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我的橫濱不可能這麼可怕
第1章 Episode 1 橫濱
【那天起，我們的城市死掉了……】
「呯！」
死寂的街道某處，一扇復古的鐵門被人從裡面粗暴推開，門板摔在牆上發出震耳的聲音。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奪門而出，在陳舊的建築間逃竄。
「可惡可惡可惡！竟然這種地方也藏了——」
一連串賭咒的話語從男人的嘴裡傾瀉而出，他的懷裡似乎還緊緊護著一些類似罐頭的食物，看上去，那應該是他這一天的收穫。
持續數分鐘的急速奔跑很快抽乾了弱雞研究員的體力，肺部就像壞掉的拉風箱，不停傳出報廢的哀鳴。
但即使如此，年輕男人也不敢放慢一點點速度。
「亮、亮的地方——哪裡還有亮的地方！」
頂著背後快要逼瘋人的危機感，男人的目光在四周瘋狂掃射，祈求這個落後的瑞堋街能夠漏下哪怕一寸陽光。
一寸，哪怕一寸也好。
年輕男人在內心絕望的哀求。
可惜這是瑞堋街，一個被時代遺忘的街道。
有別於其他以流體銀建築構成的後現代區域，瑞堋街依然保留了二十五年前的模樣——
磚和水泥砌成的建築歪歪斜斜的挨擠在一起，聚成一個奇怪的半弧形。
未曾被美化機器修剪過的樹木在這裡囂張地扎根，茂盛的枝葉填滿了每一個能漏光的縫隙。
「半隻腳踩進歷史洪流裡的廢墟，倒成了老古董們不錯的納涼處所——如果「納涼」這個過時活動還存在的話。」
一些媒體辛辣諷喻地點評道，他們，以及曾生活在這橫濱之都的市民還玩笑般，發起了所謂「保護老古董建築」的簽名，迫使橫濱廢棄了瑞堋街的改造計劃。
而今天，同樣曾在「保護老古董建築」申請上留下一票的男人，終於後悔起了當初自己愚蠢的決定。
男人滿心絕望，他麻木而機械地奔跑，下一秒卻無意踩到路面上的小碎石，絆倒在地，他懷中的罐頭也跟著飛了出去，在地上咕嚕嚕轉了幾圈，最後停在了灰塵裡。
男人的摔到彷彿一個信號，跟蹤蟄伏許久的生物頓時活躍了起來。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些被黑暗掩藏起來的暗處，有什麼東西從男人的背後爬了過來。
「哈、哈哈，結果就為了這些東西，毫無價值的……」
白大褂男人狼狽地大笑起來，不知道是嘲笑被迫出來，搜尋連狗都不屑的罐頭的自己，還是什麼。
男人回過頭，透過蒙上灰的鏡片，他已經看到了「影子人」尖銳的長爪。
恍惚之間，他似乎隱約聽見了熟悉的新聞播報聲，在耳邊遠遠傳來。
【「早上好，這裡是2020年12月31日，橫濱早間新聞。現代醫療已經創造了多種奇蹟療法，從活體心臟復原到機體免疫功能缺陷疾病——」】
【「在此，我們自豪地宣布，橫濱的新世紀已經到來，人類即將跨入全新的時代，神明也無法阻止我們……」】
新世紀？這是哪門子的新世紀？
事到如今讓他再幻聽到這些是想要做什麼呢？
懺悔嗎？
如果這就是他們一直以為引以為豪的城市的話，神明大概也會捧腹大笑——對著這樣的局面懺悔嗎？
躺在地上靜待死亡的男人嗤笑地揚起嘴角，然而下一刻，他意識到了不對。
2020年……這是五年前的新聞！
有人！
除了他，這個城市還有「活人」！
白大褂男人猛然睜開了眼睛，瞳孔深處爆發出強烈的驚異——
與此同時，一顆子彈從他頭頂飛速而來，擦過男人的臉頰，擊中了背後的怪物。
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傳來，如雷鳥的怒鳴隨之而來，在男人的頭頂炸響。
——「離那個大叔遠點，怪物！」
女孩子！
白大褂男人驟然抬起頭，在幕布般的陰雲天空下，一個扎著銀髮雙馬尾的嬌小身姿自天而降，靈巧地落在了他的背後，替他擋下了怪物的利爪。
銀髮少女以一種超越人類的速度，在她落地的一瞬間，藉著地面的衝力一腳踢在黑色怪物的胸口，將其擊飛。
一隻……
還沒有完……
少女冷靜地目光掃過眼前的敵人，短暫的判定之後，她壓低身體對著最近的怪物俯衝而去，在避開攻擊的同時，右手一伸，拔出了背在身後的銃刃，刺向第二隻怪物的心臟。
黑色的怪物抽搐著倒下。
二隻……
銀髮少女心中默數著，右手一用力，抽回扎進怪物體內的銃刃，帶出一串黑色的黏稠液體。
一切發生的太過迅速，白大褂男人只能呆呆地瞪著兩眼，震驚地看著少女，就在這時，男人突然感覺餘光一動，第三隻怪物從蟄伏的暗處竄出，利爪抓向銀髮少女毫無戒備的後心。
「小心背後！」男人大喊。
少女沒有動，甚至沒有任何回頭的意思。
完了！
白大褂臉色慘白，彷彿已經看見了少女屍首分離的慘狀。
「怎麼可能讓你打中——」
輕聲的細語從少女的唇間溢出，彷彿是為了應和這一份信任一般，一顆子彈再次緊隨而來，噗的一聲，射中了偷襲的怪物的後腦勺。
黑色的怪物觸電般，脫力倒下。
第三隻……
白大褂男人怔愣了片刻，驟然回神般扭頭看向子彈射來的方向——
在他所望去的一棟大樓天台上，一個身影正似模似樣地架著，趴伏在那。
「竟、竟然還有同伴！」男人嘴唇囁喏。
而不遠處的天台上，某個被稱為「同伴」的人卻頹廢地嘆了口氣，苦逼扒拉的樣子硬生生糟蹋了他一張清秀的臉蛋。
這個乾瘦少年一邊任勞任怨的扮演狙擊手的角色，一邊碎碎念——
「啊啊又被這個笨蛋裝到了，真好啊，美少女就是好啊，說起來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啊，好想回家，好想回去被窩。」
嗯，總而言之聽上去是相當怨念。
但是怨念歸怨念，該幹的活還是要乾的。
透過狙擊鏡，注意到銀髮少女打出的手勢之後，狙擊手少年耷拉著肩膀，不情不願地收拾裝備，前往匯合地點。
另一邊
身穿白色大褂的男人卻沒有表現出劫後重生的欣喜，他反而垂下眼，更加沉默更加無力地說道，「沒用的。」
對，沒用的。
就算現在看上去這群怪物已然被解決，但是……
沒用的，真正的地獄馬上就要來了。
「沒用？」
少女的反問從前方傳來，打斷了男人的自怨自艾。
男人發現，銀髮少女的聲音很好聽，像極了他在實驗室裡提煉出的流體水銀，質地溫涼，剔透得不摻雜一點雜質。
「誰說沒有用？」
銀髮少女握著刀轉過身，露出奪目的面容與鎏金般的金色瞳孔。
「呃……」在短暫的失神後，白大褂收斂心神，指了指地上的三具黑色怪物的屍體說道，「那些東西……沒這麼容易殺死，它們很快會醒來，呼喚同伴來圍剿我們……」
白大褂頓了頓，接著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但是，你們救人的舉止在這種天氣下毫無價值，甚至可以說是魯莽。」
像是印證白大褂的話，躺臥在地上的黑色怪物們輕輕抽搐了一下。
被踢歪的脖子逐步復原，被刺穿的心臟窟窿逐步合攏，被子彈洞穿的後腦勺細胞挪動著，再次重組。
這些黑色的怪物，真的在恢復。
與此同時，一聲又一聲尖利刺耳的嘶吼從遠方的暗處傳來，浪一般，一層疊著一層，此起彼伏。
「你聽，它們就要來了。」白大褂面如死灰地說道。
銀髮少女沒有說話，她彷彿觀察一樣，仔細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男人——用語上自命不凡，行為卻反常地灰心。
篤定了他們必定會喪命一般，對那群怪物的特性表現出了超出常理的自信與了解。
好奇怪……
銀髮少女思索著，她收回視線，低頭甩了甩刃上的黑血，收刀入鞘。
「不是魯莽。」
銀髮少女開口說道，冷靜的話透露出一股理所當然的意味，「我們不會死。」
至少不是今天。
白大褂像是沒聽清少女的話一樣，懷疑地看了過來：「你說什麼？」
銀髮少女抬起手，戴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指了指天上。
「你看，雲散開了。」
雲……雲！
白大褂用力仰起頭，在他不可置信的注視中，密布的陰雲像是被誰吹了一口氣一樣，緩緩地向周圍散開，露出了被掩蓋許久的天空。
太陽的光輝落下來，灑在地面上，照出一片片斑駁的痕跡。
「午後15點至17點，橫濱陰轉晴，部分地區多雲——你看，我說了我們不會死。」
銀髮少女在陽光下微笑地說道。
在她的身後，本該蠕動著，要重新站起來的怪物在陽光下慘嚎地散做了灰燼，逼近的嘶鳴聲消失了，這個城市又安靜了下來。
然而這份寂靜只持續了一分鐘，屬於發動芯片轟鳴地聲音在街道的盡頭響起，如獸一般地低吼，朝著兩人靠近。
一個漂亮的漂移後，一輛科技感十足的紅色跑車停在了他們面前。
一個清秀卻喪氣地腦袋從駕駛座地車窗裡探出來，耷拉著一對死魚眼看向微笑的銀髮少女，「智上芽衣，老子以後要是進橘子了，絕對會把你供出來。」
違規改裝、持有武器，違規無證件駕駛。
狙擊手少年，表示以後就算死，也要拉上這個不省心的好友當探路工具。
「別怕，到時候我會幫你申請最好的一人間，然後繼承你的遊戲存檔好好活下去的。」
某個銀髮少女上前打開另一邊的車門，笑著對好友說出了不得了的惡魔之語。
旁觀的白大褂卻發現，這個銀髮少女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也不是變了個人，更像是卸下了不久以前對敵時不似人的無機質冷意，這個時候的少女，更像一個普通人。
銀髮少女，不，應該說是智上芽衣停下了準備上車的動作，扶著車門看向白大褂男人，「我叫智上芽衣，這個傢伙是大壯，你的名字呢？」
「啊？我，我叫松北泉，你——你們應該還沒成年吧？到底是怎麼……」
白大褂松北泉終於反應了過來，想起了被他遺忘許久的成年人的尊嚴，只是很可惜，無論是智上芽衣還是……大壯，都沒有再說更多的意向，因為——
滴滴滴，銀髮少女腕間手錶的計時器響起，打斷了松北泉未完的話。
計時器的蜂鳴急促而尖銳，一聲又一聲，三人奇異的安靜了下來，智上芽衣伸手摁停了開關。
「你好，松北泉先生……」芽衣收起了輕鬆的笑容，她半仰起臉，看向西邊已經開始下沉的太陽，鎏金的瞳孔微微縮緊。
「總而言之，先回基地吧，時間要到了。」
第2章 Episode 2 智上芽衣
你有聽過城市「呼吸」的聲音嗎？
並不是什麼漫畫裡不得了的異能力，或者絢麗的景色，不過是一些很平凡的、隨處可見的東西，比如堵車時高高低低的鳴笛、路邊商家毫無公德心可言的促銷大喇叭、公園裡每天汪汪叫的遛狗大隊、購物廣場LED巨幕裡繁華迷人的廣告曲……
它們在的時候，不以為意，甚至覺得吵鬧，然後某天，「啪」的一下，這些都消失了——彷彿有誰對著你生活著的城市按下了消除鍵——
當那些車、那些狗、那些大喇叭、那些……人，都不見的時候，你孤零零的赤腳站在城市的街道，終於反應過來——
好安靜啊……
橫濱，停止了呼吸。
……
「——！！」
智上芽衣猛得驚醒過來，驟然睜眼的瞬間，少女反身性握緊了抱在懷裡的銃刃，在看清浴室內熟悉的擺件後，眼中的戒備才慢慢褪去。
「早上了嗎？」
芽衣看了眼順著隔板縫隙溜進來的光線，緩緩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從浴缸裡爬了起來。
少女甦醒的地方並非是常理中的臥室，而是別墅頂層的一處浴室內。
原本，這是一間符合所有少女夢想的浴室，與這個採光出眾的別墅一樣，智上家的女主人是個極度迷戀陽光，又極度浪漫的女性，她將小女兒浴室的天花板換成了大片的玻璃，躺在浴缸裡的時候，只要稍稍一抬頭，就能看見璀璨的星空，或者橫濱特有的藍天。
「很浪漫對吧？」智上太太開心的說道。
您管這叫浪漫？
面對捧臉笑得滿臉紅暈的母親，已經邁入青春期的芽衣啥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仰頭盯著頭頂的大窗戶片刻，然後轉身就撥通了工程隊的電話——
加錢把拆掉的天花板又重新懟了回去。
嗯，好歹改成了全自動控制的。
浪漫與安全兼備，沒毛病。
然而這些，都與此時暗沉沉的浴室沒有半點關係——
冷白色的浴室此時只剩下一片昏暗，所有透光的窗戶都被阻隔板封住，浴室內的照明設備也關著，不見半點亮光。
對此，銀髮少女的髮小，酒井大壯少年表現出了極度的嫌棄。
「智上芽衣小姐，我必須說，這種放著柔軟的床不睡，大晚上窩在黑漆漆的浴室裡，抱著武器，把浴缸當床的行為多少有點心理大病，你真的不考慮進治療艙緊急搶救一下嗎？」
「在那之前，先讓治療艙把你那個對著塑料模具喊老婆，拿著擀麵杖喊「EX咖哩棒」的大病治好再說吧。」
「住口啊！你又懂吾王什麼，別隨便把別人的信仰和疾病掛鈎！我這是正常的，有上個月的心理評測報告為證！」
智上芽衣真誠的揮出致命一擊：「哦，真的嗎，那你為什麼還孤寡到今天？」
人生十八年，告白從未成功過的酒井大壯：「……」
「算了，我們還是來聊一下怎麼把你的浴缸改裝得適合睡覺吧。」
一縷光線從阻隔板的縫隙裡竄進來，落進銀髮少女鎏金色的瞳孔，打斷了智上芽衣的回憶。
芽衣打了個呵欠，一邊活動著發麻的脖子和四肢，一邊對別墅機器人下指令，「愛麗絲，打開別墅阻隔板。」
一個無機質的女聲憑空響起——
【聲紋認證中，身份確認完畢，指令執行……】
下一刻，別墅內的所有阻隔板接收指令一般，齊刷刷收起露出背後大大小小的透亮窗戶。
這是獨屬於2025年橫濱的產物。
半AI智能管家。
儘管這項技術如今已經普及到每個普通市民家中，但它最初的技術來源，卻無人得知。
一個很有趣的猜想曾經在老一輩的市民中流傳。
大概在三十年前，橫濱還未發展以前，曾有人目睹過有孩童覺醒了神奇的力量，就像是那些漫畫裡的異能力一樣。
但這個傳言很快被政府鑑定為流言而不了了之，而在那之後，一個未知的科研技術突然在橫濱誕生，僅短短三十年，就讓這座城市成為了夢幻般的科技之城，這股科研的力量，被人們稱為「奇蹟科技」。
無數醫療難題被攻破，就連「AI」這種，至少一百年以後才誕生的科技，也現身於世，進入市民家中。
而有人曾玩笑的提出——
「誒？橫濱「奇蹟科技」出現的時間，正好是「異能力」流言出現的時候呢。」
然而這個說法並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它也確實如同一個合格的玩笑，很快就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裡。
智上宅封存了一夜的阻隔板被打開，大片陽光湧進，驅散了屋內一夜的昏暗。
這是芽衣他們摸索出來的保命措施。
當傍晚來臨的時候，將屋宅的窗戶全部封閉，關上所有的照明設施，不能發出一點聲音，那群夜間活動的「影子人」就注意不到活人的氣息。
而在太陽升起以後，他們才能需要打開阻隔板，讓光照進屋內的每個角落。
這也是他們於這個城市的生存守則。
陽光之中，樓下還未睡醒的酒井大壯皺了下眉毛，咕噥地轉了個身，將腦袋藏到枕頭底下，繼續酣睡。
酒井大壯的隔壁床，昨日剛加入的白大褂年輕男人，松北泉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窗外，他戴著眼鏡的面容迎著光，讓人看不清神情。
別墅二樓，梳洗完畢的智上芽衣對著鏡子，將散落的長髮重新綁成方便行動的雙馬尾，向下扯了扯黑色的露指手套。
銀髮少女側過頭，金色的雙眼直直望向橫濱市中心，那個被稱為「橫濱地標大廈」的方向。
「早上好，橫濱。」
⚹⚹⚹⚹
【早上好，橫濱。】
銀髮少女的目光透過天幕，直直傳達向了另一個時空，展現在監視人面前。
屏幕之外，某個昏昏欲睡的監測員對上智上芽衣金色的雙瞳，頓時一驚，騰地一下站起來，身後的椅子轉著滑輪，咕嚕嚕地跟著轉出老遠。
由於角度的關係，芽衣的這一聲問好與投來的視線太過生動，那一瞬間，監測員甚至產生了一種A367號能看見他的錯覺。
「什麼啊，嚇死人了。」
原地站了一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只是虛驚一場的監測員悄悄鬆了口氣，腦袋裡的瞌睡蟲被這一嚇，徹底沒了。
不知道是想要做給誰看，男人在無人的監測室內重新端起氣勢，一手扯回滑遠的椅子，嘴裡念念叨叨：「真是的……到底是哪個異能力者幹的好事，總不可能真的是什麼神……」
還沒等監測員重新坐會椅子，一個敲門聲打斷了他的嘀咕。
「佐藤君，A367號有什麼新的變化嗎？」
這間監測室的門不能關閉，始終保持著敞開的狀態，因此來人也就象徵性地敲了敲，直接走了進去。
進來的是一個氣質斯文嚴謹的青年，臉上戴著圓形眼鏡，嘴角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啊！坂、坂口先生！」
準備坐下的監測員佐藤在看清來人的臉時，又騰地一下忙不迭直起了腰。
坂口安吾，異能特務科長官種田山火的輔佐官，雖然在部門內一直有「是塊好磚，哪裡需要哪裡搬」的調侃，但對於他們這些小小的監測人員來說，依然是要加倍小心的頂頭上司。
像是為了掩飾之前的偷懶的舉動一樣，佐藤不自覺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手忙腳亂的翻出機器吐出的紀錄，報告道：「檢測儀器顯示，A367號、生理水平在短暫地波動之後，已經恢復到了正常水準，情緒指數、抗壓指數略低於預測值，但在安全範圍內。」
「是嗎？我了解了，辛苦你了，佐藤君。」
坂口安吾點了點頭，示意男人可以暫時休息片刻，下一位監測員很快會來交班。
「那個……坂口先生！」
在坂口安吾離開以前，監測員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冒昧請問，這個「A367號」究竟是……」
監測員佐藤在坂口安吾的注視下，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把近日始終在腦中發酵的疑惑問出了口，「那天，在橫濱響起的小孩聲音，說的是真的嗎？」
「這個少女——我們，真的變成了神明棋盤上的遊戲嗎？」
身居高位的青年面容平靜的注視眼前的下屬，直到對方開始不安，冒出冷汗時，才移開了目光，將實現轉向天幕的方向。
坂口安吾沉默地看著屏幕中銀髮金瞳的少女，用冷靜地如冰水一樣的語氣說道，「佐藤，這個世界上沒有神明。」
「A367號，智上芽衣，不過又是一個異能力者帶來的災難罷了。」
沒錯，智上芽衣是橫濱的災難。
至少，這是他們異能特務科現今能夠給出的官方答案。
第3章 Episode 3 遊戲開始
A367號，被稱為「橫濱災難」的智上芽衣，降臨在了一個很普通的日子。
毫無預兆地，當著橫濱二百七十七萬居民的面。
彼時橫濱還處於剛剛擊潰「死屋之鼠」「共噬」陰謀的時候，無論是異能特務科，還是簽署了休戰協議的武裝偵探社和Port Mafia，都心照不宣的進入休養生息的階段。
畢竟即使是習慣了多災多難的橫濱，偶爾也需要短暫的喘口氣。
就這樣，這座城市的白日、黃昏與黑夜三方相安無事，竟然詭異地達成了夏目漱石「三刻構想」以來最完美的局面。
直到——
「啊，好悠閒啊~」
「是啊，好……」
「和平最好了，和平。」
武裝偵探社一樓咖啡店，剛拯救了城市危機的偵探們，麵團似的癱軟在卡座裡，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大大的「無幹勁」三個大字。
就跟五月病一樣，在大戰之後進入毫無幹勁的倦怠期，已經成為了偵探社的定番。
「哦呀？國木田先生竟然不在嗎？」
可愛的咖啡店招待員小姐將眾人點的飲品依次擺上，收起托盤時，驚訝地發現「翹班團」竟然少了一名重要的成員。
難怪店內這麼安靜。
「啊，國木田君的話。」
側臉貼著桌子的太宰治擺了擺手，懶洋洋的語氣說道，「那傢伙正留在社內辛勤的工作，說什麼——」
太宰治突然直起上身，虛空做了個推眼鏡的動作，煞有介事地模仿道，「越是怠惰，我等越是要提起幹勁！」
「新的危機不知道何時襲來，委託人也還等著我們的幫助，工作！工作！」
說完，鳶眼青年一改鬥志昂揚的神情，蔫兒似的，又piu——地貼回了桌面。
「不愧是國木田君啊。」可愛的招待員小姐感嘆。
「說得沒錯！」太宰治讚美地點頭，豎起一根手指說道：「看在國木田君這麼有鬥志的份上，我的那份報告就貼心的讓給他了。如此充實的工作量，想必國木田君一定感動極了。」
「不，唯獨這個，我覺得國木田先生不會高興的，太宰先生。」
中島敦秉持著良心吐槽，結果一抬頭，發現除了太宰治，其他人竟然也跟著擺出了「不聽不聽敦敦唸經」的表情。
不、不會吧……
中島敦嘴角抽搐：「難道說，你們都！」
「亂步桑！」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若無其事的挖聖代，一副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
「與謝野醫生？」白髮少年將目光投向社內唯一的戰力奶媽。
與謝野晶子轉過頭，給了中島敦一個意會的笑容。
「呃……」中島敦無語片刻，將最後的希望投向剩下的幾位老實人。
谷崎……哦，谷崎有可靠的妹妹醬代筆，那沒事了，賢治還是個孩子，至於鏡花醬——
敦看著面無表情，實則認真吃布丁的泉鏡花，默默轉開了視線。
對不起國木田先生，他真的努力了！
某個白虎少年在心中默默向大前輩致以歉意，決定一會兒自掏腰包，給國木田獨步外帶一杯黑咖啡上去。
嗯，祝國木田獨步加班快樂。
悠閒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滑過，時鐘的指針逐漸向6的方向靠近，就在敦以為今日又是在平和之中結束工作時，中島敦突然頭皮一涼。
一種難以表達的危機感驟然襲向白髮少年，中島敦當場就變了臉色。
作為「虎」的異能力擁有者，中島敦對危險與惡意有著超出常人的敏銳，白髮少年的神經瞬時繃緊了，連雙眼不自覺變成了虎的豎瞳。
「怎麼了，敦？」
距離中島敦最近的泉鏡花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少年的異常。
「不知道……總感覺有什麼很糟糕的事情要發生……」
敦迷茫又痛苦地搖頭，代表警戒危機的那根弦幾乎要被這種莫名的預感崩斷。
太宰治不知道何時，收斂起了臉上悠閒的神情。
他與江戶川亂步幾乎同時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將目光對準了窗外的天空。
與謝野晶子等人跟著安靜了下來。
氣氛變了……
偵探社的眾人誰也沒有說話，八雙眼睛的視線皆投向了窗外的那片狀似平靜的天空。
今天的天空與往日並沒有差別，稀稀朗朗的白雲散落在天藍色的幕布上，不斷趨近的傍晚，讓天空的邊界隱隱泛起橘色，和閃爍的星星。
星星！
等等！現在還不到18點，橫濱哪兒來的星星！
與謝野晶子臉色一遍，直接告訴她，這可不是奇異的天像這樣輕鬆的事情。
「大家，天、天空，在波動……」
中島敦瞪著眼，連聲音都在顫抖。
⚹⚹⚹⚹
與此同時，天空的異變還在繼續。
一開始只是很細微的變化，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不會發覺，但是很快，這種異變的現象越來越明顯。
原本平靜的天空就像是驟然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開始一圈一圈向外擴散波紋。
這種景象太過匪夷所思，幾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這絕對不是好事，因為它預示現象的背後，大概率藏著一個更可怕的災難。
外頭的街上已經有人注意到天空的詭異。
「那是什麼？」
「快看！天空怎麼——」
「魔術嗎？是魔術表演嗎？」
等紅路燈的司機將頭伸出了窗外，趕著回家的上班族揚起了頭。
越來越多的人從臨街的商店裡走了出來，跟著人群往天上看。
議論聲逐漸擴大，市民們或驚訝或興奮地的舉著手機拍攝——在他們的設想中，這大概又是一出XX百年一見的天文奇象。
「外頭發生了什麼？這麼大的騷動。」
偵探社內，唯一認真工作的國木田獨步被外頭的喧鬧聲打擾，青年從電腦前離開，將頭探出窗外——
「天上！快看天上！」
有路人指著天空，慌張大喊。
天上？
天空怎麼了？
國木田獨步聞言仰頭，看向天空，下一秒，青年的瞳孔猛然一縮。
橫濱上空的天空在消失。
隨著波紋不斷擴張，有什麼不一樣的色塊逐漸顯現，一開始還很模糊，隨著時間變化，它越來越清晰。
彷彿天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可視屏幕，有一股力量正像調頻道一般，讓裡頭的畫面逐步對焦。
在橫濱二百多萬市民的注視下，「天空屏幕」顯現出人的外形。
一個銀髮金瞳的少女。
一個銀髮金瞳的少女，正在地獄般的險境中逃竄。
那險惡的危險，即使是不相干的外人看來，都不自覺地為她捏一把冷汗。
與此同時，一個陌生的童音在所有人的耳邊炸響！
惡意的、看好戲的，就像是任何一個失了分寸的整蠱節目主持人，這個童音藏著最天真的惡劣語調。
它如同神明一般，高高在上的宣布——
【當——當——當——】
【歡迎收看由神明贊助的《橫濱大型求生錄》，為爾等隆重介紹你們的代表——智上芽衣……】
【遊戲規則很簡單：若這個少女受傷，你們將遭受天災……】
【若少女不幸死亡，就輪到你們……感受屏幕裡的末日啦~】
【撒，盡情旁觀吧……】
【然後拚命掙扎，為她祈禱把哈哈哈……】
【橫濱求生，Game Start】
……
沉默
長長的沉默
然而偵探社的眾人都知道，這份平靜只是暫時的。
當窮盡一生也不敢想像的劇變真正降臨之時，人類會陷入類似於「停機」的短暫階段，等到他們回過神來時——
在普通人回過神來前——
叮……
金屬勺與玻璃相觸的清脆聲響起，奪回了偵探社眾人的心神。
太宰治、中島敦、與謝野晶子、谷崎兄妹、宮澤賢治、泉鏡花。
所有人默契地望向聲音的方向——
武裝偵探社的核心，江戶川亂步將甜品勺丟回聖代杯中。
他站了起來，堪比冰種翡翠的綠色瞳眸在其他人的臉上掃過，神情嚴肅，「回去吧，橫濱真正的大災難，要開始了。」
第4章 Episode 4 心懷鬼胎
這個世界上，越是粗暴的計謀，破綻越少，越能做到趨於完美。
而其中最完美的計劃，絕非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將對手玩弄於股掌，而是任由你看破首尾，亦無可奈何。
距離「未知聲音」出現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彷彿真的只是來宣布遊戲規則，在最初宣告之後，「聲音」就消失不見，只留下橫濱頭頂上的天幕，供所有人「觀賞」。
而此時，天幕中的少女似乎擺脫了險境，正躲藏在一處房屋內。
房屋內的所有窗戶都被少女鎖死，能夠拉上的窗簾也一併緊緊拉上，而那些沒有阻擋的落地窗部分，少女也盡可能挪用屋內的擺件阻隔外界的視線。
整個過程，智上芽衣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在這些都完成之後，她沒有躺回床上，或是蜷縮進衣櫃內，反而搬了一張椅子擺在正對大門的位置，然後坐下。
她的背後是堅實的牆壁，面前是緊鎖的房屋大門。
智上芽衣生疏地握著從屋內發現的手•槍，端坐在椅子上，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大門。
她的面容毫無表情，沒有眼淚沒有恐慌沒有無措，平靜得宛如櫥窗裡精緻的人偶，唯有但屋外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嘶嚎時，芽衣的眼睫才忍不住輕顫，顯示她只是一個十八歲的普通少女，而非無所畏懼的戰士。
……
「好過分……為什麼要對這孩子做這種事。」
武裝偵探社內，谷崎直美看著天幕中的少女，不忍地皺起眉。
即使是以專業人員的眼光來看，這個少女已經做到了她能夠做到的最好。
身為無異能的一般市民，谷崎直美尚且擁有發表同情的餘裕，而武偵的調查員們，則顯得「冷血」許多。
畢竟他們心裡清楚，如果那個「聲音」說得都是真的——那麼，他們越早抓到背後的主謀，天幕中的這個少女才能越快獲得安全。
只不過，在這之前，他們需要確定一件事——
「亂步桑，那個「聲音」究竟是？」
國木田獨步看向自從回到偵探社後，就沉默不語的江戶川亂步。
翠綠眼眸的名偵探難得沒有吃粗點心，而是倚著辦公椅的靠背，側頭仔細觀察天幕中的少女，不知道在想什麼。
「它沒有說謊。」
亂步將視線收回，直接給出最終答案，「不如說，那個「聲音」對我們連誘導都不屑，它很自信。」
「自信？」中島敦一時沒明白。
「它希望我們去查探出真相，不管是目的還是天幕裡那個叫「智上芽衣」的少女的身份——它有絕對的把握，沒有人可以抓到它。」
「事實上，它說的沒錯。」
「怎麼會，連亂步桑也沒有辦法嗎？」敦有點不敢相信。
國木田獨步接上敦的話：「既然擁有這樣的能力，還特意展現於此——它究竟想要從我們這裡獲得什麼？」
「當然是遊戲的樂趣，國木田君。」
太宰治雙臂交叉放在腦後，後仰靠在沙發上，悠哉度假的姿態與社內嚴肅的氣氛格格不入。
卷髮鳶眼青年看著天花板，用輕鬆的語調說道，「與之前的魔人不同，這個神秘的聲音是個不擇不扣的愉悅犯——」
「我預言，即使我們全力調查「智上芽衣」這個人，最後也只會得到「查無此人」這樣的答案，我們為此的挫敗、無能狂怒、掙扎都是它享受的餌料。」
這樣說著的太宰治，突然轉過頭，對著認真傾聽的眾人調皮地眨了眨右眼，開朗地笑道，「說不定這個時候，就有什麼人躲在背後哈哈大笑地欣賞我們的舉動，以此為樂哦。」
「呃……」
「嘖，真是讓人作嘔的行徑，最好別被我們抓到。」與謝野晶子皺眉，似乎是想到了某個不愉快的人間之屑，臉色難看得堪比吞了一隻蒼蠅。
「這麼說來，我們豈不是真的束手無策？」國木田獨步臉上寫著火大。
「不，恰恰相反。」
江戶川亂步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按兵不動，才是最好的對策。」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說著瞟了眼太宰治，就貓到零食櫃旁邊，開始往外掏一袋袋粗點心。
另一個劇本精跟著微笑起來。
「比起毫無背景的我們，想來另外兩個組織已經動起來了吧。」
作為白日與黑夜的管理者，有人大大咧咧地在異能特務科與Port Mafia的眼皮子底下，以城市為要挾作為遊戲，是不亞於持刀在自己腦袋上起舞的侮辱行徑。
這個事件，他們才是最佳的先鋒行動隊。
⚹⚹⚹⚹
「受傷，橫濱遭受天災，死亡，則橫濱末日？」
「嗛，真是狂妄，不知死活。」
港口Mafia會議室內
中原中也嗤笑地放下手中的情報，鈷藍色的雙眼卻危險地眯起，飽含受挑釁後的威嚇。
「嘛，但也確實是直擊要害的一招……」桌子的另一端，尾崎紅葉說道：「真是令人好奇啊，始作俑者的身份。」
中原中也聞言，欲言又止看了眼對面的尾崎紅葉。
好歹把臉上看好戲的表情遮一下吧，紅葉大姐。
說什麼好奇始作俑者的身份，你只是對大病初癒的首領連夜加班，髮際線又往後移了幾寸，幸災樂禍而已吧。
當然，這些可靠的中原幹部才不會說出來。
畢竟再怎麼說，首領還坐在上面呢，首領也是要面子的。
果然，下一秒，坐在上首的森鷗外發話了。
「比起這個，紅葉君——」
心臟強韌如森鷗外，自然對下屬偶爾一為之的暗諷持以寬容的態度，畢竟他可是優秀的首領，深諳算賬也要講究時機。
森鷗外：「紅葉君，這個「智上芽衣」有收穫嗎？」
「正如您所預料的，橫濱同名者僅有兩人，其中一名已逝去多年，另一名還是年僅周歲的嬰孩——」
尾崎紅葉頓了頓，繼續說道：「情報顯示，查無此人。」
「果然如此嗎。」
森鷗外神情不見驚訝，似乎早已對這個結果瞭然於心，他問這一句，也不過是通過尾崎紅葉的回答，確定某個計劃罷了。
會議室內安靜了下來，坐在下首的尾崎紅葉與中原中也都沒有說話，而是恭敬地看向他們的首領，等待指示。
「紅葉君，中也君，你們知道此次「五大幹部會議」的目的嗎？」
Port Mafia五大幹部會議，幾年只召開一次，只有在決定組織未來發展方向時才會召開，推出重要決策的會議。
話雖這樣說，但這一次在場的也不過森鷗外、尾崎紅葉、中原中也三人而已。
目的？
中原中也與尾崎紅葉相視一眼，兩人都沒打算說話。
畢竟有時候，Boss問話並不需要一一回答，更多的時候只不過是作為一個全新計劃的開端罷了。
換而言之就是，森鷗外這心臟怪，心臟得很。
兩位得力下屬的沉默，森鷗外並不在意，雖然出現了不可把控之事，但他的心情卻可以說相當不錯。
要問為什麼的話——
Port Mafia可是依靠暴•力作為手段驅動經濟利益的組織，他們就像是優秀的鬣狗，擅於抓住任何一個機會。
提問，橫濱太陽之下出現了不可掌控的意外，誰最著急呢？
在事情進一步發酵以前，為了掩蓋矛盾，將事件控制在小範圍內，避免事件在民眾的推動下，滑向更糟糕的方向——
他們最急需要的是什麼呢？
誒呀，雖然那個「聲音」是不可小覷的威脅，但也確實為港•黑帶來了不錯的利益呢。
說起來，意大利彭格列那邊，差不多有反饋了吧？
如果是那位心軟的首領的話。
森鷗外，笑眯眯，像極了布好陷阱，準備空手套白狼的獵人。
第5章 Episode 5 彭格列的擔憂
拋去情感的因素，立場往往決定了一個組織的行動模式。
如果說作為民營機構的武裝偵探社和灰色集團的Port Mafia還擁有能夠坐下來，商討的悠閒的話，身為政府機構的內務省就只剩下四個字——
人、仰、馬、翻。
寬敞氣派地內務省辦公大樓內，職員們各司其職，乍看之下，彷彿與平日沒有差別，但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往日那些西裝革履的文員們不見了，即使偶爾看見幾人，也是一個個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模樣，甚至不少眼底下還掛著明顯的青色眼圈。
領導高層們還在會議室中拍桌怒吼，某些更接近民生的部門的諮詢電話，早已經被打爛。
一波接著一波的電話鈴聲不斷響起，面色憔悴的接線員勉力維持著親和的語氣和笑臉，接起放下，接起放下，然而始終看不見停止的盡頭。
但並非全部。
內務省大樓三樓，某個特殊的部門正承擔著上頭大半的怒火。
【「你們異能特務科究竟是幹什麼吃的！接近24小時過去了，不要說異能來源，連半點線索都沒找到！」】
【「不要跟我說「查無此人」！」】
【「種田執行官！我在此鄭重下令，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立刻讓橫濱天上的那東西停止！停止！」】
異能特務科內
憤怒高亢的斥責從種田山頭火的辦公室內傳出，在整個天花板迴盪，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那位長官是不是想順著電話線，從話筒裡爬出來，揪著他們上司的衣領咆哮。
「立刻停止異象，哪有這麼簡單。」
「佐藤！」
年輕的成員忍不住憤憤不平地嘀咕了一句，立刻被前輩無聲地制止了。
剛入職不久的青年還想辯解，卻在對上前輩目光的瞬間，洩了氣般安靜了下來。
異能特務科的大家都憋著一股氣。
自從那個神秘的聲音和天上的異象出現開始，他們就沒有休息過，所有人都被逼著全速運轉起來——卻只得到了一個空白的結果。
沒有人知道那股力量究竟從何而來。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它不屬於「異能力」的範疇，也不屬於東京那邊「咒靈」的力量體系，就跟憑空出現一般，毫無道理地降臨在橫濱。
這份特別的異象已經引起了各方的關注。
就目前來看，已經有四個以上的外來力量向橫濱投來了目光，就連被稱為「人間孤島」的學園都市也頗感興趣地提出「接觸」的申請。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還有更多暗面下的組織正蠢蠢欲動，試圖潛入橫濱。
然而那些「偉大」的政客可不在乎這些，他們只希望異象快點消失，民眾趕緊閉嘴。
電話的問責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偌大的辦公室驟然安靜了下來。
正豎著耳朵一心二用的特工們面面相覷，下一秒，只聽見前方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響，年輕的輔佐官站了起來，敲響了執行官的辦公室。
⚹⚹⚹⚹
在收到種田傳喚的那一刻，坂口安吾知道，他們向Port Mafia低頭的時刻還是來了，儘管在這之前，坂口安吾已經有所預感。
橫濱市民對「異象」關注的熱度超出了他們的預想。
SNS上到處都是對「聲音」和「天幕異象」的猜測——【「能做到這個程度，果然是傳說中的異能力吧異能力！」】
——【「異能力？那不是都市傳聞嗎？」】
——【「不一定哦，說來這幾年不是發生了好幾起詭異的事件，什麼警•局爆炸啊，大範圍無意識傷人之類的，甚至還有人拍到過橫濱有龍的照片！現在看來，說不定就是異能力呢。」】
——【「樓上的，越說越離譜了啊。」】
——【「什麼異能力！你們都沒聽到那個聲音說的嗎，是世界末日啊！敢緊逃吧，逃不掉的話就多屯一點糧食，指不定什麼時候……&%¥&」】
——【「說起來，就我感覺天幕上的那個小姑娘真好看嗎……嘿嘿嘿，一想到能看到少女的24小時日常……」】
——【「末日前狂歡募集，有仇報仇，艹蛋的傢伙全鯊了，有一起今晚八點在XXX大橋集合。」】
……
網絡上的輿情太快，甚至隱隱有往糟糕的方向發展的趨勢，儘管現在不明顯，但少部分地區已經出現物資哄搶，犯罪率提升的現象，他們必須在事態難以控制以前，遏制住這個趨勢。
而目前來看，最簡單高效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每個人頭頂上的那個「屏幕」消失……或者，隱藏起來。
只要異像從一般市民的眼中暫時消失，無論是輿情掌控還是後續事件調查，他們都能有更加富裕的時間。
但覆蓋整個橫濱市的幻象，如此大規模的力量，就他們所知道的……只有一個那個組織的守護者能夠辦到。
不巧的是，那個組織，恰好與Port Mafia交集頗多。
⚹⚹⚹⚹
與此同時，意大利西西里，彭格列總部。
首領辦公室中，沢田綱吉放下了手中的信函，棕色的雙眸抬起，無言地望向眼前身著黑色西服氣質出眾的男性。
面對彭格列十代目的注視，男人並未有任何懼怕之類的動搖情緒。
他坐在椅子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靠著椅背姿態放鬆地看向上首的位置，男人抬起頭，露出英俊鋒利的五官與捲著彎，富有特色的鬢角。
「決定做慈善了？」男人挑眉掃了眼桌上的信函說道。
這話說得可夠辛辣的，誰家黑手黨首領閒著沒事專門做無償的慈善事業，又不是老好人屬性的救世主——
不對，他眼前的這個，還真幹過拯救世界的事。
面對老師的戲謔，曾救世主•彭格列首領•沢田綱吉先生好脾氣的苦笑兩聲。
「這不是慈善，里包恩。」
沢田綱吉否認了老師的說法，這位溫和卻頗具能力的年輕首領看著信函上「港口Mafia」的印章，有自己的想法，「橫濱的異象，我已經有所聽聞。」
「為爾等隆重介紹你們的代表……若她受傷，則遭受天災，若死亡，則感受末日。」
棕髮首領唸著情報表上的文字，平緩的聲線憑空讓這句話帶上了宣判一般的意味，彷彿已經看到了結局，篤定一般的說道，「里包恩，彭格列不是在做慈善，這是預演。」
【你們的代表】
這句話很有意思，表面上看，似乎只是某種介紹的謙辭，但細細琢磨，就會發現，它背後還隱藏著一種可能——
如果那個銀髮少女是橫濱的代表，那麼，未來是不是還會有其他的代表？
日本有多少個城市？
東京、大阪、札幌……除去這些大城市之外，有沒有可能還有更小的一些城市，比如說……
並盛町……
里包恩沉默地看著沢田綱吉，一股看不見的張力在他們之間拉扯，半響之後，里包恩在沢田綱吉的注視下，率先移開視線。
「彭格列的超直感嗎？」
里包恩說道：「算了，既然您已經有了決斷，那麼彭格列遵循您的意志，BOSS。」
超直感嗎？
里包恩離開之後，年輕的首領支著手肘，看向情報上智上芽衣的照片。
這是情報部門通過日本SNS上流傳的視頻，所截取下的影印圖片——
圖片中的銀髮少女連最簡單的手•槍都握不好，但即便如此，她也緊緊地抓著唯一的武器，專注的看向鎖住的大門，「看向」照片外的棕髮青年。
沢田綱吉雙目沉凝。
唯有這個猜測，他希望「超直感」不會成真。
⚹⚹⚹⚹
當日下午，彭格列霧守庫洛姆，搭上了前往日本橫濱的專機。
⚹⚹⚹⚹
在所有布置就位以前，橫濱三大勢力還剩下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
等待……
既然出現的現象還只是一個沉浸在霧中的謎團，連證明都顯得遙不可及，但他們有耐心等待，並且觀測。
就像是蟄伏的野犬一樣。
可以觀測，就可以干涉；可以干涉，就可以控制。
而不幸的是，他們等待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第6章 Episode 6 第一晚
你聽過城市呼吸的聲音嗎？
我聽過，我也聽見了，橫濱死掉的聲音。
……
時至今日，智上芽衣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都會想起自己結束了高中畢業典禮的那個傍晚。
當時橫濱帝國大學的校長站在嘉賓演講台上，刺眼的燈光從上往下，打在他很光很亮的光頭上，成功吸引了無數畢業生的仰望的目光。
「諸君，這是屬於你們的全新時代，你們的前輩已經用自己實力向世界證明，癌症並非不可戰勝，編寫基因將是我等新的偉業，神明也無法阻止——」
橫濱帝國大學校長的演說很成功，這一點從畢業生臉上熱血沸騰的表情就能看出來，然而這裡頭的人並不包括芽衣。
彼時，禿頭校長在台上鬥志激昂，台下，銀髮金瞳的少女仰著頭，神情專注地盯著那個閃閃發光的禿頭，然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想吃雞蛋黃啊。
決定了！今晚慶祝宴的豪華主菜是——肉蒸雞蛋黃！
別笑，這已經是難得能吃到的高級料理了。
並非智上芽衣家境不理想，實際恰恰相反，芽衣的家庭可以說相當富裕，能夠在一顆蘋果堪比黃金，大普通市民以營養劑代替三餐的時代，還能吃上一頓熱飯，足見奢侈。
「所以說，這就是科技發展過於•迅•猛的代價啊，芽衣。」
芳齡48的智上老父親第一百零一次總結道，順便第一百零二次向自家閨女炫耀起曾經人人吃得起大白菜，還把青椒胡蘿蔔偷偷丟掉的黃金年代。
「嗯嗯嗯！」
芽衣頻頻點頭，光聽聲音就很真誠買賬。
智上老母親撫著臉笑眯眯：「阿娜達，再吹牛，小芽衣就要連你的份一起吃掉了哦。」
智上老父親：「？！」
「竟敢覬覦父親餐盤裡的肉，big膽，智上芽衣！」
銀髮少女頭也不抬，繼續乾飯。
總而言之，這只是個極其平凡夜晚，截止到銀髮少女入睡以前。
「媽媽，你是不是又把我的沐浴露換成炸雞味的了？都說了這個不僅不香，還會顯得你女兒特別適合送進嘴裡……」
洗完澡的少女擦著頭髮走了出來，全身熱乎乎的，連抱怨的語氣都透著一股氤氳的水氣。
「媽媽？」
預想中的回應沒有出現，只有一樓內廳的全息電視還在滔滔不絕地介紹新販售中的AI管家。
不對勁。
在校多年的訓練，讓芽衣立即意識到了情況有異，少女的腦中迅速浮現起早已滾瓜爛熟的流程，一邊維持著往日的語調，往樓下走。
「又無視我……媽媽？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芽衣一邊喊著，一邊狀似無意地將頭上的毛巾扯下來握在手裡，在掌心繞一圈。
這是個進可充當襲擊武器，退可從背後勒住來人脖頸的動作。
入室搶劫嗎？
不可能，愛麗絲沒有發布警告。
也就是說，是熟人嗎——
這個時間點，能讓她的父母毫無戒心迎進門的客人……
銀髮少女眯起眼，迅速在腦袋裡過了一遍「父母交好名單」，篩選出幾個可疑的人選，然而少女的戒備盡數落了空。
廚房，沒人。洗浴室，沒人。客房，沒人。
……
無論哪裡，都沒有父母的蹤影。
「啪……」
芽衣俯身關閉了全息電視的能源，內廳中眉飛色舞的主持人消失了。
當宅邸唯一的聲源消失後，不正常的靜謐就顯現了出來。
太安靜了，不僅僅是家裡，連窗外的街道甚至再遠一點的人工公園，都沒了聲音——就好像有個看不見的橡皮擦，將那些製造聲響的活物盡數刪除。
智上芽衣猛地打了個寒戰，一股說不出的恐慌開始在心地蔓延。
「媽媽！爸爸！」
銀髮少女突然拔腿奔向主控室，她掏出光腦十指翻飛撥通父母號碼，與此同時，AI愛麗絲在少女的命令中，依言打開了智上健樹與利川沙耶身上的芯片定位。
冷靜，只要爸爸媽媽還活著，愛麗絲就一定能找到他們。
對，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芽衣手指顫抖地往主端輸入許可指令，然而在漫長的搜尋之後，回答她的，只是光屏上「查無此人」四個字符。
智上芽衣緩緩眨了下眼睛，慢動作一樣，她低頭看向了始終忙音的光腦，她呆滯的目光上移，停留在手腕的位置。
少女遲鈍地想起——
2025年後的橫濱，每一位合法居民都曾接受過定位芯片注射，芯片與宿主DNA綁定，哪怕只剩下一塊肉，愛麗絲也絕不可能跳出「查無此人」的結論，除非，除非她的父母從來沒存在過。
……
智上芽衣衝出了家門，她想要尋求幫助，卻最終停下了腳步，因為她找不到人。
無論是路人也好、警察也好、屋內還亮著燈的鄰居、建築裡還播放著音樂的商場，她都未曾找不到半個人影。
銀髮少女赤腳站在曾經最為繁華的商業中心，面對的卻是死一般的空城。
就在此刻，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這個曾經被稱為「最接近上帝」的城市在一夜之間，死掉了。
然後，只有她被遺忘了。
芽衣低下了頭，將臉埋進了手掌間。
就在少女沉浸在茫然中時，一個腳步聲在她的身後響起。
那絕對不是正常人類會踩出的聲音——撕拉著，像是砂紙在玻璃上摩擦，又像是死肉在地上拖曳。
芽衣慢慢回過頭，漂亮的金色瞳孔因震驚驟然縮緊。
藉著商場輝煌的燈光，她看見了——
⚹⚹⚹⚹
「這種怪物，我們暫且叫它「影子人」。」
「根據一日前，橫濱天幕上的畫面顯示，這種怪物外形似人，卻通身包括五官被漆黑的流體物質包裹，表皮光滑無比，在攻擊A367時表現出巨大的力量和極強的傷害性。」
「初步估計，「影子人」的握力達到1噸以上，普通人一旦被抓住絕無生還可能。」
「但它似乎受到了某種因素干擾，目前行動緩慢，是它唯一的弱點，不排除後續進化的可能。」
⚹⚹⚹⚹
智上芽衣已經忘記了她是如何在那些怪物的包圍下逃脫的。
感謝高中的訓練課，至少讓她擁有最起碼的逃跑能力，出於大腦某種危機的警告，芽衣在面對怪物時，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謹慎。
盡可能拉開了距離，躲開了尖銳的指甲的抓撓。
事實證明，當芽衣看見黑色的怪物輕而易舉的在堪比鑽石硬度的建築上，留下爪印時，少女的直覺是多麼正確。
怪物、怪物。
到處都是黑色的怪物，它們無聲無息，就像影子似的躲在陰影之中，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從什麼地方冒出來。
當芽衣甩開這些東西的時候，體力已將近告罄。
她通過某處天窗躲進了一個陌生的房屋內，值得慶幸的是，這大概是一個單身的屋主——不大的空間，讓芽衣能輕鬆地將整個室內納入視線範疇中。
沒有多餘的時間給她休息。
在默數十秒後，芽衣深吸了口氣，狠狠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指使著發抖的四肢從地板上爬起，然後一點一點的，無聲無息的將窗戶封死，把正在嚎叫著尋找獵物的東西阻隔在外。
最後，少女找出了屋主藏匿的槍•支，直直坐在了正對著房屋大門的椅子上。
等待的時間永遠是最漫長的。
智上芽衣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可能是在等一個反擊的機會，也可能只是在等大門被破開的瞬間。
求生而爆發的腎上腺素讓她的大腦保持在了極度清醒亢奮的狀態，芽衣開始逼迫自己回想，復盤這一晚的驟變。
失去父母的悲痛，被世界拋下的巨大痛苦被打包成了一個小盒子，粗暴地塞在了思維空間的某個角落。
屋外怪物的嚎叫依舊在繼續，不見停歇，索幸，那扇看似脆弱的房屋大門，至始至終沒有被破開。
時間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外頭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一縷晨光順著間隙爬入照在了少女的臉上，下一秒，芽衣銀色的睫毛一眨，整個人如同被喚醒一般，活過來。
外頭怪物的嚎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
智上芽衣僵硬地動了動手臂，握了一夜的槍•支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發出的聲響讓少女當即一跳。
而就在此時，芽衣感覺自己的手腕微微震動。
她低下頭看去，發現沉寂了許久的光腦正閃爍著信號燈，有人，在聯絡她。
⚹⚹⚹⚹
【智上芽衣，SAN值：85……】
第7章 Episode 7 殃及青花魚
滴滴滴——
來電鈴聲急促而密集，屏幕上沒有顯示名字，只有一串陌生的號碼。
這一刻，芽衣很難形容自己是什麼心情。
她感覺自己就像個即將葬身沙漠，下一刻又突然踩到水潭的旅者，幸福來得太過突然，智上芽衣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懷著這樣的心情，在光腦響鈴停止的最後一秒，芽衣終於小心翼翼地摁下了接通的按鈕，生怕不小心手一抖，戳到旁邊的掛斷鍵。
【……】
「呃……」光腦接起，出於謹慎，芽衣沒有開口，對面也一語不發。
雙方就這麼幹耗著，比誰先失去耐性。
果然對方也是在防備嗎？
特意選在天亮之後才聯絡她是示威還是……不，時機抓得這麼好，難道說昨夜她經歷的一切，對方都看在眼裡！
銀髮少女臉色微變，就在她越想越多的時候，通訊對面突然傳來卡嚓卡嚓的聲音，中間還穿插著幾聲吞嚥和打嗝聲。
智上芽衣：「……」
好了，她大概知道對面那個白痴的身份了。
智上少女嫌棄的翻了個白眼，「薯片好吃嗎，酒井大壯。」
酒井大壯，全名酒井初。
是芽衣少女為數不多的友人之一，標準的節能主義者，平日總將「苟住就是勝利，活著才有輸出」掛在嘴邊。
最喜歡收藏各種昂貴的小零食藏在床底下，其數量之多，讓芽衣一度萌生了劫富濟貧的衝動。
她有理由相信，即使哪天世界不小心鬧饑荒，她那愚蠢的友人也能靠這些存量苟個三年五載。總而言之，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
而此刻，她在人生最迷茫的時候接到了怪人好友的問候，世上還有比這更令人振奮的事嗎？
銀髮少女嘴角微微勾起，連帶著周身生硬冰冷的空氣都溫和了起來。
【「還不錯，不會分給你的。」】
通訊的那頭傳來慢吞吞的聲音，還夾雜著碳酸飲料開啟的氣泡聲。
智上芽衣一點也不在意小伙伴的冷漠，反而好心情的彎下腰拾起地上的槍•支，隨後揣進上衣的口袋裡。
「謝謝，我要冰淇淋烤鰻口味的。」
【「都說了一口也不會給你……」】
通訊那頭的酒井大壯停頓了一會兒，重新開口說道，【「總而言之，我只是確認一下你死透了沒，沒事我掛了。」】
【「芽衣。」】
酒井大壯的語氣讓少女面上微微放鬆的笑容頓住，換上了更為嚴肅的語氣，「大壯，你在哪裡？」
【「當然是家裡了，你問的是什麼傻話。」】
「我指的是你現在具體的位置，酒井大壯。」智上芽衣逼問道，沒有讓話題輕易被糊弄過去。
通訊那頭靜了一秒，語氣從最初的漫不經心變成了明顯的不耐煩，【「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掛了。」】
「酒井大壯！」
智上芽衣突然大聲喊道，像是害怕好友真的摁掉通訊一樣，語速快得彷彿機關槍，一點都沒給對面插話的機會，「你要是敢這麼掛斷，我發誓，我會一個一個地點找過去——你名下總共只有五所公寓，我總會找到的！你知道的！」
【「……」】通訊那頭一片沉默。
銀髮少女說完，慢慢吸氣，盡力維持著冷靜的語調，「告訴我大壯，你在哪裡，我該怎麼救你。」
這一次，酒井大壯沉默了很久，久到芽衣幾乎以為對面早已經切斷了聯繫，方才的怒吼都是她一人的獨角戲。
【「我哪裡露出了破綻？」】光腦中傳來好友不解的聲音。
他自認為掩飾得很好。有回應就好。
智上芽衣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點炫耀的味道，「別太小看我，酒井大壯，你以為我們認識了多久？」
「我智上芽衣的友人可不是會在這種關頭拋下朋友，自己苟的混蛋。」
酒井大壯冷不禁被可樂嗆住，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可惡的裝帥美少女。」】
這都能被你裝一波……
【「聽著芽衣，現在的情況很嚴峻，你當務之急是先收集足夠的生存物資，避免與外頭的怪物起衝突，苟住就是勝利——」】
銀髮少女沒管友人遺言似的交代，徑直打斷了對面的喋喋不休：「地——址——」
【「……」】
酒井大壯哽住，不情不願地報出了一串坐標。
智上芽衣同步操縱光腦調出城市地圖，很快鎖定了距離她所在的兩個街區外的某個單身公寓。
銀髮少女看著地圖上跳動的光點，忍不住嘴角抽搐。
真不愧是傳說中的苟王之王啊，悄悄著狡兔三窟的精神……那傢伙竟然有第六個藏身的安全屋！可惡的有錢人！
「等一下，你應該沒有隨便報一個地址忽悠我吧？大壯？」
考慮到好友的狗脾氣，銀髮少女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
酒井大壯沒好氣地翻白眼：【「然後派你去給外頭的怪物千里送菜嗎？雖然你接下來的行為也沒什麼差別。」】
回答酒井大壯的，是智上芽衣溫柔一句——
「呸」。
「等著大壯，給朕備好冰淇淋烤鰻味的薯片，朕很快就到。」
說罷，銀髮少女眼疾手快掐斷了聯絡，不給對面半點反駁的機會。
……
「一包？都說了一口也不給你。」
兩個街區外的高層公寓內，一個瘦弱的少年趴在地上。
他的背上壓著沉重的巨大實木書架和吊燈，雙腳與左手都被困在碎礫之中無法動不得，只有右手和頭顱露在外頭，倔強地扒拉著小零食在那啃。
得虧了書架與吊燈在掉落過程中變形了大半，奇蹟般為底下的少年留出了一個喘息的空間，不至於讓他當場就壯烈。
但也不過是多苟活一段時間罷了。
酒井大壯望著陷入忙音的通訊界面，艱難地換了口氣。
本來也不過是想確認下那傢伙的安全，順便暗中交代一下遺言，送波食物裝備，沒想到直接被拆穿了。
想起昨夜徘徊在樓外的黑色怪物，酒井大壯又嘆了口氣。
「可別死了啊，笨蛋芽衣。」
PS•才沒有冰淇淋烤鰻這種魔鬼口味，香菜苦瓜的話，倒是可以給你一包。
⚹⚹⚹⚹
事實上，情況並沒有酒井大壯想得那麼悲壯。
掛單通訊之後，銀髮少女側耳停了一會兒，在確定屋外怪物的嚎叫徹底徹底消失了之後，輕聲走到其中一扇窗戶邊，提起窗簾的一角往外看。
屋外，陽光大盛。
籠罩在太陽之下的建築與街道一片空蕩，除了荒涼得不見半分人氣，竟平靜的與過往無任何不同。
難道說？
芽衣突然有一個猜想。
為了證實這一點，銀髮少女在屋內轉悠起來，最終真被她找到了可以利用的……嗯，生物。
那是一條被原屋主養在廚房水池裡的青花魚，看看旁邊料理台上擺成一排的廚具和調味結晶，可以想見這應該是屋主存著，準備的一頓大餐。
嗯，不過現在只能便宜她了。
芽衣雙手合十，對著池水裡耷拉著死魚眼的青花魚拜了拜，然後五爪一伸，把魚抓了出來。
估計是提前處理過的原因，餓了一段時間的青花魚只是稍微掙扎了一下，就蔫蔫地任由少女抓在手裡。
「抱歉，幫我個小忙，青花魚大哥。」
青花魚：「……」
芽衣說完便手指一挑，輕輕推開窗戶，然後用力一拋！
魚在空中劃過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然後啪嘰一聲，準確掉落在了不遠處陰影與陽光的交界處——
那是個恰到好處的位置，正好抵在陽光的邊緣，無限靠近大樓暗處的位置。
芽衣屏息凝神，透過窗戶的間隙等待。
秒針一點一點走過，芽衣瞪大了雙眼，眼睛都不敢眨，果然下一秒——
漆黑的利爪猛得從暗處伸出想要抓向青花魚，但又似乎畏懼什麼一樣，又收了回去。
半死不活的青花魚原地啪嗒了下尾巴，無事發生。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不過是一瞬，但都被暗中觀察的少女盡數納入眼中。
果然——這些東西……
智上芽衣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銀髮少女慢慢吐出一口氣，而後挺直了背，原地活動了下筋骨。
沒有時間給她做更多實驗了，總而言之，賭一把吧。
智上芽衣深吸氣，她推開窗戶，雙手撐著橫欄一用力，如敏捷的白鶴，躍進了屋外燦爛的陽光之中。
第8章 Episode 8 要怎麼做？
什麼也沒有發生。
智上芽衣背著包，在陽光下站了一分鐘，期間除了偶爾有風吹過，嘩啦啦搖擺的樹葉聲，什麼也沒有發生。
果然，那群怪物害怕陽光。
只是不知道，它們畏懼的是太陽光的哪種成分，紫外線會有效果嗎？
芽衣暫且將這一猜想記在心中，等待之後有機會再驗證，現在當務之急，是她得先找一個交通工具。
兩個街區的距離，單純依靠兩腿跑過去，說不定酒井大壯早就涼透了。
銀髮少女四下觀察了一圈，然後探身從她躲藏了一晚的宅邸裡推出一輛……電子輪椅。
不要笑！
她也想開帥氣得堪比「蝙蝠車」的四輪啊！但這不是沒權限啟動嗎！
別看現在街上到處都停著懸浮汽車，可以隨意使用的樣子，無車主瞳膜驗證，甚至還不如她手裡的這個兒童便攜式輪椅！
輪椅就輪椅吧，至少拔掉限速之後，速度也比人腿快。
銀髮少女嘀咕了一句，在路過那條拋出去的青花魚時，停了下來。
思索片刻後，芽衣又原地倒回，迅速撿起蹦躂的青花魚塞進背包裡，一點也沒覺得把海鮮和各種繩索工具放在一起有哪裡不對。
「嗯，特殊時期，口糧很重要。」
智上芽衣確信點頭，而後抱著包，豪邁地往輪椅裡一坐，打開光腦地圖——
「衝吧！希望輪椅號！」
⚹⚹⚹⚹
與此同時，港口黑手黨本部。
中原中也接到森鷗外命令，帶著下屬前往橫濱機場迎接彭格列霧守。
在踏出大樓時，赭發青年不知怎麼想的，突然就往天上瞟了一眼，結果差點被天幕中的畫面驚得崴腳。
「這輪椅的速度……居然還挺快！」
天幕中，街道因無人而顯得異常空曠，銀髮少女抱著包坐在輪椅裡，以騎機車的氣勢，在公路風馳電掣。
風將她銀髮的髮辮高高揚入空中，這一刻，少女將輪椅駛出了奔放，駕出了自由！
「呃……」摸著良心說，中原中也先生覺得這畫面挺辣眼睛的。
好幾把怪哦，再看一眼。
⚹⚹⚹⚹
電子輪椅的速度比想像中的更帶勁，尤其是在拔掉了限速功能後。
十五分鐘後，一輛白色的電子輪椅「吱」的一聲，在一棟高樓公寓前堪堪剎車停了下來。
「不、不愧是號稱「飛翔之心」的特殊訂製輪椅，真的開出了飛翔的速度……嘔！」
智上芽衣兩腿發軟的從輪椅上站起來，撐著手把，臉色難看的捂著嘴，竭力遏制胃部不斷湧上的噁心與酸水。
【沒事，你沒有不舒服，你沒事。】
【大壯還等著呢，爭氣點，智上芽衣。】
芽衣閉著眼睛，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在幾個深呼吸之後，重新找回狀態的銀髮少女看向光腦，將屏幕中顯示的位置放大。
二十五樓，正是她的友人如今所在的位置。
營救比芽衣想像中的更複雜一點。
通過對話，芽衣確定了酒井大壯被也在家具下無法動彈的慘狀，被營救者無法動作，那就只能依靠營救者自行靠近。
酒井大壯所安置的公寓是今年剛建成的新大樓。
與其他復古的鋼筋建築不同，這座大樓採用了最新的科技材質，外表被流體銀所覆蓋，如鏡面般筆直光滑。
只要高層的用戶不開窗，偷竊者連踩腳的地方都沒有。
非常安全，同時這也意味著，智上芽衣連學著猩猩，一路攀爬上去的可能都做不到。
「難道只有闖進去這一條路了嗎？」
芽衣站在安全的太陽底下，望向一片洞黑的公寓入口——在那裡，陽光無法觸及的建築深處，正有黑色的危機在其中人影攢動。
它們一聲不吭，安靜地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
「不可能的——」
武裝偵探社內，負責觀測天幕動向的與謝野鏡子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正面突破確實是一種方法，但影子人的在暗處，數量未知，以那個少女目前的能力，衝進去就是送死。」
「那芽衣醬要怎麼辦？豈不是除了放棄，沒有其他辦法了。」
同樣留在社內的谷崎直美擔憂地注視著天幕中的少女。
大概是美少女之間的惺惺相惜（？）從看到銀髮少女的第一眼起，谷崎直美就對智上芽衣產生了難以形容的親近感，對她的稱呼也從最開始的「那個孩子」一路升級，變成了現在的「芽衣醬」。
明明兩人根本就沒見過面。
這過程中最緊張的就是谷崎潤一郎，如果不是直美始終對他的身體，咳，保持著高度的熱情，谷崎都要懷疑自己失寵了。
沒有人回應谷崎直美。
此時武偵辦公室內空蕩蕩的，調查員們除了與謝野晶子之外，都不在社內，如果江戶川亂步或者太宰治在的話，也許能給出不一樣的答案——儘管這個答案，天幕中的少女也無法知曉就是了。
與謝野晶子和直美皺著眉，兩人都未曾注意到，那隻被花綺羅養著的三花貓不知什麼時候踱了出來，跟著蹲坐在沙發上。
通人性的貓瞳若有所思的注視著銀髮少女，似乎在等待什麼。
同樣的一幕，正在橫濱各地上演。
儘管是工作日，街上依然有不少人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天上看；
大樓中的白領們佯裝認真工作，實則電腦屏幕上正縮放著一個小小的直播屏幕；
課堂上的教師心不在焉，連底下的學生將手機藏在課桌下，十指不停摁著鍵盤，時不時交頭接耳都沒有發現。
SNS平台上，標著「橫濱求生」專題下的討論區中，正有無數條評論，在飛速向上刷新。
【這不可能救得了吧？裡面怪物那麼多。】
【也不一定，大樓裡都有電梯，速度快一點躲進去不就可以了？】
【想什麼呢，等電梯不要時間嗎！萬一怪物藏在電梯裡呢？】
【不救不就可以了？反正那個朋友自己在電話裡也放棄了，不懂幹嘛上趕的去送死。】
【樓上好自私，怎麼可以對朋友見死不救！】
【朋友又怎麼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無私你上啊？】
……
各式各樣的聲音在網路上不斷匯聚。
嘈雜嘈雜……
所有圍觀的市民都在等芽衣的答案，他們饒有興致、竊竊私語，彷彿真的將頭頂的那片天幕內的景象當成了另一種遊戲。
這種旁觀他人受難的上帝視角，讓某些人不能攤在陽光底下的心思一覽無餘。
有人幸災樂禍，對苦難翹首以盼，而另外一部分人，卻在等待答案。
「受傷則天災，死亡則末日降臨……」
「撒，就讓我見識一下吧，你會怎麼做呢，神秘的智上君。」
港•黑首領辦公室內
森鷗外交叉雙手，下巴支在交疊的十指上，凝視著天幕中的少女。
⚹⚹⚹⚹
雖然很少見，但某一些時候，少女智上芽衣並非表現出的那麼理智。
她的腦袋似乎缺少了常人判定「常識」的那根弦，這也導致了，銀髮少女偶爾會做一些在一般人看來，與瘋子無差別的事情。
而這，也正是酒井大壯不願意芽衣來救他的原因。
到底要怎麼做呢？
智上芽衣仰著頭，注視著二十層樓的那扇窗戶上，在那裡面，她的朋友正等待著她的到來。
銀髮少女的目光在臨近的建築上打轉。
酒井大壯所在的公寓大樓恰好在商貿最繁華的中心地段，除了貴之外，也是各種地產商爭奪的地盤。
不少高樓在這拔地而起，而與此相對的，不少建築與建築之間的間距沒那麼符合政府的規定。
芽衣突然想到什麼，她一步一步往後退，隨著距離拉開，越來越多的大樓被納入她的視線中。
當某個正在施工中的高樓映入眼簾的時候，少女鎏金色的瞳孔突然一頓，思考般微微眯起。
她突然，有一個想法。
依照橫濱前年新出台的《居民規劃設計規定》，大樓與大樓之間的距離，南北朝向應不小於樓房高度乘以0.7係數，東西朝向不小於樓房高度乘以0.5。
如果按照這樣計算的話……
智上芽衣手指輕點光腦：「愛麗絲，計算目標大樓高度間距。」
少女手腕上的光腦被喚醒，無感情的聲線響起——
【「數據計算中……目標大樓高度為30層，最佳樓間距100米，實際……75.32米，已違反《居民設計規範》，如若投訴，請按1……」】
芽衣不耐煩地打斷了光腦的喋喋不休：「這個等會兒再說，計算最高樓層與目標樓層之間距離。」
正在匯報的電子音卡頓了一下，轉而匯報一組新的數據。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芽衣竟然從這電子音裡聽出了點……委屈巴巴的意思？
錯覺？這是中病毒了？
銀髮少女狐疑地瞟了眼手腕上的光腦，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AI報出的數據上。
會成功嗎？
不，從理論上來講，並非完全不可能……
智上芽衣握緊了拳頭，推著便攜輪椅，奔向了那棟施工中的半成品大樓。
⚹⚹⚹⚹
【喂喂，她怎麼跑那棟廢棄大樓去了。】
【少女，跑錯了啊少女，你朋友的住宅在隔壁啊！】
【那個……大家，她推著輪椅去乘那個大樓的工程電梯了……我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
【同不好的預感……】
【喂喂喂！她該不會想搭個繩子爬過去吧哈哈哈？以為這是拍英雄電影嗎哈哈哈——】
【樓上別笑，我總覺得不對，她奔頂層去了。】
第9章 Episode 9 飛起來吧
在戰術課上，指導這一門的教官曾對智上芽衣說過，「智上君，你確實擁有遠超其他同期的潛力，但很可惜，毫無「畏懼」美德的你，在我這裡，永遠只能拿到D級評價。」
那時候，智上芽衣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芽衣自己也許沒印象了，但與她同組的隊友可是清楚的記得，面對教官不留情的訓斥，銀髮少女不僅毫不沮喪，金色的瞳孔反而直勾勾地盯著教官，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教官不悅的皺眉：「回答呢？智上同學！」
回過神的智上芽衣仰著頭，在指導員的逼視下背著手大聲喊道：「報告教官！你的假髮戴反了！」
「呃……」
「呃……」一瞬，模擬訓練室跟被摁了靜音鍵似的，萬籟俱靜，只有教官額頭上碩大的青筋在突突跳動。
那一天，三年一組的同學們有幸見識到了，傳言中的無口教官破口大罵的樣子。
至於芽衣？
急著去食堂乾飯的智上芽衣少女根本沒有把教官的訓誡放在心上——什麼時候「畏懼」也能成為美德了？
戰鬥直接「莽」不就可以了嗎？
而今天，絲毫不覺得自己行為有什麼不對的少女，依然在完美貫徹著自己的行事風格。
廢棄大樓頂層，智上芽衣踮著腳，踩在樓層的邊緣，雙目遠遠地落在對面的公寓大樓上。
高層的風勁很大，將少女的衣物吹得獵獵作響。
她本人毫無自覺，另一個時空旁觀的眾人卻不禁提起了心，生怕風再大一點，這個瘦弱嬌小的少女直接從三十層大的大樓上被掀飛出去。
