來的目光越發尖銳了，新田小姐堅強提問，「您與夏油先生的關係是？」

　　「我和傑嗎？」奈奈子回頭看了一眼正低頭假裝看報紙的青年，「傑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哦。」

　　總感覺這個回答像是說了什麼又像是完全沒說，另外人的情緒原來是這種像電燈泡一樣被撥弄開關就會閃動的東西嗎？

　　新田小姐腹誹，她假裝沒注意到青年明顯拿倒的報紙。

　　「那麼請問你們相識的方式是——？」

　　節目組之前也採訪過許多情侶，有些是多年相處的幼馴染，有些是不打不相識的歡喜冤家，參考他們之前的一系列表現，新田小姐暗自猜測也許是最流行的精英學長與迷糊學妹模式？畢竟奈奈小姐一看就很天然系嘛！

　　結果——

　　「啊！說到這個！」奈奈子握拳錘擊掌心，「我是被傑撿回家的哦！」

　　誒誒誒誒？！

　　什，什麼！！！

　　這是可以說的嗎？！不是，這是可以播的嗎？！

　　新田小姐慌忙扭頭看向青年，果不其然在他臉上看到了隱約的頭痛神色——他們不會剛走出門就被處理掉吧？畢竟是能住得起豪宅的神職人員想想就很不妙啊！！！

　　看得出是天然系但沒想到這麼天然的少女仍在表情甜蜜地做出驚悚發言——

　　「因為當時受了很重的傷，能夠得到幫助真的非常感激，」她滿含感情地回憶著，「傑一直照顧著我，很溫柔，也一直給我買各種喜歡的東西，我們就這樣生活在了一起！緊接著……」

　　夏油傑緊急放下報紙向前俯身，但在他伸手捂住奈奈子的嘴之前——

　　少女雙手合十貼在側臉，抑揚頓挫如同發表宣言。

　　「我們，有了很多孩子!」

　　###

　　奈奈子：（開演）（整活）

　　夏油傑：驚慌失措.jpg

　　攝製組：所以爆點的爆是把節目組爆破的爆嗎？


第75章 可以去你家嗎（2）

　　有了，有了什麼？！

　　孩……孩子嗎？她剛剛說的是孩子吧？！

　　這是可以說的嗎？！這絕對，絕對犯法了吧！！！

　　新田小姐瞳孔地震，同樣震動的還有攝像機的畫面，顯然攝影師也處於極度劇烈的內心震顫中。

　　「攝影師先生請一定速速振作起來啊！」嘉賓A大力擊掌試圖喚醒現場的理智，「畫面再震動下去我們的觀眾朋友們就要被晃吐了！」

　　「不，唯獨不想在這個時候聽到與嘔吐相關的詞，」嘉賓B痛苦扶額，「啊啊，竟然是這種場面，接下來難道要報警了嗎？」

　　夏油傑一手搭在奈奈子肩上，另一隻手緊緊捂住她的嘴，避免她繼續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現在掏錢收買主持人銷毀母帶還來得及嗎？錢不是問題！

　　……不，不行，這是直播。

　　那就乾脆召喚咒靈切斷信號？反正信號一斷就不能直播了吧？

　　……但做得太明顯了反而更容易被誤解。

　　要怎麼辦？應該怎麼辦？到底有誰在看這個節目？啊啊到底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難道說這就是他試圖薅電視台免費宣發羊毛的代價？或者說為什麼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的第一反應居然還是覺得好笑啊……

　　雖然夏油教祖臉上仍然掛著沉穩的表情面具，但他的心已經完全陷入混亂的迷霧。

　　而就在他頭腦風暴試圖找出比明天將全東京人民的記憶一鍵重置更好的辦法之時，有什麼東西在他掌心輕輕蹭了一下。

　　潮濕柔軟的觸感和一點鼻息帶出的熱氣，在掌心蜻蜓點水般觸碰。

　　這，這是？！

　　夏油傑下意識看去，他混沌的大腦已經無法對自己即將看到的畫面作出任何預測，一低頭卻對上少女狡黠的雙眼。

　　奈奈子眼尾彎彎地看著他，她的嘴角在夏油傑的掌心拉伸成一個壞笑的弧度。

　　就在他的注視下，少女笑容挑釁地探出舌尖，煽情描摹他掌紋。

　　夏油傑觸電般收回手。

　　他瑩如白玉的耳根在這瞬間紅透，手藏進袈裟的袖子裡背在身後握緊，不像是統領教團的教祖，反而像是剛剛挨了鞭子的孩子。

　　或者比鞭子更糟。

　　畢竟疼痛與傷口對於咒術師來說只是變強的催化劑，但這種……這種柔軟又狡猾的東西。

　　夏油傑嘆了口氣，面上露出點服輸的無奈。

　　好啦，他用眼神對少女說，那就玩到你開心吧。

　　於是奈奈子高高興興繞過茶几滑進夏油傑的沙發，坐下時習以為常地將右手塞進他的手掌中十指纏繞。

　　夏油傑側頭看了她一眼，得到奈奈貓貓肯定的蹭蹭。

　　明明剛剛才做出那種故意惹人誤會的發言，現在又這樣旁若無人地貼過來撒嬌，真是受不了……究竟是誰把她養成這樣一個又壞又可愛的小混蛋呢？

　　夏油傑沉思著翻了一頁報紙。

　　喔，原來是我自己啊，那沒事了.jpg。

　　而在另一邊，剛直面完人生第一大衝擊的攝製組也勉強收拾好心情。

　　新田小姐慌亂抓過桌上的茶水試圖冷靜下來，隱約聽見身後攝影師正發出怨念的低語。

　　「可惡……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惡魔系，惡魔系原來是真實存在的嗎……」

　　而無論是這絮語還是夏油傑與奈奈方才的互動，都被唯一勤勤懇懇工作的攝像機精準捕捉。

　　演播廳內再次發出驚天大爆笑。

　　「絕對是惡魔系！真相了啊你小子！」嘉賓B動作浮誇地擦了把汗，「太好了，節目保住了呢。」

　　遠離ACG群體的嘉賓A愣愣回頭：「什麼？哪裡有惡魔？」

　　不等嘉賓B進行解釋，特效老師已經迅速將畫面中笑盈盈的少女圈了出來，並補上特效惡魔角與尖尖惡魔尾巴。

　　同時標註：以惡搞好感對象而聞名的惡魔系女子——與僧侶絕讚同居中？

　　「這也能磕嗎特效老師？」嘉賓B指著屏幕哇哇叫，「磕的速度太快了吧！！」

　　不得不說，頭頂特效惡魔角的少女依偎著身著五條袈裟的神職人員，確實有一些意外的帶感啊。

　　而畫面中，像是惡作劇到心滿意足，被稱為奈奈的少女從茶几下摸出本相冊。

　　「噹噹當！可以給你看，但不可以拍出來哦？」她說，「是孩子們的照片！」

　　新田小姐嗅覺靈敏地湊了過去，卻發現真相比她猜測中更具有衝擊性。

　　「九個……九個孩子？！」

　　來來回回數了幾遍確實是九個不錯，新田小姐再次震驚當場。

　　雖然她自己還沒有結婚的打算，但是過年過節時也曾經幫關係好的親友照顧過小孩——光是照顧一個孩子都要鬧出天翻地覆的動靜了，照顧九個孩子？！簡直堪稱神蹟在世救世主親臨！！！

　　對著新田小姐震驚中混雜著敬佩，敬佩中夾雜著同情的複雜眼神，奈奈子笑了。

　　「是傑的功勞哦，傑是過分負責又非常心軟的好孩子，」她晃了晃夏油傑的手臂，「一直以來都很努力地幫助大家，家裡的孩子也是我們在這個過程中收養的。」

　　「原來是收養的小孩……」新田小姐鬆了口氣，但她很快關心起另一個性質更為嚴峻的問題，「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嗎？怎麼會有這麼多孩子需要收養？」

　　客廳中出現一瞬的沉默。

　　新田小姐很快意識到自己發言的逾矩——不會有孩子願意被全國觀眾了解自己是因為那些悲慘事故變成孤兒，於是她急忙補充道：「不過能夠被兩位收養，想必這些孩子的家長也能夠瞑目了。」

　　「瞑目了……麼？」

　　某種冰冷如刀光的東西從少女微笑著的臉上掠過，不過很快她愉快的聲音沖淡了這股寒意，「嗯嗯，應該是瞑目了呢。」

　　夏油傑恰到好處地在此時插入話題。

　　「時間不早了，能麻煩奈奈去確認下孩子們的情況嗎？」在得到肯定答覆後，他溫柔撫了撫少女發頂，「接下來的房間還是繼續由我帶各位參觀吧？」

　　烏龍解開，青年在眾人眼中的形象從誘拐犯（存疑）一鍵轉變為救助孤兒的好心人，連帶著方才險些一鍵報警的嘉賓A都對他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而跟隨著他的腳步，這套豪華公寓的內部構造也在觀眾面前展開。

　　「這裡是廚房，」夏油傑推開移門，「稍微有些亂……最近在和孩子們做廚藝相關的修行。」

　　被妥善鎖在櫥櫃中的全套廚刀閃爍著寒光，視線往下可以看到整齊擺放的大小鍋具。擦洗乾淨的一體式櫥櫃中鑲嵌著烤箱與洗碗機，幾套花樣各異的模具排列在收納架上，有傳統的吉祥圖案也有孩子們喜歡的小動物造型。

　　櫥櫃下是用來墊腳的實木板凳，牆壁上掛著幾件圍裙，有常規款也有兒童款，可以想像孩子們是如何在這裡努力製作出自己喜歡的點心。

　　「一起用餐是我們家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環節，」夏油傑介紹，「『無論一個人處於怎樣的困境，只要還能吃下食物，就能繼續咬牙活下去』——奈奈是這麼對我說的，很有道理吧？」

　　「那麼請問家裡負責做飯的是……？」

　　「是我哦，偶爾孩子們也會幫忙，」夏油傑微微一笑，「看上去不太像嗎？」

　　倒也沒有很不像……新田小姐腹誹，畢竟奈奈小姐看上去更像是會火燒廚房的那個。

　　不知不覺戳中真相的主持人跟隨在夏油傑身後繼續參觀。

　　「這裡是孩子們的遊戲室和書房，」夏油傑為他們指了指，「不過尊重小朋友們的隱私，就暫時不帶大家進去看了。」

　　攝像機鏡頭上移，看到門口掛著的木牌。

　　一塊畫著穿裙子小人和穿褲子小人手拉手把大大的姐姐圍繞在中間，大概是草地的綠色圖塊中綻放著大片大片的鮮花與愛心，木牌上還另外貼滿閃閃發亮的鑽石貼紙。

　　另一塊則相當簡潔地畫著個頭像，雖然小孩子的筆觸歪歪扭扭，那撮黑色瀏海卻意外相當傳神。

　　新田小姐注視著頭像上大大的紅×和「禁止入內」，內心一時間相當複雜。

　　「總之，就是備受喜愛的媽媽與慘遭討厭的爸爸——要不要這麼傳統的家庭模式啊！」嘉賓B精準吐槽。

　　隨著樓梯上行，第一個房間是夏油傑的書房。

　　「一般書房會偏向於安靜的房間，請問設置在樓梯口的考慮是？」新田小姐提問。

　　夏油傑臉上露出了相當複雜的表情：「雖然理想情況是這樣，」他欲言又止，「但事實上……孩子們總能鬧出很多意外，必須要大人看著才行。」

　　進入書房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頂天立地的書櫃與堆積滿滿的各類卷軸。

　　鏡頭相當有分寸感地模糊了遠景。

　　「書房，平時會在這裡處理一些教內的公務。」夏油傑轉身面向鏡頭介紹。

　　「方便大概了解一下是哪方面的內容嗎？」新田小姐相當上道。

　　終於到了他最開始期待的宣傳環節，原先打好的腹稿卻在一念之間被夏油傑扔進廢紙簍。

　　「並不算什麼很了不得的工作內容，」他一邊思考一邊緩慢發言，「教團的運作模式其實和公司沒有什麼兩樣，如果說有什麼不同，大概是我們追求的是更難實現的東西。」

　　「更難實現的東西？」

　　「人類的幸福之類的吧，」夏油傑語氣平穩，「我們修建了新的醫院與學校，面向青少年提供免費心理諮詢服務，在這個過程中也為更多人提供工作崗位，但做得越多，越會感到力有未逮。」

　　「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貢獻了！」

　　「是嗎？」夏油傑輕輕笑了一聲，「在這個過程中，如果得到救助的人是1，那麼沒能被救助的人就是5，有時候即使我們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社會問題永遠是最沉重的話題，連一直處於歡聲笑語中的演播廳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不過正因如此，」在氣氛徹底凝固之前，夏油傑開口，「如果您遇到了難以理解的事故急需幫助，請向身邊懸掛著這個標識的機構進行求助，我們會盡一切可能解決您遇到的難題。」

　　他從袖中掏出卷軸，嘩啦一聲向大家展示巨大的盤星教標識。

　　「可惡啊啊啊這傢伙！！交錢了沒有？交gg費啊！」嘉賓A大叫。

　　「太狡猾了！特效老師！特效老師!」嘉賓B大笑。

　　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走出書房，接下來是奈奈子的遊戲室。

　　門一推開，無論是現場的攝製組還是演播廳中的觀眾都倒抽涼氣。

　　「好可怕的宅度……」嘉賓B驚嘆，「啊啊，這個雕塑我有印象，限量一百體的最終幻想系列，可惡！到底是怎麼搶到的啊！」

　　整齊排列的遊戲卡與密密麻麻站滿展示櫃的手辦散發著壕無人性的刺目光輝。

　　攝像師再次發出陰暗爬行的哀嚎，被新田小姐捅漏一手肘才勉強收住。

　　最後的最後，就是——

　　「臥室，」夏油傑相當圓滑地忽略了主語，「我們在門口大概看一看吧。」

　　他推開門，剛摁亮燈，房間內卻忽然傳來了絕對不應該存在的，男人的聲音。

　　「不要突然開燈啦奈奈，人家眼睛好痛哦！」

　　拉長著嗓音，夾雜著濃濃睡意的語調甜蜜親暱像是裹了焦糖。

　　「真是的，都等你等到睡著了誒。」

　　夏油傑彷彿聽見身後攝製組緩緩石化的喀嚓聲。

　　但沒來得及整理出任何措辭——

　　「聽說傑今天不在家？」

　　那個聲音愉快地向門口挪動。

　　「我們來好·好·玩·個·盡·興·吧！」

　　###

　　悟悟子：嘿咻！亂入！

　　節目組：！？

　　傑：哈哈……


第76章 可以去你家嗎（3）

　　雖然已經造成了堪稱炸裂的節目效果，但五條悟他……五條悟其實還真不是故意的。

　　在此之前，為了避免他一進入公寓就被房子裡殘留的各類痕跡刺瞎，奈奈子專門向籠罩著公寓的結界中增加了一項底層邏輯，即：當五條悟進入公寓時，六眼將被短暫封印。

　　當然會有一定的風險，畢竟五條悟著手改革之後一路創飛不少守舊派，黑市懸賞金額再創新高。

　　夏油傑曾對此表達過一些隱晦的擔憂，但五條悟自信表示「老子又不是因為六眼才能被稱為最強」，何況「封印六眼之後打電動變得更有趣了誒」，再說「奈奈子的結界一定會保護人家家的啦」。

　　總之，當五條悟身處這個公寓時，他將短暫失去全方位咒力探測功能。

　　雖然其他人無法體會理解「全天無死角探測」到底是什麼樣的視野，但根據五條貓貓一有機會就鑽進這套公寓打瞌睡的動向來看，能夠短暫回歸普通人類的普通視角，對他來說感覺應該還算不錯。

　　加上在這裡可以放心大膽吃甜食打電動，不會被七海建人用「請別再帶壞孩子」的譴責眼神盯住，還能和奈奈子痛罵守舊派爛橘子——五條貓貓超愛在這裡的！！！

　　所以才會——

　　五條悟一邊嘟嘟囔囔著「奈奈你今天對人家家好冷淡哦」「怎麼了上次吃掉你的布丁是我不好」「好啦，一會就去把店買下來給你嘛」……一邊往門邊緩慢挪動。

　　接著一擡頭對上了呆滯站在門口的夏油傑。

　　五條悟當場大笑：「哇塞傑你這個表情好蠢啊，走走走，讓一讓，人家要和奈奈玩啦！」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摯友並沒有如往常那樣迅捷反擊，反而像是靈魂已經出走了有一會兒，延遲了半秒才發出「呃……」的聲音。

　　呃什麼呃啦，五條悟摘下墨鏡湊近看了一眼：「加班加傻了？傑就是遜啦，瀏海都垮下來了耶！」

　　他掏出手機試圖對著摯友萎靡的怪瀏海來個自拍十連，然而當五條悟將手機舉高，他終於從拍照畫面中看到了夏油傑身後的攝製組。

　　攝製組……？

　　攝製組！！！

　　五條悟像是看見了黃瓜的貓一般躥了起來。

　　「呃啊！」他原地跳腳，「你不會是打算今天求婚吧？！事先說好我是不會道歉的哦！！」

　　「不是求婚，」夏油傑回答，「是東京電視台的節目組。」

　　東京電視台？東京電視台！！！

　　雖然經常被戲稱為「深閨五條」，五條悟算是東京電視台的老觀眾了，畢竟只有這個頻道會在洪水地震火山爆發選舉演講……期間堅定地播放動畫片。

　　曾經試圖買下東京電視台而未果的他很清楚這意味著多大的觀眾基礎，於是五條悟難得小心翼翼地提問。

　　「是直播嗎？」

　　夏油傑露出自暴自棄的疲憊笑容：「是直播哦。」

　　——完全，變成蒼白紙片人了啊傑！！！

　　五條悟手忙腳亂試圖將一鍵放棄人生的摯友打撈起來，但他打撈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如今也是有家臣會不斷參奏「家主大人您不可以如何如何」「家主大人您應該如何如何」的悲慘社畜……

　　哈哈，開擺！

　　五條悟戴回墨鏡，像個真正的盲人一般拄著夏油傑向外移動。

　　移動到一半被新田小姐攔了下來。

　　這個敢於挑戰深夜檔節目的年輕主持人表現出了超出尋常的工作熱情和相當過硬的心理素質，她高舉話筒，同時肩扛攝影機。

　　「您好，我是《可以去你家嗎》攝製組的主持人，」即使身處這樣的大混亂也堅強地完成了開場白，「請問您和奈奈小姐是什麼關係呢？」

　　已經敬業到了一個令人膜拜的地步了！！！

　　演播廳內嘉賓B掏出手帕感動地擦了擦眼睛：「新田小姐，真的是好孩子呢。」

　　嘉賓A：「完全足夠作為優秀案例漲工資了吧？」

　　特效老師在屏幕上畫了個醒目的大拇指，用紅色加粗字體寫著：「請務必加工資！」

　　「我嗎？」五條悟沉吟片刻，向上撈了撈陷入放空狀態的夏油傑，「我啊……」

　　在眾人的緊張與期待中，他爽朗一笑——

　　「老子是他們養的貓啦！」

　　「啊？」

　　「貓，n—e—k—o，貓啦~」

　　沒有人在問你貓的羅馬音要怎麼拼啊！！！

　　這個世界終於在無人注意的瞬間瘋掉了嗎？不然怎麼會出現這種景象——無論身材還是長相都無可挑剔的神子樣帥哥忽然聲稱自己是貓什麼的——就算長得確實很像貓也不可以！禁止用貓塑逃避真相啊！！！

　　面對新田小姐的質問，自稱是貓的白毛大帥哥無所謂地點了點額角。

　　「啊那要怎麼樣，要喵給你聽嗎？」

　　超級大帥哥用這種帶笑的語氣說出這種超規格的話——

　　「犯規！！犯規啊！！！」嘉賓B大喊，「特效老師快遮住這傢伙的臉！觀眾們要昏過去了！」

　　而就在這僵持之中，給孩子們念完睡前故事的奈奈子終於踢踢踏踏走上樓梯。

　　「啊，悟，」她相當隨意地打了個招呼，顯然兩人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傑怎麼了？今天還是打《鬼泣》？」

　　先打一句招呼，再問一句男友，最後問句遊戲……好一個端水大師！倒也不用宅得這麼突出吧？！

　　五條悟相當愉快地將夏油傑向她懷裡一推：「人家也不知道呢，那人家先去房間裡準備好等你囉~」

　　——結果說著這麼曖昧的話其實是去給遊戲主機插卡嗎？！

　　望著遊戲房裡抱著薯片並肩酣戰的兩個大齡網癮兒童，無論是攝製組還是演播廳都陷入了難得的沉默中。

　　「所以之前說玩個盡興也是……」嘉賓B顫顫巍巍。

　　「抱歉，悟他有時候說話會比較直接，」終於緩過來或者說徹底放棄維護節目效果的夏油傑無奈笑笑，「不過他和奈奈一樣，都是本性善良的好孩子。」

　　……如此坦然將同齡人稱為「好孩子」的你也很不對勁好嗎？！

　　在剛剛的閒聊中，節目組已經初步了解了他們的故事。

　　年齡相仿的三人中，被稱為「夏油傑」的青年是日本民間最大宗教盤星教的現任教主，被稱為「悟」的青年則出身於不方便明說的大家族，目前也在參與家族事務的管理。

　　在崇尚論資排輩的日本，兩人能夠在這個年紀就登上此等高位，已經履歷優異到用「年少有為」來形容都已經有些過謙了。

　　雖然之前也曾經採訪到不少精英人物，但今晚絕對是超大爆點！

　　新田小姐振奮起來：「請問奈奈小姐是如何與您認識的呢？」

　　能夠與這兩位了不起的大人物關係匪淺，想必也是來自於哪個大家族吧？或者是校園相遇的天才少女？還是……

　　「奈奈嗎？」夏油傑輕輕笑了一聲，「奈奈就是奈奈。」

　　身為盤星教教祖，夏油傑自然在各種情況下直接或偶然地聽到過不少關於他與奈奈之間關係的猜測。

　　在那些編造的故事與想像中，他們有千百種關係，憎恨他的人會在卑劣的造謠後失去舌頭，敬仰他的人會在美好的祝願後得到嘉獎。

　　而在盤星教內流傳最廣的版本中，奈奈是自高天原降世的神女，夏油傑是奉神諭迎娶神女的教主。

　　天作之合，完美無缺，順理成章，每一個標點符號中都閃爍著童話般的聖潔光輝。

　　但他們的故事開始於陰謀與殺戮，開始於背叛和逃亡，開始於那個被痛苦丶鮮血丶死亡丶無能為力丶自我憎恨……深深浸泡著漫長苦夏。

　　然後奈奈牽住了他的手。

　　夏油傑垂眸注視著自己的手掌，得益於長期的室內工作，它變得白皙光潔，保養得當。

　　但他不會忘記這雙手是如何一次又一次被血汙覆蓋，直到他再也不用親自弄髒手。

　　直到他終於有力量掌握住些什麼，將這個世界向他所期望的方向堅定推動一點點。

　　但他仍然不確定……他唯一不確定，夠不夠握住她的手。

　　也許偶爾試試坦誠不會是一件壞事，或者說，今天已經被過量衝擊粉碎理智的夏油傑難得想做些隨波逐流的任性事。

　　「其實我有考慮求婚的事哦。」

　　「誒——這是可以說的嗎？」嘉賓A大叫。

　　嘉賓B倒意外深沉地捏著下巴：「了不起，決定鼓起勇氣來了嗎？」

　　「求婚？」新田小姐輕聲問，像是怕打擾他的思緒。

　　「嗯，想要求婚，」夏油傑說，「雖然奈奈看上去很小孩子氣，其實非常有責任心，如果結婚了的話，又有這麼多孩子要照顧，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吧。」

　　演播廳發出一陣抽氣聲。

　　就連新田小姐也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情。

　　很遜吧，居然會說出這種像是騙婚的話來，但夏油傑是真心這麼想著的。

　　奈奈是很聰明的孩子，總有一天她會明白自己的感情，然後到那天……

　　只要能一直在一起，只要能一直在一起就足夠了。

　　夏油傑只是短短愣怔了片刻，很快再次露出完美無缺的笑容：「麻煩重播時剪掉這一段。」

　　新田小姐卻沒有回答他。

　　像是有一種冥冥之中的預感，「美少女的第六感」在她腦中滴滴響起，也許是那一刻青年笑容下藏著的酸澀，也許是，也許是什麼名為「純愛雷達」的東西——

　　新田小姐拖著攝影師咚咚咚向遊戲室內衝去，向微微驚訝著回過頭來的少女舉起話筒。

　　「請問！」

　　她大聲喊道。

　　「請問您對夏油先生——究竟抱有著怎樣的情感呢？」

　　夏油傑：明天就買下東京電視台漲工資（你）


第77章 意外到訪的旅客（1）

　　「請問！您對夏油先生究竟抱有怎樣的情感呢？」

　　「我嗎？我的話……」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摁下了遙控器的關機鍵。

　　「誒——幹嘛啦，人家想看回放嘛！」

　　奈奈子伸手去夠遙控器，被對方輕輕巧巧地避開了。

　　「七海在喊大家下去吃飯，」夏油傑若無其事地收起遙控器，「最近氣溫很低，再不去飯菜都要涼了。」

　　是這個理由嗎？是這個理由嗎？明明餐桌下刻了散發熱量的魔法陣耶——

　　奈奈子哼了一聲，無形的惡魔尾巴在身後搖曳。

　　「傑不會是在害羞吧？」

　　夏油傑移開視線。

　　「走吧？今天做了你喜歡吃的肉桂薄餅。」

　　但惡魔貓貓的可怕利爪已經悄悄勾住了人類的衣襬。

　　「所以要親親嗎？」

　　——並發出了蠱惑人心的低語！

　　夏油傑垂眸看向抓住自己的瑩白手指。

　　他抿了抿唇，順著牽引放鬆力氣跪坐在軟墊上。

　　「……要的。」

　　奈奈子歡呼一聲撲上來，手臂親暱地環繞在夏油傑頸後，叭叭叭地在他臉上親了好幾口。

　　「好！那麼現在去吃飯——」

　　她撐著軟墊試圖站起，但屬於青年的健壯手臂強勢阻擋在她身後。

　　不僅如此，寬大手掌順著少女的脊柱下滑，並最終不輕不重地掐住腰線，向上一拎。

　　就像因為過分淘氣而被整隻拎起的貓咪，奈奈子啊呀一聲倒進夏油傑懷裡。

　　五條袈裟上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在這一瞬將她籠罩，不僅如此，無論是墊在身下的大腿還是摁在背後的手臂，對比少女常年偏低的體溫，簡直滾燙到難以忽視。

　　不妙，被夏油牌捕貓草整個吃掉了。

　　奈奈子老老實實地趴在他胸口待了一會兒，耳邊的心跳卻越來越急促。

　　「肉桂薄餅的話……」

　　「請別再這樣戲弄我了。」

　　雖然說著請求的話，夏油傑的手指卻曖昧地撫弄著少女小巧的耳垂，隨之微微用力，托住她的下頜擡起。

　　在那雙滿月般聖潔的銀瞳中，他看見自己被欲望點燃的臉。

　　「雖然奈奈怎麼使用我都可以，」他低聲說，「但無論什麼事都要做到位才行……奈奈是認真的好孩子吧？」

　　誒……？怎麼突然……

　　夏油牌捕貓草再一次收縮，就像是真的要將她整個吃掉一般，奈奈子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很快陷入炙熱迷亂的吐息之中。

　　好可愛。

　　微微顫抖的睫毛很可愛，圓潤白皙的鼻尖很可愛，柔軟濕潤的嘴唇也……很可愛。

　　雖然對這種事情還很生疏，但被恰當地撫慰了會發出愜意的鼻音，被他緊緊包裹在掌中的手指像幼小溫順的鳥雀，但如果做得太過頭，修剪整齊的指甲也會在他掌心留下有些刺痛的劃痕。