「風向確定，目標12點鐘，風速10米，嗯，可以。」
銀髮少女收回遠眺的視線，目光看向帶上來的輪椅與背包上。
基礎數據確認完畢，剩下的就是——
智上芽衣指關節抵在下頜，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
異能特務科
觀測員僵硬地轉過臉，看向長官：「坂口先生，A367號……準備幹什麼？難、難道說……」
想到某個可能，觀測員臉上的神情更加怪異起來。
不，不可能的，這再怎麼說，也實在太超出常識了，A367號看著就是個普通少女，絕沒那個膽量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哈哈，哈哈哈。
同樣觀察天幕的坂口安吾沒有理會下屬，他緊盯著畫面中的芽衣，腦中預感危機那根弦越繃越緊，越繃越緊，終於在看見少女從包裡撈出了一條材質不明的繩索的時候——
嘣的一聲，斷開了。
糟了！糟了！
坂口安吾臉色驟變，他猛得轉過頭，直接對身邊人下令，「佐藤！馬上啟動城市警報，通知市民立即地下避難！」
「誒？可、可是為什麼？」助手一臉茫然，根本沒反應過來。
「沒有時間了！快去！所有問責我會一力承當！」
「但……是、是是是！」
助手還想說什麼，在看到上司強忍著情緒，以至於有點扭曲地表情時，當即一句不敢再言半句，滿頭冷汗地執行命令。
可惡！
【盡情旁觀，掙扎。】竟然是這個意思！
想到那道聲音中的意思，坂口安吾憤恨地咬緊了牙關。
⚹⚹⚹⚹
【嗚——】
刺耳的城市警報在橫濱上空拉響，不斷的長鳴迫使市民放下手中的一切事項，走入避難的隊伍。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無數的市民被這前所未有的陣仗嚇得心中揣揣，但依然跟隨著指令緊急撤離。幸虧這裡是橫濱，不得不說也幸好是橫濱。
即使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常年飽受「核平」洗禮的經驗讓這群市民聰明地閉上了嘴，絕對不放任多餘的好奇心。
行人人流中，唯有一個頭戴獵鹿帽的青年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抱著剛出爐的點心，翠綠色的雙瞳瞭然地看向天際，「唔，要來了嗎？那就讓我們見識一下吧。」
江戶川亂步嚼著銅鑼燒，聲音含糊。
⚹⚹⚹⚹
另一邊，智上芽衣已經做好了全部準備。
從工地裡搜刮來的承重繩，前一晚避難房屋中帶出來的繩索，林林總總的被芽衣連接在一起，匯聚成一條足足有百米長的長繩。
銀髮少女將其中一端牢牢繫在了輪椅上，另一頭在腰間繞了幾圈，打了個死結。
芽衣的計劃很簡單——
既然沒辦法走上去，那就直接飛過去好了。
在稍微讓光腦計算了一些必要數據之後，銀髮少女就放手去幹了，甚至從來沒考慮過如果失敗了，會是什麼下場。
在芽衣的思維中，但凡理論上具備成功的可能性，那麼剩下的，就是行動人的意志問題了。
【只要意識無所畏懼，身體自然能所向無敵。】
多麼無視基礎細胞與身體極限的唯心主義論斷啊，醫學與生物的棺材板都快壓不住了。
用智上芽衣的戰術課程教官的話來說，就是「這小兔崽子遲早把自己玩死」。
由此可見，這位教官無論少女任務完成度多麼出色，也堅持只給D評分的行為是出於怎樣的良苦用心了。
「看你的啦，希望輪椅號。」
銀髮少女俯身好兄弟似的，拍了拍輪椅的收把，而後右手一使勁，徹底掰斷了輪椅操縱盤上的限速器。
那麼——飛吧。
芽衣摁下輪椅啟動開關，無限速的輪椅嗡鳴著，如同失控一般，以不亞於重量機車的速度猛得衝出了頂層，朝著對面公寓大樓的橫欄直直撞去。
咕嚕嚕嚕——
地上盤繞成圈的繩索隨著距離的擴大迅速向遠處延伸，巨大的力道拉扯著少女向前撲去，幸好芽衣即使抓住了身邊的固定物，才沒有被直接帶飛出去。
嗡——
隨著腰上繩索繃緊，飛速衝出的輪椅在力的推進下，狠狠撞進了對面大樓的兩根豎欄之間！
「嗶啵……」
撞破了半邊的輪椅閃了閃電花，嗡的一聲徹底報廢，而與此同時，它也成功完成了芽衣的希冀，死死的卡在了兩根豎欄之間，牢固得彷彿一體而生。
芽衣鬆開了抓著固定物的手，試探性的拉了拉繩索。
嗯，很好。
銀髮少女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她原地做了幾個側壓腿放鬆肌肉之後，邁步站上了大樓的邊緣。
三十層的高樓就在腳下，風狂捲著從少女的腳底呼嘯而上，猛得吹散開少女額前的瀏海。
銀髮金瞳的少女站在邊緣，搖搖欲墜。
「嗯，這個時候，是不是要應景來句帥氣的台詞？」
智上芽衣扶著下巴，認真的自言自語。
【你特麼現在是想台詞的時候嗎！】
另一個時空的橫濱市，來自三方不同勢力的觀測員此刻的心聲，有史以來達到了高度的統一。
像是感應到了他們的崩潰，銀髮少女手腕上的光腦再次嗡嗡地響了起來。
「啊，差點忘了，要跟大壯喊一聲。」
先前出於準備的關係，理直氣壯地拒絕了小伙伴無數通通訊請求之後，智上芽衣終於大發慈悲地接通了聯絡。
不是芽衣不厚道，只是銀髮少女清楚，一旦接了，酒井大壯必定會猜到自己的計劃，而後就是喋喋不休的老媽子似的勸阻。
還是那句話，他們認識了多久？誰不知道誰。
果然，通訊剛一接通，對面的詢問一連串地撲了出來。
【「你在哪？準備幹什麼？不准自己瞎出主意聽到沒有！」】
「不用擔心，大壯……」銀髮少女可靠地安慰好友「我已經做好完全的準備了。」
對面的酒井大壯聞言一靜，緊張巴巴地問道：【「什麼準備？」】；
「飛過去的準備。」
【哦……飛、飛！】
酒井大壯的聲調頓時拔高了不止一個階梯，不愧是一起逃過課一起挨過罵的摯友，這大兄弟幾乎一秒就Get到了芽衣口中的所謂完全準備。
【「智！上！芽！衣！」】
【「你給我站下去！幹什麼！你幹什麼！你以為你是蝙蝠俠嗎！還飛？聽著我有辦法！我真的有辦法——」】
通訊對面都快喊破音了，如果不是某少年還壓在家具底下動不了，估計這會兒已經原地蹦起來炸上天了。
「你說錯了大壯，蝙蝠俠不會飛，超人才會。」
銀髮少女認真糾正好友的語病。
【「重點是這個！智上芽衣——」】
「而且……」銀髮少女看著通訊光腦，唇角彎起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我才不要當超人，我要當泰山。」
說完，銀髮金瞳少女掐斷了通訊。
【「泰？」】
公寓之中，酒井大壯瞪著被強行掐斷的通訊，一時啞口無言。
⚹⚹⚹⚹
說起來，泰山是怎麼喊的來著？
高空邊緣，銀髮少女思索著拽了拽手裡的繩索，退後數米，助跑，而後——
朝著對面25層的高樓飛躍而下！
「哦→哦↗哦↘哦——」
第10章 Episode 10 天災降臨
強勁的風在加速之下，如同刀一般劃過芽衣的臉頰，綁縛在腰上的繩索勒得少女腹部生疼，很快在嬌嫩的磨出淡淡的血痕。
高空很冷，即使是這看似短短的數十米，芽衣感覺緊握著繩索的雙手要凍僵。
自千年以來，人類從未放棄過飛翔的夢想，即使是需要忍受寒冷、疼痛甚至同類譏諷的嘲笑。
但是沒有關係，因為，我們可以做到！
飛盪在半空中的少女用力睜大了雙眼，她瘦弱的身軀如同被拋入狂風中的葉片，但她鎏金色的瞳孔卻堅定的望向目標那一點，不屈的意志，在她瞳孔中冷靜地燃燒。
10米、8米、3米，就是現在！
智上芽衣咬緊了牙關，強忍著疼痛貿然鬆開右手，從兜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槍枝，憑著直覺，對著25層的窗戶連開數•槍。
呯！呯！呯！
子彈打在玻璃的四個邊角留下黑色的彈孔，子彈鑲嵌在防護的玻璃中間，成功削弱了窗戶的堅硬程度。
很好——接下來，只要撞過去！
智上芽衣握著槍，右手臂纏上繩索，雙腿微微屈起身體微躬，護住脆弱的器官，等待撞擊的瞬間——
⚹⚹⚹⚹
「還差一點。」
另一處橫濱，戴著黑色帽子的幹部仰著頭，鈷藍色的瞳孔僅僅是一掃，就看出了少女距離撞碎窗戶，還差了0.5米的距離。
而這0.5米，卻隔著生和死。
可惜了……
赭發青年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
酒井大壯快要瘋了。
憑藉著出色的動態視力，他看到了從對面遠遠飛盪而來的身影，少女的距離越來越近，四聲槍響之後，就在銀髮少女即將觸碰到窗戶的那一刻——
吱呀……
作為固定點的輪椅到達了極限，盪到僅僅不到一米的位置的時候，酒井大壯看到智上芽衣的身形微微一頓，而後如同盪鞦韆一樣，急速往後撤去！
在少女的背後，正直直的戳著一根鋼筋！
「芽衣啊啊啊！」
少年急得雙眼都要滴出血，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好友距離死亡的鋼筋越來越近，他開始不顧一切的掙扎起來。
想要救下友人的願望讓少年的腎上腺素飆升，瘦弱的手臂竟然將壓在身上的重物抬了起來！
吱呀——
實木的書櫃與吊燈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它們壓制著，被底下的人類生生掀開！
酒井大壯爬了起來，他沒有去管受傷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衝向了窗邊，與此同時，智上芽衣距離鋼筋僅有5米——
⚹⚹⚹⚹
銀髮少女望著近在咫尺的利刃，腦中突然不可思議地平靜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想——
周圍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
大壯的吶喊、耳邊的風聲、不過數米之遙的鋼筋——
一切彷彿都慢了下來，一抹紅色的柱體，就在此時一閃而過。
那是！
芽衣猛得睜大了雙眼，她的右手隨著牽引放開了繩索，舉槍對準了那抹紅色——呯呯呯！
最後三個子彈全部打在了紅色柱體上，上方的開關驟然喀吧一聲驟然碎裂，下一秒，一道高壓水花噴射而出，直直的撞上了芽衣的胸口！
與此同時，智上芽衣最後朝著腰上的繩索開了一槍，繩子斷裂的瞬間，高壓水流猛得衝向了少女，裹挾著她朝著二十五層的窗戶狠狠撞去！
「咳！」
被水柱撞上的那刻，少女嗆出了一口鮮血，她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斷了——芽衣咬緊了牙關，忍著撕裂的痛楚用力蜷縮起身體，閉上了眼睛——
嘩啦——
高壓水柱裹著其中的銀髮少女，撞碎了玻璃，湧進二十五層的公寓。
「誒？」
一切發生得太快，上一秒還以為要痛失好友的酒井大壯臉上的悲痛還沒來得及收起，下一刻就看見水柱突然裹著某個少女直直地朝著他衝來——
某個銀髮少女竟然還衝著他比了個V。
誒？
等等？這看著莫不是——
「臥槽草草草智上芽衣，你個坑貨啊啊啊——」
沒被壓死，這是要被這不靠譜的笨蛋撞死啊！
酒井大壯還沒來得及控訴完畢，就被當頭的水柱沖個正著，連人帶水一起被沖翻，砸在了自家的書籍了。
轟！
一時間水花四濺，電光石火之間，酒井大壯用力抓住了芽衣的衣服，避免她被卷到不知道哪裡的硬物上，傷上加傷。
刷拉拉——
漫長的數秒之後，水終於褪去，順著破碎的窗戶流走，砸落回地面，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公寓。
「咳……咳咳！還以為真的要死了，幸好那裡有個高壓水閘。」
某個肋骨斷了三根，頭上還破了個大洞的銀髮少女咳著血，朝著好友比了個顫巍巍的大拇指，笑出血染的風采，「我運氣真不錯，哈哈。」
「呃……」酒井大壯看著還有心情在那哈哈，毫無反省意思的好友，連罵人都懶得罵了。
力竭的少年仰頭躺在一片狼藉之中，衝着天花板翻了個驚天白眼，恨恨地憋出一句話，「臭芽衣，你的薯片沒了。」
⚹⚹⚹⚹
與此同時，橫濱的天災，正式降臨。
最先感應到縱波的，是橫濱的地震監測系統，它顯示距離橫濱100公里外的海底出現了未知震源，最快的縱波，正以每秒6公里的速度傳播而來。
「什麼！你說震源在海底！」
坂口安吾面容失色，他一反過去斯文的做派，臉色鐵青的揪住監測員的衣領。
「是、是是是！」監測員滿臉大汗，「長官，我們也趕快去避難吧，按照這個速度，不用多久，橫波就——」
監測員驚恐的神情讓眼鏡青年逐漸冷靜下來，他鬆手放開了對方的衣領，「抱歉，我一時激動。避難的話，你先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辦。」
「好、好吧。」
監測員欲言又止，但終歸是敗在了求生欲之下，跟著其餘人離開了基地。
實際上，這群監測員過於緊張了——他們所在的，是橫濱建設最完善的地震監測基地，足以應付大多數震級。
幾秒之後，更具破壞力的地震波到達了橫濱。
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搖晃，馬路上停泊的轎車被大地牽引著，連環撞擊在一起，瞬間爆開巨大的火焰。
避難警報依舊在上空盤旋，城市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鳴笛尖叫。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官方提前的預警與撤離，使大多數市民已經安全抵達避難所，少部分來不及跟上的，也在武裝偵探社成員的幫助下，找到了掩體。
「敦！你看到太宰那傢伙了嗎！」
周圍的嘈雜讓國木田獨步音量放大了數倍。
人虎少年一手抱著一個小孩，身手敏捷地躲進了商場的一處設施下，「國木田先生——太宰桑說，他、他去搬外援了，讓我們按照計劃行事！」
「外援？」國木田獨步聞言皺緊了眉毛。
地震，需要找什麼外援？難道說！
一瞬間，國木田獨步的臉色難看無比。
⚹⚹⚹⚹
一萬一千公里外的夏威夷太平洋海嘯預警中心，工作人員收到了緊急呼叫信息，他們面前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橫濱地震的數據——
7級、7.5級、7.7級。
數據不斷向上攀升，最終停在了8級的位置，而後曲線還在向上攀爬。
「這不可能！」
一個工作人員不可置信地大叫起來，「日本歷史上還沒有發生過超過8.4級的地震！除、除非——」
工作人員們面面相覷，所有人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
⚹⚹⚹⚹
橫濱的地震持續了整整5分鐘，這很反常——
一般地震10秒到20秒就會結束，最長不會超過1分鐘，而這一次，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劇烈的搖晃一直沒有結束，就好像永遠不會結束一樣。
「媽媽，我們會死嗎？」
避難所中，一個綁著麻花的小女孩仰起頭，不安地看向身邊的婦女。
面對孩子的惶恐的眼神，中年女人下意識地擠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她蹲下身，把孩子緊緊抱進懷裡，「不會的，不會的，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
女人抖著手，一下又一下的拍著孩子的背，也不知道這安慰是在對誰說。
⚹⚹⚹⚹
坂口安吾就在這個時候，接到了太宰治的電話。
「喲，安吾，你還活著吧。」
青年的聲音從手機裡飄出來，刻意抬高的嗓音如同羽毛般的質感，如此具有辨識度的音色，在安吾的印象裡絕不會有第二個人選。
「太宰……」坂口安吾已經有所預感。
「啊，看來你已經察覺到了，那接下來話就好說了。」
太宰治的語氣篤定，「有個交易，需要代表異能特務科點頭，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東京找到的強力外援哦。」
「如果你不想橫濱在接下來的海嘯中慘敗的話。」
坂口安吾反應過來：「東京的外援……太宰你難道？」
「bingo~答對了~」
「那麼異能特務科的回答呢？」太宰治在電話另一頭笑眯眯的問道。
「你——」
坂口安吾捏緊了手機，感覺心都在滴血：「成、交。」
⚹⚹⚹⚹
橫濱海岸邊
太宰治掛斷電話，鳶色的雙眼看向旁邊已經站了許久的男人：「接下來，就拜託五條君了。」
被稱作「五條」的銀髮男人身材高大，臉上還蒙著一塊奇怪的黑色眼罩，他挑起眉，理所當然回應道，「沒問題，老子可是最強的。」
他們身後，海水如同落潮般不斷後退，裸露出風化的海岸線——
海水正在躁動。
海嘯，要來了。
第11章 Episode 11 奇怪的夢
災難的到來無聲而迅速。
如果這時候有人能夠調動天上的衛星，從高空俯視而下，就會驚訝的發現，距離橫濱數千海里的海平面突然冒出了一圈波紋——
就好像是有人受到重擊，重傷之下吐出鮮血一樣，大量6公里深處的海水被未知的力量向上提升至海水表面，而當這股海水波紋回落時，巨大的波浪迅速擴撒到了整個海洋，它們被牽動著以每秒800公里的速度，席捲向橫濱的海岸線。
這股波浪最初只有1米高，厚度卻超過100公里。
隨著不斷逼近海岸線，海床減緩了最前方海浪的速度，但後方的海浪依然保持著告訴衝來，一層、兩層、三層……
壓力讓海水的高度不斷上升，最終到達海岸時，已經是足足10米高的海牆。
「哇哦，這可真是大陣仗。」
來自東京的外援力量五條悟先生拉下眼罩，蒼藍的雙瞳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這個巨人一般的海牆。
海水特有的腥氣與濕氣充斥著整個空間，兩個可以稱得上高大的一米八青年，此刻在這自然的偉力之前，也不過螻蟻大小。
螻蟻，豈能撼動天地？
在過去，曾經有無數人類哀嘆，即使是身為萬物之靈的自己，在面對天災浩劫之時，亦顯得無能為力。
那麼，如果換成是另一非自然領域的頂尖超能力呢？
是否又有一戰之力？
太宰治很好奇，他在等待一個結果，來印證腦中的猜想。
鳶眼卷髮青年雙手放在風衣的口袋中，站在略靠後的位置，評估般無感情的眼神落在最強咒術師的身上。
五條悟獨自一人站在海岸最前方。
他的面前，是超過10米高的海牆——
宛如浩瀚洪流降臨，天上的水閘都打開了，凌駕於五條悟之上的海嘯就著這股威勢，勢必要將地面傾覆！
真正的危機落下的瞬間，天地反而是安靜的。
隆隆的海浪嘯聲彷彿從耳邊消失了，人五官的感知在這一刻，達到的最頂峰——
也就在這個時候，五條悟終於動手了。
銀髮眼罩青年抬起手臂，手指關節微微曲起，捏出一個即使是五條家內部也鮮為人知的招式。
「喂，武裝偵探社的傢伙——」
五條悟高昂著語調，大聲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在計算什麼，但既然交易達成，本大爺說到做到，睜大眼睛看好了——」
亮色的能量波在指尖匯聚，順勢術式「蒼」與反轉術式「赫」重疊，形成了足以切割空間的假象質量。
在浪牆落下的那一刻，五條悟輕輕彈指，「虛式「茈」。」
一令下，咒術與海牆相撞，天地時間彷彿停滯一瞬，下一刻「轟」的一聲巨響，足足10米之高的海牆被撞出一個圓形的缺口！
太宰治豁然睜大了雙眼！
在鳶眼青年震驚地視線中，海嘯如同失去了支柱的承重牆，每個水滴都在切割的空間中簌簌作響，最終轟然倒塌。
第一波海嘯，就此消散。
巨大的海浪被擊穿，化成無數降水，暴雨般落下，轉眼將某個港•黑前幹部淋成了落湯雞。
然而這個青年毫不在意，他袖手自若地站在暴雨之中，任由海水將他的頭髮外套打濕。
擁有無下限術式的咒術師一身清爽的站在雨中，無言的看著太宰治露出了他無法理解的怪異神情。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知道了，這傢伙是又知道了什麼？
五條悟完全沒有開口追問的興趣，他對太宰治這類恨不得長出三萬八千個心眼的心操師實在敬謝不敏。
如果不是為了傑那傢伙——
五條悟堂而皇之的走神。
某位心操師走到他身邊，笑得十分和善：「幫大忙了五條君，合作愉快。」
這是「委託」結束，準備趕人的意思了。
「你確定？」五條悟挑眉問道。
「當然……」太宰治輕描淡寫的說道，「天災已經結束了。」
彷彿是為了印證太宰治的此方猜測，鳶眼青年的話音剛落，就見躁動的海水逐漸恢復了平靜，第二波海浪就這麼無故褪去，就好像從未出現過那樣，海面，恢復如常。
一抹陽光投下，五條悟驚訝的抬起頭：「竟然放晴了！」
在他們的頭頂，陰沉的雲層轉眼散開，天幕瓦藍得不可思議——
雖然這沒什麼卵用，因為橫濱的頭上還掛著個「二十四小時直播儀」。
無數橫濱市民慢慢從避難處中走了出來，死裡逃生的他們互相擁抱歡呼，但唯有從頭到尾都在觀察的少部分人知道，這場天災戛然而止，匆忙落幕的原因。
「太狡猾了！竟然是這樣……真是太狡猾了！」
橫濱某個商店中，藏在桌下的名偵探先生滿臉不愉，哼唧唧地咬碎了口中的糖果。
擁有翠綠雙瞳的名偵探瞪著天幕，少見地露出了有點苦惱又有點氣憤的表情，「就這麼篤定名偵探會理會「你們」的求助！」
糖果店內一片安靜，除了混亂挨擠著的桌椅，無人聽見江戶川亂步的不滿。
「哼……」
片刻後，江戶川亂步冷哼一身，站起來拍了拍寶貝的斗篷，施施然離開了。
⚹⚹⚹⚹
與此同時，天幕中所顯現的另一個世界——
某個不講道理亂來的銀髮少女掙扎地從治療艙裡爬出來，臉上儘是避之不及的嫌棄之情。
「嘔，不管多少次，治療艙溶液的味道實在是令人……嘔！」
智上芽衣說著還砸吧了下嘴，再次被舌頭上嚐到的味道噁心得五官皺成一團。
「蹭別人存貨的傢伙閉嘴，再嘰嘰歪歪……就讓花袋把你丟出去。」
酒井大壯虛弱地嗆聲道。
他趴在公寓裡唯一完好的一張躺椅上，苛刻的視線掃過芽衣的腦袋和腹部，確認這不省心的傢伙滿血恢復了之後，才招了招手，示意旁邊待命的管家機器人「花袋」把他放進治療艙內。
幸虧他在公寓裡私藏了治療艙。
在酒井大壯閉上眼第一百次慶幸地感慨，然後任由治療溶液蔓延，將他整個人覆蓋。
不得不說，智上芽衣的運氣是真的好。
肋骨斷裂、腦震盪、內臟出血，這些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當場沒掉四分之三條命的重傷，直接被「奇蹟科技」救了回來。
別看那時候少女還能笑嘻嘻的比V說運氣不錯，如果不是有「花袋」在，等到酒井大壯撐著一身傷，把破破爛爛的芽衣拖進治療艙裡，後者的屍體怕是早就涼了。
「治療艙！竟然是治療艙！」
「看這型號，絕對是傳聞中的初版對不對！」
「沒想到啊大壯，你這傢伙看著濃眉大眼的，竟然敢在家裡私藏治療艙，嘖嘖，幹得漂亮！」
銀髮少女一邊說著，一邊跟見了絕世美人一樣，兩眼閃亮亮的注視著眼前有點陳舊的小型艙，如果不是考慮到小伙伴還躺在裡頭，她都要上臉貼貼了。
治療艙裡的酒井大壯不想理會，並在心底翻了個心痛的白眼。
這裡必須要解釋一下，即使是在科技飛速發展的橫濱，治療艙也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
無論是怎樣的外傷和內傷，只要還真一口氣，填充了溶液的治療艙都能將人救回來，這項技術當初一經問世，就被捧上了神壇——
初代2369號細胞修復治療艙，甚至擁有「請君勿死」的霸氣稱號。
當然，這樣珍貴的醫療資源自然是被這座城市的上層勢力把控的死死的，偌大的橫濱中，只有極少部分的醫療機構存放一台。
而酒井大壯公寓裡這一台，當然是偽造的。
據說是大壯同志從某個神奇的渠道商那裡，把即將退休銷毀的初代2396號高價買了下來，暗地裡花大價錢搗鼓了很久，才有如今的效果。
其治療溶液堪比黃金，總共只有三次的治療機會，這就刷得沒了兩回。
酒井大壯心疼得，呼吸都在滴血。
所以你這個亂來的傢伙，給我好好感恩戴德啊！
酒井大壯在心中默默吶喊。
公寓內慢慢安靜了下來，銀髮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又盤腿坐回了地面，當她不不說話的時候，房間內就只剩下治療艙的電流聲與管家機器人「花袋」的待機聲。
智上芽衣手臂支在膝蓋處，單手撐著下巴，聽著治療艙嗡嗡的聲音，慢慢的出了神。
「說起來，大壯——」
芽衣突然開口，聲音在公寓中迴響，如同大小不一的珍珠落進銀盤，少女鎏金色的瞳孔盯著地面的紋路，若有所思的說道，「剛才治療的時候，我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有個古老的城市，在地震和海嘯。」
第12章 Episode 12 兩個橫濱
一個古怪的夢。
酒井大壯一直以為芽衣不過是隨口一提，並沒有將她那個偶然的夢境放在心上，直到之後幾天，酒井大壯發現芽衣有意識的在城市的某幾個區域打轉，想要找到它們過去的設計圖。
「你發現了什麼，芽衣？」
酒井大壯將熱好的營養試劑推到銀髮少女的手邊，自己隨意地靠在牆邊，將手裡另一支充飢的液體一飲而盡。
這已經是他們目前所剩無幾的食物了。
隨著未知災難的誕生，這座城市的食材供給理所當然的陷入了癱瘓，唯一慶幸的是，從目前來看，水和電至少還能撐一段時間。
至於吃的嘛。
咳，好歹還有水果味的試劑，一支管飽一整天，如此方便還想什麼紅燒肉酒糟蛋碳烤雞排夾心棉花糖……了……
酒井大壯狼狽地吸溜了下口水，又想起了被水禍禍沒的零食箱，心酸得眼淚從嘴角流了下來。
「不是什麼大發現，就是……有點在意。」
銀髮少女的聲音喚回了酒井大壯飄遠的意識，他回神定睛看去，發現芽衣不知什麼時候讓「愛麗絲」將橫濱的地圖調了出來。
除了光幕中心的城市透視圖之外，邊邊角角還散落著很多不知道從哪兒個古圖書庫裡扒來的圖紙。
此時，少女正用記號筆在中間的城市透視上畫圈。
「這些地方是？」
酒井大壯走近投影，仔細觀察上面被少女做標記的地方。
「我之前不是說嗎，夢到一個古老的城市在地震和海嘯，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總覺得那個城市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然後我試著將記得清楚的建築畫了出來，將它們和橫濱進行對比——」
智上芽衣食指在空中輕輕一滑，喚出另一面光屏，上面是少女憑藉印象，手繪出的幾個夢境裡出現的建築草圖。
酒井大壯看了眼左邊的橫濱地圖，又看了眼右邊芽衣手繪的建築草圖，頓時恍然大悟：「這不是——完全沒有關聯的地方嘛！」
「所以這幾天你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就擱著研究你那「心上夢中之城」？」
少年斜眼覷向少女，那小眼神都快放大飛到芽衣的臉上去了。
「嘖……」
銀髮少女撇開臉，無法反駁。
如果只是單純的夢境的話，她當然不會花費這麼多心思，但是夢裡的那座城古老城市——
不知為什麼，每當芽衣回想起來的時候，胸口都會瀰漫著難以形容的掛心，帶著點懷念，還帶著點自豪……
見鬼！
一個作古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城，她哪兒來的這麼多真情實感，總不可能真的被大壯那傢伙說中，自己的心上夢是座城……
智上芽衣猛得打了個寒戰，瘋狂搖頭把這可怕的想法甩出腦袋。
銀髮少女深用力拍了拍臉，深吸了口氣：「抱歉大壯，讓你跟著陪我胡鬧這麼多天，我……大壯？」
芽衣疑惑地看去，發現好友正歪斜著腦袋，保持著一張見了鬼的表情，直愣愣地瞪著光幕上的地圖。
「喂芽衣，雖然這麼說有點嚇人，但是你有沒有覺得——」
酒井大壯遲疑地將一張橫濱歷史地圖從角落裡劃出來，將它覆蓋在現在的橫濱透視圖上，而後又將芽衣手繪的圖紙到透視圖的上方。
三張截然不同的地圖上中下疊放著，然後在調整了角度之後，意外地重疊在了一起。
智上芽衣驟然睜大了雙眼：「這是——」
⚹⚹⚹⚹
「一模一樣。」
太宰治往投影上放下最後一張相片，定調般說道。
下首三方沒有人說話，森鷗外始終保持著讓人不舒服的微笑，倒是他身後隨行的五大幹部之一，中原中也忍不住變了臉色。
至於此次「大出血」的異能特務科，哦，他們的臉色從出席開始就沒有好過。
不如說，連續被當做肥羊被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薅了兩回，有點骨氣的官方組織臉色都好不起來。
此處，正是一艘貨運船。
鶴見川上遠離岸邊的中心地帶，一艘巨大的貨運船靜靜的停駐在上方，乍一眼看去，與往日其他的貨運船別無二致。
但只要登船就會發現，這偌大的一艘船竟然沒有幾個工作的船員，唯一幾個人，也都集體坐在甲板上。
那衣著與氣勢，絕非貨運員等泛泛之輩。
武裝偵探社、港口黑手黨、異能特務科，以及彭格列的代表霧守庫洛姆•骷髏四方共處於這一不起眼的貨輪上，這正是不久之前，橫濱天災所帶來的結果。
⚹⚹⚹⚹
距離橫濱那一場突然其來的天災已經過去了兩天，地震和海嘯讓這座城市不可避免的荒涼了下來。
無論是商店街、學校、寫字樓還是遊樂場都暫時關閉，進入短暫的整頓。
現在上街，除了個別來去匆匆外出採購的行人，幾乎看不到其他娛樂的市民。
市民們都還沉浸在剛過去不久的災難之中，慌亂而又堅強的重新整理著他們的日常，而當他們終於稍稍緩和過來之後，有市民驚訝的發現——
橫濱頭頂上的「天幕」，消失了。
就像突然降臨時一樣，播放著銀髮少女危機的天幕，悄然無聲的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中。
官方新聞還在不斷報道日前橫濱突發的地震與海嘯的原因，所有媒體彷彿瞎了眼般，集體對頭頂的變化視而不見。
而就在這時候，人們發現，橫濱氣象局官方賬號下，悄悄更新了一則訊息。
——《百年難遇氣象，神秘的海市蜃樓》。
「未知的海市蜃樓。」
「因為光的折射和全反射形成的自然現象，目前虛像的地理位置、環境條件與氣象因素尚未可知。」
「氣象學者解釋，偶爾虛像會帶來一定程度的幻聽，這是百年難遇的氣象，成因還有待進一步調查。」
【官方這是把我們當傻子？】
【幻聽？認真的？你有見過二百多萬人口集體幻聽？】
【海市蜃樓做錯了什麼，要被你們這麼甩鍋！】
【強烈要求透明公開！市民擁有知情權！】
【是超能力！絕對是超能力者！說不定剛結束的地震和海嘯也是他們帶來的。】
雖然有人質疑，但充其量也只是一些不靠譜的猜測，連最基礎的證據也拿不出，更不用說，現在官方將市民們的焦點都對準了地震和海嘯，這點不成氣候的質疑，也很快被「災後建設」的訊息掩埋，消失在了信息洪流之中。
⚹⚹⚹⚹
港口黑手黨總部
紫髮少女望著天上逐漸被幻術掩蓋的「天幕」，暗自鬆了口氣，收起了手中的三叉戟。
幸好是面積只有四百平方公里的橫濱，若換成是面積更大的東京市，恐怕就需要勞煩骸大人出手了。
不過……真是令人震驚，橫濱所發生的竟然是這種級別的大事件。
想起出發之前，沢田綱吉的交代，庫洛姆垂下眼睫，掩蓋住瞳孔中的戒備與評估。
果然，應該要盡快向BOSS匯報。
彭格列的幻術嗎？
一旁的赭發青年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庫洛姆的神情，主動開口說道：「辛苦了，彭格列霧守小姐。」
「不，舉手之勞罷了。」庫洛姆回應道，並未因為對方同為年輕的幹部而放鬆警惕。
雖說彭格列與港•黑不存在組織間的衝突，甚至在某些領域還有所合作，但彼此同為黑手黨，自然不可能見面就能握手談笑風生。
更恍若說是現下這般情況。
從踏上橫濱土地的那一刻起，年輕的霧守小姐就感受到了這座城市明面下的警惕——
每個人都像繃緊了的弓弦，他們的神經，已經被這個「天災」拉扯到了極致。
「中原先生，按照約定，接下來我會在橫濱停留一段時間，以及明日貴方與兩個組織的三方會談——」
庫洛姆有意停頓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將作為彭格列的代表，一同出席。」
「當然……」
中原中也抬手壓了下帽檐，遮住了略顯銳利的鈷藍色雙瞳，「關於這點，我們的BOSS也早有交代。」
⚹⚹⚹⚹
年輕的十代目所率領的彭格列，雖行事作風有別於前代，但也絕不是慈善組織，會派出重要的霧守對橫濱施以援手，無非必要的利益交換。
異能特務科許下了何種承諾暫且不提，霧守作為彭格列代表，將全程記錄下橫濱以及「智上芽衣」的舉動。
而參與明日的三方會談，則是這必要的利益交換之一。
然後出席的當日，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就在會談上，投下了第一顆「重磅炸彈」——
「智上芽衣，她所在的城市，不是其他，正是我們的「橫濱」。」
第13章 Episode 13 窮圖匕見
——智上芽衣所在的城市，就是「橫濱」……
要得出這個結論，對於太宰治而言，並非是多難的事情。
線索從一開始就在那裡，倒不如說，是毫無掩藏，就像剖開了的西瓜一樣，明晃晃地將籽擺在了他們眼底。
在鳶眼青年扔下這枚「炸彈」之後，甲板上倏然陷入了無聲的境地，就連此前組織之間寒暄言語下，似有似無的交鋒也為之一清。
片刻後，異能特務科第一個開口打破了貨輪上的沉默魔咒。
「太宰君，並非我等懷疑你的推測，但你說這話，想必一定有重要的依據吧。」
說話的是坂口安吾。
這位外表斯文的年輕輔佐官一如既往的發揮了應有的角色作用。
在武裝偵探社與港？黑首領開口以前，種田山頭火絕無可能在這樣的場合自降身份，與對面的「下首成員」對話。
所以說政府機構啊，就算是再如何強調平等的現代社會，他們內部所奉行的還是過去迂腐的那一套。
在場的眾人自然對這套都瞭然於心，太宰治自然也沒有表現出被冒犯的神態，而是興致缺缺地抬手，敲了敲投影上的其中一張照片。
「要說依據的話，不就在這裡嗎？」
這張相片同樣是他們對著天幕截取下的某個畫面，照片僅僅是一閃而過的模糊一角，但經過田山花袋的處理後，至少能勉強看清其中的地形樣貌。
眾人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相片裡的景色，不知道是誰，突然醒悟般冒出一句，「這個地方……難道說！」
「雷缽街，我想這個應該足以說明問題。」
鳶眼青年說道，而當他提及雷缽二字的時候，他們之中最為熟悉這一地方的中原中也臉上閃過複雜的情緒，認可道，「確實是雷缽街。」
照片裡的建築很奇特，它們歪歪斜斜的挨擠在一起，聚成了一個奇怪的半弧形，未曾修剪過的樹木在其中扎根，野蠻的填滿了每處漏光的縫隙。
儘管外表與現在有所出入，但那標誌性的缽體的地形，任何一個熟知的橫濱人都不會把它認錯。
「但是我們的橫濱，似乎遠沒有智上君所在的方便啊。」
森鷗外十指交叉，下顎抵在手背上笑眯眯的加入話題。
港？黑首領所指的，自然是天幕中所展示出的奇特的建築以及某些先進到如同異能力的設施——
嗯，比如說那個堪比「請君勿死」的治療艙。
森鷗外的眼底閃過一抹暗光。
如果說有什麼是這位堪比人形AI心心念念的遺憾的話，逼迫昔日雙黑之一離開Port Mafia為其一，其二就是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力了。
時至今日，人間之屑森首領依然對這一異能力虎視眈眈。
如果這世上有隔空取物的異能力的話，估計天幕中在出現治療艙的下一秒，某位首領就發動能力，把它從屏幕裡摳圖似的摳出來。
「森首領的意思是，這是橫濱的未來科技？」
繼森鷗外之後，種田山頭火終於按捺不住開口說道。
森鷗外不動聲色：「不排除這一可能。」
「哈哈哈，如果是這樣的話，橫濱的未來可真是潛力無限啊。」
種田山頭火狀似爽朗的大笑，彷彿從未對其中的科技生出半分覬覦之心。
嘖，又一個裝傻的。
從登船開始，就全程保持沉默的江戶川亂步眼疼地撇開臉。
在他看來，今日的三方會談本身就毫無意義，如果不是因為社長牽連其中，他甚至懶得出現在這裡。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忿忿地摸了摸口袋，在抓了個空後才想起來，自己今日份的甜點心早就吃完了，而剩餘的存活又全被沒收，來不及「偷渡」出來。
餓著肚子還要被迫聽一群笨蛋裝傻的名偵探不開心了，於是不高興的名偵探大人決定給「會談」加個速。
「這不是很明顯了嗎，你們還打算裝傻到什麼程度？名偵探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江戶川亂步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椅腳在甲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哈？誰裝傻了？
中原中也豎起眉毛，不滿的目光拋向對面的武偵三人。
青年毫無顧忌的態度讓現場的氣氛一頓，某位首領與某位長官笑容有點僵硬，難得默契地把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Good Job！亂步桑！
太宰治狀若無人地對名偵探豎起大拇指。
「咳！」
福澤諭吉不得不用力咳了一聲，阻止了兩個準備放飛自我的社員。
嗯，雖然亂步說得也正是他心裡想的……咳咳，但是有些場面還是要顧忌的。
江戶川亂步垮著臉，不情願地重新：「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那個銀髮少女的橫濱就是我們的未來。」
「由於某種力量，那時候的橫濱不再有無異能力者，取而代之的，科技水平遠遠超出了同時代應有的水準，然後在某一天，災難降臨了。」
「這不是什麼無聊的交易遊戲，它在「求救」。」
「還是說——你們想要繼續漠視嗎？」
江戶川亂步睜開眼，翡翠色的雙瞳注視著眼前的一波人，在場人各異的心思在名偵探的眼中無所遁形，「未來的橫濱，向處於過去的我們，唯一一次的「求救」。」
⚹⚹⚹⚹
江戶川亂步從來不是「正確」的正論派，而是徹頭徹尾的隨心主義，他所奉行也正是其中最具代表的「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因此，對於「未來的橫濱的求救」這種一聽就遠遠超出了武裝偵探社範疇的麻煩，他一開始並不想理會。
但正如他一開始對其他人說的，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就會變成橫濱真正的大災難——絕對不是前日地震海嘯那種級別的天災。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們所存在的今日，也會被覆滅。
所以，這是僅有一次，無法拒絕的「求救」。
然而在這以前，還有一個隱患，必須清除。
江戶川亂步眯著眼，與太宰治交換了一個目光。
⚹⚹⚹⚹
江戶川亂步的詰問，令在場的眾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難堪——即便是身處利益漩渦中心的他們，所行之事總有所一線堅持。
「江戶川君，唯有這一點，請不用懷疑。」
種田火山頭收斂起臉上的爽朗的笑容，嚴肅的說道，「我等永遠不會傷害橫濱。」
否則他們又何必，辛苦成立這個「異能特務科」在上層政治家們轉圜，又聽取夏目漱石的建議，忍受港口黑手黨的黑夜管理權限。
江戶川亂步冰冷而評估地盯著這位種田長官，在聽到對方接近宣誓的承諾後，突然兩眼一彎，又恢復成眯眯眼的可愛樣子。
「是嗎？這樣的話，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糟了！
種田上頭火的心咯噔一下，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與此同時，某位鳶眼的繃帶青年也笑眯眯地看了過來，歡樂的接過了江戶川亂步的話柄，「那就請種田長官和我們介紹一下吧，關於「某種力量」。」
「據某位友善的俄羅斯人表示，拿東西似乎有個不錯名字，似乎叫——「書」？」
第14章 Episode 14 終於幹正事
「書」一詞被太宰治輕輕吐出的瞬間，眾人連帶著森鷗外都有幸見到了種田山頭火「花容失色」的歷史時刻。
雖然這幾波交鋒，歷史特務科看上去皆於下風，但畢竟是手握政治力量的官方組織，總有那麼一兩分的底氣支撐。
然後現在這股底氣，就被太宰治「biu」的一下給拔沒了。
如何形容種田長官此時的表情呢？
嗯，硬要說的話，就是像極了被街上熊孩子掀飛裙子的可憐女高中生。
完全不亞於世界名畫啊。
某位赭發乾部忍笑得很辛苦。
「這個你是從哪裡聽到！」
強烈的震驚讓種田山頭火脫口而出一句質問，話說到半途才想起來，旁邊還有個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在一邊虎視眈眈。
如果被森鷗外知道了「書」的存在！
種田山頭火猛得掐斷了話音，然而已經太遲了。
三方之一的森鷗外唇角捲起，他朝著異能特務科的長官露出了一個緩慢而清晰的笑容。
這一瞬間，種田上頭火感覺自己的胃跟著糟糕透頂的心情，一起掉到了腳底。
森鷗外的反應太過反常，與其說是首領素養下的冷靜自持，倒不如說是，他這副樣子更像是早已有所預料，而自己此刻的舉動，恰好證實了他的猜想。
事態出乎意料到如此地步，種田山頭火反而鎮定了下來——
前有武裝偵探社，後又港口黑手黨，還有一個旁聽的彭格列霧守……呵呵，反正事情也不可能更糟糕了。
種田坐直了身體，又回復成了平日游刃有餘的模樣，只是眼中的情緒徹底冷了下來，「太宰君，將「書」的情報如此公然公開於此地，你有考慮過後果嗎？」
鳶眼黑髮的青年沒有說話，他盯著對方一會兒，突然扮俏皮似的wink了一下，「騙你的~ο（=?ω＜=）☆」
種田：「哈！」
太宰治無辜地一聳肩：「其實我和亂步桑只是猜測異能特務科藏有「某個異能之上的力量」，並不確定書的存在。」
「還是種田長官的你自己承認了。」
「真是多謝啦，種田長官。」太宰治笑得朝氣又爽朗。
「嗯，看不出來，你人挺老實的啊，光頭大叔。」
江戶川亂步跟著點頭，在某位長官搖搖欲墜的心上又插了把刀。
「呃……」種田山頭火默默捏折了手裡的摺扇。
福！澤！諭！吉！
看看你的兩個小比崽子社員！
種田光頭瞪向福澤諭吉的的眼神，犀利得能殺人。
「咳……」
福澤諭吉感覺良心有點痛，於是默默移開了視線，⚹⚹⚹⚹
「所有災難的關鍵點，就在異能特務科，他們組織藏著某個異能之上的力量。」
三方會談前一日，江戶川亂步對福澤諭吉說道。
在這位世界第一的名偵探的推理中，未來的橫濱一定發生了某件重大的轉變，才讓這座城市中的異能力者全部消失，轉而成為天幕中毫無異能力痕跡的情況。
而具備這一能力的，勢必是遠超所有異能力，在這之上的某種力量。
這樣想來，「組合」對敦七十億的懸賞，陀思妥耶夫斯基對偵探社和出手的原因，也不難理解了。
他們都在尋找某種「東西」。
而這個「東西」，就藏在異能特務科。
「除此之外，未來橫濱不正常的科技水平也讓我感覺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像是為了突出這一點，江戶川亂步特意連續用了兩個「非常」強調。
「社長，橫濱的「求救」不能置之不理，因此，我和太宰有一個計劃，希望得到您的許可。」
說這話的名偵探站在社長辦公室的窗口，他的背後是落山的夕陽。
殘紅的餘暉之中，這位令人頭疼的、孩子氣的名偵探先生，第一次在福澤諭吉的面前，展露出了偵探社支柱的氣勢。
⚹⚹⚹⚹
盟友心虛的反應傷透了光頭的心。
見如此，種田索性將話挑明了，「森首領呢？難道也早已對「書」心知肚明？」
「並非如此。」
許是光頭的表情過於壯烈，森老狗難得好心的安慰道：「只是有些不成熟的猜測——畢竟「組合」與老鼠的行動足以讓人產生聯想。」
「可不要小看港•黑的情報網啊，種田閣下。」
種田山頭火死魚眼：……
呵呵，感情就他們異能特務科喜滋滋的，以為自己藏得挺好是嗎？
種田光頭想要罵人。
「那麼彭格列呢？」異能特務科指了指安靜看戲，彷彿不存在的庫洛姆？骷髏。
從始至終，這位彭格列的霧守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只是單純的扮演著記錄者的角色，嗯，順便運用一下幻術，保證這個「公開密謀」不會被第五個組織或他人知曉。
森鷗外：「種田閣下，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彭格列似乎也有類似的傳言，十代目想來也有所考慮，對嗎？」
森鷗外這話前半句回答了種田的問題，後半句實則是看向了庫洛姆。
紫髮少女沒有否認。
⚹⚹⚹⚹
橫濱存在某種與世界基石73相似的力量，這在彭格列首領與守護者內部早已不是秘密，而這次沢田綱吉會出手相幫，也脫離不開這一因素。
現在誰也不知道那個聲音選擇橫濱的原因是什麼，是偶然，還是某種因素的考量。
此番出手，既可以將日本橫濱作為觀察案例，防範於未然，也成功讓橫濱三方集體欠下一個人情，這便是彭格列的計劃。
⚹⚹⚹⚹
種田上頭火突然感覺有點沮喪。
自己藏著掖著的秘密，在其他組織眼中居然是半公開的信息，這多少有點打擊人。
「好吧好吧。」
種田上頭火舉起雙手，這是個妥協的動作，「那個「書」，並不是能被民間組織持有的東西。我曾為了研究，將它撕下了一頁。」
【一頁】
江戶川亂步與太宰治同時眼神一利。
找到了，變數。
與此同時，種田山頭火的敘述仍在繼續。
「那是一本空白的小說，任何在寫在上面的內容都會變成現實，落於任何不法之手，都只會帶來巨大的災禍。」
說到這裡的時候，種田原本稍微妥協的表情再次肅穆了起來，他嚴厲的目光掃過周圍人，冷酷的聲音鏗鏘有力，「那不是你們能守護住的力量，不，更確切的說，一個是底蘊不足的偵探社，一個是以暴力轉為利益的港口黑手黨——」
「你們哪一個，都不配知道它！」
……
無可否認……
無法辯駁……
森鷗外自問如果有一天，發生了動搖港口黑手黨根基的危機，他會使用「書」嗎？答案不言而喻。
作為組織的韁繩與奴役，他比誰都知道無序的利益所帶來的危害性。
當某一件東西無法掌控又不能利用之時，永遠保持「不存在」的狀態，才是最優解。
思及此，森鷗外與福澤諭吉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兩人又同一時間嫌棄地轉開了眼。
「咳……」
福澤諭吉終於開口說道，「你的擔憂，我等無法反駁。」
「在此，我有一個提案。」
一句話，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聚集了過來。
當著所有人的注視，這位被稱為「銀狼」的武士面色平靜，他雙手交叉放在和服的袖口中，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正氣與凌厲，「諸君，可否有立下「束縛」的勇氣？」
第15章 Episode 15 各行其道
【束縛】
咒術界對言契的另一種稱謂，其原理也相當接近，只不過前者源自人類的負面情緒，後者更接近契約機制。
但不管怎麼說，這種方式的提案倒是得到所有人的認同。
人類想要獲得什麼，必然要付出什麼，常理就是如此。
最終，這場不順利的「三方會談」就在「束縛」之中結束了，束縛的內容很簡單——
現場的所有參與者，乃至於背後組織的成員，不能在主觀意識下尋找「書」，使用「書」，包括將「書」的存在透露給第二個人；
而作為交換，種田山頭火將失去對「書」的記憶支配權。
當「束縛」成立的時候，種田山頭火明顯感覺有什麼東西，微不可見的落了下來，他關於「書」的記憶也隨之模糊。
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白布，他失去了對這段記憶表達的能力。
他與其他人一樣，知道「書」的存在，但作為唯一知曉它藏身之所的人，他失去了表達或是思索它的權利。
即使之後有能夠讀取思想的異能力者，也只能在種田長官的腦中看到一片「迷霧」。
至此，「書」的行蹤徹底沉入潭底，不可獲知。
至於那被撕下來的唯一一張書頁——
東京都立咒術高專
五條悟反坐在醫務室的椅子上，手支著下巴和家入硝子吐槽，「所以說，不管看多少次，那些異能力者都是一群狠人啊。」
「唯獨這一點，你最沒資格這麼說。」
家入硝子頭也不抬地翻著手裡的時尚雜誌，修長的手指無意識捲著側邊的頭髮，壓根沒有理會五條悟的意思。
「有嗎？我倒是覺得自己挺好說話的。」
五條悟感覺良好的說道，完全不在意昔日同班同學的冷漠。
家入硝子背對著五條悟，翻了個白眼。
然後醫務室中又回到了最初的沉默。
他們都在意著一個共同的話題，但誰也沒有提及。難言而壓抑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蔓延，走廊外隱隱傳來幾個少年們說笑的聲音。
馬上就要到上課時間了。
在五條悟起身離開之際，家入硝子終於開口叫住了青年，「悟，關於傑……」
「他還活著嗎？」
家入硝子竭力平靜的問道，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彷彿是害怕驚擾了什麼一樣。
五條悟沒有回答。
他起身拉開了醫務室的門，狗卷棘、熊貓以及禪院真希等人的聲音，連帶著少年特有的喧鬧，一起從遠處傳了進來。
「說起來最近都沒有看見悟啊。」
「誰管他，那個摸魚教師。」
「別這麼說嘛真希，說不定悟有重要的事要忙，之前還聽說他專門去了趟橫濱來著。」
「鮭魚……」
……
家入硝子一時有些走神，恍惚之間她似乎聽見五條悟低聲說道——
「傑的話，我已經處理掉了。」
家入硝子的心頭一震，疲憊與嘆息還沒來得及冒出來，就又聽見昔日的同伴聲音帶笑地補了一句，「如果有時間，硝子倒是可以去橫濱度個假，那邊有家偵探社，樓下咖啡店的甜點還蠻好吃的。」
醫務室的門又關上了，空間重新恢復了安靜。
……
「是嗎，「死」掉了啊。」
棕髮女人突然扔開了盯著不放的雜誌，放鬆似的往後椅背靠去。
家入硝子半仰著頭望著天花板上的燈，如釋重負的聲音在沉靜的空間中迴響——
「死了的話，就好好的在那個世界生活吧傑，希望那裡有你尋求的答案。」
⚹⚹⚹⚹
「阿嚏——」
橫濱中華街某處神秘的店內，一個有著奇怪瀏海的青年剛睜開眼睛，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哦呀，你終於醒啦。」
隨著一道清麗的女聲響起，瀏海奇怪的青年面前的隔簾被拉開，一個頭頂著黑色玩偶，容貌綺麗得不可思議的長髮女性隨之走了進來。
當她靠近時，青年才發現女人的身材高挑得離譜，目測至少兩米的身高往那一站，投下的陰影完美地覆蓋了自己頭頂的光線。
「你好，請問這裡是？」
躺著的青年仰頭看著面前的女人，一時有點懵。
黑髮女人觀察了下青年的面色，確認他已經恢復神智之後，手掌一攤說道：「莫歌拿。」
「了解——」
第三個聲音輕快的響起。
在青年瞪大的狐狸眼的注視下，女人頭頂的黑色玩偶「噗」的跳了起來，嗷嗚地張開嘴，從嘴裡掏出了一張紙放到女人的手掌上。
似乎是個賬單。
瀏海奇怪的青年瞥了眼，在上頭看到了一串長長的零。
高挑的黑髮女人將賬單遞到青年面前，宣布好消息似的說道，「恭喜你夏油傑先生，你的好友五條悟為了實現願望，將你作為代價抵押給了我們。」
「喏，這是賬單。」
「順便一提，你脖子上叫做「咒力環」的東西也是五條君戴上的。」
容貌綺麗的壹原侑子俯視著被她影子完全籠罩的夏油傑，微笑著說出了惡魔般的話，「那麼在還清欠款以前，請拚死工作吧，夏油君。」
「別擔心，會有優秀的前輩教導你的。」
一醒來就手持九位數賬單的夏油傑：「？」
你嗎？五•條•悟！
⚹⚹⚹⚹
先不管大難沒死，一覺醒來發現被摯友賣給了黑店的夏油君心情多麼崩潰，剛剛參加完「三方會談」的坂口安吾先生，小日子顯然也過得不是太好。
在經過了一番令人腦殼炸裂的交流之後，終於從學園都市購置到了一台滯空回緒裝置。
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看到負責監測A367號動向人員慌慌張張地打來了電話。
對著電腦整整兩天沒有閉眼的坂口先生：「……」
不，千萬不要出什麼么蛾子，至少不是現在——
眼底兩抹青黑，憔悴得疑似吸X犯的青年疲憊得捏了捏山根，接通了電話。
「什麼事？」
「呃——坂口先生……」電話那頭的監測員一言難盡的報告道：「A367號似乎又在進行一些有可能危及人身安全的計劃，我認為需要您盡快審閱。」
危機人身安全的計劃！
監測員話中的關鍵信息像根釘子，瞬間戳中坂口安吾的神經，讓他清醒了過來。
你又要做什麼？智上芽衣！
坂口安吾有點崩潰得打開下屬提供的視頻資料，迅速瀏覽。
十五分鐘後，年輕的輔佐官先生緩緩合上了電腦屏幕，他冷靜地站起身走向辦公室的窗口，抬頭看向天幕——
一瞬間，這位坂口安吾面帶菜色的表情，與天幕中的瘦弱少年抓狂的神情微妙得重合了。
⚹⚹⚹⚹
事實證明，在橫濱眾人忙著掐滅未來災難萌芽的時候，智上芽衣少女也沒有閒著。
「你再說一遍，你要幹什麼！」
酒井大壯瞪大了眼睛，用力揉了揉耳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智上芽衣叼著吸管，綴了口草莓味的營養補充液說道，「大壯，我想組建一個救援隊，搜尋橫濱的倖存者。」
銀髮少女說這話的語氣十分平常，就好像只是在對小伙伴宣布明天喝葡萄味的補給液一樣。
「等等等——你讓我緩緩……」酒井大壯刷的豎起手掌，擺出一個「Stop」的手勢，再次確認道，「你剛剛說的那個詞是「救援隊」？」
「嗯。」智上芽衣點頭。
酒井大壯冷靜思考了片刻，而後鄭重地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芽衣，又點了點自己，小心翼翼地開口：「救援隊？」
像是沒有想到一向鹹魚的小伙伴不僅與自己這麼有默契，還如此支持自己，銀髮少女的雙眼biu的一下亮了起來。
「嗯！」
銀髮少女歡天喜地的用力點頭，鎏金色的雙瞳亮閃閃的，幾乎閃瞎了某個苟命少年的狗眼。
冷靜，酒井大壯，這種時候你一定要保持冷靜。
要像對待小鹿一樣，悄悄地、不著痕跡地打消這個笨蛋找死的念頭。
酒井大壯原地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重新坐回椅子上。
苟命少年頂著好友渴望的小眼神，十指交叉置於下巴處，擺出碇司令標準的姿勢思索片刻，才沉重地說道，「我覺得不行。」
芽衣不解：「為什麼？」
「因為我們沒有武器。」酒井大壯繼續沉重地說道。
銀髮少女若有所思的扶著下顎：「武器啊……」
酒井大壯點頭。
沒錯！就是這樣！你可以的大壯！
「我們有武器哦！」智上芽衣雙手叉腰，興高采烈地宣布道。
「嗯，我們有……嗯！我們哪兒來的武器！擀麵杖嘛！」
酒井大壯突然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在苟命少年接近滴血的目光中，某個銀髮少女彎下腰，從餐桌底下刷地拉出了一箱刀刃槍•械。
一箱，刀刃槍•械。
「哪、哪兒來的！」酒井大壯吐出的每個字都在顫抖。
「嘿嘿……」
智上芽衣有點靦腆地抓了抓臉，說道：「都是前幾天我在你研究紫外線裝置的時候，從源教官的訓練室運出來的。」
「啊，還有一些是附近警察局裡的，我看見也順便帶出來了。」
銀髮金瞳的少女想到當時的情景，忍不住感嘆道：「呀，當時運氣真不錯，兩個地方都正好臨著陽光，沒碰到那些「影子人」。」
訓、練、室。
警、察、局。
芽衣！你終於拋棄了帝國中學首席的驕傲，走上犯罪的道路了嗎！
酒井大壯，瞳孔地震。
而某個銀髮少女對小伙伴想要吐血的心情一無所知，還滿面笑容的說道，「太好了大壯，這樣我們就能救更多人了。」
酒井大壯：「……」
救命，請問我該說服好友不要作死，尤其是帶著他的情況下。
第16章 Episode 16 爭執
十九年的交情，酒井大壯覺得，自己對智上芽衣的了解還是太淺了。
在銀髮少女Cos了一把泰山，成功與小伙伴匯合之後，出於橫濱怪物畏光的特點，兩人直接將活動基地從酒井大壯被毀了一半的公寓，挪到了智上家的別墅——
人稱，「偷窺狂快樂屋」。
上文說過，智上太太哪裡都好，除了是個不折不扣的「陽光狂熱愛好者」。
在最初別墅設計的時候，她就把屋宅設計師邀請到家裡，微笑的告訴對方，自己要一個灑•滿•陽•光的宅邸。
是真的，字面上灑滿陽光的那種。
作為屋宅設計師，見過的客人沒有成百，也有上千，但如此奇葩的要求，自詡有審美品位的設計師先生當然是強硬的拒絕了。
還滔滔不絕地向智上夫人科普起了屋宅的藝術與實用，可以說非常有主見了——直到智上太太當著他的面，一刀把新鮮的豬大骨砍成了兩半。
「這位屋宅設計師一定懂妾身的意思了吧？」
眯眯眼的智上太太語氣溫柔的問道，臉上還沾著不小心濺到的豬肉碎屑。
「呃……」德高萬眾的設計師老先生陷入了沉默。
最後在交房的時候，智上一家看到的，就是一個精緻如童話的玻璃牆別墅，嗯，所有的外牆都被改造成了玻璃的那種。
陽光下，主人在室內的一切活動都分毫畢現，真的美得十分沒有隱私權。
偏偏智上爸爸還自豪的跟小芽衣說，「我就喜歡你媽媽這種富有創意的性格。」
富有創意？
是富有「窗」意吧。
小芽衣面無表情的掏出光腦，熟練地撥通了社區兒童保護中心的號碼。
美曰其名，尚在生長期的幼崽需要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比如，至少給屋子留面牆。
最終，在兒童中心的調解下，智上太太心如刀割的在玻璃牆外另外安裝了一層自動隔板，好歹讓整個屋子從外頭看，不那麼「偷窺狂快樂屋」了。
時間回到現在
挪窩完畢的瘦乾乾少年站在陽光普照的別墅內，深情地撫摸著採光良好的玻璃牆，就好像過去調侃芽衣家是「偷窺狂快樂屋」的不是他一樣。
「芽衣，我願稱阿姨為「最強預言家」，看看這預見性，擱在RPG遊戲裡，那至少也是個村長的等級。」
酒井大壯無比感恩的說道。
【媽媽】
聽到酒井大壯談及到消失的母親，芽衣心裡不受控制的一抽，而後又強打起精神，把懷裡的箱子小心地擱在餐桌上。
裡面存放的，是他們兩人未來一月的存糧。
箱子被放下的瞬間，不可避免傳出窸窣地玻璃摩擦聲。
銀髮少女僵硬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大壯，叔叔阿姨呢？他們也沒有消息？」
智上芽衣現在才意識到，從見面到現在，好友一直對父母隻字未提。
所以果然也是和她的一樣，搜尋不到嗎？
銀髮少女抓了抓頭髮，有點懊惱自己為什麼要提到這茬，然而下一秒，少年的反應卻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說什麼呢芽衣？」酒井大壯轉過頭，臉上還保持著方才的表情。
他看著芽衣充滿了疑惑，不似作假：「我是被「製造」出來的，哪兒來的父母？」
智上芽衣愣住了。
酒井大壯的樣子太過認真，一時竟讓芽衣分不出真假。
陽光從透亮的玻璃牆照入，芽衣盯著酒井大壯，明明是身處溫暖的陽光下，少女卻無端的感到一陣涼意。
「大壯……」
「噗——騙你的。」酒井大壯沒憋住，笑場了。
智上芽衣茫然：「……？」
「抱歉抱歉，我就是想活躍一下氣氛，絕對沒有報復你亂來，拖著我一起被撞成內傷還毫無反省的意思。」
「不過芽衣，你、你剛才的表情實在是哈哈哈，真該讓愛麗絲照下來給你看看！太好笑了哈哈哈——」
難得見到好友的懵逼臉，酒井大壯笑得那叫一個猖狂，都快直不起腰，只能扶著椅子快樂的抹眼淚。
「呃……」智上芽衣，表情逐漸猙獰。
然後酒井大壯就被某個惱羞成怒的少女打成了200斤的壯漢。
不過酒井大壯不在意。
作為常年扮演抓狂的吐槽役角色，成功涮了好友的經歷令酒井大壯充滿了成就感。
從某種層面上來看，這傢伙還挺可憐的。
於是乎，某個乾瘦的少年懷揣著這股成就感，喜滋滋的在地下室宅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智上芽衣在早餐桌上，一臉淡定地宣布了她的搜尋救援計劃。
「大壯，我想成立一個救援隊，搜尋橫濱的生還者。」
「咳！」
酒井大壯當場被口水嗆住，發出了慘烈的咳嗽聲。
少年捧著胸口，望著擺放整齊的槍•械刀刃，感覺血壓有點高。
這一刻，酒井大壯再一次回想起了被好友支配的恐懼。
⚹⚹⚹⚹
關於搜尋生還者這件事，智上芽衣是認真的。
智上宅餐廳內，地上擺著銀髮少女收集來的防身武器，餐桌上方懸浮著幾個光屏，最中心的是一張細緻到街區構成的全息地圖。
上頭被少女依次標上了序號。
酒井大壯掃了一眼，排在第一位的，正是與芽衣夢裡重合的建築之一，瑞堋街。
智上芽衣將夢中的幾個區域全部串聯了起來。
——「我不同意。」
面對好友連續幾天的「萬全準備」，酒井大壯終於選擇了說實話。
這是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的第一次爭執。
說來也奇怪，在過往十九年的記憶裡，兩人幾乎沒有出現過分歧，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和平」的關係，學業訓練繁重，也沒有那麼多爭吵的機會。
而這，卻成了兩人在絕對的危機中，關於準則的首次分歧。
兩人望著彼此，對立而站，空氣漸漸安靜了下來，彷彿不久之前的好友笑罵都是錯覺。
「我明白了。」
智上芽衣點頭說道，開口打破了僵局。
「你明白了？」
酒井大壯懷疑地看著芽衣，直覺告訴他，這個裝帥美少女絕不可能這麼好說話。
果然，下一秒，少年就看見銀髮少女朝著自己豎了個大拇指，毫不在意地笑道，「沒關係大壯，你害怕的話，我自己去就好。」
「嗯，正好基地也需要人守著，萬一有人找過來，或者出了意外也能及時反應。然後還有補給也要跟上——」
銀髮少女手指搭在下頜，很自然的進入思索的狀態。
這不是根本沒明白嗎！
酒井大壯額角抽搐。
「芽衣，你聽我說。」
大壯深吸了口氣，單手鄭重地按在少女的肩膀上，打斷了芽衣的自說自話，「外頭那些影子一樣的怪物，太危險了，除了畏懼陽光之外，我們對它根本一無所知，更何況是冒著危險，去搜索所謂的「生還者」。」
「他們不過是一群陌生人，更別說這樣局勢下，根本不可能還有活人，作為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去冒險，芽衣。」
酒井大壯認真地看著少女，把最殘酷一麵攤在了芽衣的眼前。
他們只是普通人。
捨身救陌生人這種事，漫畫裡看著帥氣就行了，那是主角的使命，他們只是普通人，要認栽的。就這麼苟著不好嗎，活得久一點難道不香嗎？
末日危機，顧好自己與親友，已經是最艱難的事了。
他們能做的只有一個——接受失去，然後管好自己，繼續活下去。
雖然很現實，但這才是正確的。
第17章 Episode 17 天真的笨蛋
在智上芽衣有限的記憶中，很少見到酒井大壯如此嚴峻尖銳的一面。
那大壯是什麼樣子的呢？
銀髮金瞳的少女有點走神的想道，好像是一直是懶懶散散，經常將「苟住才有輸出」掛在嘴邊，就算是訓練，也是常年霸著後勤的角色摸魚。
芽衣沒有想到，原來自家好友還對生命有這麼深刻的理解。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大壯說的確實沒有錯。
但是正確的，就是必定遵循的嗎？
銀髮少女抬起眼，雙目中落滿了純粹的生機和陽光：「可是大壯，你活著。」
「什麼？」
輸出了一大波現實主義觀念的酒井大壯少年愣住了，有點沒跟上芽衣的節奏。
「大壯，既然你都活著，那一定還有其他生還者，我對你有信心！」
智上芽衣的話充滿了真誠，可酒井少年聽著怎麼就這麼刺耳。
感情在您老人家眼裡，他酒井大壯竟然還是類比單位，用於得出以下公式——
【酒井大壯=戰鬥力普通=一般人=大壯活著，就有生還者……】
「你這公式還挺嚴謹啊。」少年呵呵冷笑。
智上芽衣深沉的摸下巴：「真的嗎，沒想到我還隱藏著數學家的天賦。」
酒井大壯疲憊地翻了個白眼。
是他的錯，笨蛋是聽不懂道理的，她只會將你拉到和她同一水平線，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對付他們，得下猛藥。
酒井大壯收回了放在芽衣肩上的手掌，他後退一步，露出了直白而審視的眼神。他注視著少女，言辭尖銳的問道，「芽衣，你是想要成為英雄嗎？」
⚹⚹⚹⚹
【少女是想要成為英雄嗎？】
橫濱的眾人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Port Mafia幹部大樓，難得提前處理完工作的中原中也側倚在桌邊，等待著少女的答案。
前些日子發生了太多衝擊，中原中也並沒有仔細端詳過這個給橫濱帶來劇變的人，究竟是何種模樣。
只是印象中記得，這是個膽子大到腦中彷彿沒有「害怕」這個詞的小鬼。
然後今天，赭發青年意外的發現，智上芽衣擁有稱得上完美的外貌。
銀白色的髮色加上鎏金色的瞳孔，這種只存在宅男幻想中的二次元配色，放在少女的身上，竟然沒有一絲違和。
當然，這並不是中原中也在意的理由。
看著智上芽衣，中原中也的腦海一度浮現出某個科幻作品的經典畫面——
主角的五官與身體比例完美符合黃金比例，細胞在顯微鏡下解析出【HELLO HUNMAN】一串字符。
咳，總而言之，這個智上芽衣不對勁。
說不清緣由，這只是他作為「荒霸吐」的直覺。
同樣有這個想法的，顯然不止是中原中也一個。
「冷漠、自我，對周圍人的情緒缺乏常理中的回饋和共鳴——」
異能特務科，外來者接待中心。
一個陌生的女人輕而易舉地說出了中原中也倍感「違和」的地方。
這個女人斜倚在會議桌邊，一身科研院嚴謹的白大褂都掩蓋不住她妖嬈的身材，這是個走在大街上，能吸引住無數目光的成熟大美人。
而此刻，這個美人卻像遇見了愛人一般，目光著迷地凝視著屏幕中的銀髮少女，連眼尾下的淚痣都透著熱烈的氣息。
「她的感情能力蒼白又單調，即使是剛出生的嬰兒，也具備表述飢餓、依賴、恐懼等複雜情緒的能力。」
「但是她卻恰恰相反。」
女人猛得移動了下座椅，椅子底部的滑落將她送到距離屏幕更近的位置。
此時，她整張臉都要貼上屏幕，繪著精美指甲的手指隔空描繪著少女的輪廓，彷彿在把玩令人驚嘆的珍寶。
「真有趣，如果能實體觀察的話，應該能得到更多信息，啊真可惜，小羊羔只看得到摸不到——」
這遺憾的嘆息，但凡換個雄性動物聽了都忍不住熱血上頭，拍著胸脯承諾勢必達成對方的一切願望。
然而很可惜，在這裡的，只有一個莫得感情的加班社畜。
「一澤園小姐，異能特務科不是邀請你來抒情的。」
坂口安吾面無表情的打斷了女人的感想。
「嘁，不知趣的男人。」女人無趣的撇了撇嘴。
「用過就丟——嗨嗨，設備連接一切正常，我這就離開行了嗎？」
一澤園芳子不甘心地站起來，走向接待室的大門。
在跨出門檻時，還特意回頭沖坂口安吾拋了個飛吻，「小羊羔真是太棒了，期待有機會再次合作喲，輔•佐•官•先•生~」
回答一澤園芳子的，是坂口安吾無情合上的門板。
一澤園芳子，原基本粒子工學研究所的研究員，異能特務科此次採購滯空回緒裝置的……Emm，中間商。
這個女人看似是個無異能力的普通人，聽說因為醉心研究危險的實驗而被基本粒子工學除名，一言蔽之，就是個大麻煩。
但是異能特務科暫時需要這個麻煩。
年輕的輔佐官推了推眼鏡，目光看向光屏中的智上芽衣。
一澤園芳子提供的滯空回緒裝置很有用，竟然輕易捕捉天幕中的成像，投放在監測設備上，模擬運算智上芽衣的各方面數值。
而此時，智上芽衣的一排數值之中，正有個不起眼的混在其中——
【SAN值：85】
⚹⚹⚹⚹
【「芽衣，你是想成為英雄嗎？」】
天幕中乾瘦少年的聲音同樣傳到了武裝偵探社眾人的耳中。
值班的中島敦不自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眼睛往窗外的天上瞟。
「敦，這裡錯了。」
泉鏡花無聲地靠過去，指著其中一處錯處說道。
虎敦少年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是！」
「鏡、鏡花醬？」
「這裡。」
穿著簡式和服的少女保持著經典的三無表情，細白的手指又點了點錯誤。
「哦、哦！」
敦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敲鍵盤，內心悄悄流下海帶淚——
明明他才是前輩的，自己太不靠譜了。
敦正懊惱著，突然聽見黑髮少女在耳邊輕聲說了句，「不是。」
敦的心一動：「誒？」
「她，沒有那種想法。」
泉鏡花沒有察覺某個不小心碎了的少男心，她將托盤上的茶杯放到敦的手邊，想了想，繼續解釋道，「雖然不知道怎麼說，但是，芽衣——她大概從沒有那麼想過。」
短暫的愣神後，中島敦端起茶杯，盯著冒著熱氣的茶水，點了點頭，「嗯，我也這麼覺得。」
要問為什麼的話——
「那當然是因為她是笨蛋啊！」
嘭的一聲，偵探社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江戶川亂步捧著剛出爐的粗點心走了進來。
「我回來了！」
敦從電腦旁邊探出一個腦袋：「啊，亂步桑，歡迎回來，今天的案件順利嗎？」
江戶川亂步幾步夸到自己的位置上，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拿出點心咬一大口，「這還用問嗎？名偵探親自出馬，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嗎？」
可能是點心燙的關係，亂步的聲音顯得有點含糊。
「確實，畢竟亂步桑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
中島敦已經能夠熟練得說出這樣的讚美之詞了。
「那個——亂步桑，你剛才說的——」
關於那番成為英雄的論斷，敦還是有點在意名偵探的看法。
「唔……」
黑髮青年嚥下口中的甜點，他轉過臉看向中島敦的時候，嘴角還沾著一點奶油，說出的話卻自帶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敦，笨蛋是不會想那麼多的，她只是個單純想救人的天真笨蛋罷了。」
⚹⚹⚹⚹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的斷言從來不會出錯。
小伙伴尖銳的問話讓芽衣有點疑惑，但銀髮少女沒有迴避大壯的話題，她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道，「英雄什麼的……我沒有這麼想過，只是單純的——覺得要去做點什麼。」
智上芽衣走到那箱武器邊，抱膝蹲下認真地注視著這些她搜索來的東西。
「大壯，你有聽過徹底安靜下來的橫濱嗎？」
「在和你會合以前，我聽到了，沒有車鳴、沒有人聲、沒有喧鬧，那真的——真的很可怕，可怕到連「幫幫我」——這樣簡單的話，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因為我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聽得到。」
智上芽衣抬起頭，開心地看向沉默的好友，「所以大壯，你知道當時我聽到通訊器響起來的時候，有多開心嗎？我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從這個所有人都消失不見的死城裡，活了過來。
智上芽衣注視著酒井大壯，鎏金色的瞳孔中有什麼正在安靜的燃燒，那是連無盡的黑暗也不能熄滅的光芒。
「大壯，我沒有想過要成為誰的英雄，只是覺得，如果、如果真的有人正躲在哪裡，需要幫助的話——」
「我不想連「求助的聲音」也從這座城市裡消失。」
……
酒井大壯抿緊了嘴角。
這個始終不希望好友冒險的少年再說不出更傷人的話，但也說不出任何同意的語言，最後他只是微彎著背，在芽衣的注視下大步離開，然後「嘭」的一聲，用力甩上了地下室的門。
「啊……果然生氣了，但是為什麼啊——」
屏幕外，橫濱的文豪們看著這位把好友氣到摔門的少女，一臉迷茫的蹲在原地，她失落地垮著肩膀，像極了被雨水打濕的貓貓。
第18章 Episode 18 新武器
智上別墅，地下室。
一個瘦弱得堪比高竹竿的少年氣鼓鼓地坐在旋轉凳上，一向沒什麼精神耷拉的棕色雙眼少見的睜成了圓形。
他雙臂抱在胸前，怒氣沖沖地瞪著頭頂的天花板，嘴裡還念念有詞，「說什麼「不想連求助的聲音也消失」……啊啊啊！這理由還不如「要當英雄呢」！」
「啊啊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個笨蛋！」
酒井大壯火大地抓亂一頭棕毛，一副典型的無能狂怒臉。
「不行！這次絕對不能慣著她！」酒井大壯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跟蜜蜂召喚同伴似的，背著雙手繞著凳子瘋狂打轉，「就該讓那個笨蛋去自討苦吃，才能學會收斂，老實放棄不著調的救援計劃！」
對，就是這樣！
酒井大壯握緊了拳頭，不停地點頭肯定自己的想法，然而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小聲而誠實的冒出來——
【真的嗎？那可是芽衣啊……】
酒井大壯轉圈的速度又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如同放了氣的皮球似的，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垂頭喪氣的承認——「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什麼知難而退，那傢伙估計只會把自己撞得滿頭包，像個笨蛋一樣哈哈大笑，然後背地裡又不知道躲到哪個角落裡消沉。
想到這裡，酒井大壯更沮喪了。
他弓著背坐在椅子上，過長的瀏海垂下遮住了他的雙眼，連帶著表情也隱藏了起來，只有一句嘆息在空氣中清晰的迴盪，「都說沒有活人了，怎麼就不相信呢。」
滴滴滴。
隨著一縷夕陽的餘暉照入，少年腕間的光腦發出急促的警告聲。
酒井大壯回神似的直起腰，低頭看了眼時間。
太陽開始落山了。
距離第二天日出，還有12個小時。
「算了，還是加把勁把東西做出來吧。」
看來今天晚上是沒法睡了。
酒井大壯用力抹了把臉站起來，走向地下室的深處，在那裡，正整齊的擺著數張實驗長桌，每張長桌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半成品。
而最中央的實驗台上，正有一把銃刃安靜的躺在一干機械殘骸中間，在白色的實驗燈下，折射著銀色的光芒。
⚹⚹⚹⚹
第二天，當別墅的隔光板全部升起的時候，正好是早上8點整。
一身利落裝扮的銀髮少女準時打開房門。
柔軟的銀色長髮被少女全部束起，紮成簡單的雙馬尾，再往下是一身經過改良便於行動的白色軍裝，以及貼合腿部的黑色長靴。
如果酒井大壯在的話，那他一定能一眼認出，此刻芽衣身上穿的，正是讓他胃疼了三年的橫濱帝國中學的作戰服。
這完全就是一套夾雜了設計師無數私貨的隊服。
除了某些必要的功能之外，完全就是比照著某些二次元幻想作品拓印出來的簡而言之，就是非常適合裝帥。
酒井大壯在拿到作戰服起，就合理懷疑這套衣服的設計師是不是中二永久未畢業，然後在他看到女生的隊服時，少年確信了，那個設計師不僅中二，還是個很懂得「穿的藝術」的變態。
酒井大壯發誓，當初某個銀髮少女穿著隊服出現在訓練場時，他清晰地聽見了無數聲倒吸冷氣的聲音，以及極個別的——「首席踩我」的尖叫聲。
而現在，這身帝國中學的白色作戰服重新回到了少女的身上。
芽衣沒想那麼多，她只是覺得這身作戰服很棒，重點是能藏武器的地方很多，讓她充滿了安全感。
「愛麗絲，匯報今日橫濱天氣。」
智上芽衣踏著長靴一邊往樓下走，一邊將黑色露指手套從口袋裡掏出戴上，然後纖長的五指開合，再用力收緊。
【「滴——指令接收。」】
【「早上好，小小姐。橫濱今日天氣晴朗，微風，最高溫度30攝氏度，最低溫度21攝氏度，是個喊上朋友郊遊的好天氣。」】
喊上朋友啊……
在路過地下室的門口時，芽衣的腳步頓了頓，在片刻猶豫後，踮著腳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側身貼上耳朵。
嗯，隔音措施很出色，她什麼也聽不到。
智上芽衣訕訕地收起偷聽的姿勢。
常言道，打擾人生氣會被驢踢，作為貼心的好友，這時候就該默默支持他。
嗯，她真棒。
銀髮少女暗自點頭，重新打起精神。
牆上的時間已經走過兩格，是時候出門了。
智上芽衣最後掃了眼光腦投射出的瑞堋街分布，確認無誤後關閉了投影，走到武器箱旁，俯身去拿，拿……
嗯？她昨天放在這裡的那麼大一箱子武器呢？
手上直接抓了個空，芽衣奇怪地彎下腰查看，然而只找到一個空無一物的箱子。
我、我辛苦搜集的裝備！
智上芽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她顫抖地拎起空蕩蕩的箱子朝下用力抖，企圖抖出一把能用的東西，哪怕是古老的匕首也行。
就在這時，一個無精打采的聲音在少女背後響起。
「幹什麼呢，行動前的神秘儀式嗎？」
「大壯……」芽衣抱著空箱子神情空白的轉過身，「我的武器，武器都不見了。」
銀髮少女的表情實在太過可憐，像極了被野狗搶走所有小魚乾的貓貓。
「不就是一堆過時的廢鐵嗎，喏，拿著。」
酒井大壯搶過空箱子，將一把銀色的武器塞到少女的懷裡。
突入其來的重量讓少女的雙手猛得一沉，芽衣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懷裡正抱著一把陌生的銀色武器。
「這、這是——」智上芽衣不禁屏住了呼吸。
這把武器的外觀太過特別，幾乎超出了芽衣的想像——
流體的線條勾勒出酷似太刀的外形，但刀背上方偏向槍口的設計卻說明了這不僅僅是一把太刀那麼簡單。
智上芽衣忍不住握緊刀柄仔細端詳，與此同時，酒井大壯平穩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銃刃•格洛麗亞之耀，渦輪粒子作為核心驅動，具備槍與刀兩種形態，槍形態時，機械體能夠模擬太陽光轉化為光線子彈，足夠你應付外頭的那些影子怪物了。」
智上芽衣猛得抬頭，看向酒井大壯。
少女的目光太過熾熱，酒井大壯不自在的轉開眼，因而也讓眼下的青黑眼圈顯得更加明顯。
「先說好，我還是不同意你那個什麼救援計劃。」
熬夜改造槍械的少年梗著脖子，乾巴巴的說道，「但是我好歹也算是個武器後勤，沒有理由讓首席扛著淘汰品去跟怪物對線的道理。」
「醜話說在前頭，我只是擔心你這個瘋子又亂來，後援協助而已，別指望我去前面拚命！」
芽衣認真地注視著酒井大壯，她現在才注意到，好友也已經換上了方便行動的衣物。
銀髮金瞳的少女抱著新改造的武器，她唇角慢慢的，慢慢的揚起，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大壯。」
「幹嘛！」酒井大壯粗聲粗氣的答道。
智上芽衣將武器舉過頭頂，反手在背後扣好，她轉過身，朝著屋外走去，絢麗的陽光，落在她的長靴下。
「走吧，向著目標！」
酒井大壯安靜地望著芽衣的背影，直到少女走出大門，他才笑了一聲，不情不願地跟上。
兩人年輕人的身影逐漸走遠，偶爾能聽到斷斷續續的交談聲，灑落在身後。
……
「說起來大壯，你有沒有覺得，格洛麗亞有點像菜……」
「住口！哪裡像菜板了！這可是兵器師的浪漫！槍械與刀刃的完美結合，在一切中近距離作戰中游刃有餘，這是武器至高的羅曼！」
又過了一會兒
「那個芽衣啊，你一定要穿這一身嗎？」
「嗯？怎麼了？這身作戰服真的挺不錯的，你看，靴子裡還能藏好多武器……大壯，你的表情讓我覺得你在想什麼很不好的事情哦。」
「呃……沒什麼，你高興就好。」
第19章 Episode 19 羊的信物
時間：早上10點
背著銃刃的智上芽衣與什麼防身武器也沒帶的酒井大壯，站在了他們調查的第一站，瑞堋街的最外圍。
「芽衣……你確定這鬼地方真的會有線索？」
酒井大壯遲疑地打量著眼前殘破的街區——
由水泥與磚頭構成的建築群在歲月的摧殘下，已經腐朽風化了大半。
目之所及之處，到處都是豁口的水泥牆瓦，只有極個別的樓房還堅強的保持著完整的結構，奄奄一息地挨擠在街道深處。
一陣風吹來，拂過街道空洞的殘垣發出嗚嗚的聲響，就好像這條廢棄的老街，正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向外來者示警哭嚎。
某個苟命少年見了，頓時鐵青著臉往後退了幾步。
「芽衣？」酒井大壯又提聲問道。
「當然不確定。」
面對小伙伴忐忑的詢問，智上芽衣少女爽快的……否認了……
「什麼！」酒井大壯當場怪叫。
你不確定還敢一個人扛著刀頭鐵的跑這來，是嫌活著太輕鬆了嗎！
「呃……」
銀髮少女被好友控訴的眼神中看得心裡發虛，但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其實也不是都沒有準備。你看，我事先有讓愛麗絲調查過瑞堋街的區域構成，這裡大部分都裸露在太陽底下，只要不往深處走……」
「很安全的——應該……大概……」
在酒井大壯爍爍的目光下，芽衣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乾脆老實的閉上了嘴。
酒井大壯瞪著低頭認錯，但下次還敢的少女片刻，妥協地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我們現在什麼沒有，就時間多的是。」
智上芽衣在短暫的愣神後，跟著哈哈笑了聲。
「這倒是……」
在橫濱全城停擺，幾近末日的當下，時間，大概是他們最不缺的東西了。
「對了大壯，這個你拿著。」
在兩人踏進瑞堋街入口前，智上芽衣想到了什麼，開口叫住了兩手空空的就井大壯。
「什麼？」
酒井大壯疑惑地停下，側頭看見銀髮少女伸手往自己長靴附近一抹，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就摸了把手槍出來。
那是一把只有巴掌大的，後坐力接近無的女士掌心槍。
「雖然聊勝於無，但是以防萬一。」
芽衣握著槍口，將槍柄的那頭遞到大壯面前。
「呃……」你這槍都是從哪裡掏出來的啊！
酒井大壯見了鬼似的，連連後退幾步，一言難盡的避開了快要戳到臉上的武器，「我不需要這種東西。」
「現在是白天，這個附近連鬼影都看不到一個，與其帶著這種累贅，我躲你後面還更安全一點。」
最重要的是，身為兵器師，手可是很寶貴的。
別想他碰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膛走火的老古董，別想！想都別想！
「真的不要？」
「不要！」酒井大壯堅定地搖頭。
兵器師的驕傲，不容玷汙！
銀髮少女盯著好友看了一會兒，終於將還帶著她體溫的武器收了回去，「那好吧。」
短暫的武器分歧後，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瑞堋街。
芽衣走在前面，而我們的酒井大壯同志很誠實地選擇了緊跟在少女身後，一路左顧右盼，將膽小鬼三個字演繹得徹底，一點也沒覺得丟人。
橫濱瑞堋街，無論是智上芽衣還是酒井大壯，都是個絕對陌生的地方。
這條街太久遠了——在芽衣的出生以前，它就這座城市裡。
按照芽衣父母的說法，即使是過去，瑞堋街在橫濱也不是受歡迎的地方，貧窮、暴力、地下交易，它就像是橫濱的垃圾桶一樣，容納了這座城市最見不得人的黑暗一面。
即使是今天的橫濱。
很難想像現在的橫濱，還能找到一個完全是由水泥、磚瓦這樣古老的材料構成的街區，儘管橫濱市政府一再提出要將此地翻新，但後來都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擱淺了計劃，最終這條街區還是以它格格不入的外表，深深扎根在了這個距離上帝最近的橫濱之城。
⚹⚹⚹⚹
儘管說著也許會有所發現，但除了一些陳舊的設施，和沒什麼作用的廣告看板之外，芽衣與大壯並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
這條街真的太久了，久到很多東西都已經要爛到土裡。
「不能再往裡面走了。」
酒井大壯喊住了還想進一步搜索的芽衣，少年打開光腦，一則關於瑞堋街的地圖彈了出來，顯示在空中。
「再深處的區域已經被植物覆蓋，太陽光照不進去，太危險了。」
「回去吧，芽衣。」酒井大壯催促道。
真的要就這樣回去嗎？
銀髮少女皺著眉，看向前方——
她的目光延伸的盡頭，是被茂盛的植物纏繞，枝葉覆蓋的爛尾樓建築群，它們歪歪扭扭的擠挨在一起，形成了怪異的倒扣形狀。
芽衣凝視著深處，總覺得有什麼在呼喚著她，朝那裡靠近。
「芽衣？芽衣！」酒井大壯的聲音在少女耳邊猛得炸響。
「啊？哦、哦。」
智上芽衣回過神來，她看著好友渴望的小眼神，默默點頭：「也是，接下來還要收集食物，我們先回去吧。」
「好耶！回家！」
酒井大壯眉笑眼開，開心得彷彿一個二百五十斤的傻子。
芽衣話才剛說完，少年就迫不及待地往回頭路跑，可以看出，他真的是十分不待見這地方。
之後，她自己來一趟吧。
銀髮少女在離開之前，又轉頭看了眼瑞堋街的深處。
就在這時，一個微微閃光的東西在她的視線範圍內一晃而過。
「等等大壯，那裡有東西！」
銀髮少女的動作太快，酒井大壯聞言猛地回頭，還來不及阻止，就只看見某個不省心的少女竄出去的歡脫背影。
「該等的是你啊！」
酒井大壯頭疼得捂腦袋。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回去了！
啊，他不想大冒險，放他回地下室宅居啊！
乾瘦的少年苦逼著臉，還是追了過去。
好在智上芽衣沒多遠，她在靠近陰影深處的前方邊緣處停住，像是端詳什麼一樣，原地蹲了下來。
「發現了什麼？」酒井大壯跟著探頭往地上看。
銀髮少女沒有說話，她伸出戴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用被包裹著的掌側，小心地掃開了覆蓋在上面的泥土和小雜物，暴露出底下的東西。
「一個藍色的……手環？」
酒井大壯莫名其妙地看著，不知道為什麼一個破舊的街區裡，會寶藏似的埋著個飾品。
呃，還是看著廉價無比的飾品。
智上芽衣仔細端詳著地上的藍色手環，謹慎地沒有伸手去碰，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大壯……這個手環的材質，你認識嗎？」
「不就是個破手環，還材質……嗯？」
芽衣的話提醒了少年，原本對此不以為意的大壯在認真瞧了眼後，也看出了意思端倪，「這個材質，好奇怪。」
半透明的，還有點反光，看上去有點接近纖維體……
年輕的兵器師皺著眉，將腦袋裡能想到的材料都羅列了一邊，又一一否決，正苦惱著，餘光就看見銀髮少女敲了敲光腦，將接口對準藍色的手環。
「愛麗絲，掃描目標物，分析主要成分。」
酒井大壯：「……」
輸了、他一個認真思考的人類，居然輸給了個搜索引擎。
【「指令接收，目標物掃描中——」】
少女手腕上的光腦人性化地冒出個花的進度條，一圈後，一道無機質的女音響起，【「告，目標物為原始無機質材料，通常以單體為原料，加聚或縮聚反應形成的高分子化合物，主要成分為樹脂，又稱為——塑料。」】
「塑料？」
智上芽衣眨了眨眼，「所以這個，呃，塑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東西了？可是為什麼我們的教科書上沒見過？」
難道是歷史斷層了？
銀髮少女與棕眼少年面面相覷，兩人的眼中皆寫滿了疑惑。
⚹⚹⚹⚹
與此同時，另一個橫濱。
當智上芽衣挖出，令破舊的藍色手環面世時，某個正在喝水的赭發青年突然嗆了一下，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等、為什麼那東西會在！」
中原中也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幾乎一眼就能判斷出，天幕中的那個藍色手環，根本就是「羊」曾經的信物！
……
天幕之中，智上芽衣的時間還在繼續走。
中原中也注意到，在芽衣和她的朋友沉浸在疑惑中時，少女腳下的土地突然極細微的一沉——
「不好！」
中原中也臉色驟然一變。
果然，下一秒，天幕中傳出土壤崩塌的聲響，智上芽衣還尚未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腳下一空，直直的墜了下去——
【「芽衣！」】
酒井大壯鐵青著臉撲過去，銀髮少女下意識伸出手臂，卻與酒井大壯的手指擦縫而過，只勾住了那個藍色的塑料手環，而後墜下深洞。
第20章 Episode 20 機關
洞比想像中得更深。
掉下的瞬間，智上芽衣迅速在腦中羅列出數個避免高空墜傷的預案，在否決了不符合條件的之後，剩下能用的預案所剩無幾。
說來，這樣極端的處境，訓練教官倒也不是沒有提過，他是怎麼說來著？
……
——【「菜鳥們！當你們遭遇下落時，永遠別想著能像漫畫主角一樣帥氣著落，保護好頭部要害，鈎鎖、繩結、同伴，利用好一切可緩衝的東西。」】
——「報告教官！如果上述的那些都沒有呢！」
銀髮金瞳的少女舉手高聲提問，那副正義凜然的樣子，絕對不是在趁機抬槓，報復教官只給自己D級評價。
被打斷授課的假髮教官冷肅地看了刺頭學生一會兒，而後在一片冷噤中面無表情的開口：
【「那就趁早像漫畫主人公一樣，擺個好看的姿勢。」】
然後落地成盒。
……
哼，成盒是絕對不能成盒的。
無鈎鎖、繩結、同伴都沒有關係，因為她還有——
手中的刀！
「愛麗絲，計算著落時間。」
沉睡的光腦被喚醒，一串深藍的數據在芽衣的眼前迅速變化，最後定格在一個算不上太糟糕的數字上。
這些時間，足夠了。
下墜的少女冷靜的保持著頭朝下的姿勢，鎏金色的雙瞳專注的凝視著地面的某一點，心中默數倒計時。
四秒、三秒、兩秒、一秒！
在即將撞上地面的一刻，芽衣借助腰腹的力量，身體猛得上疊，以不可思議的柔韌度硬生生調整為直立的姿勢。
與此同時，她的右手繞過肩後，握住了背後的太刀。
鏘……
空氣中傳來極其清脆的太刀出鞘的聲，一把刀刃閃爍著電弧微光的刀出現在少女的手中。
「正好，讓我試一試——刀！」
芽衣雙手握刀，舉起手，刀尖向下，蓄力一揮！
太刀中儲存的電光隨著斬擊劈出，在空中化作閃電蟒狠狠竄向地面，劈砍觸地的瞬間反射出強大的風壓，與少女揮出的電蟒頃刻相撞——
轟！
霎時土礫崩起，激起猛烈的爆炸風，遮住了另一個橫濱市的天幕視界。
等到視線中的煙塵逐步散開，眾人看見銀髮金瞳的少女以一種標準得，堪稱教科書級別的【Superhero Landing】的姿勢安全著陸，毫髮無傷。
居然真的被她裝到了。
橫濱眾人：「……」
「呀——真是把好刀呢，格洛麗亞。」
智上芽衣起身，橫刀在身前，對著新武器發出打開新世界大門的讚嘆聲。
有一手嘛，大壯。
啊，說到大壯——
銀髮少女單手按在光腦上，還沒等她撥通通訊向小伙伴報平安，就聽見上方傳來巨大的喊聲——
「快讓開啊！笨蛋芽衣！」
智上芽衣反射性抬起頭，頓時被驚得瞪圓了雙眼。
只見某個一向以「苟」為人生信條的苟命少年，竟然以一種萬夫莫敵的氣勢從頭頂的洞口一躍而下！
嗯？嗯嗯嗯！
銀髮少女瞪圓了貓貓眼，她正慌亂地想上去接，就看見半空中的酒井大壯嫌棄無比的「嘁嘁」揮手，示意好友往旁邊滾。
正所謂，酒井大爺絕對不可能冒沒準備的險。
果不其然，芽衣剛朝旁邊退開，就見到半空中的酒井大壯摸了下腰帶，下一秒，只聽呼啦一聲，空中綻開一個花苞——
某個瘦弱的少年吊著降落傘，如仙女般緩緩落下。
智上芽衣嘴角抽搐：「這傢伙，竟然還褲帶藏傘。」
「哈哈哈，沒想到吧芽衣，本大壯其實早有準備噠！」酒井大壯在空中叉腰大笑。
銀髮少女耷拉著眼皮，瞧著空中的「大壯仙女」，默默地打了個寒戰。
大概是某個苟命少年過於嘚瑟，連老天都看不過眼，就在降落傘落到三分之二的位置時，洞內突然颳來一陣強風，吹得某個降落傘瞬間失去了控制，在空中來回飄晃。
「啊啊啊！救命啊——芽衣！」前一秒還無比嘚瑟的酒井大壯大喊。
智上芽衣：「……」
所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人算不如天算，做人真的不能太嘚瑟。
銀髮少女瞧著空中亂晃，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撞上岩壁的好友，頭疼得抓了抓頭髮，這時，她餘光瞥到手裡的刀。
叮，一個燈泡在芽衣的頭上亮起。
「大壯——咬緊牙關！」
銀髮少女的聲音從底下遙遙傳來，酒井大壯扯著降落傘費力地伸長脖子，往底下看，發現智上芽衣半蹲下身，右手握緊刀把，這是一個標準的拔刀斬的起手式。
酒井大壯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格洛麗亞第一式——」
「等、等等，芽衣，你該不會想直接砍吧……別亂來，我還不想死啊，芽衣，芽、住手啊！」
「拔刀，斬？大？壯！」
「嗷嗷嗷啊啊啊！」
……
啪嘰，酒井大壯狼狽地落在降落傘布上，四肢著地，右腳微微抽搐。
智上芽衣持刀蹲在旁邊，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戳：「大壯？」
銀髮少女指尖剛碰到酒井大壯的衣物，後者就跟被戳到開關的玩具一般，biu的從地上坐了起來，滿頭青筋地怒吼，「你是想殺了我嗎？智上芽衣！」
冷不丁就被噴了一臉口水的芽衣：「哈哈哈，你這不是完好無事嘛。」
銀髮金瞳的少女笑得十分元氣。
「可是我脆弱的心被砍了一刀啊！」酒井大壯怒吼，還沒等他西子捧心摸一把淚，少年眼一垂，正好看到芽衣手中的武器。
原本蓄滿電光，威風凜凜的太刀如今被主人粗暴地放空了能量，正蔫唧唧地被人握在手裡，連刀光都黯淡了幾分。
「我、我的格洛麗亞啊，你都對她做了什麼啊啊啊！」
酒井大壯顫抖地一把奪過少女的銃刃，抱在懷裡心疼地垂淚，嗯，好歹眼不花頭不暈了。
「咳……」
智上芽衣心虛地轉開眼，「就、稍微試了下刀。」
「你老婆很棒哦，大壯！」
智上芽衣豎大拇指。
酒井大壯：「&⚹Y(⚹Y⚹(⚹UT%&R！」
……
「咳，總而言之，真沒想到，地下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智上芽衣在小伙伴如泣如訴的哀怨目光中認真總結，她伸手將大壯從地上拉起來後，順便若無其事地拿回武器。
只不過這次芽衣沒有將銃刃背回背上，而是戒備地握在了手中。
「確實，而且這地方……可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洞窟。」
酒井大壯肅起臉，他低頭踩了踩腳下由一塊塊流銀鋪就的地面，成功被少女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智上芽衣悄不可見地鬆了口氣，環顧四周。
這處洞窟比他們想像中的更加空曠。
藉著頭頂灑下的日光，他們能清晰地看見周圍一圈已經破損的照明設施，以及錯亂翹起的地板，不規則的石壁，什麼也……
嗯？
銀髮少女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異狀。
想起不久前洞窟內颳來的強風，芽衣扯過落在肩頭的馬尾，豎起髮尾在眼前，耐心地等了一會兒。
呼——呼——
一絲細小的微風拂過，帶著豎起的髮絲微不可見的朝北方向規律吹拂，如果不是有心捕捉，很容易就忽視了過去。
「大壯，這裡有風。」芽衣開口喚道。
銀髮少女的聲音放得很低，彷彿是害怕驚擾到什麼似的。
風？
正蹲在不遠處研究地板的酒井大壯聞言抬起頭，與少女對視，在略微的愣神之後，很快反應過來少女的話中的意思。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如果有第三個人在場的話，也許會一頭霧水也說不定。
……
「亂步桑，他們在做什麼？」國木田獨步疑惑地看與他一同值班的青年。
江戶川亂步沒有說話，而是徑直從懷裡掏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兩秒後，這位武偵的名偵探先生摘下眼鏡，對國木田獨步說道，「國木田，現在立刻打電話給社長。」
「社長？」國木田獨步一愣。
說起來，自從橫濱發生「天幕」以來，福澤諭吉就經常不在社內，其餘人也默契地沒有詢問，但社長的行蹤，他們確實相當好奇。
「嗯，內容的話——」江戶川亂步扶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就說「抬頭看」，社長就知道了。」
哈？
國木田獨步一臉迷茫，只感覺自己腦袋上的問號變得更多了。
……
與此同時，天幕之中。
沒有多餘的交流，酒井大壯與智上芽衣彷彿已經知道了彼此的目的，就像是訓練了上百次那樣，他們一人往左側，一人往右側跑。
而後兩人轉身，保持著一左一右背對著彼此姿勢，同時喚醒光腦，沿著山壁向中間位置掃描。
一步……兩步……三步……
……
酒井大壯負責左側，芽衣負責右側，他們默契地選擇保持著同一個節奏，每掃視一塊面積，就向後倒退一步。
很快，觀測中的橫濱眾人發現銀髮少女與少年踩過的地面亮了起來。
它們隨著兩人後退的步伐，一直延伸至身後石壁的中央。
【格拉】
就在芽衣與大壯光腦掃描區交匯的那一刻，一聲機關被啟動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們的耳中。
【居然，真的有機關。】
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彼此對視一眼，朝著聲音傳出的地方看去——
那塊本該一無所有的岩壁在機關中微微抖動起來，就像是終於沉睡了許久的守門人，石壁上的碎石嘩啦啦落下，露出了背後隱藏的門扉。
茲啦……
破損的照明設施接連亮起，隨著一個很輕的開鎖聲響起，芽衣與大壯面前的這扇門由中間裂開，向兩邊徐徐滑動——
門，開了。
第21章 Episode 21 機密記錄
在門開啟的一瞬間，反應最快的是智上芽衣。
銀髮少女一把抓住好友的後衣領，原地後跳，保證兩人置身於天頂漏下的光線照耀中，同時拔出了銃刃。
然而門內的光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研究室？」
芽衣戒備的神情一頓，稍稍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
酒井大壯從少女的身後走出，他的手指在光腦上敲擊了幾下，下一秒，四個酷似蜂鳥的機械生物從酒井大壯的衣袖中飛出，嗡鳴地竄進門中。
智上芽衣一愣：「大壯，你哪兒來的蜂器？」
蜂器？HD331，後勤訓練員的專屬機械生物，儘管看著小小一隻，但視力卻很好，移動速度很快，最新型號能達到一秒500頻次以上。
無論從功能還是性能上，都非常適合用於偵查和某些監視任務。
只除了一點——它很貴，貴到帝國中學只捨得讓學生四人一組，共用一隻，每次使用還需要提前申請打報告那種。
而像酒井大壯這樣一次拿出四隻的情況，怎麼想就只有一種可能。
智上芽衣的目光逐漸犀利。
「咳、咳！」
某個苟命少年假假的咳嗽，「幹什麼幹什麼！難道就准你薅假髮教官的羊毛，我不能獲得一些小小的幫助嗎！」
「呃……」同樣把學校武器室掏空了的銀髮少女默默轉開視線。
嗯，此言有理。
兩人說話間，蜂器已經將研究室的構造圖與危險評級傳輸回了酒井大壯的光腦。
「看上去，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廢棄研究室？」
酒井大壯翻轉著空中的模組投影，連最基礎的防禦系統都沒有設置，使用的數據計算機體也是五十年前的，肉眼可見的破落。
「普通的廢棄研究室，可不會建在地下，用古機關隱藏起來。」
芽衣越過酒井大壯走了進去。
就像酒井大壯所說的，這個研究所已經廢棄了有一段歷史了。
目之所及的機器都損壞了大半，有一部分甚至失去了半邊，電板核心纏著數據線裸露在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喀拉……
一個細微的聲響從芽衣的腳底傳來。
銀髮少女低下頭，她緩緩地移開腳，發現只是踩到了一些玻璃的殘渣碎屑。
芽衣盯著鞋底的玻璃堆看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臨，腳底使力用靴子將蒙蓋在上方的玻璃渣和土礫往旁邊堆開。
一條暗紅色的痕跡出現在芽衣的眼底。
這種不祥的顏色，讓芽衣的眼皮頓時一跳，她突然蹲下身，藉著露指手套的阻隔，將四周的阻擋物盡數撥開。
智上芽衣這邊的動靜，引起了酒井大壯的注意。
少年放下手裡擺弄的器械，走到芽衣身邊：「是發現了什麼？」
剛問完話的大壯甫一低頭，就看見了地上的痕跡。
痕跡的是很深很暗的紅色，占據了一大灘的色塊，刺痛了芽衣和大壯的雙眼。
而這還不是全部。
隨著芽衣將表層的灰塵玻璃掃開，他們發現色塊的前端位置還連接著粗粗的一條，一直往前延伸至看不到的地方。
這就好像是，有一個受重傷的人，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用手指抓著地面往前爬，留下一條拖曳的血痕。
「呃……」芽衣抬頭靜靜地看了眼大壯，而後兩人不約而同地蹲下身，用工具掃開周圍覆蓋的塵土。
暗紅色的血痕越來越長，他們一邊掃一邊後退，跟隨者痕跡的指引，最終停留在了研究所的深處區域。
血跡在這裡戛然而止。
芽衣與大壯順著痕跡抬頭望去，一處龐大的弧形觀測台映入他們的眼簾。
如果說外頭的那些設施是五十年前淘汰的老古董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個，已經能夠看出現代研究室的雛形。
由無數量子計算機組合成的觀測台成弧形，占據了大半空間，而在被計算機圍起來的中央內部，一個被打碎了透明培養罐正高高的吊在最中心的位置。
培養罐的體積不小，至少能容納十歲以下的孩童在其中。
它就這樣佇立在最顯眼的位置，破開的口正對著少女和少年進來的方向，就好像是這間研究所的主人有意為之——
得意的向每一個來客，展示他此生最自豪的作品。
⚹⚹⚹⚹
廢棄的研究所內，空氣徒然變得沉重起來。
從發現這個設施之後，芽衣和大壯的臉色都變得有點難看，他們彼此誰都沒有說話，而是掃蕩一般，在一干廢鐵裡尋找線索。
觀測台上的量子計算機已經被徹底摧毀，無法開啟，但幸運的是，芽衣在觀測台的底部，挖出了一個方形的小型計算機。
這個小型計算機是獨立的，看上去很像是多年以前的便攜筆記本。
芽衣摸索了一會兒，在將端口連接上光腦後，試探性地摁下了開機鍵。
許久的靜默之後，黑色顯示屏突然亮起，一個對話框彈了出來。
——【請輸入口令】
「大壯，你的「花袋」能破譯嗎？」
銀髮少女看向身邊的酒井大壯。
她的光腦愛麗絲是更偏向生活輔助類的AI，而關於計算機一類的電子科技，一直是大壯的AI花袋更拿手。
「你問能破譯嗎？」
酒井大壯聞言，露出了一個堪稱囂張的笑容：「給我十秒，這種老爺爺的機器，我的「花袋」能把它的底褲都扒出來。」
「您請……」
智上芽衣默默退開，將舞台交給躍躍欲試的大壯少年。
「嘿嘿，你就瞧好了。」
酒井大壯神氣地活動了下手指，將手放在了筆記本的鍵盤上。
5秒後——
「好了嗎？」
酒井大壯不說話，不敢置信地敲鍵盤。
10秒後——
「十秒了，大壯。」
酒井大壯不說話，咬牙切齒敲鍵盤。
20秒後——
智上芽衣掐表：「大壯，快半分……」
「閉嘴！馬上！我就不信了，一個區區上了年紀的老機器%……&……&T⚹&」
酒井大壯面目猙獰。
終於，在第120秒時，屏幕上的出現了新的對話框——
【口令正確】
【歡迎回來，MR.M。】
「呼——」
勉強保住顏面的酒井大壯心有戚戚地收回手，陷入沉思。
「沒事的大壯，雖然用了2分鐘，但你還是比我強！」
某個對電子科技一無所知的少女一拍小伙伴肩膀，豎著大拇指安慰道。
酒井大壯麵無表情：「謝謝，並沒有被安慰到。」
與此同時，筆記本屏幕中的光標在幾個閃動之後，很快彈出了一個叫做「機密記錄」的文件夾。
智上芽衣伸手，緩緩點開了它。
⚹⚹⚹⚹
機密記錄 H5-1
「在之前H1、H2、H3、H4機體中使用了目標DNA。」
「但在短暫的融合後，細胞全部溶解死亡……」
「我們對同屬異能力的H5號寄予厚望……」
「失敗了……」
「考慮使用更年幼的實驗體……」
M 1943.6.27
⚹⚹⚹⚹
機密記錄 H6-1
「在損失了一批幼年實驗體之後，我們找到了新的實驗體。」
「來自雷缽街的H6號，受流浪兒童舉報，收入研究所。」
「H6號肉身強大的恢復力給我們帶來了驚喜」
「在注入初代異能力者結晶後，H6迅速適應了機體後遺症。」
「H6成功生長到了肉身年齡11歲，但在離開培養槽後，化成了白骨，存活失敗。」
M 1953.6.27
⚹⚹⚹⚹
機密記錄 H6-2
「對H6號的克隆體進行了新的實驗……」
「修改了原計劃，嘗試融入神話「御饌津」的細胞」。
「如果這項試驗能成功，將會成為劃時代的偉業。」
「初代異能力者的DNA所剩無幾……」
「我們要加快時間……」
M 1963.6.27
⚹⚹⚹⚹
機密記錄 H6-3
「失敗了……」
「嘗試融入神話「玉藻前」的細胞」
M 1973.6.27
⚹⚹⚹⚹
機密記錄 H6-4
機密記錄 H6-5
機密記錄 H6-6
……
機密記錄 H6-21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H6號第21實驗體在融入神話「■■」後，與初代異能力者DNA合併，成為完美拓本」。
「哈哈哈這是劃時代的輝煌！」
「奇蹟科技，絕對不可能被你們--」
--
⚹⚹⚹⚹
記錄到此，便戛然而止。
第22章 Episode 22 初代異能力者
「你怎麼看，大壯？」
眼睛下掛著兩黑眼圈的智上芽衣揉了揉突突跳動發脹的太陽穴，看向身旁的小伙伴。
「你問我怎麼看？」
佝僂著背的酒井大壯聞言，跟機器人似的喀吧喀吧地扭過脖子，露出同樣沒睡好的兩個熊貓眼。
「我覺得咱們他嗶——的穿越到了爛俗的三流科技電影裡。」
酒井大壯咬牙切齒地說道，怨念可謂是非常深。
距離他們發現瑞堋街的那個狗屎研究所已經過去了兩天，這兩天無論是芽衣還是大壯都沒睡好。
尤其是最後的那個機密記錄，銀髮少女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都是那幾行密密麻麻的，血淋淋的文字。
【我們的城市，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夜深之時，銀髮少女窩在浴缸之中，聽著別墅外一聲又一聲的怪物嘶嚎，本能的感應到了其中的違和。
初代異能力者
雷缽街
克隆體
神話細胞
拓本
還有……
奇蹟科技……
過多的信息量不斷衝擊著少女的大腦，特別是最後「奇蹟科技」的出現，更讓芽衣感到不安。
那是可是奇蹟科技啊——
一手將橫濱打造成如今「上帝之城」模樣的力量，他們在這之中又是扮演了什麼角色？
智上芽衣睡不著，她覺得毛骨悚然。
既然睡不著，那就不睡了。
在意識到失眠暫時無法消退之後，銀髮少女索性揉了揉臉頰，跨出浴缸，打開光腦登錄了橫濱電子博物館。
而與此同時，同樣的情形也在樓下，酒井大壯的房間內發生。
於是乎隔天一早，走出房門的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碰頭，雙雙看見了彼此眼下的兩個黑眼圈，扯出默契的苦笑。
芽衣舉著草莓味的營養補充液：「作戰小會？」
「作戰小會。」大壯叼著薄荷味的營養補充液。
兩人簡單一碰試管，好嘞達成共識。
「先從簡單的開始，首先是雷缽街。」
別墅書房中，智上芽衣嘭的一聲，將一疊抄錄的紙質材料丟在了大書桌上，材料被嘩啦啦翻開，停在了關鍵的一頁。
「在之前的夢境城市對比後，我重新將它和瑞堋街進行了對比，然後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瑞堋街，Abandon Street
一個被遺棄的街道。
根據智上芽衣的父親，智上健樹的說法，瑞堋街曾經是整個橫濱市最不受歡迎的區域，裡面充斥了大量上個年代的垃圾和被糟糕的住民。
賭客、棄嬰、妓•女、流浪兒童——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了1973年之後，也就是三十年前才有所改變。
以橫濱市政府牽頭，奇蹟科技出資的方式，對這個街區的住民進行了整體的規整，未成年孩童全部由政府接手，安排統一的教育。
而那些成年人，資料上沒有詳細闡述，但也都有了固定的歸處。
自此，雷缽街徹底改變，除了由於某些原因始終保留原建築風格之外，那片街區成了無人居住的「觀賞」區域。
也就是今天的，瑞堋街。
「如果那個「機密記錄」屬實的話，這個無法拆除的某些原因大概率就是……」
智上芽衣說到這裡，眉頭又皺了起來，露出了嫌惡的表情，「應該就是這些人體實驗的關係。」
「我調查了過去六十年人口失蹤的記載，發現大多數被記錄在案的兒童與婦女屬於生活在邊緣的高危群體，生活在雷缽街的他們成了最好的下手目標。」
「那1973年整頓之後呢？」酒井大壯突然開口問道。
智上芽衣搖了搖頭：「在那之後，城市的兒童走失率降到了最低，尤其是在政府實行DNA芯片綁定後，這個概率就一直停在了0上。」
至於是真的如此，還是被額外隱瞞了下來……
芽衣與大壯對視一眼，兩人同樣想到了「機密記錄」中的奇蹟科技。
關於奇蹟科技的線索還太少，芽衣在上面重重地畫了一個三角尖之後，暫時跳到了下一個議題。
「接下來是「神話」。」酒井大壯說道。
棕眼的瘦弱少年揮了揮手，一排光幕從光腦中飛出，投影在了兩人眼前。
「我查閱了相關的資料，發現御饌津、玉藻前，這些名字都出自一本叫做《百鬼夜行》的古畫冊上，而這些很大程度都是來自日本神話中的神明或者大妖。」
「例如這個「御饌津」。」酒井大壯點了點其中一個光幕，光幕中的內容被放大，顯現出一個浮世繪的人物形象，「祂是日本神話中的稻荷神，主管農業豐收和工商業繁榮，是目前信仰廣泛的神明之一。」
「現在有兩個猜測。」
酒井大壯豎起食指：「一，是這些傳說中的神明與大妖真的存在，祂們被那個研究所以某種手段捕獲，被用於人體實驗。」
「二……」酒井大壯接著豎起中指，「第二種可能就是，這些御饌津、玉藻前都是某種DNA的提取命令，只不過被匹配了相應的神話人物。」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有一個繞不開的疑問。」
「那個研究所，做這些人體實驗的目的是什麼？他們到底是想要創造什麼？」
而這些，都正好指向了那個「機密記錄」中的最核心——
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共同轉頭，將視線投向了列表的最後一行。
【初代異能力者】
⚹⚹⚹⚹
橫濱，港口黑手黨總部最高層。
「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再次見面……」坐在巨大辦公桌背後的森鷗外笑容可掬的看著來人，眼中卻毫無笑意，「不知此番，光明磊若的武裝偵探社社長駕臨我等小小的港•黑，是有何指教，福澤閣下。」
辦公桌斜前方，銀髮男人正坐在沙發上，他的雙手籠在和服的衣袖中，背脊筆直，臉色肉眼可見的冷淡，「森首領大可不必行此試探，若非事關橫濱，我沒興趣來此。」
森鷗外神情不變：「彼此彼此。」
此處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辦公室，不久之前，福澤諭吉身無武器，一人現身總部不可避免引起了諸多戒備，連五大幹部也被驚動。
「敵襲嗎？」無數槍口抬起，對準了大廳中央的福澤諭吉。
被無數武器瞄準的銀髮男人不見懼色，只是普通地側目掃了一眼，就讓最前排的首尾額冒冷汗。
場面一瞬，一觸即發。
「所有人——把槍放下！」
一道命令聲，打斷了大廳的對峙。
守衛們微微一愣，整齊迅速地收起了手裡的武器。
隨著皮鞋敲地的聲音靠近，戒備的黑西裝們如同摩西分海般向兩側散開，一個身披黑色大衣，戴著西式帽的赭發青年出現在福澤諭吉面前。
中原中也略略抬了抬帽子，頷首道：「失禮了福澤社長，首領已經等候多時。」
「多謝……」
福澤諭吉點頭算是回禮。
他對這個青年印象深刻，中原中也，港口黑手黨的重力使，五大幹部之一，人情通達，拋除港•黑一員這點，是個值得欽佩的男人。
對方尚算友善的態度讓中原中也有點意外，但鈷藍色的雙瞳未見放下戒備的意思，他遵循森鷗外的命令，將人帶到頂層首領辦公室。
而後，中原中也便守在門口，沉重的大門合上，偌大的首領辦公室之中只剩下森鷗外與福澤諭吉兩人。
在短暫的語言交鋒之後，這兩方組織的首領涇渭分明的各占據一邊，片刻的對視後一致嫌棄的撇過頭。
嘖……
一言蔽之，氣氛真的很不友善了。
但即便如此，他們今日約定在港•黑見面卻是不得不為之，要問原因的話——
兩日前，晚香堂。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
福澤諭吉掛斷手機，轉頭看向立於身後的老者。
老者穿著類似19世界倫敦時期的褐色外套，雙手拄著手杖坐在晚香堂的課桌上，他的外貌相當有標誌性，一頭棕黑白三色的頭髮，背後是講台的黑板，黑板上方懸掛著過去的題字，「不拘義理，不拘人情，不拘廉恥」。
「如何？」老者問道。
「正如同夏目老師的預想，未來的橫濱出現了「初代異能力者」的痕跡。」
福澤諭吉複雜地看著他的人生老師，心中有一個隱約的猜想，「夏目老師，那位初代異能力者莫非——」
老者，夏目漱石沒有回答，他從拄著手杖站起來，對福澤諭吉說道，「所有情報已經匯聚完畢，去吧，是時候聯合Port Mafia了。」
然後今天，福澤諭吉站在了港•黑的首領辦公室。
「初代異能力者嗎？」
森鷗外若有所思的看向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閣下，那位的身份莫非……」
「關於這一點，還是讓夏目老師來說吧。」
福澤諭吉沒有給森鷗外多餘試探的時間，直接將解答的人拋了出來。
森鷗外聞言，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然後下一秒，這位人間之屑首領先生心塞的看到，傳說中戒備森嚴，一隻蚊子都不會放進來的自家辦公室裡，一隻三花貓從死角內走了出來，端坐在他們面前。
「夏目老師……」森鷗外的心有點塞。
三花貓抬起頭，異能力的偽裝從他的身上撤去，一位德高萬眾的老者出現在他們面前。
森鷗外與福澤諭吉的老師，橫濱三刻構想的主策劃長，傳聞中最強的異能力者——
夏目漱石……
第23章 Episode 23 真正的目的
夏目漱石，傳聞中能夠看穿萬物的最強異能力者。
而當他站在港口黑手黨總部的這一刻起，無論福澤諭吉還是森鷗外都對心中的那個疑問，有了答案。
據森鷗外所知，橫濱出現異能力的歷史並不長，排除西方的那幾位超越者，也不過短短近百年，並非沒有人好奇過第一位異能力者的身份。
但處於或巧合或其他的一些意外，這個答案始終埋藏在未知之所，不被人所知曉。
然後今天，這位初代異能力者親自站在了他的面前。
「夏目老師……」
森鷗外微微睜大了雙眼，疑問的心情在此刻豁然開朗：「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一個很小的疑問。
那次關於武裝偵探社、港•黑、異能特務科的三方會談上，福澤諭吉提議的立下「束縛」真的只是為了建立信任關係這麼簡單嗎？
其他人可能不敢說，森鷗外敢拿自己岌岌可危的髮際線擔保，絕無可能。
但他還是選擇了同意，畢竟從整個誓言來看，港•黑並不吃虧，真正被暗暗戒備的反而是他們的老朋友——
「異能特務科，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奸細？」
森鷗外，這位門下弟子膽大包天的端詳著自家老師的神情，驟然說道，而後又在老者毫無波動的平靜目光中迅速改口，「不，順著陀思妥耶夫斯基關押的機構，人不在異能特務科，應當是一個隱藏得更深的官方組織。」
一個，比異能特務科更加未知，可能更加見不得人的機構。
森鷗外按住額頭，他的思緒紛飛驟起，死屋之鼠的首領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入獄如同一條被抓住了的靈光，將他帶到了秘密的宮殿面前。
一個駭然的猜測出現在森鷗外的腦中。
異能特務科、獵犬、以及——
黑髮首領這下真的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實在太開心了，異能特務科出了這麼大一個紕漏，真可謂傑作。
「呃……」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的夏目漱石嫌棄地看了小徒弟一眼，都不需要用腦子，拿腳都能猜到這個心眼多得堪比馬蜂窩的傢伙又在琢磨什麼。
瞧瞧，瞧瞧。
這不懷好意的狐狸尾巴都快從背後冒出來了。
最強異能力者有點心梗，一把年紀還沒享受幾天退休的悠閒的生活，又被抓著幹活……
他怎麼就收了這麼個麻煩。
夏目漱石目不忍視的轉開眼，餘光又瞥到正坐在沙發上，兜著手面無表情的另一位。
算了，這個也是半斤八兩。
「咳……」
夏目漱石重重咳嗽了一聲，福澤諭吉一個激靈，背挺得更直了，坐那賊笑的森鷗外老實收起了「師見打」的嘴臉，專注地看向自家老師。
德高萬眾的老者拄著手杖站在兩人面前，一如同一位教師，為陷入死胡同的學生引導方向，「這次的敵人比過去任何一回都肆無忌憚，陰險狡猾，祂將橫濱未來的災禍展示於我等面前，科技、規則、制度，事無巨細。」
注意到福澤諭吉與森鷗外逐漸陷入沉思，夏目漱石猛得抬高了音量，手杖用力錘在地面，發出震耳發聵的聲音，「那麼，祂的目標是什麼？求救嗎，還是破壞。」
森鷗外突然明悟過來：「這是雙重的偽裝！表面上看，是對未來的橫濱的求助，但暫時被忽視的城市制度才是重點。」
「跨時代的科技力量是誘餌，藏在背後的非法異能力實驗才是重點所在……」
福澤諭吉接上森鷗外的話尾，越說越心驚，「祂在引導政府，在滔天的利益驅動下，走向天幕中的橫濱！」
此時，掛在橫濱天空上方的天幕，就是一顆裹著糖衣的劇毒，撥開一層又一層的偽裝，封喉的內核終於展示在他們面前！
祂在問
【AI技術、跨時代武器、超越異能力的絕對科技，最接近天堂的上帝之城……】
【想要嗎？】
【那就跟隨未來的腳步，觸手可得。】
整個橫濱市有多少個異能力者？
不到8%。
僅僅8%的異類的性命，就能換到800%的沖天利益，即使稍微行差踏錯，就有可能產生難以想像的災禍，但祂卻先一步將錯誤答案擺在了桌上。
那麼那群自大的政客，會無視後果執行嗎？
答案不言而喻。
福澤諭吉倏爾握緊了拳頭，額角的青筋憤怒地浮起：「祂想要……毀了三刻構想，毀了，橫濱。」
讓橫濱自取滅亡，這就是祂的最終目的。
森鷗外瞳孔驟縮，龐大地殺意與恨意自他紫紅色的瞳孔中而起。
但這失態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幾個呼吸之後，這位港•黑的首領再抬起眼，又是往常游刃有餘的模樣。
「夏目先生，想必您一定有所計劃了吧。」森鷗外看向夏目漱石。
傳聞中能看穿萬物的最強異能力者頷首，「老夫已經先一步埋下了棋子，在異能特務科察覺滯空回緒裝置問題以前，你們有二十四小時將橫濱內的隱患剷除。」
「老夫相信你們的實力，現在，去向老夫證明這一點吧！」
⚹⚹⚹⚹
與此同時
都市學院第18區基本粒子工學研究所
一個年輕的實習研究人員整理行李的動作一頓，她抽出手，從一澤園芳子的裝置箱中捏出了一塊銀色的小型裝置，「那個……前一澤園前輩，為、為什麼橫濱那邊的VG784號的恆定模塊會在這裡啊？」
「哦，你說這個？」
被叫到名字的女性研究員叼著pokey回過頭，妖嬈的容貌上又又浮現出令實習研究員頭皮發麻的無辜笑容。
「不，您別說，別告訴我——」實習研究員當機立斷地捂住耳朵。
可惜她捂耳朵的動作，趕不上前輩開口的速度。
「當然是忘記裝上去了啊~」
「誒呀，我真是粗心啊，一不小心犯了個小小的錯誤，可愛的後輩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吧☆~」
一澤園芳子俏皮地沖研究院拋了個媚眼。
「呃……」算了，前輩說的對，反正不是什麼大事。
年輕的後輩小姑娘無慈悲地默默轉過身，什麼也不知道一樣，把手裡的恆定零件啪嘰一聲，丟進銷毀盒裡。
一澤園芳子見狀，眯起雙眼笑得更開心了。
嗯，其實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傳輸回的畫面有點小小的延遲罷了，延遲的時間嘛……正好是吉利的24小時。
用小小的失誤，換個橫濱最強異能力者的人情，真生意實在太划得來了。
對吧？
第24章 Episode 24 大清洗
在橫濱生活的市民，總有一些心照不宣的生存守則。
例如，無論何時，絕對不要偏離陽光之下的主幹道，作死踏入人跡罕至的小巷子，在夜晚遠離某些廢棄的工廠建築，以及匯合了各類集裝箱的貨運港口。
無論在路過時聽到了什麼動靜，即使是微弱的呻吟求助，也別莽撞行動。
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然後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撥通110尋求官方援助。
這是橫濱二百多萬市民中，92%的普通人的生活智慧。
然而在接下來夜晚來臨的24小時之中，這群缺乏好奇心的普通人們依然感受到了某種氣氛的變化。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是自然界中的對危險有著天然感知的草食動物，這座城市傳聞之中的力量，同一時間調動開來。
如同圈定了地盤的猛獸，對膽敢侵入領地的外來者露出了利爪與獠牙。
橫濱某處無人知曉的地下
「這邊情況如何？」
中原中也帶著一身硝煙與血腥氣出現。
男人黑色的皮鞋碾過一地碎裂的玻璃與碎片，他身後的實驗室還在往外冒著黑煙，電流花火滋滋作響。
「研究所全員已盡數俘獲，武裝力量剿滅完畢。」黑蜥蜴元老廣津柳浪雙手背在身後，慢條斯理的說道。
如果忽略背景一般被捆住手腳，嘴巴也用膠布封住的研究所成員的話，這位戴著白手套與單片眼鏡的老爺子，很容易讓人以為是誤入現場的老派英國管家。
雖然真正的英國老管家，可不是連清潔員工都不放過的兇•暴分子。
「是嗎……」
中原中也目光冷峻地掃過一干研究所成員，鋒利可怕的殺意令這群白大褂寒蟬若禁，渾身顫抖，毫無昔日對待「小白鼠」的漠視姿態。
赭發青年越過他們，跨進這座研究所最為核心的實驗室。
數十個透明的培養罐陳列在此，旁邊都配備了相應的實驗記錄，從最基礎的身高血型，到注射藥物的週期、不良反饋，林林總總長達百條。
唯獨沒有姓名，只有按照數列編排的冰冷序列號。
這裡是中原中也帶隊清繳的最後一處研究基地——雷缽街地下。
歸功於兩日前，智上芽衣的引導，港•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這處隱藏多年的人體試驗研究所。
出於慎重考慮，森鷗外將這處搗毀工作交給了重力使先生——可見森鷗外對此地的忌憚。
只是與天幕中不同的是，這個研究所的實驗進度顯然還只停留在最開始的階段，並未取得任何實質性的成果。
但在場的港•黑成員們都很清楚，如果放任這處發展下去，很難說不會再現天幕中的結果。
這個時候，中原中也終於感到心頭發冷。
如果說在今天以前，他對於天幕是橫濱的未來還有所遲疑的話，那麼此刻活生生、血淋淋的現實擺在他的眼前，容不得他否認。
中原中也隨手丟開翻看的實驗記錄手冊，他踏前一步，暗紅色的異能力以腳下為中心，刷的向四周散開。
不過短短十秒，這間實驗室內的一切，珍貴的樣本，被視為輝煌的紀錄數據、採集編號都被重力搗毀殆盡，徹底化為空氣中塵埃。
「中原幹部，請問這些研究員如何處理？」有一位行動人員恭敬地請示道。
研究員？那還要說？
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瞳孔一片冰冷，不見慈悲，他沒有回頭，做了個簡單的處決的手勢。
行動人員領命離開。
很快，研究院長廊盡頭就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
中原中也轉身，正準備離開時，天幕中某個畫面突然在他的腦海中閃現而過。
鬼使神差一般，中原中也腳步一頓又重新回到了人體研究的實驗室中。
赭發男人數著步伐，依次繞過摧毀的培養罐、毀壞的紀錄儀，最終停在了實驗室的主控制台旁邊。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有——】
中原中也回憶著天幕中的畫面，他學著智上芽衣的姿勢蹲下身，帶著黑色手套的右手伸進主控台下。
片刻之後，中原中也臉色一變。
他收回手，從裡面抓出一部筆記本電腦。
紅色的外殼，相似的外觀，赫然是智上芽衣發現的那部。
⚹⚹⚹⚹
與此同時
相同的清剿正在橫濱各處悄然無聲的上演，相比起行動毫不掩飾，大開大合的港口黑手黨，武裝偵探社的舉動就顯得低調得多。
時間倒敘回傍晚——
「國木田先生，花袋先生說的真的是這裡嗎？」
中島敦懷疑地看著眼前的黑煤窯，實在想像不出，究竟是什麼人會才會將這樣的地方作為藏身之所。
「無須擔心，雖然花袋那傢伙看著不靠譜，但唯獨在情報這一點上，從未出現過失誤。」
國木田獨步看著手機，頭也不抬的說道。
事實上，比起尋找此次的目標人物，國木田獨步更加在意這一行為背後的意義。
一日之前，在亂步的那通電話之後，回到事務所的福澤諭吉就向全員下達了緊急命令——
谷崎和與謝野繼續執行監測天幕的任務，其他人則全部暫停手頭的委託，轉而配合太宰和亂步的計劃。
太宰和亂步先生？
他們什麼時候又有了計劃？
為什麼他們一點都不知道？
除去某兩位劇本精之外，偵探社的眾人們一臉懵逼地看著手上的任務，腦袋上的問號都快將他們淹沒。
「嘛，之後你們就會知道了。」
說話的江戶川亂步將一張大地圖攤開在辦公桌上，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不斷用馬克筆在上面畫叉叉圈圈。
很快，黑髮眯眯眼青年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抬起頭，「賢治，鏡花，你們去一小時以後到這個地方，與菲茨傑拉德碰面。」
「了解！」
麥金色頭髮的少年元氣的敬了個禮，什麼也不問，直接接過亂步遞過來的紙條，倒是泉鏡花想起對方的身份，多問一句：「菲茨傑拉德，組合的首領？是要斬除後患嗎？」
頭頂呆毛的黑髮少女從和服裡撈出一把肋差。
「不……」江戶川亂步搖了搖頭，說了一句：「只是和對方借雙「眼睛」而已。」
「那個，叫做「天眼系統」的東西。」
至於國木田獨步與中島敦，他們則執行太宰治的安排，但是在這之前，他們首先得需要解決一個問題——
「太宰先生……在哪兒來著？」
找不著指令官的人虎少年與國木田獨步面面相覷，後者在第三次撥打電話失敗之後，又又又一次單手掰斷了手上的鋼筆，「太宰這傢伙！」
……
所幸，中島敦與國木田獨步還是迂迴地獲得了任務，他們直接去找了偵探社前成員花袋，果然得到了想要的線索。
「找一個……小丑？」
國木田獨步看著手裡的照片，相片中，正是一個臉上畫著星星，披著斗篷，戴著魔術師長禮帽的青年。
他站在公園裡，一群小孩圍在他身邊，驚奇地看著青年的魔術。
⚹⚹⚹⚹
至於太宰治？
某個看守嚴格，如同鳥籠般全透明的監獄之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抬起頭，雙眼看向了玻璃牆上的監控器，透過這一小小機器，正有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從裡面歡快的飄出——
「喲呵，好心的俄羅斯人~」
「還是應該稱呼你為——「天人五衰」。」
第25章 Episode 25 果戈里懵逼的世界完成了
【默爾索】
一個連存在本身都是國家機密的歐洲監獄，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地方是絕對安全的話，那麼非此地莫屬。
也正是如此，本該遠在日本的太宰治竟然會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於這座監牢之中，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但不可思議，並不代表無法做到。
「喲，魔人，待在這裡很無聊吧？我來探視你了。」
絕對不會認錯的聲線自監控儀器另一端傳來，魔人平靜的表情僅龜裂了一瞬，又重新恢復了往常。
「探視？這可真是榮幸，你是怎麼進來的呢？」
這裡可是被稱為絕對機密的異能力監獄，自然沒有探視這種天真的東西，只有兩種人才會出現在這裡——
獄警、或者罪犯。
當然，某個涉嫌謀殺138件、恐嚇312件、詐騙和其餘等625件罪行的前港？黑幹部可沒有成為前者的資格，後者倒是綽綽有餘。
然而此時太宰治偏偏站在了代表獄警的監控室內，這本身就是個極度危險的徵兆——
很有可能……
不，是肯定，他的「完美計劃」被提前識破了，唯一問題就是「如何做到的」以及「太宰治知道了多少」。
「關於「探視」的方法，當然是與你聯絡外界伙伴的手段一樣，是秘密。」
監控室室內，鳶發青年觀察著費奧多爾的微表情慢條斯理的說道。
與此同時
某個被稱為是「秘密」的幻術師小姐庫洛姆習以為常的舉著三叉戟。
這告訴我們，幻術師是真的好用，就沒有幻術做不到的事，有，那就再來一個。
「想不到在這地下，還能遇見對弈的好手——真是令人愉悅啊。」
費奧多爾微彎著背，四肢放鬆地看向高處的監視儀器，他就像穩坐於棋盤一端的棋士，目光透過了冰冷的機器，直直看向背後同樣執棋的對手。
「但只是閒話的話，太過無聊，改成雙方問題如何？」魔人真誠的建議道。
太宰治一錘掌心：「原來如此，真是不錯的提案！」
「那麼，就由我開頭吧。」
鳶發青年上揚的活潑尾音驟然下壓，其中不祥的氣息令在場的彭格列霧守冷不丁背後一涼。
⚹⚹⚹⚹
如果說太宰治這邊還勉強算得上「氣氛友好，其樂融融」的話，中島敦這邊的情況，就慘烈了不止一個等級。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尋人任務，怎麼突然就開始了血斗1V1啊！
廢棄的黑煤窯中
中島敦借助昏暗的光線躲在一處視線的死角，他渾身是傷，但這對於擁有再生能力的虎來說，並不算什麼。
唯一頭疼的，是腹部上的傷口。
敦艱難地低下頭，一根被卸下的鋼筋正死死的插在他的腹部中，頭部玻璃的部分更是貫穿了他的身體，從背後貫出。
「呼、呼……」
白髮少年一臉冷汗，他小心翼翼的壓低了呼吸，聽著外部的動靜。
「哦呀哦呀，尊貴的客人這是藏在了哪裡呢？難得上門來拜訪，不來觀賞一下小丑引以為豪的魔術嗎？」
聲線轉折誇張的聲音響起，說話的青年披著斗篷，臉上畫著小丑獨有的星星妝容，熱情又友好——
如果不看他手上還在滴血的匕首的話。
「沒有用的哦，老虎少年。」
小丑裝扮的魔術師腳步輕盈地踩過一個個能夠藏身的處所，每走過一個區域，周身就降下大量岩塊、鐵板——若有人藏在這些裡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會頃刻間被壓成肉泥。
「我的異能可以將身上的斗篷與30米以內的遠處連接起來，這就意味著無論是泥土，還是其他，殺掉你的武器數不勝數。」
「出來吧，來玩些有趣的遊戲~」
敦沒有出聲，只是將氣息放得更低了。
攻擊他的人叫做果戈里，據他自己介紹，他與前段時間被抓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同為叫做「天人五衰」中的一員。
【「我的身份？沒錯，我們就是——」】
【「潛伏於這片大地的恐？怖分子《殺人結社》，是告知天下世代之終焉的五指！」】
這個人如此說道。
先不去管這個叫果戈里的怪人為什麼有自問自答的「自有癖好」，他口中的「天人五衰」這個組織聽著就很不妙。
聯想到不久之前魔人一手導演的危機，此刻敦就算再遲鈍，也明白過來他與國木田先生此次行動有多麼關鍵。
——「聽好敦，你的任務就是盡全力套出對方的異能力，對方太過狡猾，我們必須一擊必中，為亂步桑提供足夠的時間差。」
聽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中島敦的大腦愈發冷靜，他屏住了呼吸，如同一隻真正蟄伏的猛虎，等待獵物上門。
「找——到了，客人~」
果戈里活歡樂活潑如小丑的聲音在中島敦的頭頂響起，與此同時，隱藏著的中島敦猛得朝著敵人衝了過去。
他在對方有點意外的目光中，迅速握住了腹部的鋼筋，然後，用力往外一拔！
「吃我鐵血鋼筋攻擊！」
隨著鋼筋拔出，大量鮮血噴射湧出，一時遮住了果戈里的視線，下一秒，帶著血液的巨石已盡在眼前！
「都說了，沒用的。」
果戈里輕描淡寫地側過頭，躲開了迎面的鮮血，他張開了左側的斗篷，帶著白色手套的手伸入其中，隔空輕輕抓住了敦的手臂——
咻——
就在這時，一個很細微的聲響破空而來。
像是釣魚線一般，輕輕滑過空中——
【異能力，獨步吟客……】
紙片化作線槍，射出的鈎鎖嚓的一聲勾住了果戈里背後的斗篷，而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被一隻手抓住。
「國木田先生！」
中島敦兩眼頓時一亮，跟見到救世主似的閃閃發光的看了過去。
國木田獨步握著手裡的斗篷，自暗處緩緩走出。
突然翻車的果戈里：「誒？」
⚹⚹⚹⚹
與此同時，宮澤賢治與泉鏡花成功在商場門口，逮住了某位前任首富。
「偵探社的，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被抓獲當場的弗朗西斯先生臉有點臭。
「啊，不是我們找到，是亂步桑讓我們在這裡等你的。」脾性最老實的賢治有問必答，態度可以說是十分友好。
「橫濱三家商場，只有這裡「鐵鍋買一送三」。」泉鏡花面癱著臉補充道。
懷裡抱著四口鍋的弗朗西斯：「……」
「算了，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不是我們找你，是亂步桑找你。」
泉鏡花伸出手，將手機伸到弗朗西斯的眼皮子底下，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正在通話中」的字樣——