　　夏油傑近乎痴迷地注視著她微蹙的眉尖，某種難以言說的飢餓如同火焰在胃部灼燒。

　　接著下唇就被輕輕咬了一口。

　　「都說了不要這麼……」奈奈子仔細檢查黏膜，確認沒出血後才鬆了口氣，「會很麻煩。」

　　黏糊到一半被迫中止的青年將頭埋在少女的頸窩發出委屈哼哼：「太殘忍了，奈奈。」

　　「是笨蛋嗎？」奈奈子吐槽，「之前不是帶你見過那種東西？」

　　為了向屢教不改的夏油傑展示接觸她血液的後果，奈奈子之前找了個荒山野嶺現場實驗。

　　無論是飛禽走獸還是咒靈詛咒師（是的，他們甚至專門抓了個以濫殺並製作人骨家具為樂的三流貨色），只要接觸到奈奈子的血液，都會在短時間內變異成另一種褻瀆扭曲的存在。

　　一個接著一個，舊的生命死去，新的存在誕生，山谷內迴盪著難以描述的重重鼓聲，哪怕只是聽上片刻也會無可抵禦地陷入眩暈。

　　好在奈奈子預先在周邊設下隔絕一切的結界，因此兩人還能安安穩穩站在原地看一群醜得各有千秋的東西為了靠他們更近一點大打出手。

　　斷裂的觸手與獠牙齊飛，四射的黏液共血漿一色，奈奈子嘆為觀止，轉頭看向夏油傑，以為能看到他大為震撼的臉。

　　結果這個人，這個人真不愧是邪//教教主啊！！！

　　夏油傑察覺到她的視線，微笑回頭。

　　「如果我在其中的話，想必也會為了觸碰奈奈拚盡全力。」

　　要不要聽聽看你在講什麼啊混蛋！！！

　　盤星教都快成為優秀納稅團體了，你這個教主的精神狀態怎麼還這麼叛逆？！

　　奈奈子想想就來氣，揪住夏油傑的臉頰向兩邊拉扯。

　　「少來！我才不要把你變成那種東西！」她惡狠狠磨牙，「喂！不許笑了！」

　　結果夏油傑還是在笑。

　　「抱歉抱歉！因為奈奈實在是太可愛了。」

　　真是的，氣鼓鼓的樣子也很可愛啊……夏油傑任由少女捏了一會兒，擡手握緊她手腕。

　　「好啦好啦，我知道錯了，去吃午飯吧？」

　　這不是完全沒意識到錯誤的一張壞狐狸的臉嗎？

　　「肉桂薄餅哦，上面還有你最喜歡的香草冰淇淋球，聽說悟之前期待了很久……」壞狐狸相當熟練地禍水東引轉移話題。

　　上一次因為賴床被五條悟吃掉一整個季節限定櫻花布丁的奈奈子：！！

　　雖然不想就這樣輕輕放過，但餐桌復仇戰真的很重要——！

　　夏油傑含笑注視著少女在糾結片刻後果斷跳了起來，咚咚咚往門外沖。

　　他收回手，扶著膝蓋也站了起來，緩緩跟在她身後。

　　結果奈奈子咚咚咚又衝了回來。

　　「怎麼了？」夏油傑驚訝挑眉，「悟今天結束得這麼早？有點厲害啊。」

　　應該不太可能，他事先通過盤星教安插在咒術界的人脈拿到過五條悟的任務清單，裡面有幾樣棘手東西，就算是特級也要花上一些時間。

　　「不是那個。」奈奈子搖搖頭。

　　那是什麼？夏油傑有些好笑地猜想著，還有什麼事能重要到耽誤她的餐桌復仇？畢竟奈奈子小朋友上次被吃掉布丁後可是氣得咬牙切齒。

　　「嗯……」奈奈子背著手左右搖擺，片刻，像是終於理清楚思路，雙手一拍，「我想明白了！」

　　夏油傑表示願聞其詳。

　　「之前就一直是這麼講的吧？傑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她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一直讓傑感到不安……我想我應該講得更清楚一點。」

　　夏油傑微微屏住了呼吸。

　　「不是為了節目效果才這麼說的……當然和大家相處是很開心啦，但我是為了傑才來到這個世上的，」奈奈子點點頭，「無論是作為『奈奈』的我還是作為神明的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你了，所以絕對，絕對不會離開。」

　　「不過關於結婚的事……」

　　她微微笑了起來，有一點壞心眼，又像是能夠洞悉一切的溫柔。

　　「試試再努力一點吧？」

　　奈奈子在原地停留了兩秒，確認過自己的發言並無遺漏後，揮揮手再次咚咚咚衝下樓梯。

　　她抵達餐廳的時間顯然相當湊巧，五條悟正好推開【門】回家，剛換上拖鞋就看見這傢伙正狂暴吸入娜娜明牌家庭手作薄餅，當場氣到哇哇亂叫，兩個超齡兒童很快在餐廳撓成一團，期間夾雜著孩子們的大呼小叫和七海建人的隱忍嘆氣。

　　「抓他頭髮！絆他右腿！」

　　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真希。

　　「稍微過去一點啊你們！灰塵都撲到餐桌上了……」

　　這是努力護住食物的伏黑惠。

　　「惠啊，老爸我今天要教你一個大道理，關於如何在揍人的情況下得到誇獎……*」

　　這是試圖夾帶私貨的伏黑甚爾。

　　「請不要再向孩子們傳達你的錯誤思想！」

　　這是徹底忍無可忍的七海建人。

　　原本一片安靜祥和的餐廳瞬間被攪和成無限制搏鬥場，小觀眾們鼓掌歡呼，唯一穩重的大人頭痛欲裂。

　　夏油學長，夏油學長到底在哪裡？快來個人管一管啊！！！

　　可惜七海建人心心念念的夏油學長恐怕暫時沒辦法趕到現場救火了——因為他已先一步被奈奈擊沉。

　　真的是……明明這種話應該由他來說才對吧。

　　夏油傑緩緩蹲下身將頭埋進袈裟袖子裡，試圖用手指給通紅的耳朵降溫。

　　居然被奈奈搶先一步了，下次，下次絕對要扳回來才行！

　　——不過下次應該就是求婚了吧？

　　一想到這個詞，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有勇氣對著攝像頭說出口的夏油傑無聲哀嚎，默默用頭撞了撞樓梯扶手。

　　但如果是求婚的話……

　　他捂著發燙的耳朵，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雖然夏油傑一向擅長忍耐痛苦，但顯然，他對幸福感的耐受度幾乎為零。

　　從午餐開始，無論是大人孩子都不得不認識到一個事實——

　　他們家庭中的某個人，正比整個世界更快一步地迎來了春天。

　　平時這兩個人表現得就夠黏牙了，但直到這時他們才驚覺——原來這竟然已經是有所收斂的結果！！

　　「簡直像連體嬰一樣黏著，」里香小朋友憤憤然，「拜託！姐姐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

　　小朋友們眼神微妙地掃過她與乙骨憂太緊緊交握的手掌，默默嚥下吐槽。

　　「而且居然這麼晚都不回來！」里香小朋友再度控訴，「竟敢讓姐姐一直在沙發上等他！」

　　其實也沒有等很久，奈奈子打了個哈欠，將漫畫又翻了一頁，不過這個點還沒回家確實有些失常。

　　畢竟盤星教已經逐漸走上正軌，咒術界又被五條悟摁著不敢冒頭，夏油傑目前的生活狀態順利回歸朝九晚五，再過幾年說不定可以提前邁入退休生活。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感應了一下留在夏油傑身上的印記，好像也沒有被觸發？

　　晚上九點，夏油傑還沒回來。

　　孩子們已經被塞回臥室入睡，奈奈子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開始感到有些微妙的不爽。

　　樓下的門鈴卻在此時突兀響起。

　　是誰？

　　###

　　夏油傑：奈奈是認真的好孩子吧？（試圖蠱惑）

　　奈奈：是哦！（興沖沖打出直球）（噠噠噠跑走）

　　夏油傑：（倒地）

　　K.O.


第78章 意外到訪的來客（2）

　　在這個家裡，只有客人才會通過摁門鈴的方式進入。

　　但眼下已經接近晚間十點，即使對於咒術師來說也算非常失禮的拜訪時間。

　　盤踞在圍牆下的陰影沒有作出反應，那麼應當是已經被接納過的訪客。

　　事情開始變得有趣起來了，奈奈子決定暫時不接收陰影那邊的訊息，在這個過於漫長的夜晚猜一猜謎。

　　七海建人？他不可能加班。硝子？她會先打電話。難道是盤星教的人？應當還沒這麼狗膽包天……

　　奈奈子步調輕快地跑下樓梯，一把將門拉開。

　　「呀，」看清來客的一瞬，她無意識地發出輕嘆，「原來是你啊？」

　　門口站著個小男孩，頭頂才過她胸口，參考成年後的身高，應當正處於七八歲的區間。

　　他顯然十分驚訝，倒退幾步看了眼門牌號，又自以為隱晦地觀察了一番周圍的建築，最後堅定上前一步。

　　「請問，」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他的聲音還是有些藏不住的緊張，「您是媽媽邀請的客人嗎？」

　　奈奈子注意到他絞緊褲縫的手指，溫和笑了笑：「嗯，可以這麼認為哦。」

　　她並沒有在說謊，小男孩的神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奈奈子進一步發出邀請：「外面太冷了，要不要先進來再說話？」

　　雖然已經快要入春，夜間的寒風依舊十分刺骨，更何況小男孩只穿著套過於單薄的秋裝，一開始還能靠運動產生的熱量勉強緩解，就這說了會兒話的功夫，已經凍得面色發白。

　　他有些緊張地看了眼身後，不知想到些什麼，抿著唇點了點頭。

　　然而，幾乎是在他走出玄關的一瞬間，小男孩驚恐意識到——

　　家中不知何時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放在客廳的被爐變成了加長加寬的超大款，沙發上散落著幾件明顯不屬於他的外套，原本有些舊了的木地板被全部翻新鋪上地毯，還有那塊倚靠在牆角的浮誇聖誕老人燈牌——雖然父母的經濟情況尚能被稱為良好，可這種莫名其妙又售價高昂的東西就算到世界末日也絕對不會被買回家！！！

　　但仍然能找到一些熟悉的痕跡，家的氣味並不會因為裝潢的變更而消散，小男孩快速掃視著四周試圖為自己作出合理的解釋，但緊接著——

　　「喀噠。」

　　小男孩驚恐回頭，發現邀請自己入內的大姐姐正將門反鎖，而她微笑的臉有一半籠罩在陰影之中，他這才注意到少女如鏡面般冰冷的瞳色——普通人會長發光的銀色眼睛嗎？！

　　女巫？神明？異能力者？還是別的什麼？

　　無數怪談與黑童話從他腦中閃過，小男孩開始後悔自己過度沉迷於2ch的靈異板塊了，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接著在注意到少女明顯不爽的臉色與微微下撇的嘴角後，不知為何又老老實實停了下來。

　　「抱歉？」他也說不出為什麼，但潛意識總覺得不應當讓她難過，「我有點反應過度了，請不要難過，姐姐。」

　　可能是什麼特殊的遺傳基因，小男孩說服自己，只是因為對方有與眾不同的特性就表達排斥是非常粗魯的行為，爸爸媽媽一直是這麼教導他的。

　　何況他自己不也有著與常人不同的秘密嗎？

　　想通了這一點，小男孩決定重新正式地道一次歉，然而——

　　大姐姐剛剛還在生氣的臉忽然換成了另一種神情，好像是，好像是上一次老師帶兔子到教室裡來，同學們臉上的表情？又興奮又熱切，甚至熱切到讓他有些毛骨悚然了！

　　「好可愛——！姐姐親親！」

　　完全沒能反應過來，她抱起小男孩的動作不會比抱起一隻兔子更難，不僅如此，還快速湊上前叭叭親了兩口，一左一右相當對稱。

　　剛剛還有些懵的小男孩瞬間回神，臉騰一下紅了：「您，您在做什麼？！」

　　陷入這種境地還不忘老老實實用敬語，更可愛了。丶

　　奈奈子笑嘻嘻試圖再親一口，被滿臉通紅的小男孩伸手抵住了臉，像是網絡視頻中那些抗拒主人的貓咪。

　　「好吧好吧，」玩鬧歸玩鬧，萬一嚇應激就麻煩了，奈奈子將小男孩托在臂彎裡，「我不是壞人，喏，這是我和真理媽媽的合照。」

　　小男孩將信將疑地看了眼那塊發光的屏幕，確實是媽媽的臉：「但是……」

　　「你叫夏油傑，喜歡吃蕎麥麵，今年讀小學一年級，對不對？」奈奈子貼了貼他的臉蛋。

　　「不，請別這樣，」夏油傑向後躲了躲，耳朵燒得更厲害了，「是，是的，不過我已經在念二年級了。」

　　啊啊，奶聲奶氣地糾正自己的學歷——這種小小的好勝心簡直不能再可愛！

　　奈奈子在心裡尖叫一聲，努力控制嘴角別笑得太開，不然萬一把小朋友嚇跑就不划算了。

　　「這麼厲害呀！姐姐低估你了呢~」身為夏油幼稚園榮譽園長的奈奈子在哄小孩一途向來手到擒來，她也柔聲柔氣的，「好~傑一定餓了吧？那我們到溫暖的房間裡吃點東西怎麼樣？」

　　夏油傑小朋友的肚子適時咕咕了一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摁住。

　　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一覺醒來就餓得要命，他從來沒有這麼餓過，以至於剛察覺時還以為自己不小心吃了什麼毒藥。

　　但他到底保留了一些小小的警惕心。

　　「請問我可以就在客廳吃嗎？」

　　原來從小就是這麼謹慎的性格嗎？奈奈子相當稀奇地注視著他，喔，這孩子也在觀察著她的表情呢。

　　她不打算把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小朋友嚇跑，因此很好說話地點了點頭：「可以哦，請坐在被爐裡吧，草莓三明治和金槍魚三明治更喜歡哪一種呢？」

　　「金槍魚三明治，謝謝您。」

　　在被放進被爐的片刻後，夏油傑小朋友終於得到了今天記憶裡的第一餐。

　　他仍然對少女的身份有些存疑，但飢餓已經擊垮了他的理智，認真說完「我開動了」，小男孩努力抓起過大的三明治開始進食。

　　奈奈子就托著臉坐在他對面，不時在他被噎住時遞上熱好的牛奶。

　　無論是擦拭嘴角黏上的醬料，還是伸手固定耳邊垂落的髮絲……這種細緻的照顧夏油傑只在母親那裡得到過，然而自從六歲的那場事故開始，隨著能力越發增強，他與父母之間的隔閡也在無法忽視地擴大。

　　夏油傑忽然就有些吃不下去了。

　　這盤三明治的分量本身對孩子來說也有些過大，但當屬於少女的手指接觸到盤子時，他當即反應過來。

　　「抱，抱歉，我會好好吃完的！」

　　「嗯？不用啊，」奈奈子輕輕鬆鬆將盤子拖了過來，「稍微放鬆一點吧，還想喝牛奶嗎？」

　　夏油傑搖了搖頭，於是奈奈子收拾好餐盤端回廚房。

　　客廳的燈仍然是夏油傑熟悉的那種暖黃，蜷縮在溫暖的被爐中，精神也隨著胃部被塞滿開始放鬆。

　　夏油傑昏昏沉沉地抱著靠枕，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說些什麼，彷彿那些句子早已排列整齊，只等他精神鬆懈就奪門而出。

　　「今天在很奇怪的地方醒來了。」

　　夏油傑小朋友悶悶扯了扯抱枕上的流蘇。

　　明明上一秒還在家裡午睡，結果一睜眼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作為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朋友，能保持鎮定不哭就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但到這還沒完，夏油傑勉強從堆積的布料中爬出，發現四周懸掛著巨大的畫軸——那些描繪著地獄果報的猙獰場景對於成年人來說也足夠衝擊，或者說它們正是為了對來客製造精神壓迫所設置的。

　　夏油傑小朋友倒吸涼氣，匆忙扶住剛剛召喚出的蠅頭才沒有在震驚中摔倒。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他又是為什麼會失去記憶，為什麼會被人帶來這裡？

　　清醒意識到只能依靠自己的夏油傑小朋友開始了自己的逃生行動。

　　奈奈子端著果汁坐回他對面：「接下來呢？」

　　接下來是相當不順利的行動過程。

　　無論是座椅還是門把手，整個屋子裡的所有東西對他來說都太高了，簡直高到了讓人懷疑是不是誤入了巨人的城堡。

　　夏油傑掙扎了片刻，相當抱歉地從能夠得著的書架上搬下幾本大部頭，一本一本搭成台階搆著了窗戶的插銷，就在他幾乎快要成功推開窗逃跑時……

　　「被發現了，一個叫小林的叔叔。」夏油傑低頭摳著手指。

　　對方並不是壞人，不如說兩人之中居然是小林被嚇得更厲害一些，那個一看就是組織出身的壯碩男性在徘徊幾趟後崩潰跪地，大力錘頭。

　　「完蛋了教祖大人，您怎麼……」他喃喃著夏油傑完全聽不懂的話，「這下怎麼交代，奈奈大人說不定會毀掉盤星教……不，整個人類都要滅絕了啊！」

　　完全不知道「奈奈」是誰也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導致人類滅絕的夏油傑：？

　　但小林的精神顯然已經受到了重創，趁著那個男人出去打電話，夏油傑成功逃脫，並一路搭乘著蠅頭航班順利到家。

　　「我明白了，」聽完整件事情經過的奈奈子臉上露出某種微妙的表情，她咳嗽了一聲止住笑意，「好的，不用擔心，請就在我這裡好好休息吧，那個人不會來……」

　　「嘭！」一聲巨響。

　　確實給過許可但沒想到他真有狗膽闖進來的大門被猛然撞開，剛剛還在提到的小林純一堂堂出場！

　　他先是注意到坐在被爐後的夏油傑，接著驚恐對上奈奈子回頭看來的視線。

　　人類複雜的情感在現任盤星教助理的臉上得到了充分演繹。

　　夏油傑下意識就想叫大姐姐快跑。

　　但就在這時，他聽見那個壯漢撲通一聲跪下聲音顫抖——

　　「奈，奈奈大人，您，您貴安啊？」

　　###

　　夏油傑：壞了，撞手裡了。

　　受召喚前來的——是我【夏油傑·lily】噠！


第79章 意外到訪的來客（3）

　　「奈奈大人」。

　　作為盤星教助理，小林純一有幸了解過關於她的一部分真相。

　　雖然使用著美少女的軀殼，但本質是與人結緣而停留在世間的邪神，如果因為她看似無害的外貌而心生輕視認為自己能做點什麼……

　　小林再一次回想起那個混亂的夜晚。

　　那是一個完美的計劃，也本該是個完美的時機。

　　教主外出宣講，留守的教眾也多為老弱，暗殺者在內應的協助下一路突破結界闖入內室，然而就在他們試圖用武力脅迫核心教徒就犯時，一直窩在主位打電動的少女摘下了耳機。

　　在此之前，小林從不知道那種聲音竟能從人類的喉管中發出。

　　甜到發膩的腥氣彷彿仍然縈繞於他鼻腔，小林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

　　「大人，」他恭敬俯身在地板上砸出悶響，「打擾您的安寢實在萬分抱歉，在下方才收集到一些資料……」

　　奈奈子「唔」了一聲。

　　「一些資料？」

　　「是，是的，」小林迅速從公文包中抽取卷軸，「這是夏油大人今天的任務記錄，在下斗膽猜測，不敢自專，因此……」

　　誰耐煩聽這些結結巴巴沒完沒了的敬語大合集，在平安京聽聽還能說是入鄉隨俗，到現代了就少拿這些折騰她的耐心。

　　奈奈子直截了當地向他伸手：「給我。」

　　小林頓時止住話頭，高舉著資料膝行到一半，忽然被陰影中鑽出的觸手全部捲走。

　　「乖孩子。」

　　言辭簡潔的誇獎之後，室內只剩下紙張翻閱與中央空調的輕微沙沙聲。

　　夏油傑小朋友快速掃了眼跪坐在不遠處的小林，又看了會兒盤踞在少女手邊的陰影，最終收回視線，盯著被爐上的花紋放空大腦。

　　不是他不想逃跑，只是已經逃到家了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何況剛剛陰影觸手的動作快到他根本沒反應過來。

　　逃不掉的。

　　不過，與媽媽合照過的，對待自己又很溫柔的大姐姐……應該，應該是好人吧？

　　夏油傑悄悄擡頭看了對面一眼。

　　奈奈子正垂目掃視著最後一份資料。

　　她方才已經確認過，夏油傑下午臨時出門處理的基本都是些祓除和賜福，難度不算大，數量倒很多，簡直像是……一隻過分興奮而繞圈撒歡的小狐狸忽然噠噠噠從她腦海中跑過。

　　揮散腦海中過於可愛的聯想，奈奈子注意到任務報告中對咒靈的描述。

　　果然有問題——「誕生於精神病院的咒靈」？介紹說能喚起一個人最脆弱的恐懼與孤獨，猜測有幻境與認知修改相關的能力，倖存者多陷入譫妄的混亂中無法復原，目前暫時沒有找到解咒方案——傑怎麼會碰上這種東西？

　　奈奈子並起指節敲了敲桌面。

　　「我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收起卷軸，「可以了，你回去吧。」

　　小林純一瞬間鬆了口氣，顯然他今天暫時逃過一劫，但當他的視線掃過乖巧坐在一旁的小男孩，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像，實在是太像了，像到他想騙騙自己都做不到，完完全全是縮小版的教主大人。

　　小林完全理解不了某東京知名戀愛腦怎麼會做出這種事，畢竟上一次他接受採訪的名場面合集還在教內循環播放……

　　但小朋友總是無辜的，小林試探性提起：「那這位小少爺……」

　　「小少爺？」奈奈子露出小林熟悉的，令人胃痛的微笑，「喔，寶貝，你是不是還沒來得及向他介紹自己？」

　　忽然間被這樣親暱稱呼的夏油傑小朋友耳根一紅。

　　「您好，」他認認真真轉向小林頷首示意，「我是夏油傑。」

　　直到最後向兩人行禮告辭時，小林純一的表情仍然處於巨大震驚後的空白。

　　一向殺伐果斷的頂頭上司忽然等比縮小成乖巧禮貌的圓圓臉小男孩……這種離譜到只有輕小說才會出現的劇情，就算被解釋過是詛咒導致的臨時效果，還是實在令人無法接受。

　　奈奈子合上門，再次一把將小朋友抱起：「好！現在問題解決了，我們去洗漱吧？」

　　夏油傑：！！

　　他自從上小學起就沒被人這麼抱來抱去，畢竟父母一直教導他要成為有擔當的男子漢，而他自己更是非常堅定地執行著。

　　「您好，請問方便的話可以把我放下來嗎？」他有些拘謹地開口問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非常有條理的發言，敬語也很恰當地被運用著。

　　可惜遇上了完全沒加載禮節模塊且相當擅長裝傻充愣的對象。

　　「好嘞，浴室在這邊~」奈奈子倒騰著櫃子，「有特別偏好的浴鹽嗎？還是更喜歡用沐浴乳一點呢？」

　　雖然被詛咒置換到十年後才僅僅一天，夏油傑小朋友已經漸漸無師自通地掌握了與她相處的辦法。

　　「沐浴乳就好，非常感謝，」他相當沉穩地接過浴巾，「請您放心，我不會摔倒的。」

　　接著動作輕柔卻十分堅定地關上門。

　　奈奈子站在原地，像是目送布老鼠玩具骨碌碌滾進櫥櫃底下的貓咪一般發出了「誒——」的嘆息。

　　等到兩個人都洗漱完畢換好睡衣，時間已經來到了深夜。

　　夏油傑早就睏得不行，他今天先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又展開了驚心動魄的逃亡，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強撐。

　　現在終於躺進安全柔軟的被窩，溫暖慢慢包裹全身，這點意志力就漸漸開始有點不夠用了。

　　他甩了甩小腦袋，強打精神看向床邊的少女。

　　在沒看向他的時候，笑容像是失去電源的燈光一般從她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接近冷漠的空白。她正低頭摁著那個被稱為「手機」的東西，夏油傑猜測也許是在安排自己的事情。

　　忽然就來到十年之後，雖然奈奈子已經簡單為他解釋過目前的身份背景與人際關係，但夏油傑心中仍不可避免地充滿了困惑與迷茫。

　　為什麼會成為「教主大人」？又為什麼會擁有那樣一個明顯出身有問題的屬下？

　　按照父母對他的安排，這個時間段的夏油傑應當是在大學部念書，就算沒能成功考入東大，至少應慶還是可以努力一下，哪怕考慮到他最近努力隱藏的那個秘密，那也應該是成為假面騎士或者魔法少女才對——教祖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而且爸爸媽媽又去了哪裡？

　　想不明白的夏油傑小朋友在被窩裡蜷縮成沉默的小小一團，對孩子而言還為時過早的孤獨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家裡對他發動了襲擊。

　　溫暖的手握住了他緊握的拳頭。

　　夏油傑悄悄從被褥的縫隙向外看。

　　奈奈子仍在頭也不擡的向各部門發出指令，右手在鍵盤上敲擊得飛快，常年掛機的大腦再次加載時就像新的一樣非常好用，在不確定那個詛咒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之前，關於夏油傑現狀的所有信息都需要妥當封鎖。

　　屬於小朋友的手指在她掌心緩緩放鬆，並試探性地握住了她的拇指。

　　在夏油傑的忐忑之中，敲擊鍵盤的聲音停了下來，那雙滿月般耀眼的銀眸看向他。

　　她看上去再次像一個人類了。

　　「怎麼了？」奈奈子輕聲問，「睡不著嗎？」

　　夏油傑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遲疑了片刻，他抿著唇鬆開了手。

　　在他再次蜷縮成一小團之前，奈奈子放下了手機。

　　算囉！

　　世上能有什麼比陪小朋友更重要？還是難得一見的夏油傑小朋友。就算真的是陰謀又怎樣？正好有陣子沒吃祭品了。

　　剛使用沒多久的大腦再次慘遭下線，奈奈子大人選擇堂堂開擺！

　　她召喚陰影從書架上拿了本兒童故事——夏油傑每次給孩子們講故事之前的準備比上市匯報還用心，買回來的書都要先自己看完篩選完才拿去孩子那邊，就差寫個讀書總結做成PPT。

　　那麼現在讀給小朋友版本的夏油傑也很合適嘛！

　　頂燈被關閉，奈奈子在黑暗中翻開書頁。

　　「讓我看看……好的，今天我們來講小王子的故事。」

　　「關了燈您還能看見嗎？」夏油傑小朋友犀利提問。

　　「……」奈奈子轉過頭，銀瞳在黑夜中散發著皎潔的輝光。

　　「請把檯燈打開吧。」

　　「我不需要檯燈啦。」

　　「在亮度不夠的地方看書對眼睛不好，」夏油傑小朋友強調，「是老師說的。」

　　奈奈子選擇將他整隻拎起摁在自己懷裡。

　　猛然陷入柔軟甜蜜的香氣之中，夏油傑小朋友瞬間噤聲，奈奈子扯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滿意地拍了拍。

　　「剛剛說到哪了……」她抖了抖書頁，「啊，這裡這裡，嗯嗯，『當我還只有六歲的時候，在一本描寫原始森林的名叫《真實的故事》的書中，看到了一副精彩的插畫……』*」

　　「但如果……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帽子該怎麼辦？*」夏油傑小聲提問。

　　「所有人嗎？不會是所有人的，」奈奈子回答，「人類不太可能達成一致，總會有你的同伴，保持耐心等等看？」

　　「就像小王子？」

　　「幸運的話也許用不上飛機失事。」

　　於是故事繼續下去。

　　他們讀到麵包樹。

　　「所以我們需要認真拔掉所有的麵包樹樹苗嗎？」

　　「這裡應該是，應該是一個比喻，」偷偷查百科的大人努力遮掩著屏幕的亮光，「它指代著人們心中危險的欲望。」

　　「欲望？」

　　「金錢丶權力以及踐踏他人之類的吧。」

　　生活中暫時只有看動畫片與喝汽水這類樸素欲望的小朋友發出了似懂非懂的鼻音。

　　他們讀到落日丶玫瑰與告別。

　　「他不應該將玫瑰留在原地的，」夏油傑有些難過，「他們明明有機會對彼此說更多。」

　　「那就試一試做盡量坦誠的小朋友吧。」奈奈子撫摸著他的腦袋。

　　325丶326丶327丶328……孤獨國王丶愛慕虛榮者丶酒鬼與實業者。

　　點燈人隨著星球迎來一個又一個日出日落，地理學家在書房內校核著那本永遠讀不到盡頭的書，地球上長滿尖利鹹澀的刺，當人們向乾巴巴的山谷吶喊，能聽到的只有貧瘠的回音。

　　穿越沙漠岩石與雪地，小王子在蘋果樹下遇見了狐狸。

　　「什麼叫『馴服』呢……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聯繫』……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狐狸沉默不語，久久地看著小王子。『請你馴服我吧！』他說。」*

　　夏油傑小朋友已經有陣子沒發出提問，奈奈子低頭看去，男孩正依偎在她臂彎中發出輕柔的鼻息。

　　他睡著了。

　　「正因為你為你的玫瑰花費了時間，這才使你的玫瑰變得如此重要。」*

　　奈奈子輕輕合上書。

　　檯燈在黑暗的房間中散發著暖黃柔光，深夜中靜得只能聽見鳥叫與蟲鳴。

　　以及一枚溫柔落在額頭的吻。

　　「晚安，傑，做個好夢。」

　　第二天醒來，夏油傑恢復了正常。

　　###

　　*《小王子》中作家畫的蛇腹中的大象被認作是帽子。

　　*均引用自《小王子》。


第80章 意外聽見旁白的五條君（1）

　　第二天中午，奈奈家餐廳。

　　被一大堆任務拖住腳步，直到此時才得知整件事情始末的五條悟大感遺憾。

　　「什——麼——啊！」白色大貓攤開在沙發上滾來滾去地大聲抱怨，「老子難得回一趟五條家，你們就搞出這麼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帶我？太過分了！！！」