「呀，「組合」的首領，我們談個生意吧。」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從聽筒處傳出，單刀直入，語氣理直氣壯，總而言之十分具有名偵探的風格。
「生意？」弗朗西斯眼神微動，一副你說這個我可就不睏了的大商人表情。
「沒錯……」電話另一頭，江戶川亂步用脖子夾著話筒，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棒棒糖慢慢撥糖紙，「你的天眼系統借我們看看，我們幫你治療那位太陽傘貴婦人。」
「如何？」
——【如何？】
弗朗西斯小指微不可見的一動。
先不提偵探社究竟是從哪裡知道了米切爾的情況，但既然提到了天眼系統，他倒是有個不錯的計劃。
弗朗西斯坐直了身體。
這一刻，類似買鍋冤大頭的諧星氣質從這位前首富的身上褪去，露出了精英富豪的本質。
第26章 Episode 26 跨時空網戀預備
限時24小時的剷除計劃，以「組合」首領弗朗西斯與偵探社達成合作為信號，很快進入了尾聲。
第二日，當橫濱的清晨降臨時，不少早起趕班的市民們敏銳的發現，街上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緊繃氣氛已經消失了。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就好像他們不久之前的感知預警並不存在一般。
而與此同時，異能力者小栗蟲太郎的供詞也分別躺在了福澤諭吉與森鷗外的桌上，至此，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天人五衰」計劃也正式曝光在眾人眼前。
武裝偵探社會議室
由江戶川亂步本人親自動手，復盤出了魔人的所有計劃。
社長與森鷗外共噬挑起兩社戰爭不過是謀劃的開始，失敗之後魔人故意被捕，進入莫索爾監獄。
表面上看陰謀破產，實則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而這其中，擁有異能力「完全犯罪」的小栗蟲太郎則是其中的關鍵點。
首先是太宰治。
他曾在異能特務科的幫助下，借助小栗蟲太郎的異能力，抹消了港•黑時期的所有犯罪證據，得以站在正大光明的站在陽光之下。
而當小栗蟲太郎被魔人同黨脅迫，解除異能力之後，太宰治就成了開局第一個被拔出的重要智力。
然後是江戶川亂步。
以「議員連續謀殺案」為引，重傷異能特務科的長官種田山頭火，陷害前往調查的江戶川亂步為兇手，拔出偵探社的核心。
最後利用「書頁」的力量，將偵探社剩餘的成員過往公開，植入恐怖分子的記憶，將武裝偵探社徹底變成披著「正義皮」的殺人組織，被全民通緝。
一環扣一環。
「書頁」、政客、媒體、輿論……
魔人幾乎調動了社會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針對武裝偵探社的謀殺。
……
「以上……」
江戶川亂步回到位置坐下，他的復盤結束了。
一片死寂，偌大的會議室中沒有人說話，空氣壓抑得可怕。
「太可怕了，如果魔人得逞的話……」
中島敦頭皮發麻，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戰。
亂步先生口述的未來太過荒唐真實，敦害怕得四下張望，下意識想要從伙伴那裡汲取勇氣，然後他發現，其他人不用說，連國木田先生，和與謝野醫生也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至於福澤社長……
Emm——
敦慫慫地移開了視線，不敢多看一眼。
見到同伴們都是凝重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敦的心情反而稍稍放鬆了一點，他回想著亂步的描述，難得靈機一動。
「那個，亂步桑，你剛剛提到魔人計劃裡有政客的手筆，可是那些政府官員，為什麼要針對我們呢？」
是啊，為什麼呢？
江戶川亂步睜開翠綠的雙眸，掃了眼陸續反應過來的眾人，不等他回答，坐在上首的福澤諭吉率先開口了，「抱歉諸君，這是我的過失。」
在成立武裝偵探社以前，福澤諭吉曾是政府的御用力量，擁有「銀狼劍客」最強殺手的稱號，倒在他刀刃下的屍體無數。
而那位與魔人合作的政客的親友，顯然是其中之一。
眾人啞然……
他們沒有想到，竟然是這一層原因。
魔人竟然連這一點都利用到了……那個叫做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傢伙，就像是一個洞悉了人類的惡魔。
局內所有人的心理弱點和行為模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偵探社的每個成員捫心自問，若那一天真的到來，失去了太宰與亂步先生的他們，真的有能力挽救瀕臨破滅的偵探社嗎？
一時間，眾人不禁有點心灰意冷。
也就在這時，察覺到了什麼的亂步看了看左右，無奈似的嘆了口氣，將剛掏出的棒棒糖用力拍在桌上，「我——說——啊，你們這副喪家之犬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先不說魔人的計劃已經被亂步大人提前看穿，有無敵的亂步大人坐鎮，難題全部交給我，你們只要做好基礎的支援、支援就可以了！」
黑髮青年的話語一如既往的囂張、不留情面，卻意外的讓會議室凝滯的空氣流動起來。
「亂步桑……」
「不愧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亂步桑太可靠了！」
「對，亂步大人聰明絕頂，這般的驚絕才智，即使放眼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位！」
面對自家寶貝偵探的抱怨，偵探社的社員們熟練地使用起「誇讚」的固定順毛技能，那熟練的讚美技巧令會議室的走向逐漸走歪。
某位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沐浴在溢美之詞中，驕傲叉腰，像極了神氣的黑貓。
坐於上首的福澤諭吉縱容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唇角跟著露出一抹微笑。
只是……
他想到小栗蟲太郎在供詞之中提及的「天人五衰」的目的，心中泛起了一層隱秘的不安。
⚹⚹⚹⚹
與此同時，港口黑手黨總部幹部大樓。
一夜未眠，終於趕在天亮以前，將所有目標剷除殆盡的中原中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在屏退下屬之後，這位常年奮鬥在加班第一線的重力使先生，還是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疲憊地仰臥進沙發裡。
此時橫濱的天空已經微微發亮，晨曦的日光從窗外照入，薄紗似的落在中原中也微閉著雙眼的臉上。
仰面躺在沙發上的青年皺起眉頭，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一伸，隨意地將頭上的帽子摘下，蓋在臉上，眼看著就要補眠睡去。
就在此時，他的大衣之中傳出了一聲輕微的「喀噠」，這聲響在安靜的辦公室中尤為突兀。
昏昏欲睡的中原中也猛得睜開了鈷藍色的雙眼。
總覺得忽略了什麼的重力使先生，終於想起了忘記的東西。
中原中也腹部用力，從沙發上坐起，他的手伸進外套內側，拿出了一台單薄的筆記本電腦。
這台電腦屬於小型號，僅有A4大小，正是他從雷缽街地下研究院帶出來的那一台。
出於某種慎重的考慮，中原中也並沒有將它交給黑蜥蜴，而是選擇帶在了身上，等到回復任務時，直接交給森鷗外。
中原中也的直覺告訴它，這台電腦也許會成為突破僵局的關鍵。
從那個天幕出現在橫濱開始，他們就陷入了無盡的被動。
叫做智上芽衣的少女查無此人，帶來「天幕」的始作俑者也不見行蹤，未來的橫濱、與少女綁定的天災——
他們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動的接收。
這樣的行事對於習慣了主動出擊的黑•手黨來說，不可謂不惱火憋屈。
區別只在於，他們的首領掩藏得更好一點。
中原中也端詳著手中的電腦，大概是由於之前動作不知道磕到哪裡的關係，這台毫無反應的電腦竟然自動開啟了。
一段靜默之後，黑色的屏幕亮起，一個對話框出現在中原中也眼前。
——【請輸入口令】
這情景是不是有點眼熟？
中原中也面色一凜，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站了起來，將電腦放在了辦公桌上。
口令？難道說……
中原中也鈷藍色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懷疑，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還是伸出手，在鍵盤上敲下了一段字符。
⚹⚹⚹⚹
毫無頭緒。
銀髮少女頭疼地瞪著眼前的光幕。
書房裡只剩下芽衣一個人，至於說好一起開會的酒井大壯，早就頂不住補眠去了。
然而芽衣睡不著。
長時間的熬夜讓她鎏金色的雙瞳中熬出了血絲，看光幕上的文字都扭曲起來，蝌蚪似的蹦出來，在芽衣的眼前跳扭秧歌。
智上芽衣不堪其擾的捂住了雙眼。
「愛麗絲，調低亮度，我感覺自己快瞎了。」
【小小姐，以太陽曆計算，您昨天只休息了三個小時。按照國際健康作息標準，愛麗絲親切地建議您立即回床上入睡，健康的作息是生命的保障。】
銀髮少女腕間的光腦響起，然而這位AI智障不僅沒有執行指令，還貼心地提出了暖心的建議——
【常言道，早睡身體好，晚睡人會飄。】
【小小姐，需要我給您播放一首葬禮進行曲嗎？】
「閉嘴，愛麗絲。」
這AI不能要了。
芽衣保持著捂眼睛的姿勢，當的一聲，頹廢的低下頭，腦門磕在桌板上，發出相當清脆的聲音。
在芽衣看不見的地方，光腦上代表人工智能的曲線跳了跳，委屈的自閉了。
銀髮金瞳的少女閉上雙眼，桌板冰涼的觸感停留在她的額前，芽衣感到自己的一頭熱的大腦跟著冷靜了下來。
線索還是太少了。
芽衣閉著眼睛，在心中默默捋順已知的情報。
排除現有的信息，所有未知的錨點都指向了最開始的「初代異能者」。
如果機密記錄上說的都是真的話，那麼也就是說，異能力者是真是存在的，而且早在數十年前，就有所記錄。
可是為什麼他們從來沒聽說過？世間也從未有所傳言？
不，並不是沒有傳言。
智上芽衣一凜，猛得直起身，調出光腦中的一小段記錄。
那只是一段很小很小的文字訊息。
是小學時期，少女無意間在某個平台上看到的一句話——
【誒？你們有沒有人發現，橫濱「奇蹟科技」出現的時間，正好是『異能力流言出現的時候呢。】當時這個說法，很多人只當它是玩笑。
但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奇蹟科技。」
銀髮少女咬住大拇指尖，陷入沉思。
她的大腦中閃過一棟高樓，奇蹟科技，它的位置正是橫濱中心，那個最高的，被稱為橫濱地標的建築。
而不知為何，還有一個類似的建築同時出現在芽衣的腦海中。
說起來——那個夢中的城市，似乎也有這麼一個建築……
芽衣神情恍惚之間，一個細微的喀噠聲突然響起。
「怎麼回事！」
銀髮少女回過神望向聲音處，然後她驚訝地發現，原本隨意攤放著的筆記本電腦竟然自動亮了起來！
就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撥弄了鍵盤一般，休屏的黑色屏幕毫無預兆地被喚醒，停留在了「機密記錄」的最新空白處。
「愛麗絲？」智上芽衣試探的問道。
【不是我，小小姐。】
人工智能粉碎了銀髮少女的猜想。
「……！！」智上芽衣呆愣了一會兒，茲啦一聲退開椅子站了起來，她見鬼似的瞪大了鎏金色的雙瞳，右手下意識伸到背後想要拔刀。
抓了個空才想起來，格洛麗亞被大壯沒收保養去了，並不在身邊。
「怎、怎怎怎麼辦？難、難道是鬼——」
芽衣慘白著一張小臉，跟野外遇到熊的倒霉蛋似的，戳在原地盯著電腦。
敵不動，她不敢動。
第27章 Episode 27 對話
跨時空對話，是人類繼宇宙之外永恆的主題。
1957年，當兩大超級大國將無盡的資源與野心投向人類頂上那片星空時，同樣有無數文學家與學者將時間的浪漫與渴望傾注筆下。
這是人類長達千年的追求。
然後今天，這個「人類浪漫的追求」毫無儀式感的，哐當一聲，落在了遠東之地、日本、橫濱、當地暴•力組織的桌上——
成功把某位重力使先生砸出一頭感嘆號。
一開始中原中也並未察覺到異常，直到他無意間摁到鍵盤上的按鍵，使屏幕上的光標跟抽瘋似的，不斷向下換行。
「？！！」中原中也見狀，立即跟燙手似的，咻的一下收回了手指。
「怎麼回事？中病毒了？」
赭發青年瞪著桌上的計算機，感覺有點麻爪。
沒辦法，儘管我們的重力使先生武力超群、令無數黑方人員聞風喪膽，但也改變不了他在計算機方面毫無天賦，且對電腦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能上網「和」玩遊戲」上的事實。
總、總不會被他碰壞了吧……
再怎麼說也是在研究所搜羅到的可疑物品，可不能出什麼差錯。
中原中也頭疼地抓了抓頭髮，決定還是老老實實把這鐵盒子塞給隔壁的網絡安全部門。
就在他準備動手時，靠在窗邊的青年隨意瞥了眼天上的情況——
並非是出於何種目的，只是想到，這電腦似乎與那個叫做智上芽衣的少女有所聯繫，或許能恰巧發現什麼。
中原中也抬頭看了眼天上，下一秒就愣住了。
天幕之中，銀髮金瞳的少女受到劇烈驚嚇一般，猛得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表情怪異有驚恐的瞪著桌上自動甦醒的計算機。
嗯？自動？
中原中也一怔，他跟著轉頭，看向桌上的電腦。
一個荒唐的念頭突然在他的腦中跳出。
這個猜測毫無根據，太過匪夷所思，憑藉的不過是銀髮少女一時的舉動。
但，中原中也卻有一種強烈的直覺。
中原中也對峙一般，如臨大敵地盯著屏幕上不斷閃動的光標。
咚、咚、咚。
心跳跟著光標一起鼓動。
他微微吸氣，將五指放在了鍵盤上，試探性地敲下過去之人，對未來的第一句問好。
……
然而可惜的是，由於太過緊張，中原中也僵硬的食指一下沒把控好，直接把「你好」，打成了【你嚎嚎嚎hhhhhhhhhh】——
啊哈，這下歷史性的問好，變成了人類對未來的第一句「問嚎」。
中原中也：「……」
⚹⚹⚹⚹
與此同時，另一個時空。
「這、這鬼還帶口音的？」
看見屏幕上驟然冒出的一句【你嚎嚎嚎hhhhhhhhh】，芽衣沒忍住腳下一歪，差點原地表演一個左腳絆右腳。
但不可否認，少女繃直的神經反而因為這一帶著鄉下口音的句子放鬆了一點。
感覺、就、好像有點可愛？
智上芽衣心情微妙看著句子末端的那一串「哈哈哈」，竟然覺得就算是個鬼，說不定也是個開朗愛笑的「鬼」？
大腦冷靜了下來，智商又重新回到了高地。
「愛麗絲，開啟空間波紋掃描。」
慎重起見，芽衣決定讓自家AI先來一套空間檢測套餐，萬一是隔壁大壯睡醒了沒事幹，暗搓搓地嚇人呢！
這事他又不是沒幹過！
【檢測完畢，未發現第三方智能AI與網絡接入痕跡，目標機體運行正常……】
正常？
你確定？
排除了所有可疑，剩下的即使再荒誕也是唯一的答案。
所以這台電腦——還配備了自動聊天程序？
他們人類的古科技都這麼有社交才能了嗎？
芽衣將信將疑地走回桌邊，她伸出手，思索著輕輕敲下一句話。
【你是誰？】
是一段過去之人編寫的程序，還是……
人？
芽衣收回手，鎏金色的雙瞳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耐心的等待著。
⚹⚹⚹⚹
然而智上芽衣並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正通過天幕，如數傳輸到另一個時空，被一個同樣等待回復的男人收進眼底。
「竟然，真的能交流！」
屏幕上的那一句回話，讓中原中也的瞳孔一縮。
他知道，他們等待許久的突破口找到了。
中原中也沉默地壓下帽檐，鈷藍色的雙瞳被帽子的陰影遮掩，卻無法擋住裡面潛藏的進攻與危險。
赭發男人探身，撥通了接往首領辦公室的線路。
而在他準備切斷這突如其來的跨時空交流以前，屏幕上只有三個字的問句又再次跳入中原中也的視線中。
【你是誰？】
只是由三個字符構成的一個短句，但中原中也卻不知為何，想起了天幕裡，那個銀髮的小姑娘敲下這句話時的眼神。
中原中也背對的窗口，卻感覺到少女注視著屏幕的視線透過了橫濱的天空，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背上。
沒有重量，卻很燙。
「呃……」赭發男人準備按下屏幕的手頓住了，就這麼過了很久，他面無表情的垂下眼，將手放在的鍵盤上。
⚹⚹⚹⚹
「芽衣！」
靜謐的書房中突然響起少年急迫的大喊，正等待回復的銀髮少女猛得一個激靈下意識轉頭，正好錯過了屏幕上正緩緩敲出的第一個字。
「大壯？」
門扉被用力拉開，一個瘦弱的身影從門外大步跨了進來。
是酒井大壯。
闖入的棕眼少年少見的情緒激動，他三步並作一步衝到芽衣面前，恰好擋在了屏幕的前方，「芽衣，搜尋系統有反應了！通訊信號就在瑞堋街外圍！」
「真的！」酒井大壯的話讓芽衣的雙眼一亮，鎏金色的雙瞳如同注入了陽光一般，閃耀得驚人。
銀髮少女興奮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往門外沖，跑到一半時，又急吼吼地回過頭，對仍舊站在電腦前的大壯說道，「對了，大壯，那個電腦，你看一下，好像有點情況，就——」
「好好，我知道了，我帶上材料就過去。」
酒井大壯打斷了芽衣的話。
「ok，你快點。」
芽衣沒有多想，急急地叮囑了幾句之後，就跑遠了。
直到銀髮少女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裡，站在桌邊的棕眼少年才緩緩的收起了臉上的表情。
他原地站了一會兒，確定芽衣已經完全走遠了以後，才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向桌上的機器。
這台據說是「有情況」的古老電腦，確實如同銀髮少女所說的那樣，屏幕上正安靜地浮現著一段對話。
而在「你是誰」的那句話之後，又出現了一行新的文字——
然而大概是被打擾的關係，這句新的句子並不完整，就像是被打擾到一樣，停留在了【我……】一字上。
【你嚎嚎嚎hhhhhhhhh……】
【你是誰？】
【我……】
這看著確實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對不對？
酒井大壯俯視著閃爍著光標的屏幕，他的雙眼中倒映著電腦的藍光，神情冷淡得與芽衣面前的，判若兩人。
「嘖……」
酒井大壯盯著屏幕上的對話看了一會兒，而後抬起手，一個字符一個字符，刪掉了最底下的對話。
最後少年啪的一聲，合上了電腦。
——
小劇場
【請問戀人在你眼中的初印象是？】
智上芽衣（舉手）：「嗨，一個說話帶著可愛鄉下口音的鬼！」
中原中也（冷漠臉）：「傻蛋。」
第28章 Episode 28 疑點
搜尋系統，是酒井大壯繼格洛麗亞之後，基於自己的AI花袋的算法改造出第二個裝備。
最開始，這個搜尋系統只是大壯在製作銃刃•格洛麗亞的時候，順手用剩餘的零件拼接出來的半成品。
連最基礎的顯示光屏都沒有，跟一個光禿禿的黑盒子似的，墊在桌角底下，可見當時少年有多敷衍不上心。
但現在不一樣了。
兩人在瑞堋街的冒險還歷歷在目，這次之後，銀髮少女勢必還會將夢中的剩下幾個地點一起加入計劃。
一想到某個傻乎乎的耍帥美少女拎著把銃刃，單槍匹馬的在藏了不知道多少影子怪的城市裡上躥下跳，然後再腳下一空，掉到怪物的老巢——
不行，畫面感太強，血壓已經上來了。
酒井大壯黑著臉打開電焊機，左右開弓對著試驗中的半成品瘋狂切割，一時火花四濺。
至少，在他之前，多給那個笨蛋留點能用的工具吧。
酒井大壯的動作慢了一拍，但很快就流暢得接上，反覆方才那瞬間的不協調只是錯覺。
……
一樓內廳
酒井大壯猛得掀開蓋著的帷布，露出背後嶄新的全息屏幕。
「搜尋機一號•羅莎莉亞，能實時搜尋偵查橫濱範圍內光腦信號，只要佩戴人還有一口氣，他必定會出現在這上面。」
芽衣震驚地看著藍色光屏上的城市縮影，張大了嘴巴忘了說話。
「大壯……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機器貓嗎？」
永遠能從四次元口袋裡掏出神奇的道具。
銀髮少女轉過來臉，一雙鎏金色的狗眼垂涎地看向酒井大壯的……口袋……
酒井大壯背後一寒，蹭蹭往後退了幾步遠離兩眼放光的好友，順便兩手捂住上衣的口袋，「我才不要當沒耳朵的藍胖子，蝙蝠俠倒是能勉強接受……把眼睛收回去，我口袋裡可沒藏吃的！」
你手上的動作可不是這麼說的。
芽衣靜靜地瞅著手捂口袋，額冒大汗的好友，都不忍心拆穿他。
算啦，都是十幾年的老友了，她怎麼可能那麼不要臉搶朋友珍藏的小零食呢？真正的友人，那都是——
「見者有份。」智上芽衣攤開手湊過去，直接明著要。
酒井大壯：「……」
說好的不搶朋友零食呢！
對呀，所以我禮貌的開口要了嘛。
銀髮少女笑眯眯。
酒井大壯：「魔鬼、資本家、臭芽衣。」
棕眼少年撇著嘴，心不甘性不願的從口袋裡掏出兩顆榴槤糖，丟到銀髮少女的手心。
智上芽衣表情肅穆的看著手裡的黃色糖果：「呃……」
糟糕，竟然是榴槤口味的。
銀髮少女的神情愈加肅穆。
某少年炸毛：「智上芽衣！你那嫌棄的表情是什麼意思！給——我——吃——下——去！」
芽衣：「嘔。」
總之先不管某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笨蛋，擺在內廳正中央的搜尋機一號始自被創造出來的那天起，就沒有任何提示。
藍色的屏幕上，至始至終只有代表「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兩個光點。
直到這一天。
別墅內廳
三面深藍色的全息屏幕占據在視線最中心的位置，上面依次是這座城市各個建築區域的縮影。
此刻縮影之中代表瑞堋街的一塊被系統標亮，兩指拉伸將其放大之後，能夠看到一個陌生的紅色光點在上頭不急不慢的轉悠。
然後很快，這個「紅點」似乎進入了不該踏入的領域，引來了蟄伏著的黑影的目光。
偏偏現在還是烏雲密布的陰天。
——「信號源在瑞堋街，根據地圖計算，目標人位置位於瑞堋街的反面XX號，地理坐標為XXX。」
冰冷的電子女聲徑直陳述出結論。
居然是在背面？
一路小跑趕到的銀髮少女面露意外。
橫濱的瑞堋街從很早以前，出於管理的原因，就被政府劃分成了正面與背面兩個大塊——
正面是與外街相接的部分，基本上所有運營中的店鋪都聚集在這一塊，是少有的還有人氣的幾個參觀點。
幾天前，她和大壯一起搜尋的地方就是正面。
而背面……那裡除了茂盛得奇異的植被和破損再也無法修復的爛瓦房之外，就是一片荒蕪。
更別說現在，因為樹木的遮擋，那裡可是連一點透光的地方都很難找到。
倖存者去那裡做什麼？
還是說，他一開始就因為某些原因藏在那裡？
芽衣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酒井大壯隨意掃了眼屏幕上新出現的光點，看向芽衣，「如何，要去嗎？」
「這還用說嗎？」盤腿坐在地上的銀髮少女站起來，用力伸了個懶腰。
「即使這個突然登場的傢伙，跟偵探漫畫裡的黑色小人似的寫滿了可疑？」
酒井大壯反問道。
「嗯，可疑之類的……」
芽衣活動了下手腕，仰頭思考片刻後，衝着大壯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管他呢，這個等我們見到人就知道啦。」
酒井大壯看著芽衣，突然垂頭嘆了口氣，「就猜到你會這麼說。」
瘦弱的少年放棄似的搖搖頭，手指往芽衣身後的方向輕輕一點，「喏，格洛麗亞已經幫你保養好了，就在那——還有我的狙，記得幫我帶上。」
「交給我！」智上芽衣啪嗒啪嗒地跑遠了。
酒井大壯望著芽衣鬥志昂揚的背影，喪喪地繼續嘆氣。
他的這位朋友啊，天真又不知恐懼，就像初生的嬰兒，是個沒有人看著的話，就會幹出不得了事情的熱血笨蛋。
只希望她能一直這樣，永遠不必知曉畏懼。
⚹⚹⚹⚹
一些相關的小片段
介紹完搜尋機一號後，酒井大壯突然看向銀髮少女，故意神秘的說道，「其實啊芽衣，羅莎莉亞還有一個隱藏的功能，要試試嗎？」
某少女果然捧場的直點頭。
「咳，既然你這麼期待。」
酒井大壯拳抵在嘴邊，咳嗽了一聲，用力忍住快溢出唇的笑聲。
「首先，你把這個主機抱在懷裡。」
芽衣沒有多想的接過黑色的主機盒，兩手捧在盒邊的邊緣。
「然後你可以將它別在腰上……」
「哦哦！」芽衣點頭。
「最後……你摁一下盒子上的綠色按鈕。」
芽衣不假思索的照做。
下一刻，原本安靜的待在少女腰間的小型主機盒微微震動起來，在滋滋的兩聲電流之後，緩緩從裡頭傳出隔岸國度古老而神秘吆喝——
「回收——舊彩電、舊冰箱、舊空調、舊芽衣了嘞！」
智上芽衣，緩緩轉過頭：「你這傢伙！」
酒井大壯：「哈哈哈！」
第29章 Episode 29 新伙伴
「愛麗絲，報告目標位置！」
芽衣背著武器衝向重裝機車，中途還不忘向自家的AI下達命令。
感謝萬能的武器（撬鎖）大師酒井大壯，這次他們終於有了第一輛代步的交通工具，再也不需要用腳跑啦！
身穿作戰服的銀髮少女腳下蹬地，藉著衝刺的力道躍起，白色的外套下擺在風中揚起，而後少女長腿一伸，輕鬆跨上了相對她而言稍顯高大的機車。
全程利落與帥氣並存，顯得隨後而至的大壯更憨了。
「呸呸，臭芽衣，注意點，我還在你背後坐著呢！」
坐在機車後座的酒井大壯狼狽地扯下兜頭而來的下擺，用力呸了兩聲：「請適當克制你的耍帥行為！」
然後回應大壯少年的是芽衣猛地加速啟動的引擎和機車轟鳴的炸響。
「&⚹（Y⚹！」
酒井大壯上身不受控制的後仰，差點沒一個後滾翻從機車上翻下去。
「呃……」他、他就不該幫這笨蛋撬車！
危急時刻，大壯少年拿出了食堂搶飯的速度，一把抱住了芽衣的腰，才避免了這個人飛入空中的悲劇。
不對，他記得芽衣這傢伙好像沒有駕照啊。
酒井大壯突然反應過來：「芽、芽衣啊……你什麼時候學的重裝！」
「哈？你說什麼？」
智上芽衣沒聽清，耳邊呼嘯的風蓋過了少年的聲音。
酒井大壯沉默了一會兒，心中不祥的預感漸濃：「我說——你會開——重裝嗎！」
這次，芽衣聽清了。
像是為了證明大壯不祥的預感沒錯，某個正在駕駛機車的銀髮少女大咧咧的轉過頭，用十分平淡的語氣說道：「哦，不會啊。」
那就好，原來這傢伙不會開……等等、不會！
酒井大壯頓時驚恐地瞪大的眼睛，尖叫都破音了，「不會？你不會你瞎開什麼！不對，誰讓你回頭的？看前面啊笨蛋！」
「哈哈哈，放心啦大壯。」
某個少女不僅沒回頭，反而還在酒井大壯愈加驚恐的眼神中放開了一隻手，摸著腦袋笑得一臉天然，「有愛麗絲在，我就擺個姿勢而已哈哈哈。」
這時，少女的AI愛麗絲順勢開口，體貼地為自家主人站台：
【酒井先生，愛麗絲為您服務。目前距目標13公里，預計10分鐘後到達。】
「呃……」反轉來得太過突然，大壯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臟有點疼。
酒井大壯疲憊：「那你擺出一副駕駛者的模樣幹什麼啊。」
智上芽衣肅穆，字正腔圓的說道：「當然是因為——帥！」
酒井大壯：「……」
算了，只要別是人還沒救到，他們就先車毀人亡就行，平心靜氣平靜心氣，他早就習慣了，呵呵，呵呵呵。
竹竿似的瘦弱少年深呼吸，勉強壓下打飛少女狗頭的衝動。
「既然你不需要駕駛，那我們來討論下接下來的行動計劃吧。」
「哦！這個我早就想好！」
銀髮少女舉手，鎏金色的瞳孔亮晶晶：「衝過去，打飛怪物，扛上人就跑，三步到位！」
你怎麼不說直接開無雙呢！
酒井大壯望著芽衣自豪的小眼神，嘴角忍不住抽搐。
失算了，他就不該和這傢伙商量什麼計劃。
大壯捂著額頭嘆了口氣，正準備開口，突然，他感到頭頂的日光微微一暗，AI愛麗絲無機質的機械音隨之響起，「注意，前方即將進入陰雲區域，倒計時10、9——」
陰雲區域？
芽衣與大壯一愣。
他們幾乎同時仰頭看去，前方一片陰沉沉的烏雲壓境而來，布滿了所見之處整片天空，密集得令人喘不過氣。
「大壯……」
短暫的沉默中，銀髮少女開口，她仰視著不遠處半點不透光的黑色雲層，一字一句說道，「看起來，我們需要個新計劃。」
酒井大壯震驚臉：「什麼？你剛才的「三部曲」居然是認真的！」
回答酒井大壯的，是芽衣絕•對•不•是•故•意•的急剎車。
⚹⚹⚹⚹
芽衣和大壯的新計劃幾乎和原版的三部曲沒有區別，唯一的改動是，他們選擇了讓小地圖上的「紅點」多跑一會兒。
「你確定這樣可行？」
瑞堋街外圍，酒井大壯指著小地圖上還在橫衝直撞的紅點說道。
「沒有問題，咱們要相信「花袋」！」
智上芽衣信心滿滿的啟動好友的光腦。
一直以來，銀髮少女都心裡都藏著一個疑問？
不同光腦的AI之間可以入侵嗎？就像是早期計算機之間的「攻防戰」一樣。
芽衣很早就發現，大壯的AI花袋與她的愛麗絲不一樣。
不僅僅是功能上的區分，有的時候，芽衣甚至覺得「花袋」比起一個智能管家，反而更像是光腦駭客。
「那就試試看吧，反正動手的是我。」
酒井大壯看了眼芽衣，主動解開了對AI花袋的授權。
陌生的男性電子音從大壯的光腦中傳出。
【指令接收完畢，申請開放：花袋，一級權限……】
【申請確認】
【DNA確認無誤，再次確認，是否開放花袋，一級權限？】
酒井大壯活動了下手指：「確認。」
【滋滋……聲紋通過，AI花袋，一級權限開放——】
一陣雜亂的電流音後，失真的電子音再次響起，只是這次播出的聲音發生了細微的轉變。
酒井大壯沒有在意，耐心等待著光腦的操作界面。
然而意外發生了。
光腦的操作界面沒有彈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和的男聲，在酒井大壯與芽衣的耳邊乍起。
【初次見面，酒井，我是花袋。】
一瞬間，兩人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
他們兩目相對，在彼此的眼神中讀出了相同的疑惑——
花袋的聲音太自然了。
褪去了電音固有的死板與無感情後，聽在耳中，就好像——真正的人聲。
大白天的，大壯與芽衣同時打了個寒顫。
然而沒等他們細究，隨著花袋的聲音落下，他們注意到大壯手腕上的光腦正以超出正常的速度自主運轉起來，與此同時，小地圖上的紅點位置再次發生了變化。
地圖上，代表「倖存者」的紅點依然是慌不擇路的逃跑狀態，只不過這次，他逃跑的路線隱隱與芽衣他們規劃的重合起來。
「成、成功了！」
這、這……
瘦弱的棕眼少年瞠目結舌，像是第一次認識一樣，眼神怪異地盯著自己手腕上的光腦。
花袋居然……可以自主入侵其他同級的AI，而不用經過他的操控？
為什麼？
這個一級權限到底是什麼？難道不是單純的所有人操作權利嗎？
霎時間，酒井大壯腦中的思緒紛飛，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隱隱抓住了什麼。
「回神了，大壯！」
少女的聲音響起，喚回了酒井的神智。
酒井大壯抬眼，發現芽衣已經做好了準備。
「去迎接新的伙伴吧……」智上芽衣衝着酒井大壯遞出一個拳頭，拳心朝上，「接下來，我的後背就交給你了哦。」
酒井大壯短暫的愣神後，跟著遞出一個拳頭。
「哦，交給我吧。」
兩人的拳頭在空中默契一碰，而後少女帶著刀往前奔去，少年背著狙擊？槍，向最高樓的狙擊點而去。
⚹⚹⚹⚹
十分鐘後，智上芽衣成功抵達目的地，救下的逃竄的白大褂。
十二分鐘後，酒井大壯的子彈，擊穿準備偷襲芽衣的，影子怪物的腦殼。
「沒用的……」
然而，被救下的白大褂不見喜悅，臉色反而更加灰敗：「這些東西沒那麼容易殺死，它們很快就會醒來，呼喚同伴來圍剿我們。」
像是應驗白大褂的話，地上的黑色怪物們輕輕抽搐了一下，被踢歪的脖子重新復原、刺穿的心臟窟窿黏合起來、洞穿的後腦勺細胞再生。
一聲又一聲的尖利嘶吼從遠方暗處傳來，如同巨浪。
「誰說沒用？」
芽衣收刀入鞘，鎏金色的雙瞳如耀眼的黃金，「我們不會死。」
「你看，雲散開了。」
銀髮少女抬起手，戴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指了指天上。
白大褂抬起頭。
瑞堋街上方，密布的陰雲像是被誰吹了一口氣一樣，緩緩地向周圍散開，露出了被掩蓋許久的天空。
二十分鐘後，在太陽光輝護衛下，芽衣與大壯帶回了一位全身寫滿了可疑的新伙伴——
自命不凡卻異常灰心的成年男性，松北泉。
第30章 Episode 30 嚇死人
依照常理來說，在帶回新的小、呃、青年伙伴後，無論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還是所謂的地盤意識，芽衣與大壯都該對新人進行妥帖的噓寒問暖工作。
但很可惜，這兩人就不是正常人。
「歡迎來到……呃——」
銀髮少女一開口，就在關鍵的地方卡殼，一時竟想不到怎麼概述他們現下所處的地方。
說這是她家吧，又要解釋一堆東西，感覺好麻煩。
基地的話……呃，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芽衣抓著下巴，兀自將松北泉晾在一邊，陷入了「基地改叫什麼」的世界難題中。
松北泉：「打擾一下——」
還是酒井大壯看不過眼，幽幽跟上一句：「不如叫「橫濱必勝基地」。」
「對！歡迎來到「橫濱必勝」基地。」
芽衣頭上biu的亮起智慧的燈泡，半點猶豫都沒有就接受了大壯槽點滿滿的提議，可以說非常敷衍了。
芽衣：「這是餐桌、這是沙發，二樓是我的臥室，一樓大叔你隨便睡。」
「第一間不行，我拒絕與大叔大被同眠。」大壯很有節奏的跟上一句。
「大壯！你這是性別歧視。」智上芽衣敏銳的指出要點。
酒井大壯理直氣壯搖頭：「錯誤，我這是歧視大叔。」
這不是更過分了嗎！
松北泉的嘴角一抽，但作為在場唯一的成年人，他必須要拿出相應的態度。
「咳……」
白大褂青年做作的咳嗽一聲，面帶寬容的微笑，正打算發表一番的言論時，就聽見旁邊的芽衣突然冒出一句，「大叔歧視啊，那就沒辦法了。」
說著，某個銀髮少女還一臉贊同的點了點頭。
松北泉寬容的微笑僵在了嘴角：「我才二十二歲。」
「好的大叔，沒問題大叔。」
「大叔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叔了，剩下的區域請自行探索，晚安。」
智上芽衣直接一個大叔四聯，一句晚安，乾脆的結束了這場尷尬又套路的寒暄，就跟牆上顯示著18點的時鐘不存在似的。
到了這一步，銀髮少女的行為可以說是無禮了，換做是一般人，早就該生氣了，然而這位叫做松北泉的白大褂卻還是不見怒色。
就是……嗯，臉上的笑容難看了一點。
這傢伙果然有問題。
酒井大壯安靜的注視著白大褂青年，不動神色的將對方蹩腳的演技盡收眼底。
從回來，踏進智上宅開始，大壯就始終站在芽衣身後三步以內的位置，藉著家具的陰影，安靜的觀察松北泉。
作為芽衣十多年的友人，大壯太清楚銀髮少女多容易被人牽著話題走，尤其是對信任的人。
於是乎，方才上述整個過程，看似芽衣是主導人，實際上從頭到尾，都是瘦弱的棕眼少年在藉著芽衣，有意試探對方。
事實證明，酒井大壯的猜對了。
松北泉，的確暗藏目的。
身著白大褂的青年緩緩抬手，藉著推眼鏡的動作強忍下心頭的火氣。
從車上開始，松北泉一直都在暗中評估芽衣與大壯的價值。
奇特的改裝武器、配合默契的出色武力，以及這個透光的，堪稱專為現下橫濱設計的別墅。
這兩個人，有價值。
白大褂青年垂下眼睫，遮蓋住眼底的心計。
一路上，松北泉設想了無數話術，從身份能力到為何會孤身一人出現在瑞堋街背面——
他對掌控這兩人，無聲無息的引導他們為自己所用有足夠的自信。
直到，現世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兩個小鬼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野蠻人！
粗魯、愚蠢、毫無眼力見……
笨蛋嗎？果然是兩個笨蛋吧！
松北泉扯著嘴角，強自維持著嘴角「親切」的微笑。
冷靜，冷靜一點。
有能力的人難免有點大病，他們具備這個價值。
松北泉在心中咬牙切齒，面上卻端出一副客隨主便的樣子，「今天真是辛苦兩位了，晚安智上君，酒井君。」
「嗯，大叔你髮際線有點高，確實該早點睡。」芽衣少女真心實意的說道。
那關切的表情，險些讓松北泉額冒青筋，當場破功。
「噗……」
酒井大壯猛得一偏頭，用手捂住嘴以防笑出聲。
他幾乎都要同情這個可憐的傢伙了，選誰不好，偏偏和芽衣玩心眼，這傢伙難道都不知道，直覺系生物都是靠本能識人的嗎？
果然——
⚹
「大壯，我覺得鬆北泉大叔有點奇怪。」
地下室
智上芽衣坐在一乾機械殘骸中間，看著幫她保養格洛麗亞的好友說道。
「哦，為什麼這麼說？」
酒井大壯小心地擦拭著銃刃，全程頭也沒抬。
回答少年的，是銀髮金瞳少女一句擲地有聲的——
「直覺！」
酒井大壯的嘴角忍不住浮出一絲微笑。
看，他說什麼來著？
「既然這樣的話——要不要試著把那個白大褂綁起來審問看看？」
酒井大壯抬頭看向芽衣，「不是你說的嗎？可疑的話，就揍一頓。」
「嗯——」
反坐在椅子上的銀髮少女仰起頭，居然真的認真思考起友人的建議，「還是算了，反正松北大叔現在也不會和我們說實話。不如就先晾著他兩天，說不定還會有其他收穫。」
哐當——
一枚電螺絲掉在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音。
芽衣被這一聲嚇了一跳，她不滿的轉過頭，卻發現好友酒井大壯少年正張大了嘴巴，用一種堪稱驚悚的目光看著她。
「大壯，你的眼神也很奇怪哦。」
「沒想到啊芽衣……」酒井大壯驚嘆的盯著少女，跟看世界第八大奇蹟似的，「你這傢伙居然還懂得玩一點手段嗎？雖然很粗糙，但是……沒想到啊芽衣！你可是那個芽衣啊！」
芽衣瞧著大壯那恨不得原地拍大腿的動作，默默眯起眼睛，「大壯，我懷疑你一直把我當笨蛋，而且我有證據。」
「嘛，這點細節就不用太在意了。」
好友的眼神過於犀利，敏銳地察覺到會不好，大壯選擇果然轉移話題，「你跟過來，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說吧。」
大概是出於對自家武器師的尊重，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芽衣很少會踏入地下室。
在銀髮少女看來，這裡已經是屬於大壯的私人領域了，身為多年的好友，她自然不會橫加打擾。
不過這一回，顯然是特殊情況。
「啊，你提醒我了。」
芽衣一拍腦袋，終於想起了要事。
酒井大壯默契地放下手裡的工具，看向芽衣。
芽衣沒有說話，她抬起手，在耳邊輕輕打了個響指。
「愛麗絲……」
下一秒，一個熟悉的電子女聲在地下室響起，與此同時，一道透明的光屏憑空出現在芽衣的身後。
酒井大壯抬眼望去，發現光屏中央正漂浮著一團水藍色的光球。
少年一眼就認出，這是芽衣的AI愛麗絲的系統核心。
這本該是每個AI最為脆弱隱秘的部分，而此刻，它就這麼安靜的毫無戒備的暴露在人類的眼前，藍色的光芒溫柔落下，照映著少女鎏金色的雙瞳。
銀髮少女鎏金色的雙瞳輕輕一眨，對AI下達第二道指令。
「愛麗絲，解除一級權限。」
【聲紋通過，AI愛麗絲，一級權限開放……】
一陣熟悉的雜亂電流音之後，酒井大看見，光屏上的AI核心扭轉著球體，如同生長一般，逐漸分裂出五個相連的部位。
它們在龐大的運算下慢慢抽條，竄動的電流化成金色的長髮，球體的外觀顯現出女童精緻的五官與纖細的身形。
0與1的代碼，流動著成為水藍色的瞳孔，收進空洞的眼眶。
最終，一個金髮藍顏的幼女出現在光屏中央，它飄到銀髮金瞳的少女身邊，如同可愛的大小姐般，牽起繁複的裙襬，向芽衣行了個提裙禮，【「晚上好，芽衣，愛麗絲為你服務。」】
「這就是我想要說的。」
一片死寂之中，少女清亮的聲音響起。
滿眼震驚的大壯愣愣地轉過頭，將視線投向被「幼女」親暱圍繞著的少女。
「大壯，我覺得我們的AI，愛麗絲和花袋，也許有自己的智慧。」
第31章 Episode 31 這不合理
AI擁有自我意識嗎？
電子羊會夢見人類？
諸如此類的命題曾令無數科幻愛好者著迷，人類試圖證明其中的可能性，卻也懼怕終有一日會被越來越聰明的機器人所取代。
這也是為什麼，當「奇蹟科技」在推廣AI助理的初期，遭到了超出想像的抵制與抗議，直到第一台AI以直播的形式出現在了所有橫濱市民眼前。
這台初生的AI站在時代的聚光燈下，毫無保留地向人類展示了堪稱全面完美的輔助能力——
撰寫教材、照顧嬰兒、安慰傷患。
一切你可以想到的，一切你渴望期待的。
曾有人宣稱，當它那雙鳶色的雙眸深情地注視向你時，即使隔著一層屏幕，你也願意向它獻上自己的所有。
它是奇蹟科技的最高傑作。
而就是這樣一台接近完美的AI，它微笑地站在驚嘆與讚美的中心，然後動作流暢地舉起了。槍，槍•口抵住太陽穴。
觀看直播的市民屏住了呼吸，而後他們親眼看見——
它順從地扣動了扳機。
呯的一聲，完美的AI頃刻間在他們眼前迸裂，完美的外形碎成無數塊浮動的微粒。
幕後主持者的聲音適時響起
【「亞伯，一切AI的初始，擁有堪稱最頂尖的思考與進化能力，即便如此，它也會在你的指令下，宛如乖巧的羔羊，對自己扣動扳機。」】
城市的直播間陷入可怕的沉默。
但很快，狂歡降臨了。
沒有人再質疑「奇蹟科技」AI危險的可能性，「亞伯」的測試足夠震撼人心，某種程度上，它甚至超出了「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大定律」，成為了人類絕對凌駕於AI之上的鐵律。
自此之後，一直到芽衣、大壯這一代年輕人出生，AI助力也已經成為了市民日常生活中理所當然的一部分。
至於AI會不會有自己的智慧？
再也沒有人提過這個問題。
也因此，當芽衣向酒井大壯說出自己的懷疑時，足以想像後者的內心處於怎樣火山大爆發的震撼。
「等等！」
「你等等等！」
瘦弱的棕眼少年一開口就是一串阻止的詞彙，他反應劇烈地跳了起來，沒去管身後摔翻的凳子，雙目如銅鈴一般，瞪著友人。
「你……」酒井大壯舔了下乾涸的嘴唇，沙啞的開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芽衣？」
芽衣沒有立刻回答大壯，而是先是伸手虛撫了下愛麗絲的腦袋。
在金髮蘿莉貓咪一樣，蹭了蹭自己的掌心後，芽衣才看向大壯，反問道，「你說呢？」
我、我說個……⚹⚹（Y（&）⚹&啊！
目睹了AI撒嬌全過程的酒井大壯少年很不理解，並且大受震撼。
酒井大壯用力抹了把臉，在連續幾個深呼吸之後，終於稍微冷靜了下來。
「你說，它額，她有自己的智慧……」
他彎下腰扶起摔在地上的凳子，而後大馬金刀地往凳子上一坐，跟審犯人似的，盯著芽衣粗聲道，「好吧，拿出證據說服我。」
唔，證據啊……
銀髮少女抓了抓臉，思索了著問道，「大壯，你還記得當初購買花袋時，默認命名上寫著什麼嗎？」
「電子計算系列Alpha-0122號。」酒井大壯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
「那他在解鎖權限後，是怎麼稱呼自己的？」
酒井大壯一愣，又想起了那個溫和似人的聲音。
【你好酒井，我是——】
「花袋……」少年有點恍惚的說道。
「不對，差點被你繞進去。」
酒井大壯猛得清醒過來，提出另一種可能性，「這只能說明花袋更傾向於某一種稱號而已，不能說明問題。」
「但「傾向」這樣的舉動，本身不就摻雜了喜好在裡頭嗎？」芽衣又說道。
「芽衣，你這是詭辯。」
酒井大壯雙手抱胸，不為所動。
「嘖……」
偷懶失敗的芽衣可惜的咂舌。
少女瞥了眼身邊待命的幼女，繼續舉出第二個證明點，「那麼愛麗絲呢？她這副外形可不是出廠設置，那個藍色的光球才是。」
「這難道不能說明，在愛麗絲的程序深處，她認為自己該長這副模樣嗎？」
酒井大壯聞言看了眼金髮的幼女。
愛麗絲回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少年皺著眉收回目光。
這確實是目前最大的矛盾點，但也並非沒有其他猜測，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
「雖然我不想這麼說，但是芽衣啊……」
酒井大壯猶豫地望向銀髮少女，小心翼翼地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愛麗絲幼女的外形，是你的……性、咳，癖好？」
智上芽衣：「……」
「畢竟……咳，你的審美取向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奇奇怪的。」酒井大壯繼續叭叭。
不僅被懷疑是幼女控的變態，還被污衊取向奇奇怪怪的少女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的，露出一個親和昳麗的笑容。
「大壯啊……」
酒井大壯打了個寒顫：「哎、哎！」
「雖然我也不想這麼說，不過，你為什麼不把花袋也叫出來看看呢？說不定會是你夢寐以求的老婆哦~」
智上芽衣輕聲勸道，如同惡魔的低語。
這、這個嘛——
酒井大壯移開視線，小期待的目光暗搓搓的落在手腕的光腦上。
雖然那天聽到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但是……萬一呢？
芽衣的AI都能從成女音變成蘿莉擬態，沒道理他的——
酒井大壯看向芽衣，得到銀髮少女一個充滿鼓舞的眼神。
好！看！
大壯少年壯士斷腕拍板，解鎖了自家AI的一級權限。
五分鐘後
一個2米X 2米的碎花大棉被出現在酒井大壯面前，還是粉白配色的，可以說是少女感十足了。
「所以……癖好？」芽衣目光斜睨向某個義正言辭的少年。
「呃……」酒井大壯盯著棉被，陷入沉默。
這時棉被之中，有一道亮光閃過，某個少年機敏地抓住了這一時機，得救似的喊道，「等等！這棉被裡還有個身影，那必定是我的女……」
一個亂糟糟的男人腦袋從棉被裡伸出來，人性化的四下看了看，再接觸到大壯的眼神後，又嗖的縮了回去。
「神……」
酒井大壯最後那個「神」字就跟他的臉色一樣，瞬間失去了顏色，跟石灰似的，哐的砸在了地上。
……
尷尬……
尷尬是今夜的地下室。
「噗……」
智上芽衣忍不住笑出聲。
這一聲就跟火星似的，瞬間點燃了某位少年悲壯的心情。
「這不對吧！」
酒井大壯悲憤掀桌而起，「憑什麼你的AI擬態是個又嬌又軟可愛動人的金髮蘿莉，而我的卻是個披著棉被的大叔宅啊！啊！」
「這合理嗎！啊！」
「所以……癖好？」智上芽衣壞心眼的憋著笑。
……
瘦弱的棕眼少年慢慢將桌子重新擺好，整理了一下衣領，坐下冷靜的說道，「芽衣，現在當務之急是弄清楚是不是所有AI都擁有自我意識，還是說只有愛麗絲和花、花袋是意外。」
「癖好恩？粉色小花棉被大叔恩？」
「假如說一切非出廠設置，那麼他們現在的外形，甚至是名字或許都不是偶然，最糟糕的可能性是，他們甚至還有「原形」。」
「大壯，你是在逃避話題嗎？」
酒井大壯沉著地調出奇蹟科技的資料，將他們自上市以來，出售的所有電子AI都羅列出來，「接下來，我們的任務會很繁重，得抓緊時間了。」
「所以你果然是在逃避話題對吧，X取向是棉被大叔宅的大壯少年。」
酒井大壯點擊著光屏的食指一抖，他轉過臉看向芽衣，一股悲憤又悲壯的氣質撲面而來，「看在我們十多年友情的份上——」
「閉嘴好嗎，芽衣首席。」
「嗯，好的。」
於是智上芽衣，滿足的閉上了嘴。
⚹⚹⚹⚹
此時，天幕之外的另一個橫濱市。
某處隱蔽的單人公寓之中，一個戴著眼鏡，頭髮亂糟糟的青年依然幸福的披著他最愛的棉被「芳子」，享受阿宅時光。
唯一的煩惱，就是每天下午，他正直得過分的前同事，國木田獨步在前來投餵他時，逼迫自己離開芳子，外出鍛鍊身體。
可是外頭刺眼的太陽，哪有昏暗的公寓舒服呢？
田山花袋嘀咕的縮進被窩中。
公寓內，長時間拉上的厚實窗簾布，也顯示了這傢伙已經有超過1個多月沒有開過窗了。
而與此同時
比起田山花袋的愜意，另一位同樣在天幕中榜上有名的人形AI精心情可就沒那麼愉快了。
嗯……主要是某個屑首領不愉悅。
「變成AI的話也不錯啊，愛麗絲喜歡香噴噴的美少女姐姐，最討厭臭大叔林太郎！」
穿著紅色洋服的金髮幼女瞥了眼辦公桌後的男人，驕縱的哼道。
「怎麼這樣……好過分哦，愛麗絲醬！」
黑髮男人扁著嘴，下巴磕在桌沿，做出一副哭唧唧的弱氣表情。
然而這個男人在得到自家人形異能嫌棄的眼神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樂在其中似的眯起眼，遮擋住了眼底浮動的暗光。
原來都被這樣使用了嗎？
未來的橫濱人，真是敢做呢。
⚹
「嘁，那邊的我們，果然全軍覆沒了啊。」
武裝偵探社
披著棕色小披風的偵探不開心的彎腰，上身如軟糖一般軟乎乎的趴在桌上，然而若是仔細去看他孩子氣的面孔，就會發現——
這位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翡翠色的眼中可沒有半分意外。
作者有話要說：
虛假的AI：棉被大叔宅
真實的AI：金髮小蘿莉
酒井大壯（吐魂）：這——不——合——理！
——
已知線索：
AI真相（部分）解鎖
酒井少年
心如死灰
橫濱眾人
倒是早有預料
只是情況比他們想像得更糟
以及，有人猜到初始AI亞伯的身份嗎？
PS.
大壯說的芽衣取向奇奇怪怪其實……是真的哦……
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看向貓貓.jpg
——
⚹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大定律
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
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衝突時例外
第三定律：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盡可能保護自己的生存……
第32章 Episode 32 罪魁禍首
江戶川亂步對於未來橫濱，包括他們在內的所有異能力者全軍覆沒這一點，毫不意外，不如說，他早有預料。
早在天幕中，橫濱那些堪稱異常的科技力量出現起，江戶川亂步就篤定了結局。
唯一的疑點是，那個世界的異變，是如何開始的？
雖說是未來，但天幕中所透露出的歷史、工業、建築，乃至於讓他們與港口黑手黨合作，對城市的人體實驗進行肅清的機密日記——
所有的細節都表明了，兩邊的時間線對不上。
天幕橫濱有記錄的人體實驗時間發生在1943年。
而之後三十年，在雷缽街的實驗成功之後，橫濱的科技樹迅速生長，甚至跨過了以「橡膠塑料」為象徵的工業科技時期，往百年之後的AI飛奔而去。
而生物醫療方面，從那個治療艙來看，恐怕也已經到達了基因領域。
這樣的發展，與其說是「未來」，倒更像是平行世界。
但無論是亂步還是太宰治，都同時做出了天幕裡的城市，就是他們的未來的判斷。
究其原因，還是鐳缽街，以及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撿到的那枚「羊的信物」。
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致使橫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究竟是什麼呢？
⚹⚹⚹⚹
從默爾索歸來的太宰治，為江戶川亂步的真相填上了最後一塊拼圖。
⚹⚹⚹⚹
「是「天人五衰」。」
極富有辨識度的清爽嗓音從門邊傳來。
開會中的眾人循聲望去，發現是太宰治。
此刻他正倚在睡眼朦朧地打著呵欠，也不知道他那聽了多久。
「太宰先生！」
看見來人的中島敦兩眼蹭地一亮，第一個驚喜地站了起來。
大概是傳說中的雛鳥效應吧，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但中島敦始終覺得，只要太宰先生在這，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第二個開口的，是身為搭檔的國木田獨步：「太宰，你這傢伙這幾天又跑哪裡去了！」
「小聲點國木田君，我這邊正在倒時差頭疼中呢。」
說著，失蹤已久的鳶眼青年又打了個哈欠。
連夜趕回橫濱的青年依舊一身駝色的大衣，臉上卻帶著難得見到的疲色。
他從中島敦身邊經過，順手將一疊資料往亂步的桌上一丟，而後身體往後一仰，倒進柔軟的沙發裡，將《完全自殺手冊》往臉上一蓋，徑自補眠去了。
大概是太宰治疲倦的氣息太過明顯，這一次，國木田獨步竟然真的閉上了嘴，破天荒的沒有對太宰治的摸魚行為說什麼。
偵探社的眾人相互看了看，默契地起身向會議室轉移，將沙發和辦公區留給了太宰治。
某個賢惠的人虎少年，在離開前，還不忘給自家導師留了個溫暖的小毛毯。
⚹⚹⚹⚹
「是嗎，這樣的話，一切就清楚了。」
會議室中，一目十行地看完資料的亂步合上文件，將它遞給右手邊的國木田獨步。
「到底是怎麼回事，亂步桑？」
除了國木田獨步之外，其餘的人幾乎都是一頭霧水的狀態，倒是主要負責觀觀測工作的與謝野，隱約猜到了一點，臉色相當難看。
「是「天人五衰」計劃。」江戶川亂步沉聲說道。
勘破了真相的名偵探目光灼灼，翡翠色的雙瞳冷冽得嚇人。
魔人的「天人五衰」計劃分為四個階段，之前的破滅武裝偵探社也不過是他們實現最終理想中的一環。
「第一階段，製造共噬事件。」
「第二階段，讓武裝偵探社成為犯人，徹底摧毀橫濱三刻構想。」
「第三階段，以橫濱為中心，發動恐•怖•襲•擊事件。」
「而最後一個階段——」江戶川亂步說到這裡時候，雙眉皺緊，表現出了混雜了反感與厭惡雙重的情緒。
「是、是什麼？」中島敦咽了咽口水，聲音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最後一個階段，是在「書」上寫下這個國家滅亡的未來。
偵探社的眾人集體愕然，一股荒誕又血腥的感覺瀰漫上來，令他們一瞬間有點無所適從。
毀滅國家，毀滅世界……這、真的是一個正常的理性的人會幹的事情嗎？
無論是中島敦還是與謝野晶子，眾人都有點疑惑有點想笑，但擺在面前的現實又讓他們的表情僵硬如冰，一點也笑不出來。
伴隨著江戶川亂步平靜得冷酷的聲音，一樁他們從未設想過的離奇而龐大的黑色未來，在他們眼前展開。
⚹⚹⚹⚹
魔人在「書」上寫下了「異能力不存在」的世界。
然而已經存在的不會憑空消失，於是現世以扭曲為代價被重新改寫。
以第一個身懷異能力的嬰兒出生為契機，異能力者並沒有被給予應有的自然生存權利與社會生存的權利。
抽取、複製、生物、科技。
每一個異能力者，都有它完美的「用處」。
他們被轉移至普通人看不見的深處，化身成了餵養的養料，活生生地讓橫濱成為了天幕之中，最接近上帝的奇蹟之城。
⚹⚹⚹⚹
「不可能！」
「這不可能！」
恐慌的喊聲在會議室中響起。
國木田獨步生平第一次開口，僅有一次，否定了江戶川亂步的答案。
劇烈的衝擊令他的思維像雜糅在一起的麻團，混亂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一味的張合著嘴，將能想到的隻言片語，往外倒，「我、社長、太宰……甚至是港口Mafia的那群暴•徒，也、也絕無可能坐視這樣的慘劇發生！」
「是啊，確實不會。」
戴著獵鹿帽的名偵探垂下眼睫，利刃一般，吐出殘酷又冰冷的真相，「那如果，我們、他們根本沒有機會長大呢？」
而是從出生的那刻起，就失去了長大成人的機會呢？
國木田獨步駭然地睜大了雙眼。
⚹⚹⚹⚹
與此同時，芽衣與大壯的AI收集計劃陷入了僵局。
正如酒井大壯所預測的那樣，這數十年以來，「奇蹟科技」所發行上市過的AI不計其數，僅財報記載，就超出了數十萬個。
而不巧的是，這數十萬個AI也隨著「影子人」的出現，陷入了沉寂。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作為主人的人類消失不見了，僅僅是數據的AI自然沒有可能在獨立存在。
「還有一種可能。」
銀髮少女看著光幕，鎏金色的雙瞳中倒映著密密麻麻的AI名單，「這些AI或許並未被銷毀，只是被回收到了。」
酒井大壯一愣，迅速反應過來：「你是說，他們重新回到了服務器核心？」
確實有這個可能。
畢竟是造價不菲的科技產品，以盈利為目標的「奇蹟科技」，怎麼可能會真的如承諾的那樣，將全部所有權出售給市民，而沒有任何後手。
事實上，是否有中心服務器這點，詢問AI本人是最簡單的辦法。
然而——
芽衣與大壯回頭，看向各自的AI。
一個在被問起之後，就跟被虐待得失憶的可憐女孩一樣，虛虛抱著芽衣的手臂瑟瑟發抖，口裡只能吐出一些亂七八糟的代碼；
而另一個——
酒井大壯頭疼地瞅著縮在棉被裡，再也沒出現過的花袋。
別說瑟瑟發抖了，這傢伙自從大壯詢問之後，就跟烏龜似的，全程躲在棉被裡頭，一動不動，嚴重懷疑是直接死機了。
自家AI都這樣了，他們還能怎麼辦？
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只能動作一致的無奈嘆氣。
但，事情也並非全無突破口。
「芽衣！你看這個！」
像是終於發現了有效的線索，酒井大壯興奮地將一條信息流從成千上萬的詞條中抓出，單獨扔在了中間的光屏上。
「我看看……」
銀髮少女一手揉著乾澀的眼睛，一手將信息流放大。
三秒後，芽衣放下了揉眼睛的手，慢慢轉過頭望向自家小伙伴。
「嘿嘿嘿……」
對視之間，銀髮少女與棕眼少年共同露出了一抹賊兮兮的笑容。
中間的光屏上，正清晰記錄者一行信息，認真看去，上面赫然寫著——
【購買型號：研究輔助系列7901號】
【購買人：松北泉】
突破口就在身邊
還挺巧，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咳，看到上章小天使們太心碎。
吾輩於心不忍，於是把某條青花魚拖過來啦~
來啊，瞧一瞧看一看。
是活的、會呼吸的噠宰哦！
大家小聲一點
這個噠宰睡著了呢，嘻嘻嘻。
噠宰（限定入眠款）：呼，呼呼呼——
已知線索：
太宰先生
帶著答案隆重歸來
偵探社眾人
全員懵逼中
倒是芽衣與大壯
喜豐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3章 Episode 33 敬業的重力使
說是要晾著松北泉一段時間，但後者顯然並不具備與野心相配的頭腦和耐心。
這位白大褂先生根本不需要芽衣他們做什麼，就自己先自爆了。
那天地下室發現突破口之後，芽衣與大壯依舊沒有主動與松北泉交涉，而是繼續保持著日常的步調。一個去給搜尋機一號」羅莎莉亞「升級。一個則是對著光屏寫寫畫畫，研究夢中的第二個探索點，上野廣場。
兩個容貌出色的少年人窩在別墅的內廳，一人占據一方專注著負責的工作，氣氛閒適又寧和，彷彿與災難之前的橫濱沒有任何差別。
藍色的光屏平穩的投影在空中，上面顯示著探索點詳細的地圖和過往歷史。
上野廣場，根據愛麗絲調出的資料顯示，它應該就是過去橫濱有名的上野公園，是當時標誌性的文化中心。
「國立博物館和科學博物館嗎？」
銀髮少女思索的看著光屏之中被櫻花包圍的建築，纖細的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面，發出噠噠的聲音。
如果這它們還在的話，或許能找到更多有用的線索也說不定。
「別想了，那地方早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奇蹟科技業績展覽園」。」
少年的聲音突然從內廳的另一側傳來。
像是知曉銀髮少女在打什麼主意，正專心給羅莎莉亞檢測系統的酒井大壯心不在焉地說道，「別說是過時的科技館，如果不是因為「瀕危植株保護法」攔著，他們估計連那兩棵可憐的櫻花樹都想砍了。」
櫻花樹？
芽衣敲擊桌面的手指一頓，一個靈感在腦中極快閃過，少女只來得及抓住最後的尾巴。
多數情況下，落葉喬木類植物大多只能活20年，最長不會超過30年，說來上野廣場的這兩株——
是哪一年栽種下去的？
智上芽衣望了實時投影中，上野廣場唯二的兩棵櫻花樹。
如今是秋季中旬，樹木的花瓣早已落了乾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然而芽衣一眼望去，竟然有種它與上野公園時期之時，別無二致的荒誕錯覺。
「芽衣？」
銀髮少女長時間的沉默讓酒井大壯不放心地停下動作，瞧了過來。
見到某個少女又擺出了經典沉思者的姿勢，酒井大壯的心頓時咯噔一聲。
完了，這個笨蛋絕對又再打糟心的鬼主意。
果然，下一秒，聽見好友喊聲的智上芽衣突然扭過頭，鎏金色的雙瞳閃亮亮的望向一米開外的少年：「大壯！我們去挖樹吧。」
「哈？」酒井大壯滿臉問號。
智上芽衣將面前的光屏180°一轉，興致盎然地指著屏幕上的可憐櫻花樹正準備勸說，然而小伙伴先一步擺出了暫停的手勢，「你等等，雖然「我覺得不行」這句話我已經說膩了，你這傢伙大概率也不會聽我的，但我果然還是要說——」
「挖樹達咩！」
「放過那兩可憐的櫻花樹吧，芽衣首席。」
「誒……」
好友斬釘截鐵的拒絕，芽衣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可是「奇蹟科技」——」
「奇蹟科技……哼……」
沒等芽衣把話說完，第三個聲音響起，打斷了兩個年輕人間可愛的小爭執。
酒井大壯循聲看去，發現松北泉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冷哼的站在不遠處，一副「奇蹟科技」欠了他三個億的臭臉。
哦豁，看來這位大叔終於是憋不住了嗎？
沒錯，僅僅是被冷落了一個晚上加半天的松北泉先生終於忍不下去了。
在他的設想中，這兩個小鬼應該被他身上的疑點折磨得徹夜難眠，然後大清早的來敲他的房門，要求他解釋。
這樣，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透露研究員的身份，利用這兩個小鬼的好奇心，達到目的。
嗯，真是完美的計劃。
松北泉喜滋滋的想著，完全忘記了前一天吃癟的慘痛經歷。
於是乎，這位長得醜想得倒美的青年從清晨開始，就在房間裡擺足了架勢，就等著芽衣和大壯敲門，然後三個小時過去了，房門依舊跟冬眠了似的，毫無動靜。
怎麼回事？難道那兩個小鬼還在睡懶覺？
白大褂青年不耐煩地瞥了眼光腦上的時間，決定下樓看看。
結果他看到了什麼？
一個在擺弄全息玩具，一個在玩光腦？
還討論要去上野廣場挖樹？
他們當現在是什麼時刻？
初中生悠閒的寒假生活嗎！
松北泉感到自己的血壓有點高，自詡不凡的精英研究員先生最看不慣這等毫無價值的虛度光陰行為，於是他決定主動拋出魚餌。
在抓住了芽衣「奇蹟科技」話題機會後，松北泉迫不及待地表達出了不屑，做出他了解很多內情的做派。
怎麼樣？現在差不多要主動靠過來了吧？
松北泉梗著脖子等了一會兒，卻始終沒等到想要的反應。
他皺起眉偷偷往兩人的方向瞟去，發現瘦弱的少年只是往這邊掃了眼，就不感興趣的收回視線，繼續聊天。
而他最期待的那個銀髮少女，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奇、奇恥大辱！
某位高傲的研究員先生瞬間漲紅了臉。
⚹⚹⚹⚹
啊呀呀，這不是完全被兩個小鬼玩弄於鼓掌之間了嗎？
Port Mafia情報部大樓，一身京都大夫裝扮的女人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一幕。
在她看來，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採取的行動連手段都談不上，充其量只能算作是「小學生不和你好」這樣的水平。
如果讓她來的話，那個男人早就連著血水一起，把肚子裡的東西都倒乾淨了。
真是笨拙又可愛啊。
尾崎紅葉抹著口脂的嘴唇勾起，美麗的眼眸中劃過一絲血光。
就在這時
「叩，叩叩。」
辦公室響起兩聲敲門，一個赭發身影應聲出現在門口。
整個Port Mafia之中，有權利不通過通報，隨時進入尾崎紅葉辦公室的，自然只有同身為幹部的重力使，與最高層的首領先生了。
「來了嗎，中也。」
尾崎紅葉將泡好的茶水注入杯中，輕輕推至茶桌對面。
中原中也心領神會的踩著榻榻米，走到茶杯所在的位置，盤腿坐下。
「檢測結果如何？紅葉大姐。」赭發青年問道。
「不出所料，只是一台隨處可見的「普通」電腦……」尾崎紅葉說道，「雖然普通的電腦，可做不到跨時空交流就是了。」
尾崎紅葉所指的，正是中原中也從雷缽街的地下研究所意外帶回的筆記本電腦。
三日前，發現異常的中原中也很快將這一情報匯報給了森鷗外。
出乎重力使意料的是，森鷗外不僅沒有第一時間驗證得力下屬的猜想，反而命令尾崎紅葉接手，調查電腦有關的一切資料，無論結論如何都形成報告交予自己。
而作為異常本身，那台據說能夠跨時空交流的機器，依然靜靜地躺在首領辦公室，再也沒有啟動過。
尾崎紅葉：「那份報告，現在在學園都市的手上。」
學園都市？
中原中也倏地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尾崎紅葉。
作為五大幹部之一，中原中也自然聽說過它——
以「恢復科技與教育」為名義所建立起的特大都市，最初只是一個研究超能力機構的五行機關的所在地。
但在50年前，它得到許多國家的支持，硬生生在國家的心腹之地成長為如今的龐然大物。
明明地處東京西部，卻與外界完全隔離，成為了獨立於本國政治的科學之地，真正意義上的「國中國」。
擁有如此地位的勢力，其對外界的態度自然可想而知。
但如今，這個傲慢的學園都市卻向橫濱投來的目光，要問理由的話，中原中也只能想到一個。
「他們想要什麼？」
重力使把玩著手裡的茶具，壓低的聲線裡透著說不出的危險。
他們想要什麼，不重要。
「這對來說，是個危險與利益同時存在的機會——」尾崎紅葉說道。
對於野犬來說，沒有永遠被動的道理。
可以觀測，就可以干涉；可以干涉，就可以控制。
既然機會已經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們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異能特務科那邊已經派出了隨行官。」
尾崎紅葉優雅地扶了下耳邊的髮飾，右手在放下時，在身邊的傘柄上輕輕拂過，「我們作為主要方，可沒有畏首畏尾的道理。」
中原中也眉頭抽動，正準備開口，就又聽見尾崎紅葉微笑的對自己說道，「所以中也，在我離開期間，一切事務就交給你了。」
要加油加班哦。
紅葉幹部以袖遮唇，美麗的雙眸看向幼弟一樣的青年，笑得風情萬種。
突然被迫007的中原中也：「……」
作者有話要說：《論跨時空交流電腦的使用方法》
普通人：談戀愛！
橫濱人：爭取從傳「信息」，變成傳個「人」……
於是大家知道之後貓貓怎麼來的了嗎？
——
已知線索：
松北泉先生
明明是個成年人
卻被耍得團團轉
屬實是被抓住了弱點
紅葉幹部
要去學園都市出差了
那麼她的活誰幹呢？
中原先生（面無表情）：笑不出來
——
PS.
看到有小天使很期待中也貓貓上線，其實……吾輩也很期待啊！
看一眼大綱，差不多第四十幾章這樣吧。
但是吧……真到那時候芽衣她……挺慘的……嗯……
想知道多慘的小天使
可以再看一眼文案……
第34章 Episode 34 不安的巧合
內廳中，智上芽衣還在鍥而不捨的向小伙伴安利她的挖樹計劃。
酒井大壯捂著耳朵望天花板，任憑銀髮少女吹出花來，我自巍然不動。
唯獨松北泉在一人僵硬的站著。
以沙發為分界線，偌大的內廳彷彿被分割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側是少年熱鬧的交談，而另一側，是成年人名為自尊的煎熬。
沒人接話茬，松北泉尷尬的站在原地。
現實中只是短短的數秒，但對此刻的他來說，卻像是已經過了一年那樣漫長。
這一刻，松北泉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無能的小學時期，他狼狽地沐浴在同窗的目光下，所有人都盯著他不說話，只有頭頂的時鐘發出滴答的聲響。
而秒針每一跳的間隔，又都被拉長到難以忍耐的境地。
松北泉漲紅了臉，心中的屈辱讓他握緊了身側的拳頭。
他憤憤地轉身，打算離開之際，始終未曾抬頭的芽衣開口了。
少女清亮的嗓音，叮咚流水般流淌到他的耳邊——
「喂松北大叔，想要說什麼，直接說出來就好。想要利用我們達成什麼目的，直接告訴我們就行。做人單純一點，你耍手段的樣子，真的很狼狽。」
嗯，就是話有點難聽。
這個……自大的小鬼！
年輕的研究員咬緊了牙關，他猛地一下轉過頭，瞪向桌邊的少女。
他想要大聲斥責這個少女的無禮、像過去對待實習新人一樣，嚴苛的訓斥她……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先不說銀髮少女在救援他時所展露出的武力值，單就另一位——
瘦弱的棕眼少年直勾勾地看過來，平靜的目光紙片一樣輕飄飄地落在他臉上。
明明沒有什麼威脅的意味，卻詭異得令他背後一寒。
「我知道了，我為之前的失禮向你們道歉。」松北泉恨恨地說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
更何況，如果想要實現那個目的，現在是絕佳的時機，絕對不能錯過。
這兩個人的力量，是必須的。
青年心中的渴望壓過了無用的自尊，這一刻，他終於願意好好的放下身段，平等的和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對話。
⚹⚹⚹⚹
「你們在調查「奇蹟科技」對吧？」
白大褂青年坐在芽衣與大壯對面的椅子上，雙手交握在膝蓋，慢慢說道，「我也在調查他們。」
「他們是一群無恥的小偷，奪走了屬於我們一族的榮耀。」
「榮耀？你是研究員？」
酒井大壯率先反應過來，那副樣子，就好像真的才猜到對方身份一般。
「對……」松北泉看了眼少年，乾脆的承認。
「奪走了你們一族的榮耀……」
智上芽衣手指曲起扶著下巴，思考的說道，「你們研究的方向是什麼？據我們了解，奇蹟科技一直專攻AI方向，難道你們也是？」
「呵，AI？他們也配？」
芽衣這話像是精準地戳到了松北泉的痛點，後者臉上露出了極為憤恨而不屑的嗤笑，「如果沒有我祖父的成果，他們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
智上芽衣：「所以你們到底是？」
松北泉停頓了一下，視線向下移動略微避開了芽衣的目光，「就是一些……生物基因方面的研究。」
說謊。
芽衣與大壯同時在心底說道。
但他們也沒打算在著上窮追不捨，直接換了個話題，「如果是「奇蹟科學」的話，你又跑去瑞堋街背面幹什麼，那裡幾乎成了影子人的聚集地。」
「我……」像是又想起了被怪物追逐，險些喪命的經歷，松北泉連驟然蒼白，他反覆幾個深呼吸後，說道，「我去那找一個重要的資料。」
松北泉說到這，像打了一劑強心針，神情突然亢奮起來，「我的祖父生前曾經在那的研究所工作，可能有留下一些記錄，只要找到了它們，就能證明「奇蹟科技」曾經的暴行！」
「你們知道嗎，那可是足以跨越時代的偉大實驗……」
松北泉說著說著就自顧自地吹噓祖上的成績，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聽他說話的兩個少年人，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瑞堋街、重要的資料、跨越時代的實驗、生物基因方面的研究，以及——
那個簡稱為「M」的落款。
說起來，松北這個姓怎麼讀來著？
——【Matsukita】
線索已經多到足以驗證他們腦中的某個猜想。
芽衣與大壯彼此對視一眼，同時想起了地下室那台，被他們帶回來的古電腦。
找到了，過去人體試驗的知情人。
⚹⚹⚹⚹
說實話，現在芽衣有點後悔。
她昨天就該聽從大壯的建議，把松北大叔吊起來，逼問情報。
誒，這多好的一個消息來源啊。
可惜了……
銀髮少女惋惜地看著沙發上的松北泉，那露骨的小眼神，生生讓後者打了個寒顫，從狂熱的狀態中醒過神來。
「咳咳咳！」酒井大壯用力咳嗽幾聲，示意芽衣收斂一點。
還不到時候，現在「奇蹟科技」才是最重要的！
誒，大壯你說的對！
智上芽衣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眼神，將已經握在身後的擀麵杖又塞回了桌底。
酒井大壯：「？！」
為什麼你身上會藏著擀麵杖啊！如果我沒阻止，你還正打算把人原地敲暈嗎！
智上芽衣：誒嘿~
商討的最後，芽衣和大壯決定與松北泉合作。
既然他們的目標都是「奇蹟科技」，從現階段來說，合作確實是最優解。
畢竟松北泉在災難發生以前，一直是「奇蹟科技」下屬的研究員，他對研究所內部結構的了解遠甚於他們，能幫助他們避開不少雷區，規劃出更安全的潛入路線。
而他們的第一站，就是「奇蹟科技」的AI研究院。
無論是回收AI的中樞服務器，還是所謂的AI「原形」資料，那裡都是繞不開的場所。
幸運的是，作戰會議開始的時候，他們見到了松北泉的光腦AI。
⚹⚹⚹⚹
「F1020。」
隨著松北泉一聲令下，無數個光屏從青年的光腦中彈出，密密麻麻的填滿了眼前的空間。
「F1020」？
芽衣與大壯一愣，他們記得，信息流中松北泉的AI編號並不是這個。
是哪裡出錯了？
兩人沒想通，銀髮少女索性直接開口問道，「為什麼叫F1020，他沒有名字嗎？」
喂！笨蛋芽衣！
酒井大壯嘴角一抽。
「「他」？」
所幸松北泉正忙著篩選目標地圖，並沒有將芽衣的問題放在心上，反而從少女的這一個問題上找回了一點成年人的傲慢。
「不過只是一個工具而已，需要什麼名字。」
松北泉繼續說道：「你們這群小年輕，就喜歡弄些花裡胡哨的，一個AI而已。不過這台也是我後來換的，可能有「名字」吧。」
說到名字時，松北泉還特意加重了這兩個字的音節，咬字間都帶著一股子優越的嘲笑。
不過這個換來的AI倒是挺好用的。
青年在心裡想著。
只要是搜尋到一小部分圖片信息，就能自動還原出整棟建築的細節。
真是多虧了這個AI，他才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復刻出這麼多「奇蹟科技」的建築結構圖。
智上芽衣沒有再開口說話。
而與此同時，在松北泉又連續說了幾個關鍵詞，數量眾多的光屏飛速自我篩選刪減。
很快，只剩下他們面前的這一個。
青年滿意的抬起手，將這一幅光幕放大。
隨著光幕中的建築結構逐漸清晰，芽衣驟然瞪圓了雙眼。
這是……
橫濱紅磚倉庫！
作者有話要說：
【人物卡片更新】
松北泉，22歲。
原「奇蹟科技」下屬研究員
自稱被「奇蹟科技」奪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榮耀
習慣將「是否有價值」作為行事準則
看似理性
實則是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
已知線索：
人體實驗的知情人
出現了
芽衣少女與大壯少年
相視一眼
決定先處理更重要的AI
回頭再說
新探索地解鎖
正好是芽衣夢中的紅磚倉庫
真的只是巧合嗎？
第35章 Episode 35 驚悚別墅夜
AI研究總部的探索定在了第二天，行動人員除了芽衣和大壯之外，武力值堪比弱雞的松北泉，反而異常的主動。
「我也要去。」
白大褂青年越過酒井大壯，希冀的目光落在芽衣臉上。
經過這幾次的碰壁，松北泉已經摸清了，面前這兩個小鬼裡，儘管酒井大壯看上去更沉穩，然而實際上，芽衣才是真正拍板的那一個。
這個研究員……
大壯看向松北泉，露出了看拖油瓶的眼神。
呃，雖然從武力值來說，他確實也沒資格笑話別人，但那也是和怪物芽衣相比。
如果是換成常年宅實驗室的研究員的話，他可以一拳兩個松北大叔。
後勤兵器師酒井大壯，就是這麼自信。
「你們必須帶上我。」
像是看出了兩人眼中的不贊同，白大褂青年著急地往銀髮少女的方向走了半步。
「為什麼？大叔？你甚至跑得還沒有大壯快。」
芽衣轉過臉，鎏金色的雙瞳平靜地看向青年，將後者臉上焦急的神情盡收眼底。
突然淪為計數單位的酒井大壯：「謝謝首席大人，這比喻很生動，下次就別用了。」
銀髮少女一點面子也不給的說法，讓青年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在幾番掙扎之後，松北不甘願地吐露出更多的信息，「那個研究所……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松北泉咽了下口水，低聲說道，「地圖上的並不是全部，那裡頭……藏了很多不妙的區域，具體的我不能多說，而且——」
為了讓自己顯得更有說服力，青年乾脆心一橫，半恐嚇的說道，「把握一個陌生人留在基地裡，你們就不害怕我做些小手腳嗎！」
智上芽衣：「……」
酒井大壯：「……」
嗚哇，這傢伙也太拼了吧……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他就不怕挨揍嗎？
瘦弱的棕眼少年都有點敬佩這個可疑的研究員了，正當他準備說話時，就聽見一邊的銀髮少女現行開口了——
「可以啊……」智上芽衣乾脆利落的同意了。
松北泉緩緩鬆了口氣。
反倒是大壯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爆發出極大的反對，「誒？為什麼芽衣！要是單行這傢伙動手腳的話，我們大不了離開前，找個太陽大的地方，把他往那一丟不就行了？」
智上芽衣眨巴了下眼睛：「可是大壯，這樣好像有點不太人道誒。」
「有什麼關係，反正他也沒打算當人。」酒井大壯毫不猶豫的說道。
連人體試驗都乾了的傢伙，當什麼人。
松北泉：「……」
雖然但是……他還在這裡呢。
結果知道最後，大壯都沒能讓芽衣鬆口。
夜晚就在一人慶幸一人火大之中，準時來臨了。
降下遮光板後，整個別墅再次回到了黑暗之中，被芽衣以「直覺」為理由忽悠住的酒井大壯少年，用力踩著地板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松北泉也老實的回到了他的房間。
然後，智上芽衣失眠了。
⚹⚹⚹⚹
直覺讓少年選擇同意松北泉隨行。
而同樣也是直覺，令芽衣窩在浴缸之中，輾轉難眠。
【真的只是巧合嗎？】
銀髮少女自昏暗的浴室中睜開雙眼。
少女鎏金色的雙瞳直直地盯著頭頂的空氣片刻，突然從浴缸中坐起，喚醒了待機中的AI。
「愛麗絲……」
一幅眼熟的建築全息模型出現在芽衣眼前。
如果此時松北泉在這的話，他必定能夠認出，少女投影出的這個建築，就是他白天所展示過的，也是他們即將探索的【奇蹟科技AI研究總部】。
而此時，智上芽衣看著面前的這個建築，腦中卻浮現出另一個名字。
紅磚倉庫。
AI研究中心的前身，正是不久以前，芽衣在夢中看見的「橫濱紅磚倉庫」。
雷缽街、上野公園、紅磚倉庫、橫濱地標大廈。
所有的線索就好像是安排好的一樣，就那麼巧合的，一一與芽衣夢中出現的地點重合，而這次，更是直接點出了紅磚倉庫。
是巧合嗎？只是單純的巧合嗎？
智上芽衣在黑暗中皺起眉，鎏金色的瞳孔在系統水藍色的光芒中顯得格外不真實。
一股說不出的不安感縈繞在少女的心頭。
芽衣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牽引著脖子，一步步拉進霧氣瀰漫的未知裡。
這種失控感，簡直糟透了。
智上芽衣心煩意亂的站了起來，離開了充當睡房的浴室。
⚹⚹⚹⚹
睡不著的芽衣在別墅中抹黑閒逛。
少女就像是夜視的貓，靈巧的避開一個又一個障礙物，行動自如的在漆黑中穿行。
這可是她的家，她對這裡瞭如指掌，即使是閉著眼睛，只依靠耳邊的氣息，鼻尖的嗅覺，芽衣也能輕而易舉的判斷出自己現下所在的位置。
不知不覺間，銀髮少女走到了地下室入口。
呃……算了，還是回去睡吧。
智上芽衣撓了撓頭，終於感覺到自己的夜遊的行為挺傻的。
就在少女準備老老實實回浴缸裡窩著的時候，一個很細微的電流聲傳進了少女的耳中。
滋滋的——
非常細微，如果不是芽衣的聽覺敏銳，或許都聽不見這些。
智上芽衣側過臉，發現聲音是從地下室傳來的。
⚹⚹⚹⚹
漆黑的地下室之中，有一縷綠色的幽光靜靜停留在機械遍地的工作室之中。
一個瘦弱的人影，正坐在工作檯邊，不知道在幹什麼。
大概是疲累的緣故，工作檯邊的人影轉動了下手臂，幽光微微晃動了一下，一瞬間照亮了人影棕色的雙眼。
是酒井大壯。
很顯然，這個夜晚，除了某個銀髮少女，睡不著的傻蛋，又多了一個。
抱著「反正睡不著，不如起床幹活」的，感動天下資本家的精神，酒井大壯少年獨自摸黑回到了地下室，就這麼藉著光腦的弱光，一點一點處理安裝著手裡的新武器。
少年非常專心，甚至一度忽略了外頭原來越近的腳步聲。
這也就導致了，當酒井大壯抬頭抹汗的時候，猛得發現，原本緊閉的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了一條縫兒。
剛才……那門是關著的吧？
「呃……」酒井大壯整個人跟木頭似的，僵在了原地，一動不敢動地盯著門縫。
像是感應到了少年的注視。
黑色的門縫之外，驟然響起一點細碎的響動。
喀拉——
酒井大壯頸後的寒毛跟著豎立起來。
沒、沒聽說芽衣的家還、還有那「東西」啊！
少年瞪大了雙眼，眼睜睜地看見門縫之間，有一個模糊的人頭從外面一點點探入。
那個人頭有著長長的頭髮，而後它抬起，衝着他的方向咧開嘴——
「大壯……半夜不睡睡，變成禿頭小寶貝哦~」
酒井大壯：……心臟驟停。
「嗯？大壯？你在聽嗎？」
「大壯？」
地下室內，小伙伴就跟木樁似的，毫無反應。
感到奇怪的芽衣推門而入，她走到好友身邊，伸手輕輕往少年的肩膀上一拍，「大壯，你……」
酒井大壯，口吐白沫地，直挺挺倒下了。
「啊啊啊大壯！你沒事吧！大——壯！」
⚹⚹⚹⚹
混亂的兩分鐘後
終於清醒過來的酒井大壯滿臉怒容的坐在凳子上。
他的面前，是頭頂著個大包，老老實實跪坐在地上的某個銀髮少女。
「智上芽衣！你發什麼毛病！」
「大半夜不睡跑這嚇人？你是打算直接嚇死我，好繼承我的花袋嗎？啊！」
酒井大壯少年氣得頭頂青筋直冒，如果不是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他……他絕對要一擀麵杖把這個笨蛋敲成豬頭！
「對不起！」
小伙伴生氣的樣子太可怕，某芽衣非常識相的雙手合十，果斷道歉。
「嘖！」
棕眼少年用火大的咂舌，用力撇開頭。
直到心臟終於恢復了應有的頻率，酒井大壯才氣消了一點。
少年居高臨下的看著巴巴認錯的好友，手點在那好半天，最後還是心軟地嘆了口氣，跟著一起坐在了地上。
「所以呢？你大半夜不睡跑這做什麼？」酒井大壯沒好氣的問道。
「誒嘿嘿嘿，就是有點點失眠，出來逛逛，正好碰上大壯你哈哈哈。」
智上芽衣嬉皮笑臉的說道，不知為什麼，沒有將心底的不安告訴小伙伴。
「大壯你呢？也失眠了嗎？」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你。」酒井大壯否認了芽衣的說法。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去夠工作檯上的新東西，恰好避開了少女望過來的目光。
「只是想抓緊時間，把要用的新武器趕出來而已。」
智上芽衣看著好友，就這麼過了一會兒，突然問道：「為什麼要抓緊時間？」
「嗯？」
酒井大壯像是沒弄懂芽衣的問題，「哪有什麼為什麼？就正好明天能派上用場啊。」
終於摸到了要用的物體，酒井大壯收回手，將剛安裝完畢，還帶著餘溫的新武器塞進芽衣的手裡。
「喏，好東西。」
智上芽衣低頭看去，藉著AI的打光，發現這東西……
呃……
有種說不出的眼熟——
巴掌大的圓球，下白上紅，中間還有一圈分割似的黑線，黑線的正中央，凸著一個紅色按鈕。
銀髮少女沉默了片刻：「大壯啊，你終於還是把精靈球做出來了嗎？」
還是最珍貴的大師球……
「咳！說什麼呢！」酒井大壯不贊同的講道：「我是那種十八歲了，還整天想著要成為寶可夢訓練師，捉一隻小精靈的人嗎！」
芽衣默默看：你這不是都說出來了嗎。
「咳哼！總而言之，就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了！」
——「隆重介紹我們的新武器，炸•彈小精靈——哈皮波斯帝！」
棕眼少年說著，利索的摁下了精靈球（不是）中央的按鈕。
隨著大壯的動作，喀擦一聲，芽衣看到手中的球體從中間裂開，從裡頭飛出六隻胖乎乎的小麻雀。
每一隻隻有拇指那麼大，嘰嘰喳喳的，繞著自己的腦袋，活潑的飛來飛去。
芽衣伸出手，其中一隻麻雀拍著翅膀，聽話地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這是……」
少女眯起雙瞳，發現麻雀的爪子裡，似乎還抓著更小的物體。
「微型炸•彈？」
「哼哼，正解。」酒井大壯得意的彎起嘴角。
「這是我仿照「蜂鳥」設計出的追蹤型日光彈，麻雀具備自動索敵功能，六個爪子裡的炸彈同時引爆的話，爆出的日光，足以堪比白晝。」
大壯自豪的說道。
「啊，就是用的時候注意一點，很容易炸脫層皮。」
「怎麼樣，不錯吧？」
酒井大壯越說越嘚瑟，如果背後有尾巴的話，現在估計已經翹到天上去了。
銀髮少女沒有說話。
她認真而專注地看著手裡的精靈球。
半響，芽衣抬起頭，她看著眼前的好友，決定順從自己的直覺，說出了白天未完的話。
「大壯，你明天留守基地吧，我跟松北大叔跑一趟就行。」
酒井大壯一愣：「你說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芽衣是直覺系小動物。
與其把不定時炸•彈，松北泉留在基地。
不如帶在身邊
然後把好友留下
智上芽衣：計劃通.jpg
——
已知線索：
同是半夜失眠人
有些人吧，人嚇人。
有些人吧，差點被嚇死。
三更半夜更新武器的
大壯少年罵罵咧咧
與此同時
同樣三更半夜還在加班的某重力使
手動點了個讚……
第36章 Episode 36 大魔王大壯
「你說什麼？」
銀髮少女的話，讓酒井大壯沉下了臉，嘚瑟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
「嗯，大壯，我仔細想了想，基地這邊暫時離不開你。」
智上芽衣頂著小伙伴不滿的目光，無視後者快要燒起來的怒火，冷靜地掰著手指說道，「你看，我們離開期間，羅莎莉亞說不定會接到新的求救信號，需要進一步追蹤，多了松北泉大叔後，基地裡的補給也要規劃。」
「嗯，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酒井大壯雙臂環於胸前，目光冷冷的盯著芽衣。
好友冰冷的目光並不能使少女退縮。
智上芽衣睜著眼，金色的雙眸同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大壯說道，「還有，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我們需要留一個人鎮守後方作為後援，你是最好的人選。」
你這還把種花家的俗語都搬出來了？
酒井大壯都快氣笑了。
「有新的求救信號的話，羅莎莉亞會自動同步到給愛麗絲和花袋，不需要我追蹤；補給我之前就算過，就算加上松北，三個人也足夠支撐一個月——」
「你說的那些根本不是問題。」
「更何況，我不可能放任松北泉那個可疑的傢伙，和你一起去AI總部。」
酒井大壯看著芽衣，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在怕什麼，芽衣？」
「呃……」短暫的對峙之中，銀髮少女率先移開了眼神。
「並不是害怕。」
芽衣低垂著眼睫，遮掩起眼中的思緒：「我只是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太巧了，就跟有人特意安排好了一樣，我不想分心。」
換句話說，就是——
「你不信任我，覺得我會拖你後腿？」酒井大壯突然反問道。
好友的話讓銀髮少女難受的皺起眉：「大壯，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酒井大壯僵硬著臉，寸步不讓：「那你也知道，我不會讓好友衝在前面，而自己卻心安理得的縮在後面。」
兩人都不再說話。
這對好友瞪著彼此，談判陷入了膠著。
而就在這時，智上芽衣突然向後退了一步，她拉開了與大壯的距離。
她看著大壯，用一種全新的從未用過的命令語氣說道，「酒井初，這是我作為首席的最終決定，希望你遵守。」
「呃……」酒井大壯猛得瞪大了雙眼，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不放棄地盯著芽衣，在少女始終不見撼動的冷硬目光下，少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終啪的一聲，撞翻了旁邊的凳子，甩袖走人。
地下室的門被狠狠摔上。
嘭的一聲，在空氣中久久迴響。
⚹⚹⚹⚹
第二天一早，松北泉一踏入客廳，就發現了氣氛很不對勁。
配置還是昨天那個配置——
銀髮少女垂著眼坐在沙發上，那把奇怪的銀色武器被她橫放在膝蓋上，而她要好的伙伴，卻沒有在她身邊，反常地窩到了另一頭遠遠的位置。
甚至特地背對著這邊，抱著台奇怪的機器，啪啦啪啦地敲著鍵盤，全程連頭都沒抬一下。
兩人中間隔著一條長長的沙發，周圍氣壓低得嚇人。
這是……吵架了？
松北泉驚訝地看了看兩人。
這兩個小鬼竟然還會吵架？倒是有點新奇。
從被救下後，松北泉就不止一次的體會過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的關係有多好。
即使是他這種算計一切的人，都能夠輕易地感受到這兩個年輕人之前牢固的友情牽絆。
不過，吵架就吵架吧。
白大褂青年無所謂的想著。
先不說他壓根就沒興趣當所謂的矛盾調節員，只要不影響到他接下來重要的計劃，他們就算跳起來現場決鬥，他也無所謂。
更何況，兩個不合的小鬼，總比一伙兒齊心斷金的友人更容易分化，不是嗎？
松北泉內心陰暗的想著，面上保持著和善的表情，走到芽衣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松北泉總覺得少年似乎陰惻側地瞟了他一眼。
然而等他忍不住回頭確認時，又只看見後者的沒什麼變化的背影。
瘦弱的棕眼青年還是維持著之前的姿勢，背對著他們，一聲不吭地敲著鍵盤。
「時間有限，我們早點出發吧。」智上芽衣握著銃刃起身。
松北泉點頭跟上，走到門邊時，他終於反應過來哪裡不對。
等等？那個叫做「大壯」的少年為什麼沒跟上來，還坐在那？
松北泉皺著眉瞧了眼機器邊的酒井大壯。
「智上君……」白大褂青年叫住了銀髮少女問道，「酒井君不一起嗎？」
智上芽衣停下了腳步。
與此同時，松北泉明顯聽到，另一頭鍵盤敲擊的聲音亂了一拍。
「唔，大壯留守，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智上芽衣說著，回頭看了眼頓時欲言又止的松北泉，一向遲鈍的神經難得跟上了松北泉的思路，「放心吧，我會保護好你的。」
嘖。
還沒等松北泉說話，一聲用力的咂舌聲，就隔著長沙發清晰地傳來，從音量就能聽出，某個少年對這一安排，有多麼不滿。
銀髮少女搭在門把上的手頓了一下，忽然轉頭對著少年的方向大聲說道，「大壯，我出門了哦！」
「呃……」酒井大壯沒有理會芽衣，自顧自的盯著面前的光屏，彷彿上頭開了朵花似的。
芽衣原地等了一會兒，有點失落地垂下了頭。
松北泉的眼角一抽，他竟然產生了一種眼前的少女是被人踹了一腳的薩摩耶，連常年豎起的耳朵都難過的耷拉下來，可憐兮兮的。
估計再說一點點重話，就會一隻狗躲進角落裡，汪的哭出來。
松北泉：「……」
呸呸呸！想什麼呢？這可是能一腳把那些怪物踢飛的女猩猩！
才不是什麼柔弱的薩摩耶！忘掉！快全部忘掉！
白大褂青年見鬼似的閉了閉雙眼，隨後催促到，「時候不早了，趕緊出發吧智上君。」
對對！趕緊的！
以為這是什麼「送君千里外」的劇場嗎！他可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松北泉表面隨和，心下瘋狂吐槽。
「哦……」
眼前的銀髮少女乾脆的解除了門鎖。
也不知道是中了哪兒門子的毒，松北泉這個活該單身到死的鋼鐵直男，居然從這一聲平淡的聲音裡，聽出了可憐兮兮的淚意。
神特麼的淚意哦。
某研究員先生隱晦地翻了個白眼。
而就在這時——
「等等……」酒井大壯突然開口，叫住了銀髮少女。
松北泉發誓，這一次他真的看到智上芽衣腦袋上的狗耳朵，咻的，立了起來。
瘦弱的少年依然保持著背對他們的姿勢，對某個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少女說道，「芽衣，我給你準備的新裝備了，在地下室，你去拿一下。」
大概是害怕銀髮少女拒絕，酒井大壯還特意腔調了一遍，「很重要，現在就去。」
「哦！」
智上芽衣沒想那麼多，開心的衝向了地下室。
這下客廳之中，只剩下酒井大壯和松北泉兩個人了。
嘁，浪費時間。
年輕的研究員先生心中暗自不滿，面上卻還是維持著彼此看得過去的平和。
「酒井君，是和智上君鬧矛盾了啊？難得的朋友，還是要好好相處比較好啊。」
松北泉友善的說道。
可惜酒井大壯並沒有回應這份友善的意思。
背對著人的少年「啪」的一聲，用力關閉了投影中的光幕。
他從地板上站起，一雙棕色的雙眸冷淡而不客氣地覷向白大褂青年。
「無用的說辭就到此為止吧，松北泉。」
酒井大壯偏過頭，目光如刀一般扎在青年的臉上，「費盡心思，甚至不惜用上苦肉計，也要接近芽衣，你想幹什麼？」
此刻，棕眼少年的表情陌生得可怕，已經到了若是銀髮少女在這裡，必定會發出「你這傢伙是誰？大壯的第二人格大魔王嗎」這樣發言的級別。
然而直面這份變化的松北泉並沒有一點驚訝的意思，還是那副微笑的模樣，「你在說什麼？酒井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酒井大壯看著松北泉：「裝傻嗎？」
這次，少年沒有打算給對方時間表演，直接抬起手，啪的一聲，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下一秒，松北泉震驚地看到，客廳之中——
沙發、茶几、照明燈……
一切他能夠看見的物體，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卡嚓卡嚓的扭動起來。
在少年的示意下摺疊變形，最終變成一把把型號各異的槍械。
下一刻槍口集體調轉，直指自己。
松北泉識時務地舉起了雙手，「嘁，算你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虛假的酒井大壯：被芽衣氣得原地跳腳，摔門走人。
真是的酒井大壯（大魔王臉.jpg）：一聲令下，火力對準你。
——
已知線索：
酒井大壯少年
慘被留守
某個研究員
算盤打得啪啪響
然後就被警告了
看上去
大壯似乎早就認識松北泉
第37章 Episode 37 不可思議的順利
「嘁，算你厲害。」
這麼說著的青年，投降似的舉著手，臉上卻絲毫不見被數十把火力瞄準該有的慌張。
松北泉輕蔑地看向酒井，此前盲目而自大的偽裝從他身上褪去，顯露出真正的內在，「你這算什麼？明明跟我一樣，卻當起了守護公主的騎士？」
「怎麼？角色扮演上癮了嗎？」
酒井大壯沉下臉，他幾步走到松北泉的面前，狠狠揪住對方的衣領，「少拿你跟我相提並論，聽著松北泉，這話我只說一次。」
「我不管那「東西」派你來幹什麼，我只有一個要求。」
「把你的手，好•好•的。放在口袋裡，要是芽衣出了什麼事……」
酒井大壯惡獸般盯著青年，輕聲的、慢慢說道：「你會知道……自己是什麼下場的。」
松北泉的臉色驟變，如同被揪住了致命處一般，額頭滲出冷汗。
就在這時，智上芽衣的腳步聲遠遠的傳來，越來越近。
看樣子，她已經找到了大壯準備的東西了。
「嘛，暫時先這樣吧。」酒井大壯鬆開了皺成一團的衣領，隨手在松北泉心臟的位置拍了拍，又用回了往日一貫懶散的語氣說道，「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松北泉先生。請好好保護自己，別給芽衣添麻煩。」
松北泉臉色鐵青，沒有說話。
「回答呢？」
棕眼少年退回到沙發的位置，平靜的看向青年。
松北泉：「我、我知道了。」
酒井大壯滿意的點頭，指著青年的槍械，在他的命令下解除了武裝。
槍口調轉變形，火力又重新變到了原本的偽裝形態——
天花板上的照明裝置、中央的懶人沙發、身後的餐桌……一切能看到的物體，都靜止而無害的擺在它們該在的地方。
彷彿數秒之前的威脅只是松北泉的一場幻覺。
白大褂青年手指顫抖地摘下眼鏡，洩憤似的用力擦拭著鏡片。
等眼鏡再次駕回青年的鼻梁上時，松北泉又回到了那副自恃精英的傲慢模樣。
下一刻，智上芽衣的身影出現在了拐角。
時間正正好。
……
「大壯，我出門啦！」
銀髮少女背著銃刃，懷裡揣著某個少年連夜趕工的精靈球，朝氣蓬勃地沖好友揮手告別。
那情景與「外出春遊的女兒告別擔憂的老父親」相比，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完全一致。
「快滾，太陽下山前必須回來。」酒井大壯臉臭臭的說道。
「誒嘿嘿……」
芽衣笑嘻嘻的轉頭跨上重機，身後還坐著個臉色發白的松北泉。
「希望一切順利吧。」
酒井大壯望著他們逐漸消失的背影，輕聲的說道，⚹⚹⚹⚹
順利是不……不可思議的順利。
建立於紅磚倉庫舊址上的AI研究總部比想像中更空曠，甚至建築群也並非常理中的高樓或是地下研究群，反而是更接近觀賞價值的方盒子形狀。
建築群面朝著海岸而立，南側外圍的實體牆面開著大量的豎向長窗與玻璃幕牆。
這樣最大限度的採光設計，讓智上芽衣一瞬間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智上芽衣握著銃刃立於這排建築群前，身後的海風猛烈吹拂上岸，將少女銀色的髮絲揚起，衣襬在陽光下獵獵作響。
「這裡就是AI的集群中心了。」
旁邊的松北泉說道，他熟門熟路地從口袋裡掏出員工通行證，按在了外牆上。
滴——
隨著一聲短暫的蜂鳴，空白的金屬外牆上浮現出大片由0與1組成的藍色代碼，它們浮光一般在牆面上滑過。
【身份確認，前方通行。】
冰冷無感情的機械音後，入口開放在二人眼前。
芽衣沉默地握緊了手中的銃刃。
而當智上芽衣與松北泉踏入的一瞬，兩人身後傳來呲的一聲細響，入口關閉了。
與此同時，兩人身旁有無數燈光由近至遠，依次亮起，指引的光亮不斷延長，一直延伸至長廊的最深處。
「這是大樓的感應指引系統。」
像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松北泉越過芽衣，主動在前面帶路，「因為主要用於回收與儲存，很少會有研究員願意來這裡，聽說就連管理大樓的，也是奇蹟科技專門研發的系統AI。」
「這樣看來，我們的運氣還不錯。」
至少省去了武力開道的麻煩。
但即使是這樣，也未免太順利了些。
智上芽衣安靜的跟在松北泉的身後，每一步都踩在對方走過的位置上，手幾乎沒有離開過刀柄。
他們一路行來，別說預想中的影子怪物，就連專門用於攔截外來者的關卡，也在白大褂青年手裡的員工通行證下層層放行。
銀髮少女注視著松北泉毫不費力的操作，直接開口問道，「這麼看起來……松北大叔，你完全可以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拿到想要的，為什麼一定要借助我和大壯的力量？」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個研究所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走在前面的松北泉說著，露出了一點苦笑，「不妨和你說實話，剛才的那段路，在橫濱災難爆發以前，我已經走過不下百回。」
「看上去我對這裡瞭若指掌，但打開地圖就會發現，這不過是整個區域的小小一環罷了。」
芽衣隱約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個建築裡，還有很有不同的「路線」？」
「對，「路線」。」
松北泉晃了晃手裡的員工證，自嘲地笑起來，「這就是奇蹟科技的可怕之處——他給每個研究員都設置了一條專屬的路線。」
「你的權限等級多高，決定了你能在這裡看到多少。」
「從我將通行證貼上外牆開始，我們就注定只能站在「松北泉」這個通道上了。」
這就是「奇蹟科技」。
除了如同跨時代般不合理的科技水平之外，他們對待手下的人也是另一番苛刻。
為了最大限度地杜絕資料外洩，他們給每個加入其中的研究員都畫了一條固定的通路，就像合格的流水線一般，按照規則產出工作效果。
除此之外，他們所接觸的、聽到的，都是早已經設定好的。
而最恐怖的是，若是松北泉沒有F1020的協助，他甚至一生都將被圈養在「路線」中，對此一無所知。
「到了，就是這裡。」
兩人在一處牆面前停了下來。
表面上，他們似乎已經走到了走廊盡頭，但AI所投射出的屏幕來看，在這牆體的背後，還隱藏著大片未知的區域。
「憑藉我的權限，只能到此為止。」
松北泉怨懟的看著面前的牆體，如同注視著仇人一般。
他的語調逐漸高昂起來，原本尚算冷靜的面龐也逐漸染上瘋狂的色彩，「過去每一次，我都只能像這樣，站在這堵牆前，一遍又一遍渴望它在眼前打開。」
「因為我知道，我想要的東西，「奇蹟科技」迄今為止所掠奪地財富與知識，必定——必定就在這後面！只要打破這面牆！只要通過它！」
松北泉的聲音也激動得顫抖起來。
然而比起陷入一己狂熱，渾然忘我的松北泉，智上芽衣更在意心頭上的那一絲違和感。
奇怪——
是什麼呢？
從走進這棟建築開始，銀髮少女就有一種被某個視線注視著的感覺，但每次回頭或張望四周，芽衣都未曾發現半個人影。
到底，是什麼東西？
智上芽衣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穿著長靴的腳尖輕輕點著地面。
少女的身後，某個視線無法察覺的死角。
正有一個納米大小的攝像頭隱藏在牆體的裝飾中，悄然無聲地記錄下入侵者的一舉一動。
⚹⚹⚹⚹
與此同時
東京，學園都市第18區基本粒子工學研究所。
一群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員默契地往某一間研究室奔去，他們步履匆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同出一轍的亢奮與驚喜。
那是獨屬於鑽研學術之人，發現了足以震驚世界的大發現時瘋狂的神態。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狂熱氣氛，降臨在這個盛名在外的研究所裡，裹挾著裡頭所有人，以一種燃燒生命的勁頭往終點衝去。
而這，也就顯得夾雜在其中的尾崎紅葉與坂口安吾是多麼格格不入。
「不敢相信……」
「還只是預測階段……」
「根據虛擬演算……超出了目前已知的……這是全新的——」
越往裡走，尾崎紅葉與坂口安吾就越能感受到這份古怪的情緒在周遭躁動。
樣本數量、邏輯基礎成因、測算方案缺陷……
無數雪白的紙質資料如同雪片一般，被研究員抱在懷裡，送至他們前方的那間門內。
而即使隔著數米的距離，憑藉尾崎紅葉出色的感知能力，她也能清晰的聽見，那個門內傳出的一聲又一聲密集的如鼓的人群心跳。
橘發女人無聲的抬起衣袖掩住了嘴唇，眼睫之下，精明的眸光畢現。
兼具暗殺者與審訊人員的直覺告訴她，就在那個門內——
有什麼驚駭的結論，誕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知線索：
芽衣與松北泉
勇闖研究總部
但一路出奇的順利
而尾崎紅葉一方
也成功進入了學園都市
直覺告訴她
有什麼他們期待的
可以實現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8章 Episode 38 陷阱
——那是……「橫濱」。
這是尾崎紅葉在看清面前物體的第一眼，腦中自動冒出的概念。
如同鑽石般璀璨的城市模型靜靜懸浮於半空，它的外疊加著一層層形似地球儀的圓環框架，小心拱衛著中心的內核——
一抹小小的靈基，正沉睡其中。
尾崎紅葉仰頭，著迷的注視著這抹靈基。
她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有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害怕驚擾了那抹小小的未知一般，這位Port Mafia幹部生平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
「她」太小了。
脆弱得讓人聯想到剛出生的嬰兒，掛在花瓣邊緣搖搖欲墜的雨珠。
生怕大一點的動靜，也會將「她」摧毀。
尾崎紅葉之所以用「她」來形容面前的這個未知，並非是其擁有類人的外形，倒不如說，其形態接近於無又似乎變化萬千。
當橘發女人望著「她」時，就好像看到了高空的飛鳥、赤色的晚霞、流淌的鶴見川、嗚嗚鳴笛的氣喘，就好像——
看到了橫濱。
「你們帶來了不得了的東西。」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尾崎紅葉的身後響起，橘發女人猛得一驚，驟然從沉浸的狀態中驚醒。
什麼時候！
尾崎紅葉戒備地看向來人，袖中的短劍蓄勢待發。
竟然失神至這等境地，連陌生人靠近都未曾察覺，這對尾崎幹部來說，可謂是無能得徹底的黑歷史，這要是傳到異能特務科……
尾崎紅葉眼角覷向身邊的坂口安吾，結果無語的發現，他們的老對手正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模型瞅，那「痴漢」（並沒有）的模樣，令尾崎紅葉手中的刀蠢蠢欲動。
「喂喂，冷靜一點，我可不是你們的敵人啊，Port Mafia。」
來人順勢舉起雙手，平靜的語調沒聽出一點慌張的情緒，反倒是成功將某位同行的眼鏡青年喚回了神智。
「失禮了，一澤園小姐。」
尾崎紅葉收起周身的氣勢，禮儀標準的說道。
「咳，又見面了，一澤園小姐。」坂口安吾勉力挽回丟失的顏面。
「算了，那些都不重要。」
一澤園芳子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轉身大步流星地衝向演算台，一邊隨口招呼道，「過來，你們對這個會有興趣的。」
瞧著招呼小狗似的隨意語氣，真的半點沒有給身後的Mafia幹部與政府重要官員留面子。
政府官員就算了，也不怕別某位窮兇極惡的幹部劈成兩半。
一澤園芳子還真不怕。
此刻對於這位美艷的天才研究員來說，就算是天照大神來了，也沒有報告中的一行實驗數據重要，更別說是，擺在她面前的，可是超越了所有，真正意義上的另一個層面的科技成果。
身披白衣的長髮學者雙手插兜，蹬著十厘米細高跟，氣勢洶洶地領著一Mafia 幹部一政府要員往主控台邊沖，愣是將腳下的高跟踩出戰靴的架勢。
「運行原理，跨時空傳出信息的定點測算，無偏差概念，這些都是從你們提交的計算機信息流中提取出的情報，它的存在本身已經超出了目前時代能觸碰的壁壘……」
一澤園芳子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連串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機關槍似的從她口中噠噠噠輸出，信息量之大，令後面的坂口安吾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至於尾崎紅葉？
哦，這位風華絕代武力出眾的女性幹部早在研究員開口的一剎那，就放棄了強行跟上對方的語速，轉而選擇接過年輕的助手遞過來的報告。
「那個對你們來說太深奧，看這本。」
一澤園芳子隨手抽走助手遞過去的十頁報告，轉手塞了一本10cm厚的報告到兩人懷裡。
尾崎紅葉：「……」
坂口安吾：「……」
這「本」用的還真傳神。
兩人忍住了想要抽搐的嘴角，一目十行的看起來。
一澤園芳子說的沒錯，這本報告很適合他們，它與其說是專業的學術分析，倒不如說更像是一本雜糅了神學要素的科幻小說。
擬似地球環境模型•迦勒底亞斯，這個曾為傳說中時鐘塔十二科所製造出的奇蹟。
假設行星具有靈魂，那麼這個叫做「擬似地球模型」的東西就像是將地球的靈魂複製了出來，模擬營運「另一個地球」的數據。
他們此刻所處的研究室中，面前的物體，正是類似於這樣的奇蹟。
只不過與迦勒底亞斯相比，「她」粗糙簡陋得太多，若前者是個滿腹經綸的偉大學士的話，那麼「她」充其量只是個剛出生的嬰兒。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即使是這樣簡陋的「嬰兒」，也絕不是今天的學園都市能夠製作出來的。
這個模型就隱藏在港口黑手黨送來的計算機程序流中，在一系列的刺激後，「她」猝不及防地跳了出來——
擁有著高質量的高密度情報集合體，連物質都與他們所處的位相不同。
他們甚至沒觸碰「她」的資格。
這對於學園都市中心高氣傲的天之驕子來說，絕對是降維的毀滅性的打擊。
但同時，也是他們絕佳的挑戰與禮讚。
一澤園芳子的眼中迸發出近乎燃燒的狂熱。
「也就是說，「她」、這個模型具備跨時空傳輸生物的可能？」
坂口安吾合上手裡的報告書，嗓音發緊的問道。
「跨時空傳輸生物？」
一澤園芳子詫異地看了眼坂口安吾，這位美艷的研究員像是聽見了荒誕幼稚之極的笑話一般，發出辛辣的嗤笑，「那種東西，甚至不配觸碰「她」的鞋底！」
一澤園芳子豎起眉，氣勢驚人地撥開擋著的助手，十指在演算操控台上翻飛，一個與半空中1：1縮小的模型，彈射在屏幕上。
「還不懂嗎？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靈魂複製！」
「不要說跨時空傳輸生物，只要時間足夠，「她」甚至可以模擬演算橫濱未來的一切數據！五年、十年、一百年！這是真正的神明領域！」
一澤園芳子喘了口氣，雙眼亮得驚人：「「她」的潛力巨大，別說是跨時空，若是條件允許，甚至可以當做似靈子，將人類以靈子的形式轉移至任何一個時代！」
研究室中安靜極了，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每個人眼中又醞釀了無盡的言語。
「啪……」
尾崎紅葉合上了報告，目光冷冽入冰，看向一澤園芳子，「條件是什麼？」
一澤園芳子一愣，Mafia幹部冷酷的眸光終於讓這個研究員稍稍冷靜下來，上頭的熱血有所褪去。
她當然知道對方問的是什麼，但是——
一澤園芳子為難的皺起眉，「條件是時間。」
「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
靈子轉移，這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即使有「人」為他們送來了堪稱神蹟的擬橫濱環境模型，他們也需要時間來摸透。
「時間……麼？」
尾崎紅葉垂下了眼睫。
他們或許可以等，但是那個孩子——
那個叫做智上芽衣的少女，她等得起嗎？
⚹⚹⚹⚹
「嘖，這麼乾等著也不是辦法。」
智上宅，酒井大壯心神不寧地放下手裡的電極槍，他站起來，背著手在地下室中來回踱步。
在芽衣離開以前，棕眼少年幾乎把能夠用到的工具都塞給了銀髮少女，銃刃格洛麗亞、微縮光彈、甚至是僅剩下的最後一支治療溶液。
不誇張的說，此刻全副武裝的銀髮少女，不亞於一個行走的武器庫。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一股難言的不安烏雲似的籠罩在他心上。
總覺得，有什麼被他們忽略了……
「可惡！到底是漏算了什麼！」
瘦弱的棕眼少年煩躁地抓著頭髮，把本就蓬鬆的髮型越發往獅子鬃毛靠。
松北泉、AI、科研總部……
一個個名詞如同文檔動畫般，一幀幀在他腦中閃過。
倏然，「奇蹟科技」的AI科研總部地圖毫無預兆的跳了出來。
AI科研總部……說起來，那地方的地形是不是有點眼熟？
酒井大壯隱約察覺自己抓住了關注點。
「花袋，調出橫濱過去五十年的位置對比圖和歷史新聞！」
少年的話音剛落，大段大段的信息資料飛速出現在投影光幕中。
三個光幕同時出現在酒井大壯面前，少年全神貫注地掃視地它們，以極度恐怖的速度，過濾其中的關鍵資料。
奇蹟科技AI建築群……
紅磚倉庫……
1911年戰後物流基地……
酒井大壯一頁一頁地往下翻，這時，一個只有豆腐大小的不起眼的新聞報道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棕眼少年的眼皮一跳，選中報道將其拉到最中央的位置。
……
「【橫濱紅磚倉庫，始建於明治時期，一度最大的戰災、震災物資倉庫，據考據，地下隱藏了超出百平的空間，足夠容納千人……】」
「【奇蹟科技發言人稱，不會破壞歷史的痕跡……保留、投入新的開發……】」
……
這是——什麼？
超出百平的空間，足以容納千人？
松北泉的AI給出的資料圖中，可沒有這個！
霎時間，酒井大壯瞳孔顫動，眼底掀起巨浪恐慌。
——「糟了！芽衣！」
⚹⚹⚹⚹
與此同似乎，奇蹟科技AI中心區域。
「松北大叔，你確定奇蹟科技的防衛牆難以攻破？」
銀髮少女與松北泉松鼠似的蹲在一堵白牆前，藏在少女光腦中的病毒靈子成功侵入到白牆的防護之中，按照反饋回來的數據體來看，這個所謂的超強防火牆，在大壯編寫的病毒程序下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這……我、我也不知道啊……」
松北泉愣愣地盯著屏幕上的破解進度條，難得露出了一臉呆像。
幸福來得太突然，所以他一直以來的蟄伏與忍耐都是為了什麼？
一瞬間，這位白大褂青年的胸口湧出不知是悲還是喜的情緒。
智上芽衣看著松北泉不做假的神色，皺起了雙眉。
與此同時，少女腕間的光腦傳出滴——的一聲長音。
【數據破解成功】
【身份確認，開放A2區……】
冰冷的電子播報聲後，白色的幕牆中間裂開一條縫。
在兩人的注視中，這堵阻礙的白牆，在他們眼前緩緩打開。
作者有話要說：【擬似地球環境模型•迦勒底亞斯】【靈基】【靈體轉移】……
來自《Fate》（FGO）中的設定，咳，小天使不懂沒關係，簡單來說，那個模型就是巨牛逼的時空穿越機器+運算計算機，能推測地球未來100年文明發展的那種。
然後現在這個，就變成了「擬似橫濱幻境模型」，嗯，就是針對橫濱使用的實屬功能降級。
——
已知線索：
中原先生
帶回的筆記本電腦裡
藏了不得了的東西
學園都市不了解
但大受震撼
大壯也發現忽略了不得了的情報
芽衣少女，危
——
某銀髮少女（比耶）：「幸好大壯沒跟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9章 Episode 39 甕中捉鱉
牆後什麼也沒有。
沒有松北泉期待的證據資料，也沒有芽衣尋找的AI線索，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大片空置的區域以及空蕩蕩的三面徒壁。
智上芽衣站在區域外望著眼前這片空無一物的空間，頸後的寒毛盡皆豎起，內心對危機的預感幾乎攀爬到了頂峰！
「大叔這裡不對勁，走！」
銀髮少女急退後兩步，伸手去拽一旁的松北泉，卻白大褂青年狠狠拍開了手背。
「不可能！這不可能！」松北泉抓著腦袋，不可置信地瞪著面前的空茫。
他大聲地尖叫，鏡片後的雙目隱隱流露出一絲癲狂。
怎麼會沒有？
怎麼會什麼也沒有！
資料呢樣本呢數據！
只是、竟然只是這種結果，那他這麼多年以來的努力和隱忍又算什麼？
松北泉張惶地搖著頭，拒絕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
長久處心積慮的經營，甚至冒險搭上性命的結果，只換來一室空白，本以為是觸手可及的目標也在面前驟然碎裂——
這樣的打擊讓松北泉腦中最後一點冷靜也消失了。
智上芽衣：「喂，大叔！」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松北泉躲過芽衣再次伸過來的手，想也不想地衝進A2區。
什麼警惕什麼顧慮都從他的腦中消失了，此刻青年漲紅了雙眼，泛起紅血絲的瞳孔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牆面，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撲過去！哪怕是炸毀這裡，他也要——
松北泉越過了腳下的區域線，右腳重重踩在了A2區光潔的地面上。
就像是第一聲發令槍響起，在青年皮鞋落下的那一刻，芽衣聽見了空氣中傳來「嗶啵」的一聲輕響。
這類似絲帛撕裂的聲音是如此清晰，銀髮少女幾乎是立刻發現，松北泉踩過的位置裂出了一條細長的裂縫。
就像是龜裂的湖上冰面，這道裂縫甫一出現就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波及。頃刻間，松北泉腳下的看似牢固的地面宛若豆腐渣般，轟然粉碎！
「小心！」
松北泉腳下一空，眼見就要隨著粉碎的地面摔下地底，千鈞一髮之際，銀髮少女一把抓住了青年頸後的衣領，依靠著臂力，硬生生地將人貼著石礫拽了回來。
「赫赫——」
白大褂青年捂著被衣領勒紅的脖子，一屁股摔坐在銀髮少女的腳邊。
他喘著氣正欲咳嗽，然而下一秒，眼前的景象讓他驚駭地瞪圓了雙目，到嘴邊的咳嗽直接被掐死在喉嚨間。
以兩人所在的位置為分界線，方才還一切正常的A2領域的地面盡數塌陷，露出了底下直徑足足兩米的深深空間，然而這並不足以使青年驚駭至此。
他真正害怕的，是那深坑裡的東西！
芽衣稍稍往前一步，探頭看去，藉著敞亮的光線，她清楚的看見，底部正沉睡著無數影子怪物！
它們通體漆黑，密密麻麻地挨擠在地下，胸口有規律的起伏顯示出它們是活著的事實，只不過長時間封閉的關係，才使它們陷入了臨時的沉睡狀態。
剛、剛才，他差點就要掉進這怪物的巢穴裡！
一點點，只差一點點！
松北泉的瞳孔震顫幾乎暈厥，醒過神的膽懼讓他的雙唇控制不住地發抖，眼見一聲尖叫就要憋不住脫口而出時，銀髮少女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對方的口鼻。
「噤聲！」智上芽衣低聲警告道，「你難道想吵醒這群怪物嗎！」
「唔唔唔！」
白大褂青年嚇得連連擺頭。
「那就冷靜下來。」
少女雙眼警惕地看向地底的怪物，清晰明確的指令有條不紊地傳進松北泉的耳朵。
「五秒後我鬆開手，你慢慢站起來，跟著我往後退，絕對不能發出一點動靜，做得到嗎？」
為了避免驚醒巢穴中的怪物，芽衣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在以氣音在說話。但求生的意志令松北泉繃緊了神經，不敢漏掉哪怕一個音節。
白大褂青年忙不迭點頭。
「很好……」
銀髮少女的唇邊露出一點讚許的笑容。
或許是被芽衣鎮定的舉止影響，松北泉盯著少女如清竹般的笑顏，心中的恐懼與失措竟然慢慢地平復了下來。
一個不適宜的念頭在青年的腦中劃過。
真是個不得了的小鬼，難怪「她」會這麼害怕。
松北泉若有所思。
芽衣沒有功夫管這個大叔的胡思亂想，她試探性地鬆開了捂著人口鼻的手，而後將手軟腳軟的松北泉從地上拽起，兩人一同，緩緩地，緩緩地向後退。
在這期間，無論是芽衣還是松北泉俱是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喘。
對，就是這樣，慢慢的……只要退出A1區域，他們就安全了。
一點冷汗從少女的額前滲出。
她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智上芽衣抿緊了嘴唇，眼中泛起一絲懊惱。
是回聲。
從踏入這個研究建築開始，銀髮少女就隱隱感到了一絲說不出的違和。
作為斥巨資而建的研究所，不該在踩上去的時候，地面發出如此空洞的回音，會出現這個現象，只有一種解釋——
地下是挖空的！不僅僅只是A2區一塊，說不定整個研究所都……
一個更加糟糕的猜測浮現在芽衣的心頭。
像是為了印證少女的預感，智上芽衣看見深洞之中，一個漆黑的怪物的肢體微微一動，連帶著四周堆擠的「影子人」有所感應的騷動起來。
不不不！
智上芽衣猛得瞪大了雙眼。
然而上天似乎並沒有聽見少女的心聲，地下之中，那個率先有所動靜的怪物光禿禿的眼皮抖了抖，下一刻，忽的睜開了只剩眼白的瞳孔。
它如有所感的望上來，與坑邊的芽衣四目相對。
「呃……」
「呃……」時間就像靜止了下來，這一瞬間，銀髮少女幾乎聽見了自己破百的心跳音。
智上芽衣輕輕吸氣
——「跑！」
旁邊小心翼翼踮著腳尖的松北泉一驚，想也不想的跟著芽衣，拔腿狂奔。
而就在他們轉身的瞬間，一聲難聽的尖利嘶吼在二人身後如雷般乍響。
⚹⚹⚹⚹
糟透了！糟透了！
銀髮少女扯著松北泉拔足狂奔，幾乎將人腿能有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
「到、到這裡就就行，有太陽……它們、它們過不來！」
松北泉上氣不接下氣的喊道，作為整日泡研究室的體力費研發人員，松北泉自然跟不上芽衣的速度，一開始還好，二十米之後，他根本就是被少女扯著衣領在地上拖行。
這究竟是什麼人間疾苦！
一米七二的男人慾哭無淚的望著少女嬌小的背影，感覺自己膝蓋以下都開被拖沒皮了！
「要是真有這麼順利就好了。」
然而芽衣根本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甚至跑得更快了。
松北泉的心不由得咯噔一聲：「什麼、意思？」
這次不需要銀髮少女回答，青年很快明白了芽衣話裡的意思。
即使是拽著一個成年男性，芽衣逃命的速度也絲毫沒有受到太多影響，不過短短一分鐘，少女就已經摸到了建築出口的邊緣。
「身份卡！」
芽衣緊急「剎車」，衝着松北泉伸出手。
一張卡片顫巍巍地放在了少女的手心。
智上芽衣回頭一看，發現某個被她拖著跑了一路的青年，此刻正進氣多出氣少地歪在一邊，如果不是被她扯著衣領，已經翻著白眼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了。
「呃……」好弱。
銀髮少女默默眨了眨眼，毫不心虛地捏著身份卡就往幕牆上拍。
然而這一次，出口沒有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警報聲在建築中破空響起，象徵著「入侵者」的紅色標識在幕牆上瘋狂閃爍，一下一下，刺痛了兩人的雙眼。
「怎、怎麼可能？」松北泉瞠目結舌。
銀髮少女倒是沒露出意外的情緒，就像早有預料一樣。
彷彿嫌事態還不夠糟糕，動靜大得能掀翻整個建築的警報鳴中，兩人絕望的發現，此時，南側開著的大量豎向窗和玻璃幕牆，正被一個個自動降下的鋼板逐一封閉。
一扇、兩扇、三扇……
建築內的採光逐漸減少，直到最後一個玻璃幕牆暗下之後，建築內的照明系統「啪」的一聲，被切斷的供電。
現在，才是真正的一縷光也消失了。
身後是不斷逼近的影子怪物，身前是緊閉的出口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嗎？
一片漆黑之中，智上芽衣輕輕嘆了口氣，「甕中捉鱉，說的大概就是我們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智上芽衣（恍然大悟）：「哦！這就是隔壁國家常說的「甕中捉鱉」。」
松北泉（大叫）：「啊啊啊！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文豪橫濱們（麻木）：啟動城市避難警報
——
已知線索：
智上芽衣，大危機。
內鬼松北泉
沒想到自己
也在被坑的範疇內
酒井大壯少年
還有一分鐘抵達戰場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0章 Episode 40 脫險
人類對黑暗的恐懼是寫在DNA中的，當然，對豬隊友也是。
在今天以前，智上芽衣少女從來不知道，原來大男人的嗓音尖利起來，是真的不比小姑娘差。
「怎麼辦，智上君！你說過會保護我的，我還不想死，不想死啊！」
黑暗之中，銀髮少女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用力抱住，對方瑟瑟發抖得恨不得整個人貼到她的背上，以躲避藏在暗處的襲擊。
然而在失去光源的現下，又有誰能說清那些怪物隱藏在哪兒，何時會撲上來？
四周一片昏暗，即使雙眼適應了環境，芽衣也只能看見滿室的黑沉，以及緊靠著她的，松北泉隱隱綽綽的身影。
敵明我暗，對他們太不利了。
當務之急是先想辦法找出辨別方位的辦法……
利用光腦的光線倒是個辦法，但是沒有地圖瞎走的話，一來容易損耗能源，二來運氣不好的話，他們說不定就一路踢著正步，走進怪物窩裡了。
那可真是字面意義上的「送羊入虎口」，生動又形象。
「智上君，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智上君！」
銀髮少女長時間的沉默令松北泉本就脆弱的神經愈加緊繃，他現在感覺自己就像是掉入狼圈的羔羊，四面八方都是大張著的獠牙。
而唯一能指望的，竟然原地發起了呆！
可惡……如果不是他一個人絕對活不出去的話……
松北泉抱緊了芽衣的手臂，一時間又恨又怕。
「聽——到——了，我說松北大叔，吼這麼大聲，需要我給你拿個擴音器站上去來一首「買一送一第二口半價」嗎？」
松北泉訥訥噤聲。
銀髮少女嘆氣，肩膀一動想要先把手臂從男人懷裡抽出來。
松北泉見狀，頓時戒備地收緊了力道：「你要丟下我？」
「我要丟下你的話，大叔你早就掉窩裡成那些怪物的點心了。」
哪還有機會在她耳邊表演男高音。
松北泉聽聞不語，一副懷疑的表情。
智上芽衣眼角一抽，耐心徹底告罄：「鬆手！你這樣我連刀都拔不出來，到時候一起死嗎！」
青年這才不甘不願的放開了手，嗯，轉而攥住少女的衣襬。
智上芽衣：「……」
算了，衣襬就衣襬吧，總比「自廢一臂」強。
銀髮少女扶額，無比懷念大壯的AI，要是花袋在這裡的話，他們就可以侵入這棟建築的主控程序，至少拿到這裡的全局地圖……
等等……說到地圖……她記得這個傢伙的AI好像——
智上芽衣緩緩轉過臉，鎏金色的瞳孔看向松北泉的方向。
「做、做什麼？」青年在少女如有實質的目光中打了個寒顫，機敏的喊道，「你別想我去當誘餌！」
智上芽衣默然。
這傢伙……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啊。
「怎麼會？」
銀髮少女想也不想的否認，松北泉還沒來得及感動，就又聽見少女補刀似的來了一句，「誘餌可比你有戰鬥力多了，大叔。」
松北泉：「……」
真是對不起啊，我比誘餌還弱。
先不管青年此刻的內心是多麼跌宕起伏，智上芽衣思考了兩秒，徑直開口：「松北大叔，解放F1020的一級權限吧。」
松北泉一呆，他沒有想到智上芽衣會選在這個時候提這茬。
「關F1020什麼事？解放一級權限？智上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青年不贊同的看著芽衣，那股子教訓無知小孩的高貴感又冒了出來，「一級權限是掌控這些東西的最後一把鑰匙，是，解放以後它們的性能確實會提升，但也相當於放棄了它們的所有權！」
「那可是知曉你一切秘密的AI，你瘋了嗎！」
「所以呢？隱私和性命相比，哪一個更重要？」
芽衣波瀾不驚的開口：「我們為什麼一定要控制他們？大叔，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沒有足夠的光線，位置不明，你是打算摸黑和那些怪物跳貼面舞嗎？」
「而且，大叔，F1020應該不是你的AI吧？」
松北泉一震，驚疑不定的看向了少女。
他不明白芽衣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F1020的確不是他的原生AI。
那是他從一個愚蠢的老太婆那裡騙來的，比起在一個什麼也不懂半隻腳都踩進棺材的老人，他拿著才能發揮更大的價值吧？
松北泉從來不覺得騙走別人死去的伴侶的遺物有什麼不對，時至今日，他甚至已經忘記了那個老人的模樣。
但這一刻，當銀髮少女提及時，不知為什麼，他的眼前竟然清晰地浮現出那張老態龍鍾的臉，以及對方說「這樣真的能找到我失蹤的丈夫嗎？我會等的」時候寄託的眼神。
「隨便你！反正是隨時可以換掉的替代品，等找到了總部，要多少有多少。」
松北泉粗暴地喚醒了腕間的光腦，直接解放了F1020的權限。
當然，在這以前，他也沒忘記清空自己留在上面的數據痕跡，可以說非常謹慎了。
智上芽衣沒有去管松北泉的小動作，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銀髮少女輕聲問道：「F1020，你可以構建出這棟大樓的全部地圖嗎，嗯，如果能顯示那些怪物的實時位置就更好了。」
光腦沉默了數秒，就在松北泉忍不住要冷笑起來的時候，一個無限接近人類的男聲在黑暗中憑空響起。
【「當然，芽衣小姐。」】
【「以及，在下坂口，很、很高興見到你。」】
松北泉失態地長大了嘴巴，超出認知的衝擊，讓他的情緒有點恍惚。
【「已為您投影大樓地圖，紅色光點為敵人數量與位置，綠色是我建議的逃生路線，願您一切順利，芽衣小姐。」】
下一秒，一個覆蓋了建築所有位置的全息地圖投影在芽衣與松北泉面前，上面甚至還貼心的用鍵號標出了安全的路線。
螢光的提示落在地面上，一路往二樓的緊急出口延伸，就差沒給他們一台代步機載著跑了。
松北泉目光詭異起來：這個自稱坂口的AI，態度是不是太好了？有點過於殷勤了？
「哦，謝了，坂口。」
智上芽衣沒有去管松北泉酸溜溜的眼神，迅速掃視了眼地圖上紅點分布的情況，將愛麗絲喚出調成照明模式。
已經爬到了分叉口了嗎？
接下來，就是看誰速度更快了。
芽衣沉聲：「跑起來大叔，我們去二樓！」
⚹⚹⚹⚹
芽衣與松北泉衝往二樓的計劃並不順利。
距離樓梯口不過短短百米的路程，一路上卻有無數影子怪物從各個岔口飛撲而出，長著滿口的獠牙與利爪，惡狠狠地長嘯著，撲向跑在前頭的芽衣。
「噗……」
銀髮少女矮身避開了怪物的貼過來的攻擊，環繞著電弧的刀尖捅進影子人的脖子，發出沉悶的劃破血肉的聲音。
一聲男人的尖叫在芽衣的背後響起。
來不及拔出格洛麗亞——
「趴下！」
智上芽衣大喝一聲，趁著松北泉抱頭蹲下的空擋，腳下用力，反手就著捅穿一隻影子人的姿勢，將刀當棒球棍用力揮出，連帶著刀上串著的怪物，狠狠將背後的另一隻打飛。
銃刃順勢拔出，帶出的黑色血液潑了松北泉一頭。
「嚶！」
再害怕，白大褂青年這次也緊緊閉上了嘴，用力拿袖子擦著臉上的不明物，生怕將怪物飛濺出來的黑血吃進嘴裡。
銀髮少女同樣滿身是黑血，狼狽不堪。
大片大片的怪物黑血染上少女衣襬靴子，芽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沾滿了血的刀柄禁不住打滑，差點在有一個斬擊中橫飛出去。
等、等出去以後，一定要讓大壯給格洛麗亞價格防滑的功能！
芽衣拉起全身發軟，抖得像篩子的松北泉，往樓梯口衝去，然而下一瞬，又被兩個沖上來的怪物擋住了去路。
不行……數量太多了，這樣遲早會被耗空體力。
銀髮少女深吸了口氣，再又解決兩頭之後，收刀入鞘，看向死撐著才沒癱軟在地的松北泉，「喂，大叔，小時候玩過飛高高嗎？」
「什、什麼高高？」
松北泉的目光渙散，根本沒聽清芽衣在說什麼。
但是沒有關係，他很快就明白了。
下一刻，他看見銀髮少女大步向自己走來，而後兩手抓著他的腰，將他整個跟麻袋似的，提了起來！
「等等？你要做什麼！」松北泉大聲尖叫。
「就是、丟、高高呀~」智上芽衣因為用力，額頭上的青筋冒起。
到底是一個成年男人的重要，提起來還是有點吃力的（？）
銀髮少女半蹲下身紮好馬步，隨後雙手微微向後擺，向丟沙袋一樣，猛得將松北泉丟向樓梯上方！
「保護好頭部，走——你！」
「啊啊啊！」
松北泉被甩在地上，勉強打了幾個滾，終於停了下來。
還沒等他喘口氣，就見到少女的身影飛奔而來，用腳將他一路踹到了二樓。
「讓一讓，給我騰個位置。」
松北泉：「？」
尼瑪的智上芽衣！你還是個女人是個人嗎啊啊啊？！！
白大褂青年只覺得胸口一悶，想要嘔出口鮮血以表抗議，然而下一秒，在看清少女準備幹什麼的時候，他這口血又咕咚一聲，咽了回去。
「數量太多了，不能讓他們爬上來。」
「沒辦法，只能浪費一顆了。」
銀髮少女說著，從腰間的戰術包掏出一個類似球一樣的東西，猛得向下拋出——
「去吧，精靈球！」
轟！
一道刺眼的強光猛得在眼前炸開，松北泉下意識遮住雙目，等到白光散去，藉著愛麗絲的照明，白大褂青年發現他們腳下的樓梯已經被生生截斷。
頓時，一層與二層如同天塹一般，將那些怪物阻隔在下方。
松北泉呆愣了一會兒，驟然發出一陣囂張的狂笑，「哈哈哈，活該！看你們怎麼上來哈哈啊哈！」
智上芽衣沒有去管某個研究員得意忘形的醜態，脫力一般，靠著樓梯的扶手，滑坐在了地上。
她喘著氣，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體力，然而下一刻，少女臉上的輕鬆再次僵住了。
AI坂口所顯示的地圖中，正閃爍著警告的紅光。
數不清的黑色怪物正從二層封閉的死角中緩緩爬出，就好像知曉他們的所在一般，緩慢而迅速的活動著四肢，遠遠的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喂喂，這裡到底藏了多少怪物啊。」
銀髮少女苦笑起來。
芽衣握緊了手中的刀，護著松北泉一步步退到的幕牆的位置。
「智、智上君，現在要怎麼做？能打破幕牆嗎？」
打破？
銀髮少女瞟了眼愛麗絲給出的成分分析，如果被關在這裡的只有她一個人的話，倒是可以賭一把，最差……也不過是耗盡格洛麗亞中的能源，陪這些「影子」繼續玩跑跑抓。
但，還有一個「累贅」在這。
芽衣並沒有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護住松北泉的自信。
要賭一把嗎？
銀髮少女握緊了刀柄。
與此同時，那些包圍而來影子人距離他們已經不過數米。
「喂，大叔。」
芽衣開口，松北泉臉色凝重的看了過來。
銀髮少女正打算說什麼，突然她的心一動，一種熟悉的預感湧上心頭，這份無言的默契令少女唇邊忍不住勾起，鎏金色的雙瞳浮現出安心的笑意。
芽衣帶著松北泉向旁邊躲了兩步，稍稍遠離幕牆碎裂的攻擊的範疇。
「喂，大叔，看來我們的冒險該結束了。」
銀髮少女發自內心的輕笑起來，身處危機卻滿心歡暢。
「你在說什麼……」
松北泉疑問的話語還未說完，就聽見建築外傳來了一陣陣沉悶的聲響。
「嘣！嘣！嘣！」
一聲聲如同煙花祭典的巨響由遠而近，徹底撕開了建築群的沉寂。
不對！這不是煙花，這是——
「這是爆炸！」松北泉猛得睜大了雙眼。
「回答正確！」
銀髮少女忍不住大笑出聲。
下一秒，他們聽見一個吶喊從封閉的窗外遠遠傳來，不可思議的穿過了隔音板的阻隔，被海風吹進他們的耳中。
「芽衣——老子來了！」
「Bong！」
兩人身邊的幕牆被粗暴炸開，猛烈的爆炸風襲來帶起一片塵土沙礫，海風與光透了進來，一瞬間照亮了漆黑的建築。
耀眼的光線中，智上芽衣看見一輛改裝的戰車凌空而入，裡頭的司機還囂張的把頭探出窗外，搖著花手衝她招呼，「喲，這是我作為後勤的判斷。」
「我來接你回家啦，芽衣首席。」
作者有話要說：酒井大壯（搖花手）：別愛我沒結果，除非今天帥過我~
——
已知線索：
酒井大壯
閃耀登場
明明全程毫無聯繫
卻預感到了所有
這大概就是
傳說中的摯友默契了吧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1章 Episode 41 SAN值：50
改裝的戰車轟鳴著破窗而入，按照酒井大壯的設想，此刻他應該彷彿技術高超的F1賽車手，原地一個帥氣的甩尾，將車停在好友的身旁，然後搖下車窗，單手靠著方向盤微笑的開口：「啊啊啊——這車怎麼停不下來啊！」
沒有高超的賽車手，只有抱著方向盤尖叫的菜壯。
由於遠超限制的速度，踩著油門飛進來的戰車並沒有停下，反而醉酒抽風似的原地隆隆打著轉，一路大風車似的，轉啊轉向怪物堆中，掀飛影子人無數。
嗯……至少這轉圈稱得上是技巧高超。
得虧酒井大壯把幕牆撞出了個大洞，陽光射入令這群黑漆漆的怪物退避三舍，否則，此時某位體術廢的武器大師，已經連人帶盒進怪物口了。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已經徹底安全！
原本還在大聲嘲笑的銀髮少女臉色一變，狠狠擲出手中的銃刃。