　　能逆轉年齡的詛咒一聽就很有意思誒！被逆轉年齡的還是傑，聽說只有七八歲！！

　　雖然他清楚在奈奈子設置的結界中，那個詛咒能挺到第二天清晨已經算相當有出息，但悟悟子大人沒能看到就是很遺憾嘛！！！

　　自認受到家庭霸凌的五條悟翻身坐起，試圖用犀利的目光擊穿這兩人的良心。

　　太壞了，貓要拿眼睛去瞪.jpg。

　　夏油傑若無其事地翻過一頁財經報紙，和坐在餐桌另一端的七海建人分析最新股票形勢。

　　五條悟轉頭看向奈奈子。

　　「想要營養均衡的話，蔬菜也要吃一些哦。」少女關切地向小朋友們碗裡堆了些青菜。

　　被堆了尤其多青菜的菜菜子含淚收回八卦的視線。

　　「不管啦！憑什麼這麼好玩的事老子沒遇上！」五條悟嗷嗷捶地，喵喵大叫，「奈奈！奈奈！傑！人家要看啦！拿咒靈出來再變一次嘛！」

　　「悠仁，肉也要記得多吃。」

　　夏油傑夾起香噴噴炸雞腿，剛想開口的小老虎瞬間就忘記了自己準備說什麼。

　　早就料到五條悟要鬧，奈奈子與夏油傑在之前就達成過共識——

　　絕對不可以把那個能修改狀態的咒靈拿出來給某大齡兒童玩！

　　在外部危機基本被摁滅的當下，他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隻好奇心過剩的大貓有極大可能會自己把自己玩進危機裡。

　　雖然理智上明白將咒靈封印是最優解，但最近實在無聊就是很想整點活的五條悟：「嗚——」

　　而在這小火車開過般的背景音中——

　　【溫馨祥和，互幫互助，這是奈奈子家每一天的日常，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都努力行走在成長的道路上，堪稱東京市下一屆模範家庭……】

　　「停一下！」五條悟使勁揮手插//入畫面，「這個突然出現旁白又是怎麼回事啦？！」

　　【不過此時，寵物貓發出了抗議的嚎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才是寵物貓啊！喂！什麼東西？滾出來！吃老子一記上勾拳！」五條悟炸毛，「禁止學老子說話啊！」

　　【可惜寵物貓並不知道，這全知全能的超凡力量絕無可能被他人所觀測，他的掙扎只會讓家庭中的其他成員感到非常困惑。】

　　「怎麼了，悟？」夏油傑放下報紙面露疑惑，「你為什麼一直在喵喵叫？」

　　【雖然夏油傑已經習慣了五條悟時不時的抽風，但他還是想嘗試著先將他安撫下來。】

　　「如果你實在想玩……」夏油傑沉穩可靠地給出答覆，「等我完全解析了那個咒靈的能力就拿給你試試。」

　　「真的嗎？」五條悟眼前一亮。

　　【當然不是！夏油傑正在撒謊，但請不要責怪他，畢竟寵物貓叫得實在又大聲又難聽。】

　　「哈？你這個怪瀏海！你說誰貓叫聲難聽？！」五條悟拍案而起。

　　但落在夏油傑耳中，就是五條悟不知為何忽然貓叫得更起勁了，其中還增加了一些細節上的處理。

　　「好啦好啦，」他熟練拍拍五條悟的背，「悟最近在學習新語言嗎？加油加油，我先去上班了。」

　　什麼啊？太敷衍了吧這傢伙！！他之前一直是這麼敷衍的嗎？？？

　　五條悟目送夏油傑出門，瞳孔地震。

　　不過這個旁白的效果……有點厲害啊，好像還真的知道挺多東西，不會被發現嗎？

　　五條悟的視線從壁爐掃向電燈泡，在聽完整個餐廳的詳細解讀後，終於將目光轉向奈奈子，決定從家中的魔抗值EX開始嘗試。

　　【寵物貓產生了一些毛茸茸的壞心思，喔~我親愛的小貓咪，向群星發誓，請不要懷疑這能力的真實~】

　　隨著他看向奈奈子，旁白忽然切換成了油腔滑調的翻譯腔。

　　【為什麼不湊近瞧瞧？畢竟她是，祂是，她是，祂……#*@&¥%！】

　　五條悟險些被這忽然亂碼的旁白驚得炸毛：「搞什麼啊？這就故障了？！」

　　從廚房出來的孩子們奇怪地看了五條悟一眼，不知道他的喵喵亂叫為什麼還沒停止。

　　不過好在五條悟在家裡從來就沒剩什麼嚴肅端莊的形象，小朋友們看了他一會很快放棄深究，轉而開始討論馬上要迎來的咒術理論考試。

　　「好啦，」奈奈子拍拍手吸引孩子們的注意，「走啦，上樓去吧？七海先生在等著大家呢。」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從五條悟眼前跑過，但是在此期間，沒有任何一條旁白被觸發。

　　這就壞掉了嗎？不要啊！雖然一開始是有點討厭，可是想想它的功能就感覺很好玩誒！

　　五條悟正想拍拍腦袋看看能不能維修，奈奈子慢悠悠從他身邊走過。

　　她的視線在五條悟身旁的虛空中掃了一圈，就在五條悟以為她已經完全看透這小秘密時，奈奈子伸出手指在他耳邊點點，微微一笑。

　　「玩得開心。」她用口型這麼說。

　　在奈奈子上樓的兩秒之後——

　　「你剛剛被發現了吧？是被抓住了吧？」五條悟精準抓住對方痛點發起嘲諷，「糟糕，不得了呢，偉大的旁~白~大~人~你現在又有什麼話要說？」

　　回應他的只有沉默。

　　五條悟決定笑得再大聲一點。

　　「不是完全無法被觀測嗎？被抓住的感覺怎麼樣？這就是全知全能？如果你叫一聲五條悟大人……」

　　【向半人馬星座的塵埃發誓，看在群星的份上，如果你再做這愚蠢的發言，我就要用阿撒托斯的棒槌把你打進拉萊耶的下水道去！】

　　看來這個東西確實被奈奈子抓住了。

　　悟悟子大人決定笑納妹妹的心意，為了避免新玩具徹底惱羞成怒拒絕合作，他故作大度：「好吧，五條悟大人不和你計較，不過……」

　　想起平時工作時總想法設法給自己添堵的混蛋長老們，五條貓貓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壞笑：「讓我看看你究竟能做些什麼。」

　　「走吧，首先~從禪院家開始——！」

　　薨星宮大火後，御三家千年以來的平衡被徹底打破。

　　當天能夠到場的都是在家族中頗有些實力與地位的長老，比如禪院扇，就曾是競爭禪院家主之位的傑出選手。

　　原本想著搏一搏富貴險中求，可惜一把火將所有野心化為灰燼，反而是被五條悟勒令不得外出的五條家整個得到保全。

　　不過有徹底墮落成二流貨色的加茂家打底，禪院家好歹還能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而且硬要說起來，在這場大火中，禪院直昆人一脈得到的好處遠遠多於付出的代價。

　　比如說……這傢伙。

　　「誰？！出來！」禪院直哉反手拔刀，「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我族重地！還不速速滾出來受死？！」

　　五條悟蹲在半空中打量他。

　　「說句話。」

　　【……】旁白哽了一下，不情不願開口，【禪院直哉認為自己受到了挑釁，他決定給這蟊賊一點顏色看看。】

　　五條悟望著禪院直哉與空氣鬥智鬥勇，嘆為觀止。

　　「有陣子沒見了，腦迴路還是這麼禪院特色，」他犀利吐槽，「這蠢貨不會以為自己能用砍光空氣的方式傷害我吧？」

　　禪院直哉停下動作，狐疑地掃視著半空。

　　【自己分明使用投射咒法將整個院子清掃了一遍，為什麼毫無作用？難道說……】旁白棒讀，【啊！莫非是那狠心的女人終於願意前來看他一眼？】

　　「哪家的倒霉小姐被這完蛋東西看上……」五條悟抖抖雞皮疙瘩，「喂！看過來！老子在這裡等半天了！」

　　聽見這囂張喊話的瞬間，禪院直哉回想起自己從小到大挨這傢伙的無數頓打，條件反射地渾身戰慄。

　　但這回憶中的疼痛卻令他更深刻地想起了另一個人……

　　【為什麼來見他的不是她？】旁白點播一首纏綿悱惻的BGM，【多想再觸碰她一次，那名為「千奈」的美麗女子……】

　　笑死，我說是誰家的房子著火了，仔細一看，原來是我家啊.jpg。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表情像是看到一隻試圖爬上鞋面的蛤蟆，或者一條浪蕩起舞的蛞蝓——無論那東西是什麼，作為奈奈子的兄長大人，悟悟子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撒鹽驅邪！

　　「還是最近太忙了……果然一頓打都不能少呢，」五條悟慢條斯理地活動著關節，「喂！你小子，接觸奈奈子的是哪隻手？」

　　面對這堪稱極道組織砍手通牒一般的可怕發言，禪院直哉在五條悟的注視下，居然一點一點，臉紅了起來。

　　哈？好狗膽！臉紅？在他的面前還敢臉紅？！

　　「真是被看輕了啊。」

　　五條悟語氣平直地伸出右手，狂暴咒力一觸即發。

　　「術式反轉·赫！」


第81章 意外聽見旁白的五條君（2）

　　直到將警笛狂響的禪院家甩在身後，五條悟仍然大感不爽。

　　他說禪院家怎麼最近忽然態度大轉，在好幾次咒術高層會議上都投出了對革新派有利的選票，還以為是直昆人那老傢伙在看到加茂的慘狀後稍微靈通了一點腦筋……沒想到居然是禪院直哉的作用。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一想到這種多看一眼都會被蠢到小橘子居然膽敢對奈奈產生綺思，悟悟子大人的火氣就蹭蹭往上漲啊！

　　但考慮到目前咒術界的局勢，揍一頓外加轟塌幾個院落已經是五條悟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打擊報復了。

　　如果真的鬧出人命，恐怕之前幾個剛剛被撬動的咒術師家族恐怕又要心生惶恐，轉而回歸守舊派的懷抱。

　　長久以來，主流的咒術師家族們似乎一直都與五條悟保持著這種若即若離的微妙關係——想要得到庇護的同時又害怕遭到屠戮，一面渴望著他的力量，一面懼怕著他的威能。

　　當一個人強大到突破某個限度，好像就不得不接受自己終將走到這樣的境地：四下望去唯有仰望的目光，與其說還期待著什麼「被理解」，不如說還能被當成「同類」都很難得。

　　正是出於這樣的故步自封，陰謀才會這樣輕易地在暗中掀起風暴。

　　所以才要從內打破這樣的僵局，為更多有天賦的咒術師們開闢更包容多元的環境。

　　而想要完成這目標，僅僅靠「最強」的武力值是無法做到的。

　　需要建立更公開透明的制度，需要拉攏更多小型家族的支持，需要建立更多的學校，需要挖掘更多的人才……

　　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聰明一點，再聰明一點，搶在厄運之前提供庇護，趕在損毀之前建立防線。

　　五條悟扯了扯眼罩，也許是需要瞬移趕路的時間變多，他最近也開始喜歡上這種更不容易脫落的遮擋物。

　　不可以變成那種習慣用強權脅迫他人的傢伙啊，」他對自己說，「不過——用新功能去咒術協會揪出點壞傢伙揍一頓可不算~」

　　作為替代總監部執行權能的新生組織，咒術協會中仍然不可避免地混雜了些守舊派的人手，雖然他們目前暫且表現得還算老實……不過誰知道呢？

　　說不定就能抓一兩個蛀蟲出來，就算抓不到確實的證據，探聽點八卦下次開會的時候氣人用也很好嘛！

　　想到這裡，他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

　　下一秒，原地掀起氣流漩渦，五條悟已瞬移至千米開外。

　　東京，咒術協會。

　　雖然從功能性來說，咒術協會可以被稱作是現代版的總監部，但從辦公環境上來說……只能用淒悽慘慘形容。

　　對比原先總監部的亭台樓閣，目前的咒術協會只能說是勉強建了幾棟水泥樓將人員與資料塞進去，且選址還就在原先的總監部廢墟之上，有時加班到一半向窗外看去，就能望見滿地焦黑的土壤與還沒被清理的殘垣斷壁。

　　守舊派的長老們當然大喊「失禮！」，但身為五條家主，目前正無可爭議地領導著整個咒術界的五條悟只是拿小指撓了撓耳朵。

　　「哈？在這種辦公環境下會影響心境？」五條悟笑了一聲，「裝什麼啊，一個八百年前就把祖宅賣了的三流貨色談心境，老子不也坐在這辦公嗎？」

　　又有人議論說前總監部長老們於此處喪生不到數月，在此打擾亡者清靜實在心中有愧。

　　「那幾天能死在這的都是群爛人，至於心中有愧？」五條悟無所謂聳聳肩，「當心喔，別讓老子當真查出來你在有愧什麼。」

　　至於長老院更是被撤了個乾淨，原先用於守衛的人手也被釋放出來投入到全境的治安維護中，能夠外出參與任務的人手忽然多出十餘位一級咒術師，至少根據近期的反饋來看，分擔到高專學生們身上的任務正在大幅降低。

　　最明顯的就是七海建人的表現——這位在咒術師生活之外同時兼任咒術小學通識課老師的學弟，已經很久沒作出什麼「生活如狗屎」的喪氣發言了，聽說上週末還和灰原去大阪旅行。

　　所以說早就該這樣啦，年輕人的生活就是應該和朋友們到處玩耍享受青春才對。

　　五條悟心情愉快地從窗口降落在走道上，朝正對面走來的伊知地揮手。

　　「嗨——！」

　　面對自己高專的學長，目前咒術協會的領導，伊知地潔高的第一反應是——愣在原地。

　　「怎麼了？太過驚喜了嗎？」五條悟毫無距離感地環繞著學弟探頭探腦，「不過今天是週一吧？小伊知地怎麼一個人在走道上，被霸凌了嗎？」

　　伊知地潔高臉上出現了熟悉的胃痛表情。

　　【此時，面對著這位過分熱情的學長，伊知地潔高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才好，】旁白適時開口，語氣有些幸災樂禍，【畢竟對於咒術界的大部分人來說，光是看到五條悟就足夠感到壓力過載了。】

　　「什麼嘛，」五條悟怡然自得，「雖然老子一早就知道自己很帥，被這麼熱烈地讚美還是會有些害羞哦~」

　　他俯身看向伊知地潔高手中的清單：「喔！好長一條清單，伊知地打算轉行當品茶師了？」

　　密密麻麻記載了一長條的用茶需求，對茶具茶葉與水溫水質都作了詳細要求，還以為只有御三家才會這麼考究，沒想到年輕人裡也有好這口的？

　　伊知地潔高的表情變得緊張起來。

　　【伊知地潔高正計劃著如何才能快速逃走，如果讓學長知道自己被……的卻沒有反抗的話，一定會嘲笑他的吧？】

　　「啊？」五條悟歪頭看他，「在對著前輩想什麼失禮的事？當心掌摑你哦~」

　　伊知地潔高險些當場跳起。

　　「不是吧？你還真以為老子會動手啊？！喂！」五條悟這下是真的有點惱火了，「說吧，怎麼回事，其他輔助監督人呢？」

　　雖然五條悟因為忙於處理棘手的任務很少參加集體活動，但他好歹還記得週一應當是有例會的，走道上空空蕩蕩只有伊知地潔高被驅逐在外，搞什麼？打高專的臉嗎？

　　「是，是的，」伊知地潔高低頭囁嚅，「今天似乎有特殊的客人拜訪，加茂大人命令我前去處理茶水。」

　　所以說都出來工作了就少把家裡那套使喚僕人的劣習帶出來啊！

　　五條悟不爽地嘖了一聲，真的是，一大把年紀還在這裡當巨嬰。

　　他抽走伊知地潔高手中清單草草疊了疊塞進兜裡，大力拍了拍學弟的肩膀。

　　「好啦好啦，回辦公室去？或者找七海也行，剩下的老子來處理。」

　　伊知地潔高不明顯地抽泣了一聲。

　　【雖然有些害怕事情會鬧得更大，但被五條前輩體貼了實在十分驚訝。】

　　「把前面那句刪掉就更完美了。」

　　五條悟吐槽，他轉身順著咒力殘穢向會議室走去，按照他的印象來看……應該是在這個方向沒錯。

　　結果一推門就看到了超大驚喜耶！

　　輔助監督們層層疊疊地被凍結在冰層中，幾個家系出身的咒術師正手持咒具在一旁，像是警戒又像是評估，而在會議室正中，加茂清仁正與一個相當眼生的白髮咒術師對坐。

　　冰封應該就是出自這個咒術師的手筆。

　　聽見五條悟推門時發出的動靜，加茂清仁還以為是伊知地潔高回來，他頭也不回地發出訓斥。

　　「怎麼！高專就是這麼教你做事的嗎？連這等區區小事都沒有能耐做好。」

　　五條悟大力敲了敲門板。

　　「喂，老禿子，一把年紀了還搞霸凌那套不丟人嗎？」

　　「怎……！」加茂清仁猛地轉身。

　　【怎麼會是這個小子！加茂清仁萬萬沒想到，】旁白盡職盡責播報，【難道說那枚特級咒胎沒有成功孵化？還是夏油傑沒能收到消息？但明明有人看到夏油傑前往現場。】

　　五條悟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他不打算過早打草驚蛇，畢竟特級咒胎又不是超市大減價特賣品，在他全國巡迴清掃的情況下還能拿出一枚用來設局，這老登肯定是在圖謀更大的東西。

　　五條悟雙手插兜溜溜達達往裡走，一面走一面對著冰封中的輔助監督們無聲打量。

　　「大冬天帶著大家玩冰封煉體？」他問，「果然還是你們加茂玩得比較變態。」

　　加茂清仁的臉扭曲了一瞬，他向坐在對面的咒術師示意，幾聲輕微的喀嚓聲後，冰層開始碎裂。

　　目送著輔助監督們安全離開會議室，五條悟將視線轉回。

　　那個白髮咒術師正巧也在此時擡眼看他。

　　比起人類更偏向於詛咒那邊，但又並不是完全的詛咒，更像是混雜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隨著六眼將信息傳回，新的旁白也在此時生成。

　　【這就是這一代的六眼？看上去並不足以為懼，如果大人能重臨人世，必然能開創全新的世界。】

　　白髮咒術師起身告辭。

　　五條悟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旁白正巧轉播出這術士的最新心聲。

　　【罷了，先去取出宿體。】

　　###

　　原著那邊的番外在計劃中啦，按時間線走一下~


第82章 意外聽見旁白的五條君（3）

　　裡梅，某存活千年的特級詛咒師，據說曾依仗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廚藝侍奉於詛咒之王【兩面宿儺】身側，同時作為詛咒師也頗具才能。

　　目前，正堂堂失業中。

　　他的前任雇主在千年前戰死後被咒術師們分為二十份封印，而他的現任雇主……

　　那個名為【羂索】，多年來始終藏頭露尾，只有在緊要關頭才勉強出現的詛咒師。

　　已經失聯半年有餘了！！！

　　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過，畢竟對於他們這種存活了千年的怪物來說，僅僅半年實在是很不值一提的間隙，何況其中一方還是羂索這種換皮怪。

　　但倘若這次的失約與兩面宿儺有關——情況顯然就大有不同！

　　裡梅神情陰暗地行走在前往忌庫的小道上。

　　忌庫周圍原先種植有濃密的樹木，但它們都隨著總監部在數月前的大火中被付之一炬，如今四下望去一片空曠，某種意義上反而變相增強了忌庫的看守力度。

　　如果不是加茂清仁在方才的交談中透露出九相圖的下落就在此處，裡梅也不想這樣大刺刺地出現在咒術界眼前。

　　他心中快速回想著之前與羂索的交談，並將其中隱藏的線索逐一剝離分析。

　　首先，是他與羂索的合作內容。

　　在兩面宿儺被封印後，裡梅曾經在暗中進行過許多次受肉實驗。

　　從一開始的普通人類，到後來的陰陽師咒術師……裡梅想方設法弄來了足夠多的人類，對獵物的篩選也越發嚴格，但無論採用什麼方法，一旦開始受肉，實驗體就會在不久後爆體而亡。

　　就在咒術界隱隱察覺到異常之時，寄居於加茂憲倫體內的羂索找到了他。

　　「詛咒之王的威能自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假模假樣地誇讚了幾句，羂索許諾道，「你為我辦事，我為你製造出合適的受肉體，如何？」

　　裡梅答應了他。

　　他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命運中的所有禮物都預先標好了價格，比如有一種行為叫「畫餅」，再比如有一種時限叫「三年又三年」。

　　期間咒術界三不五時地來一次圍剿，羂索時不時地失蹤，他自己也需要定期鞏固肉體……加上羂索向來擅長找藉口，於是拖著拖著就拖到了現代。

　　如果不是最近聽到風聲說五條悟都快一統咒術界了，恐怕裡梅還在深山裡誠誠懇懇地精進廚藝。

　　猛然醒悟的裡梅想起自己幾年前得到的消息——羂索已經成功製造了完美受肉體，只是始終藏在暗處，據說是為了「達到完美的成熟期」。

　　有條件的時候裡梅當然也願意等，但現在羂索自己都生死難料。

　　如果再等下去……說不定拖著拖著那受肉體就直接高專畢業提刀來砍開局暴擊999。

　　為了避免這慘案發生，裡梅必須先咒術界一步找到受肉體。

　　那麼下一個問題來了——如何找到受肉體？

　　他想到了九相圖。

　　九相圖，據稱由女子與咒靈結合產出的咒胎所製成，始作俑者為御三家中的加茂憲倫，事後因製造出這等罔顧人倫的慘案被整個咒術界驅逐。

　　但根據裡梅的猜測，當時實際上使用著加茂憲倫軀殼的，應當是羂索。

　　羂索的術式能使他寄居在不同咒術師的軀殼內，那麼，出於對赤血操術的貪婪，通過製造咒胎的方式將加茂的獨門術法強行剝離刻印也不是不可能。

　　裡梅與羂索合作的基礎也正是基於他對肉體的精妙操控之上。

　　有一就有二，裡梅大膽推斷，恐怕無論是九相圖還是受肉體都與羂索存在著直接的親屬關係。

　　那麼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突破咒術師的封鎖，打開忌庫大門，拿到九相圖！

　　裡梅在忌庫門前站定，閉目吐息，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身處高空之上的五條悟也緩緩吐了一口氣。

　　「老子實在是找不出任何一個能夠形容這噁心程度的詞了，」通過旁白聽完一整場心理獨白的五條悟辛辣點評，「真難想像這種東西居然一開始是以人類的存在誕生的。」

　　羂索丶裡梅丶兩面宿儺……以及那些自詡血統高潔卻做盡卑劣之事的家系術士們。

　　對世界的危害程度與咒靈不相上下，不如說咒靈還好處理一些，畢竟大部分咒靈都笨笨的沒什麼腦子。

　　「長了腦子就是這麼用的嗎？」五條悟撇撇嘴，「不好好使用乾脆就不要用好了~」

　　他換了個姿勢倚靠在半空中，五分鐘後，裡梅鬼鬼祟祟的身影終於從忌庫中走出。

　　早在一開始五條悟尾隨裡梅出來時，忌庫內的輔助監督們就被他下令替換成防禦類咒具，反正他估摸著這個詛咒師也沒見過什麼現代社會的世面，隨便拿點破爛東西糊弄糊弄得了。

　　果然，成功拿到九相圖後，裡梅並未感覺到什麼不對，反而站在原地發表了一番「咒術師也不過如此」的闖關感言。

　　蹲坐在半空中狂摁掌機的五條悟險些當場笑出聲。

　　他從兜裡掏了掏，摸出個毛線球。

　　道具——【無窮盡的毛線團】，奈奈子最近發給大家的新玩具，提取神話概念【阿里阿德涅的線團】製作而成，能夠在任何情況下將持有者導向標記好的目的地。

　　原本是考慮到咒術師們可能會在出任務時遇到格外複雜的地形或者空間屬性的咒靈，現在用來導航打人也相當不錯。

　　五條悟按照使用說明將錨點設置好，下一秒，幾乎在裡梅消失的瞬間，金色線團落地。

　　望著毛線延伸的方向，火氣淤積了一上午的大貓貓捏捏骨節，發出暢快的噼啪聲。

　　「總之，先打一頓再說吧？」

　　裡梅帶著九相圖回到一處民居中。

　　與他曾經的身份相比，這處民居實在堪稱簡陋。

　　無論是灰敗的四壁還是掉漆的家具……五條悟一路尾隨到他門口，蹲在半空中向屋內張望，忽然感覺這傢伙也算得上忍辱負重。

　　與其繼續過這種悲慘的生活，不如直接被悟悟子大人超渡算了。

　　裡梅並未耽擱太久，他取出九相圖中最小的一枚咒胎放入形如錶盤的咒具，指針在錶盤中瘋狂搖晃片刻，最終穩穩指向某一個方向。

　　以為自己能直接落地開打的五條悟發出遺憾的嘆息聲。

　　算了，先去看看那個倒霉蛋受肉體是誰好了。

　　畢竟說到底還是咒術界搞出來的麻煩，五條悟一邊瞬移趕路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就是不知道這個受肉體目前處於什麼狀態。

　　如果是對咒術界完全不了解的無辜人士，那麼等到兩面宿儺的手指被處理完畢，就可以解除監視再暗中給筆賠償讓他回歸正常生活。

　　如果是已經參與咒術界事務的相關人士……就要根據他的行為來做具體的判斷了。

　　五條悟尾隨著裡梅兜來兜去，結果轉了老半天猛然發現自己一直在東京境內兜圈子。

　　等等——羂索的時髦值這麼高的嗎？

　　搞這種實驗就算不跑去什麼陰暗的深山，至少也應該躲進某些小城市裡吧？

　　五條悟腹誹，還別說，這髒東西對地產的投資眼光還蠻好，他們家也住在這片區——這塊丁目——這條街？

　　尾隨著尾隨著尾隨到自家門口的五條悟徹底沒了表情。

　　「這就是你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他質問旁白。

　　【面對這樣毫無根據的指責……喔！我還能說些什麼？】旁白聲淚俱下，【群星啊！請原諒有些人就是不懂得劇情反轉的奧妙。】

　　一邊是戲多到演過頭的旁白，一邊是舉著羅盤試圖暴力破門的裡梅。

　　五條悟……五條悟選擇直接放棄思考暴力開打。

　　「喂！矮子！」他喊，對著裡梅驚愕看來的臉，「你——有沒有聽說過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

　　半小時後，家中客廳。

　　五條悟與夏油傑相對而坐，片刻，某緊急出門查看情況的教祖大人深深嘆了口氣。

　　「悟，」他翻看著上個月的戰損賬單，「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家門口的戰損會需要我們自己掏錢維修？」

　　因為過度興奮將道路下的供水管道炸出地面的五條悟：……

　　沉默的客廳中，唯有院子外的人工噴泉正發出嘩嘩的滋水聲。

　　以及某個悠悠轉醒的詛咒師的呻//吟。

　　試圖逃避傑媽媽教導的五條悟立刻目光如炬轉了過去。

　　在方才的戰鬥中，裡梅開場就被打了個猝不及防，接著又因為受到圍牆下的陰影騷擾，沒放出幾道術式就被摁在地上暴打。

　　他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瞼，第一眼就看見正對著他的，璀璨奪目的六眼。

　　「原來是你……」他冷笑了一聲，「五條家的小鬼。」

　　這話五條悟就不愛聽了，他歪了歪頭：「喂，我說，好歹有點做俘虜的自覺啊。殺了你哦？」

　　裡梅不為所動，他注視著眼前仍然穩定指向某個方向的錶盤指針，通紅的顏色顯示著目標近在咫尺。

　　「不管是哪個時代，咒術師都是這麼惹人生厭，」他嘲諷道，「殺了我又如何？只要咒術界存在一日，大人終將被迎回人間！」

　　貪婪的人心永遠不會斷絕，只要還存在著嚮往這份力量的人，詛咒之王就不會被人間遺忘！

　　千年前的詛咒師與千年後的咒術師無聲對視。

　　而就在此時，奈奈子趿拉著家居拖鞋走了進來。

　　她應該剛剛還在看電視，手中抱著一大袋零食，不時從口袋中摸出一塊。

　　雖然上一秒還處於相當焦灼的對峙中，下一秒夏油傑又條件反射地關心起奈奈子的進食情況。

　　「你在吃什麼零食？萬聖節聯名嗎？」傑媽媽有些嫌棄地盯了一眼，「還在保質期嗎？看著就很不乾淨的樣子。」

　　奈奈子下意識將零食往嘴裡一塞。

　　「沒，沒什麼！」

　　在裡梅不可置信的注視中，她強行辯解道。

　　「就只是手指餅乾而已啊！」


第83章 異世界的預兆

　　夏油傑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只是手指餅乾而已？」他問。

　　奈奈子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口，咯吱咯吱地大力咀嚼著，口齒不清：「是，是啊，就，就餅幹嘛商店裡賣很多的。」

　　夏油傑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了。

　　根據他對奈奈子長期以來的了解，這孩子的性格有時候就是有點欠兒欠兒的，如果真的是無關緊要的東西，被這樣質問了應當會故意做些浮誇的描述試圖惹他緊張才對。

　　但如果她皮都不皮一下，反而試圖快速銷毀物證——就像現在這樣。

　　那一定大有問題！

　　夏油傑表面上贊同地點點頭，慢慢起身靠近。

　　「這樣啊，」他說，「確實，今年萬聖節都沒好好過，明年奈奈打算扮演什麼人物呢？」

　　「人物嗎？」奈奈子的進食暫停了，她偏過頭想了想，「沒想好誒，不過魔女或者……」

　　夏油傑快速出擊，一把將她叼在嘴裡的「手指餅乾」扯了出來。

　　「誒？誒誒誒！」奈奈子大叫，「好狡猾！傑！幹嘛啦還給人家啦！」

　　在一旁吃瓜多時的五條悟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好耶，他觀察著摯友逐漸陰沉的臉色，看來今天有人和他分擔傑媽媽的怒火了。

　　結果笑沒笑幾聲，夏油傑怒氣沖沖地朝他走過來了。

　　五條悟試圖通過假裝喝水的方式避開視線，被早八百年前就了解這傢伙什麼性格的夏油傑拍了一巴掌。

　　「看看這個，」夏油傑遞給他，「是什麼東西？」

　　五條悟唔唔了兩聲，一邊喝水：「沒事啦傑，你就是太緊張了，這傢伙的胃就算是吃哥斯拉下去也能消化的——噗！」

　　從小經歷過無數次暗殺的神子大人險些被清水嗆死，他好歹還記得把茶杯放回茶几上，接著捂住胸口咳得驚天動地。

　　「這什麼——這什麼鬼東西？」五條悟難以置信，他大力錘擊胸口勉強緩一口氣，一把摘下眼罩，「哇噻，奈奈你啊……」

　　五條悟端詳著「手指餅乾」，一時間感到巨大的荒謬與好笑。

　　真的假的？這種東西原來是可以被牙齒咬斷的嗎？話說這個嘗起來是什麼口味啊？不對——應該問清楚這傢伙到底是從哪裡拿到的才行！

　　夏油傑抱臂站在一旁，看到摯友的臉色忽變，就知道能夠得到答案。

　　「是什麼東西？」夏油傑哼了一聲，「哥斯拉殘骸嗎？」

　　五條悟被這蹩腳的冷笑話逗笑了。

　　「喔喔，」他感嘆了一句，「這玩意比哥斯拉帶勁多了，不過說哥斯拉也沒錯啦。」

　　璀璨通透的六眼轉向焦急看向這邊的少女。

　　「奈奈，你要不要自己來說？」

　　快快抓住最後的機會坦白從寬吧，五條悟心懷慈悲地想著，否則接下來的至少兩個月內都要浸泡在夏油傑的正論洗禮中了。

　　可惜奈奈子沒能領會他的美意。

　　「嗯……就是，對我來說就是食物而已啦，」她在夏油傑越來越黑的臉色裡小聲辯解，「……冬天本來就是要進補的嘛。」

　　結果縮在角落裡的裡梅率先破防。

　　「休得胡言！」這個千年一貫制的兩面宿儺毒唯第一次拋棄了他引以為傲的風雅，破口大罵，「你混賬！這分明是，分明是……」

　　這分明是兩面宿儺大人的手指！！！

　　怎會如此？裡梅內心悽然。

　　他真傻，真的。他單知道平安時代的咒術師會嘗試摧毀咒物，他不知道現代也會有，那二十根承載著大人靈魂的手指……那二十份重臨人世的希望，就這樣玉碎在這女人的利齒間了！

　　夏油傑擡手放出一道咒力打斷裡梅的咒罵，繼續詢問少女。

　　「奈奈？」

　　沒辦法了，已經，徹底逃不掉了。

　　奈奈子在心中向自己還沒來得及打通關的電動沉痛告別。

　　再見了，馬里奧，再見了，但丁……我們一定會重逢的！

　　「我也不清楚啦，」她坦蕩發言，「誰會去記食物的名字啦，都是在詛咒師集會上收繳的，叫，叫……叫藍莓酸奶？」

　　「你放狗屁！！！」

　　裡梅徹底破防了：「吾侍奉的乃是千年以來唯一詛咒之王，天上天下，唯王獨尊，兩面宿儺是也！你——你——！」

　　在他聲嘶力竭的咆哮中，五條悟笑得快要撅過去了。

　　噢噢，藍莓酸奶，聽著還挺好吃的，他大笑著倒進沙發裡滾來滾去，心底隱隱為那個受肉體的命運鬆了口氣。

　　「藍莓酸奶，原來奈奈喜歡吃這個嗎？」同時不忘拱火，「這個口味還挺稀有的，哥哥送你一家乳製品廠怎麼樣？」

　　「好誒！」

　　「五條悟！！」

　　「五條家的小子！」

　　同一時間傳回來自三方的反饋。

　　糟糕糟糕，火力瞬間轉移了。

　　五條悟勉強從沙發上坐直：「好啦，傑，別這麼嚴肅嘛，來奈奈，我們做個小檢查。」

　　雖然他已經在第一時間用六眼確認過並沒有異常的能量產生，何況考慮到奈奈的真身——詛咒之王的靈魂真的能與那種存在抗衡嗎？

　　不過穩妥起見，也為了安撫明顯快要氣瘋的家屬的情緒，五條醫生還是像模像樣地對病人小姐進行了問診。

　　「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五條醫生耐心詢問。

　　「我感覺有點害怕。」奈奈子在夏油傑的視線下縮了縮肩膀。

　　「噗，咳咳，這位家屬請你注意一下情緒，」五條悟忍笑，「請問你對這根手指的看法是什麼呢？」

　　「雖然味道幾乎沒有，但口感很有嚼勁，能量很充足，有點像壓縮餅乾，」奈奈子點評，「就是可惜現存量太少，喔，是說只有二十根對嗎？」

　　別用這種詢問生產廠商的語氣詢問他啊混蛋！！！！

　　裡梅眼前一黑。

　　五條悟循循善誘：「那你的靈魂中有沒有多出什麼東西呢？比如說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啊，產生什麼奇怪的想法啊，都可以說。」

　　「沒有吧？」奈奈子撓撓下巴，「感覺沒吃出來致幻效果啊，不過……嗯……之前好像是聽見什麼聲音來著……」

　　她在夏油傑略帶緊張丶五條悟微微挑眉丶裡梅心生希望的注視中沉思了片刻。

　　「啊！有了，我想起來了，」奈奈子肯定點頭，「吃第一根的時候好像聽見個男人的聲音，罵得好髒喔，不過很快就消化掉了。」

　　「消化掉了？」

　　「消化掉了喔。」

　　「第一次吃是什麼時候？」

　　「好久了都，還是薨星宮之前的事了。」

　　五條悟沉吟片刻，六眼功率全開地順著她掃了一遍，最終得出結論：「完全沒問題喔！幹得漂亮！傑，不用擔心啦，這孩子只是變得更強壯了而已。」

　　一個高舉大拇指露出爽朗笑容，另一個驕傲挺胸彷彿做成了大事件——這兩個沒心沒肺的笨蛋是以為自己在拍什麼營養品gg片嗎？！

　　夏油傑掐了掐眉心，嘆了口氣：「好吧，這件事我們稍後再談。」

　　他轉向裡梅，這個一刻鐘前還叫囂著「詛咒之王不會被人間忘記」的詛咒師已經頹然倒地，看上去距離入土就差一鏟子了。

　　嘛，也可以理解，畢竟是奮鬥千年的事業嘛。

　　「你闖入我們家的目的是什麼？」

　　最緊要的事情已經解決，接下來就該收拾入侵者了。

　　五條悟激情舉手：「問我問我！我知道我知道！」

　　夏油傑翻了個白眼，示意他有話就說。

　　「這傢伙是在尋找兩面宿儺的受肉體喔！」貓貓比劃著手勢表示自己兩隻眼睛都看到了全程，「好笑誒，自己送上門來，肯定是錶盤年久失修壞掉了啦，那個噁心大腦製作的受肉體怎麼會出現在我們家……」

　　「呢……」貓貓忽然靈光一閃，貓貓呆滯當場，「不是吧？！不，別啊！」

　　「啊？那個啊，我知道，」在五條悟逐漸崩壞的表情中，奈奈子一錘定音，「之前有說過的啊，小老虎他媽媽——」

　　「悠仁？」夏油傑愣住了。

　　作為下一代中最樂天派的小朋友，虎杖悠仁和家裡的每一個人都相處得很好，連性格惡劣如伏黑甚爾都願意多教他一些，夏油傑對他的觀感也相當不錯。

　　但是悠仁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被提及？他媽媽？什麼意思？

　　在奈奈的進一步提示下，夏油傑終於想起了虎杖悠仁來到這個家的契機——他是被外出狩獵的奈奈子強行帶回的。

　　當時奈奈子給出的解釋是他的母親已經被怪物取代，後續他們也去查過虎杖悠仁的身世，考慮到年老體衰的爺爺無法抵禦來自詛咒師的襲擊，完成收養手續後就將老人家送去國外暫避風頭了。

　　「所以他的母親是被那個怪物殺死了？」夏油傑眉頭緊鎖。

　　「不是啦，」在五條悟「求求你別說出那個」的背景音下，奈奈子語氣輕快地給出答案，「那個羂索就是他真正的生身母親。」

　　夏油傑震撼，夏油傑沉思，夏油傑大徹大悟。

　　原來……「成就大業要拋棄一切」的「一切」中還包括這個嗎？

　　他果然還是做個小學校長算了。

　　當天夜裡，裡梅被暗中處理掉了。

　　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所謂千年前的詛咒師也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小插曲，接下來雖然還有一系列搜查收尾的工作要做，但在總體環境穩定的大前提下，也只是花點時間就能處理的小麻煩。

　　五條悟躺在沙發上叼著糖果擺弄掌機，夏油傑陷在扶手椅裡查閱卷宗，奈奈子則一如往常地靠在他懷裡，手中叮叮噹噹地研究著新收繳的錶盤。

　　一切都與往常並無差別，就在奈奈子打了個哈欠準備去睡時，忽然察覺到一陣奇妙的共鳴。

　　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怎麼了，奈奈？」夏油傑順了順她的髮尾。

　　「嗯……怎麼說呢？」她斟酌著，「在之前連通過的那個世界……」

　　「有人正在試圖將【我】喚醒。」

　　###

　　羂索：給出一點小小的反派震撼。

　　夏油傑：於是轉身向正道的方向走去。

　　做反派做到羂索這份上只能說……當然最近的劇情也……前無古人，（但願）後無來者。

　　接下來就是原著世界的回合啦！


第84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1）

　　自從【七海建人】離開後，他們有陣子沒收到來自那個世界的消息了。

　　雖然說著要享受退休生活，並一再表示對咒術師的世界毫無留戀，但在新年之前，剛剛養好傷的【七海建人】在將孩子們的教學進度傳遞給本世界同位體後，還是毅然選擇了離開。

　　「沒辦法，」他微微苦笑了一下，「到底還是放心不下……」

　　越是與本世界的孩子們相處，越會想起原世界的學生們，還沒長大就被迫加入殘酷的戰場，在鮮血與苦痛中強行成熟……而他們本應該過得幸福。

　　在離開之前，【七海建人】將記錄著大事件的筆記本託付給自己的同位體，並衷心期待不會有需要被打開的一天。

　　為了避免對世界屏障造成更多的破壞，奈奈子平時很少對另一個世界進行觀測，不過既然【夏油傑】與【五條悟】兩大戰力都無傷返回，又在離開時帶走了這邊整理出的全部資料，應當不會再出現什麼大問題才對。

　　怎麼會有人在這時召喚祂降臨？

　　還居然召喚動了？

　　作為率先抵達【圓滿】的一位，奈奈子在無數平行世界的同位體中占據主導地位，如果用職階來作比喻，本世界的奈奈子屬於具有完整理性與權能的【Ruler】，其他世界的同位體則更接近於拋卻理性進一步狂化的【Berserker】。

　　居然敢召喚這樣的存在……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奈奈子嘆了口氣，準備開闢反向穿梭的通道。

　　在她抵達救場之前，先祝他存活吧。

　　而在另一條世界線上……

　　【夏油傑】瞪著毫無反應的深淵，開始懷疑辛辛苦苦找到此處的自己是不是被什麼打壞了腦子。

　　一個月前，他啟動【鑰匙】——來自某惡趣味邪神的聖誕禮物，前往了【未來】。

　　並不是很難做出的決定，雖然說對大部分人類而言回到過去修正失敗是個誘惑力很大的選擇，但對於【夏油傑】而言……

　　他也許真的太累了。

　　就算回到過去又如何呢？再經歷一次漫長到無盡頭的苦夏？那些收繳自總監部的卷軸他看過了，無數陰謀與野心交織在一起，以他的平民出身，真的能撼動這一切嗎？

　　而最關鍵的是——如果他選擇回到過去，被改變過的未來，又是否還是屬於他的未來？

　　在【夏油傑】還沒開始憎恨猴子的少年時代，他也曾看過不少科幻小說，關於「回到過去」有種種猜測，而其中一條就是：他以為改變的未來，可能只是基於過去衍生出新的平行世界。

　　是留在那條千瘡百孔的舊船，還是選擇踏上或許會駛向成功的新航道？

　　【夏油傑】選擇了前者。

　　縱使他的舊船已經幾近觸礁，他仍然選擇在這黑夜中繼續前行。

　　——但絕不包括這一種！！！

　　剛從異世界傳送中降落，【夏油傑】的大腦還在嗡嗡作響，撲鼻血腥味已經先一步喚醒了他的嗅覺。

　　隨之而來的是聽覺，他聽見有人發出被擊中的痛呼，來自他的養女們。

　　肢體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饋，【夏油傑】順著聲響的方向看去——卻看見了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不！不僅僅是臉！

　　一個人的外貌或許能夠被模仿，但長期行為模式在軀體上留下的痕跡卻很難再現，行走的姿勢丶打招呼的方式丶說話的語氣丶肌肉在表情拉扯下產生的細微走向……種種細節構成了完整的人。

　　但眼前這個傢伙，除了額頭上那道縫合線，竟然與他相似到連這些細節都百分百模仿！！

　　到底是什麼東西？受肉嗎？還是傀儡？！

　　這過分的相似幾乎在瞬間激起了恐怖谷效應，【夏油傑】嘴角下撇，將飛撲過來的養女們護到身後。

　　結果對面那個冒牌貨居然露出了不相上下的嫌棄表情啊！

　　「在做什麼？！」接近訓斥的語氣，「不是說過不要貿然行動嗎？潮來巫女終於成功了？」

　　潮來巫女？

　　【夏油傑】從前在咒術史教材上讀到過，似乎是東北地區恐山的一種巫女，能夠呼喚死者，令死者附身在活人身上。

　　原來如此……竟然使用了這種下作的方式，【夏油傑】光是想想自己遺落的手臂被怎樣，食用，就感到一陣反胃。

　　不過被暫且誤認為同夥也並非沒有好處，至少他能嘗試順水推舟獲得一些情報。

　　至於羂索，他籌謀千年終於解決心腹大患，一時難免有些鬆懈，見【夏油傑】沒有出言反駁，便自然而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並吩咐道。

　　「把那個東西帶上，」羂索揚起下巴示意地上的獄門疆，「六眼已經到手，差不多該收場了。」

　　【夏油傑】的視線轉向他所指的方向。

　　那是……獄門疆？

　　他在另一個世界的資料中看到過這種東西，據說由什麼高僧所化，千年來接受供奉，用於封印窮兇極惡之徒。

　　【夏油傑】一開始還半是自嘲的想過自己也算是提前了解居住環境了——但那個盒子此時正鑲嵌著漂亮的藍色眼睛，屬於悟的藍色眼睛。

　　所以，最後被這專供窮兇極惡之徒的咒具所封印的，竟然是悟嗎？

　　多麼，多麼可笑！

　　【夏油傑】曾仔細拜讀過那些記載著咒術高層如何玩弄權術的卷宗，所以他心知肚明，能走到這一步，將此世最強咒術師封印進獄門疆，究竟需要經過多少人的「努力」與「合作」。

　　屬於最強的六眼，離開這世界時所看見的那雙眼睛，破碎的，如冰川傾頹的藍色眼睛，就這樣成為盒子上鑲嵌的小小裝飾。

　　太可笑了。

　　無法理解，拒絕接受。

　　【夏油傑】俯身將獄門疆撿了起來，仔細收納在懷中。

　　方才努力了許久也沒從地上將獄門疆摳起來的羂索正湊近了想問問技巧，卻不料面前這個笑眯眯的「下屬」對他悍然出擊！

　　雖然經常被戲稱為「寶可夢召喚師」，【夏油傑】真正引以為傲的卻是他自小磨練的體術，幾招過後，毫無防備的羂索被一拳砸入地面，隨之而來的是令人血液逆流的窒息感——他的脖頸正被人牢牢掐住。

　　下一秒，【夏油傑】扯開了他額上的縫合線。

　　長著牙齒的滑膩大腦在指縫間碎裂。

　　「多少還是有點噁心……」

　　【夏油傑】自言自語著用冒牌貨的袈裟擦了擦手。

　　接下來，就是將這個莫名其妙的戰場收拾乾淨。

　　雖然一直以來與正統咒術師的觀念相悖，但畢竟他想建立的是「只有咒術師的世界」，而不是「咒術師死了大半的世界」，何況那個冒牌貨頂著他的軀殼做了這麼些噁心事，他也得回報一二才行。

　　再者而言……等他把【五條悟】從獄門疆裡弄出來，【夏油傑】還要好好，好好地嘲笑他才行。

　　叮囑養女們去戰場邊緣躲好，【夏油傑】轉過身，見到了姍姍來遲的特級咒靈。

　　「稍微遇到點麻煩，還以為夏油會把她們處理掉呢，」這個長相接近人類的咒靈擦了把血跡，露出滿懷惡意的笑容，「不過既然你不想殺，正好我還缺咒術師實驗體，怎麼樣？」

　　「咒術師實驗體。」【夏油傑】語氣平淡地重複了一遍。

　　「還沒玩開心呢，那個金髮咒術師嘭一下就壞了，」毫無察覺的真人興高采烈湊近，「所以這兩個就給我吧？」

　　「這樣……」

　　【夏油傑】低垂著眼睛，神情看不分明。

　　下一秒，他的手掌出現在真人身後。

　　【極之番·漩渦】

　　以損毀咒靈本體為代價，對準一級以上的咒靈發動後，能強行抽取該咒靈的術式為己用。

　　雖然不知道這咒靈的術式具體是什麼……但為了速戰速決，【夏油傑】選擇鋌而走險。

　　因為這突然的動作，真人摸向他的手掌撲了空。

　　作為術式與靈魂直接相關的咒靈，他當然能聞出面前這個「夏油傑」變了氣味，原本想試試能不能將新的靈魂捏出來研究一二，卻沒想到這詛咒師竟比他更快更狠！

　　特級咒靈與特級術士之間的僵持只持續了短短一霎那。

　　無論是【咒靈操術】的對咒靈特攻，還是【夏油傑】這個概念中所刻下的邪神印記，兩個呼吸之後，勝負已分。

　　【夏油傑】感受著體內新的咒術迴路，慢條斯理地順了順方才被氣流吹亂的袈裟袍角。

　　有一個新的氣息正在靠近。

　　剛剛收到信號，從戰場中心緊急回撤的漏壺跳下高樓。

　　「怎麼突然要走，」他抱怨著，「咒術高專的小崽子們完全不夠看，我正要讓他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強大……」

　　漏壺忽然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腳步。

　　他從空氣中聞到一些熟悉的味道。

　　「真人那傢伙又遲到了？」他問。

　　奇怪，明明聞到了真人的氣息，濃郁得像上一秒還停留在這裡，難道又是跑走去玩什麼「小遊戲」了？

　　作為咒靈中的老大哥，漏壺對真人向來沒什麼辦法，他看向從方才起就一言不發的詛咒師。

　　「夏油，你看到真人了嗎？」

　　【夏油傑】笑眯眯注視著他。

　　還真警覺呢，不過也難怪，畢竟這火山頭咒靈目前所踩著的土地，正是那個被稱為「真人」的咒靈化為灰燼的地方。

　　「看到了呢。」他點了點頭，在漏壺送了口氣後緩緩說出下一句。

　　「這就送你去見他。」

　　###

　　壺寶：高端局專精。

　　【Ruler】和【Berserker】是fate的概念，類似於裁決者和狂戰士。


第85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2）

　　祓除漏壺稍微花了一些時間。

　　與真人的術式不同，漏壺的攻擊模式更為直接暴烈，再加上常年以來連綿不斷的自然災害，這片土地上淤積的死亡與毀滅進一步強化了人類對火山的恐懼。

　　不過，該怎麼說呢？咒靈操術的強大之處就在於，同等情況下，它能使施術者處於對咒靈的絕對壓制地位。

　　【夏油傑】五指收攏，漆黑咒靈玉在他掌心緩緩成型。

　　是因為生出神智的原因嗎？這個名為漏壺的咒靈比以往調服過的特級都要強大，即使已經完全將它掌控於手心，仍能察覺到一陣陣炙熱的咒力。

　　直到最後還在說些什麼「咒靈的荒原」……自人類負面情緒中誕生的存在也會擁有「信念」或者說「情誼」嗎？真令人驚訝。

　　【夏油傑】偏過臉打量了片刻，仰頭吞下。

　　「嗯？」

　　他本以為會迎接習以為常的陰冷與嘔吐欲，結果竟然毫無副作用地調服了，簡直像風濕了多年的關節忽然不再隱痛一般令人驚訝。

　　【夏油傑】詫異低頭，在手腕上看到一閃而過的印記。

　　漆黑的筆觸，歪歪扭扭地寫著「奈奈」，一看就出自某個大齡失學兒童的手筆。

　　……還真是體貼入微啊。

　　那麼，再加上這個孩子的份，稍微注意一下猴子們的安危吧。

　　【夏油傑】召出蝠鱝，迎風而起。

　　滿目皆是嚎叫的咒靈與改造人，還有渾水摸魚的詛咒師穿行其中，不時能看見咒術師與輔助監督倒下。

　　這就是那個噁心腦子為咒術師們設下的死局？以為將【五條悟】封印就能徹底肆意妄為了嗎？

　　狂亂咒力將五條袈裟的袍角吹亂，而在暴風眼中，【夏油傑】擡起右手。

　　【術式·咒靈操術】

　　【術式·無為轉變】

　　【術式·業火】

　　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降臨戰場，將無數徘徊的低級咒靈們扭曲捏合成漆黑猛獸，緊接著——那一瞬的火光將澀谷的黑夜燒作白晝！

　　在獸群的咆哮聲中，烈焰巨龍俯衝而下。

　　「……所以，就是這樣。」

　　【夏油傑】強裝鎮定作完總結，兩隻手在寬大的袖袍中尷尬扣緊。

　　對大部分咒術師，他都能一笑而過或者乾脆暴揍而過，但唯獨眼前這位……【夏油傑】戰術轉移視線，假裝自己在觀察茶杯的花紋，唯獨眼前這位，他實在不知如何面對。

　　夜蛾正道，現東京咒高校長，再往前推十年，是咒術界兩大著名問題兒童aka五條悟及夏油傑的班主任。

　　也是將【夏油傑】自民間發掘到咒術高專的引路人。

　　在這十年中，【夏油傑】憎恨過許多東西，無論是行平庸之惡的猴子還是整個荒謬墮落的世界……但唯獨，不曾後悔過在青春時與咒術高專的大家結識。

　　那是他第一次擁有「同伴」，第一次融入「團體」，即使最後各自走向命運的歧途。

　　所以才在叛逃後越發不知如何面對舊親友，也許從叛逃起就不再被他們當作親友？反正這十年裡【夏油傑】與他們碰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上一次還是空降咒術高專下百鬼夜行的戰書。

　　——結果誰想到有一天會這樣正正經經地共處一室啊！！！

　　但獄門疆總不能就這麼一直揣著，誰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情況？總得盡快把人放出來才行。

　　尤其是看到現在的狀況，【五條悟】被封印後，東京咒高一派群龍無首被人騎臉輸出——說到底京都校那群守舊派到底在狂什麼東西？還敢在門前叫囂讓五條悟前去總監部聽候審判？！

　　【夏油傑】的咒力波動了一瞬，在夜蛾正道的注視下老老實實又蟄伏了下去。

　　菜菜子和美美子平安到家沒有？這陣子他不在也不知道兩個小孩的錢夠不夠用……原先盤星教的家人們還有活著的人嗎？

　　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從【夏油傑】腦海中閃過，他胡亂想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把養女們的咒術通識教育提上日程，忽然被人喊了一聲。

　　「『就是這樣』？這就是你想和我說的全部嗎？」夜蛾正道沉聲問，「夏油傑！」

　　事實證明不管畢業幾年，班主任就是班主任。

　　【夏油傑】瞬間回神。

　　十年沒被爆錘過的腦殼忽然又隱隱作痛起來，他扯了扯嘴角，最終開口：「……悟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夜蛾正道的怒火看上去又暴漲了一個台階。

　　「悟的事另外再說，」中年男人用掌根抵著額角深深嘆息，「我問的是你。」

　　接手這兩個問題兒童時，夜蛾正道自己也才是剛工作不久的青年。

　　咒術師都是瘋子，咒術高專裡養的就是群小瘋子。咒力作為自負面情緒中提取的力量，像是同一枚硬幣的兩個面：一邊刻著「特級咒術」，另一邊就刻著「特級瘋狂」，所以打打鬧鬧年少叛逆日常拆遷……這種事情夜蛾正道早有預料。

　　但唯獨，唯獨沒有料到，會有孩子走上那樣一條道路。

　　即使這些年他無數次反省過錯，為此增加了入學面試的環節，但每當想起那個多年前決然叛逃的學生——身為老師的夜蛾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本應走向怎樣的未來。

　　「總監部那裡我去解決，」夜蛾正道一錘定音，「總之，既然五條現在缺席，你有責任照看他的學生。」

　　在百鬼夜行之後，居然還會做出這樣天真的判斷嗎？

　　悟也就算了，怎麼連夜蛾老師也……

　　【夏油傑】正想反駁，卻聽他又說。

　　「那天之後，悟和我談了一些，」夜蛾正道沉默片刻，「戰爭是大人的事，無論是哪種戰爭……對孩子們都太早了。」

　　他們又靜靜坐了一會兒，屋外傳來輔助監督的敲門聲。

　　夜蛾正道站起身，沉沉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轉身向室外走去。

　　「是來自總監部大人們的召見……」隱隱約約能聽見輔助監督在報告。

　　「明白，」夜蛾正道低聲回答，「我們這就出發。」

　　【夏油傑】注視著眼前茶盞上方裊裊升起的白霧，片刻，舉杯一飲而盡。

　　之前暴力襲擊過咒高的特級詛咒師搖身一變成為新任教師——不僅【夏油傑】接受無能，東京咒高的同學們更是難以置信。

　　「搞什麼？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禪院真希率先發難。

　　「這大叔誰啊？」這是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的野薔薇。

　　「難道高專有提前過愚人節的傳統？」來自了解一點情況但不多的虎杖。

　　「木魚花醃高菜！」狗卷棘大力比×。

　　「別開玩笑了！」伏黑惠擦了把額角的血跡。

　　他們都是剛剛緊急從戰場上撤回，一身狼狽還沒來得及收拾，就聽見這等堪稱離奇的安排。

　　就算一年級還沒見過真人，但光是「夏油傑」三個字在咒術界就堪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居然讓這個百年來最強詛咒師擔任他們的臨時看護人？夜蛾校長真的沒有被挾持嗎？！

　　早就知道會是這個反應……【夏油傑】有些厭倦地嘆了口氣。

　　「大家都很有活力呢，」他熟練掛上了那張令人牙癢癢的假笑臉，「喔，尤其是你，猴子。」

　　真希大姐頭的游雲已經一觸即發！

　　【夏油傑】的視線從年輕咒術師身上掃過，在他們戒備的目光中伸手入懷掏了掏，接著摸出了——

　　「盒子？」

　　「藍眼睛？怎麼有點像……五條老師？」

　　「鮭魚！」

　　小咒術師們湊在一起議論著。

　　「如諸位所見，」【夏油傑】三百六十度展示手中的獄門疆，「這個名為獄門疆的咒具，裡頭正關著你們的五條老師。」

　　他滿意地感受到小朋友們的敵意又暴增了一層，這才緩緩開口：「很可惜，我也只是撿到它而已，目前並不確定能不能打開，所以，為了能夠盡早將你們的五條老師放出來，希望你們能老老實實配合我的行動。」