「當！」
破空而來的格洛麗亞貼著酒井大壯的脖頸而過，穿破了少年身後的意圖偷襲的怪物，連怪帶刀扎進二樓的地板裡。
銃刃中儲存的日光電弧閃過，怪物瞬間化為灰燼。
「沒事吧，大壯？」
芽衣走到大壯身邊，單手握住刀柄，將銃刃拔出。
「沒事，就是有點……嘔！暈、暈車。」
酒井大壯臉色鐵青的趴在方向盤上乾嘔，內心委屈得直咬手帕。
可惡！好不容易帥氣了一次！
「那個……打擾你們敘舊不太禮貌，但是芽衣，酒井君，我們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
青年的聲音橫插一槓，「外頭的天色看上去不太對勁。」
天色？
芽衣聞言，轉頭看向窗外。
而另一邊，聽見松北泉聲音的少年也跟著變了臉色。
居然叫「芽衣」？
這傢伙什麼時候和芽衣這麼親近了？
酒井大壯眯起眼，意味深長的看向站在少女身邊的松北泉。
像是感應到少年的目光，松北泉跟著看向他竟然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這次真是謝謝你了大壯，多虧了你我們才能活下來。」
「呃……」酒井大壯，酒井大壯當即一個戰術後仰，臉綠了。
口意，好、好噁心，這人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怪裡怪氣的。
酒井大壯不理解，酒井大壯大受震撼。
要說松北泉態度轉變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經過這一波，智上芽衣與酒井大壯在青年心中價值的砝碼增加了，如果以前只是「可利用」的級別的話，那麼現在就是「絕對要交好」的級別，還是打了紅色五角星的那種。
「大壯，大叔說得對，我們得趕緊離開。」
智上芽衣沒有注意到兩個小伙伴間的插曲，全副身心都集中在天上的雲層情況。
「什麼情況？」
酒井大壯臉色一肅，收起了顏藝似的表情。
少年摁下戰車的主控盤，讓車門打開。
「要變天了。」
智上芽衣坐進副駕駛，松北泉矮身鑽進後座中。
酒井大壯一愣，表情凝重起來。
⚹⚹⚹⚹
下雨，放在過去，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氣象，然而放在現在的橫濱，對他們這些倖存者來說，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他們都知道，那些怪物懼怕陽光，因此才選在日間行動。
可一旦陰雨，那些藏在建築裡的影子人會有多少，即使稍稍假設，三人都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坐穩了！」
酒井大壯一腳直接把油門踩到底，開著車直直衝向外頭。
紅色的戰車順著二樓的斷口飛躍而出。
如果這是普通的跑車的話，現在他們已經落地成盒了。
但這是被酒井大壯，一個武器師改裝後的車輛，因此也只是在半空轉了幾圈之後，堅強的落在了地面，繼續直衝而出。
「不、不愧是你大壯！」
銀髮少女雙手顫抖地給自己繫上安全帶。
「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嘔！」駕駛座傳來不妙的聲音。
但是現在，他們已經沒有停車換司機的機會了。
「愛麗絲，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濃積雲已進入積雨雲階段，上升氣流值超過60米/秒，預計雷雨降臨還有3分鐘。」】
「來不及了。」
松北泉趴在車窗邊，雙眼朝天上看去，頭頂的雲層越來越厚，正以極快的速度飄來，如陰沉的幕布一般，遮住了中央的太陽。
天空一下暗了下來。
有什麼東西，正在建築之下蠢蠢欲動。
三分鐘，太短了。
這麼一點時間，憑藉現在的車速，他們甚至開不出紅磚倉庫。
橫濱的紅磚倉庫舊址並非只是字面上的一間倉庫，而是沿著橫濱海岸整整一條街的建築群，以此建立起的AI總部，可想而知有多麼驚人。
光是一幢樓的怪物他們已經筋疲力盡，更不用說剩餘房屋內隱藏的數量！
怎麼辦，要怎麼辦！
銀髮少女用力咬著拇指指尖，思緒如同車窗外的海風瘋狂飛舞。
海風？
芽衣突然想到了什麼，瞳孔猛得亮起：「大壯！我們去海邊！」
酒井大壯與後座的松北泉聞言皆是一呆，很快反應過來。
對！海邊！
與其在陸面別這些怪物包圍，被利爪撕開外殼從車內拖出去，不如賭一把去海上！
只要入了海，就算這些怪物不懼海水，以他們遲緩凝滯的四肢，只要入水就是淹死！
想到這裡，兩人精神頓時一震，酒井大壯直接一個大甩尾，調轉車頭往海岸邊衝去。
而這時，距離雷雨還有1分鐘。
⚹⚹⚹⚹
雷雨還是降臨了。
碩大的雨滴如同黃豆般從天空倒下，劈哩啪啦的砸在擋風窗上，荊棘的閃電劈下，轟隆隆的雷聲之中，一瞬間照臉了車前密密麻麻漆黑的人形，與銀髮少女沉重的雙眼。
太多了，太多了。
一眼望去，滿目都是漆黑的怪物。
自陽光消失的那一秒，這些東西就如同嗅到了血肉的野獸般，狂歡的從巢穴中奔湧而出，一波一波的向三人的車輛而來，最初他們還能依靠車速將它們遠遠甩開，可是車越往前跑，那些怪物出現的越多。
它們躲在一路上的建築中，用身體去撞，用尖牙去撕碎，怨恨的嘶吼召喚來的同伴如潮水般越積越多，最終甚至先一步攔在了他們車前。
趴在車頂的芽衣，一瞬間以為他們陷入了黑色的海水中。
再一次將企圖靠近的怪物斬落，擊斃之後，輪胎似乎軋過了某具怪物的屍體，車速肉眼可見一滯，就在這時，其中一個怪物尖銳的利爪插入後座的輪胎之中，車身竟然硬生生的前翻在地，與此同時，車頂的芽衣也橫飛甩了出去。
無數黑色的怪物如同蝗蟲般，朝著車包圍上去。
「不！」
被甩飛在半空中的芽衣瞳孔驟然一縮，想也沒想伸手從腰間的戰術包中抓出僅剩的追蹤光彈向前方拋去。
喀噠，紅色的精靈球啟動，五六隻肥乎乎的胖啾從裡飛出，拍打著雙翅直直撞在怪物的身上。
剎那間，引爆的光彈炸裂出強烈的白光，瞬間亮如白晝。
車邊包圍著的怪物驟然一空，在日光中灰飛煙滅。
與此同時，智上芽衣狼狽的摔在了地上，滾了兩圈。
然而銀髮少女沒有理會這些，她迅速撐著地爬了起來，拖著出血的膝蓋奔向車邊。
「大壯！大壯！回答我！」
芽衣一刀將緊閉的車門斬開，雙手顫抖地從裡面拖出兩個軀體。
車翻時，酒井大壯蓋在了松北泉的身上，位於下方的青年除了撞破了點皮毫髮無傷，然而處於保護位置的酒井大壯，卻承受了大多數衝擊，傷痕累累。
不？不？不？不！
銀髮少女瞳孔顫抖，她以為自己正在尖叫，但具醒來的松北泉所言，那個時候，芽衣展現出了驚人的速度，幾乎一秒鐘也沒有浪費。
少女從戰術包中掏出了少年為她準備的治療溶液，半點猶豫也沒有的打進了酒井大壯的體內。
……
雷雨還在天邊轟鳴，道路的另一頭，跟在後面的黑色怪物隱約冒頭。
然而智上芽衣沒有動，依舊等待著。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只聽「赫」的一聲，昏迷的酒井大壯猛然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大壯！」
銀髮少女的眼底迸發出強烈的喜悅。
她想要去扶好友，卻被瘦弱的少年輕輕躲了過去。
「沒時間了芽衣，我們快登船。」
「哦、哦，好！」
還沉浸在喜悅中的銀髮少女忽略了好友一瞬間的不自然，轉頭拉起清醒過來的松北泉，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朝海岸邊衝去。
感謝橫濱市政府對旅遊業的重視，芽衣三人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一艘停泊的快艇。
這一次，駕駛的人是受傷最輕的松北泉。
芽衣站在中間，酒井大壯背對著海岸而坐，三人就這樣在一眾黑色怪物不甘怨恨的嚎叫聲中漸漸遠離了危險。
⚹⚹⚹⚹
快艇慢慢在海中央停了下來。
松北泉虛脫地躺在甲板上，閉著雙眼喘氣。
銀髮少女鬆開了銃刃，隨意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朝著少年走去，「大壯，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治療溶液單用效果有限，我擔心……」
「別過來，芽衣。」酒井大壯突兀的開口。
芽衣一愣，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你放心？我就看看你的傷口，不占你便宜……」
「我說了！別過來！」
酒井大壯低著頭，喝住了還想靠近的少女。
智上芽衣呆住，她注視著反常的好友，一股極度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兩人的爭吵引起了松北泉的注意，躺在甲板上的青年奇怪的側過臉，望了過來。
下一刻，青年的臉色驟變，如同見到了極度恐怖的東西一樣，連滾帶爬地往深處躲。
一邊爬一邊慘叫：「他被感染了！快！快離遠點，酒井大壯被感染了！」
感、染？
銀髮少女的腦中一度空白，她像是不理解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是什麼意思一樣，茫然的看向好友：「大壯，別玩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抱歉，芽衣。」
坐在甲板上的少年苦笑地抬起頭，露出已經變成青黑的嘴唇。
酒井大壯注視著臉色慘白的少女，動了動嘴唇，想要說點什麼，卻只從嘴裡擠出一句重複的話，「抱歉。」
「不，不要這樣，不要道歉，大壯——」
智上芽衣搖著頭，她不顧酒井大壯的反對，執意走到少年的身邊。
少女跪在酒井大壯身邊，雙手顫抖地去掏戰術包，翻出一地的止血材料、消炎藥與解毒劑。
銀髮少女低著頭，去撿解毒劑，卻被酒井大壯隔著手套，輕輕按住了。
「沒用的，芽衣。」
智上芽衣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酒井大壯。
天上的雨砸落在兩人之間，一時竟然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酒井大壯平靜的微笑：「別這個表情，至少我們知道了那東西會感染對嗎？」
「芽衣，記住我異變的時間和順序，會有用的。」
「芽衣……」
他在說什麼？
智上芽衣茫然的看著好友一張一合的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個。
受傷了，為什麼不包紮？
中毒了，我們不是有解毒劑嗎？
「芽衣——」
瘦弱的少年再也支撐不住病毒的侵蝕，搖晃著上身朝著少女的方向倒下。
銀髮少女抖著手接住了少年，讓他的額頭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最後拜託你一件事，可以嗎，芽衣？」
智上芽衣金色的瞳孔猛得收緊，她用力將手掌捏成拳，指尖死死地掐進掌心。
少女的拳頭被小心掰開，一把槍遞到少女的手中。
槍入手的那一刻，智上芽衣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極度寒冷一樣，連骨頭都在發抖。
但她沒有扔掉手裡的槍……
她不能，扔掉手裡的槍！
銀髮少女低下頭，看向懷中的友人。
病毒已經蔓延到了瞳孔，酒井大壯平靜的看著智上芽衣，他還有好多話要對她說，他還有好多話沒有說，但他的聲帶已經發不出多餘的聲音了。
酒井大壯仰著頭，在最後一抹黑色蔓延上來時，他看到了銀髮少女強忍著苦痛的雙瞳和僵硬的微笑，即使是最後一刻，她也記住了，要笑著送彼此離開的約定。
酒井大壯慢慢閉上了眼。
他的這位朋友啊，天真又不知恐懼，看似無所不能，實際上卻是個怕黑怕鬼怕一個人的笨蛋。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
請您降下視線吧，不要讓我的好友，孤零零一個人。
請您……
「呯——」
槍聲乍起，驚落了天邊的雷雨。
……
「晚安，大壯。」
⚹⚹⚹⚹
【智上芽衣，SAN值：50……】
作者有話要說：嗯，呃呃呃……
大壯退場就，是必須的。
放心，他最後會回來的，吾輩保證！
——
已知線索：
……
別哭，芽衣。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2章 Episode 42 立即啟動【靈子轉移】
「你說，酒井初死了？」
昏暗的神殿中，單手支著下顎男人坐於王座之上，他側過臉，的面容隱藏於光影之間，使人分辨不清具體的神色。
「嘖，沒用的廢品。」
男人輕揮手指，神殿瞬間匯聚起數條奇異的光輝，短暫的照亮了他光潔的下巴與肩側的銀髮。
光輝散去，一道水紋鏡出現在男人面前。
裡頭印出的，正是智上芽衣垂著頭，在雷雨中擁抱好友屍體的畫面。
男人平靜地端詳著水鏡片刻，突然愉快的微笑起來，「算了，這倒也是個意外之喜，比起「友人背叛」的無聊戲碼，顯然這份痛苦更能磨滅你的。」
「畢竟，能讓靈魂痛苦的，只有愛。」
他注視著鏡中的少女，輕聲說：「你還能撐多久呢？「橫濱」。」
⚹⚹⚹⚹
橫濱市兩日前的洪水，終於退了，卻也留下了一片狼藉的街道。
但城市市民們的精神狀態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畢竟與上一回的地震加海嘯的雙重套餐相比，這一次的天災也就顯得沒那麼難以接受。
當然，這主要還是得歸功於在橫濱生活的人，都有一顆堅強的心臟。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習慣了。
中島敦趴在窗邊，看著街上來來回回，吆喝著搬運家具，收拾殘局的人們。
分明是一派熱鬧生機的一幕，然而虎敦少年看在眼中，卻不知為何，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太宰先生……」中島敦轉頭看向沙發上摸魚的前輩，「已經兩天了，橫濱……還是沒有放晴。」
沒錯，這才是中島敦不安的地方。
距離洪水已經過去了48小時，按氣象常理來說，天空早該放晴。
然而實際上，別說是晴天，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太陽了。
自從天幕中的少女，智上芽衣失去摯友的那一刻起，未曾前往避難所的偵探們驚訝的發現，他們頭頂的天空毫無預兆的由晴轉陰。
黑沉沉的烏雲壓在每個人的頭上，厚積的雲層中偶爾能見到雷光在其中閃爍。
所有人都在等一場暴雨的到來。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
沒有風、沒有雷、也沒有雨。
密布的黑雲就這麼壓倒在橫濱的上空，猛一抬頭，竟有種這座城市即將被雷雲壓垮的心驚肉跳感。
太宰治枕著手臂仰躺在沙發上，單手拿著本書，看上去是在仔細閱讀，實際上只有鳶眼青年自己知道，他已經很久沒有翻頁了。
「敦君，你知道被審訊的人中，最好對付的是哪一種嗎？」太宰治突兀開口。
怎麼突然問這個？
中島敦一頭霧水，但還是仔細想了一會兒，不自信的答道：「是——怕死的那一類？」
沙發上的青年煞有介事地拉長了尾音，用可愛的腔調說道：「嗯——按照常理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是可惜，答錯了！」
中島敦：「誒！」
「聽好敦君，最好對付的，永遠是心中有牽絆的人。」
太宰治的聲調突然有平靜了下來，就像一條無感情起伏的直線。
由於角度的關係，中島敦看不見鳶眼青年的表情，但憑著直覺，敦覺得太宰此刻的心情並不好。
「將重要之物撕碎給人看，才是徹底扼殺這類人的手段。」太宰治如是說道。
⚹⚹⚹⚹
智上芽衣瘋了。
松北泉遠遠望著銀髮少女持刀斬怪的背影，感覺連心臟都在顫抖。
兩日前，酒井大壯的逝去就像是奪走了智上芽衣身為人類的所有感知。
少女變得不知道疲憊、不知道畏懼，只要還能握住刀，就能不斷進行下去。
「嗤……」
最後一個影子人被格洛麗亞絞碎，芽衣面無表情的將刀刃抽出，甩落刃上的黑血。
銀髮少女側頭，金色的瞳孔冰冷的看向身後人：「上來，是這裡嗎？」
「是、是！」
白大褂青年被芽衣的視線看得背脊一抖，一點猶豫也不敢，硬著頭皮跑上前翻看資料。
這已經是他們搗毀的第三個研究所。
這兩日以來，他們的日程安排就是「圈出可疑的研究所—前往摧毀-尋找資料」這三樣組成，松北泉只需要負責第一項和最後一項，剩下的都由智上芽衣一個人完成。
憑藉著酒井大壯留下的武器與AI，再多的影子怪物對芽衣而言，都失去了意義。
槍、光彈、銃刃。
看得清的看不清的武器在少女的手中肆意流轉，有的時候，旁觀的松北泉甚至覺得，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名徹頭徹尾的人形兵器。
松北泉以最快的速度翻閱著整個研究所的資料。
而在此期間，智上芽衣什麼也沒有做，只是抱著銃刃安靜的站在一旁，金色的雙眸空洞的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二十分鐘後
松北泉滿臉冷汗的站在了少女跟前，害怕得連聲音都在顫抖：「沒有、不是、這裡。」
「是嗎……」
銀髮少女收回視線，平靜地掃了眼男人手裡的廢紙：「那就下一個。」
智上芽衣徑直轉身走向停靠在路邊的車，也不管身後的松北泉能不能跟上來。
白大褂青年猛得用力，捏皺了手裡的資料。
他倏然抬頭看向少女的背影，這一刻，青年心中積攢的疲憊與憤慨終於壓倒了對芽衣的恐懼，他張大嘴對少女大喊，「站住，智上芽衣！」
銀髮少女的腳步頓住，轉頭看向松北泉。
松北泉憋著口氣，氣勢洶洶地衝到芽衣面前。
他想要將手裡的資料丟到狠狠摔在少女的臉上，但在觸及後者死水似的的雙眸時，松北泉的心口一梗，最後只是用力將紙頁丟在地上，洩憤似的踩兩腳。
而這過程中，芽衣只是平靜的看著，一句話也沒說。
「智上君……」
白大褂深吸了口，壓下心中的情緒緩緩說道，「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是機器，我需要休息。」
「可是你晚上休息過了，睡得像個死豬。」
「我！」
松北泉心一窒，差點嘔出一口血。
你管隨便找個廢物睡地板那叫休息？
他要的是，回到基地，好好洗個澡換身衣服，躺進被窩里安心的睡一覺，這種的「休息」啊！
青年瞪著芽衣，少女那副半死不活的臉讓他越看越氣，瞬間怒會中燒。
松北泉一把揪住芽衣的領口，將人惡狠狠的拉……嗯，自己湊到人家的眼前，「智上芽衣，我知道酒井大壯去世讓你很受打擊，但是你給我搞清楚！我不是你爸爸，沒有理由包容你的任性妄為！」
「想要報仇？想要麻痺都隨便你，可是老子是人！我需要——當個人！」
松北泉大吼著，胸口因為喊叫的關係劇烈起伏。
他喘著氣，看著始終無動於衷的少女，突兀的來了一句，「你已經有多久沒合眼了，芽衣？如果大壯在這裡，你忍心嗎？」
一瞬間，銀髮少女平靜神情支離破碎。
空洞的眼底驟然浮現出極度痛苦的顏色，她猛得轉過臉，後退兩步，「我知道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松北泉放開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小鬼，雖然戳人傷口很不好，但是大叔我，還是覺得適當休息更重要。
畢竟勞逸結合才能更好發揮價值嘛。
等等、他幹嘛要自稱「大叔」，他才23歲啊！
松北泉一臉凝重地坐進車內，陷入了深深的迷思。
「愛麗絲，回基地。」
駕駛位上的少女敲了敲光腦。
眼看著車輛即將啟動，這時，另一個AI突然彈了出來，擠掉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應的愛麗絲。
是AI坂口。
【「芽衣小姐，我掃描到了一處可疑的建築，內部藏有大量的數據流反應，也許是您尋找的地方。」】
一個藍色的光幕投影在擋風窗上，上面照舊貼心的標出了潛入路線。
智上芽衣瞳孔一亮：「愛麗絲，更改行程，去目標位置。」
【AI愛麗絲：……】
後座的松北泉：……焯！
⚹⚹⚹⚹
松北泉黑著臉從車上下來，默不作聲的跟在芽衣的身後。
是的，他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這一刻，得不到休息，被迫社畜的怨念壓倒了所有恐懼，松北泉麻木的虛著眼，看著智上芽衣單槍匹馬的在前頭砍瓜切菜。
偶爾有黑血濺來，他甚至還有閒情逸緻往旁邊站站，順便抹掉臉上沾到的不明物。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戰鬥的動靜停了。
松北泉等了等，半天都沒等到少女的「召喚」。
搞什麼啊？
青年奇怪的從安全的角落裡走出來，不耐煩的掃過前頭的位置。
下一刻，他的視線僵住了，終於明白了芽衣沒開口的原因。
找、找到了。
前方被轟開的實驗室中，像是豎形陳列櫃般，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個個透明的培養罐，每個罐中注滿了可供存活的培養液。
而與此同時，無數個成人大小的大腦，正沉睡在其中。
噗通、噗通。
沿著連接的電極，芽衣能清楚的看見「他們」於電子儀上跳動的曲線。
「哈哈哈啊哈！找到了！找到了！」
松北泉越過站在原地，沒有動的芽衣，幾乎是歡呼的衝進了實驗室之中。
男人喜不自勝，迫不及待的翻看著各類資料，滿心歡喜的在數據之間遨遊，沒有注意到門口銀髮少女難看至極的臉色。
「這是什麼？」
芽衣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荒誕的一切。
一股說不出的作嘔感湧出喉嚨，少女想要嘔吐，可空空如也的胃部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她這才想起來，她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
芽衣走到其中一個培養罐前，手指在底部蒙著灰的名牌擦過，一行熟悉的文字跳入她的眼中。
【愛麗絲（森鷗外）誕生日：2月17編號F0217】
少女瞳孔一縮，她像是想到了什麼，飛快地將周遭培養罐上的名牌擦乾淨。
隨著灰塵被拭去，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出現在芽衣的眼中。
【田山花袋誕生日：1月22編號F0122】
【坂口安吾誕生日：10月20編號F1020】
……
「他們……他們就是你們是嗎，愛麗絲，花袋，坂口？」智上芽衣輕聲問道。
AI沒有回答她，只有少女一個人的聲音在偌大的實驗室中迴響。
銀髮少女噁心的捂住了嘴巴。
什麼智能AI，什麼跨越時代百年的奇蹟——
這些！
這些、難道不是活生生的人嗎！
芽衣艱難的喘著氣，她感覺自己腕間的光腦正在灼燒，熾熱的溫度幾乎要烤乾她的靈魂。
「大豐收，大豐收~」
松北泉抱著一本厚厚的實驗數據走到芽衣身邊，青年疑惑地看了眼少女慘白的臉色，很快露出了瞭然的神情，「啊，是在可憐它們是嗎？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不了解科學的一般人都會這樣。」
「以為它們是人啊之類的，其實只是誤會啦。」
「它們很小的時候，就用無痛技術取出了核心的部位培養，你看見的這些成年大腦其實也是成長液的功勞。」
「好啦好啦，它們沒有感覺，不疼的——」
青年叨叨絮絮還未說完，就被芽衣扯住了衣領打斷了接下來的話。
「你說什麼！」
智上芽衣抬起頭，金色的雙瞳中彷彿有憤怒的火焰在燃燒，「你這個混蛋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芽衣的反應讓松北泉有點害怕，他後退著想要揮開少女的手，「你又發什麼瘋？我說的只不過是事實，你有意見的話，大可以沖「奇蹟科學」發，管我什麼事！」
「你——」
銀髮少女氣急，還不等她說話，這時，實驗室中突然爆發出無數尖銳的鳴笛。
【警告——警告——】
【檢測有外來者入侵，殺毒程序啟動……】
【排異氣體倒計時準備，30、29、28——】
怎麼回事？
智上芽衣與松北泉同時一愣，後者立即反應過來。
「糟了！應該是不小心觸發保護系統，沒關係，我記得為了以防萬一，這裡都配備了安全隔離裝置，在哪裡……在哪裡！」
白大褂青年甩開芽衣的手，在實驗室中瘋狂翻找起來。
在哪！到底藏在哪！
松北泉喃喃自語，幾乎將可能的地方都掀開了來，終於在某一時刻，他的手無意間碰到了機關。
一個紅色的按鈕出現在他眼底。
還沒等青年欣喜若狂，招呼少女，一行小字映入他眼中。
【救護隔離裝置，僅限一人使用……】
青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向左移動了下視線，那裡還擺著一把備用槍。
與此同時，倒計時還剩下不到20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原來那東西打著這個主意！」
松北泉望著兩樣東西，突然爆發出巨大的笑聲。
芽衣看著青年笑得不停聳動的肩膀，冷靜的提醒道：「大叔，時間不多，我們快逃吧。」
「呵呵呵，跑？」
松北泉輕聲說道，口中止不住的溢出一連串竊笑。
「我們跑不掉了啊！」
青年突然轉身，握住備用槍，槍口直指少女。
「所以呢？你打算殺了我嗎？」
智上芽衣面不改色地注視著雙目泛血絲的青年。
突然之間，她不想說話了。
她感到一股強烈的疲憊，如同巨浪一般淹沒了自己。
大壯的死、這些亂七八糟的實驗、面露癲狂的松北泉。
一切的一切，幻燈片般在她眼前切換。
隨便吧……
下一秒，在松北泉驚異的注視下，始終挺直背脊的銀髮少女垮下肩膀，她將手中的銃刃收回刀鞘，平靜的看向青年，「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隨你吧。」
智上芽衣撇過了臉，不再看松北泉一眼。
「呃……」松北泉慢慢睜大了雙眼，緩緩的，他的臉上出現了極其複雜的笑容，像是仇恨又像是暢快，「哈哈哈，這算什麼，笑死人了，這他？嗎的算什麼！」
「智上芽衣！你以為你死了就是解脫嗎！」
「哈哈哈，可憐！我好可憐你啊！」
青年一手捂著眼瘋狂的笑道，然而很快，他的笑聲停止了。
就像此前的癲狂不存在似的，他安靜了下來，看向芽衣，「所有人都算到了我的選擇。」
「但我改變主意了。」
松北泉放棄似的垂下手，在最後五秒倒計時中，一拳狠狠砸在紅色的按鈕上。
下一刻，一個橢圓形的機器在芽衣身後的牆內彈出，將她一口吞進了其中。
智上芽衣：「等等！大叔！」
少女掙扎地想要出來，卻被裝置中的保護繩索絆住了手腳。
倒數三秒——
松北泉扔掉手裡的槍，將手中的實驗報告丟進少女的懷中。
「掙扎著活下去吧，智上芽衣。」
「比起我這種人，你更有活下去的價值。」
倒數一秒——
裝置隔離罩蓋下，在內倉氧氣噴出的瞬間，銀髮少女看見那個貪生怕死的研究員，衝着自己，露出釋然的笑容。
他說，「接下來就拜託你了，英雄。」
【滴——時間到，抹殺程序執行……】
……
世界徹底安靜了下來。
好安靜啊——
裝置之中，芽衣抱緊了懷中的銃刃，慢慢地將身體蜷縮了起來。
「我不是英雄，我……誰都救不了。」
……
⚹⚹⚹⚹
——「check mate」
「你輸了……」
一個童音響起
未知的空間之中，童音的主人坐在星雲中，祂的面前，擺著一副由星空組成的棋盤。
此時，棋局顯然已經要進入終局。
白色的棋子將最後一枚黑色絞殺，騎士兵臨城下，距離王座僅為一步之遙。
「是嗎？」
棋盤對面的AI抬起頭，露出一雙鳶色的雙瞳。
他微笑著轉過臉，將目光投向屏幕之中——那個抱著刀的銀髮少女身上。
「你知道嗎，儘管我們在這計謀一切，看似高高在上。」
有著鳶色雙瞳的AI輕笑地，緩緩說道，「然而實際上，運轉世界的，卻是名為偶然的、暴風雨中吶喊、疾馳、流血的人們啊。」①
「哼，裝模作樣。」
對於AI的告誡，童音的主人不以為意，嗤之以鼻。
什麼運轉世界的是流血吶喊的人類，無聊，還以為能多享受久一點的結果也就這種程度嗎？
童音的主人失望地站起，正準備離開之際，突然瞥見星盤上微微一動，一個黑色的棋子悄然無聲的出現「女王」的身邊。
這個驟然出現的棋子沉默地拱衛其側，僅僅只是這一動，星盤上其餘零散廢棄的棋子竟呈現出隱隱守衛中心的意思！
這盤棋局，又活了。
「怎麼可能？你做了什麼！」童音的主人驚駭得尖叫。
「撒，是什麼呢？」
有著鳶色雙瞳的AI微笑了起來，比人類更像人類地調皮一眨眼，說道，「好奇的話，去看看怎麼樣，就用您這雙尊貴的雙眼。」
⚹⚹⚹⚹
與此同時
另一個橫濱市
「不能再等了！」
隨著一聲捶打桌面的巨響，坂口安吾騰得站了起來，他雙手撐著會議桌，目光從參會的人員臉上一一劃過，「必須立即啟動「靈子轉移」！」
「福澤先生，森首領，我知道這對貴方組織來說是十足冒險的行為，但是，那個孩子、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
坂口安吾說著，雙眼看向屏幕。
在那上方，正顯示著一串數據，其中一行極度刺眼。
【智上芽衣：SAN值35（極度危險，有自毀傾向。）】
第43章 Episode 43 變貓
【靈子轉移】
根據學園都市第18區基本粒子工學研究所傳送回的報告，是一種利用擬似橫濱環境模型，將人類轉換為靈子，傳輸到某一個特定時間段的「可能性技術」。
之所以說是「可能性」技術，是因為這只是學園都市基於少得可憐的迦勒資料還原出的方案，至今還沒有真人實驗的數據。
「如果再給我們十年，哪怕八年的時間，結合彭格列十年火箭炮的數據，成功率至少能達到百分之四十，但是現在，我們不能保證傳輸者的生命安全——」
通訊器另一端的一澤園芳子毫不掩飾其中的風險，嚴厲的語氣透過話筒清晰的傳入橫濱三方的耳中，「時空旅行比你們想像得更加充滿不定性與未知性，事實上，人類永遠也猜不到即將遭遇什麼。」
「也許是中途，也許就在機器啟動的瞬間，傳輸者轉化成的靈子就會被時空風暴絞碎，破破爛爛的迷失在時空縫隙中，連全屍都是奢望，更不用說缺少身體部件的可能……」
「說重點，一澤園小姐。」
森鷗外打斷了一澤園芳子冗長的闡述。
而其他的男士們，包括福澤諭吉與種田山頭火看上去對此竟然毫無意見，更不用說某位輔佐官先生，全程的注意力都快飄到天幕上去了。
看上去如果條件允許，這位斯文的輔佐官先生一點也不介意把屏幕中的銀髮少女，更抓娃娃似的抓出來，然後隨便塞進哪個醫院或心理治療室嚴加看管。
「愚蠢……」一澤園芳子低聲嘀咕。
她深吸了口氣，說道：「既然你們執意，那麼在來以前，記得讓那個倒霉蛋提前寫好遺書，我們不提供殯葬服務！」
「那個？」坂口安吾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重點。
「不然呢？你以為靈子轉移是什麼包團出國游，再給你來個第二位半價？」
已經連續加班四十二小時的女研究員徹底放棄形象，在電話那頭翻了個沖天大白眼，「依照目前的條件，裝置只能開啟一次，僅限一人，多了自己找個鐵軌臥著，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趕上轉生浪潮！」
話一說完，不等橫濱眾人反應，對面就利索得撂了電話，可以說十分囂張了。
嘟……嘟……
電話中的忙音襯得會議室越發死寂。
「哈哈……真是為有個性的研究員小姐啊。」
種田山頭火搖著小扇子乾巴巴的笑，試圖給尷尬的氣氛增加一點點活躍。
然而在場的其餘人根本沒有理會他的心情。
一澤園芳子已經把靈子轉移的危險說得十分到位了，就差直白的指出，被派遣的人必死無疑。
即使屑如森鷗外，也不想憑白損失一員人才。
但是現實沒有給他們第二個選擇。
可靠的武裝偵探社社長望著天幕中瀕臨崩潰的少女，無聲的嘆了口氣。
那麼人選，該定誰呢？
⚹⚹⚹⚹
「社長，讓我去吧。」
「你？」
福澤諭吉訝異，他沒有想到，第一個開口的會是中島敦。
「是……」
單薄的人虎少年在福澤諭吉的注視下捏緊了拳頭，僵硬地挺直了背脊。
與謝野醫生和亂步桑不可能，太宰先生雖然智謀過人，或許能夠幫助那個少女輕鬆走出困境，但與此同時，他也是偵探社抗衡Port Mafia的重要力量。
國木田先生和社長本人同理。
剩下的人中，谷崎和宮澤還有重要的家人，鏡花醬……中島敦想也不想就把她否決在外，所以——他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在敲開福澤諭吉的辦公室前，中島敦想了很多，自認為情理並重，但在真正對上社長那雙威嚴的眼睛時，中島敦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人狠狠錘了一下，瞬間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少年憋了半天，只能擠出乾巴巴的一句，「社長，我是最好的人選，您知道的。」
福澤諭吉威嚴地看著中島敦，沒有說話。
短暫的沉默之後，這位不苟言笑的武裝偵探社社長，繼江戶川亂步之外，前所未有的對第二個部下露出了妥協的神情。
與此同時，Port Mafia
首領辦公室中，森鷗外面條似的趴在偌大的辦公桌上，對著自家異能力淚汪汪撒嬌，「愛麗絲醬，好難啊，到底要選誰才好。」
「太弱的純屬浪費，實力足夠的，每一個都是組織重要的力量，身為首領，無論捨棄掉誰，我都好心痛啊……愛麗絲醬~」
「你好噁心啊，變態林太郎。」
被叫到名字的金髮幼女，渾身就像過電一樣打了個哆嗦，她斜睨了一眼森鷗外，興致缺缺地用叉子切了塊蛋糕，漫不經心的開口，「嘴上這麼說，其實你心裡早就有了人選吧。」
森鷗外笑眯眯：「嘛，不愧是愛麗絲醬。」
——
第二日，學園都市第18區基本粒子工學研究所。
一澤園芳子叉著腰，看著眼前的四隻雄性生物，眉毛都快挑出天際，「喂，我說過只能傳輸一個人吧，你們這四個是怎麼回事？」
「不要這麼說嘛，一澤園小姐……」其中一個卷髮鳶眼的青年親和力十足的笑道：「難得人類百年一見的壯舉，就讓我們開個眼界嘛。」
這軟綿綿如同撒嬌般的語氣，配上俊秀的外表，在場唯一的女性還沒說話，某位赭發青年就率先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噁心啊，青花魚。」
「誒呀，比不上中也十年如一日，再也沒希望的身高啊。怎麼樣，機會難得，不如請一澤園小姐看看你那可憐的矮個還有沒有救，物理意義上。」
太宰治笑眯眯地轉過臉，精準戳爆昔日同僚的雷點。
「你這混蛋說什麼？」
中原中也鐵青著臉，恨不得一拳搗在某條魚欠揍的臉上，「你這傢伙才是，不如藉此好好機會洗洗你那黑漆漆扭曲的心理怎麼樣！」
眼見兩個舊雙黑要打起來，讓他們被集體丟出實驗室，唯一靠譜的中島少年不得不站出來，戰戰兢兢的攔在中央。
「算了算了，太宰先生！你少說兩句吧！」
「芥川！你別光看著，也說兩句啊！」
「你說什麼？區區人虎，竟敢妄圖阻止太宰先生，羅生門！」
中島敦狼狽得躲開襲擊而來的黑獸，感覺心好累：「重點是這個嗎！」
啪！
揮了個空的羅生門撞進敦身後的量子計算儀上，瞬間讓這台造價不菲的儀器缺了個角。
「你們！」
一澤園芳子捏著拳頭，額頭冒出無數個十字路口。
「全——都——給——老娘——滾出去！」
最後，新舊雙黑還是被集體趕出了實驗室。
而此時，距離靈子轉移正式開啟只剩十分鐘。
實驗室門外
一身黑的中原中也與芥川龍之介站在左側，太宰治與中島敦站在右側，雙方涇渭分明，門神似的，占據了走廊的位置，引得周圍路過的白大褂竊竊私語。
赭發青年掃了眼來來往往的白大褂，不好惹的目光瞬間逼退某些多事的研究員。
「喂，太宰……」中原中也突然開口，「你們偵探社是沒人了嗎，讓一個小鬼去送死。」
這裡說的，就是揣著手滿臉不安的敦了。
這兩人一露面，重力使就有所猜測了。
哪料太宰治搖著手指，一口推翻了中原中也的猜想：「答錯了喲，雖然我們社的年輕人主動請願了，但是他只是作為陪同而來罷了。」
中原中也聞言睜大了雙眼，鈷藍色的瞳孔流露出意外，「這麼說……竟然是你去！」
「哼，這倒是個絕佳的好消息。」
赭發青年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幸災樂禍。
「既然是你的話，我們就不跟你搶了。放心吧太宰，看在過去交情的份上，我會好好的欣賞你在那個世界的精彩演出的。」
「記得跑得快一點，可別被人家小姑娘甩下。」
中原中也越說越開心，甚至想要立刻回到橫濱開酒慶祝。
至於中途夭折的可能？
呵，都說禍害遺千年，中原中也相信就算其他人都死光了，這傢伙也能好好的苟到最後。
倒是中原中也身旁的芥川聽了站不住了。
「太危險了，太宰桑！靈子轉移是在下的任務，請放心，在下會用實力向你證明……」
「好了，芥川。」
中原中也拍了拍某個頭鐵娃的肩膀，嘴角的快樂都快遮不住了，「既然對方堅持，我們也無需再多嘴。」
啊，真是太愉快哈哈哈。
赭發青年渾身散發著愉悅的氣息，完全沒注意到某位鳶眼青年笑而不語的神情。
這時，實驗室的門打開了。
「所以討論出來了嗎？送死的是哪個？」
一澤園芳子雙臂環胸，看著四人。
「當然……」太宰治微笑：「一澤園小姐，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大概是沒想到人選會是這個青年，一澤園芳子可惜地看了眼太宰治沒說話，帶著人就走向傳輸台。
其餘三人看了看彼此，非常自覺得跟了進去。
太宰治脫下了身上的長外套，躺在擬似橫濱環境模型下方的試驗台上，模型清冷的藍光照在他的臉上，鳶眼青年看上去竟然有種不似真人的錯覺。
一群白大褂圍在他身邊或記錄數據，或調試儀器。
「沒、沒有其他的保護措施嗎？」中島敦突然問道。
「不需要……」
手裡拿著張表格逐一打鈎的一澤園芳子冷漠開口，「我說過了，這項技術還只是可能階段，無法保證傳輸者的安全，也無從下手。」
「既然這樣，就不浪費器材了。」
一句話，讓芥川龍之介與中島敦同時白了臉。
赭發青年憐憫地看著實驗台上，真的與青花魚沒兩樣的太宰治。
嘖，可憐的青花魚。
「行了，一切準備就緒，你們離遠點，要開始了。」
一澤園芳子合上數據板，趕羊似的，將圍觀的三人趕到實驗台的外圍，而後女人跟著退到邊緣的位置，朝著主控台做了個手勢。
【「X月X日，第一次靈子轉移，啟動。」】
伴隨著播報聲，眾人看見懸浮在半空的城市模型突然發出類似於雷電的光芒，它們一縷縷閃爍著催動著外圍的圓環框架飛速旋轉起來——
【「傳送點確定，坐標：35.66749，139.706847」】
【「指令執行——」】
圓環框架越轉越快，有一瞬間，中原中也彷彿看見了，沉睡在其中的小小靈基似乎睜開了雙眼，「她」抬起頭，空茫的目光與自己一觸即離。
「蛤？！」赭發青年一驚。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就像是昔日咖啡館的情景重現，中島敦的神經瞬時繃緊，圓潤的瞳孔在壓力下不自覺地變成了虎的豎瞳，來手也顯現出虎爪的形態。
中原中也警戒地抬起頭。
有什麼東西，降臨了。
「這、這個感覺是——」中島敦艱難的彎下腰，臉上儘是冷汗。
一個熟悉而陌生的童音在所有人的耳邊炸響！
比起上一回的戲謔狡詐，這一次，聲音的主人充滿了怒氣，語句之間儘是惱羞成怒，無法抗拒的壓迫感如天威般狠狠拍下，中島敦注意到，除了擁有異能力的他們，其餘研究員都毫無放抗之力地跪趴在了地上，顯現出了不同程度窒息情況。
【「狡猾！無恥！不知感恩的牲畜！」】
那個聲音在他們的頭頂盤旋，一聲高過一聲。
【大發慈悲的給予你們旁觀的權利，居然還妄圖插手神明的遊戲！】
【嘛，行吧，既然你們想要……】
【那就，如爾等所願……】
童音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的瞬間，猛烈的靈子風暴乍起，實驗室上空無端生出一個小型的風眼，有無數小型的實驗器材被吹起，捲入其中，頃刻間就化成了灰燼。
「快！抓緊手邊的東西！」
有人在大聲喊叫。
颶風之中，中原中也以重力將一台巨型量子儀器牢牢固定在地面裡，中島敦乾脆化成虎的形態，虎尾一卷，千鈞一髮之際，勾住了差點被吹走的芥川龍之介。
一片混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躺在試驗台上的青年不知何時爬了起來，頂著靈子風暴，鬼鬼祟祟的出現在中原中也的身後。
在赭發青年反應過來以前，太宰治當即抬起腿，一腳將中原中也朝著城市模型的方向踹去！
「衝啊！蛞蝓出擊！」
中原中也：「……？！！」
「你嗎的！太宰治！⚹&……⚹⚹&」
赭發青年暴怒狂罵，然而話還未說完，就被擬似橫濱環境模型吸入其中，化作靈子消失不見。
……
以中原中也消失為契機，實驗室中的靈子風暴停止了，無數卷在空中的東西劈哩啪啦的掉了下來，唯有橫濱環境裝置還靜靜的懸浮在半空中。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還散發著藍光的裝置像是失去了所有能量一般，黯淡如星。
終於意識到自家前輩做了什麼的中島敦：「……」
終於發現自家重力使不見了的芥川：「……」
完、完蛋了啊！
太宰先生你都做了什麼啊！
中島敦抱頭暴風哭泣，一想到港•黑那邊會出現的反應，恨不得也跟著鑽進模型裡去算了。
「哎呀，我們都活下來了呢，太好了敦。」
某個不做人的青年還笑眯眯拍著後輩的肩膀，開心的說道。
中島敦：吐魂。
趴在地上的一澤園芳子待了片刻，突然意識到什麼，踉踉蹌蹌地爬起來衝向主控台。
一陣滋滋彷彿壞掉的電流聲之後，檢測儀器終於響起——
【X月X日，第一次靈子轉移實驗，成功，數據生成中……】
與此同時，太宰治、中島敦與芥川龍之介的手機催命般響了起來。
中島敦保持著吐魂的姿勢，顫顫巍巍地點開其中一張圖片，太宰治跟著湊頭過去，低頭看。
五秒之後，實驗室中突然爆發出太宰治可怕的笑聲。
「哈哈哈蛞蝓！真不愧是你哈哈哈！」
呃……
中島敦看著圖片上的毛茸茸，絕望的扶額。
……
嘛，至少還是有好消息的。
好消息是，傳輸人員轉為中原中也。
壞消息是，橫濱最高戰力變成了貓。
第44章 Episode 44 遇貓
智上芽衣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已經是白天。
太陽的光輝從阻光板的間隙中照入，落在少女黯淡的金色瞳孔上，銀髮少女縮在浴缸中，保持著仰著頭的姿勢，呆呆地注視著天花板。
就在AI以為她的小主人要持續這樣的狀態直到永恆時，芽衣靜止的眼睫突然上下一眨。
下一刻，銀髮少女彷彿被激活了一般，靈活地翻身而起，舉著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早上好呀，愛麗絲。」
智上芽衣仰著臉，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臉。
【早上好，小小姐。】
AI愛麗絲卡頓了一下，輕聲回應道。
別墅的阻光板一層一層打開，燦爛的陽光一瞬間讓室內黑暗散去，重新恢復昨日的透亮。
「恩恩……」
智上芽衣點了點頭，一路哼著歌走到洗手台邊收拾自己。
在這過程中，AI愛麗絲盡責的開始播報當日的天氣情況。
【「橫濱今日天氣晴朗，微風，最高溫度20攝氏度，最低溫度16攝氏度，是個、不錯的好天氣。」】
「哦！這麼好的天氣可不能浪費！」
換好衣服的銀髮少女眼前一亮，就像是迫不及待出門溜達的狗勾似的，套好長靴就往房間外跑，也不好好走樓梯，直接單手在樓梯扶手上一撐，翻身跳到一樓。
「大壯大壯，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去挖樹吧！」
一落地，芽衣就急急地跑進餐廳。
「哦，松北大叔也在啊！」銀髮少女朝著沙發的方向打了個招呼，就又轉頭對餐桌說道，「去吧去吧大壯，上次都說好了，哈哈哈，沒有啦，我才沒瞎說。」
似乎是聽見了友人不客氣的吐槽，芽衣抓著頭髮嘻嘻的傻笑，在彎腰從冰櫃中拿出營養劑的時候，少女的手一頓，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藉口。
「再說也差不多要添加補給了，順利去一下唄！」
「直覺告訴我，上野廣場的那幾棵櫻花樹有秘密，說不定還能挖到寶藏哦！」
芽衣豎著手指一本正經的說道。
然而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依然沒有得到好友的鬆口。
顯然，比起所謂的尋找補給和挖樹，她這位阿宅友人更喜歡在窩裡待著。
智上芽衣失落的夸下肩膀，在她叼著試劑路過沙發時，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那松北大叔呢，要來嗎？」
同樣是沒有回答。
「好吧好吧，那我自己去吧。」
銀髮少女一仰頭將營養劑喝空，把空試管丟進垃圾桶中，叉腰說道，「你們等著，我絕對會挖到超棒的寶藏回來！」
連著被兩人拒絕，芽衣氣鼓鼓不再去看餐桌和沙發，自顧自的背上格洛麗亞拉開了大門。
但智上芽衣是好孩子，所以再生氣，最終她還是回過頭，衝着客廳笑容滿面的擺了擺手，「那麼，我出門啦，大壯，松北大叔。」
……
別墅的大門又緩緩合上，自動上鎖。
整個房屋安靜了下來。
⚹⚹⚹⚹
「寶藏，寶藏，會是什麼寶藏呢？」
智上芽衣騎著重機從商店街飛馳而過，在路過某個花藝店的時候，她稍稍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剎車停了下來。
五分鐘後，銀髮少女甩著刀刃上的黑血，從花藝店走出，左手還煞有介事的拎著把手臂長的古舊園藝鏟。
「嗯……不知道這個能不能挖得了樹。」
智上芽衣不確定的打量著這個至少是上個年代的工具。
如今的橫濱，一切植物樹木都屬於保護植被，由政府統一分配種植。而開在路邊的所謂花藝店，也不過是賣一些仿真的模型植物。
就連這個園藝鏟，也是芽衣在店內翻了半天才找到的唯一一件靠得上邊的工具。
「不管了，總而言之先帶上吧。」智上芽衣理直氣壯的將園藝鏟往機車上一撂，就這麼頂著陽光，讓愛麗絲載著自己到達了上野廣場。
而在這過程中，AI坂口一反常態的沒跳出來搶愛麗絲的戲份。
奇怪，坂口不是松北大叔的AI嗎，他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光腦裡，還和愛麗絲爭奪發言機會呢……哈哈哈，果然是昨天睡迷糊了嗎？
⚹⚹⚹⚹
上野廣場距離芽衣並不遠，畢竟是市中心有名的展覽區。
銀髮少女從車上下來，一手握著腰間的銃刃，打量著面前這個有著超出數十年歷史的建築。
這個承托於過去上野公園建起來的廣場與原來大相徑庭。
買下這一處的「奇蹟科技」幾乎將它從頭到尾都重建了一遍，唯一保留下來的，也只有那兩棵瘦弱得可憐的櫻花樹了。
說起來……它們在哪個位置來著？
「愛麗絲？」
還沒等芽衣下達具體的命令，一個地圖光幕就自動投影在了芽衣面前，上面甚至還貼心的標出了最佳路線，和影子怪物可能聚集的區域。
「哦！很不錯嘛愛麗絲，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技能。」銀髮少女驚喜的誇獎道。
只不過這一次AI愛麗絲弱氣的沒有回應，而某個真正幹活的AI卻憋屈的縮在光腦中，氣急敗壞。
「但是影子人啊……」
銀髮少女思索的看著投影中紅點聚集的方位，被陽光眷顧的雙瞳不知為何顯得有點冷漠，「怪物的話，還是趁早清除比較好。」
智上芽衣說著，握緊了手裡的刀。
⚹⚹⚹⚹
「嘖，真是難纏。」
解決掉所有敵人後，芽衣將刀入鞘，也沒去管手肘和臉上的擦傷，徑直往兩棵櫻樹的位置衝去。
現在並不是櫻花開放的季節，白色的花蕊早就在秋季的冷風中掉落得一乾二淨，枝幹空落落乾巴巴的，顯得本就不那麼高大的櫻樹愈加逼仄。
芽衣站在樹下，靜靜的仰頭看了這兩株植物一會兒，突然嘴唇一揚，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好耶，讓我看看有什麼寶藏！」
銀髮少女解下背著的園藝鏟正準備對著土壤紮下，一陣微風突然吹來，清風之中一個很小很小的呼吸聲，就這麼毫無預兆的落進了芽衣的耳中。
智上芽衣的動作一頓，露出有點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個呼吸聲很小，就如同還未成長的幼貓，每一下，都帶著可憐可愛的氣息。
不，這不可能……
銀髮少女的瞳孔微微顫動，她放下了手裡的園藝鏟，順著氣息的方向走去。
一地寬大的衣物映入少女的雙眸——
黑色的外套、同色的手套、略顯陳舊的帽子以及皮帶和西裝褲。
這本該是怪異之急的景象，令見到的人人忍不住猜想，這些做工精緻的衣物怎麼會出現在這，它們的主人又去了哪裡，會不會是什麼新型的陷阱——
但芽衣並沒有去想這些，她的目光至始至終都停留在襯衫的中心。
在層層疊疊的衣物之下，白色襯衫微微隆起，它有規律地一起一伏，彷彿有小生靈正在下面靜靜的沉睡。
智上芽衣屏住了呼吸。
她慢慢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上面的白色襯衫掀開。
而後她愣住了。
芽衣呆呆地看著，很久之後，才敢試探性地伸出手——
顫抖地從一堆衣物之中，抱出了一隻小小的，橘色的貓咪。
……
銀髮少女抱著小小的幼貓，它的肚皮在她的懷中輕輕浮動，心臟的跳動從她的手心一直躍進胸腔。
噗通、噗通。
一股久違的熱意瀰漫上少女胸口，她彷彿聽見了自己的心跳活過來的聲音。
智上芽衣低下頭，將嘴唇輕輕落在幼貓的額頭。
好暖和……
——
中原中也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一雙手抱在懷中。
怎、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的掙扎起來，卻發現四肢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勁。
可惡！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煩躁看去，卻只看到了毛茸茸的像是貓一樣的前肢，中原中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他動了動手，然後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他發現眼前山竹似的貓爪也動了動。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貓眼呆滯，一個荒誕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中。
與此同時，不久以前，在實驗室中發生的記憶隨之在復甦，幻燈片似的一幕幕滑過，最終定格在太宰治一腳，把自己踹進橫濱環境模型的一幕。
我殺了你！太宰治！
中原中也可愛的貓貓臉瞬間猙獰，恐怖的殺意從鈷藍色的瞳孔中傾瀉而出。
然而還未等他將想法付諸於行動，他突然感到自己的額頭一暖，有什麼東西，彷彿羽毛一般輕輕落在了他的眉間。
中原中也呆愣地抬起頭，毫無預兆地掉入一片鎏金色的光海之中。
智上芽衣。
中原中也的腦中一瞬間劃過一個名字。
與最後記憶中不同，眼前的銀髮少女光潔的臉龐上還掛著淺淺的劃傷，整齊的頭髮因為戰鬥的關係顯得有點凌亂，但唯獨那雙鎏金色的雙瞳。
儘管蒙山了一層陰影，但依舊執著著，燃燒著不滅的金色火焰。
中原中也看見這個少女抱著自己，她將額頭輕輕的靠在自己的額前，努力微笑著，就像是見到唯一救贖那樣，注視著他。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家嗎？」
中原中也沉默。
眼見著時間不斷拉長，少女眼中的光越來越弱。
最終，橘色的幼貓將貓爪輕輕蓋在了少女的眼角。
「喵……」
——
失策了……
中原中也，哦，現在應該叫做中原貓貓，生無可戀的掛在銀髮少女胸口的衣物前，感覺自己二十二年的節操都碎成了渣。
胸……居然是胸！&⚹……（⚹
被某個柔軟的觸感折磨得快要瘋掉的中原貓貓先生，滿臉赤紅。
儘管長滿了毛的貓臉也看不出來，但是重力使先生他知道自己距離原地爆炸，只剩下一點點的距離。
他真的……恨不得打死數分鐘以前心軟的自己！
事實上，和美少女回家這種事，並沒有什麼好羞恥的，可怕的是，該怎麼回。
「唔，這要放在哪呢？」
智上芽衣雙手捧著貓（一開始是抱，但在某隻強烈的拒絕下，改成了捧。），為難的打量著自己的交通工具。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先生也在大量著這輛重裝機車，藍色的貓眼中充滿了讚賞。
這裡必須介紹一下，重機車•大壯改良版，僅看外形絕對稱得上超級帥氣！
流暢的線條，張揚的紅黑色，再加上科技感十足的AI駕駛，一聽就知道潛力十足的引擎聲，這絕對是每個男人們的夢中情車！
中原貓貓在心中瘋狂讚許。
芽衣的重機車，你擁有了重力使的肯定！
然後，這份見到了夢中情車的激動在銀髮少女跨上車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喵嗷！」中原貓貓淒厲地嚎叫，連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
「誒？怎、怎麼了？是這個姿勢不舒服嗎？」
智上芽衣嚇了一跳，看向胸前的幼貓。
「可是，我要扶著把手沒辦法捧著你……」銀髮少女為難的皺起眉頭。
「喵！」中原貓貓眉毛豎起。
那、那也不能把他放在胸口裡啊！
就算是貓，他也是雄性啊！不要面子……呸！是你能不能有點自覺！
當然，初次養貓的芽衣聽不懂這麼複雜的貓語，只能從小貓抗拒的動作上，看出一點端倪。
銀髮少女捧著貓思索了一下說道，「是不喜歡胸口的位置嗎？」
「啊！那這裡呢！」
芽衣像是想到了好主意，兩眼一亮。
「喵？」哪裡？
中原貓貓發出懷疑的聲音，他的視線跟著少女一路下移，然後停在了兩腿上的下腹部處。
中原貓貓：「……」
「喵啊呸！」
很顯然，比起方案一，方案二更加令幼貓不可接受，你看，這次連飛機耳都出來的。
然而連續否決了兩個方案之後，芽衣與中原中也還有第三個方案嗎？
嗯，天邊逐漸西移的太陽告訴他們，沒有，於是乎，某位外表是貓貓，內心卻是可靠的成年男性的重力使先生，在充滿了屈辱和羞恥的雙重折磨下，選擇了……方案一……
當然，為了小貓咪能夠開心一點，銀髮少女退而求其次，貼心的將方案一進行了改良。
她從園藝鏟上撕下了手握處的布條，然後小心的繞過貓咪的身體，將貓固定在了自己的胸前。
「嗯！這樣就開心一點了吧！」
中原貓貓：……謝謝，並沒有。
中原中也以為，這已經是自己遇到的最大的難題了，然而很快，重力使發現，這只是棘手開始以前的前菜，真正難辦的，還在後面。
——
重機車在一處由大量玻璃幕牆組成的別墅前停了下來。
智上芽衣小心的將橘色幼貓從胸前取下來，捧在手裡，朝著別墅的方向開心的宣布道，「噹噹，我們到家啦貓貓。」
中原中也懨懨地抬起頭，掃了眼不遠處的建築。
他當然認得這裡。
不如說，如此有特色的建築風格，但凡看過一次，都很難忘掉吧。
橘色貓貓抬爪踩了踩少女的掌心，一副朕知道了，快進屋把朕放下的樣子。
芽衣感受不到貓貓的敷衍，隻覺得貓貓超級可愛。
她進屋先是將橘色幼貓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軟的沙發上，然後笑容滿面的轉過頭，對著旁邊的位置說道，「我回來啦，大壯，松北大叔。」
「對了對了，給你們鄭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的新成員，嘿嘿，厲害吧，是我在櫻花樹下挖到的寶藏哦！」
銀髮少女說著頗為驕傲地挺起胸膛。
說完，她往旁邊站了站，一副為中原中也介紹的語氣說道，「貓貓，這是我的朋友酒井大壯，嗯，別看他這副樣子，其實他超厲害的哦！」
「啊，然後這個是松北泉大叔。」
酒井大壯？
松北泉？
中原中也一愣，他們難道不是已經？
橘色貓咪驚訝地朝著少女所指的方向看去，而後猛得睜大了貓瞳。
那裡，分明什麼也沒有。
中原中也轉過頭，靜靜的看著與空氣有說有笑的智上芽衣，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糟糕了，這個情況。
⚹⚹⚹⚹
「這是「否認」的典型表現。」
武裝偵探社中，與謝野晶子觀察著畫面裡的少女，肯定的說道。
「典型表現？」
國木田獨步看向表情沉悶的與謝野晶子。
這位偵探社重要的社醫轉過椅子，秀麗的面容隱藏著極難看出的難過，像是想到了曾經相同的過去一般。
「人在悲傷之後，會依次經歷五個階段，分別是否認-憤怒-沮喪、討價還價和接受……」
與謝野晶子一邊說著，一邊豎起一根手指，「而智上芽衣，那個少女此時正處於「否認」這一階段。」
國木田獨步：「那就是第一階段？」
與謝野晶子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智上芽衣的情況很特殊，她在極端危險的攻擊下與同伴一同生還，本該滿心歡喜，但是立即就遭受到了失去摯友的打擊，甚至是親手結束摯友的悲痛。」
「在那之後，她幾乎沒有悼念的時間，就立即開始調查企圖以此麻痺自己，之後又是對惡件的震驚，再度失去同伴的哀傷……」
「結果就是，這些加起來，讓她還來不及恢復，就再次倒回了階段一，「否認」。」與謝野晶子總結道。
「這、這不好嗎？」國木田獨步猶豫的問道。
「相反，糟透了。」與謝野晶子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位幹練和美麗的女社醫側過臉，髮間的蝴蝶髮飾在夕陽中彷若活過來般欲振翅而非，她垂下了眼睫，平靜的說道，「國木田君，人心是有極限的，不斷累計的重負並不會使人愈加堅強，只會讓他們感到疲憊。」
「現在只希望，那位變成貓的重力使，知道一點點心理知識吧。」
第45章 Episode 45 中原貓貓的憂鬱
之後的幾天，中原中也幾乎與智上芽衣寸步不離，根本不敢讓銀髮少女離開自己的視線太久。
當然，並非是Port Mafia的重力使在變成喵後，覺醒了什麼不可言說的癖好，這只是單純的，不得已的下策。
橘色的幼貓坐在長沙發的頂部，圓潤的貓瞳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芽衣。
銀髮少女正在保養格洛麗亞。
乾淨的紗布拭過刀身，鋒利刀刃反射出的冷光時不時從少女的腕間閃過，每到這時，幼貓甩動的尾巴都不自覺緊張的僵住。
中原中也至今都還記得昨晚無意間撞見的畫面。
那時橘色貓貓剛完成房屋踩點、咳，探索活動，骨子裡的謹慎與戒備，讓這位黑手黨先生巡視起住宅的每個細節。
也拜這個習慣所賜，他還真發現了不少這棟別墅的「小秘密」。
中原貓貓從一處牆角鑽出來，他晃了晃腦袋，在看到前肢不小心沾到的灰塵時，下意識想要舔毛，貓舌伸出一半，驟然清醒過來。
不對，他又不是真的貓，這個本能是怎麼回事！
中原中也，晴天霹靂。
一番掙扎後，好不容易壓下了內心屬於貓的本能，中原中也後知後覺的發現，周圍似乎安靜得有點過分。
奇怪，那個小姑娘呢？
橘色幼貓靈活的跳上高處左右張望，無論是餐廳還是二樓書房，都沒有瞧見少女的身影。
人去哪兒了？
中原中也皺起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動了動鼻尖，嗅了嗅空氣殘留的氣息，當即往最有可能的地方奔去。
貓嗅覺的靈敏度是人的20萬倍以上，它們鼻黏膜內有9900萬個神經末梢，可以輕而易舉的捕捉到五百米之外的微弱氣味。
儘管如此嫻熟的使用貓技能，令中原中也有點絕望，但是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直覺告訴他，必須馬上找到智上芽衣。
事實證明，中原貓貓的直覺是對的。
中原中也找來的時候，智上芽衣正一個人安靜的坐在地下室裡。
銀髮少女就坐在酒井大壯最喜歡的那張高腳凳上，金色的雙眸無波無瀾的垂下，手上似乎在把玩著什麼。
也許是受到芽衣周身氣息的影響，急急跑來的橘色幼貓下意識放慢了腳步。
這顯然不是打擾對方的好時機。
中原中也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遵從自己的直覺，藉著足底肉墊的緩衝，無聲無息的繞過滿地的機械道具，走向銀髮少女。
在此之後的日夜中，赭發黑手黨曾無數次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
中原中也跳上旁邊的矮凳，他彆扭地直起上半身，終於看清了少女手裡的東西。
是把僅有掌心大小的銀色。
憑藉著出色的視力與記憶，中原中也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智上芽衣當初結束酒井大壯的那支，更糟糕的是——
它上膛了……
一瞬間，中原中也的腦中清晰地浮現出一行字。
【智上芽衣：SAN值35（極度危險，有自毀傾向。）】
橘色幼貓的圓瞳驟然豎起。
「喵！」
一聲淒厲的貓叫毫無預兆的響起。
正對著槍枝發呆的芽衣怔怔抬起頭，只見一個黑影朝著自己飛撲而來。
芽衣甚至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下一刻，她就被橘色幼貓直直撞下了凳子。
智上芽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裡的銀色手•槍飛了出去，滑進了工作檯底部。
「咦疼疼疼！」
銀髮少女齜牙咧嘴地捂著被撞疼的部位，但她沒空管這些。
芽衣趕忙支起身體，緊張地低頭去扒拉懷裡的小生物：「貓貓，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智上芽衣沒有想到小貓會突然在她保養槍枝的時候撲上來。
為了避免傷到小傢伙，少女只能第一時間把武器丟出去，然後將貓護在懷裡。
嗚……可憐了她的屁股啊，好痛QAQ。
芽衣伸手想要查看貓貓的情況，沒想到卻被幼貓狠狠拍開了手。
「貓、貓貓？」
銀髮少女一怔，下一秒，就見懷裡的橘色幼貓竄了出來，一個衝刺用爪子纏住銀色的髮尾，另一隻爪子狠狠的往她臉上扇。
「喵！哈——喵！」小貓一邊扇一邊憤怒地哈氣。
他真的氣壞了，全身的毛放電似的炸起，一直齜牙低吼，好看的藍色貓瞳都變成了吊梢眼。
幼年的小貓本就沒多大的力氣，更何況連爪子都收了起來，肉墊拍在臉上也沒有多……
不，其實還是挺疼的。
「誒？別、別打，別打臉！」
一時沒回過神，連著被抽了好幾下的芽衣伸手，想要制止行兇的貓貓，但又害怕傷到對方沒敢使勁，其結果自然是又被抽了好幾下。
一開始，芽衣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家小貓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但在接下來狼狽閃躲的時候，少女無意間瞥到被貓腿踢得老遠的手•槍，再結合幼貓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這一刻，少女似乎明白了什麼。
智上芽衣微微一愣，而後輕聲笑了起來。
「喵！」你還敢笑！
面對毫不留情的貓貓拳，銀髮少女不多不避，她前傾著身體，張開雙臂將愈加生氣的幼貓小心地攬進懷中，「冷靜一點，貓貓。」
芽衣將嘴唇貼在幼貓的耳邊，一手在溫柔的撫摸貓的後背。
「我不會幹傻事的。」
中原中也的動作停住了。
他仰起頭，藍色的貓瞳審視地落在少女的臉上。
「我，沒有那樣的權利。」
芽衣微笑的勾起嘴角，輕描淡寫的說道，「他們留下的還在我肩上，貓貓，我必須活下去才行。」
比誰，都用力的活下去。
中原中也：「……」
那不是，更糟糕了嗎？
橘色的幼貓慢慢收起了炸開的毛，安靜的蹲在了芽衣的腿上。
中原中也抬眼注視著智上芽衣，眼神複雜。
這一刻，變成貓的黑手黨先生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是覺得，這個少女才十八歲，她不該是這樣死氣沉沉的模樣。
赭色的貓貓蹙眉，正難得有點小感性，突然他感覺自己朝下一倒，一雙手掰開了他兩條貓後腿。
「呃……」少女的聲音死亡奏鳴曲般，在他的頭頂響起。
「唔……貓貓你原來是男孩子啊，難怪這麼兇。」
中原中也，全身僵硬。
……
原來是男孩子啊——是男孩子啊——
男孩子……啊——啊——啊。
中原中也：「……」
赭發貓貓不說話。
他的臉沉在陰影裡，背後的怒氣節節攀升，終於在到達頂峰的時候，中原貓貓一躍而起，一jio踩在了青春靚麗美少女的左眼上。
「喵嗷~~」
「啊！」
⚹⚹⚹⚹
在那之後，無論青著一隻熊貓眼的智上芽衣如何對天發誓，賭咒自己一定會好好珍惜生命，爭取活得比天長，中原中也都只有一個冷漠的眼神。
呵，在說這話以前，不如先把你那不要命的戰鬥方式改改如何？
橘色貓咪斜睨著又是一身擦傷回來的少女，貓眼裡的責備濃得都快溢出來了。
他可不認為異能特務科重金從學園都市採購回的機器只是個擺設。
既然給出了「有自毀傾向」的評價，那麼絕對有它的理由。
事實再次證明，中原中也是對的。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中原中也頭疼地看著帶著傷，卻不以為意的少女。
他發現了，雖然芽衣嘴上說著會好好珍惜生命，也確實小心的不被那些怪異感染，但也只有這樣的程度為止——
銀髮少女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健康狀況。
除了每天自圓其說的自導自演之外，她很少睡眠，就連傷口，如果不是中原中也盯著緊，芽衣大概連上藥的動作都不會有，就這麼放著自生自滅。
就好像是在自我懲罰一樣。
那個少女，始終認為同伴的死，是自己的錯。
她在用這樣的方式懲罰自己。
⚹⚹⚹⚹
「嗯！充能完畢！」
智上芽衣打量著在保養之後，再次煥然一新的銃刃，滿意的點了點頭。
她站起身，將格洛麗亞回鞘，背到身後。
銀髮少女的動作就像是一聲指令，蹲坐在沙發頂部的橘色幼貓立即機警的豎起耳朵，跳到芽衣的腳邊，亦步亦趨的跟到大門邊。
其目的不言而喻。
「不可以喲，貓貓。」
智上芽衣蹲下身，認真的看著不到一月大的幼崽：「你現在還小，出門的話會被可怕的黑黑怪物吃掉哦！」
「乖乖在家，我給你帶好吃的貓餅乾！」
中原貓貓：……不，那種東西還是算了。
提到這個，中原中也的喵臉頓時有點一言難盡。
儘管他已經對未來的食物不抱有期待，但是他是真的沒想到，會這麼難吃。
如果說人類的試劑至少還有各種各樣口味選擇的話，那麼動物的，絕對可以用慘絕貓寰來形容。
溫溫的、還帶著一股子像魚像蝦的腥味，只聞到氣味，就差點把中原中也當場送走。
結果這幾日，中原中也一直跟著芽衣喝人類的營養試劑。
他對所謂的貓餅乾真的沒有半點期待。
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中原貓貓的雙瞳一厲，他扒拉著少女的衣角，用一種赴死的大無畏毅力張口，努力還原小貓咪的撒嬌聲，「咩、喵——」
我也要一起去！
都說沒有人類可以拒絕撒嬌的貓咪，這、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中原中也強忍著快要爆炸的羞恥心，緊張地望著突然低頭，不作聲的少女。
果然，銀髮少女心動了。
只見她小心的抱起幼貓，目光擔憂的說道：「貓貓啊，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翻了垃圾桶，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卡到嗓子了？」
你、你才去翻垃圾桶啊！
舍下老臉還撒嬌，還失敗的中原中也先生，當場石化。
「不要怕貓貓！我這就去幫你買藥！」
趁著自家小貓備受打擊，僵成一塊木頭的功夫，智上芽衣迅速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咻地竄出門，然後啪的一聲，關門上鎖。
全程一氣呵成，獨留下一隻傷心的橘色小貓：「……」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頭疼地收回視線。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必須要想點辦法。
第46章 Episode 46 獨自在家的中也喵
雖說要想辦法，但具體該怎麼做中原中也根本就是一頭霧水。
突然要一個對心理學毫無研究的黑手黨幹部，去開解一個小姑娘，換誰都得麻爪，更不用說，他現在連人都不是了。
橘色幼貓抬起前肢，瞅著粉乎乎的肉墊，沮喪地嘆了口氣。
總不能真讓他學貓，哄小姑娘開心吧？
事實上，用萌寵治癒人心在臨床治療上來說，倒也是個不錯的手段，真正意義上的安全無副作用，唯一的缺點就是，療程太長。
而時間，恰恰是他們現在最缺的東西。
想到自己離開以前橫濱不算樂觀的情況，以及芽衣身上就沒有斷過的各種小傷口，中原貓貓的表情逐漸凝重。
嘖，說到底還是這副累贅的身體拖後腿。
中原中也皺緊眉，煩躁地在原地繞了一圈，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趴在沙發上，居然像隻真正的貓咪一樣，對著墊子磨爪子。
中原中也：「……」
橘色幼貓複雜的看著被抓花的家具，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藍色的貓瞳做賊似的左看右看，在跳下沙發時後腿不經意一踢，將靠墊踢翻一面，抓花的那頭朝內完好的一頭朝外。