　　面對著神態各異的小咒術師們，【夏油傑】惡趣味提問：「大家，明白了嗎？」

　　可惡啊……這混蛋！

　　東京校的同學們當然知道將五條老師封印的不是眼前這個傢伙——但這一點完全不影響他的討厭程度！！！

　　但如今五條老師被封印，東京校孤立無援，夜蛾校長又被總監部強硬召走……即使他們有再多不滿，也不得不清晰地意識到，眼前這個討厭的男人恐怕是夜蛾校長在這樣的混亂局勢中能為他們留下的最後保護手段。

　　——必須想辦法盡快將五條老師解放出來才行！

　　立場不同的兩方在這件事上達成了驚人的一致。

　　見小咒術師們似乎統一了意見，【夏油傑】將獄門疆收回，懶懶開口：「既然我們在這件事上的目的是一致的，那麼有誰可以告訴我，當初你們從米格爾那裡收繳的黑繩被放在了哪裡？」

　　在完全融合【天元】後，奈奈子將提取到的知識全部記載在卷軸之中，其中就有關於獄門疆的破解之法——

　　要麼讓施術者將【表】打開（但顯然無論羂索活著還是死了都不會這麼做），要麼用能干擾術式的咒具令獄門疆無效化。

　　能干擾術式的咒具有二，一個是當年伏黑甚爾使用過的【天逆鉾】——以【夏油傑】對五條悟的了解，這東西應當已經不存在於世上了。

　　還有一個則是【黑繩】，好消息是——【夏油傑】手下的米格爾有這玩意，不僅有，還有許多，長到能讓這幾個小咒術師並排跳繩都有剩。

　　【夏油傑】心情輕鬆地計劃著把【五條悟】放出來之後要現從哪一句開始嘲諷，結果幾個小咒術師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沒給出回答。

　　「黑繩，沒有嗎？」【夏油傑】催促了一句。

　　卻聽虎杖悠仁猶猶豫豫開口。

　　「黑繩……」

　　「已經全部被銷毀了。」

　　【夏油傑】：啊？


第86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3）

　　已經·全部·銷毀了？！

　　【夏油傑】自認也算是經歷過種種大場面，連死而復生都體驗過，這世上應當沒什麼還能令他失態了。

　　——如果不是某個白毛笨蛋在被關進貓箱之前親自摧毀了所有鑰匙的話。

　　教祖大人深吸了口氣，到底沒忍住擡手捂住了側臉。

　　啊啊，頭好痛，他到底是為什麼又回到人世的啊……

　　東京校的小咒術師們這下也有些慌了。

　　作為當代無可爭議的【最強】，【五條悟】在咒術界的風評向來毀譽參半，但無論是他的敵人還是他的追隨者都承認一點——這位有時看上去過分任性的特級咒術師是當下咒術界唯一的壓艙石。

　　「只要五條悟在就能得救」丶「只要有五條悟就沒有問題」丶「五條悟一定會拯救大家」……如同太陽升起必將帶來光明，這些想法是咒術師們心照不宣的真理。

　　然後有一天，太陽熄滅了。

　　凡人要如何打撈太陽？或者再悲觀一些……又將如何面對此後的永夜？

　　【夏油傑】自己腦中也是一團亂麻，但看著幾個小孩一副喪氣樣，沒忍住嘖了一聲。

　　「好了。」

　　不知是不是在另一個世界帶小朋友帶久了，對著這群長大後的同位體，【夏油傑】到底沒辦法太惡聲惡氣。

　　「還沒到哭的時候，收隊，準備回校，」他瞥了眼伏黑惠滿頭血跡，「先去收拾乾淨。」

　　小咒術師們沒什麼精神，不過到底還記得這位目前擔任臨時託管人，稀稀拉拉應了一聲就地解散。

　　真是的，一群小鬼。

　　他這個被強行拉來做苦工的都沒哭呢，【夏油傑】摁了摁額角，認命地折返臨時辦公地點，準備先將現有的情報理理清楚。

　　但他還沒來得及走到門口，一陣慌亂的腳步就衝了過來。

　　是之前跟著夜蛾出門的輔助監督。

　　沒見過的年輕的臉，應該是在他叛逃之後入學的後輩，見到【夏油傑】先是瑟縮了一下，接著鼓起勇氣衝上前來。

　　「夏油，夏油……前輩！」輔助監督在稱呼上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按照在高專的傳統稱呼，「夏油前輩！出事了！！」

　　【夏油傑】微微挑起眉梢，他實在想知道在五條悟被封印的當下還有什麼能被稱作為「出事」。

　　「是，是總監部的大人們，」輔助監督一咬牙，「總監部在得知五條先生被封印後，下令將您與五條先生列為澀谷事變主謀！」

　　這倒沒什麼可稀奇的，畢竟之前總監部就三不五時地來一次，叫囂些狠話試圖逼迫悟退讓。真要計算起來，總監部給悟套過的罪名足夠他在獄門疆裡待到地老天荒。

　　【夏油傑】換了個舒適的站姿，示意對方繼續。

　　「總監部的大人們還下令，任何試圖解封五條先生的都被視為同犯，一併驅逐出咒術界，而夜蛾校長……」

　　輔助監督自暴自棄地喊了出來。

　　「夜蛾校長被認定有唆使學生叛亂的嫌疑，被判處死刑！」

　　【夏油傑】臉上的微笑面具消失了。

　　總是愉悅上挑的嘴角被拉平成直線，一輪新的風暴在他眼中醞釀。

　　「不過，不過他們還說，」輔助監督戰戰兢兢傳話，「如果您願意前往交涉的話，或許夜蛾校長的事還有商量餘地，但，但虎杖同學的死緩……必須改為立刻執行。」

　　虎杖……是那個孩子啊。

　　【夏油傑】對他的同位體印象很深，在其他小朋友都因為他身上的氣質暗暗警惕時，虎杖是第一個沒心沒肺跑上前歡迎他的傢伙。

　　「聽說您之前受了很重的傷，」還沒【夏油傑】腰高的小老虎小心翼翼抱著一大束花，「以後我們大家都會保護您的，歡迎加入我們家！」

　　後來的相處中，虎杖也一直是最樂樂呵呵的那個，以至於【夏油傑】聽到這個名字，第一反應還是隔壁世界線那個穿著連體服滿屋子衝衝衝的小孩。

　　居然對這樣沒心眼的笨蛋小孩下殺手……

　　即使之前【夏油傑】已經通過奈奈子收繳的卷軸對高層們的行事風格有過大致了解，但果然再次身處其中之時，還是很難不被這愚蠢與惡毒震驚。

　　「邀請我前往交涉麼……」

　　【夏油傑】低低笑了一聲。

　　啊，他當然理解其中的邏輯，這種場面從前在高專時也不是沒有面對過，在升特級的評定會上，總監部長老們用一切辦法試圖蠱惑壓迫他結下束縛成為守舊派的走狗。

　　而這一次，大概是因為昨天在澀谷戰場上的表現太過驚人，所以被「給予」了相應的「尊重」，由命令變成了「交涉」。

　　如果是悟在這裡，說不定還真的會考慮到大局作一些妥協，不過真不幸呢——現在留守的是他。

　　【夏油傑】拆下發繩，將有些散亂的髮絲重新束緊。

　　「明白了喲~」教祖大人順了順袍角，重新掛上狐狸般的眯眼笑，「我這就來，和大家，好好交涉~」

　　直到【夏油傑】暴力破開禁閉室外的封印，夜蛾正道才反應過來剛剛聽到的慘叫聲是來自於什麼。

　　他叛逃多年近期似乎有跡象向善的前·好學生再一次滿身血汙，唯一與十年前有些差別的大概是這次【夏油傑】就站在他眼面前。

　　夜蛾正道捫心自問，竟然並沒有感到很驚訝。

　　事實上這些天發生的每一件事單拎出來都夠在報紙首頁大爆特爆，但鑑於它們扎堆得過於密集，以至於現在夜蛾正道的內心也像東京電視台一般不合時宜地放起了幕間gg。

　　被封印咒力關押在暗無天日的禁閉室內一天一夜，還歹毒地疊加了斷水斷糧……人到中年果然還是得服老。

　　夜蛾正道嘆了口氣：「你……」

　　「只是清除了總監部的蛀蟲，」【夏油傑】笑眯眯接話，「請夜蛾老師放心。」

　　說倒是說得好聽。

　　兩人順著封印咒力的長廊一路向外走，地磚上流淌的血汙與組織碎塊踩在鞋底發出不詳的黏膩聲響，夜蛾正道已經沒有精力去想到底有多少人死在這場由總監部發起的內亂中——不如說當長老們對他做出死刑的判決時，東京校就已經踩在了搖搖欲墜的邊緣。

　　「鑑於總監部對虎杖的死刑命令，學生們暫時被我留在東京校內。」

　　在回程的蝠鱝上，【夏油傑】慢條斯理講解。

　　「結界已經用特殊辦法加固過，夜蛾老師到達之後也不要再外出了。」

　　眼下這個多事之秋，能蟄伏起來避開混亂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加上東京咒術高專隱匿於遠離市區的深山之中，常年儲備著大量食材，教職工和學生們加起來也就那麼點人，就算藏個一年半載也不是什麼問題。

　　但夜蛾正道迅速抓住了這語句中的漏洞。

　　「你的打算是什麼？」

　　【夏油傑】笑道。

　　「真不愧是夜蛾老師，我有件事想嘗試一下……順利的話，也許能將五條放出來。」

　　「有件事想嘗試一下」？

　　以【夏油傑】在澀谷戰場表現出的統治性實力，很難想像到底什麼程度的麻煩會使他作出這等堪稱保守的發言。

　　雖然雙方立場仍處於一個微妙的角度，夜蛾正道忍了忍，到底還是開口問道：「要去做什麼？你……」

　　【夏油傑】搖搖頭。

　　「只有我一個人去是最安全的，已經到了，那麼，請您保重。」

　　行走於重重疊疊的山石之中，【夏油傑】仔細回想著自己一路上瀏覽的種種資料。

　　與另一個世界不同，本世界雖然也有一些類似於【雪女】【河童】【青行燈】之類的民間傳聞，但要麼只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要麼是由人類的恐懼催生而出的假象咒靈，真正像【不滅之冥川】那樣完全不依附於人類的存在，從未有過。

　　而在生死之間被傳送到另一個世界之前，【夏油傑】也從未聽到過任何與【明姬】有關的傳說。

　　但既然兩個世界之間存在【同位體】的概念，加上奈奈子的力量在本世界同樣能夠使用。

　　那麼不妨大膽猜測——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未被喚醒的【冥川】仍在沉睡之中。

　　如果說眼下還有什麼能快速解決【五條悟】的困境……

　　【夏油傑】嘆了口氣，他之前已經給米格爾去過電話，但對方一聽目的是尋找黑繩就大吐苦水，並直言就算從現在開始集齊巫師們編織黑繩，想要再有一截能用的也得十年後了。

　　……想到這個就很想把獄門疆拿出來踹一腳啊！！！

　　【夏油傑】又嘆了口氣。

　　眼前再一次走到了分岔口，他掏出羅盤，熟練割開掌心向承接媒介的入口滴了滴血。

　　變為深紅的指針發瘋般旋轉起來，並在定格幾秒後炸成碎片。

　　已經，到了麼？

　　撥開層層疊疊的枯藤，猩紅河流正無聲流淌。

　　站在河畔向下望去，是彷彿被什麼從現實世界完全擦去一般的漆黑。

　　這就是……【不滅之冥川】。

　　【夏油傑】深呼吸兩次，清空雜念，開始禱告。

　　而在他未曾留意之處。

　　還未結痂的傷口正緩緩滲出血液，並輕輕，輕輕地……

　　墜入冥川之中。

　　沉睡中的奈奈子：什麼東西掉到我臉上還香香的？


第87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4）

　　在前往【冥川】之前，【夏油傑】自然也設想過召喚的結果。

　　另一個世界的最強們從未吝嗇過對他的信息共享，所以【夏油傑】很清楚自己可能面對的是什麼，甚至先他們一步猜到了「神代千奈」的真相。

　　但，也許他只是在察覺到那些過於明顯的偏愛後稍稍有些得意忘形。

　　畢竟，那是「奈奈」啊。

　　既然隔壁世界的毛頭小子能夠得到「奈奈」，那麼沒理由……同樣身為教祖甚至在這條道路上走得更遠的他不能得到。

　　真要說起來，他的立場與邪神才更為接近吧？

　　至於三觀問題，唔，不同的教養人會養出不同性格的孩子，不是很理所當然的嗎？

　　當然，最壞的可能也客觀存在著，也許他會在召喚的瞬間被邪神同化，或者變成傳說中心神俱滅的瘋子。

　　不過沒關係……畢竟他本就是偏好劍走偏鋒的賭徒。

　　然而。

　　一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

　　【冥川】仍然毫無波瀾地流淌著，寂靜中唯有碎石滾落於深谷發出細碎的輕響，彷彿【夏油傑】方才吟唱的一長串禱告詞只是麻瓜的自娛自樂。

　　不算是最壞的情況，但比最壞的情況還要糟。

　　【夏油傑】靜靜注視著深淵，而深淵只是冒出一兩串小小的氣泡。

　　直到夜幕低垂。

　　等待了太久的【夏油傑】已經由站變坐，由坐變躺。

　　他也不知道自己都二十七八的歲數了還在倔強什麼，但微小的不甘心刺撓著他。

　　反正也沒什麼地方可回去——難道還真去東京咒高當新任教師？

　　【夏油傑】自嘲笑笑，喚出咒靈守在【冥川】就隨意睡去。

　　所以說……他的復生究竟有何意義？

　　真是，太累了。

　　連續數日的高強度戰鬥與長距離飛行已經耗盡了這具新身體的所有力氣，終於能身處無人打擾的寂靜之處，【夏油傑】睡得很沉。

　　——以至於當一雙冰涼的手摸上他側臉，【夏油傑】才在深入骨髓的寒意中猛然清醒。

　　是誰？

　　家系術師殺手？還是接下黑市懸賞的詛咒師？

　　他的本能先理智一步操控五指掐向對方脖頸。

　　但這快如閃電的殺招沒能擊中任何東西。

　　那是一捧潮濕的霧氣，一團滑膩的膠體，一種全然的虛無。

　　在夏油傑迅速適應黑暗的視野中，緩緩凝聚了一雙剔透的銀色眼睛。

　　接著是小巧的鼻頭，殷紅的嘴唇，一張來源於他記憶的女孩的臉。

　　這張臉的非人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祂注視著他的眼神不像是注視人類，甚至不像是注視活物。

　　只有飢餓，渴望，或許還有一點點好奇。

　　——這是狩獵者看待食物的眼神。

　　在【夏油傑】來得及想出任何對策之前，鋪天蓋地的陰影觸手牢牢捆住了他的手腳。

　　隨著咒力被瘋狂抽取，他幾乎在以秒為計時地虛弱下去。

　　冰冷手掌撫過他側臉，溫柔如情人間的愛撫。

　　下一秒，頸動脈被利齒刺穿。

　　血液根本沒機會噴濺而出就落入飢餓的胃中，披著少女外殼的怪物緊緊擁抱著他，像是西方小說中的吸血鬼在給予初擁。

　　耳畔是急迫的吞嚥聲，【夏油傑】的四肢漸漸開始發冷，他的視野正在模糊，五感也隨之昏沉。

　　在完全沉入黑暗之前，他輕輕笑了一聲。

　　所以才說啊，那個小子……真是幸運。

　　大概自認為已經完成了足夠到位的到位，或者說本身對活下去也並沒有什麼迫切的心情，所以當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將他喚醒，【夏油傑】的大腦卡頓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居然沒被完全吃掉嗎？

　　他微微轉動乾澀的眼珠，在胸口看見了一團旺盛的毛茸茸。

　　白色的一小團，隨著呼吸輕微起伏著。

　　……兔子？

　　這裡怎麼會有兔子？

　　【夏油傑】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在他思考的間隙中，兔子擡起後腳搔了搔耳朵，接著張開三瓣嘴打了個哈欠，這才擡起頭看向他。

　　喔，還是隻垂耳兔，不對這不是重點，怎麼……銀白色的眼睛？！

　　這是，這是？！

　　「哈——你就是本大爺的master嗎？」

　　銀白眼睛的垂耳兔開口問道。

　　一路上默默排練著初遇第一句話應當說什麼的【夏油傑】：……？

　　喂？！認真的嗎？哪家邪神被喚醒之後的第一句話是說這個啊？！

　　為什麼是「本大爺」？怎麼就「master」了？或者說到底——你個沉睡千年的邪神是怎麼做到張口就是一股純正阿宅味的啊！難道【冥川】底下其實悄悄通了網嗎？！

　　過分槽多無口的結果是場面再次陷入了死寂之中。

　　但是睡了上千年好不容易被叫醒的邪神才不會讓沉默持續太久。

　　太安靜了！已經安靜太久了！必須整點動靜出來！

　　垂耳兔用力蹬了蹬腿，這看上去十分可愛的動作將【夏油傑】胸口敲得邦邦作響。

　　「喂，你啊，」祂端詳著面前這個人類不知為何扭曲起來的臉色，「召喚本大爺想做什麼就直說吧！」

　　【夏油傑】捂著悶痛的肋骨嚥下一口老血。

　　「咳，」他緩了口氣，「我的願望是……」

　　但沒等他說出口，行為模式過分跳脫也壓根不知道隱私為何物的垂耳兔邪神已經從昨晚進食的血液中讀取到祂想要的記憶。

　　「噢噢！所以說，你的願望是想要建立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嗎？」

　　……被說出來了。

　　曾經執意想要實現的願望。

　　【夏油傑】原先準備好的說辭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很難說不心動啊，這個願望。

　　根據隔壁世界對【明姬】的行為模式分析，雖然名為邪神，但祂對願望的實現從來是百分百完美不摻水分。

　　如果能夠建立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

　　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不會誕生新的咒靈，而在這個定義之下，已經產生的咒靈也會統統消失。

　　不會再有咒術師流血，不會再有咒術師犧牲，隱藏在暗處的陰謀將會消解，新的世界終於到來。

　　但悟的封印……

　　能夠探知情緒的垂耳兔聳了聳鼻子。

　　「明明很心動吧？」祂說，「在猶豫什麼？你不是一直想要這麼做嗎？」

　　【夏油傑】在精神誘導下自然而然開口：「但我的摯友……」

　　他猛然止住話頭。

　　但垂耳兔已經捕捉到祂想要的信息。

　　「那個啊，很簡單的啦，」銀白眼睛注視著布料遮蓋下的獄門疆，「因為你的願望實在很有意思，這個可以當作贈品附送給你哦~」

　　【夏油傑】緊抿著唇，眼底卻出現了明顯的意動。

　　「所以要不要許願呢？」垂耳兔慫恿，「我是真的很喜歡這個願望耶，很有創意！絕對百——分——百為你實現！」

　　「我許願……不！」在完全說出口之前，【夏油傑】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清醒過來。

　　邪神一直在暗中蠱惑著他，這不對勁！他必須問清楚！

　　「你要怎麼為我實現願望？」

　　「誒——」

　　垂耳兔大聲嘆氣。

　　太謹慎了吧！意志力也過分頑強了！要是普通人應該早就在精神暗示下說出口了才對！

　　有點討厭喔——！

　　但是沒辦法，畢竟是這個人類喚醒了祂嘛，血液中還有那麼棒的東西，來自於抵達【圓滿】的同位體的力量，簡直是天降經驗包，完全無法抗拒！

　　然而考慮到直接將這個人類吃掉可能會激怒同位體，萬一被找上門就麻煩了……垂耳兔又嘆了口氣，只好選擇可持續發展。

　　「管太多的男人會被討厭誒——」垂耳兔拍拍後腿，「好啦，告訴你也可以啦。」

　　在【夏油傑】緊張的注視中，邪神以天真愉悅的口吻說道：「只要將所有的非咒術師都吃掉就好了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夏油傑】也曾經這麼想過，但是……

　　「但是這樣一來，普通人出身的咒術師肯定會反抗吧？」垂耳兔思考片刻，「啊！小問題啦，把他們的記憶都洗掉就可以了啦！」

　　清洗人類的大腦在祂口中輕鬆得像是清洗蘋果。

　　【夏油傑】開始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了，他的背後漸漸滲出一層冷汗。

　　「嗯嗯……不過這樣也不能保證將來絕對是咒術師的世界，畢竟人類是會繁衍的嘛。」

　　垂耳兔思考著，毛茸茸的小腦袋左右搖晃，看上去可愛極了。

　　「不過，如果這樣的話……」

　　「如果怎樣？」【夏油傑】謹慎提問。

　　「有兩個方案喔，」垂耳兔笑嘻嘻回答，祂顯然為自己的機智感到非常驕傲，「第一個，將咒術師生下的孩子統一管理，六歲後沒覺醒咒術天賦的就全部吃掉~」

　　「不可以！」幾乎是在聽到「吃掉」的瞬間，【夏油傑】喊了出來。

　　他不應當反對的，畢竟只是普通人而已，但這種完全機械的篩選方式——幾乎是將那完全有可能在未來發生的，血淋淋的畫面直接呈現在他眼前。

　　一排一排的孩子被篩選，一些被留下，一些被處死……這和農場中被篩選的小雞有什麼區別？！

　　「好吧，」垂耳兔癟了癟嘴，「我也覺得不太可行啦，萬一有延遲覺醒的呢？殺死咒術師不就違背了願望的內容嗎？不行不行。」

　　然而沒來得及等【夏油傑】鬆一口氣，垂耳兔很快提出了第二種假設。

　　「既然沒辦法控制後代，」祂說，「那直接不產生後代就可以了吧？」

　　「先吃掉所有的非咒術師，再吃掉咒術師的繁育能力，這樣就能得到完全只屬於咒術師的世界——怎麼樣？」

　　對著【夏油傑】驟然緊縮的瞳孔，垂耳兔無知無覺地作出驚悚發言。

　　「這不是完全實現了你的願望嗎？你為什麼不開心？」

　　祂嗅著這個人類身上激烈溢出的負面情緒，疑惑不解。

　　【夏油傑】沒有回答。

　　不過說到底人類的情緒祂才懶得關心，比起這個，通過願望突破世界意志的封鎖大吃一頓才是要緊事。

　　垂耳兔再一次發出催促。

　　「好啦——總之，向我許願吧！」

　　###

　　玩家夏油傑點擊抽卡。

　　恭喜玩家夏油傑，您抽出了UR——【聖杯】！

　　玩家【夏油傑】點擊抽卡。

　　恭喜玩家【夏油傑】，您抽出了UR——【黑聖杯】！

　　（允悲）


第88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5）

　　開什麼玩笑？！

　　想要創造能為同伴們帶來幸福的新世界，結果卻直接導向永無止盡的滅種屠殺——這種扭曲至極的實現願望方式和「不下班就永遠不用上班」有什麼區別？！

　　但對著【夏油傑】的質問，垂耳兔的回答卻相當振振有詞。

　　「我只是在所有能實現你願望的方式中選擇了最穩妥的一種而已，」祂撓了撓耳根，用一種遷就縱容的語氣，「不是你說的嗎——『想要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剛剛也分析過了，我只是想實現你的願望而已呀！」

　　向來巧舌如簧的教祖大人頭一回體驗到被人堵得說不出話的滋味。

　　確實，如果完全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來看，這確實是非常徹底的解決方案。

　　但【夏油傑】注定無法持有這種客觀。

　　因為他——因為他到底也只是個人類啊！！！

　　沒想到多年來第一次被迫正視自己的內心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夏油傑】自嘲笑笑。

　　不是早應該明白的嗎？無法再繼續咒術師生涯，更不可能回歸普通人生活，只能徘徊其中做無效而遲緩的掙扎。

　　但沉重的罪業已經下注。

　　惡行會結出惡果，對所有的過錯，【夏油傑】都無可辯駁。

　　所以，新世界什麼的說到底果然無法從他這種人手中誕生……還是早早回歸地獄更好一些。

　　垂耳兔聞到了不妙的氣味。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換一種方式，」祂急急忙忙嘗試說服，「呃比如說，比如我可以將他們轉化為眷屬，這樣就能控制後代中只有咒術師出生……」

　　「不用了。」

　　【夏油傑】打斷了祂。

　　「我要向你許願，將獄門疆開啟放出五條悟，並要求除了『開啟獄門疆』之外不產生任何額外的後果。」

　　——過分謹慎了吧!!!

　　在【冥川】中沉睡多年說到底還完完全全處於幼年期的垂耳兔微微張大了三瓣嘴。

　　而過分謹慎的成年人還在做進一步的補充：「不產生任何額外後果的定義是，除開啟獄門疆以外，不對這個世界中包括獄門疆之內的任何存在產生任何影響，且最終解釋權歸我所有。」

　　垂耳兔已經傻眼當場。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怎麼還有和祂談條件的？還「最終解釋權」？這傢伙到底是寫過多少詐騙合同啊？怪不得長了一張騙女人的臉！！！

　　「但是，但是……」垂耳兔焦慮地聳著鼻子。

　　祂倒是想直接說「不幹了你給我滾」，但是既然已經接受獻祭了就必須按獻祭的流程走，不然失去儀式庇護的祂很快就會被世界意識發現。

　　沒有在千年前醒來的邪神還只是一粒小小的種子，一旦世界意識下定決心將祂驅逐，立刻就會像被風吹跑的蒲公英一樣飄落在宇宙中。

　　不說在宇宙中要漂流多少年才能找到第二個能寄生的世界，畢竟時間對祂這種存在而言根本毫無意義，但如果被其他神明的觸鬚發現的話……

　　祂就會像是香香嫩嫩的海星卵一樣被美美吃掉——！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垂耳兔肉眼可見地急了起來，連帶著呼吸的頻率都變快了。

　　祂能動用的權限太少了，昨晚匆匆進食一場，最多也只能附身在這種弱小的生物體內。

　　如果能快速找到第二個想要許願的人就好了，但在【冥川】多年的掠奪之下，這片區域堪稱死寂，就算是有腦子進水前來探險的——誰又會去聽一隻兔子在說什麼啦！！！

　　煩透了！

　　垂耳兔又擡起後腿邦邦敲了兩下。

　　【夏油傑】悶悶咳嗽一聲，臉上的神情卻漸漸放鬆下來。

　　果然如他所料，這個從未進入過人類社會的幼年期邪神比隔壁世界的奈奈要好糊弄多了。

　　是因為缺乏經驗嗎？

　　還是說……因為缺乏權限？

　　心臟的大人決定進一步試探。

　　「如果你實在做不到的話也不用勉強。」【夏油傑】假意安慰，「我可以取消許願的。」

　　「不可以取消！！」垂耳兔這下是真的要跳起來了，「只要你許願我什麼都可以做到！就回到之前那個……」

　　「不，」【夏油傑】惡劣地笑了，「我就要目前這個。」

　　確認了，祂確實是缺乏權限。

　　意料之外的好運氣啊，【夏油傑】剛剛還想著萬一祂也擁有與隔壁世界一樣強大的力量要怎麼處理，這麼看來，自己恐怕是幼年期邪神入侵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端口。

　　那麼，只要一直吸引著這孩子的注意力，並堅持住不踩入陷阱的話。

　　至少在他死去之前，這個世界是安全的。

　　雖然這種迷惑的情節——為了避免世界被毀滅而與邪神周旋——聽起來多多少少有點救世主即視感了。

　　搞什麼啊，讓一個曾經發動過屠殺的前·邪//教教主擔任救世主……還真是蠻好笑誒。

　　不管了，先把悟放出來再說，至少咒術界的爛攤子別想著推給他。

　　【夏油傑】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垂耳兔變來變去的表情，也不知道一張毛茸茸的兔子臉是如何表現出這麼多的情緒。

　　「準備好了嗎？我拿出來了喔，請務必好好完成願望。」

　　然而面對獄門疆，垂耳兔開開合合三瓣嘴，最終吶吶說道。

　　「……做不到啦，都說了換一個，」祂沮喪極了，「那個五條悟根本不在裡面，獄門疆是空的啊！」

　　什麼叫「五條悟不在裡面」？

　　那五條悟在哪裡？！

　　【夏油傑】額角青筋暴跳，並再一次感受到那種久違的，來源於學生時代的，火大和心累。

　　「五條呢？剛剛不是還在這？」

　　留守東京咒高的夜蛾正道同樣頭痛欲裂。

　　事實證明擁有最強的力量也能製造出最強的煩惱，至少身為班主任的他感受頗為深刻。

　　十年前的舊事就不談了，前有【夏油傑】一天屠盡總監部，後有【五條悟】……

　　「五條那小子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夜蛾正道難得沒有敲門，急匆匆闖進醫務室。

　　面對火急火燎的班主任，家入硝子靠在窗邊緩緩吐出煙圈。

　　「啊……五條嗎？」她打了個哈欠，「他啊，這兩天不是一直滿世界亂竄嗎？」

　　也不知是從哪裡蹦出來的，先是回到高專粗略確認一遍學生們的狀況，在平等地騷擾過每一個人之後，轉頭就往外沖。

　　其他人或許還在疑惑之中，旁觀這兩個傢伙花式犯傻多年的家入硝子卻瞬間get到他的腦迴路。

　　「估計是去找總監部的麻煩，」她將煙蒂摁滅，「沒事，等他發現自己去晚了就會回來。」

　　果然，沒多久兩人就聽見門咚一聲被撞開。

　　【五條悟】一身沒褪去的殺氣，臉上的表情相當不耐煩，像是只沒遛到位的哈士奇。

　　……過分興奮而閃閃發光的眼睛也很像。

　　「搞什麼啊！傑那個傢伙每次都這樣！」

　　跑出去轉了一圈卻只看到血跡與廢墟的【五條悟】不爽極了。

　　在聽完【七海建人】的報告之後，【五條悟】當場選擇折返。

　　雖然奈奈子事先向他做了充分的風險說明——強行通過還未穩定的世界通道極有可能會陷入時空亂流，就算一路順利抵達目的地，也可能會因為落地方式錯誤橫死當場。

　　但，拜託，會因為這個退縮就不是【五條悟】了啦！

　　他毫不猶豫地穿過隧道，相當好運地成功抵達，雖然期間確實出現了一些小小的意外……【五條悟】一邊發動傳送一邊快速運轉反轉術式癒合四肢，並最終在當天下午成功抵達東京咒高。

　　大概的情況他已經從沿途捕捉到的信息碎片中有所了解。

　　在發生了那樣惡劣的事故之後，咒術高層仍然想著用老一套遮蓋咒術界的存在，但倖存的輔助監督根本不足以完成這樣大的善後工作量，普通人世界中的不滿聲音正在越來越大。

　　而與此同時，總監部最關心的居然是抓住機會對五條派進行清算。

　　還真是……蠢得一如既往。

　　但唯獨這句話那些咒靈沒有說錯——

　　「五條悟只有在孤身一人時是最強的」。

　　在掌握反轉術式之後，孤身一人的【五條悟】堪稱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但當他成為學生們的「五條老師」，咒術師們的「五條先生」……追隨者的弱點就成為了他的弱點。

　　好在孩子們性命都在。

　　確認過這一點的【五條悟】轉頭就打算去揚了總監部以絕後患，畢竟參考隔壁世界的情況：沒了總監部之後，咒術界明顯變得更好了耶！

　　……結果只吃到某個怪瀏海的車尾氣。

　　「煩死了煩死了！」【五條悟】將自己摔進沙發裡大叫。

　　家入硝子無聲笑笑。

　　「出去抽根煙。」

　　門打開又合上。

　　醫療室內只剩下【五條悟】與夜蛾正道。

　　沉默片刻後，夜蛾正道起身將窗戶打開，讓室內的煙味散去。

　　【五條悟】注意到他四下掃視的目光。

　　「咒高今天收到一條情報，」夜蛾正道緩緩開口，「有人接手了那個詛咒師留下的團隊，一名潮來巫女也包括在內。」

　　【五條悟】無所謂地晃晃腦袋。

　　「接手就接手囉，老子正擔心那群老鼠鑽進洞裡不好找。」

　　「但是，悟。」

　　夜蛾正道合上窗戶。

　　「在之前的澀谷事變中，虎杖同學……」

　　「遺失了他的尾指。」

　　###

　　藍莓酸奶上場倒計時——

　　劇情從澀谷開始大改，畢竟蝴蝶效應嘛，還是這麼大一隻蝴蝶（你）


第89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6）

　　虎杖悠仁是在澀谷事變的最後階段受到的襲擊。

　　【夏油傑】空降戰場後，原本岌岌可危的人類陣營一轉攻勢，虎杖悠仁輕鬆解決掉面前的咒靈，結果在前往與老師同學們匯合的途中遭到尾隨。

　　發動襲擊的是名頂著白色妹妹頭的詛咒師。

　　從未聽聞卻過分強大的角色，明明完全有能力在任何人趕到之前將虎杖悠仁殺死，但只是切下他的尾指後就匆匆離開戰場。

　　有反轉術式加持，對比同陣營其他咒術師的死傷，尾指遺失已經是非常非常微小的代價。

　　尤其在【五條悟】被封印的大背景下。

　　一來虎杖悠仁並沒有特意上報自己的受傷，二來大家都還處於焦頭爛額的災後重建工作，結果直到封印著兩面宿儺手指的寺廟受到襲擊，夜蛾正道才回過神來。

　　——他們好像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聽到兩面宿儺大放厥詞。

　　即使在只有一根手指的階段都堅持對高專眾人發出嘲諷的詛咒之王，真的會忽然之間風格大變轉修閉口禪嗎？

　　夜蛾正道對虎杖悠仁進行了檢測，並最終發現——

　　「兩面宿儺從虎杖同學的體內脫離了。」

　　夜蛾正道嘆了口氣。

　　對於虎杖悠仁而言，體內寄居的詛咒之王即是催命符也是保命咒，如今兩者一朝斷開聯繫，咒術高層必然會想方設法銷毀他這個前·受肉。

　　而且兩面宿儺脫離的原因又是什麼？

　　考慮到最新收到的情報與潮來巫女的傳聞，夜蛾正道很難不懷疑詛咒師團體已經找到了完全令他完全受肉的辦法——總不可能是虎杖同學天天看《蚯蚓人》把詛咒之王看煩了吧？！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啦~」【五條悟】慢悠悠開口，「畢竟悠仁這孩子選電影的口味一直……痛！」

　　夜蛾正道收回正義鐵拳。

　　「……總之，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五條悟】撇撇嘴將頭靠回沙發。

　　兩面宿儺嗎？他最好真的是完全復活了。

　　畢竟之前一直考慮著悠仁的性命投鼠忌器……這下倒終於可以完完全全放開手腳將他遣返黃泉。

　　而在老師們四處奔波為大局忙碌之時，學生那邊也有自己的小煩惱要處理。

　　總監部被屠殺之後，東京咒高算是徹底站在了守舊派的對立面。

　　雖然長久以來東京咒高的學生們都被視為五條派預備役受到打壓，這種接近全員叛逃的劇情還是有些過分刺激了。

　　但一想到【夏油傑】清洗總監部的緣由……更不用提在那場澀谷事變中，如果不是【夏油傑】撈得即時，恐怕他們能不能全須全尾地坐在教室裡戰後復盤還要另說。

　　小咒術師們心中除了後怕只有深深感激。

　　雖然是有點兒小小的別彆扭扭的那種。

　　「聽說那天正道剛抵達總監部就被關了起來，」熊貓甕聲甕氣地撕扯著棉絮，他在試圖自己修補自己，「一天一夜……可惡，熊貓不會放過他們！」

　　禪院真希「嘖」了一聲，有些煩躁地向後抓了抓碎髮。

　　她在澀谷事變中與同伴們一起正面迎戰了特級咒靈陀艮與漏壺，詛咒的業火在她皮膚上留下無法抹去的燒傷，但對比……已經犧牲的七海先生，能倖存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就是被燒斷的髮絲總是細碎擋在眼前，令她稍稍有些煩躁。

　　——這煩躁在想到她目前使用的游雲，以及游雲的前任主人時達到了頂峰。

　　「總之好好表達感謝就可以了吧！」虎杖悠仁天真發言，「畢竟夏油先生救了大家，夜蛾校長之前不是也將我們託付給他了嗎？」

　　但上一年大家還在打得要死要活誒——！這又不是什麼少年熱血漫一笑泯恩仇，何況……

　　熊貓端詳了勉強被堵上的破口一會兒，放下棉絮：「憂太還在國外嗎？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應該會回來吧？」

　　坐在一旁的狗卷棘默默舉起字牌。

　　『回頭。』

　　隨著教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因外派任務錯過整場澀谷事變的特級咒術師出現在大家眼前。

　　他的氣質較比出國之前更為陰鬱，深青色陰影厚重複蓋在眼眶下方，加上有些凌亂的半長瀏海，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睏倦到徘徊在爆發邊緣。

　　考慮到特級非人般的工作強度——教室裡的大家輕輕倒抽了口涼氣。

　　不過眼下總監部已經徹底完蛋，說不定他們這陣子都能好好睡個覺。

　　與同學們對視的瞬間，那種黏稠黑暗的氣息從乙骨憂太身上短暫散去了。

　　他眉眼彎彎笑了起來，看上去又像是一年前的靦腆小男孩。

　　「大家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乙骨憂太快速確認過同學們的身體狀況，絕口不提自己一路途經災後現場時產生的心理波動。

　　「我還沒來得及了解情況，聽說突然出現了個非常強勢的火焰系咒術師？」

　　什麼火焰系咒術師，又不是寶可夢對戰現場……

　　但真相又該怎麼表達呢？總不能說——「對，是的，去年打上東京校試圖強搶你幼馴染的詛咒師夏油傑不僅復活還超進化了！」

　　好難說出口，真相原來是這麼沉重的東西嗎？

　　熊貓與狗卷棘悄悄對了個眼神，而面對著這位沒怎麼長時間相處又相當強大的學長，一年級的三小隻更是老老實實保持沉默。

　　乙骨憂太微微側了側頭，露出有些迷惑的眼神。

　　而就在這時，頭頂正上方忽然發出了一些細碎的，像是什麼東西被撬開的聲音。

　　小咒術師們的注意力被瞬間吸引了過去。

　　東京咒高的建築屬於傳統和式風格，他們此時又在頂樓的教室，上方不存在能夠上人的平台。

　　那麼是誰？

　　教室裡一瞬間陷入寂靜，經歷過死戰的咒術師們同時停止話題，手已經摸向自己的武器。

　　叮叮噹噹的聲音還在繼續。

　　「稍微有點難撬啊……」陌生的聲音，聽起來是個少女，「唉，真不想麻煩。」

　　大概是有人在與她搭話，少女嘆了口氣：「不處理就更麻煩，萬一【嗶——】順著【嗶——】傳染過來，我就徹底全年無休了。」

　　明明這個聲音就在他們正上方，但一聽到關鍵詞就被打碼，另外，到底是哪路蟊賊會一邊撬人房頂一邊聊天啊？專業性和嚴肅性在哪裡？！

　　禪院真希向大家比了個手勢，自己則悄無聲息地潛伏到窗台之下。

　　接著翻身躍出，悍然出擊！

　　——結果除了擊碎瓦片之外什麼都沒有打中。

　　與夜蛾正道一同前來找學生們聊天的【五條悟】剛好目睹現場，直到進入教室後還在大笑。

　　「很好~很好~看到大家都這麼有活力老師就放心了~!」【五條悟】歪歪斜斜靠在黑板一側，「沒關係喔，拆教學樓是咒高傳統活動啦~」

　　禪院真希「嘁」了一聲轉過頭去，耳根隱隱發燙。

　　太遜了……想不明白，難道對方逃遁的速度有這麼快？還是障眼法？

　　仔細確認過虎杖悠仁情況的【五條悟】已經跳脫到下一個話題。

　　「確實是已經離開了呢，」他大力拍擊著虎杖的後背，「一根手指換病竈自己脫落，超——划——算誒！高興起來啦！」

　　虎杖悠仁高興不起來。

　　小老虎垂頭喪氣地坐著：「但是……」

　　但是之前兩面宿儺在他體內時，需要死去的只有他一個而已，現在兩面宿儺脫離他的身體，從整體利益來看，是咒術師失去了制衡詛咒之王的手段

　　……會死很多人的。

　　「沒有但是~」【五條悟】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像是揉小狗一樣使勁搓了搓，「禁止露出這種喪氣的表情哦，老師會處理好的。」

　　無論是咒術高層的封鎖，還是詛咒師集團的陰謀，以及任何可能的威脅……

　　【五條悟】又揉了一把，大力到虎杖悠仁隨著他的動作搖晃腦袋。

　　「總之~小朋友們只管好好修養就行，當心老師回頭來抽查體術喔——！」

　　就在做完這種發言的第二天，【五條悟】再度離開東京咒高。

　　對於東京咒高派系的人員而言，外面的世界已經變成黑暗森林，無論是總監部殘留的守舊派勢力還是傳統家系術士，都有可能會對他們發動襲擊。

　　好在目前有乙骨憂太留守，作為現存四大特級之一，他的存在無疑能壓制住不少居心叵測的試探。

　　但那天聽到的聲音之後又出現了數次。

　　有時是白天，有時是黑夜，甚至地點也在變動，教室丶食堂丶倉庫……甚至有天熊貓曬太陽時聽見動靜從半空中傳來。

　　這就有些嚇人了喂！！！

　　然而無論做再多次檢查，進行再全方面的攻擊，仍然一無所獲。

　　就在他們快要將這個當作是「特殊戰後創傷」來對待時，禪院家派來了使者。

　　大概是出自對特級的尊重，他們並沒有貿然闖入，而是按照正常訪客流程邀請禪院真希到鳥居前一見。

　　是來自禪院扇的傳話。

　　這個生物意義上的「父親」從未沒給禪院真希留下任何正面印象，卻在局勢微妙的當下要求她即刻折返禪院本家——開什麼玩笑？！

　　像是猜中她會拒絕，來自禪院的使者慢悠悠又補上一句。

　　「昨日，真依小姐已經抵達本家。」

　　###

　　奈奈子：（吭哧吭哧吭哧挖通道）

　　熊貓：不會是……鬧，鬧鬼吧？！


第90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7）

　　居然拿妹妹來作為要挾……

　　這個男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噁心。

　　禪院真希嗤笑一聲。

　　「這樣麼，」她點點頭，「沒問題，我會趕到的。」

　　禪院家使者們高傲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點滿意的神情，他們正準備按照慣例進行幾句提點，卻被禪院真希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

　　「其他的就少廢話了，我正好也打算回去一趟，話又說回來，你們應當知道吧？」

　　她燒傷的嘴角挑起嘲諷的弧度。

　　「按照宗族禮法來說——現在禪院家的家主，已經是伏黑惠了呢。」

　　「混賬！！！」

　　禪院扇揮袖將憑几上的茶具一把掃落，滾燙的茶湯與碎瓷片四散濺開，然而他尤覺不爽，起身將侍奉在下首的女人一腳踹倒。

　　「看看你生的好女兒！」

　　手臂在與碎瓷片接觸的瞬間滲出猩紅血跡，但這身著和服的中年女性卻只是木偶般從地上坐起，一聲不吭地又伏跪得更低了一些。

　　禪院扇厭惡地撇過頭看向侍從。

　　「她當真是這麼說的——？！」

　　前來傳話的侍從吶吶不敢出聲，禪院胸口劇烈起伏著，在室內如困獸般無目的地亂走。

　　他當然知道這是真的——因為這個逆女！這個孽種！他人生中唯一也是最大的汙點——正是她的存在才導致了禪院扇一派於家主之爭中的落敗！！

　　自從禪院真希當年孤身離開本家，禪院扇只當這個女兒死了，沒想到她不僅毫不收斂地在外拋頭露面，還膽大包天地與五條悟走得很近——禪院直毗人一派的長老們沒少拿這個在會議上攻伐他！

　　現如今東京咒高一派屠戮總監部，幾乎公然與整個咒術界為敵，這孽種不但不自裁以全家族清名，反倒還堂而皇之奉伏黑惠為家主？！

　　一個外人，一個五條悟的養子，做禪院家的家主？！

　　他怎麼敢？她又怎麼敢？！

　　當初允許禪院真希離開本家就是一個錯誤！

　　如果能早一點意識到，如果能早一點修正……

　　不，也許現在還不晚。

　　當年制定協議的禪院直毗人已經死在總監部暴亂，而伏黑惠暫時還沒有得到長老們的認可，在禪院家徹底毀於外人手中之前，他必須先一步挽救他的名聲，並推舉出令長老們滿意的人選！

　　禪院扇隨手扯下被茶水濡濕的羽織向地上一拋。

　　「去請直哉少爺到議事廳一敘，」他面無表情地對侍從們下達指令，「那個孽種抵達山下時，向我稟報。」

　　對於禪院直哉而言，這幾年的人生算得上大起大落。

　　他自出生起就受到禪院上下的呵護與尊崇，無論論血脈還是論地位都享有著同輩中獨一無二的特權。

　　結果半道上一個據稱覺醒十種影法術的小鬼頭搶占了他的地位。

　　不過好消息是這小鬼明顯是五條派的成員，長老們對此爭議很大。

　　更好的消息是五條悟在澀谷事變中被封印，總監部明令將整個五條派判為謀逆。

　　禪院家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一個明顯上的詛咒師成為家主，禪院直哉那幾天高興得恨不得同封印五條悟的詛咒師握個手。

　　接著他就得知了自己老爹暴斃的消息，再接著五條悟突破封印。

　　然而就在禪院直哉噩夢裡反反覆覆看到伏黑惠殺上門來搶奪家主之位時，禪院扇找上了他。

　　禪院扇與禪院甚一，這兩個從來沒和他看對眼過的老頑固居然願意鼎力推舉自己為家主——這份天降大禮絕地逢生的愉悅讓禪院直哉在面對禪院真希時都保持了難得的好心情。

　　……雖然這位堂妹向來行事荒誕得不像個女人，現在還毀去了一個女人唯一寶貴的容貌。

　　不過看在她父親這麼識相的份上，禪院直哉決定用比對待垃圾稍微溫和一點的態度對待她。

　　「真可惜，」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側過頭避開堪稱慘烈的傷疤，「你身上唯一有價值的地方就這樣被你自己毀掉了。」

　　禪院真希眼都不擡：「滾開。」

　　她身上那股生死之間磨練出的煞氣在容貌被毀後變得更為滲人，禪院直哉被她正面一沖，瞬間忘記了自己原本想說些什麼。

　　但他骨子裡的劣根性不會允許他對一個女人低頭，甚至於因為方才受到驚嚇，他變得更加口無遮攔。

　　「你真應該向你妹妹學一學，至少她很清楚應該怎麼做一個女人，」禪院直哉譏諷道，「喔，我是不是從來沒和你說過，在你還沒離開本家，被我踩在腳下的時候——」

　　寒光一閃。

　　禪院直哉幾乎用上了術式的速度才勉強避開刀刃，他瞪著自己被削落的瀏海，難以置信。

　　「你——！你好大的膽子！」

　　「沒空和你過家家酒，」禪院真希語氣平穩，「滾開。」

　　她沒再看待立的禪院直哉一眼，徑直撞開他向更深處走去。

　　這次回本家，禪院真希還攜帶著一個更重要的任務。

　　在東京咒高受到整個咒術界封鎖的現在，唯一可能的咒具來源就是禪院家與五條家，考慮到兩家對待東京校截然不同的態度——應當率先掏空哪家忌庫就很顯而易見了。

　　禪院家忌庫的鑰匙就放在她上衣的口袋中。

　　這個自她年幼時就因身為女性而被再三勒令無資格入內的禁地，這個承載著禪院家千年以來的榮光與積累，毫無疑問的根基之地……即將被她打開。

　　插入鑰匙，向右擰開，不會比打開一間快捷酒店的鐘點房更難。

　　——何其有趣。

　　禪院真希摸索著口袋中鑰匙的紋路，輕輕，輕輕笑了起來。

　　但在這個明令禁止任何女性靠近的區域中，禪院真希看到了第二個女人。

　　……是她的母親。

　　這個在她記憶中從未違背過任何一項禁令，彷彿是以人偶而非人類的身份出生的中年女人靜靜等待在道路中央，並頭一次這樣堅定地開口向她說話。

　　「你不應當再往前去了。」她說。

　　禪院真希只覺得可笑。

　　母親不會以為自己還會像小時候那樣傻傻依賴著她吧？那些軟弱無能的過去早已在一次次戰鬥中被她徹底斬斷。

　　但她不想對母親說太過分的話，所以禪院真希向邊上繞了繞。

　　但母親再一次擋在了她面前。

　　「回去，離開這裡。」

　　「不。」

　　這就是她唯一想說的了。

　　自多年前離開本家的那天起，她決定要做整個禪院的主人，而現在目標近在咫尺，她不會再為任何東西讓步。

　　所以禪院真希毫不猶豫地將母親的咒罵與眼淚拋在身後，並堅定推開忌庫大門。

　　但在這扇門之後的——

　　是空無一物的忌庫，等待已久的「父親」，以及倒在血泊中的，真依！

　　而就在同一時間，在另一扇【門】前，有另一個人正發出苦惱嘆息。

　　「搞不定啊搞不定，」奈奈子抱頭哀嚎，「這個通道對我來說太小了啦！」

　　夏油傑熟練遞上布丁順毛。

　　這幾天盤星教很清閒，他乾脆學習現代公司居家辦公，同時盯著一點某個小朋友，避免她因為過度沉迷挖洞而廢寢忘食。

　　——雖然他只能隱隱約約從空氣中看到一丟丟通道的輪廓。

　　不過據五條悟說，這已經是夏油傑逐漸被奈奈子【同化】後的視野，否則以普通人，即使是咒術師的視野來看，也只會覺得奈奈子在做什麼無實物表演。

　　「真是超——羨慕的，」五條悟怪聲怪氣，「好囉，現在咒術師對傑來說也是猴子了~」

　　接著他得到夏油傑惱羞成怒的一個肘擊。

　　在過去的整整一週中，奈奈子幾乎將所有醒著的時間都花在了挖掘通道上，以她過往展現出的實力來看，很難不令人懷疑——如果她將這個力氣用在挖掘地球上，恐怕他們現在已經可以穿越地心直達烏拉圭海岸。

　　然而根據她的反饋，這個通道距離開啟仍差臨門一腳。

　　「啊……好煩。」

　　奈奈子垂頭喪氣地向下一坐開始挖掘布丁，在她挨上地板之前，夏油傑的拖鞋已經過分熟練地墊在她屁股底下。

　　「還是差一點，需要有什麼外力來打破才行。」

　　神祇穿越世界所需要的通道遠遠大於人類，除非有人對祂或者祂的【概念】作出祈禱，這原本不難——但在另一個世界中，那個同位體根本就是毫無志向的千年阿宅啊！

　　唯一能勉強指望一下的就是當初給五條悟留下的【門】，但如果在【五條悟】與【夏油傑】的強強聯合之下還有誰能令【五條悟】瀕死……

　　說實話那整個平行世界也離死不遠了。

　　雖然喪頭喪腦一臉不開心，但布丁一勺一勺往嘴裡懟的速度卻不減，夏油傑低頭注視著她，微妙幻視一隻氣鼓鼓往腮幫子裡藏瓜子的小倉鼠。

　　想著想著他就笑了起來——自從和這孩子在一起，夏油傑的笑點一路暴跌。

　　「好啦好啦~不生氣？」他溫聲哄著，「往好處想，這說明大家都很平安呢。」

　　奈奈子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準備下樓打兩把電動再投入熱火朝天的工作之中。

　　然而就在這時。

　　她的耳邊響起了微弱的祈禱。

　　「誰來救救姐姐，救救我們……神明啊……媽媽。」

　　奈奈子驀然回望——！

　　在她燃起火光的眼底，那層始終無法突破的世界屏障。

　　怦然炸裂！

　　###

　　奈奈子在領養真希真依的時候許諾過——「任何時候呼喚我，我都會出現在你們身邊」，但她根本沒想過穿越世界的祈禱會在小朋友身上被觸發。


第91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8）

　　火焰。

　　如海嘯般自虛空中湧出，鋪天蓋地的火焰。

　　原本盤旋著圍攻她們的咒靈幾乎在轉瞬間化為灰燼，但這僅僅是個開始——黑焰如熔漿般順著甬道向更深處灌去，如同管風琴被砸下最強音，禁閉室內爆發出無數咒靈重疊的慘叫！

　　接著下一秒，一切歸於寂靜。

　　唯有黑焰在肆意流淌，搜尋屠殺著任何藏匿於邊邊角角的詛咒，偶爾發出一些零碎的動靜，像是滅蚊拍上爆閃的電火花。

　　四壁燭火微微搖曳一瞬，陰影如河流向半空中聚集，形成一扇門的形狀。

　　一隻以咒術師的眼光來看過分纖細的手推開了它。

　　銀髮銀眼的陌生少女出現在門後。

　　她穿著身毛茸茸家居服，腳上套著同款配色的棉拖，看上去年輕得過分。

　　十六歲？十七歲？就在禪院真依猜測她年齡的同時，陰影匍匐於少女腳下形成穩固的階梯。

　　而當她踩著階梯從半空中走到她們面前——禪院真依注意到她身後的兜帽上還裝飾著毛茸茸的耳朵。

　　面對禪院真依驚疑不定的眼神，陌生少女歪著頭思考了片刻，背過手拽了拽身後垂落的耳朵。

　　「是今年的達菲限定款睡衣，」她這麼解釋，「很可愛吧？」

　　——沒有人在問你這個啊！！！

　　再一次的，禪院真依體會到面對笨蛋姐姐時那種槽多無口的感受。

　　能一舉殲滅數以百計的二級咒靈，這個陌生少女的評級必然在一級以上……詛咒師？深藏不露的家系術士？擁有這等能力必然不會甘於籍籍無名，咒術界為什麼從來沒聽過這號人物？！

　　而她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擅闖忌庫將被認定為對一個家族最嚴重的挑釁，禪院有什麼值得這種強大術士現身的寶物嗎？

　　禪院真依腦中一時間閃過無數可能，但緊接著那些假設都被逐一推翻，她已經過了天真的年紀，但仍然不具備抗衡命運的力量，不知是敵是友，心亂如麻，而最重要的是——

　　「你做什麼？！」

　　奈奈子伸出的手落了空。

　　這個滿身血汙少女忽然爆發出一陣力氣，在她觸碰到禪院真希之前抱著姐姐向牆角滾去。

　　而她的體能也只夠她躲到這裡。

　　大出血帶來的昏厥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視線，禪院真依徒勞地將姐姐藏在身後，漸漸失焦的瞳孔仍在狠狠瞪向她。

　　完全的虛張聲勢，就像被雨淋濕的小流浪貓。

　　奈奈子向後退了一步，緩緩蹲了下來。

　　為了證明自己的無害，她在真依的視線範圍內將兩手攤開。

　　「我是奈奈，在我們那個世界，你一般會叫我奈奈姐姐，」她輕聲解釋，「我們可以稍後進行快問快答遊戲，但是現在，真希可能需要一點幫助。」

　　「一點幫助」，非常委婉的說法。

　　事實上禪院真希的生命已經開始以秒為單位倒數，她永遠溫暖的手正在慢慢變涼，呼吸與心跳都漸漸微不可查，禪院真依攥緊了她的手腕，但連脈搏都開始變得遲緩。

　　要相信她嗎？這個說著奇怪的話，自稱「奈奈」的少女？

　　禪院真依的大腦已經一團亂麻，在這劇烈的心悸中，她唯一明白的是——

　　她要她活下去！

　　奈奈子的手掌終於得以落在禪院真希胸口。

　　原來家裡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女孩長大後是這個樣子……五官沒怎麼變，覆蓋了傷疤後顯得更加英氣，就是不知道小時候還挺順滑的短髮怎麼成了這個造型，難道說性格也會影響髮型？

　　各種念頭亂糟糟從她腦中手拉手跑過，奈奈子眨了眨眼，盡力轉移注意力。

　　別去想那些……否則萬一用力過猛把整塊國土擊沉了該怎麼處理……雖然也不是不能處理……不，還是冷靜下來吧。

　　像小犀牛一樣在家裡橫衝直撞的真希有著與行動力相匹配的強健心臟，而此時它就在她的掌心下跳動，像將熄滅的燭火或是羸弱的小鳥。

　　治療本不應當如此艱難。

　　有什麼在拔河的另一端拉扯著她下沉，奈奈子微微抿唇，秘銀般的液體順著眼眶下墜如同燭淚。

　　於是她再一次看見了——

　　比原世界更為堅固的世界意識纏繞在這兩個孩子身上，姐姐與妹妹分別站在沙漏的上下兩端，而生命力是其中的砂礫。

　　殺死其中一個，解放剩下那個——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不行哦，這種事情，奈奈子大人可不會接受。

　　既然已經答應要做這兩個孩子的守護神，那麼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

　　漆黑血液自她掌心的傷口溢出，毒蛇般纏繞上世界意識的鎖鏈。

　　「破！」

　　在禪院真希的意識深處。

　　日夜喧譁的海浪瞬間凍結，緊接著向後撤退，撤退，終於消失在她目所能及的最遠處。

　　只剩過分灼熱的陽光還在炙烤著沙灘。

　　『……不會是要海嘯了吧？』

　　懷著這樣的憂慮，想著一定要帶著妹妹離開才行，禪院真希努力甩了甩頭，猛然從夢境中清醒。

　　還沒睜眼就聽見妹妹在低聲詢問著誰——

　　「這個笨蛋怎麼還沒有醒？」

　　什麼啊，真是的。

　　禪院真希笑了一聲：「都說了要叫姐姐啊，小妹。」

　　緊摟著她的擁抱放鬆了點力度，禪院真希坐起身，妹妹的手臂仍然搭在她肩上，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守護姿勢。