嗯，什、什麼也沒有發生。
中原貓貓梗著脖子，假裝無事發生的準備離開「案發現場」，卻在慌神的時候，一不小心踩到了地毯上的某個暗格。
喀噠，腳下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
中原中也低下頭注視著自己微微下陷的貓腳，他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試探性地抬起踩著機關的腿。
幾乎是立刻，這棟別墅的防衛系統啟動了。
眼前所見的一切家具，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變形摺疊為各式各樣的機械火力，大概是由於沒有攻擊指令的關係，這些機械槍枝迷茫似的左右搖擺。
儘管港•黑情報中已有提及，但親眼目睹家具一瞬間成為火力庫，這種震撼感即便是見多識廣的重力使先生，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真厲害。
「喵……」
那個小姑娘，知道自家的別墅被改造成了武器窩嗎？
中原貓貓不禁喵了一聲。
然而就這一個小動靜，被搖擺中槍枝火力捕捉到，像是終於找到了殲滅的目標，數十把槍口一致轉向，直直指向地毯上的橘色幼貓。
「喵！」
幼貓鈷藍色的瞳孔一縮，直面而來的危機感讓他的尾巴豎起，前肢伏地下意識擺出進攻的姿勢。
不妙啊，他竟然要殞命於此嗎？
中原中也沉下臉，自嘲之餘可沒有半分要認命的意思。
別墅內的空氣徒然險惡起來，對峙之間，位於天花板上的槍枝不受控制的振動起來，彷彿唯獨此處的地心重力產生了變化，不少武器的槍口隱隱有扭曲下垂的趨勢。
一觸即發之際
【滴——】
內廳中央靜靜運轉的搜尋機一號突然啟動，它頂部酷似天線的部位應聲轉向幼貓的方向——
【發現未知生物，威脅度掃描中……】
【生物掃描結果：貓，背上附著智上芽衣頭髮，威脅度判定：無……】
【結論：笨蛋帶回來的貓，無需理會……】
……
對準中原中也的槍口收起，別墅內又恢復為原本的模樣。
橘色幼貓緩緩收起肉墊裡彈出的尖爪，然而還沒等他徹底鬆一口氣，一個陌生的女聲在他的背後突兀響起。
【「很抱歉，給貓先生帶來了不好的體驗。」】
這次又是什麼！
中原中也猛得回過頭，在看清了來人的真面目後，橘色幼貓控制不住露出了震驚的貓貓臉。
「喵？」愛麗絲？
來人，或者該說是AI，「她」的擬態全息投影在中原中面前，金色的髮色，寶藍色的瞳色，得體的洋服，如果只憑外表的話，「她」與某個首領的人形異能幾乎別無二致。
然而很顯然，這位AI愛麗絲更貼近禮儀端莊的大小姐。
金髮AI垂下視線，像是能看到中原中也似的，朝著橘貓的方向行了個提裙禮，「十分對不起貓先生，羅莎莉亞小姐比較遲鈍，我帶她向您道歉。」
「喵，喵喵。」這倒不用，你能聽懂我說話？
【「語言解析中，解析成功。」】
AI愛麗絲點頭，面無表情的臉上居然透出了點自豪的意思：【「貓先生，距離小小姐歸家還有2小時32分43秒，請問您是打算進食還是解決生理問題？」】
中原中也：「……」
破案了，這個AI是個假裝聽得懂貓語的智障。
橘色貓貓黑臉離開，決定不跟這群人工智障計較。
在幼貓經過投影AI時，愛麗絲再一次開口了：【「貓先生，您想要救小小姐嗎？」】
中原貓貓的貓爪一頓，側臉看向愛麗絲。
來了，他尋找已久的轉機。
⚹⚹⚹⚹
他就不該相信一個人工智障。
中原貓貓面無喵情的看著四不像的餐廳，感覺自己的審美受到了嚴峻的挑戰。
數分鐘以前，這個人工智障用一種飽含了詩情畫意的腔調朗誦道，【「貓先生，請加入我們，一起給小小姐舉辦一場歡樂又治癒人心的生日會吧。」】
「喵？」哈？
什麼生日會？
沒聽說過生日還能治癒人心，況且就她一個人的宴會真的歡樂得起來嗎？
不對，今天居然是那個小姑娘的生日？
槽點太多，一時竟不知從何吐起。
中原貓貓欲言又止，一張毛茸茸的貓臉上居然顯現出了充滿人性化的複雜神情。
但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果然是——
「喵？」你們憑什麼認為我能理解人類的話？
回答中原中也的，是AI疑惑的表情。
中原中也：……忘記了，這個AI聽不懂貓話。
所以剛才的那些又是怎麼回事？
高智能AI的自導自演？
然後很快，中原貓貓的懷疑被否決了——
AI愛麗絲揮了揮手，一個可交互的鍵盤浮現在幼貓的面前，出於對使用者的考慮，鍵盤上的字符按鍵甚至貼心的拉開了差距，避免一個貓爪下去，無數個字符冒出的慘劇。
中原貓貓眯起了雙眼。
「你們，什麼，意思？」貓爪拍在鍵盤上，緩緩敲出一句質問。
倒是AI愛麗絲，在看到投影上的這句話時，顯露出了不符合智能工具的放心的表情，【「請不要驚慌貓先生……」】
AI愛麗絲平靜的說道，【「從小小姐將您帶回家開始，您的一舉一動就在我們的視線下。」】
【「根據昨日您阻止小小姐的舉動，我與花袋判定，您至少擁有八歲孩童的智力，在嘗試與您接觸後，您的反應進一步調正了我們的猜測——您是不輸於我們的智慧生物。」】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
倒是外表冷靜的AI愛麗絲擬態出現了一絲紊亂，有點著急的說道：【「請原諒我等的冒犯，我們只是擔心小小姐……」】
他們的小主人，已經很久沒有安心入睡過了。
儘管芽衣小姐一直是笑容滿面的樣子，但磁場不會說謊。
無論是小小姐假裝酒井先生和松北泉還活著的舉動，還是每日反常到元氣的表現，沒有人心的AI不了解，他們只知道，小小姐的磁場數據一直在走低。
它在告訴他們，小小姐在哀嚎。
而這一份痛苦的波紋，一直到這隻橘色的貓科生物到來，出現了緩解。
【也許，他會是一個契機……】
暗自演算著無數數據與案例的AI們，聚在數據的世界裡，得出了這個結論。
「呃……」
「呃……」橘色的幼貓低著頭，由於高度的差距，AI愛麗絲沒有辦法掃描到他的表情，更無從分析，他們只能焦急地等待對方的反應。
果然沒錯……
中原中也不動聲色的收斂起貓瞳中的情緒。
從他進入這棟別墅開始，他就一直有一種被注視著的感覺，排除那個小姑娘之後，中原中也很快就想到了第三個存在——
這棟屋子中，隱身而近乎全能的，智能AI。
聯想到之前於天幕中觀察到的東西，赭發乾部相信，這群AI必有所圖。
只是他漏算了一點。
他以為這群AI有所陰謀，而實際上，卻是一群連心計都玩不通的傻子，掌握著運算優勢的他們，說到底還是不懂人心的智能造物，單純的堪比嬰兒。
只要輕輕試探，就把所有的底牌都掀了出來。
這位被稱為港•黑最強的重力使沉默了許久，終於嘆了口氣似的喵了一聲，在鍵盤上慢慢敲出一句話，「我該，怎麼做？」
然後兩個小時後，中原中也後悔了。
再說一遍，他就不該相信這群人工智障能有什麼好計劃！
中原貓貓眼角抽搐的看著眼前大變樣的餐廳——
四周的牆面上被投影了數條白色和紅色的彩帶，餐桌正上方，懸著一個巨大的白色花球投影，隨著時間流逝，那群AI還模擬出了花瓣飄落的特效。
這還不算完，出於生日會的需求，餐桌的中間像模像樣的變了個白色的生日蛋糕，當然，這也是投影。
最妙的是，為了讓氣氛熱烈一點，AI們甚至還在位置上擺上了芽衣親友的相框。
從左到右，依次是芽衣爸爸、芽衣媽媽、酒井大壯和松北泉。
中原中也：「……」
喂！你們是認真的嗎！
這與其說是生日宴會，不如說是葬禮四合一吧？這要是讓那個小姑娘看到，只有當場崩潰這種結果吧！
然而這群AI不接受中原中也的意見，還充滿信心的說道，【「請相信我們的判斷，貓先生。」】
【「這是我們收集了的137864份歷史數據，在充分考慮小小姐的顏色喜好，並經過三重計算後，得出的最佳方案。」】
【「這一次，一定能讓小小姐笑逐顏開！」】
是淚流滿面吧！
中原中也捂住貓貓頭。
沒救了，這群人工智障沒救了！
就在中原中也思索著怎麼補救的時候，別墅的玄關處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貓貓，你看，我幫你帶了好多東西哦！」
橘色幼貓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糟了！智上芽衣回來了！
第47章 Episode 47 衝啊貓貓！
這絕對是中原中也除了遇到青花魚之外，最想罵人的時刻。
「這是？」
懷抱著一堆寵物貓用具的芽衣側頭望來，在看清面前的一幕時，頓時愣在了當場。
你看！你看！
都說了這樣會出問題！這小姑娘都僵住了啊，眼睛裡的高光都快消失了啊！
橘色幼貓緊張的左右踱步，最後索性跳下餐桌，咬住少女外套下擺往遠離餐廳的位置拖。
然而幼貓的力氣太小，智上芽衣一步沒動，中原貓貓反而已經急得四條腿在地面上打滑。
衣服下擺傳來的力道讓失神的少女反應過來，她想要將貓貓抱起來，剛彎腰才發現自己還抱著一堆箱子。
銀髮少女愣了一下，又遲鈍地放下懷裡的東西，小心地把衣襬從幼貓的乳牙裡解救出來，伸手將四腿打滑的小貓從地上抱起。
就在此時，空氣中驟然響起兩聲生日拉炮的模擬音。
【「嘭——生日快樂，小小姐！」】
【「生日快樂，芽衣小姐！」】
智上芽衣抱著貓，呆呆地看著空氣中飄下來的彩條，金色的雙眸在餐桌上的相框上一一略過，最終停留在了正中間的蛋糕上。
「對哦，今天是我的生日。」
芽衣恍然回神。
中原貓貓難得乖巧的窩在芽衣的懷中，橘色幼貓仰著頭，鈷藍色的貓瞳緊緊地盯著少女，評估般的目光落在後者的臉上，一刻也不敢移開。
天幕之外，橫濱的眾人同樣不敢有片刻放鬆。
異能特務科中，滯空回緒裝置如實將捕捉到的畫面反饋到儀器上，測量精神值的程序運轉到了極致。
武裝偵探社、港口黑手黨、異能特務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處。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甚至希望這個小姑娘能像普通失去了親友的女孩一樣，哭喊出生，然而他們的期待再次落空了。
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懷抱著幼貓的少女走向了餐桌在，坐到了一眾相框的中間。
智上芽衣仰起頭，輕輕扯動唇角露出一個微笑，她說：「謝謝你，愛麗絲，我很開心。」
中原中也的瞳孔驟縮。
很開心？
你這樣子算哪門子的開心！
橘色貓咪煩躁地咬牙，喉嚨間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然而AI們並不懂這些，他們只能看到少女周身的生物電流在不斷變化，就連低落的磁場數據都有回升的趨勢。
【小小姐說她很開心，那……他們這是成功了嗎？】
【一定是成功了！】
不通人心，只懂數據的AI們在藍色的代碼空間面面相覷，爾後共同發出響亮的歡呼。
AI愛麗絲甚至貼心的為自己的小主人唱起了生日歌。
銀髮少女坐在昔日親友的相框之中，於AI祝福的歌聲之中平靜的微笑。
與此同時，異能特務科的監控儀器驟然閃起危險的紅光，尖銳的警告在監控室中一遍又一遍迴響——
【警告，目標人物情緒闕值跌破警戒線，30、29、28——】
中島敦抬起頭，天空上壓迫的黑雲不斷逼近，彷彿只要一抬手，就能觸碰到雲層間閃爍的雷光。
「首領，橫濱，真的不會有事嗎？」
港口Mafia五棟大樓頂層，尾崎紅葉站在首領辦公室之中，擔憂地開口問道。
「是啊，真是令人心焦啊。」
黑髮首領背著手站在通電的玻璃窗前，他的金髮人形異能沒有坐在往日最喜歡的位置上，反而跟著跑到了窗邊。
金髮幼女的手掌貼在透明的窗上，雙眸緊緊地注視著天幕之中的少女。
「紅葉君……」森鷗外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掌輕輕地落在愛麗絲的頭頂，他回過頭，背後是幾欲摧毀城市的陰沉黑雲，「這種時候，我們只能選擇相信中也君了。」
⚹⚹⚹⚹
中原中也看不到另一個橫濱市的危機，但他可以看清智上芽衣此刻的表情。
橘色的幼貓蹲坐在少女的腿上，作為距離智上芽衣最近的生命，重力使能夠感受到貓爪之下的身軀，正在如何顫抖。
銀髮少女一下一下瀕臨的心跳透過血肉，傳遞到幼貓的爪下，這一刻，中原中也彷彿真的聽到了，芽衣於輕鬆的笑容之下，慘烈的哀嚎。
她在說——
【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再強大一點，如果我再有用一點！】
……
嘖……
中原中也咂舌。
AI的生日歌還沒有結束，橘色幼貓終於聽不下去了。
它用後爪站起身，收起尖指甲的肉墊狠狠拍在芽衣的臉上，趁著少女看來的時候，橘色幼貓一低頭，準確的在一干武器之中，咬住一顆紅白色的圓球，而後轉身就跑。
下意識按著臉的芽衣猛得回神，驚慌地起身追去，「等等！貓貓，那、那個不能拿來玩！」
這種事情，他當然知道。
中原中也聽著身後少女的喊聲，跑得更快了。
橘色幼貓口中叼著的，不是別的，正是酒井大壯最後製作的武器炸•彈精靈「哈皮波斯帝」。
那時候棕眼的少年一共就製作了五個，其餘四個皆毀在了那場暴雨之中，唯獨剩下這一個，一直被少女小心的放在身上，時不時拿出來對著發呆。
銀髮少女有多寶貝它，中原中也僅看一眼，就心知肚明。
一人一貓追逐之間，橘色的幼貓靈活得閃過了芽衣所有的堵截，朝著地下室直直跑去。
追來的芽衣看到心下一松。
因為帶回了幼貓的關係，為了避免小貓調皮，地下室一直鎖著的狀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衝往地下室的幼貓並沒有被門鎖阻斷去路，在貓靠近武器改裝室時，本該緊鎖的電子門突然滴的一聲，向兩邊滑開了。
橘色幼貓腳下一轉，飛速竄了進去。
「蛤？！」智上芽衣大驚失色，忙不迭地追了進去。
幾番纏鬥，銀髮少女終於成功的將橘色幼貓堵死在牆角。
智上芽衣在距離幾步遠的位置蹲下，將手攤在警戒的貓貓眼底，目光殷勤的說道：「乖，貓貓，把小球還給姐姐，那個很危險，不能玩。」
還給你，然後看你接著回去像個傻子一樣自虐嗎？
中原貓貓叼著小精靈球往後退，在後退觸碰到牆根的時候，突然爪下用力一蹬，就這麼倚靠著貓的天賦，借力直直躍入高處，空中幾個翻滾之後，穩穩的落在了工作檯上。
智上芽衣：「……」
貓、貓都這麼厲害的嗎？
芽衣一時有點懵。
反倒是中原中也自己，毫不意外地調整了下姿勢，打算繼續和芽衣玩跑跑抓。
該說真不愧是體術大師重力使先生嗎，即便是變成了貓，身後也絲毫不見退步，反而掌握了貓的優勢，變得更加靈活了。
然而常言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是鞋。
沒有鞋可穿的中原貓貓在跳下工作檯時，不知道踩到什麼，突然腳下一滑，直直的掉了下去。
「貓貓！」
芽衣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趕緊撲上去接，就在此時，幼貓的牙齒下意識一用力，不小心磕到了精靈球中心的爆炸按鈕上。
完蛋了！
中原中也僵硬的摔在芽衣的懷中，銀髮少女目露驚惶。
空氣沉寂了下來。
一秒……兩秒……
預想之中的爆炸沒有發生。
是、是啞蛋嗎？
智上芽衣驚魂未定，想要把光彈撿起來，卻在手指觸碰到球身的一瞬間，精靈球嗡的一聲，發出一抹光。
一縷影像投射在空中。
下一秒，一個熟悉得幾乎要落淚的聲音在少女的耳邊響起。
——「喲，芽衣。」
智上芽衣猛得睜大了雙眼，安靜了下來。
是大壯……
⚹⚹⚹⚹
【「喲，芽衣，看得到嗎？」】
【「呃，測試測試——現在進行酒井大壯測音環節。」】
投影之中的少年，煞有介事的坐在鏡頭前，單手握著拳擺出話筒的手勢，他的背後是昏暗的工作室和光腦提供的一點弱光。
芽衣怔怔地盯著畫面裡的人，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他們出發前的那個晚上。
【「嘿嘿，沒有想到吧，我還準備了這個驚喜——刺不刺激？嘖，不刺激也不准說出來，我折騰了好久的說。」】
【「嗯，本來我沒準備做這個小彩蛋的，不過後來一想，你這笨蛋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嗎，作為你唯一的好友，總該有點表示是不是？」】
屏幕中的少年一邊說著，還自以為帥氣的眨了下眼睛，結果一不小心把負責攝像的AI花袋擠到了旁邊，鏡頭跟著歪掉，頓時一陣兵荒馬亂。
【「哇，花袋，你這個笨AI手別滑啊！幹什麼幹什麼你這個角度是怎麼回事？是拍我人還是拍我的鼻孔？」】
屏幕外，銀髮少女專注地看著畫面裡手忙腳亂的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到裡頭好不容易恢復了正常，酒井大壯特意塑造的鏡頭感也鬧沒了。
這下，少年索性自暴自棄的抓了抓頭髮，接著說道，【「算了，我就知道老子帥不過三秒。」】
【「咳哼，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禮物環節！說出來嚇死你，芽衣，老子我啊！把這棟別墅悄悄的改造了！哼哼，不只是防禦系統，還有超棒的小型治療室。」】
【「怎麼樣，佩服我吧！先說好，我這可不是擔心你，這是我給自己準備的，順便帶帶你而已，誰讓你這個傢伙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受傷了？而且明天的行動也……」】
說到這裡的時候，畫面中的少年突然沉默了下來。
他轉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安靜的看向鏡頭，輕輕的說道，【「芽衣，雖然這個時候說這個很奇怪，但是——」】
酒井大壯專注的看著鏡頭，微笑的雙眼彷彿透過屏幕，與少女相視，【「我一直很高興能夠認識你，芽衣。儘管你這傢伙吧，魯莽天真還不會讀空氣，但是，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如果有一天啊，有一天我不小心走在了你的前面，也別難過，我早就有準備了，不准偷偷的懲罰自己聽見沒有！」】
【「記住芽衣，不是你的錯。」】
智上芽衣注視著好友，眼眶驟然發紅，有什麼溫熱的液體爭先恐後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她注視著友人，看著他像往常一樣高聲說道，【「我的首席，我的好友，可是超級帥氣的美少女！智上芽衣——如果這就是你堅持的道路，那就挺起胸膛來，堂堂正正的前進！」】
瘦弱的少年看著屏幕，爽朗地笑起，【「最後，就像這枚小精靈球一樣，Happy Birthday，芽衣。」】
……
啪的一聲，投影消失了，地下室重新歸於平靜。
在一片安靜得只有顫抖的呼吸聲之中，中原中也感到自己被一雙手捧起，下一秒，他的肚皮一暖，少女將臉埋進了他的肚子上。
橘色幼貓下意識想要掙扎，卻很快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落下來，打濕了它的毛髮。
中原中也僵住了。
埋首於他身上的少女發出了很輕很輕的啜泣聲，一開始只是如同幼鳥般微小，後來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最後，嚎啕大哭。
「嗚嗚嗚啊啊啊，大壯你這個笨蛋啊啊啊——」
橘色幼貓僵硬著四肢，他安靜的聽著耳邊的哭嚎，而後輕輕地，將貓爪放在的少女的頭頂。
⚹⚹⚹⚹
轟隆——
一道震耳欲聾的的雷聲劃破了擠壓的黑雲。
這一天，陰沉了數日的橫濱，終於降下了前所未有的大暴雨。
冰雹大小的雨滴砸落在建築與街道上，發出劈哩啪啦的響聲。
倒是都是雨霧，舉目望去，高天之上，眾生之下，儘是轟轟的雷鳴之聲，彷彿是幼獸的悲鳴，幾乎要將頭頂的烏雲與天空撕裂。
金髮的人形異能貼著窗戶，望著外面瓢潑的雨簾，喃喃自語：「林太郎，下雨了。」
森鷗外背著手看著這雨天，唇邊難得露出一抹輕鬆的笑意，「是啊，愛麗絲，下雨了。」
真不容易啊。
同片天空下，武裝偵探社內，同樣有一個黑髮的青年睜開了雙眼，他翠綠色的雙眸望著天幕，輕聲說道——
「哭吧哭吧，雨水從天降，哭過之後就是晴天了。」
【智上芽衣：SAN值60】
卷二：貓與少女的末日橫濱
第48章 Episode 1 橫濱想給貓取名
有些東西，不需要語言，即使是注視著，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橫濱變了。
自從幾日前那場震撼的雷暴雨之後，晴朗與陽光再次向這座多災多難的城市投下了眷顧的目光。
走在前往偵探社路上的中島敦，能夠很明顯的察覺到，橫濱逐漸恢復活力——
路邊重新盛放的冬花，角落裡偶爾出沒的小動物，商店街匯聚起來的人氣。
儘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細節，卻讓感官敏銳的人虎少年忍不住跟著露出輕鬆的笑容。
「真好啊……」
隨手幫一個木匠大叔把原木材搬上貨車，樂於助人的中島敦少年得到了來自木匠老奶奶親切的感激，和一把甜甜的蜜柑。
真好啊，就像重生了一樣。
中島敦注視著開遠的小貨車，小心翼翼地將老人贈與的蜜柑放進隨身的挎包裡。
儘管橫濱偶爾還會發生一點小混亂，但比起前段的日子，已經平穩了許多——
這可是一個異能力與黑•手黨並存的城市，生活在這裡的市民們很快適應了這些新的變化，一切都向著好的那頭發展。
就連那個智上芽衣——
中島敦抬起頭，望向天幕中振作起來的銀髮少女，一種說不出的自豪與成就感就盈滿了胸腔。
啊，這種彷彿看到自家幼崽終於跨過了困境，變得更加優秀的欣慰感是怎麼回事？
人虎少年眯著眼瞅著芽衣樂呵呵傻笑，恍若不知，自己這副隔壁村二大爺看孫女的詭異慈祥之笑，令周圍的等交通燈的行人們默默退避三舍。
路人們：噫，這個少年仔的表情好怪哦，再看一眼。
「敦，已經綠燈了，你還準備傻站多久？」
一個清麗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打斷了中島敦少年的「慈祥一刻」。
中島敦一個激靈當場回神：「與、與謝野醫生，這個時間，你怎麼會在這？」
「嘛，只是發現醫療用品快見底了，出來補充一些而已。」
髮間別著蝴蝶髮飾的美麗女性理直氣壯的說道，一點也沒覺得上班期間卻在外溜號的行為有哪裡不對。
哈，補給醫療用品啊……
中島敦欲言又止的看著與謝野晶子手上的購物LOGO，啥也不幹說啥也不敢問，但還是很紳士的伸手，幫與謝野晶子分擔一些重量。
「所以呢？你剛才站在著對著天空傻笑什麼？」與謝野晶子問道。
「哈哈哈，其實也沒什麼。」
人虎少年害羞的抓了抓頭，「就是看見智上君重新振作起來，替她感到高興。」
「你這麼說倒也沒錯。」
與謝野晶子跟著抬眼掃過天幕中銀髮金瞳的少女，贊同的說道：「我們的「橫濱」能放下心結真是太好了，前些日子，可真的讓我們提心弔膽。」
「是啊哈哈哈，真是太好……嗯？」
摸著頭笑的中島敦突然反應過來：一臉懵的看向身邊的與謝野：「什麼？橫濱？與謝野醫生你剛剛說的是？」
「哦呀？你還不知道嗎，那個小姑娘的真實身份？」
與謝野晶子側過臉，她踏著高跟鞋的右腳抬起，輕輕點了點腳下的地面，「智上芽衣，就是我們的橫濱哦。」
中島敦：「誒？」
「誒！」
人虎少年震驚的吶喊，一瞬響徹雲霄。
怎、怎麼回事？
他是漏過了哪一季的劇情？智上君怎麼就變成了橫濱了？
不是？智上君她是人類吧？怎麼就變成一座城了！
中島敦雙眼懵逼，無數個小問號跟開水壺裡沸騰的水泡似的，咕嚕嚕的往外冒。
敦迷茫地睜著眼，對上與謝野晶子理所當然的篤定神情，一個讓他心梗的猜想，緩緩冒出了頭——
該不會……他是整個偵探社最後知道的，那個吧？
……
事實證明，是的。
他就是最後知道的那個。
武裝偵探社內
國木田獨步抬了下眼鏡，看向某個傻孩子：「線索很明顯不是嗎？」
眼鏡小辮子青年說著，將一份早已整理好的文件檔遞給中島敦。
「從未聽說過哪個人受傷會引發一個城市的天災動亂，排除掉所謂神明和異能力的因素，根據橫濱最初的那次地震和海嘯，與智上芽衣肋骨骨折，內臟出血的傷情幾乎一致。」
「更不用說，之後她使用了治療艙治癒身體後，橫濱的海嘯立刻平息了，明明第二波眼看著就要到來——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中島敦顫顫巍巍地接過翻開，裡頭密密麻麻的數據與圖表撲面而來，敦少年當場兩眼冒圈。
「當然，最開始我猜測那個小姑娘可能擁有類似於傷害轉移的異能力，但在她失去好友後所表現出的精神狀態，和我們這邊天氣異象的一致性後，我就確定了她橫濱的身份。」
國木田獨步最後總結說道。
「那……那鏡花醬呢？其他人也知道了？」
被打擊得兩眼發蒙的人虎少年，可憐地看向同伴，祈求一點點溫暖的安慰。
「嗯？我和哥哥大人的話，是昨天確認的哦！」谷崎直美一把從身後抱住自家兄長。
某個被妹妹愛意淹沒的哥哥大人，滿臉通紅，只能伸出一個顫抖的大拇指以示贊同。
另一頭，泉鏡花也跟著舉起手：「我的話，是三天前。」
「什麼？你們是在談芽衣的橫濱身份嗎？」宮澤賢治也加入其中。
中島敦：「……」
敦默默流下兩串海帶淚：「怎麼這樣，連賢治都知道了……」
宮澤賢治：「嗯？0V0……」
嗚……沒救了……
遲鈍的他不配站在這個都是聰明人的辦公室裡。
一連串的打擊，成功令敦失去了最後一點色彩。
少年耷拉著肩膀，跟被曬乾的昆布似的，沒精打采的躲進茶水間去給眾人泡茶。
泉鏡花從沙發上起身，安靜的跟過去幫忙。
黑髮少女中途還不忘踮起腳尖，安慰地摸了摸人虎毛茸茸的腦袋。
「不過，真的很不可思議呢，芽衣竟然是橫濱來著。」事務員春野綺羅子說道。
順便一提，她是和直美他們同一時間猜到芽衣身份的。
所以算上無異能力的成員，敦還是墊底的那個。
嘖嘖，簡直是人間疾苦。
與謝野晶子同情的搖了搖頭，在沙發上坐下，她剛翻了兩頁雜誌，突然反應過來：「說起來，先不管太宰，亂步先生呢？」
難怪感覺今天社內這麼安靜（？）連啃零食的動靜都消失了。
「哦，亂步桑的話……」戴著草帽的宮澤賢治貓頭，說道：「亂步桑一大早就和太宰先生一起出門了。」
「和太宰？」與謝野晶子奇怪的挑眉。
宮澤賢治點了點頭，支著下巴回憶道：「說是……要去拯救世界？」
⚹⚹⚹⚹
與此同時，另一個世界的橫濱。
對被扒了最後一層馬甲這事兒一無所知的橫濱本尊，正在聚精會神的……裝貓爬架。
「呃……找到底部的螺絲裝置，長按三秒，激活組件。」
智上芽衣認真鑽研著說明書上的文字，金色的瞳孔中充滿了疑惑：「底部的螺絲裝置？這就是塊板啊，什麼也沒有？」
然後長按三秒？
用哪根手指，食指中指還是大拇指？
為什麼這上面的每個文字她都懂，連起來讀就只能收穫一頭霧水？
戰力Level 10，動手能力Level 0的芽衣首席左右翻看著手裡的初始貓架板，發出真心實意的疑惑。
某隻橘色幼貓趴在少女的旁邊，表情從一開始的乾著急到現在的貓貓佛系，很顯然，他已經對少女所說的「貓城堡」已經不抱期望了。
嗯，雖然他也沒什麼興趣就是了。
【「那、那個小小姐，愛麗絲覺得……」】
此時，一個脆生生的女孩聲音在兩人的周圍小心翼翼的響起，那宛如蜜糖般甜美的蘿莉聲，任何人聽了都不忍責怪她，哪怕是犯了天大的錯……
銀髮少女面無表情的轉過頭，看向牆角的攝像頭。
好吧，這個任何人裡顯然不包括他們的小主人。
牆角的攝像頭可憐兮兮的垂下，跟著身邊的兩個小伙伴一起繼續面壁思過。
中原貓貓瞥了眼愁雲慘澹的牆角，內心毫無波動。
說實話，他一點都不同情這群傻乎乎的人工智障，先不提他們好心辦壞事，差點直接把智上芽衣刺激成自閉，單就他們那「葬禮四合一」的操作，換個人估計要氣得當場把AI拆成灰。
也就某個少女心軟，罰這群AI面壁思過。
說起來，AI也能面壁思過的嗎？
中原中也心不在焉的想著。
橘色的幼貓怪獸似的「嗷嗚」張大嘴，打了個睏倦的哈欠。
前些時間因為擔心智上芽衣的關係，中原中也根本不敢隨意休息，芽衣睜了多久眼睛沒睡，他就跟著熬了多久。
幼貓本就容易睏倦，它們與嬰幼兒一樣，幼年時期會通過大量睡眠補充能量，長身體。
現在那股緊迫感放下之後，貓咪體內被中原中也刻意壓制的倦意，自然很快反彈了上來。
中原中也正迷糊著，突然感覺銀髮少女靠了過來，然後小心的抓起他的手，按在了爬架底座上。
中原中也：「……」
三秒以後，銀髮少女對著毫無變化的底座皺起眉：「奇怪，怎麼不起作用？」
橘色幼貓無語的翻白眼。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長按三秒，沒讓你用貓爪長按三秒啊！
搗鼓了大半天，最後還是無解的少女氣鼓鼓地叉腰，瞪著手裡的底座片刻，突然眼前一亮。
嗯？這是知道怎麼裝了？
中原貓貓驚訝得睜圓眼睛，而後在看清芽衣接下來的舉動後，兩眼皮一塌，變成了一雙完美的半月眼。
在自家貓貓看傻子的目光中，智上芽衣索性將底座往自己頭頂一放，對著中原中也露出一個自豪帥氣的笑臉，「你看貓貓，是芽衣牌貓爬架哦！」
中原中也：……
很好，看起來這個笨蛋今天不把東西組裝出來，是不會消停了。
中原貓貓無奈的嘆了口氣，心累的站起來踩著肉墊走到芽衣身邊。
橘色幼貓先是對著少女喵喵了兩聲，在後者會意得拿下頭頂的底座之後，只見幼貓抬起一隻喵爪戳了戳後者的手掌，而後又踩了踩底座中心的位置，看上去似乎是讓少女把手放上去的意思。
「唔……」
智上芽衣眨了眨眼睛，在中原貓貓兇巴巴的催促眼神下，乖巧的將手掌往上一摁。
下一秒，毫無動靜的底座機器電源驟然亮起。
在一人一貓的注視中，爬架的其餘部分如同小樹苗一般，從底座中有序的一一探出，迅速生長組裝，轉眼間，一個頗為壯觀的貓咪爬架出現在他們面前。
「哦！」
智上芽衣發出讚美的聲音，她兩眼亮晶晶的看向幼貓：「貓貓！你好聰明啊！那接下來的工具組裝都可以拜託你嗎！」
中原中也：「……」
「giao！」爬！
「誒……」
被自己貓貓無情無情拒絕的銀髮少女失落地收回視線，老老實實自己動手研究。
嗯，這才對。
中原貓貓滿意地點了點頭，跟包工頭似的往旁邊一坐，監工的同時還不忘指點喵幾句。
此時正值白日最好的時候，初秋的眼光透過玻璃幕牆，落在一人一貓的身上，不遠處，是時不時往這邊偷看，企圖幫上忙的AI一伙。
秋有暖陽，一切皆好。
這棟因為小主人而沉寂下來的別墅，終於又暖和了起來。
「說起來……」
這時，專心組裝工具的銀髮少女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身側的毛茸茸，「貓貓，我們一起來給你取個名字吧！總叫你「貓貓」多生疏！」
「喵？」你說什麼？
中原貓貓一愣，而後目露警覺。
他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第49章 Episode 2 新名字
名字，是最短的咒。
當一個生物擁有了稱呼之後，他就從千千萬萬的生命中脫穎而出，即使他只是普通的那一個，但對命名者來說，他就是最特殊的唯一。
「原來如此，取名的背後還有這種講究嗎？」
智上芽衣若有所思的關掉剛剛搜索的《幼崽名字大全》，看向身旁的貓貓，眼神逐漸犀利，「這樣的話，不得不慎重對待了呢。」
所以你本來是想敷衍了事嗎！
中原貓貓嘴角一抽，內心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被少女炙熱視線籠罩的中原貓貓不自在的動了動爪子，索性站起身，打算繞過犯傻的智上芽衣，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
幼貓的身體，真是麻煩啊。
橘色貓咪藍色的貓瞳眯起，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他甩了甩頭剛往旁邊邁一步，就見盤腿坐在地上的銀髮少女狀似無意地挪了挪，完美的擋住了他的去路。
嗯？
中原中也一愣，抬頭看向芽衣。
某個銀髮少女依舊扶著下巴，一副心無旁騖專心思考的架勢。
意外嗎？
中原中也將信將疑地收回視線，調轉方向，往右邊走。
芽衣這回上身往右方一靠，再次擋在了橘貓的身前。
這個傢伙……
中原貓貓將邁出的前爪收回，看向某個智上芽衣。
側身斜靠著貓爬架的銀髮少女仰頭看天花板，撅著嘴•吹口哨，可惜技術不過關，只能發出「噓噓」的怪聲。
「喵……」
中原貓貓深沉一抬貓下巴，彷彿遇神殺神的冷酷殺•手。
讓開……
芽衣紋絲不動的擋在幼貓跟前，語重心長的說道：「貓貓，起名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作為主角的你可不能缺席哦。」
「喵？」有趣，你也想和重力一戰嗎？
橘色幼貓後退兩步，上身微微伏地。
「嗯？這是來戰的意思嗎？」
銀髮少女坐直了上身，「沒辦法，那就來戰，輸家聽令！」
一人一貓同時看向彼此，金瞳與貓瞳對視的瞬間，宛如發令槍響，兩人雙雙躍起衝向對方的門面。
眼看著兩個腦袋就要撞在一起。
橘色的幼貓率先「噌」的彈出肉墊裡的利爪，芽衣偏頭閃過，中原貓貓瞳孔一亮，抓住這一空蕩就要從側邊的突破。
「天真！」
一道清喝響起，只見偏離目標的少女柔軟的腰一折，硬生生靠著腰腹的力量，再次閃現到橘貓的面前。
「放棄吧貓貓，上次是我大意，這次可不會輸給你！」
智上芽衣如同輕盈的雀鳥，撲向欲逃跑的橘色幼貓，她張開了雙臂，眼見就要將貓抱入懷中。
「喵……」天真的到底是誰呢？
論身體柔軟的話，貓可不會輸給任何人。
鈷藍色的貓瞳劃過一絲銳意。
就在即將落網的前一刻，已經落入少女懷抱的橘色幼貓後腿不慌不忙一蹬，以芽衣欲收攏的雙臂為支點，輕而易舉地躍過少女的頭頂，靈巧落地。
抱歉啦，小姑娘，想要贏過我，你還早了三百年呢。
中原貓貓回頭瞟了眼面露不甘的芽衣，正準備揚長而去之時——
「嘻……」
前一秒還沉著臉的銀髮少女突然兩眼一彎，揚起一個宛若燦爛春日的笑靨。
！！
中原中也心下一凜，自覺要糟。
果然下一秒，只見智上芽衣手指輕輕一抬，擺滿了貓玩具的箱子裡突然竄出一架無人機，機身閃電般伸出兩個抓手一樣的東西——
輕柔地揪住幼貓的後頸肉，將橘貓提溜了起來。
什、什麼時候！
中原中也瞪圓了貓貓眼。
下一刻，一聲蘿莉AI音響起，回答了重力使先生內心的疑惑。
【「十分抱歉，貓先生，但是小小姐的命令是絕對的。」】
中原貓貓炸毛：「喵嗷！」你這是作弊！
「誒嘿嘿……」
面對自家貓貓暴躁的控訴，智上芽衣不僅不以為恥，反而自豪的叉腰振振有詞，「帝國中學作戰第一條，兵不厭詐。」
「承讓啦，貓貓。」
銀髮少女喜滋滋的伸手接住無人機遞到面前的暴躁橘團，幼貓入手的剎那，一抹靈光閃過，芽衣突然福至心臨。
「我想到了，貓貓！」
智上芽衣一雙金眸晶瑩剔透地注視著手中的貓。
不，你沒有，你住口。
中原中也內心否定三連，但完全阻止不了某個銀髮少女的奇思妙想。
「咳哼，汝之名為——戰鬥天使橘皮！」
「怎麼樣，很酷吧！」
智上芽衣，兩眼亮晶晶。
「呃……」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只感覺有一道天雷從九天上劈下，哐當一聲，掀開了自己的天靈蓋。
這是——什麼——鬼名字啊！
橘色幼貓兩眼一豎，喵嗷一聲，一jio踩在了某個帥氣美少女挺翹的鼻子上。
「啊！」
智上芽衣鼻子一酸，慘叫地鬆開抱著貓的手，捂著鼻子淚眼汪汪。
「怎、怎麼這樣，說好的「輸家聽令」呢？」銀髮少女控訴的說道。
中原喵可愛的耳朵往後扯了扯，爪子用力拍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兇巴巴的開口，「嗷！嗷！」作弊的傢伙，你還挺委屈是吧！
小小的橘色幼貓氣勢洶洶的站在芽衣的跟前，背後燃燒著熊熊的怒火，明明是一隻小奶貓，卻顯露出了一米八的猛獸氣場。
被教訓的芽衣嗚的垂下頭，身形在中原貓貓罵罵咧咧的喵嗷中越縮越小。
【「那個，小小姐，貓先生是不輸給我們的智慧生物，也許，貓先生有自己喜歡的名字呢？」】
AI愛麗絲及時開口，救回了芽衣少女岌岌可危的一家之主地位。
中原中也與智上芽衣同時一愣。
對、對哦，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強行取名的做法的確過分了。
芽衣反省地看向生氣的幼貓，老實地低下頭：「對不起貓貓，是我沒考慮到你的心情，名字……如果你不認可的話，那就沒有意義了。」
「對不起！」銀髮少女雙手合十。
唔……
中原中也的喵聲一頓，有點不自在的移開視線。
人小姑娘都這樣誠心道歉了，他、他一個大男人，也沒必要揪著不放。
橘色幼貓安靜了一會兒，而後朝著芽衣，輕輕喵了一聲。
智上芽衣刷的一下抬起頭：「貓貓，你這是原諒我了嗎！」
中原中也撇開眼，不去看少女過於閃亮的雙眼。
「喵……」算了，下不為例。
「太好了！」
銀髮少女歡呼的舉起手，而後敲了敲光腦，一個寫滿了各式各樣名字的表格投影在了一人一貓面前，芽衣振奮握緊了握拳，「事不宜遲，我們一起努力吧！一定可以找到貓貓喜歡的名字的！」
中原中也：……所以這個取名的鬧劇是過不去了是嗎？
中原貓貓不易，中原貓貓嘆氣。
完全忘記了，自己一開始根本不想要新名字的設定。
「好嘞，那我們開始吧。」
一人一貓打了一架的結果，就是各退一步坐下來，照著「霓虹百家名」選名字。
這是怎樣一個奇怪的畫面——
被貓玩具和貓用具堆滿了的內廳，銀髮少女盤腿坐在地板上，一個一個唸著投影中的男性名字，橘色的幼貓乖巧的坐在沙發上，偶爾用尾巴掃過少女的手腕，權做在聽。
「第一個，田中。」
不，不行，下一個。
「第二個，弘樹。」
下一個。
「第三個，修治。」
he——腿！下一個！唯獨這個絕對不行！
「呃，那第四個……」
少女清亮的嗓音在耳邊舒緩的響著，或許是秋天的陽光過於溫暖，又或者是這樣的氛圍太過寧靜，原本正襟危坐於沙發上的橘色幼貓逐漸從蹲，變成了趴下的姿勢。
貓咪可愛的腦袋有節奏的一點一點，最後終於在一個長長的呵欠之後，伴著少女的聲音輕輕的睡著了。
⚹⚹⚹⚹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
中原中也閉著眼，感覺自己的意識被太陽照得暖綿綿的，難得的放鬆令他的思維逐漸飄遠，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港•黑的頂層。
他站在首領辦公室中，森鷗外坐在桌子後。
中原中也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他前往學園都市前一天，被召見時候的場景。
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交代。
首領只是簡單的向他說明了護送芥川去學園都市，參與「靈子轉移」的任務。
儘管他有點疑惑，以芥川的武力，對付一路上的敵人，理應綽綽有餘，不需要他出手。
但他也沒有多嘴問。
有的時候，作為優秀的部下，只需要執行命令即可。
這次任務說明，理應到此為止，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唯一令人在意的是——
在中原中也準備告退時，森鷗外開口叫住了他。
「中也君……」
赭發青年回過頭，看向森鷗外。
這位Port Mafia的首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他的身後窗外正是落日逢魔之時，卻看不見本該出現的夕陽之景，唯有層層漆黑的烏雲。
森鷗外張開口，他的神情隱藏在光影的交界線，「中也君，如果發生了其他的意外的話，橫濱……她就交給你了。」
「是……」
中原中也微愣，恭敬頷首。
那個時候，他還並不理解首領口中「其他意外」是指什麼，但在他被太宰治那個混蛋陷害，作為貓從這個世界睜開眼的那刻開始，他就反應過來了。
甚至於，「橫濱，她就交給你了」，這樣的囑咐，他也一併回過神來。
不，不如說，從森首領「她」這個字眼出現的那刻起，他就確認了一件事。
那個小姑娘，智上芽衣，果然是——
……
恍惚之間，赭色貓咪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中……」
「也……」
「第429個，中也？」
什麼？
中原中也下意識睜開了眼，對上芽衣黃金般鎏金色的雙瞳。
銀髮金瞳的少女側過頭，似乎是驚喜一般，期待的看著他，又一次喊他的名字，「中也？」
「喵？」所以什麼事？
中原中也習慣性回應道，出口卻是一聲喵。
中原中也怔愣，他起身低頭看了看眼底毛茸茸的貓爪，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做了個夢，夢醒之後，他又變回了一隻貓。
……
中原中也說不清什麼感覺，有點洩氣地低著頭。
就在這時，一雙白皙的手從前方伸來，小心的將他抱起。
橘色幼貓猛得抬頭，看見舉著他的少女開心地眯起雙眼，精緻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太好了！貓貓，不，中也，我們找到你喜歡的名字啦。」
「中也，中也。」
智上芽衣反覆在唇齒間咀嚼著這個名字，每個音節都是純粹的喜悅，「嗯，真是一個好稱呼。」
咳……
心中的那股說不出的憋悶與惱怒突然就被打散，中原中也轉開了視線，藏在毛後面的耳朵尖有點發紅。
雖然是不錯，也、也不需要一直喊。
「那麼，中也。」芽衣專注的注視著橘色的貓咪，認真的說道，「重新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智上芽衣，很高興認識你。」
中原中也目光落在芽衣的唇邊的笑容上，安靜了許久，開口輕輕喵了一聲。
你好，我是中原中也。
……
一分鐘後
「喵？喵。」所以說，你是不是該把我放下來了？
橘色的幼貓終於想起來哪裡不太對。
「嗯？中也不喜歡這個姿勢嗎？很帥氣哦！」銀髮少女嚴肅著臉，煞有介事的說道。
中也貓沉默了片刻。
三秒後，貓貓爆發出了強烈的抗議。
「喵！嗷！」
誰會喜歡被人跟嬰兒一樣橫舉在頭頂啊！笨蛋！
「中也，這可是長老舉辛巴的經典姿勢！象徵著一代獅子王的崛起，很有意義的！」
「啊！難道是少了萬獸臣服的背景？中也你等等，我這就讓愛麗絲調出來……」
「喵！貓！嗷！」
住手啊笨蛋！
還有，放！我！下！來！
嘛，這樣看來，一代貓王崛起的世界名畫是沒戲了呢。
第50章 Episode 3 談一談
解決了最重要的名字之後，一人一貓顯然還需要面對更大的挑戰。
嗯……雖然這個挑戰實際上只對中也貓而言。
「中也，來咬一口，很好吃的，我保證！」
這是在所有貓用具安裝完成後，智上芽衣從箱子裡掏出的最後一樣東西——貓營養球。
功能如字面意義，是某個寵物企業專門針對貓狗研發出的營養補充劑，除了本身的充飢的功能外，還兼具了補充各類微量元素，強體質亮毛髮等其他功效。
價格最高的「帝王」系列，甚至還增加了除蟲抗菌的疫苗作用，可以說，真的十分貼心了，簡直是天下所有鏟屎官夢寐以求的寵物糧，只除了一點——
味道極其難吃。
如果之前中原中也嗅到的貓溶液是一股似魚似蝦的奇怪氣味的話，那這個，簡直是在這之上的完整進化體——
像極了擦過嘔吐物的臭襪子，堆著三天沒洗最後被風吹乾的味道。
總而言之，當芽衣神秘兮兮地把它從盒子捏出來的那刻，中原中也貓幾乎是立刻，咻的一聲竄到了牆上的監控器上，無論芽衣怎麼勸，都拒絕下來。
「真的？嗯，雖然聞著有點噁心，但味道很不錯的，應該。」
銀髮少女抬臉仰望警惕的貓貓，拍著胸脯保證：「地球人不騙地球人！相信我，中也！」
地球人不騙地球人？
中也貓踩在監控器上，神明一般，居高臨下地審視某個信誓旦旦的傢伙。
在說這話以前，你敢不敢把鼻子上的除味夾取下來？
別以為我沒看到你拿出來的時候轉頭乾嘔了一聲！
「我也知道這個聞著很噁心、咳很特別，但中也你還小，生長期不補充足夠的營養的話，以後會長不高哦。」
長、長不高？
像是被戳中了弱點，天花板邊的橘貓耳尖一動，悄咪咪的豎了起來。
有戲！
苦勸無果的銀髮少女當即眼前一亮，抬手打了個響指，「愛麗絲，讓中也看看效果。」
被小主人勒令面壁的人工智能頓時支稜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調出了芽衣要求的數據。
【「指令接收。」】
【「正在形成中也先生成年後的形態——」】
短暫系統運轉之後，一個成年緬因的大貓形象被投影在一人一貓面前。
緬因貓，北美自然長毛貓品種，體格強壯，被毛厚密，雖然長像與西伯利亞森林貓相似，但在貓類中絕對屬於是大體型的品種。
根據世界紀錄，最長的緬因貓能長到1.3米，是當之無愧的貓中王者。
「中也你看，這就是你長大以後的……好帥！為什麼會這麼大隻！」
還在勸說的芽衣僅掃了一眼，頓時連下半句要說什麼都忘了。
她直直的盯著屏幕中挺著胸膛，毛髮光亮，如同一隻真正的大獅子般強壯威嚴的橘色大貓，兩隻眼睛都要貼了上去。
智上芽衣怔怔地與屏幕裡，大貓鈷藍色的豎瞳對視片刻，突然轉頭，用一種壯士斷腕的語氣說道，「來吧，中也，為了以後能夠長成帥氣的大貓貓，幹了這顆嘔吐物！」
中原中也從肖像畫（貓版）中收回視線，看向舉著寵物丸的芽衣，感覺自己的眼角都在抽搐。
為什麼你這傢伙會比我還激動啊？
而且你剛剛說出來了吧，這東西是嘔吐物，說出來了吧！
面對敵方的糖衣炮彈攻勢，中也貓貓十動然拒。
雖然那副樣子確實挺帥氣的，但他是人類又不是真的貓，怎麼可能為了那種東西就把詭異的藥丸往肚子裡咽？
「我知道了。」
似乎毫不意外自家貓貓不為所動的反應，智上芽衣鄭重的點了點頭，以一種赴刑場的氣勢說道，「為了證明它真的能吃，就讓我來給中也做個示範吧！」
嗯？什麼示範？
中原中也一凜，震驚地看著地面的銀髮少女。
倒、倒也不必如此犧牲，畢竟他又不是貓……等等！你還真吃啊！
中原貓貓才一緩神，就看到某個銀髮少女兩眼一閉，跟吞毒藥似的，將手裡的貓丸子丟進口中，嚼都不敢嚼一下，直接乾咽了下去。
而後，在橘貓瞳孔地震的注視下，芽衣站不穩似的晃了晃，青著臉倒了下去。
【「啊啊啊！小小姐！快！快準備急救用具！」】
【「芽衣小姐支持住，醫療室已激活，啟動中——」】
AI愛麗絲與AI花袋原地跳腳。
而另一個AI坂口，已經默默的在調動屋宅內的自動擔架往一樓趕。
「喵嗷！」
蹲在監控器上的橘貓全身毛登時炸開，急急地往芽衣的身邊撲去。
你這傢伙，都說了不要亂吃奇怪的東西啊！
整個城市會跟著你團滅的啊！
某種程度上來說，中原中也還真預言中了一半。
在銀髮少女吞下寵物丸的一刻，天幕之外的橫濱顯而易見的震動了一下，聲勢大得讓大部分市民騰得一下站了起來，滿面驚駭的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
「地震！」
無數人提心弔膽的等待，但幸運的是，之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那一下震動似乎只是偶發情況。
恐慌的人們慢慢的放鬆下來，有部分人按著還未平復的心臟，興奮地打開了社交平台，談論起不久以前的異動。
與此同時，Port Mafia頂樓
某個金髮蘿莉舉著空叉子，冷靜的低頭看了眼裙子上的整塊蛋糕，對辦公區的說道，「林太郎，我們的橫濱，是不是腦子不太好？」
「唔……」
被整個人震到桌子底下的黑髮首領苦哈哈的按著後腰爬起來，順便抬手，拿下蓋在頭頂的紙業資料，「哈哈哈，那位小小姐，真是活潑啊。」
嘖，還活潑。
你這城市濾鏡可有夠厚的。
人形異能愛麗絲朝天翻了個白眼。
而此時，天幕之中，一隻橘貓正焦急的圍在銀髮少女的身邊，團團轉的模樣，與不久之前，圍著貓咪轉的鏟屎官堪稱一模一樣。
「喵！喵！」
喂，智上芽衣，你怎麼樣？說話啊！
中原貓貓一頭冷汗的看著半跪在地上的少女，正忍不住伸爪去扒拉人小姑娘的時候，突然感到自己的爪子一熱。
終於從窒息一般噁心的口感緩過來的少女，一手主動握住了貓貓的爪子，另一隻手還不忘豎起一根顫巍巍的大拇指，青著臉露出一個堅強的笑容，「味、味道很棒哦，中也……嘔！」
中原貓貓：……你這樣子完全沒有說服力吧！
中也貓疲憊扶額。
他真心覺得，自從認識了某個笨蛋以後，自己憔悴了許多。
好在貓是不會禿的。
應該不會吧？
這個瞬間，某個小奶貓十分詭異得擔心起了未來禿毛的問題。
最後，無論智上芽衣如何保證自己已經沒事了，還是被家裡的三個AI聯手抬進了酒井大壯改裝的小型治療室。
想來，駕鶴仙去的少年要是知道了摯友這麼快就用上了自己留下的醫療室，一定會非常欣慰感動的點頭，然後把某個笨蛋毫不客氣的罵一頓。
浪費醫療資源！臭芽衣！
而此刻，臭芽衣被迫安詳的閉目躺在醫療室裡的小床上，額頭上還非常復古的搭著一塊擰乾的濕毛巾。
這塊濕毛巾還是某位聰明的貓貓，勤勤懇懇打濕，然後用肉墊一點點摁干，一路叼來的。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作用，但芽衣還是鄭重地把它敷在了額頭上。
辛苦中也貓貓了！
不愧是中也貓貓！
生平第一次享受到被貓貓照顧待遇，令銀髮少女有點憋不住嘴角的笑容，趁著AI們不注意，她悄咪咪的睜開一隻眼睛，看向蹲在小床邊的橘貓。
本就嚴肅不愛笑的小奶貓這回更是繃著一張臉，瞳孔裡寫滿了兇巴巴。
但配上他幼小喵的外表，這種兇就打了個折扣，顯得怪萌的。
就……嗯，想要欺負一下。
智上芽衣偷偷觀察了中也貓一會兒，突然伸出手指，極快的戳了下中也貓貓摁在床單上的山竹爪。
中原中也：「……」
你腦子是不是也不正常了？
中也貓貓無語地挪開了爪子，順便瞪了眼有病病的銀髮少女。
一人一貓這廂玩兒挺開心，兩人（？）都沒發現，他們周圍的氣氛有種說不出的奇怪，雖然不好形容，但絕對是會讓路人見了戰術後仰，擺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不過幸運的是，感受得到這氛圍的人在另一個世界沒什麼影響，在現場的除了一人一貓外，只有三個不懂人心的人工智障。
也因此人工智障的AI們自然不具備「讀空氣」的高等技能。
【「小小姐。」】
AI愛麗絲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芽衣與中也貓的歡樂戳手遊戲。
「怎麼了？」
芽衣收斂了唇邊樂呵呵的傻笑。
銀髮少女注意到，此時開口的愛麗絲又換回了她原來冰冷成熟的音色。
通常這只說明了一件事——
【「小小姐，酒井先生異變的過程報告和松北先生留下的AI數據報告已經解析完畢，您要看看嗎？」】
休息的時間結束了，該幹正事了。
放鬆的笑意徹底從少女的嘴角掩去，芽衣拿下額頭的毛巾，坐了起來。
「嗯，辛苦你們了。」
「還有——」
智上芽衣將毛巾抓在手裡，感受到它濕潤的水氣在掌心上瀰漫開來，順著跳動的血管一直延伸至心口，稍稍讓嘭嘭作響的心臟冷靜了下來。
芽衣平靜的抬起眼，雙眸波瀾不驚：「我們聊聊吧，愛麗絲、花袋、坂口。」
「有些事情，我想問你們。」
與此同時，一旁沉默不作聲的橘色幼貓貓眼一眨，跟著轉過了頭，臉上顯現出了銳利的神情。
第51章 Episode 4 疑點
很多事，只有在冷靜下來之後，才會發現過去的自己疏漏了多少疑點——
即使它們是如此顯而易見，就差在眼皮子底下跳桑巴，也被她忽略得一乾二淨。
例如，AI對氣象的預測是絕對的。
若它們給出的天氣結果是晴，那麼直到當天的最後一秒走過，天上都不可能落下半滴雨水。
可是，他們在紅磚倉庫所遇見的雷暴雨，卻又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只有兩種解釋。
【「小小姐，你是在懷疑我們嗎？」】
AI愛麗絲冰冷的機械音響起。
「我不知道，我並不具備判定真相的才能，所以，就由你們來告訴我吧。」
智上芽衣平和的說道，「在得知了你們隱瞞了自己擁有記憶的前提下，愛麗絲，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少女的話讓空氣驟然凝成了冰，壓抑的靜默在這間小小的醫療室中流淌。
沒錯，這是芽衣發現的第二個疑點。
按照松北泉最後交給她的AI實驗報告，每一個AI在誕生之時，都曾被洗去了一切記憶與感知，而後被編寫入人工智能的程序。
但人類的大腦是充滿了神秘與未知的器官。
即便是今天，也沒有人敢說他們完全掌控了人腦的開發與利用。
奇蹟科技很謹慎，為了避免出現意外，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對AI們的大腦進行一次清洗，確保沒有多餘的「系統垃圾」。
然而儘管如此，愛麗絲他們依舊能本能的道出自己的「姓名」。
這本身就是個與「奇蹟科技」給出的數據相違背的異常。
不該出現了異常出現了，這說明什麼？
芽衣並不想逼迫愛麗絲他們去承認什麼，但從她看到AI們整理出的數據結論，發現他們有意刪除篡改的實驗日誌起，她就知道，她不得不去問。
明明——擁有記憶，是他們原本的權利。
是他們這群所屬使用人，奪走了他們成為「人」的權利。
銀髮少女攥緊了拳頭，面上卻依舊維持著波瀾不驚的平靜。
她不帶一絲情緒的注視著AI們，彷彿早已對一切瞭如指掌，現在的友好，只不過是單純的詢問和知會。
芽衣並不擅長審訊，也不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但這已經是她能夠採取的最溫和的手段。
只是芽衣不知道，她此時強撐冷靜的做派，或許能夠唬住不懂人心的AI，卻騙不了Port Mafia的重力使。
被掌握著情報部門的大姐頭一手帶起來的幹部先生，幾乎一眼就看穿了少女虛張聲勢的外表。
太稚嫩了……
中原中也冷眼看了片刻，突然站了起來，踩著貓貓爪子走到智上芽衣的手邊，然後狀似無意地一屁股蹲坐下來，甩動的尾巴成功擋住了少女緊張的小動作。
智上芽衣沒有注意到橘貓的舉動，緩緩開口，不緊不慢地又問了一句，「告訴我愛麗絲，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中原中也的神經跟著緊繃起來，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場所屬者與AI之間的對峙，在拂去了那些明面上的溫情之後，一場徹頭徹尾的利益對話。
沉默還在繼續，無論是愛麗絲、花袋，還是坂口沒有主動開口說話，就在中原中也甚至懷疑那幾個人工智障是不是死機了的時候，三道投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他們的長相熟悉又陌生。
除了赭色貓咪早已見過的金髮蘿莉之外，還有兩個戴著眼鏡的青年。
一個佝僂著背，從頭到腳裹著粉色棉被，膽小得只敢露出一雙躲避的雙眼。
在接觸到芽衣的目光時，這個AI更是被驚嚇的倉鼠似的，biu的一個移步躲到了AI愛麗絲的身後，捂著眼睛瑟瑟發抖。
就好像芽衣是什麼會吃人工智能的大魔王一樣。
一點也沒覺得，他一個成年人的擬態縮在個幼女身後，有多麼辣眼睛。
至於另一個。
利落地短髮，合體的正裝，如同學者般的斯文氣質，以及他嘴角標誌性的黑痣……
在看清了眼前「青年」的外形之後，中也貓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一抽。
坂口安吾，果然是這個傢伙啊。
「坂口？」芽衣試探性的問道。
「是我，芽衣小姐。」擬態斯文如學者的AI點了點頭，目光爍爍地盯著銀髮少女。
「嗯……」
頂著AI炙熱得有點過分的眼神，智上芽衣端詳了AI坂口片刻，神情凝重的說道，「那個坂口，雖然這麼說可能不太好……」
銀髮少女頓了頓，在對方鼓勵的眼神下開口：「你一定要在嘴角邊加個痣嗎？老實說，有點奇怪。」
……
哈？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好不容易的氣氛都沒了啊！
中也貓的爪子一滑，差點沒蹲穩，給大家表演一個原地後腿劈叉。
正所謂，趁AI病，要AI命（？）對方都戰意喪失了，多好的機會啊，白白浪費掉了！
橘色幼貓氣悶地瞪了眼某個銀髮少女。
就在這時，一聲細微的「喀」傳入中原中也耳中。
什麼聲音？
橘色幼貓疑惑的側過頭，發現他認為最難對付的AI坂口，整個擬態都凝固了。
像是遭受了巨大打擊一樣，他兩眼空洞的長著嘴，有什麼靈魂一樣的白色東西緩緩吐了出來。
被說奇怪了被說奇怪了被說奇怪了！
中也貓：「喵。」
這個AI，是不是哪裡不太對。
原以為是個和本人如出一轍的情報間諜人才，沒想到實際上卻是個什麼都寫在臉上的憨批。
現•Maifa幹部•中原貓貓先生慘不忍睹地轉開了視線。
結果到最後，三個AI，已經有兩個戰力喪失，只剩下看著年齡最小的那個，還支稜著。
【「我、我們沒有騙你，小小姐。」】
【「AI絕不會對您說謊……」】
金髮的AI狠狠抓著身側的裙襬，她抿緊嘴角，藍色的無機質雙瞳注視著芽衣，平穩的聲波中隱隱流露出一點委屈，【「如果你有所懷疑的話，可以調動光腦自行切入橫濱氣象後台，或者我們願意再、再交還一級權限，生成不同時段衛星氣象圖——」】
人工智能冰冷的聲音在治療室中迴響，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望著始終沒有反應的小主人，AI愛麗絲突然閉起眼睛，豁出去一樣喊道：
【「向AI的一切初始起誓，我們絕對沒有……」】
這時一個清亮的嗓音終於響起，打斷了AI發狠的誓言。
「嗯，我相信你們。」
智上芽衣目露笑意地看著金髮女孩，溫柔而堅定的說道，「我相信你們。」
【「我……我們——」】
AI愛麗絲傻住了。
她沒有想到自家的小主人這麼快就接受了他們的解釋……明明，明明他們有意隱瞞在先。
AI確實不會對主人說謊，但他們可以選擇隱瞞，選擇誤導。
這些人工智能或許很笨拙，但是他們很聰明，學習的速度超出了人類的想像——
這一回暗中篡改和刪除實驗日誌，就是他們初次學習的結果。
擬態為金髮幼女的AI呆呆地看著銀髮少女，她的運行程序無法告訴她，要怎麼宣洩此刻陌生的感受，女孩的嘴巴越來越扁，最後乾脆順從自己的本能——
愛麗絲往芽衣的身前一撲，然後蹲在少女的腳邊抱著膝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然而AI是不會哭的。
金髮AI的眼角沒有眼淚，只有0和1的代碼，噗嚕嚕的往外掉。
有點滑稽又莫名的有點心酸。
「誒？誒！不是，愛麗絲，別哭，別哭——」
沒有想到居然會把AI惹哭，智上芽衣瞳孔地震，手忙腳亂的爬下小床，試圖安撫金髮蘿莉，中間還不小心差點摁到中也貓的尾巴尖。
「對不起小小姐！我們不是故意想要篡改數據的——我們很害怕，怕你發現以後不要我們——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
「不會丟掉愛麗絲的……呃，花袋和坂口也是，你們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麼欺負你們的，我道歉……別、別哭了……」
銀髮少女手足無措地蹲在AI的身邊，想要去摸一摸對方的腦袋，卻只能碰到投影。
怎、怎麼辦啊！她從來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啊！
彷彿嫌場面不夠亂似的，原本安安靜靜縮在角落自閉的兩個青年AI，也跟著無師自通似的，張嘴嚎了起來。
啊啊啊！這要怎麼辦啊！
芽衣慌得頭皮發麻，她苦惱的抓著頭髮，兩眼求救似的亂轉，突然就對上了蹲坐在小床上，睜著死魚眼的橘色貓貓。
中也貓：「喵。」你幹嘛？
「中也……」
銀髮少女的兩眼一亮，鎏金色的雙瞳中浮現出看救世主一般的光芒。
沐浴在芽衣PikaPika眼神中的中原先生背脊一僵，而後在他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中，慢慢的，慢慢的背過了身，只給芽衣少女一個幼小但堅定的背影。
智上芽衣：——貓貓！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中原中也喵臉冷漠：死了，救不了，誰惹哭的誰去哄。
「呃……」
求救無望的芽衣絕望的收回視線，眼神灰白的看著眼角往外掉代碼的AI三人組，正打算破罐子破摔，跟著一起嚎的時候，芽衣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麼。
嗯……她記得以前看電影的時候，男主角好像是這麼做的……
智上芽衣學著記憶中電影男主的姿勢，伸出手虛捧著AI愛麗絲的臉頰，雙唇在AI的眼角輕輕一貼，而後溫聲說道，「別哭了，甜心，你的眼淚讓我的心下起了雨。」
【「嗝。」】
金髮女孩的哭聲跟被掐掉了般，瞬間戛然而止。
「愛麗絲？」
芽衣不放心的側頭，想去看愛麗絲的反應。
然而金髮AI卻突然兩手一張，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臉，半天才從指縫中擠出一句「嗯」。
所以……這是哄好了？
智上芽衣拍了拍胸口，如釋重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芽衣突然發現空氣安靜了許多，尤其是背後，有兩股視線正緊緊貼在自己的背上，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芽衣轉過頭，對上牆角兩雙直勾勾的眼睛。
「呃……你們也要嗎？」
AI花袋與AI坂口的鏡片迸發出強烈的光芒。
唔，雖然這兩個AI是成年人的擬態，但畢竟也被她惹哭了，AI的話也不是不……
芽衣正準備走過去，這時一隻毛茸茸的貓爪從突然從旁邊伸出，按在了她的腳背上。
這、這軟綿綿又充滿了彈性的觸感！
銀髮少女的頓時僵住，她低下頭，看到了一張不贊同的貓貓臉。
中原中也貓眯著雙眼，無比嚴肅：「喵。」不准去。
與此同時，一直捂著臉的金髮AI突然恢復了正常，刷的一下跟著站直了身體，對著少女笑容甜蜜：
【「放心吧小小姐，他們兩個就交給我吧。」】
【我會……好、好、盡到前輩的職責的。】
「呃……既然愛麗絲你這麼說了……」芽衣保持著被貓踩腳的姿勢，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愛麗絲。」
嗯，雖然是AI，但是對著大叔的臉還是有點難下嘴的哈哈哈，有愛麗絲真是太好了！
銀髮少女樂哈哈的想著。
【「我的榮幸，請交給我吧小小姐。」】
金髮女孩對著芽衣笑如蜜糖，而後一轉臉，在少女看不見的角度，面如砒霜，【「花袋……坂口……別難過，前輩來安慰你們哦。」】
金髮AI喀噠一聲，活動了下指關節。
AI花袋、AI坂口登時目露驚恐。
⚹⚹⚹⚹
夜晚，當別墅重入黑暗之時，芽衣正睜著雙眼，靜靜思考。
疑點一
排除了愛麗絲他們的嫌疑，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
這座城市中，還存在一個未知的力量，祂改變了紅磚倉庫的天氣，目的是殺死她、大壯和松北大叔，但是為什麼？這對祂來說有什麼好處？
疑點二
AI從出生起就被輸入了自己是人工智能的程序，但從愛麗絲他們的表現來看，即使被抹去了作為人的記憶，但是人的本能被保留了下來。
他們的名字，本心的情感像是秘鑰一樣，隱藏在代碼的深處，繞過了核心程序的清掃——或者說，有「人」幫助AI們繞過了程序的清掃。
他是誰呢？
智上芽衣在繁複的思緒中閉上眼，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你覺得，他是誰呢中也？會是我們的同伴嗎？」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他睜開了雙眼，靜靜地注視著少女的呼吸慢慢平穩，直至陷入沉眠。
是啊，「他」會是誰呢？
橘色的幼貓趴在少女手邊，鈷藍色的貓瞳在黑暗中幽幽發光。
第52章 Episode 5 劇本精們
事實上，紅磚倉庫一行的疑點遠不止芽衣所發現的那些。
或許是少女潛意識中不自覺忽略了，但身為局外人的中原中也，可是看得很清楚——那個建築，AI總部的建築設計風格，根本與智上宅的一模一樣。
不可能是巧合。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智上芽衣的父母，或許一開始就知道一些什麼。
出於對未來的某種場景的預測或者恐懼，讓他們選擇了將別墅建成此刻安全屋的樣式。
至於幫助了那群人工智障的「人」……
那種蜘蛛般隱匿在暗處操縱局勢，看似網內之人的行動皆是出於本心，實際上就如同棋盤上的棋子，都在預料之內——
這種惡趣味到了極點的手段，怎麼想都只是那傢伙吧？
想到這，黑暗之中的橘色貓貓彷彿是不小心踩到了嘔吐抹布一樣，背上的毛過電般一抖，可愛的貓臉上具現化出嫌棄十足的表情。
那個青花魚還活著？
不，應該不可能。
從智上芽衣得到的資料來看，他們這些異能力者應該是都全軍覆沒了，唯一的區別是，被「使用」在了哪個領域。
可以確定的是，偵探社那邊的醫生應該是醫療領域。
愛麗絲和異能特務科的成了AI……
以異能力的特性為參考進行投入的話，人間失格會成為什麼？清洗包嗎？
中也貓的腦袋上突然冒出一個漫畫似的對話框，裡頭是扛著刷子和清潔劑的太宰小人，在包工頭揮舞的小鞭子下，嘿咻嘿咻地刷瓷磚的畫面……
「噗喵！」
橘色貓貓忍俊不禁地喵了出來，在安靜得滴水聲也沒有的浴室中顯得尤其突兀。
蜷縮在浴缸之中的銀髮少女皺了皺眉頭。
還沒等中也貓反應過來，就見一道利光閃過，那把名為格洛麗亞的銃刃眨眼間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往橘色幼貓的方向狠狠一揮！
中原貓貓敏捷一低頭，刀刃從他的腦袋上方而過，有驚無險。
而某個罪魁禍首，依然保持著握刀的姿勢，呼吸平穩，睡得香甜。
中原貓貓：「……」
中原中也先生感覺頭頂涼颼颼的，一滴汗珠從他的後腦勺緩緩滑落。
喂喂！這難道是什麼真人版的「吾好夢中殺人」嗎！
會死的吧！要不是他反應夠快，現在就只剩半截了啊！
中原中也盯著沉睡的智上芽衣表情複雜，欲言又止。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但他現在終於知道了，銀髮少女堅持讓自己窩在她懷裡的原因。
「中也！相信我，萬一發生意外，我懷裡是最安全的！」
臨睡前，芽衣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然而中也貓貓不為所動。
這棟別墅可以算得上是整座城市最安全的地方了，怎麼可能會有危險，再說了，萬一真發生了，憑藉他的身手，也足以躲過。
更何況，雖然是貓的外表，他可是不折不扣的成年男人，哪能趁機占便宜，睡在人小姑娘懷裡！
雖然是個窮兇極惡的Mafia，但在某些方面異常紳士（字面意義）的幹部貓，頑固的蹲坐在芽衣手邊的位置，說什麼也挪一下。
此時爭論的一人一貓完全忘記了，還有橘貓獨自一人出去睡床的選項。
只能說，習慣真是可怕。
而另一方面，芽衣少女對自己的睡相，也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這已經超出了睡相的範疇，根本就是兇殺現場了吧！
橘貓眯起雙瞳，屏住呼吸，警惕著觀察著智上芽衣。
在確定了後者沒有驚醒的徵兆，才稍稍鬆了口氣，而後慢慢的、跟液體似的滑下浴缸邊緣，落在地面。
赭色貓咪四肢踩在地面後，沒有動。
他機警地豎著貓兒等待了一會兒，捕捉到少女無變化的呼吸節奏後，才像真正的貓科捕獵手般，無聲無息地跑出了浴室。
⚹⚹⚹⚹
由於芽衣「良好睡相」的關係，中原中也暫時放棄了繼續猜測「太宰治」在這個世界的身份。
在赭發青年的認知中，那條長了無數心眼的青花魚在哪都能混得很好，如果真的如他猜測的那樣，那傢伙總有冒頭的時候。
而在這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溜出浴室的橘貓從靈巧的從二樓一躍而下，空中幾個翻轉後，輕盈落地。
貓科動物出色的夜間視力與平衡性給予了重力使先生難以想像的優勢，越發靈活的中原貓貓一言難盡的看了眼自己的肉墊，逃避似的甩了甩頭，朝著地下室的方向奔去。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那台筆記本就放在酒井大壯的兵器改造室內。
中原中也依據記憶中的路線，輕車熟路的跑到了兵器改裝室的門外。
他抬起前肢，試探性地推了推緊閉的門。
果然，上鎖了。
橘色貓咪收回貓爪，正當他思索著要怎麼辦的時候，面前的電子門突然響起滴——的一聲，自動往兩邊滑開了。
第二次了……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的望著敞開了的大門。
「喵？」你在打什麼主意？
幼貓疑惑的喵喵聲在寂靜的空間中想起，然而沒有AI回答他，唯有那扇電子門保持著大開的模樣，靜靜地等待著來客進入。
沒有反應嗎？
那就讓他看看，「主家」想要做什麼吧。
中也貓抬腳，走進了虛位以待了許久的兵器室。
⚹⚹⚹⚹
與此同時，武裝偵探社。
「什麼？太宰先生和亂步先生回來了？」
晚一步到達的中島敦，驚訝看向早早坐在電腦桌前的國木田獨步。
從橫濱天幕出現開始，武裝偵探社就改變了原來的工作作息，增加了夜間值班的輪換。
嗯……儘管這個輪班制度基本只有那麼幾個人選。
畢竟排除了未成年與需要美容覺得女士之後，能參與的也只剩下那麼幾位。
能上夜班的社畜之一，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臉上還殘留著未散去的震驚，就跟看到了主動上樹的母豬一樣，雙眼飽含不可思議，「啊，聽說是找到了能拯救世界的方法，現在正在裡面制定作戰計劃。」
「作戰計劃，現在？這個時間？」
中島敦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他有點明白了國木田前輩此時不可置信的心情——
那可是太宰桑和亂步先生啊！
能讓偵探社最會摸魚的兩位大前輩深夜加班，這、這究竟是怎樣的大危機？
難道世界真的要毀滅了！
敦越想越怕，背後有點冒冷汗。
虎敦少年心神不寧地咬著拇指，悄咪咪的走到會議室外，虎虎祟祟探頭看。