　　力量再一次回到她的身體，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禪院真希感到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強大，彷彿某種長期存在的缺口被填補，終於抵達圓滿的彼端。

　　「不是錯覺哦。」

　　禪院真希猛然擡頭，銀髮銀眼的陌生少女正撐著下巴看她，笑盈盈的。

　　「有什麼問題之後再問吧，啊，這是見面禮。」

　　被遞到她眼前的是一柄肋差。

　　通體漆黑的刀身上篆刻著猩紅的符文，禪院真希沒在任何一本咒具圖譜上見過它，但入手的感覺勝過以往接觸到的任何一柄。

　　為什麼？

　　而這個輕輕鬆鬆給出「見面禮」的少女只是笑了笑。

　　「嘛，就當是追加投資好了，」說著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別想太多啦，玩得開心~」

　　雖然被初次見面的同齡人當作小孩哄了，但不得不說……禪院真希確實玩得挺開心的。

　　等到她們並肩走出禪院家的大門，日已西斜，夕陽落在身上與血汙混作一色。

　　禪院真希將肋差細細擦淨，這才收刀入鞘，她轉頭看向右側，自稱奈奈子的少女正低頭敲打著手機，像是在給誰發消息。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少女擡眼看來。

　　糟糕……

　　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雖然自信一定會成為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強大術士，但唯獨在人際交往這一塊，真希認為自己還有進步的空間。

　　尤其是面對著方才還救過自己和妹妹的恩人。

　　要問姓氏嗎？會不會太直接了。要問身份嗎？萬一是詛咒師會不會有點尷尬。

　　就在禪院真希胡思亂想期間，像是完全看透她在措辭上的短板，奈奈子朝她微微一笑。

　　等等，這，這不知為何閃爍著長輩般慈愛的笑容——！

　　「剛剛在給悟發消息，」奈奈子解釋，「聯繫不上這傢伙，要去吃點什麼嗎？」

　　原來是那個眼罩笨蛋認識的人啊，禪院真希鬆了口氣，那身份就沒問題了。

　　可惜她這口氣松早了，因為下一秒——

　　「要不要叫上同學們一起呢？」奈奈子提議，「大家應該都有些擔心吧。」

　　禪院真希：「啊……」

　　都說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天降媽咪一般的錯覺！

　　結果還是把大家都叫上了。

　　在這種混亂的局勢下，禪院家的邀請無論從哪個方面想都顯然相當不懷好意，如果不是被夜蛾校長強行摁在高專，恐怕小咒術師們早就忍耐不住衝去找人了。

　　如今收到禪院真希平安歸來的消息，大家都鬆了口氣。

　　三三兩兩找了藉口翹課溜進食堂，果然看見真希大姐頭正在餐桌邊坐著，看外表沒受什麼傷，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表情有點奇怪。

　　右邊的是她妹妹禪院真依，上次在交流會上見過，而左邊的是……

　　「啊！」那個銀髮銀眼的少女歡呼一聲，「惠惠！悠仁！憂太！」

　　精準但過分親密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接著發出相當欣慰的感嘆。

　　「都好好長成大人了呢！」

　　禪院真希「啪」一聲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伏黑惠臉上露出介於困惑與麻煩之間的表情，虎杖悠仁腦袋懵懵撓了撓頭，乙骨憂太雖然也完全沒搞清楚狀況，但作為唯一被點名的二年級：「……抱歉？」

　　少女已經熟門熟路地轉向熊貓：「哇！胖達長大之後很威武嘛！」

　　熊貓嘿咻一聲亮出肱二頭肌。

　　在這混亂的迷霧將食堂上空遮蔽之前，禪院真希終於勉強克服羞恥心，強打精神為同伴們介紹。

　　「其實，情況是這樣的……」

　　「居然真的有平行世界存在？好酷！」小老虎的眼睛噌一下亮了。

　　「重點完全不在這裡吧……」伏黑惠無力吐槽。

　　而乙骨憂太只是深深注視著手機屏幕中他與里香手拉手站在雪人邊的笑顏，禮貌詢問能不能傳一份照片給他。

　　「當然沒問題啦~」奈奈子慷慨回答，「不用和姐姐這麼客氣啦！」

　　於是所有人都擠在電腦的屏幕前一張張觀看從手機上傳過來的照片。

　　運動會的頒獎台，體術課的小木刀，堆滿作業本的被爐與床頭排排掛好的聖誕襪……

　　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孩子的臉在畫面的各個角落以各種表情出現，大哭的丶大笑的丶得意的丶沮喪的……在某一張合照中，他們舉著髒兮兮的小手穿著髒兮兮的圍裙，臉上還糊著麵粉，對著鏡頭做出滑稽鬼臉。

　　「哈哈哈，這張特別好玩，」奈奈子笑道，「嗯……我記得好像是二月份的事了，二月三日，大家非要一起做個大蛋糕，結果差點把廚房炸掉。」

　　毫不掩飾的愛與寵溺就像空氣一般圍繞著這個家庭。

　　那是他們從未有過的回憶，即使只是作為旁觀者看著這些照片，也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虎杖悠仁好奇提問：「二月三日，蛋糕，是誰的生日嗎？」

　　「啊，是的是的，」奈奈子又傳輸了一張，「是傑的生日哦。」

　　傑……？

　　沒等他們對這個發音聯想太多，下一張照片已經出現在屏幕上。

　　處於照片C位，被孩子們簇擁環繞的那個人——

　　赫然長著去年剛剛襲擊過東京咒高，堂堂特級詛咒師，夏油傑的臉啊！

　　東京校的大家：啊？


第92章 重回原著世界線（9）

　　是……開玩笑吧？

　　怎麼可能啊！！

　　雖然【夏油傑】目前確實與他們站在同一陣營，但是一想到要將去年那個狂笑著發出滅猴宣言的邪//教教主代入到大家長之類的溫馨身份……

　　感覺，怪怪的。

　　然而接下來的照片進一步說明了夏油傑是如何與這個家庭緊密相關。

　　有時是他彎下腰替學習洗碗的小朋友挽起袖口，有時是他肩扛手提著孩子們越過溪流，有時是他靠在沙發上小憩，手邊還散落著幾本童話書……即使是在夏油傑沉著臉發出訓斥的照片中，也有淘氣的小孩偷偷對著鏡頭吐出舌頭。

　　像是那些會在幸福家庭中出現的家長，負責丶可靠，最大的苦惱是因為平時對孩子們太過寵溺而稍稍有些失去威懾力。

　　在那些色彩鮮艷的照片中，他們看見自己年幼的大笑的臉。

　　奈奈子特意向他們展示了去年聖誕節的合照。

　　雖然是合照，但看上去更像是抓拍。

　　在照片左上角，七海建人與家入硝子對坐拼酒，在照片右下角，五條悟四肢攤開倒在地毯上呼呼大睡，津美紀看上去有些擔憂，而虎杖悠仁正抓著水彩筆認認真真往五條悟臉上畫著鬍子，伏黑惠與兩隻玉犬守在一旁，手中還抱著一大桶水彩筆。

　　顏色繽紛到浮誇的巨型聖誕老人立牌與幾乎捅穿屋頂的聖誕樹在背景裡閃閃發光，奈奈子與夏油傑並肩坐在沙發上，作為這個場景中唯一正對鏡頭的兩個大人，奈奈子的懷中抱著真依，夏油傑的手邊坐著美美子。

　　真希與菜菜子則一左一右靠在自己的妹妹身旁，緊緊牽著大人的手。

　　他們朝鏡頭露出笑容，頭髮裡還藏著亮晶晶的禮花碎屑，有一些緊張，有一些傻氣，像是哪部合家歡電影的最後一幕，彷彿下一秒就會有片尾曲響起。

　　所以……確實是一家人啊。

　　雖然這個家庭的成員無論是從數量還是從出身來看都奇怪得有些過頭。

　　但只要見過他們臉上的笑容，就能夠讀懂那種對於咒術師而言過分奢侈的幸福。

　　在平行世界有著這樣深厚的聯繫，加上奈奈子本身就是活潑好玩的性格，一頓飯還沒吃完，她就相當順利地融入了小咒術師們之中。

　　禪院真希與伏黑惠低聲溝通著禪院家的現狀，另一邊，野薔薇正繪聲繪色地向奈奈子講述著一年級們的初次相見。

　　「……哪有人自我介紹就說個名字的啦，當時就覺得他很裝誒，」野薔薇嘁了一聲，「現在也是喔，會在甜品店點咖啡裝帥的那種男生。」

　　虎杖悠仁被她杵了一肘子，作證：「是喔，伏黑基本出去都是喝黑咖啡的。」

　　「都說了不是裝帥啊——！你們！」伏黑惠在奈奈子的笑聲中耳根通紅，「喜歡，只是喜歡咖啡啊。」

　　熊貓也在這時候插話進來：「說到這個，憂太的初見也很令人印象深刻——」

　　「完全是個豆芽菜，感覺弱到揍一頓就會哭。」禪院真希補充。

　　「但現在已經是憂太大哥了！」熊貓一掌拍在乙骨憂太肩上使勁搖晃，「來！我們憂太大哥說兩句！」

　　在外令人聞風喪膽的特級咒術師連忙舉起雙手求饒，他窘迫地將頭扭向另一邊避開同期的打趣，但一塊寫著「憂太大哥」的牌子擋在他眼前，狗卷棘揮舞著寫字板高舉擴音器。

　　「醃魚子！」

　　好可愛。

　　奈奈子托著臉微笑。

　　果然人類幼崽無論看多少次都很可愛，看來這個世界的大家也有好好長大，能遇到這麼棒的朋友，長成這麼棒的大人，真是相當，相當了不起啊！

　　那麼只要等她把那個召喚同位體的傢伙揪出來揍一頓就能放心回家了。

　　說起這個……【五條悟】和【夏油傑】到底跑哪裡去了？無論短信還是電話都嘗試過了，然而這兩個人愣是一條消 息也沒回！

　　奈奈子有些苦惱地撓撓臉，掏出手機又發送了幾條消息。

　　誒，等等——這個紅色的感嘆號又是什麼東西啊！

　　而在東京校內一片和樂融融之際。

　　【夏油傑】，正在面臨一場相當嚴峻的人生修行。

　　……也只有「人生修行」才能解釋目前的狀況了吧？

　　他長嘆一聲，頭痛地捂住額角。

　　「娜娜，放下兔子，」【夏油傑】強調，「不可以吃生食，把手洗乾淨。」

　　被稱為「娜娜」的少女喔了一聲，手一鬆將半死不活的兔子放跑。

　　兩條潔白柔順的長耳朵垂在她腦後，娜娜隨意拍了拍手上塵土，很不習慣地拽了拽褲子。

　　【夏油傑】手疾眼快摁住她手腕：「……也不可以隨便脫褲子。」

　　「但是尾巴很不舒服誒——！」

　　「等到高專我會找硝子想辦法。」

　　少女暫且被這許諾安撫住，但是她很快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但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了，高專太遠了吧！還要多久啊？」

　　【夏油傑】面不改色地拿出慣用糊弄金句。

　　「也許明天太陽下山前就能到了吧。」

　　自從娜娜人形化之後，這句話已經被他翻來覆去用了好幾遍。

　　好在她似乎對時間並沒有很直觀的感知力，又經常走著走著變成兔子睡過去，這才讓他成功拖延到了現在。

　　【夏油傑】想著想著又嘆了口氣。

　　實話實說，真要全速趕往高專，他們早在七天前就到了。奈何阻擋在他們回歸人類社會的並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距離——是這傢伙迄今為止毫無進展的社會化進度條啊！

　　明明在這個星球上已經存在了千年，然而娜娜的行為習慣與行為模式都還停留在幼年階段，不僅進食方式無限接近茹毛飲血，就連一開始說服她好好穿上衣服都廢了大勁。

　　如果帶著這麼個狀態的娜娜回到高專……【夏油傑】幾乎可以想像硝子瞬間射來的看人渣的眼神，以及夜蛾校長怒吼砸下的正義鐵拳。

　　不提那些被她外貌矇騙的咒術師們會不會無意間許下什麼可怕的願望，但從他個人的角度來看。

　　雖然已經做了十年的反派角色，但【夏油傑】自認是個有品位有修養的反派——至少絕對不能和「誘拐犯」三個大字牽扯到一塊！！！

　　他打起精神，努力拿出平生少有的耐心。

　　「來，我們今天學會這幾個知識點，晚上就吃烤兔子怎麼樣？」

　　娜娜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

　　「兔兔這——麼可愛！怎麼可以吃兔兔啦~」

　　——這又是她從哪裡學到的啊！！

　　【夏油傑】眼前一黑，決定將斷網狀態保持得更久一些。

　　「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有事請發短信或者語音信箱留言……」

　　【五條悟】夾著手機，從聽筒中傳來的仍是一片忙音。

　　他不太高興地嘖了一聲，擡手轟飛又一群咒靈。

　　「不會又在偷偷搞什麼小集會吧？」五條貓貓拖著嗓音抱怨，「從一開始就聯繫不上，稍微讓人有點不爽啊。」

　　自【夏油傑】於去年平安夜失蹤之後，【五條悟】每月都會定時往那串號碼中充值話費，雖然一開始確實抱著些說不清的期待，但當【夏油傑】明明復生卻還裝死不接電話之後，這種期待就變成了火大。

　　手機震動，【五條悟】掏出手機，在看到那個陌生的號碼後撇了撇嘴。

　　不知道是誰拿到了他的私人號嗎，從今天下午起就一直在給他發奇怪的信息，類似於「我已經到了，你在哪裡」丶「餓了，去吃什麼好哇」丶「快點回來，在等你」……之類的發言。

　　一開始【五條悟】還覺得蠻好玩，畢竟他的私人號碼只給了少數幾個人，同時還設置了相當嚴密的屏蔽措施，能順利將消息發到他手機上來多多少少有點厲害。

　　但眼下他心情不好，自然看什麼都不順眼。

　　【五條悟】啪啪啪陰陽怪氣了一長串，發出去前又覺得無聊，乾脆利落一鍵拉黑。

　　算了，還是快點將正事處理掉回去找人要緊。

　　他緩慢扭了扭脖頸，發出喀喀一陣關節彈響聲。

　　「喂！矮子！之前不是叫得很大聲嗎？」【五條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不遠處的白髮術士，「這就到極限了？稍微有點無趣誒。」

　　被稱作「矮子」的裡梅臉色一黑。

　　果然不管過了多少年，咒術師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他擡手輕揮，新的咒靈再次如陰雲般傾巢而出。

　　「我說啊，你們這群詛咒師的花樣能不能換點新鮮的，是長期躲在老鼠洞裡腦子發霉了嗎？」

　　【五條悟】語氣平直地嘲諷著，同時轟出又一發【赫】。

　　「再多想想辦法啊，不然很快腦袋就要被打爆了喔？」

　　他從回到本世界後就一直在追查那個腦子的下落，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能找出真身，但是關於兩面宿儺的消息倒是刨出來不少。

　　加上之前曾經出現過的贗品夏油傑，再綜合詛咒師集團近期的動向與虎杖悠仁丟失的尾指，這群人在謀劃著什麼不難猜出。

　　一分鐘後，所有的咒靈都湮滅在無下限術式的輝光中。

　　【五條悟】一拳擊碎寒冰屏障，將試圖遁逃的裡梅捶進地裡。

　　「對我可愛學生下手的那個垃圾就是你吧？」

　　雖然是問句，但答案相當肯定。

　　更暴烈的咒力正以他為中心形成風暴，以至於連途經此處的光線都被扭曲。

　　「別擔心喔，很——快就好~」

　　###

　　一邊暴揍敵方一邊因為興奮或者無聊大講垃圾話的悟悟子超可愛，嘿嘿，嘿嘿嘿。


第93章 重返原著世界線（10）

　　在濃郁到接近漆黑的咒力漩渦中，裡梅第一次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然而只要能再拖住他十秒鐘……

　　在被狂暴咒力撕碎之時，這個作惡多端的白髮詛咒師臉上卻出現了激動與釋然交雜的神情。

　　處決結束後，【五條悟】注視著地面上殘留的裂痕，發出不耐煩的咂舌聲。

　　咒力縈繞在他身邊隨著呼吸浮動。

　　手機仍然打不通，【五條悟】花了半秒鐘思考要不要將那個莫名其妙的號碼從黑名單裡放出來聊聊天打發時間，一道斬擊卻在此時從身後襲來。

　　很快，很鋒利，比起在虎杖悠仁體內時強大不少——但還是不夠看嘛!

　　【五條悟】輕飄飄立於半空，將手機揣回口袋。

　　「喔……」他揭起眼罩，「很有創意嘛，你們。」

　　在六眼的解析中，眼前這個人形物體更像是詛咒與咒術的嵌合體，潮來巫女的神力將兩者強行封鎖在人類的軀體之內……所以是先利用虎杖悠仁的手指催生傀儡再進行降靈縫合嗎？

　　【五條悟】決定在任務報告中模糊掉這一部分，否則虎杖小朋友恐怕要連續幾個晚上都噩夢連連了。

　　「原來如此，不過那傢伙剛剛死掉了呢，要發表什麼感言嗎？」【五條悟】語氣輕佻。

　　重新降臨世間的兩面宿儺並沒有回應他的挑釁。

　　倒不是說詛咒之王在獨處千年之後終於領悟了沉默是金的智慧——純純是時間與能量都不夠用罷了。

　　如果用更通俗易懂的方式來進行解釋，此時兩面宿儺的狀態更像是剛兌換了一張限時皮膚體驗卡。

　　由於之前羂索在澀谷事變中落敗得太快，千年籌謀一朝爛尾，裡梅作為投資人徹底血本無歸。

　　但放棄兩面宿儺絕無可能。

　　一邊是岌岌可危的詛咒師陣營，一邊是戰力突增的東京校派系，羂索身死，詛咒師陣營短時間內絕對湊不出第二個腦子進行謀劃，五條悟從獄門疆解封只是時間問題，同時需要面對的還有詛咒師集團的樹倒猢猻散。

　　在局勢徹底逆轉之前，裡梅決定放手一搏。

　　只要兩面宿儺能在第一具受肉崩壞前將五條悟解決——那麼黑暗面就仍有希望迎來詛咒之王的復生

　　沒有更多的寒暄，死鬥於瞬時間展開。

　　咒術與斬擊的撞擊間，彷彿臉空間也於此地融化，在深紫色的咒力光暈之後，漆黑斬擊緊追直上。

　　【五條悟】徹底扯下眼罩，擡手釋放一擊。

　　他的上衣已經在剛才的戰鬥中被咒力徹底撕碎，向來光潔如玉的皮膚上遍布著反轉術式還沒來得及修復的刀傷，但這種程度的疼痛他早已感受過，並不畏懼感受更多。

　　不如說，這種程度的戰鬥才是趣味的剛剛開始。

　　「喂，你這傢伙，就沒什麼話想說嗎？」【五條悟】活動著輕微扭傷的關節，「好歹也是詛咒之王，如果在JUMP裡一連畫幾頁打鬥卻沒有台詞,讀者也會感到相當困擾的啊。」

　　可惜詛咒之王並不是少年漫的受眾之一。

　　兩面宿儺緩緩站起，術式炸開的塵土如蘑菇雲般自他身後散去。

　　「超有內味的誒~要發表臨終感言了嗎？」【五條悟】語氣活潑，「老實說老子的口味比較專一啦，不是很欣賞反派洗白那套呢~」

　　兩面宿儺並沒有回答。

　　由術式與咒物強行縫合的軀體已經在方才的戰鬥中逼近極限，同等烈度的咒術釋放之下，這張皮膚體驗卡的時限已經到達了尾聲——這一點他很清楚，對面的六眼更加清楚。

　　那麼就是這個時刻。

　　面對著站姿輕鬆的【五條悟】，兩面宿儺咧開惡意的笑容，釋放最終一擊。

　　這一擊為他千年冥想所得，不止是【捌】，更遠勝於【解】，乃是將空間丶存在乃至世界盡數斬斷的最終奧義——！

　　斬擊隨風而至。

　　在真正觸及【五條悟】之前，即將被斬斷的空間出現了微妙的扭曲。

　　一隻舉著水煮蘿蔔的手出現在斬擊之前。

　　銀色的腦袋從空間縫隙中探出，接著是一整個奈奈子。

　　她伸手關上被打開的空間，就像是關上一扇門。

　　無論是時間與空間都在此刻停滯，作為從歷史的長河中單獨舀起的一勺，兩面宿儺陰謀得逞的狂笑，【五條悟】略略訝異的挑眉，撕碎的空間與灼燒的土地，如同定格動畫般停在這一刻。

　　這項技能從前作為【間隙】被奈奈子拿來保鮮小蛋糕與冰淇淋，現在拿來保鮮戰鬥也很好用。

　　銀髮少女伸手輕輕推開【斬擊】，如同推開水面上的一道波紋。

　　「老實說，作為JUMP系的忠實讀者，我是很討厭機械降神這一套的啦。」

　　她看向虛空中的某一處，像是面向觀眾對PPT作演講。

　　「既不尊重角色，也不尊重讀者，完全按照主觀意願來強行解釋，超無趣的誒——」

　　「『存在』或者『世界』什麼的，才不是某個人的玩具呢，」奈奈子點點頭，「所以說，這個就沒收了喔~」

　　虛無的間隙於此地展開，那道被定義為「斬斷一切」的攻擊順著空間流入其中，並再無波瀾。

　　下一刻，時間恢復流動。

　　【五條悟】瞬移後撤。

　　斬擊避無可避地掃中他小臂並留下一道傷痕，但是比起這個——他疑惑地挑高眉頭。

　　總覺得聞到了什麼蘿蔔的味道……是錯覺嗎？

　　不管啦，打到現在他也有點餓了。

　　【五條悟】嘆口氣，開始想念高專那群活潑亂跳的小朋友們，上次吃到的虎杖牌肉丸子真的相當不錯誒，總之快點結束和大家見面吧~

　　隨手甩掉手臂上附著的血液，反轉術式已經在須臾間將傷口癒合。

　　對上兩面宿儺不可置信的目光，【五條悟】舉起右手。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等【五條悟】回到高專時，聚餐的規模已經擴大再擴大。

　　原本只是學生在食堂的悄悄聚會，結果關東煮的香氣順利吸引了失眠散步的家入硝子，緊接著回高專復命的日下部篤也也跟著燈光摸過來。

　　等到夜蛾正道被喧譁聲吵醒——憂心忡忡的校長大人猛然將門推開，收穫醉醺醺的教師*2與熱騰騰的壽喜鍋*1，往遠處一看，一堆小兔崽子們正在卡拉OK前群魔亂舞。

　　他們不是在避世隱居中嗎……？到底是誰把卡拉ok從山下搬上來的啊！！！

　　夜蛾正道掐了掐眉心，但無論他怎麼試圖喚醒自己，數來數去，熟悉的學生之中仍然多出了一個銀色的腦殼！

　　銀色……難道是狗卷棘？但狗卷棘正踩在沙發上用擴音喇叭激情打節拍，那莫非是悟？但五條悟上次中了性轉詛咒之後身高也仍然有一米七幾，和這個海拔明顯對不上。

　　想來想去也沒有更多的人選，夜蛾校長決定走進一點確認情況，結果……

　　「嗨——！」

　　一米九，白髮，不知為何換了套休閒裝但無疑是【五條悟】本人，猛然降臨在學生們之中。

　　並長臂一伸，精準搭在那個陌生的女孩肩上。

　　夜蛾正道的眉心一跳。

　　「啊——你們！居然偷偷開party！」【五條悟】超大聲抽噎了一下，「難道這就是美式霸凌？只有GTG沒有收到邀請的超棒派對！」

　　學生們紛紛移開目光避免接戲。

　　在一眾向外轉去的腦殼中，迎面看向【五條悟】的銀色腦袋就成了向日葵裡最獨樹一幟的那一個。

　　「我有給你發消息喔，」她說，是個女孩子的聲音，聽上去年紀不大，「五條老師，請問這個紅色的感嘆號是什麼呀？」

　　面對少女舉起的手機屏幕，【五條悟】生動演繹當下網絡流行熱梗。

　　「啊……有這回事嗎？」

　　「誒……我不知道誒。」

　　在家入硝子鋒利的目光中，【五條悟】整個人都懶懶掛在少女肩上。

　　「怎麼會——好神奇喔，小悟也完全不理解呢~」

　　銀色與藍色的眼睛相對。

　　「好吧，」奈奈子將水煮蘿蔔塞進嘴裡，「玩得開心嗎？」

　　【五條悟】聳動鼻子嗅了嗅空氣中濃郁的關東煮濃湯氣味。

　　「還不錯喔，」他站起身，從桌子上撈了把糖果，「感覺很盡興呢。」

　　他身上仍然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窩進沙發時懶散地蜷起大長腿，在奈奈子眼中像隻結束狩獵開始舔毛的大貓咪。

　　雖然詛咒師集團仍然在外活動，總監部的殘留勢力與御三家的爛橘子們也還需處理，不過至少……

　　【五條悟】拋出顆糖果，被砸中後腦勺的虎杖悠仁哎呦一聲接住。

　　尾指的缺失並沒有給這個少年帶來什麼憂愁，他正與熊貓一左一右大唱時下流行ACG歌曲，【五條悟】聽見他在間奏中扯著嗓子與乙骨憂太打氣——

　　「加油加油！東堂說下次邀請我們一起去演唱會現場打CALL！要在此之前把小高田的最新主打歌練下來！」

　　嘛，年輕人就是活力四射啦~

　　要什麼時候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呢？像之前交流會那樣？不行不行，咒術師也要有點新意啊。

　　【五條悟】摸著下巴，迅速開動起最強腦筋。

　　而在這一片歡鬧之中。

　　「咚咚咚」——有人敲響了大門。

　　「奈奈，你在這裡嗎？」

　　###

　　好——即將到來的純愛（你）


第94章 重返原著世界線（11）

　　「咚咚咚。」

　　夏油傑再次擡手敲響大門。

　　他還穿著身五條袈裟，明顯剛從盤星教下班回來，只是向來梳理整齊的丸子頭散落著碎髮，向下一看，袖口也被扯得皺皺巴巴。

　　袈裟下擺拱起一團可疑的陰影，陰影裡發出小孩子細細的嗓音。

　　「馬上就能找到姐姐了嗎？」

　　夏油傑閉了閉眼睛，習慣性開始在心裡默背與兒童的非暴力溝通技巧。

　　「是的，」他的回答裡充滿了忍耐，「接下來你們要自己向她說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明白了嗎？」

　　袈裟下擺拱了拱，明顯是兩個小孩在偷偷打著手勢對口供。

　　夏油傑漫無目的地觀察著大門上木材的紋路，出於對自己血壓的考慮，他決定暫時放棄思考。

　　有輕快愉悅的腳步聲從門口靠近。

　　「噹噹！」果然是奈奈，她隨手將大門推開，「哇！傑！」

　　這聲不同尋常的稱呼瞬間吸引了食堂眾人的全部注意。

　　夏油傑察覺到了這些目光。

　　如果是在往常，近日越發關注起自己形象的教祖大人或許會認真考慮一下怎麼帥氣而不失神秘地閃亮出場，無奈他現在實在心神俱疲，所以他嘆了口氣——接著直接掀開了袈裟。

　　兩個小朋友就這麼突然地暴露在燈光下。

　　他們顯然還在進行串詞的最後部分，小女孩的手指正在小男孩的掌心寫寫畫畫，忽然脫離黑暗的庇護，兩人像是被車燈照亮的小鹿一般瞪大了眼睛。

　　夏油傑一手一個搭在他們肩膀上，向前推了推。

　　「好~現在開始解釋吧。里香，憂太。」

　　他的語氣很和藹，他的表情很溫柔，如果忽略教祖大人身後明顯快要可視化的黑氣的話……

　　顯然兩個孩子已經敏感察覺到危險，所以他們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兩隻小手緊緊攥在一起，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高專的小咒術師們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拜託！憂太就算了！誰看過詛咒女王這種柔弱無助的狀態啊！！！

　　半分鐘後，深夜來訪的客人們受邀入內。

　　兩個孩子手捧著驅寒的薑茶擠在一張單人沙發，正對面，夏油傑雙手合十陷入放空，奈奈子坐在沙發扶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他的頭髮。

　　本世界的高專咒術師們表面上仍在繼續之前的活動，但無論是音量顯著降低的卡拉OK還是長條沙發後狗狗祟祟的幾個腦殼，都將他們渴望吃瓜的心態暴露無遺。

　　【五條悟】來得更直接一些——在學生們寫滿羨慕的目光中，他光明正大進入這場無聲的家庭審判，並抓了個舒服的抱枕坐好。

　　「所以說~是怎麼一回事呢？」

　　並一開口就直擊問題中心。

　　兩個小孩又向沙發裡縮了縮。

　　可惜無論他們怎麼縮都不可能像真正的小貓咪一樣順著沙發縫隙滑走，又過了兩分鐘，就算再放慢動作薑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憂太小心將茶杯放回茶几，一擡頭正好對上奈奈子笑眯眯的目光。

　　糟，糟糕……絕對混不過去的。

　　果然，等到里香也放下茶杯，奈奈子開始提問。

　　「好~那麼有沒有誰願意給姐姐講解一下情況呀？」

　　憂太下意識就想去觀察里香的眼色。

　　結果根本毫無緩衝，直接對上了一張哭泣的臉。

　　「我，我很抱歉，」里香小朋友哽咽著，「是我不乖，偷偷打開了那扇門……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姐姐了！」

　　在此之前，小女孩從來沒有露出過這種弱勢的表情，憂太慌慌張張扯著衣袖想給她擦眼淚，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教祖大人發出了相當冷酷的拷問。

　　「家裡明令禁止孩子們靠近通道，七海應該提醒過你們。」

　　里香的抽泣發生了卡頓。

　　「七海先生……當時在給我們上課。」

　　所以是在通識課期間組隊避開老師偷偷溜出來的，但這不足以解釋一切。

　　祈本里香並沒有作為咒術師的才能，就算摸到通道旁邊也無法將它開啟。

　　奈奈子的手指輕輕滑落在夏油傑側臉，捏了捏他耳垂。

　　「我來問吧，」她伸出右手，「你拿到了鑰匙，對嗎？」

　　【五條悟】相當有先見之明地捂住眼睛，下一秒，祈本里香緊抿著嘴唇下定決心，一段扭曲的深灰色觸手從她掌心搖曳生長。

　　奈奈子隱約想了起來，這是當初她留在病房中看顧孩子的陰影。

　　原本完成任務後就會自然消亡的觸手被這孩子偷偷收藏了起來，並且看起來，似乎發生了一些特別的異變。

　　「第一次成功召喚出來，」祈本里香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太想給姐姐看了……我做到了！其他人都不能對不對？」

　　眼淚不知何時已經停止，另一種興奮的紅暈出現在她臉上。

　　「我可以做到，它在這裡！姐姐！」

　　奈奈子憐愛地注視著那段羸弱的陰影觸手，雖然非常弱小，但確實由里香催生而成。

　　「是喔，里香很厲害呢。」

　　這孩子，意外擁有非常完美的詛咒中轉體質啊。

　　【七海建人】離開前對奈奈子隱晦暗示過【詛咒女王】的起源，沒想到斬斷世界意識的鎖鏈後，竟然衍生出這樣的發展。

　　得到肯定的祈本里香尖叫一聲撲進奈奈子懷裡。

　　她從一開始就意識到自己與家中其他孩子們的不同。

　　名為「咒術」的裡世界將這個家庭緊緊聯繫在一起，無論是真希姐妹還是菜菜子姐妹，她們都擁有著超出常人想像的力量。

　　祈本里香與伏黑津美紀是這個家庭中唯二的普通人，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僅僅只是作為普通人在表世界過完普世幸福的一生。

　　第一次見到那樣強大的力量，第一次得到那樣溫暖的庇護，所以無論如何都不甘心——無論如何都想要比其他所有孩子靠得更近一些！

　　所以才說，人類的願望真是種了不得的東西啊。

　　奈奈子反省了兩秒下次一定給門上鎖，高高興興抱著小朋友到一旁欣賞幼苗去了。

　　而沙發這邊……

　　「噫，好可怕，」熊貓搓了搓手臂，「總覺得怨氣要實質化了啊。」

　　才見到奈奈子沒多久就被拋下的夏油傑，與突然被幼馴染留在原地的乙骨憂太，正處於絕讚沉默是金中。

　　兩人顯然都沒有多少與對方交流的欲望，【五條悟】在滿足好奇心之後也叼著pocky喀擦喀嚓走遠，沙發區的上空一時間布滿陰雲。

　　但這都難不倒我們的熊貓！

　　從小在夜蛾正道的血壓線上跳舞，熊貓已經完美習得了臭臉過濾技巧，難得有一次勁爆八卦——無論是那個一出場就超強超能打的少女，還是這兩個明顯關係很奇怪的異世界夏油傑與乙骨憂太——熊貓都想知道！！！

　　還在胡思亂想里香什麼時候學會這個技能的乙骨憂太忽然察覺到另一團咒力靠近，他下意識擡眼，正對上一顆巨大且眼冒星光的熊貓頭！

　　而面對明顯被嚇了一跳的小男孩，熊貓嘿嘿一笑，超絕自來熟地一把將他攬住。

　　乙骨憂太被這大力一攬，昏頭昏腦撞進熊貓毛茸茸的肚皮。

　　「你，你好……」

　　看來異世界的憂太脾氣也很好嘛！

　　熊貓向潛伏在沙發後的同伴們自信比耶，虎杖悠仁回以激動握拳，伏黑惠翻了個白眼，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裹挾進這種奇怪的活動之中。

　　「請問憂太小朋友和里香小朋友是好朋友嗎？」

　　熊貓試圖裝個正經熊，可惜蕩漾的語氣出賣了他。

　　憂太小朋友的耳根瞬間紅了。

　　「我，我們……」他小聲卻堅定地從領口扯出項鍊，戒指在紅繩上閃閃發光，「是的，但我們有約好，長大後就結婚。」

　　是純愛啊——！

　　野薔薇無聲吶喊，興奮錘擊著伏黑惠的後背。

　　伏黑惠猛然遭到暴擊，在咳嗽之前被豎起耳朵的損友們一把捂住嘴。

　　給我鬆手啊這群混蛋！！

　　熊貓被萌得顫抖，他壓住興奮又問：「那夏油先生與你們的關係是——？」

　　那張聖誕節的合照上並沒有出現憂太與里香，但這兩個孩子顯然與他們都關係匪淺。

　　「奈奈姐姐收養了我們，」乙骨憂太擡起眼快速瞄了瞄對面，「奈奈姐姐和夏油先生……」

　　他在這件事上顯然還有些小小的彆扭，具體表現在這句話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就沒了聲。

　　正好對面坐著的夏油傑收起手機，熊貓眼前一亮，決定直接採訪正主。

　　「異世界的夏油先生！請問您與奈奈小姐是什麼關係呢？」

　　好熟悉的場景，好熟悉的開場白，好熟悉的，不妙的預感！

　　夏油傑下意識搜尋起奈奈子的動向，正巧看見她同誰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過來——男性，黑髮，身著問題學生的白色制服，兩人明顯相談甚歡，黑髮的祈本里香則乖乖走在他們中間，並同時牽著兩邊。

　　熊貓也看了過去。

　　「啊！憂太！快來快來！」他興奮招呼，「這位是來自異世界的夏油先生和小憂太！」

　　深褐與深紫的眼睛對視。

　　片刻，夏油傑走了過去，將還在比劃著什麼的奈奈子一把抱起。

　　「誒……？」

　　雖然有些迷惑，奈奈咪還是下意識摟住了夏油傑的脖頸。

　　懷抱著自家心愛貓貓，夏油傑微笑回答。

　　「我和奈奈嗎？」他說，像是表明立場或是發表宣言。

　　「我們——是純愛啊！」

　　###

　　乙骨憂太：你……

　　祈本里香：（小聲呸呸）


第95章 無論何時都能微笑的世界

　　「總之，就是那樣囉——忽然當眾發表純愛宣言，當時大家都嚇了一跳呢。」

　　祈本里香翻看著登記冊上的訪客姓名，第不知多少次向姐妹們吐槽。

　　「反正夏油先生就是這個樣子啦，說起來那次不也是嗎？」

　　「啊……那次啊。」

　　真依顯然也想了起來。

　　大概是五六年前的某一天，有個社長的兒子跟隨家人前來盤星教拜見，結果正巧看見奈奈子在庭院內陪孩子們玩耍。

　　單從陌生人的視角來看，奈奈子聖潔溫柔的外表還是很有欺騙性的。

　　年輕人當場一見鍾情，迅速與奈奈子搭話試圖問一問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有沒有這個機會，嗯……與他共沐愛河？

　　接著就被時刻準備著的教祖大人一網兜強行從愛河撈了上來。

　　「夏油先生當時說——」

　　「說『年輕人我看你六根不淨恐有煩惱纏身不如隨我來靜一靜心』，」真希接話，她面無表情地棒讀完原句，顯然當時也被雷得不清，「接著就把人忽悠去齋戒了半個月，據說事後那人見到盤星教的標識就胃痛。」

　　美美子抿著嘴笑了起來。

　　「明明真希自己也很在意這種事情吧？」她揶揄道，「每次驅逐追求者們都超努力的。」

　　真希耳根一紅：「那還不是因為那個眼罩笨蛋！」

　　雖然經常在家裡大喊「世界上的男人有35億啊奈奈！」，但每次真的出現追求者試圖搭訕奈奈子，五條悟都會第一時間炸毛哈氣。

　　驅逐方案從A排到Z——而且通常還是帶著孩子們集體出擊。

　　基於五條悟的惡趣味，越是麵皮薄不願意配合的小朋友越被他逮著禍害，其中以伏黑惠為最。

　　在他參演了N次「媽咪你要去哪裡」和N+1次「爸爸欠債賣身還」劇本之後，奈奈子終於成功鍛造出一具新的人造人軀殼，拯救伏黑惠小朋友於忍無可忍的邊緣。

　　撇開在人造人軀殼中復甦的惠惠媽咪是如何將天予暴君摁在地上爆錘不談，從那天起，伏黑惠與津美紀再一次回歸了父母俱在的家庭生活。

　　當然每天的通識課與體術課照舊，只是這一次，授課地點變成了咒術小學，接送他上下學的則是兼職體術教師，最近隱隱又想改姓的臭臉老爸。

　　在那之後——接替驅逐艦重任的就成了真希。

　　「不過奈奈姐姐自己也很樂在其中啦，」祈本里香總結，「唔，說起來，上次我們修繕祭壇的時候，她還和我說……」

　　女孩子們通通豎起了耳朵。

　　「哼哼~才不告訴你們，」祈本里香壞笑起來，「這是我和奈奈姐姐的小秘密~！」

　　「哈？太狡猾了吧！」

　　菜菜子使勁伸直手臂想撓她癢癢：「什麼小秘密？不許跑！禁止講話講一半啊可惡！！」

　　祈本里香哈哈大笑，召喚陰影一個後翻躲開癢癢攻擊。

　　在所有孩子裡，她是唯一成功感染了奈奈子屬性的那個，目前被盤星教當作聖女與下一任教祖培養。

　　雖然孩子們的關係一直都非常緊密，在從小到大的無數次實戰中也逐漸培養出超越生死的默契，但唯獨在這種時候，在爭奪「誰才是奈奈姐姐最喜歡的小貓咪」的時候——絕對不會退讓！

　　兩個女孩子尖叫著在房間裡上演秦王繞柱，真依笑盈盈望了她們一會，轉頭看向姐姐。

　　「不過如果說起誰才是奈奈姐姐最喜歡的那個……」

　　真希將明天要用到的餐具又清點了一遍確認並無磨損或疏漏。

　　「雖然很不甘心，」她說，「但顯然是那個傢伙吧？」

　　那個突然出現在孩子們生命裡，一直以來努力扮演著一位父親，一位老師，一位校長，很難定義到底是幸與不幸的傢伙。

　　「我再確認一下明天化妝師的行程表，」想著想著真希又嘆了口氣，「那傢伙今晚絕對睡不著。」

　　與「眼罩笨蛋」齊名，在這個家裡被孩子們偷偷稱作「純愛笨蛋」的「那傢伙」——

　　確實沒睡著。

　　夏油傑正握著手柄坐在沙發上發呆，連遊戲角色被人打出3bo都沒反應過來。

　　五條悟重重咂舌。

　　「喂！說好今晚要一起打電動重溫青春的，你在敷衍老子嗎？」

　　十年間已真正成為咒術界實權領袖的五條悟在少數幾個人面前還延續著少年時代的口癖，比如現在，他大力拍擊著摯友的肩膀。

　　「動一動啊！喂！回神了！」

　　夏油傑緩慢眨了眨眼睛遲鈍回復。

　　「喔……」他說，「抱歉，不過我們還沒到要重溫青春的歲數吧？」

　　說到這個話題時的反應倒是很快，夏油傑迅速掏出鏡子確認狀態：「……或者再保濕一下會好一點？」

　　五條悟的白眼就快翻到後腦勺了。

　　「完——全不了解誒~」他怪聲怪調地扯著嗓子，「畢竟老子天生靚麗嘛，保養這種東西真的不會啦~」

　　真是受不了這傢伙，明明從前DK時期通宵打電動出任務的時候都沒擔心過爆痘，現在每天朝九晚五就快進入退休生活了反而對皮膚狀態緊張得不得了。

　　不過也可以理解啦，五條悟嘎吱嘎吱咀嚼著曲奇餅，假裝自己在瘋狂啃啃啃某個人的腦殼，畢竟這傢伙——這傢伙明天就要結婚了啊！

　　想到這點就很不爽，五條悟擡腿對著夏油傑屁股就是一腳。

　　這些年在家庭生活中越發磨練出好脾氣的夏油傑只是回以疑惑的眼神。

　　「還真是讓她說對了，『被人一腳踹在屁股上也會端著不說』，」五條悟撇撇嘴，「……好啦，別折騰了，最後的單身之夜給我好好珍惜啊！快來打桃鐵！」

　　夏油傑一瞬間扭曲的表情像是期末前夜發現自己裸考的大學生。

　　「果然還是去修理一下頭髮，嗯，」他自言自語著站了起來，五條悟抓狂的聲音已經被大腦完全屏蔽在外，「或者再泡個澡……磨砂膏？身體乳？」

　　目送著夏油傑一路碎碎念飄出遊戲室，母胎solo至今的五條悟實在理解不了他為什麼會緊張到這個地步。

　　不過如果對方是奈奈子的話……

　　五條悟按下遊戲暫停鍵，伸了個懶腰也站起來。

　　「嘛~去看看小朋友們在做什麼好了~」

　　伏黑惠正在緊張嚴肅的課題修行中。

　　「先這樣，再那樣，不不不不是左邊，右，啊不對，好像也不是右……」

　　舉著平板的熊貓撓了撓頭：「難道是再繞一圈？」

　　伏黑惠的手心出了層汗，手指也開始打滑，然而當他終於下定決心向上一推。

　　用來練習的領結被纏成了死結。

　　向左看看，乙骨憂太的領結一邊高一邊低，往右看看，虎杖悠仁正在努力將脖子從布料中拯救出來。

　　因為脖圍過大而使用夜蛾牌手作領結的熊貓是這個房間中唯一的幸運兒。

　　果然還是不行，這種技巧對常年套頭衫或制服的男孩們來說太難了。

　　伏黑惠沉沉嘆了口氣。

　　那麼，就只有……

　　他臭著臉發送短信，十分鐘後，身著騷包禮服的混賬老爸敲響了房門。

　　「哈哈哈哈哈！小子，你還遜得很呢！」前·風俗業從業者不客氣地發出嘲笑，「來吧，讓老爸教你一些大人的事。」

　　伏黑惠默不作聲地學了一遍又練了兩遍。

　　「我會和媽媽說的。」

　　並在送混賬老爸出門時作出如上恐嚇。

　　將門摔在老爸表情裂開的臉上，伏黑惠帥氣轉身。

　　「已經差不多學會了，讓我們再嘗試幾次吧。」

　　同一時間的客廳。

　　家入硝子彈了彈煙灰，發出惆悵嘆息。

　　「時間過得真快啊——」

　　裊裊煙霧並沒有普通煙草的嗆人氣味，事實上她已經在親友們的督促下戒煙多年，就算偶爾忍不住抽一兩次也只是嚐點茶煙。

　　七海建人翻過手腕看了眼時間。

　　「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唯一靠譜的成年人發出勸誡，「如果考慮到明天的上妝狀態……」

　　「啊啊，了解了了解了，」家入硝子將煙頭輾了碾摁滅，「七海還是一如既往呢，因為做了老師的原因嗎？」

　　默默計劃了許久脫離咒術界，結果畢業後直接入職咒術小學留了下來的七海建人：……

　　雖然管教一群過分活潑又過分有破壞力的幼年咒術師並不比面對咒靈輕鬆多少，但看著這些孩子毫無陰霾的臉，想到他們從舊世界中爭取了些什麼，又在新世界開拓了些什麼。

　　因為懷揣著希望嗎？所以堅持走過了最人手匱乏的前五年，並決定繼續走向下一個五年，下下個五年。

　　「灰原應該快到了，我去接他。」

　　結果又從這種話題下溜走了啊，在不擅長坦誠內心這一點上，大家也還是一如既往呢。

　　家入硝子聳聳肩，趿拉著拖鞋回到客房。

　　確實應該早一些睡了……明天，應當是晴天吧？

　　第二日，過分明媚的陽光將庭院照亮。

　　精心整理過的草坪上還綴著晨露，無論花瓣還是樹葉，彷彿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水晶球中的小小琉璃造景，散發著通透而溫柔的光。

　　既非傳統也非西式的神壇前，夏油傑緊緊攥著拳，戒指硌在他掌心傳來令人安心的細微刺痛。

　　賓客中大部分都來自於過往在咒高的舊時，有一小部分是盤星教的精銳代表，還有另一小小部分——略帶蒼老卻無比熟悉的中年夫婦坐在觀禮席第一排向他微笑。

　　然後在人潮之後，在道路的盡頭，在那棵櫻花樹下。

　　此生最大的奇蹟正向他走來。

　　她還是不能習慣這種過長的禮服，在走過拱門時小小絆了一下。

　　只有夏油傑發現了這小小的搖晃。

　　他努力克制，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五條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嘖，稍微收斂一點誒，你這個表情，一會要拍照的。」

　　「沒辦法啊。」

　　夏油傑溫柔注視著緩緩走來的少女。

　　「無論何時都能微笑的世界，已經為我到來。」

　　###

　　好~接下來大概還有一個小小小番外就徹底完結啦。

　　方便的話大家點點預收嘛~愛你們！


第96章 全文完

　　【咒術小學，首屆入學式。】

　　伸著小短手一個字一個字點著在心裡默念兩遍，灰髮小男孩點了點頭。

　　沒錯！他今天要參加的就是這個！

　　很成功就抵達了嘛！外面的世界也沒有爺爺說得那麼嚇人。

　　自出生就與族人們隱居在祖宅的狗卷棘小朋友自信叉腰。

　　不過在此之前，先拍一張照片和家人報平安吧。

　　他踮起腳，努力舉高攝像頭對準校門拍照。

　　這個名為「手機」的東西在一個月前隨入學通知書一起寄到狗卷家，據說是「特製款」，能夠拍到咒靈，所以每一部都綁定了學籍號，並明令禁止學生及家長私下處理。

　　狗卷棘小朋友的學識還不足以看懂那封超級超級長的告知書，這都是父親讀完後耐心教給他的。

　　收到咒術小學的錄取通知書後，對咒術界的了解程度僅限於有所耳聞的狗卷爸爸沉思了一晚，最終還是決定將家中唯一的咒言師小朋友送出來上學。

　　「能夠和真正的同伴一起成長，棘應該會更快樂一些，」父親這麼對母親解釋，「希望能找到幫助他的辦法，再說咒術小學的校長是那個夏油傑……」

　　提到「那個夏油傑」，父親壓低了聲音。

　　狗卷棘小朋友豎直了耳朵也沒捕捉到更多有意思的消息，只是出門前被父親反覆叮囑一定要好好聽老師的話，盡量不要和同學起衝突，實在不行——那就退學。

　　好不容易能和同齡人一塊玩，才不要退學呢！

　　總之，乖一點，少做點惡作劇，淘氣的時候不要被校長逮到就可以了吧！

　　第一次出遠門的狗卷棘小朋友心懷期待，大步邁入校園。

　　校園環境表面上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狗卷棘稍稍有些小失落，畢竟那封入學通知書可是在他八歲生日那天突然出現在祖宅門口，對於一個沉迷哈○波特的小孩來說堪稱夢想照進現實。

　　沒有地下湖，沒有城堡，沒有會打人的柳樹……花園中倒是長了棵巨大櫻花樹，在櫻花樹下，幾根觸手正勤勤懇懇地修剪枝葉。

　　——等等！幾根什麼？！

　　狗卷棘背後一涼，正打算仔細看看，一隻手卻搭在了他肩上。

　　「噫！！！」

　　「抱歉！」粉髮男孩看上去也被他嚇到了，慌忙舉起手，「抱歉！嚇到你了嗎？」

　　他身邊的黑髮男孩嘆了口氣：「我們沒有惡意，只是看你一個人在這裡……你是新生吧？」

　　他們穿著與他款式一致的小學校服，胸口銘牌上寫著姓名——「虎杖悠仁」「伏黑惠」，那就是同學囉？

　　第一次擁有「同學」的狗卷棘興奮點頭。

　　三個男孩很快玩到了一起。

　　「咒小是寄宿制，一會兒可以拜託奈奈姐姐將我們分配在一起！」虎杖悠仁興致勃勃，「啊！憂太！」

　　被招呼的是另一個黑髮男孩，看上去比他們都高一些，身邊還站著個黑髮女孩，是兄妹？姐弟？感覺都不太像。

　　「你好，」他與狗卷棘打招呼，「是新生啊，禮堂往那邊走，夏油先生應該已經到了。」

　　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漏看了宿舍安排方式的狗卷棘：……？

　　等等，你們到底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啊？

　　結果一路上，先是遇到了抱著傀儡娃娃的雙胞胎姐妹，接著遇到了手持太刀的雙胞胎姐妹，雖然性格與外貌都各不相同，但見到他們的第一句永遠都是——「喔，你是新生吧？」

　　從沒被同齡人這麼密切關注過的狗卷棘壓力超大！尤其是當對方說了一長串他卻只能乾巴巴地揮揮手回應時。

　　好在同學們似乎完全沒有被這失禮的行為冒犯到，狗卷棘小小鬆了口氣。

　　他被一路護送到禮堂附近，虎杖他們臨時走開說有些事要去幫忙，狗卷棘坐在長椅上等待典禮開場，忽然注意到草叢裡倒扣著個毛茸茸的屁股。

　　是誰的玩偶嗎？怎麼掉在這裡。

　　玩偶比狗卷棘想像中沉重許多，他使勁咬咬牙才將它拔出來，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毛茸茸的熊貓臉喀嚓一聲轉向他開口說話：「謝謝！你是新生吧？」

　　狗卷棘：？

　　狗卷棘：！！！

　　這是什麼另類的歡迎儀式嗎？早就想說了——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這句話啊？難道是規則怪談？！

　　偷偷在家中禁書區看了不少恐怖故事的狗卷棘使勁挪動屁股後撤，結果吧唧一聲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灰髮小男孩擡頭向上看，再向上看。

　　腿，好長的腿，在腿的末端是——

　　是出門前老爸再三叮囑不能冒犯的夏油校長啊啊啊！

　　肉眼可見的驚恐出現在小男孩臉上，夏油傑咳嗽一聲忍住笑意，彎腰伸手：「你好，我是夏油校長，你是新生吧？」

　　他正準備將人扶起來，卻見這個難得的新生直接彈射起步，瞬間竄出去好遠。

　　「據說一邊大哭一邊喊著『我要退學！』，夏油大人當時非常苦惱呢。」

　　菜菜子揶揄。

　　正在大力進食飯糰的狗卷棘嗆了一聲，反手掏出擴音喇叭就要強行閉麥。

　　可惜這些年相處下來大家對他的起手式早有了預判，虎杖悠仁嘿嘿一聲撲過去搶走喇叭，順帶將他的衛衣拉鏈呲溜一下拉到了最高。

　　坐在對面沙發的野薔薇嫌棄地嘖了一聲端起茶杯：「喂，別把飯粒撒得到處都是啊！」

　　津美紀含笑注視著弟弟妹妹們互捶，溫聲安慰：「畢竟是一年級的小朋友嘛，狗卷君已經很厲害了喔。」

　　狗卷棘好不容易從領口掙扎出來，臉悶得通紅，正想對這體貼感激一二，就聽祈本里香笑著提出了另一件糗事。

　　「唔——說起來，狗卷第一次碰到那邊的客人也嚇得很厲害呢。」

　　「啊啊啊不要說啦！」

　　狗卷棘試圖掙扎，可惜在日常生活中選擇關閉咒言能力的咒言師完全失去了戰鬥中的威懾力，只能任由同期們桀桀大笑搓扁揉圓。

　　「我知道我知道！」菜菜子興奮舉手，「是那邊的【夏油先生】和娜娜來的那次吧！」

　　在平行世界的情況穩定之後，奈奈子與夏油傑很快帶著孩子們折返，並往通道上設置了強力兒童鎖。

　　但偶爾，隔壁世界的客人仍然會拜訪他們家，其中以【夏油傑】與娜娜出場次數最多。

　　對於這件事，祈本里香知道得要比其他孩子更多一些。

　　似乎是因為奈奈姐姐私下裡與娜娜達成了什麼契約，而【夏油傑】先生則是這個契約的載體，至於更多的細節就不是小朋友可以了解的了。

　　狗卷棘就是在這個情況下見到的【夏油傑】。

　　應該是在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夏季。

　　入讀咒高小學沒多久後，狗卷棘與野薔薇都順利融入了這個小集體，而當他們都升入高年級，孩子們之間的關係進一步親密到了可以經常留宿的地步。

　　在狗卷棘留宿的第一個夜晚，孩子們慷慨與他分享了家中的遊戲室。

　　全主機全卡帶收集，過分舒適的沙發與冰涼愜意的空調。

　　就算是成年人都很難抵抗住這種誘惑，何況是幾個擁有漫長暑假的小孩。

　　雖然狗卷家對小孩的管教並不十分嚴格，但由於常年避世而居，頭一回見到遊戲房的狗卷棘發出了超大聲驚嘆，接著與朋友們輪番酣戰，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凌晨。

　　男孩們七倒八歪睡了一地，狗卷棘摁下暫停，站起身打算出門上個廁所再回來繼續。

　　結果一推門就看到了正在下樓梯的【夏油傑】與娜娜。

　　雖然從概念上來說【夏油傑】與夏油傑屬於一體，從外貌上來看也找不出很大差別，但人生軌跡的巨大差異使他們在氣質上截然不同，而對於狗卷棘來說——就是他在夜裡看見了另一個黑暗版本的夏油校長！！

　　而當【夏油傑】轉頭看來，他眼中那種慣性的漠然與冷酷更是令狗卷棘背後一涼。

　　微涼愜意的空調冷風在這一刻變成了寒颼颼的恐怖片特效，狗卷棘心裡毛毛的，但畢竟留宿人家家裡，出於禮貌，還是試探性打了個招呼。

　　接著就看到了一個超超級黑暗版本的奈奈小姐！！

　　兩重身——是兩重身啊！！！

　　等到整棟房子的人在爆//炸聲中驚醒，現場已經一片狼藉。

　　狗卷棘捂著咽喉止不住地咳嗽，如果人類能變成貓貓，他現在恐怕已經炸毛炸到平時的兩倍大。

　　莫名其妙在異世界又吃了一頓咒言的【夏油傑】：……

　　「事先說明白，我這次可什麼都還沒幹啊。」

　　「放心啦，夏油先生不會因此對你有什麼看法的，」虎杖悠仁安慰，「大家都知道你只是被嚇著了而已。」

　　已經將自己整個人都蜷縮到抱枕底下的狗卷棘試圖假裝自己只是沙發裝飾的一部分。

　　「不過說起來，馬上就要畢業了誒。」

　　菜菜子在地毯上翻了個身，嘟嘟囔囔。

　　「完全不知道畢業去做什麼啊……好快喔，怎麼就成大人了。」

　　津美紀姐姐應該會繼續去大學部深造，伏黑聽說也對法學部很感興趣，里香肯定是進盤星教啦，乙骨的評審結果下個月會出來，毫不意外的特級。

　　真希真依目前也到達了一級，畢業後據說打算一邊做自由咒術師一邊到處旅行。

　　對於他們來說，成為咒術師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但近些年咒術界越發穩定，家長們似乎也在計劃慢慢向普通人透露咒術界的存在，有足夠多的大人擋在前方，小孩子們反而被鼓勵去做更多與咒術無關的嘗試。

　　比如說虎杖，這個粗神經的傢伙已經通過了消防員甄選，畢業之後應該就會進入實習期。

　　結果說到底只有自己在做鹹魚啊！！！

　　菜菜子怒捶抱枕。

　　不過……

　　她觀察著自己的手臂。

　　雖然一直以鹹魚自居，常年的鍛鍊還是在身體上留下了結實的線條。曾經瘦弱見骨的手臂在歲月中生出血肉，並逐漸成長，成長……成為大人。

　　總之——

　　只要繼續和大家生活下去，就這樣生活下去。

　　也許就已經足夠圓滿。

　　###

　　好啦——全文完！

　　謝謝看到這裡的大家！！！！

　　期待在未來帶來更有意思的故事，大概會休息一段時間~下一本從預收的兩本裡開，如果大家願意點一點預收就超被鼓勵到的~！

　　再會！祝大家現生愉快！

　　【鞠躬】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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