「話說回來，這可真是些不得了的情報啊，完全稱得上「毀滅」的級別了。」
會議室中，鳶眼青年隨意地伸出手指，從散滿了一桌的紙質資料中夾起一張拎到眼前，「咒術、學園都市、壹原侑子？」
「不行……」江戶川亂步咬了口甜甜圈，邊嚼邊說道：「那邊本來就不穩定，作為最後的保險手段倒是不錯。」
太宰治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也是，那就彭格列吧。」
「森先生從那裡薅的羊毛，也是時候還回去了。」
鳶眼青年兩手一拍，輕鬆愉快的說道。
「嘛，剩下的就是那邊的配合了。」
江戶川亂步說著，又撕開一包薯片，花栗鼠似的啃啃啃。
太宰治聽著，突然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這個倒是不用擔心，如果是「我」的話。」
就是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先生，會不會氣得罵娘呢？真是期待啊。
太宰治從椅子上站起來，用力伸了伸懶腰，為這場短暫的作戰會議落下結語，「最後是誘餌。」
太宰治：「地標大廈？」
亂步鼓著臉頰，含糊的給出了另一個答案：「橫濱綜合醫院。」
太宰治微笑：「我明白了。」
……
不！我不明白啊！
縮在門邊的中島敦少年耷拉著眼皮，一腦袋問號。
所以說你們這種加密似的作戰計劃除非擁有上帝視角，不然根本沒人聽得懂吧！
不，等一下……
這個場景模式，是不是有點眼熟？
「組合」戰主戰力之一，中島敦少年，突然對他們未來的敵人，生出了深深的同情。
⚹⚹⚹⚹
同一時間，未知的神殿中。
「她的穩定值又恢復了？」
王座上的男人若有所覺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掌。
在男人的注視下，他本來凝實的右手出現了片刻變化，像是無法凝結一邊邊緣隱約化成奇異的光點，散逸在虛空中，但很快，光輝在飄蕩了一會兒後，又重新回到了男人的體內。
這一刻，男人高高在上，視如螻蟻的眼神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
是哪個節點出現了意外？
他思索著，輕輕撥動水鏡，鏡中的畫面被加速了一般，不斷向後倒退，最終停留在了上野廣場，銀髮少女在接近的枯萎的櫻花樹下，抱起一隻橘色幼貓的畫面。
「貓？」
他眯起了雙瞳，現在的橫濱怎麼還會有這種東西？
男人冰冷而苛刻的目光停留在橘色幼貓上，審視片刻後，眼中劃過一絲瞭然，「又是那個外來之物增加看點的無聊操作嗎？」
「嘖，當初就不該同意祂的建議。」
有一瞬間，他的眼底出現了明晃晃的殺意，但這份殺意很短暫，很快就如同陽光下的霧氣一般，消散不見。
「算了，一隻貓而已，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男人傲慢地垂下雙眼，他擺了擺手，水鏡消失了。
一隻貓就有這種效果……
「呵，看來所謂的摯友，對你而言也不過如此嘛。」
王座上的男人不屑的笑了笑，他仰頭陷入思索，修長的手指敲擊著王座的扶手，發出噠噠的輕響。
喜歡生命嗎？
那就再給你送一個好了。
場所的話——
男人磕上雙眼，曾在智上芽衣夢境中出現過的地點，同樣在他的腦中一一回放。
「嗯，既然主題是生命，再沒有比醫院更好的舞台了。」
⚹⚹⚹⚹
智上宅，地下兵器改裝室。
中原中也打量著屏幕中熟悉的結構圖，貓瞳中閃過一抹沉思，「這地方……是橫濱綜合醫院？」
第53章 Episode 6 禿如起來
這是……橫濱綜合醫院？
深夜，智上宅別墅地下室，一隻橘色的幼貓鬼魅般，無聲無息的蹲坐在工作檯上，正對著屏幕的貓臉微沉，竟展露出了趨於人類的思索神情。
地下室漆黑極了，也安靜極了。
當別墅的阻光板落下時，一切怪物的嘶吼便被盡數隔絕在外，使得這棟白日為陽光所青睞的玻璃幕牆別墅，此時看著，無限接近一口空曠清冷的棺材。
中也貓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屏幕。
兵器室並沒有打開照明，筆記本電腦屏幕自帶的亮度就成了室內唯一的光源。
屏幕藍光照在橘貓顯得格外陰森的臉上，鈷藍色的貓瞳倒映出顯示器中央的醫療建築。
原本，中原中也只是打算趁著智上芽衣入睡，利用這台筆記本盡可能與Port Mafia取得聯絡。
變成了貓後，不少計劃也跟著擱淺，他顯然不可能再執行芥川的計劃，必須重新制定行動方針，因此，他需要知道那邊橫濱的最新情報。
重力使先生想得十分美好，然而這個計劃，在中原中也操縱著貓爪，卯足了勁兒前後腿並用，好不容易掰開了電腦盒蓋，看到顯出器上自動跳出的內容後，徹底宣告破產。
一開始，顯示界面上文字並沒有改變。
光標依舊停留在智上芽衣的最後的問話上，至於底下的對話，已經被那個叫做酒井的少年徹底刪除，在那之後，這台電腦就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被遺忘在了工作檯上至今。
中原中也的目光在被刪去的部分停留了片刻後，將貓爪試探性地放在的鍵盤上。
嗯……這種情況的話，用指尖是不是更好一點？
思考的結果就是，中原貓也先生蹭的彈出藏在肉墊裡的尖爪，弓著貓背，艱難地操控著一指禪，虛著貓瞳，小心翼翼地去戳鍵盤上小小的方塊。
【「首、領、光、關於……」】
貓爪打字比想像中的更為艱難，僅僅是簡短的一句話就花費了中原中也大半個小時。
等到他終於將內容陳述完畢，中原喵只覺得這輩子都不想看到鍵盤了。
喲西，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只要想做還是可以辦到的嘛。
中原中也欣慰地看著一字一句辛苦戳出來的文字，成就感爆棚地點了點腦袋。
然而就在他準備去戳enter鍵的時候，原本一切正常的屏幕突然閃了閃，而後啪嘰一聲，陷入了黑屏之中。
爪子還在半路上的中也貓：……
尼瑪啊！好歹等他把情報發出去吧！
故障就一定要挑這個時候嗎！
中原中也先生瞳孔地震，貓臉一片空白。
「喵！」
「喵嗷！」
喂！喂！給我起來！
橘色貓咪震怒地伸出肉墊，做出了面對出故障的電器時，全世界人民都會選擇的動作——對著電腦屏幕，斜四十五度角用力拍。
或許是憤怒的貓貓拳真的起了作用，黑屏的屏幕又重新亮了起來。
然而這一次，屏幕上的所有字符都消失了，靠左側的光標自動移到了中間的位置。
中原中也眯起雙瞳，停住了拍打的動作。
在中原中也的注視下，異常的光標閃了閃，一句文字不緊不慢的出現在屏幕上。
【你好，外來者。】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橘色貓咪收回了貓爪，不動聲色的看著屏幕，沒有人能看出此刻他的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這一瞬間，中原中也想到了很多。
無數的猜測和懷疑流星一般在他的腦中劃過。
身份、目的、行為模式。
所有的關鍵詞都被打上了問號，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台計算機已經失去了傳遞情報的價值，無論對面人是誰，選擇在這個時刻主動暴露在他面前，本身就代表著他們被監視的可能性。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那三個人工智障沒有警示？
是沒有察覺？
還是，這同樣也是他們的計劃？
不知為何，赭色貓咪突然就想起了銀髮少女白天時，對「哭泣」的AI們說，「你們都是重要的家人」的情景。
幼貓沉下了臉，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正有一股怒意，在他的心底毫無理由的蔓延開來。
中原中也沒有急著做出反應，他耐心地注視著屏幕，就像是自然界中優秀的捕食獵手，耐心地等待著隱藏於暗處的獵物，露出馬腳的時刻。
光標在那句問候之後停頓了一會兒，很快出現了第二句話。
【「我們與你的立場一致。】【作為友好的象徵，我們準備了重要的禮物，期待你們的到來。」】
而後一個建築的透視圖出現在了下方。
中原中也只一眼，就看出這個醫療建築的前身，就是橫濱綜合醫院。
禮物？
還是又一個陷阱？
橘色貓咪有心進一步試探，毛茸茸的貓爪放上了鍵盤，還沒等他戳下字符，就見到屏幕上的光標又跳了跳，一句新的對話又冒了出來。
【「對了，不小心誤刪除了您花費心力摁出來的廢話真是不好意思，希望您別生氣^-^」】
「呃……」中原中也黑著臉盯著末尾微笑的符號，靜靜的，將鍵盤踩出了一個貓jio印。
⚹⚹⚹⚹
第二天一早，氣鼓鼓的在沙發上貓了一夜的中原中也，被一聲尖叫吵醒了。
昨夜，在被某個不知名的混蛋氣得罵罵咧咧，頭吐芬芳之後，中原中也原本打算原路返回，但想到某個銀髮少女神奇的睡姿……
中也喵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遵從本心，選擇了更加安全的沙發。
只是一個晚上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吧……
橘色幼貓睏倦地打了個呵欠，就這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直到被一聲慘烈的尖叫喊醒。
「啊啊啊！中也啊啊啊！」
怎麼了怎麼了！
中也貓跳腳似的一蹦三尺高，在察覺到哀嚎是從樓上傳來之後，更是焦急地從沙發上跳下，往浴室的方向沖。
此時二樓浴室
睡醒的智上芽衣一睜眼，就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將格洛麗亞拔了出來，保持著揮刀的姿勢。
一開始銀髮少女沒有多想，只是奇怪地眨了眨眼，正準備納刀入鞘時，突然感覺到浴室中，某隻小生物的氣息不見了。
智上芽衣心咯噔了一下，整個人僵住了。
一個糟糕的猜想浮上心頭。
銀髮少女如同生鏽的機器人般，一寸一寸的轉過頭，不安的視線順著握著刀的右手臂延伸到刀尖——
幼貓不見了。
唯有一灘赭色的貓毛，不祥的躺在格洛麗亞鋒利的刀尖下。
智上芽衣一個寒顫，徹底清醒了過來。
「啊啊啊！中也啊啊啊！」
她、她竟然真的在睡著的時候把中也斬了！
智上芽衣六神無主地跪在貓毛旁邊，瞳仁因驚駭劇烈顫動。
巨大的悲痛如海嘯般捲起，眼看著要將人淹沒之時，一聲緊張的貓叫破空而來，隨後是動物噠噠噠的奔跑聲，喚回了少女的神智。
「喵嗷！」
「中也你！」
芽衣緊縮的心臟驟然一松，她猛得轉過臉看向朝著自己奔跑來的貓、貓……嗯？
智上芽衣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橘貓，臉上的欣喜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揚起，就僵硬在了嘴角。
朝她而來的橘色幼貓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繃著臉不愛笑的貓貓臉，鈷藍色如寶石一樣的貓瞳，一切，都很美好，除、除了——
芽衣視線不受控制的上移，一點點睜大了雙眼。
眼見著中也貓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眨眼間就要抵達跟前時，智上芽衣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得肩膀一震，發揮出了自出生以來最快的速度，Duang的坐下，將赭色的貓毛壓在了屁股底下。
「喵？」出什麼事了？
中也貓抬起頭，皺眉看著臉色僵硬的少女。
「沒、沒什麼，就，不小心做了個噩夢哈哈，哈哈哈啊——」
智上芽衣不自然的擺著手，乾巴巴的笑道。
中原中也放鬆下心神。
哦，原來是噩夢啊，真是的，你這笨蛋還是小孩子嗎，還會被噩夢嚇得尖叫。
中也貓無奈的嘆氣，他朝邊上走了幾步，又奇怪的轉過頭看向芽衣。
還坐在地上幹什麼？不洗漱嗎？
橘貓投來的視線令芽衣頭皮一麻，只見坐在地上的少女突然伸直了手臂，一邊做著擴胸運動，一邊說道，「啊、啊！突、突然感覺腳有點麻，我，我活動一下！」
中也貓的眼神愈加困惑。
你腳麻伸手臂幹什麼？站起來啊？
「喵？」你很熱嗎？
中原中也仰著貓貓頭，看向少女布滿汗珠的額頭。
「嗯……嗯！腳、腳好麻啊！」
因為心虛，難得一次沒有get到貓貓語言的銀髮少女，在中也貓的注視下心跳如鼓，如坐針氈，心虛的冷汗下雨似的往下滴。
不對，你這傢伙，有點不對勁。
中原貓貓眯起眼，目光銳利起來。
他注視了一會兒臉上就差寫著「心虛」兩個大字的銀髮少女，視線朝著對方不自覺瞥動的目光往下看。
就在芽衣的背後，正有一戳極為眼熟的貓毛從她的披風下擺露了出來。
「呃……」中原中也的目光一凝。
他看著那戳尤為茂盛的貓毛，不知為何，頭頂再次感受到了昨晚的涼意。
中也喵看向芽衣：「喵。」起來。
智上芽衣撥浪鼓似的，瘋狂搖頭。
中原中也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少女，而後轉身，還沒等芽衣鬆口氣，他直接後退一蹬，幾步就躍上了洗手台。
芽衣一口氣頓時哽住了，她顫巍巍的抬起手，試圖阻止想不開的貓咪，「那、那個親愛的中也，打、打個商量，別——」
蹲在洗手台上的橘貓沒有理她，徑直側頭照向鏡子。
「別看鏡子。」
作為未來建築的智上別墅，除了出色的外形設計以外，當然還配備了出色的內屋自潔系統。
這就意味著，即使是在形同末日的當下，智上家依然一塵不染……包括浴室裡的鏡子。
橘色幼貓蹲坐在鏡前，乾淨得能反光的鏡子誠實的映照出了面前動物的外貌——
光亮的毛髮，稍稍長大了一點的體型，鈷藍色的貓瞳，以及，整齊地、少了一大片毛的頭頂。
「呃……」
「呃……」中也貓不可置信地瞪著鏡子裡的貓，他顫抖的伸出爪，夢遊似的摸了摸光滑的腦袋。
鏡子裡的那隻禿頂貓，也同樣伸爪，摸了摸自己的禿頂。
嗯……有點涼……
中原中也：「……」
「其、其實，也沒有很禿，就是比其他地方短了億點點……」
銀髮少女的聲音，小小的響起，試圖挽救可愛貓咪的自尊。
中原禿、中也漠然回首，投來的目光如死亡射線。
智上芽衣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把坐在底下的貓毛掏了出來，捧在手心裡，討好的小小聲說道，「要不，臣，幫陛下黏回去？」
貓貓，視線如冰。
「好、好吧……」
銀髮少女認命的垂下頭，試圖商量，「能不踩臉嗎……嗷！」
智上芽衣，猝。
第54章 Episode 7 逮著親
秋日，屋外陽光正好。
橘色的貓咪蹲坐在沙發上，認真喝著小碗裡的營養劑。
這小碗，是智上芽衣從小商店裡「買」回來的戰利品，有著與貓咪顏色相近的赭色，碗的底部還有一頂黑色小帽子的圖案。
銀髮少女看到的第一眼，就莫名的覺得，它必是自家貓貓的御用碗。
事實證明，芽衣的判斷是對的。
中原中也在看到碗底的帽子圖案時，確實愣住了。只不過不是喜歡，而是我們的幹部先生終於想起了一個被遺忘許久的問題——
說起來，他的那身衣服呢？
難道是自動變成了貓毛？
彼時的中原貓貓低頭瞅了眼自己，有點想開口詢問芽衣，奈何自己張嘴只會喵。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能說話，中也貓估計也得猶疑一陣。
畢竟除了襯衫外套之外，總不可能讓小姑娘連他的內衣也、咳，也撿回來吧……
咳、算了。
衣服倒也不所謂，就是那頂帽子……
想到這，中也貓貓苦惱的嘆了口氣，粉色舌尖捲起營養劑太多，一不小心就沾到鬍鬚上，中原中也連忙用擺在碗邊的手帕蹭掉。
如此優雅的禮儀，真是讓愛貓人士看了會沉默，每天擦地的鏟屎官看了會流淚。
順便一說，手帕也是智上芽衣準備的。
那個小姑娘……
他一直被用心的照顧著啊。
中也貓動了動鬍鬚，鈷藍色的貓瞳裡流露出一絲複雜。
他早上是不是對她太兇了？畢竟是女孩子……
港•黑唯一的良心，重力使先生看著小手帕，內心的歉意有了冒頭的趨勢。
一抹透亮的光線穿過別墅的落地窗，在橘色幼貓的毛茸茸的背脊上落下一點點蓬鬆的溫暖，也、嗯，反顯得失去了毛的頭頂格外清涼。
中原中也：……
不，是他多想了。
距離禿頂只有一線之隔的中也貓板起臉，冷酷地掐死了內心歉意的幼苗。
樓梯拐角處，一顆銀色的雙馬尾腦袋狗狗祟祟地探了出來，暗中觀察。
蹲坐在沙發上的橘貓耳朵一豎，猛得轉過頭。
咻的一下
銀色雙馬尾腦袋瞬間縮了回去。
【「小小姐，中也先生發現您了。」】AI愛麗絲小聲的提醒道。
「我知道……」
銀髮少女頂著背上壓力十足的貓貓視線，冷靜點頭，跟著壓低了聲音：「我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精神力，正向我靠近。」
AI貼心的問道：【「要給您準備防暴頭盔嗎？」】
「不需要……」
「借助外物是可恥的逃避行徑，作為優秀的戰鬥首席，我們必須從根本上解決危機。」
頭上頂著個大包的智上芽衣，嚴肅著臉，手指顫抖地點開了AI坂口緊急為她提供的《養貓寶典》。
【問：如何安撫怒氣中的小貓咪？】
【答：鏟屎官可以嘗試投餵凍乾罐頭口味的營養劑，或者使用貓玩具來逗貓咪玩，當貓咪興奮了就不會生氣了。也可以輕輕梳理他的毛髮，使他放鬆心情。】
凍乾口味的營養劑啊……
芽衣想了下方才偷窺到的中也貓狀態，嗯，看來是失敗了。
銀髮少女皺眉。
至於玩具……
智上芽衣偷摸摸瞅了眼手裡的小軟球，她合理的懷疑，這個皮球下一刻會被中也貓一jio踹回她頭上，呃，還是正好鼓包的地方。
最後輕輕梳理毛髮——
芽衣打了個寒顫，別試試，會當場逝世。
與此同時，踏著六親不認的威猛步伐的中也喵，已經出現在了背後。
智上芽衣一格一格的轉過身，衝着面無喵情的橘貓揮手：「喲，中也，吃過了嗎，真巧啊哈哈，哈哈哈。」
打招呼期間，銀髮少女還不忘瘋狂戳AI。
【快！愛麗絲！把防暴頭盔給我！】
【根本上解決危機呢？】
【此一時彼一時，逃避可恥但有用！】
【……】
一人一AI的交流自以為很隱蔽，實際上，都被某隻橘貓看在了眼裡。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地注視著智上芽衣的小動作，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浮現起，初見之時，那個眼神灰暗銀髮少女。
那時候，她安靜得彷彿這座死掉的城市，唯有眼裡的一點點殘灰，還在哀泣地拚死燃燒。
但是現在，少女鎏金色的雙瞳又重新亮起了生機。
算了……他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麼。
毛而已，總會再長出來的。
中也貓輕輕嘆了口氣，心裡那點火氣徹底散沒了。
「喵……」橘貓開口。
乾笑中的芽衣雙肩一抖，猛得瞪圓了雙眼。
一副「完蛋了，我家貓貓要打死我」的搞笑神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本該盛怒之中的橘色幼貓，這次只是很平靜的走到她的腳邊，貓爪不輕不重地踩了下她的腳背。
然後，然後就沒有後續了。
嗯？
嗯嗯嗯呃
坐等挨揍的銀髮少女回過神，不可思議地看向橘貓。
「中、中也……」
在芽衣的注視下，中也貓寬容的開口，「喵。」算了，下不為例。
嗚……嗚！這是什麼絕世好貓貓！她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世界！
智上芽衣感動得兩眼汪汪，她蹲下身趁著中原中也沒注意，一把把橘色幼貓抱起來，臉蛋湊過去使勁蹭蹭，「嗚！中也，你真是天下第一好！」
「喵！」
少女的馨香的氣息撲面而來，被迫嗅了一鼻子髮間香氣的中也貓頓時原地炸毛，他伸出前肢，想把少女的臉推開。
然而一伸爪，貓貓肉墊又不可避免的碰到少女光潔的面龐。
中原中也跟被燙到似的，猛得收回了貓爪，結果這一猶豫之間，直接被芽衣摁著腦袋親親。
「啾啾啾咪！」
中也貓，中也貓血液直衝腦袋，離當場去世只有那麼一點點。
就在這時，急促的蜂鳴聲響起，打斷了芽衣喪心病狂的吸貓行為。
得、得救了——
中原中也貓四肢抽搐，貓貓臉上神情安詳。
芽衣正色：「愛麗絲？」
【「小小姐，羅莎莉亞搜尋到了新的求救信號。」】
智上芽衣眉心一皺，當即抱著橘色幼貓往內廳中央走去。
「地點呢？」
【「在橫濱綜合醫院，第五區八樓。」】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神色同時一凜，後者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所謂的橫濱綜合醫院是怎麼回事。
而芽衣，顯然想到了其他。
「愛麗絲……」銀髮少女轉過臉，語氣鄭重的又一次確認道，「你確定，是醫院的第五區？」
⚹⚹⚹⚹
橫濱綜合醫院，曾經是這個城市人流量最大的民用醫院。
與專門接待官員與研究精英的私人醫療機構不同，每一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不同社會階級的人出入其中。
在那裡，你可以看到光鮮亮麗的群體，也可以見到衣著簡單的一般人。
但雖說如此，對於橫濱綜合醫院而已，他們也不過是穿著風格不同的病人而已。
科技迅速崛起帶來的結果就是，大量的醫學知識、手術操作被簡化。
AI與機器代替了複雜的看診過程，稀釋數倍的醫療溶液能滿足大部分市民的傷亡疾病，即使是一度被稱為死亡的「癌」，也被輕鬆攻克。
更何況還有被譽為「請君勿死」的細胞修復治療艙。
在醫療上，人類已經將手伸到了「基因編寫」的神明領域。
到達醫院的病人，只需要掃描，選擇溶液，然後健康離開，不需要醫生也不需要護士，所有的治療，都變得異常簡單。
而對於這所醫院，芽衣至今依然清晰的記得，她與媽媽爸爸到那就診的畫面。
橫濱綜合醫院，第五區，不是其他，正是醫院最重要的一處——
婦產區……
無論在哪個年代，新生兒都是希望，尤其是人口每年都在下降的橫濱。
懷孕本該是值得慶祝的事。
但是那時候，無論是芽衣的父親還是母親，都未曾露出半點欣喜的神態，甚至一向笑眯眯的智上爸爸，都躲著妻子與女兒，悄悄的嘆氣。
「你不開心嗎？爸爸？」
年幼的芽衣不明白為什麼有新的家庭成員誕生，父親卻愁眉苦臉的。
「不，我們很開心哦，無論是爸爸還是媽媽。」
智上健樹撫摸著小女兒的頭髮，微笑道：「只是，我們有芽衣就夠了。」
「在這裡，孕育新生命，並不是一件開心的事。」
智上健樹垂下眼睫，望著自己手腕處的位置，那個每個合法公民從出生之時，就會植入定位芯片的地方，他說道，「甚至，它還可能充滿了絕望。」
那個時候，智上芽衣並不明白爸爸眼底隱藏的焦慮和心碎是何種含義，但在見到實際的婦產區之後，小芽衣似乎隱隱約約懂得了一點。
醫院的第五區婦產科非常安靜。
一個本該是充滿了嬰啼與新生兒父母，或悲或喜的情感所包圍的熱鬧之地，卻安靜得出乎想像。
小芽衣有幸見過一個孕婦生育時候的場景。
透過透明的窗戶，她看到妻子在丈夫的祝福下被推入產育室，全程沒有痛嚎，也沒有大出血之類的併發症狀。
即使是有，生育設備也會完美的解決。
嬰兒很順利的從產道內滑出，但第一個抱起他的，並不是爸爸或者是身為媽媽的孕婦，而是機器的雙手。
「恭喜先生，您的太太很健康，但孩子是否存在「異病」還需要進一步檢測。」
「好的好的，麻煩你們了。」
丈夫強忍著激動點頭，儘管他很想去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但依然克制地守在妻子的旁邊，因為新生兒太脆弱，他不想身上的細菌感染他。
更何況，「異病」必須第一時間檢測……
每個出生的嬰兒，都有患上「異病」的可能。
沒人知道這個疾病是怎麼出現的，市民們只知道，它或許根植於基因之中，患病的孩子夭折的可能性極大。
甚至是一出生就……
橫濱市的父母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檢室生，異病死……】
只有當你的孩子被抱出檢育室，交到你手中的那刻起，你才真正的成為了一個父親或者母親。
除此之外，你或許能得到一個和孩子告別的機會。
這或許是上帝留給父母們唯一的慈悲，或者，是殘忍。
「異病」的致死率極大，只是短短的數小時，就會無聲無息的奪走一個新生兒的性命。
目前他們可以做的，除了盡可能通過檢測，延緩發病時間，爭取到短暫的片刻之外，更多的，只能寄希望於未來的基因編寫。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橫濱每年出生率都在下降吧。
儘管患病的概率極低，不足0.01%，但失去幼子的哀嚎太過痛楚，大多數人不想去賭。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我們的孩子會很健康！」
小芽衣望著那對夫妻依偎在一起，喃喃自語的祈禱，一直目送著孩子離開，直到那扇代表檢病室的大門輕輕合上。
幸運的是，芽衣的母親並沒有懷孕。
只是虛驚一場。
⚹⚹⚹⚹
「異病」是什麼？
小芽衣不懂。
但是今天，智上芽衣知道了。
銀髮少女抱緊了懷中的橘色幼貓，她緊緊盯著羅莎莉亞光屏上顯示的紅點，一點一點壓下了心中的滔天的怒意。
第55章 Episode 8 拉鈎約定
「坂口，啟動重機，綜合醫院地圖與潛入方案拜託你可以嗎？」
回答智上芽衣的，是屋外傳來的重型機車引擎啟動的轟鳴聲，以及同步投影在空氣中的，醫院全息模型結構分布圖。
除開第五區之外，其他區域分塊都被塗上了陰影，唯有從大門到婦產區的最短路線被醒目的留了出來，一路上可能藏有影子人的方位也一一被標出。
確實是一份堪稱完美的答案。
銀髮少女迅速掃了眼光屏，將路線飛快記下，中途還不忘抬頭給AI一個鼓勵的笑臉，「做得好，坂口。」
AI坂口沒有說話，只是矜持地抖動了下光幕。
中原中也無語的看著故作正經的AI。
他都瞧見了，這個人工智障表面上一副可靠穩重的模樣，實際上在少女看不見的角度，卻對同伴炫耀的在光幕上緩緩打出一個「V」。
中也貓：……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
像是注意到了橘貓的視線，光幕上的「V」頓了頓，而後調整了個角度，朝著中也喵方向又變化出新的文字。
嗯？寫了什麼？
還沒等中原中也細看，芽衣這時身體一轉，恰巧擋住了中也貓的視線。
銀髮少女彎下腰，小心地將懷裡的幼貓放回沙發，繼續下令，「花袋，你和我一起，助戰系統和醫院的門禁就交給你了。」
「愛麗絲這次留守，沒問題吧？」
這一次，芽衣得到了兩個擬態的ok手勢。
在此期間，橘色幼貓始終蹲坐在沙發頂部，安靜地注視著芽衣的一舉一動。
它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隨著智上芽衣的有條不紊的命令安排，別墅內的氣氛明顯為之一振，彷彿鬆散的沙子被凝成了團，三個AI以最快的速度動了起來。
明明在不久以前，他們還是分屬於不同主人的人工智能。
「麻煩你了，愛麗絲。」
芽衣從機械手上接過自家AI遞來的作戰服外套，旋身披上，然後是匕首、光彈、蜂鳥探測儀、掌心槍……
各式各樣的武器，在少女的掌心轉了一圈後，神奇的消失不見。
普通人或許看不明白，擁有貓咪出色的動態視力的中原先生，可是能清楚地看見這些小武器的去向——
匕首藏在腰側，光彈在袖口，蜂鳥探測儀與掌心槍在大腿內……咳！這個就算了。
橘色幼貓尷尬地轉開眼，沒有再看。
與此同時，少女戴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掌搭在了幼貓的腦袋上，輕輕撫了一下。
中也貓下意識仰起頭，看見芽衣右手握著銃刃，如同古希臘裡每個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一般，對著他揚起一個颯爽的笑容，不滅的鬥志在那雙鎏金色的瞳孔中熠熠生輝。
「那麼，我出門了，中也。」智上芽衣說道。
噗通。
中原中也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臟裡似乎傳出了一聲不協和音。
哦……路上小、不對！差點被糊弄過去！
中原貓貓驟然回神，他四肢站起，前肢按著少女的刀鞘，鄭重其事開口，「喵。」這次救援，算我一個。
當然得算他一個。
所謂的禮物，前後腳出現的橫濱綜合醫院，恰逢其時的求救信號，這裡頭要是沒有問題，他重力使的稱號就倒過來念！
顯而易見的陷阱，怎麼可能放心讓這個小姑娘自己去？
中原中也先生這番猜測不無道理，然而很可惜，他面前的銀髮少女壓根沒GET到重力使的良苦用心，甚至還往另一個更加奇葩的方向狂奔而去。
「放心吧，中也，我會記得幫你帶生發、生毛劑的。」
「橫濱醫院治療禿、咳，這方面的藥劑可是很不錯的，英給蘭們用了都說好！」
智上芽衣說著，還驕傲地豎起了大拇指。
誰和你說這個啊！
中也貓貓的眉毛一豎，好看的圓圓貓瞳都變成了怒火的倒三角形，「喵！」
橘色幼貓用力拍了拍爪下的刀鞘，在少女越發疑惑的目光中，索性一個後躍跳上格洛麗亞的刀柄，而後借力，順著少女的手臂，一路竄上肩頭。
「誒？誒？中也？」
貓貓突如其來的熱情令芽衣有點招架不住。
銀髮少女急急伸手護在貓咪的身後，生怕在自己身上玩攀岩的橘貓一個腳滑，掉下去。
「喵……」中也貓穩穩的蹲坐在芽衣的肩頭，側臉又喵了一句。
「難道說……中也你想和我一起去？」
這一次，智上芽衣成功接收到了自家貓貓的腦電波。
沒錯……
橘色貓貓嚴肅點頭。
「不行！」
智上芽衣想也不想一口拒絕。
往日對貓弱氣得彷彿小媳婦似的少女，這一次顯現出了不容置喙的強勢一面。
銀髮少女用手指揪住橘貓的後頸肉，不顧後者冒火的貓瞳，將其放在了茶几上。
她半蹲下身，對中也貓不贊同地皺眉：「中也，這不是玩鬧，這次行動很危險，我不希望你出事。」
「那些可是能把轎車的鐵皮輕而易舉撕碎的怪物，像你這樣柔弱的小貓咪，它們可是能一爪子十個。」
哈？你說誰是柔弱的小貓咪？
中原中也危險得眯起鈷藍色的貓瞳，他在少女的注視中稍稍後退一步，而後抬起右後退在茶几上重重一踩。
喀拉——
一聲不妙的響聲在幼貓的腳下響起。
數秒之後，這個據說是花費了智上爸爸數月工資，專門請設計師打造的，能同時承受一百個壯漢在上面跳踢踏舞的超堅硬茶几，豆腐渣工程似的，於眾目睽睽之下，被小貓咪一jio踩出數道裂痕。
「呃……」緬因貓……原來是戰鬥力這麼高的種族嗎？
智上芽衣，安靜如雞。
她敬畏地伸手，戳了戳茶几面上的那幾道深刻見底的裂痕，而後默默咽了下口水。
過去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經歷，在少女的眼前走馬燈似的回放。
例如把貓貓舉高高那次，例如把貓貓剃禿那次……
咳，那、那什麼……她現在都還活著，沒有被自家貓貓踩成小餅乾，還挺幸運的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
幼小的橘貓抬起眼，神情冷淡，柔弱的背脊上散發出兩米八的強者氣場，「喵。」現在，我能和你一起行動了嗎？
智上芽衣立正，後腳跟往中間用力一靠：背著手大聲說道：「走！陛下，讓我們端了那勞什子醫院！」
中原中也：……倒也不必如此識相。
⚹⚹⚹⚹
AI版口規劃的路線效率比想像中更高。
自踏進醫院的大門起，智上芽衣就如同歸入大海的游魚一般，無聲無息地潛入到影子人的內部。
或許是白日的關係，這些縮在建築之中躲避陽光的黑色怪物攻擊欲望並不強。
它們大多數就像築巢的蟲類一樣，一窩一窩的聚集在陰影中沉睡，偶爾有一些落單的到處徘徊的異類，也在電弧的刀光之後，無聲無息的倒下，連句嘶吼都來不及喊出。
【「第四區清理完畢。」】
隨著AI的匯報，醫院高處的屋檐上跳下一個銀髮的身影。
智上芽衣貓般輕巧落地，帶著點細跟的長靴踏在醫院的流銀地磚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這過程中，橘貓中原中也先生都未曾出手，一直安靜地蹲坐在少女的肩頭，穩如一隻假貓。
並不是重力使先生想要偷懶，主要是幼貓的身體太過脆弱，連帶著能使用的重力異能也大打折扣——
也就只能用來踩踩茶几，唬個小姑娘的程度。
如果能變成人形，或者這具身體再長大一些的話……
中也貓若有所思的抬起貓爪，毛茸茸的肉墊上浮現起一層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紅色微光，不到一秒，就消失不見。
嗯，很好，這點異能力，至少能把他黏在小姑娘的肩膀上，不會半路掉下去。
呵呵，真棒。
曾以一當千，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重力使先生，內心如落葉般蕭瑟。
大抵也是看出了這一點，銀髮少女在出發以前，又一次蹲在中也貓面前，對橘貓認真的說道，「我們做個約定吧，中也。」
「喵？」什麼約定？
中原中也不確定的看向芽衣，並不太想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又在想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嗯，約定。」
智上芽衣單膝半跪在茶几前，背脊挺直，視線與蹲坐著的橘貓保持在同一個高度上。
少女鎏金色的雙眸注視著幼貓，正經的神情彷彿換了一個人般，她平視著中原中也的雙瞳，擲地有聲的說道，「我們約定，在戰場上，我努力不受傷，作為交換，中也不可以貿然出手，可以嗎？」
中原中也一怔。
他沒有想到銀髮少女會提這個。
「可以嗎？」
智上芽衣又問了一次。
她的表情很認真，彷彿並不覺得，一本正經的和一隻貓談條件，是件多麼可笑的事，又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以「寵物」的眼光，看待橘貓。
赭色幼貓回過神，第一次在芽衣的面前露出了屬於「中原中也」的眼神。
啊，那就說定了。
橘貓的身體內，赭發青年的靈魂揚起了桀驁的笑容。
見到中也貓同樣慎重的點頭，智上芽衣開心的眯起雙眼，臉上綻放出明亮的笑意。
少女將小拇指伸到中也貓的面前，做了個要拉鈎的手勢，「拉鈎，一言為定！」
中原中也無言地看著伸過來的小拇指許久，終於抬起爪子，用肉墊在少女的指腹上輕輕一碰。
一言為定，小鬼。
第56章 Episode 9 橫濱少女不會受傷
橫濱綜合醫院，第五區與第四區距離並不算遠，但中間卻隔了一個全封閉的人工花園長廊。
大概是院方想要展示他們對孕婦的關懷和重視，這個長廊被修建得異常華麗。
外表用不透光的玻璃材料包起，內裡仿造歐式花園設計，地上鋪上了柔軟的地毯，兩側還填裝了小鞦韆、小馬這樣的復古兒童玩具。
就連長廊中流動的空氣，都被替換為含氧量每立方一萬以上的森林氧氣。
可以說，就差把「歡迎前來分娩」六個大字掛在門頭上了。
如此優待，每對前來就診的夫妻自然對這個花園讚不絕口，但是現在，這個花園長廊卻成了那些影子人最喜歡的庇護所。
它們蜷縮在這溫度適宜的空間內，藏在花的陰影裡，樹的斑駁裡，鞦韆的間隙中。
整個長廊像極了劇毒的蟒蛇，盤踞在唯一的路徑上，大張著黑洞洞的蛇口，耐心地等待著食物自投羅網。
智上芽衣站在長廊的入口處，某種強烈的危機感讓她停下了腳步。
與此同時，AI制止的聲音也同步響起。
【「計劃有變，芽衣小姐。」】AI坂口開口說道。
智上芽衣：「說。」
【「這條路走不通了。」】
一塊小型光幕投影出現在芽衣的前方。
智上芽衣與中也貓定睛看去，眼中同時閃過一絲驚訝。
「怎麼會？」
芽衣有點意外，她皺起眉，伸手把光幕拉到眼前，將第五區域的地圖放大——
原本還算「空曠」的第五區，不知何時填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光點，它們均勻地分布在包括花園長廊，每層樓梯以及走廊數個關鍵逃生區域。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智上芽衣凝神端詳光屏片刻，語氣帶著不可思議：「這些影子人……居然在活動？」
【「是。」】AI坂口沉聲說道，【「雖然速度很緩慢，但根據觀測，這個醫院內的影子人一直在斷斷續續向這一帶聚攏」】
【「芽衣小姐，它們的活性遠遠高於前四個區域沉睡的怪物，很危險。」】
像是擔心不能說服小主人，AI坂口在說話間，還特地形成了一張怪物的活動速率曲線圖遞到少女眼前。
那緊張的勁頭，就差把圖表貼到芽衣的眼球上。
這就奇怪了，除非是有特別吸引它們的東西，否則這群怪物絕不會在白日活動，即使是有屋檐遮擋，它們也傾向於扎堆呼呼大睡。
智上芽衣真思索著，結果一抬頭，差點就被糊一臉數據。
「我知道我知道，坂口，我不會亂來的。」
銀髮少女微微側臉，有點好笑地躲開了AI的光幕貼臉攻擊。
芽衣將手指按在光幕上，正準備撤銷投影，這時候，蹲坐在少女肩頭的橘貓突然喵了一聲。
「怎麼了，中也？」
智上芽衣微微抬頭，看向腦袋邊的幼貓。
因為轉頭的關係，銀髮少女側扎著的髮辮隨著動作微微飄起，差點把橘貓掃下肩膀。
然而中原中也是誰？
再怎麼說也是Port Mafia的體術大師，就算變成了貓，身手也比一般的貓咪高出太多。
中也貓絲毫不見慌張。
就在髮辮甩上的一瞬間，蹲坐在少女肩上的幼貓原地躍起，跟跳繩似的，輕巧地避開了芽衣的馬尾攻擊，又穩穩地蹲坐回去。
全程輕描淡寫，乾淨利落，連落下的位置都與先前絲毫不差。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什麼另類的人貓才藝表演。
「哦！」
芽衣少女海豹鼓掌，發出了驚嘆的聲音。
「喵……」都什麼時候了，認真一點啊。
中也貓無奈地覷了眼毫無緊張感的芽衣。
他微微向前探身，伸長爪子在折線圖的起始處點了點，然後又轉頭看向芽衣，「喵。」你看這裡。
智上芽衣看去，入目的數據令她的眼睫一顫。
AI坂口整理出來的怪物行動速率，變化最早開始於數小時以前，恰好，就是羅莎莉亞搜尋到求救信號的時候。
太巧了是不是？
早不變，晚不變，偏偏選在他們趕來援救的時候。
「真是讓人久違了啊，這種粗糙得連偽裝都不屑的陷阱……」
智上芽衣握緊了刀鞘，金色的雙眸中慢慢浮現出噬骨仇恨與冷冽的笑意。
中也貓心中一驚，沒有多想，下意識就甩動尾巴，啪的一下，捂住了少女的雙眼。
【你這傢伙給我冷靜一點！】
芽衣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下一秒，一聲輕笑從她的口中流出。
智上芽衣動作輕柔地拿下毛茸茸的尾巴，再抬起眼時，前一刻令人心驚的兇狠已經褪去，她又恢復成了平日熟悉的模樣。
銀髮少女外頭，蹭了蹭幼貓暖敷敷的身體。
「放心吧，中也，我答應過你的。」
所以，別擔心。
芽衣衝着自家貓咪笑。
驟然被占便宜的橘色幼貓這回倒是反常的沒有惱羞成怒。
他評估似的盯著少女看了一會兒，直到芽衣露出疑惑的眼神，才喵的一聲收回尾巴，一副姑且算你過關的冷酷神態。
啊，我家的中也真可愛！
眼前戴了八百米濾鏡的芽衣放下手，心花怒放的想著。
⚹⚹⚹⚹
「但是，確實有點麻煩啊。」
智上芽衣手指支著下巴，沉思地看著面前的花園長廊。
這樣看來，硬闖是不可能的了，以目前那些怪物的行跡來看，驚動了一隻很有可能就喚醒了一群，雖然不是不能全砍了，但是這樣的話耽擱太久了。
「坂口，目標人物現在怎麼樣？」
【「位置沒有改變，依然聽就在八樓的VIP病房，但是——」】
AI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目標人物的狀態有點奇怪，對方的心率正在以每秒10的速度上升，並且呈現階段性的起伏，3-5分鐘一次，每次持續30秒左右。」】
這是什麼奇怪的狀態？拋物線嗎？
智上芽衣愣住，她與中也貓面面相覷，彼此都是一副懵逼臉。
倒是此時天幕外的Port Mafia總部
正在喝水的森鷗外嗆了一下，差點把水從鼻孔裡噴出來。
「噫！林太郎，你好噁心啊！」
旁邊正在吃蛋糕的人形異能看著叉子上濺到的水，尖叫地將盤子推開。
她抓起手邊的餐巾瘋狂擦著臉，止不住地抓狂地跳腳。
「抱歉抱歉，愛麗絲~」
森鷗外拿手帕捂住口鼻，訕笑的安慰金髮女孩。
看似歉意滿滿，實際上，這位軍醫出身的首領先生思緒已經快飛到天上的畫面裡去了。
喂喂，不會吧，中也和芽衣小姐應該沒有這麼倒霉吧？
⚹⚹⚹⚹
倒霉與否，芽衣他們並不知道。
此刻，他們必須要想辦法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芽衣思索了一會兒，問道：「花袋，你可以聯繫到對方嗎？」
光腦中的另一位AI沉默了數秒，才悶悶地說道，【「抱歉，芽衣小姐，對方的光腦AI設置了攔截自毀裝置，貿然駭入的話，很可能會強制引爆。」】
啊這……
智上芽衣這回是徹底愣住了。
這位倖存者到底是在想什麼？
一邊發送求救信號，一邊關閉了光腦，順手還把接入的後門給鎖死了，他真的想獲救嗎？
芽衣不懂，但芽衣大受震撼。
但是話雖如此，人還是要救的。
拋去求救不談，這次行動間所透露出的熟悉的陷阱風格，她必須去探查清楚。
智上芽衣仰起頭，仔細注視著面前這個擋去前路的花園長廊。
只要穿過它，背後就是VIP病房區，感謝院方的貧富有別的招待政策，給他們省下了不少事。
得想個辦法，避開這條路。
「坂口，調出第五區的建築分布圖。」芽衣突然開口說道。
一個3D的立體模型應聲出現在少女面前，芽衣將模型抓在手裡，一會兒縮小一會兒又放大觀察，讓人看不出想要做什麼。
中原中也瞅著芽衣的側臉，少女此時的神情，不知為什麼，突然就讓他想起了曾經在天幕之中，對方站在高樓邊緣，笑著說要當泰山時的情景。
這個笨蛋，該不會想……
中也貓的眼角抽搐，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銀髮少女抬起臉，揚起一個清爽得有點過分的笑臉，「我想到了。」
芽衣伸手，指尖在地圖的長廊出點了點，然後直直向上划了條線，將他們所處的位置與目標任務八樓病房的位置連在了一起。
中也貓的眼皮一跳，聽到這個不讓人省心的臭小鬼歡天喜地的宣布道，「地上走不通的話，我們就走天上好了~」
⚹⚹⚹⚹
沉默，沉默是今日的醫院。
憋了半天，AI坂口終於扛不住，最先開口問道，【「那個……芽衣小姐，請問您這個走天上，是什麼意思？」】
「嗯？很簡單啊。」
智上芽衣比劃著建築模型，輕描淡寫的說道，「你看，既然花園長廊沒辦法走，那我們就從樓頂潛入，然後順著這幾個牆面往上爬，就能直接從翻窗進入目標人物的病房啦。」
「正所謂兩點之間，線段最短，操作得好的話，我們能更快抵達病房了。」
銀髮少女說著兩手一拍，兩眼亮閃閃的看著小伙伴們，「真是太好了！對吧，大家。」
回答芽衣的，是一貓兩AI長久的沉默。
啊……果然，呵呵呵，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已經有過一回經驗的中也貓和花袋只想冷笑翻白眼，顯然已經失去了吐槽的想法。
倒是從來沒有領教過芽衣神奇操作的AI坂口，還顧自掙扎著，企圖讓自家小主人放棄這個一聽就是找死的計劃。
【「恕我直言，芽衣小姐。」】
AI坂口放緩了剩下，力求讓接下來的措詞聽上去不那麼失禮，【「雖然您的想法從理論上來說可行，但是根據計算，花園長廊的高度尚且可及，但VIP病房距離地表已經超出了二十米。」】
【「更被說橫濱綜合大樓用的是流體水銀材料，除非您手指長了鈎子，否則毫無攀爬可能！」】
【「……&……O⚹(」】
AI坂口越說越激動，語速越來越快，到了後面，已經徹底放棄了委婉的原則。
可惜的是，他說服的對象是芽衣。
如果AI坂口先生能夠問問自己的靦腆怕生的小伙伴的話，那麼他就會聽到少女曾樓宇間飛人，扮作泰山勇救人的豐功偉績。
然後他也就會知道，此刻的勸說都是徒勞。
甚至，可能適得其反，因為——
「所以說，坂口你也覺得可行嘛。」智上芽衣說道。
因為芽衣少女她，話只聽一半。
AI坂口一怔，急忙改口道：【「是，我說的是「理論上可行」，但是……」】
智上芽衣叉腰：「嗯！所以就是沒問題嘛！謝謝你的鼓勵坂口，我會加油的！」
【我才沒有鼓勵的意思啊！你這個笨蛋主人倒是給我把話聽完啊！】
AI坂口代碼飆升，差點破功。
「放棄吧伙伴，她一旦打定了主意，是絕對不會更改的。」AI花袋直接躺平。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中也貓轉過頭，他將肉墊摁在少女的額頭上迫使少女看向自己。
橘色幼貓低下身，身影隨之落下。
貓咪鈷藍色的豎瞳鎖住芽衣的雙眸，貓瞳中的壓迫感呼之欲出——
【喂，我們可是有過約定的。】
被籠罩在黑手黨氣勢中的芽衣倒是不見懼怕，只是眨了眨眼，而後像是讀懂了貓咪眼裡的話，她挺直背脊，自信的說道，「放心吧中也，不會受傷的，我有萬全的準備。」
第57章 Episode 10 黑髮綠瞳
有萬全的準備？這話聽著有點耳熟是不是？
中也喵懷疑地看著智上芽衣，由於表情過於可愛，於是又收穫了一頓蹭蹭。
「喵！」
說話就說話，不要隨便靠過來！
中原中也一把摁住芽衣的額頭，將傻笑的銀髮少女推開，全程動作可謂是行雲流水般流暢，簡直熟練得令人心疼。
【「芽衣小姐，我們，已經沒有治療溶液了。」】
一向習慣於保持沉默的AI花袋少見地開口，打斷了沉迷rua貓的小主人。
智上芽衣聞言愣了一下。
花袋是大壯留給少女的AI，大概也是這個原因，芽衣對AI花袋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退讓感。
如果說有誰能夠讓做出決定的智上芽衣改變主意的話，那麼AI花袋或許算是一個。
不過這次，芽衣顯然沒有讓步的意思。
「嗯，我知道，別擔心。」
智上芽衣垂眼扯了下手套的下擺。
像是想起了某位重要的友人，她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溫暖的懷念，然而很快，這抹柔軟隱去，重新顯現出戰鬥應有的利落和決斷。
芽衣抬起眼，意氣風發地笑道：「各位，聽說過蜘蛛俠嗎？」
銀髮少女的話音剛落，包裹著她雙手的露指手套，如同被賦予生命一般蠕動起來。
黑色的納米材質以芽衣的指節為基地，飛快向上延伸，彷若第二層皮膚般，緊密地覆蓋住了芽衣的十根手指。
智上芽衣將手掌反覆張開握緊，很快適應了這新變化。
橘色幼貓凝視著少女被黑色裹住的雙手，鈷藍色的豎瞳微微收緊。
貓科動物出色的動態實力讓他輕而易舉捕捉到，芽衣在活動五指時，手套指腹上豎起的毛絨倒刺，密密麻麻，每一根上都附著了刀刃一樣的小倒刺。
像極了蜘蛛的節肢。
【「納米生物材料，酒井先生果然把它也給了您。」】
AI花袋說道，聲音毫不意外。
納米生物材料，是酒井大壯壓箱底的珍藏。
早在帝國中學訓練的時候，他就樂顛顛的和芽衣炫耀過，只要有了這東西，總有一天，他就能百分百複製出蜘蛛俠的納米戰衣，享受一把飛檐走壁的快樂。
彼時，同樣還處於中二時期的智上芽衣捏著下巴，仔細打量了那兩「破布」許久，表情莊重的開口，「那為什麼不乾脆復刻鋼鐵戰衣？手心炮更帥。」
說著，銀髮女孩還像模像樣的擺了個黑虎掏心的手勢。
酒井大壯的笑臉僵住了，挽尊似的捶桌大聲嚷嚷：「住口啊，你這個敗家裝帥美少女！我就喜歡小蜘蛛怎麼了？你知道就這兩塊要多少錢嗎！」
「所以真相還是貧窮。」智上芽衣敏銳的指出重點。
「閉嘴！」
本來想要嘚瑟一下，結果猝不及防吃了一招貧窮刀的酒井大壯，罵罵咧咧地把兩塊珍貴的破布藏回保險櫃，並在心中暗自發誓——
總有一天，他要復刻出超帥的納米級蜘蛛戰衣，讓某個不識貨的笨蛋羨慕得吐血！
然後在許多年後的某一日，親眼看著笨蛋好友從百米高樓盪鞦韆似的，躍進自家的窗戶後，酒井大壯憋了半天想要嘔血的心情，終於一聲不響地倒騰了個新手套。
末了，還捏著激光儀，很有儀式感的在手套的邊緣紋了隻Q版蜘蛛。
嗚，刻上這個標誌，也算，也算擁有過蜘蛛戰衣了吧……
「拿去……」常年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少年投球似的，將手套丟進芽衣的懷裡，「下次能爬就爬，泰山太傻了，還是蜘蛛俠適合你。」
……
「嗯，所以，我今天是蜘蛛俠啦！」
橫濱綜合醫院第五區，智上芽衣將格洛麗亞背好，而後趁著橘色貓咪不注意，一把將肩上的中也貓塞進外套裡，然後呲溜一聲，拉上拉鏈，形成一個完美的「貓球兜」。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半點都沒給幼貓反應的機會。
突然就被兜住的中原中也：……你等等！
「不等了哦！出發！」
智上芽衣旋身一個助跑衝向牆邊，一腳踏在長廊牆壁上蹬開，藉著力後騰空高高躍起，如同一隻輕盈的海燕，後空翻落在花園長廊的頂上。
「耶，滿分落地。」
「嘔……歐歐……」
被揣在兜裡的橘色幼貓只感覺腦門有點暈，胸口有點噁心。
然而還沒等重力使緩和過來，一陣猛烈的風迎面襲來，吹在他的貓貓臉上，迫使他將張開的嘴巴又默默的閉上了。
「抱歉中也，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
流星似全速奔跑的少女喊著，又是一個大段跳躍，藉著納米手套的倒刺，蜘蛛絲的，成功扒拉在了光滑的流銀牆體上。
這是忍耐的問題嗎！你好歹提前喊個一二三啊！
中也貓滿頭青筋地看著猴子似的，欻欻往上竄的銀髮少女，默默地，默默地嚥下了這口氣。
算了，看在你高空作業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見識了。
中原中也先生，十分好脾氣的默念道。
⚹⚹⚹⚹
接下來的數十分鐘內，智上芽衣用行動向自家的小伙伴，以及提心弔膽的橫濱諸位證明了——
人類，果然是由猴子變的。
關鍵時刻，某些人甚至能展現出遠超猴子的攀爬技巧。
天幕外，屏氣的武裝偵探社眾人怔怔地看著飛檐走壁，靈活爬牆的芽衣少女，久久不能言語。
一陣令人智熄的空氣中，某個鳶眼青年沉默地轉過頭，看向唯一具備可比性的虎敦少年，「敦，老虎訓練一下的話，應該也能爬大樓吧？」
青年溫潤的嗓音幽幽傳來，中島敦背脊一抖，一抬眼就對上同事們若有所悟的視線。
「太、太宰桑！」
中島敦頭皮瞬間發麻，某種無言的危機感驅使用最快的速度回絕，否則會變得「不幸」，「不要隨便增加設定啊，老虎沒有爬樹的基因！」
「可是敦敦是人類啊？」泉鏡花平淡無波的說道。
「說起來敦，你最近不是在和我學習體術嗎？」
國木田獨步跟著開口，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能讓虎敦少年當晚做惡夢。
「都說了爬不了啊！」
中島敦崩潰抓頭。
一時間，偵探社內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噪雜笑鬧之間，誰都沒有發現，戴著獵鹿帽的黑髮青年安靜的離開了座位，溜進了社長辦公室。
門打開又輕輕闔上，將一眾調侃關在了外面。
辦公室內沉靜得彷彿是另一個時空。
「亂步……」
坐在辦公桌後福澤諭吉抬起頭，看向對面的青年。
一向隨心所欲，彷彿從未有煩惱的名偵探先生，此刻一反常態的安靜坐著。
他縮在辦公室的椅子裡，將下巴磕在膝蓋上，眯著眼睛莫不做甚的樣子，像極了沒精神的黑貓。
福澤諭吉看了黑髮青年片刻，輕輕放下筆。
他十分難得的從抽屜裡拿出了收繳的粗點心，推到江戶川亂步面前。
「我沒事的，社長。」
江戶川亂步撕開包裝，大口嚼著美味棒語氣悶悶的說道，「名偵探大人早就猜到了，只不過肚子有點餓了而已……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
福澤諭吉沒有說話。
這位表情威嚴的銀狼先生，就像個不善言辭不懂怎麼安慰孩子的老父親一樣，只能從抽屜裡掏出更多的粗點心，堆到亂步的面前。
⚹⚹⚹⚹
與此同時，天幕中。
智上芽衣已經成功爬到了八樓病房的高度。
「確定是這間嗎，坂口？」芽衣開口問道。
【「是的芽衣小姐，求救信號的發源地就在您左手邊的病房內。」】
左手邊啊——
銀髮少女瞅了眼距離最遠的窗戶，微微吸了口氣後，手腳並用，螃蟹似的橫著往左方向移動。
午後的太陽照在芽衣的背上，分明是涼爽的溫度，卻讓芽衣的額角微微泌出汗水。
短時間之內迅速拔高體能確實讓少女擁有更強的爆發力，但相對的，體力也在以極快的速度大量流失。
一滴汗珠順著額頭滑下，芽衣用力眨了眨雙眼，汗水被眼睫阻隔轉而從眼角緩緩往下落。
「喵……」
中也貓從兜內探出貓貓頭，看著芽衣的貓眼中透露著一點緊張。
智上芽衣輕輕喘了口氣，對橘色幼貓笑了笑，「我沒事。」
而後她在幼貓的注視中，再次深吸氣，屏住呼吸足尖抵著牆壁往旁邊用力一跳，緊緊攀住了左側病房的窗沿。
中原中也與AI們同時鬆了口氣。
「還剩下最後的窗戶——」
智上芽衣喘著氣說道，她空出右手，正準備去拔背後的銃刃——
這時，八層緊閉的窗戶突然打開了。
一雙手從裡面伸出，十指用力收緊，抓住了少女的右臂。
「誒？」
銀髮少女怔住。
倒是她懷裡的橘色幼貓猛得炸開毛，貓瞳中流露出危險的攻擊性。
一團淡得看不見的紅光覆蓋住芽衣的身體，智上芽衣只感覺自己的身體驟然一輕，下一秒，抓著她的那雙手恰好使力——
就這麼有驚無險地將少女從窗外拽進了病房。
⚹⚹⚹⚹
「唔！」
芽衣感覺自己摔在了一片柔軟之中。
短暫的懵逼之後，銀髮少女迅速回過神：「啊啊啊中也你沒事吧？」
「還有、還有這位——」
智上芽衣撐著手臂抬起頭，驟然對上一雙如同翡翠般蒼綠的雙眸。
蒼翠眼眸的主人眨了眨眼，忍著某種痛楚一般微皺著秀麗的眉毛，開口說道，「你這孩子……還想趴多久？」
「哦！哦哦哦！」
銀髮少女的臉不自覺一紅，急忙撐著地準備爬起來，這時候，她突然感到小腿一暖，有什麼東西流出沾濕了她的靴子。
「呃……」出、出什麼事了？
智上芽衣愣愣地低頭看去，一個高聳的肚皮率先映入她的眼簾，再往下，是一灘透明的液體。
智上芽衣瞳孔地震：「這、這是、這是……」
不知所措之中，反倒是翠色眼眸的主人淡定無比。
只見這位黑髮綠瞳的夫人平靜的看了眼肚子，而後語氣淡淡的說道，「哦，扶我去床上，我羊水破了。」
第58章 Episode 11 啼哭
一句「哦，我羊水破了」，如同羽毛一樣輕飄飄的落下，然後哐當一聲，重型砝碼似的砸在了屏幕內外的人頭上。
窒息的靜默之中，中島敦第一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跟屁股著了火似的，花容失色的奔向醫護室，瘋狂錘門，「與謝野醫生！不好啦！快、快接生啊！」
「接你個鬼啊！」可靠的偵探社醫生小姐唰的拉開門，表情兇惡地吼道，「老娘上哪兒幫她們接生？鑽進屏幕裡嗎！」
「呃……」對，對哦。
中島敦頓時清醒過來。
虎敦少年強作鎮定地轉身，想找個牆壁靠一下緩和眩暈的大腦，卻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後的國木田獨步，一台手機「啪」的一聲，跟著掉到了地上。
「抱歉，國木田前輩……」敦一驚，立即蹲下身撿起。
中島敦惶恐地將手機遞給國木田獨步，然而他發現，這位偵探社的大前輩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手機被撞掉了。
此時，小辮子青年正睜著一雙茫然的雙眼，一臉空白的在那虛空撥號，嘴裡還夢遊似的喃喃自語，「1、110, 不對，要先打電話叫救護車……」
「振作一點啊，國木田前輩！」
中島敦抓著國木田獨步的肩膀用力搖晃，他轉頭想向其他同事求助，卻發現，其他人的狀態也沒好到哪裡去。
谷崎兄妹雙手合十，對著牆壁不知道在念叨什麼。
鏡花醬雙眼轉圈圈的原地揮刀，唸著「把、把肚子剖開孩子拿出來用線縫起來」的不妙發言，她身後的夜叉白雪還在那智障似的鼓掌。
至於平日最樂觀的宮澤賢治，這個金髮少年已經開始煞有介事的模擬起替母牛接生的程序了。
中島敦：「……」
完蛋了，他的同事還能不能好了？
中島敦少年，目瞪虎呆。
這時，一雙手在敦的肩膀上拍了拍，「嘛，冷靜點敦，安心看下去吧，那位夫人可是很強大的。」
「太、太宰桑……」中島敦感動地看向淡定微笑的太宰治。
不愧是太宰先生，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保持穩重，真是太可靠——
「等等，太宰桑，你在幹什麼？」
中島敦嘴角抽搐地看著太宰的舉動，感覺自己滿心的欽佩碎了一地。
「嗯？」
鳶眼青年舉著DV機，含笑說道：「當然是將大家有趣的表現拍下來，在年會上播放啊。」
「要一起來嗎，敦，很有趣哦~」
中島敦：「……」
「太宰桑，你被群毆的時候，我不會幫你說話的。」
天幕外，武裝偵探社一片混亂，天幕之中，銀髮少女他們的情況也沒爭氣到哪裡去。
在今天，這一刻，這一秒來臨以前，智上芽衣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面臨助產的時候。
過去的訓練沒有告訴她該怎麼做，未來……
好吧，至少經此一役後，她就有經驗了是不是？
呵呵。
劇烈衝擊下，芽衣感覺自己的身體與意識已經被分成兩個部分——
意識還在懵逼與抓狂見反覆橫跳，順便還很不時宜的回顧了一遍自己的畢生所學，發出「以後我也能當個助產護士」的自嘲。
而身體幾乎是一步一個指令，將女人抱到了病床上。
垃圾帝國中學，為什麼沒有接生課程！
智上芽衣神情僵硬地盯著床上即將臨產的孕婦，感覺每根髮絲都在顫抖尖叫。
但是出於不影響孕婦的考慮，銀髮少女還是硬生生地擠出一抹笑容，結結巴巴的說道，「沒、放心吧，這位夫人，我，我們這就帶你闖育產室，你會沒事的，對吧，中也……中也？」
連續兩聲，都沒有聽見小伙伴的搭腔。
芽衣奇怪的轉頭看去——
某隻橘色幼貓正保持著不動的姿勢，正襟危坐地於窗邊。
嚴肅的貓貓臉看著穩如泰山，實際上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橘貓已經陷入了徹底死機的狀態，連貓瞳都呆滯了。
「中也？」
橘色幼貓：&……⚹（⚹&&……&⚹
芽衣：「……」
很好，看來中也是不能指望了。
智上芽衣深吸一口氣，用力抹了下臉，強自鎮定的說道：「來吧夫人，我們現在就去育產室。」
銀髮少女握緊了銃刃，她的腦中迅速浮現出整個病區的地圖分布。
這裡是VIP病房，距離預產區並不遠，問題是一路上的影子怪物……
他們必須避開所有的陰影，電梯和樓梯不能走，剩下的，只剩下安全通道。
智上芽衣咬牙，眼中閃過厲色。
只要給她半小時……不只要二十分鐘！
就在少女腦海中的方案即將成型之時，一個發抖的聲音打斷了芽衣的計劃。
「不行，來不及了。」
病床上的女人艱難的調整著呼吸，翠色雙瞳中流露出一點無奈，「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宮口已經快開到10厘米了。」
「看來，需要你幫我接生了。」
黑髮翠眸的夫人嘆息著，一句話斬斷了芽衣最後那麼一點僥倖心理。
這絕對是芽衣迄今為止，所見過的最鎮定的一位孕婦。
儘管她也沒有見過幾個，但芽衣相信，在那之後，她應該也見不到第二個如此勇猛的「準媽媽」了。
究竟是怎樣的勇氣，才能夠讓一個母親，敢將生育交託給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少女？
智上芽衣注視著臨產的女人。
女人很冷靜，即使她的雙鬢已經被汗水浸濕，四肢因為宮縮的劇痛，控制不住的發抖，但她始終未曾抱怨或是哭泣一聲。
她翡翠色的雙眸看來時，彷彿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就像一個勘透人心與真相的偵探，讓人不自覺的堅信她的判斷。
智上芽衣凝視著女性，幾秒的沉默之後，芽衣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知道了。」
銀髮少女利索的脫下礙事外套放在一旁，她將袖口捲起至手肘，然後將戰術包中能用上的藥物——
止血材料、止痛劑、消毒藥水以及一些從病房裡搜羅出的小工具，盡數掏了出來，堆在旁邊銀色的小盤子內。
在這過程裡，呆滯的中原中也終於逐漸回過神來，橘色幼貓左右看了一圈，而後與芽衣對視。
一人一貓在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中也貓躍起，徑自蹲坐在了緊鎖的病房門側，戒備地側著耳朵，為兩位女性把風。
「守衛戒備就拜託你了，中也。」芽衣說道。
「喵……」
我沒做什麼。
中原中也貓動了動耳朵，不自在的撇過了頭，權做避嫌。
「是為品格出眾的紳士呢。」黑髮女人意味深長的說道，翠色的眼中閃爍著洞察的光芒。
「嗯，中也是最棒的。」
芽衣沒有理會到女人話中的含義，她隨口附和道，所有的心神都凝注在了接下來的動作上。
【「花袋，搜索女性分娩步驟與助產注意事項。」】
智上芽衣對AI下令的同時，將消毒藥水大量澆在自己的雙手上，同時，擺盤裡的小剪刀、針管等用具也仔細的用藥水進行清潔。
這些消毒和準備當然不夠。
不要說最基礎的催產素和麻醉吸氣，她們現在連最古老的熱水，給嬰兒的無菌保暖衣物都沒有。
所有的工具只能自取。
這是在賭命。
病房中的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倒是黑髮綠瞳的女人，像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一樣，一臉冷汗的笑出聲，「重來一次嗎？真、真懷念啊，這種久違的——」
女人的話還沒說完，蒼白的臉龐驟然一僵，劇烈的痛楚襲來。
與此同時，宮口終於開到了10厘米。
「要開始了，夫人。」
智上芽衣聲調沉穩的說道，手指卻止不住微微顫抖。
病床上的女人虛弱的點著頭，張嘴咬住了臉側的枕巾，將脫口而出的痛嚎死死壓抑在了喉嚨裡。
不能發出聲音，不能製造太大的動靜。
她們必須在傍晚來臨以前，讓這個孩子平安來到這個世界。
血腥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愈來愈濃烈。
一陣風乍起，捲動起窗外的細塵顆粒往四周飄散。
橫濱綜合醫院第五區中心，正徘徊在一樓花園長廊的怪物們突然頓住了，它們確認般，遲鈍地嗅了嗅鼻尖，而後動作緩慢地抬起頭，看向了VIP病房所在的方向。
⚹⚹⚹⚹
會成功嗎？嬰兒與孕婦會活下來嗎？
紛亂的思緒在芽衣的大腦內瘋狂撞擊，但每一個步驟，都不敢出錯。
恨不得連呼吸，都按照AI找到的教程來。
但生產不是教程啊！
孕育生命怎麼可能有教程！
……
芽衣感覺心臟都在隨著女人的痛哼聲緊縮，顫抖。
不知不覺間，她的雙手已經沾滿了液體與血液，就在這時，嬰兒的頭終於可以看見了。
在胎頭頂部可以看見的瞬間，芽衣腦中所有的思緒、耳邊的痛呼聲，彷彿都消失了，她的大腦剎那空白，顫抖的手突然平靜了下來。
「看到頭了……」
「夫人，吸氣、吸氣、呼氣，很好，就是這個節奏……不要急——」
芽衣雙眼緊緊盯著嬰兒，她甚至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冷靜的在病房中迴響。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秒與秒之間的距離，都拉得很長，又彷彿被壓縮得很短。
病房窗外的日照逐漸西移，當天邊已經有微微的橙紅色泛起時——
一聲嬰兒的啼哭，在病房中響起。
那是微弱的，如同小貓一樣的哭泣，雖然比不過足月健康嬰孩響亮，但它卻是，這座沉寂了太久的城市，久違的生命之聲。
第59章 Episode 12 母親
「夫人，我們成功了！是、是個男孩！」
智上芽衣的嗓音帶著哭腔的沙啞，她彎曲著手臂，如同珍寶一般，用雙手托住滑出產道的嬰兒。
此時，無論是守在門邊警戒的中原中也，還是天幕之外的，另一個時空的眾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我知道……」
黑髮翠瞳的女人看著歡喜的銀髮少女，忍不住跟著微笑起來。
她的臉布滿了汗水，沾濕的鬢髮貼在臉側，望著嬰兒的眼神眷念而柔軟，「他是個很棒，很好的孩子。」
智上芽衣望著女人似乎早有所料的神情，心一動，正想要開口。
AI花袋卻在此時突然出聲，打斷了病房內溫馨的氛圍。
【「芽衣小姐，該剪臍帶了。」】AI花袋說道。
不知為什麼，他的語氣聽上去有點急促，彷彿在害怕什麼。
「對！臍帶！」芽衣用力眨了眨泛紅的雙眼，小心地將臍帶剪斷。
在簡單的清潔之後，銀髮少女立即用脫下的外套將嬰兒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
這裡本該使用貼身無菌的衣物，但條件並不允許，她只能暫時用作戰服外套代替。
剛出生的嬰兒並不漂亮，全身紅彤彤的，臉也是皺巴巴的，但銀髮少女卻覺得，這是她見過最美麗的生命。
「夫人，你要抱抱他嗎？」
芽衣一手扶著嬰兒的腦袋，一手托著新生兒的身體。
她站起來，將這個幸運的孩子遞到他母親的懷裡。
女人慢慢地接過沉睡中的嬰兒，懷念地注視著他。
她小心的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兒子的胎髮，下一秒，她體內卻突然席捲起劇烈的痛楚。
女人伏下身，猛得的抓緊了身側的床單。
「夫人你！」
智上芽衣的臉色驟變，下意識去查看傷口。
一股溫熱的鮮血從女人的宮口噴湧而出，猝不及防地澆了少女一頭一臉。
紅色的血液彷彿沒有盡頭一般，不斷流出，很快浸透了身下的被單，滴落在病房的地面上。
「唔！」
女人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慘叫出聲，但很快，她又抖著唇死死閉上了嘴，將尖叫咬在喉嚨間。
她尚算健康的臉色，飛快衰敗了下去。
【胎盤滯留，大出血……】
滿臉鮮血的少女驟然睜大了雙眼，腦中迅速劃過對應的詞彙。
該怎麼做……止血點，必須先止血！
芽衣面色慘白，將止血材料一層一層按進去，但藥物並沒有生效，紅色血液依然如溪水一般，汩汩流出，將少女的雙臂前襟染得通紅。
與此同時，守在門邊的中也貓突然發出淒厲的預警。
門外傳來了一聲又一聲拖曳的腳步聲，有什麼東西正朝著病房圍了過來，它們低吼擁擠著想要撞擊門板，卻畏懼著病房內的日光，只能不甘的退後，在門外來回徘徊。
【「芽衣小姐，第五區的怪物被驚動了，它們在向這裡圍攻，我們必須立即撤離！」】
AI坂口警告的聲音從外套的口袋中傳出，像是為了印證他所言非虛，光腦設置的定時器跟著同步響起。
滴滴的蜂鳴聲令芽衣的動作一頓，繼而轉頭望向了窗外。
接生耗費了他們太多時間。
不知何時，午後的太陽已經朝著西邊下沉，橘紅的晚霞血一般染透了半邊天空。
距離太陽徹底落山，只剩下不到半小時。
怔愣之間，一個溫柔的聲音突然在少女的耳邊響起。
「可以了，孩子，已經夠了。」
芽衣猛得轉過頭，發現本該虛弱的女人竟然拖著身體，爬了起來。
女人抱著襁褓一步一步挪到窗邊，分明下身還在不斷流血，她衰敗的容貌卻突然豐潤了起來，翠綠的雙瞳閃爍著冷靜的光澤。
她俯視窗外，似乎在觀察什麼。
幾秒後，得出結論的女子嘭的一聲，將緊閉的窗戶向外推開了。
呼——
猛烈的風瞬間灌入，驅散了病房濃郁的血腥氣。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混雜在風中的新鮮血氣令隱藏在陰影中的怪物們亢奮務必，它們不再於主幹道周圍的建築中徘徊，而是鎖定了目標，朝著VIP病房湧來。
一樓大堂、樓梯口、通風管道。
如果這時候芽衣調出地圖看一眼，她就會發現，這棟病房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吸塵器，不停納入影子怪物。
走在前方的蟄伏進了太陽照不到的陰暗死角之中，更多的還在源源不斷的堆積上來。
女人轉過身，殘陽在她的身後的窗外掙扎。
她在銀髮少女的注視中，緩緩提起嘴角，平靜的說道，「走吧，你們該離開了。」
⚹⚹⚹⚹
離開？
沒錯，他們是來救人的。
既然找到了救援對象，自然再沒有逗留的道理。
智上芽衣怔怔地盯著女人，片刻之後，她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將格洛麗亞與門邊的幼貓一同抱起。
中原中也沒有掙扎，他安靜的窩在少女的臂膀中，彷彿已經知道了她想要做什麼。
——「你說的對，夫人，我們該離開了。」
智上芽衣單手握刀，鋒利的銃刃寸寸拔出，而後少女側身，對著空曠的病床一刀斬下。
冷冽的刀鋒掃過，堅固的病床從中間斷開，連帶著床上的被單也被刀氣撕裂成一條條的布條。
銀髮少女沒有去管狼藉床具，而是俯下身，將乾淨的布條拾起，迅速首尾相接打結。
「距離日光徹底消失只剩不到二十分鐘，我們動作必須要快！」
芽衣將布條穿過橘色幼貓，將他用布條固定在胸前，然後她走向女人，帶著強硬的氣勢，接手女人抱在懷中的嬰兒——
然後如法炮製地，將嬰兒連著襁褓一圈圈固定在胸前。
在這過程中，黑髮翠瞳的女人始終沒有說話。
她沉默而寬容的注視著芽衣的舉動，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孩子被抱走，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綁在別人的身上。
這本該是任何一個母親都不能容忍的，但女人卻奇異地接受了。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一句指責的言語，也沒有戳破少女狡猾的小心思。
做完這些準備之後，智上芽衣對著黑髮女人眨了眨眼，一臉嚴肅的說道，「夫人，介於我身上沒有其他位置了，所以請您委屈一下，趴在我背上吧。」
「可能有點膈，但我會跑得很穩，絕不會摔了您。」
芽衣說這話的時候，胸膛的左邊綁了一隻貓，右邊綁著一個嬰兒，明明是這樣滑稽又好笑的形象，但黑髮女人卻笑不出來。
這個少女啊、這個少女啊！
黑髮女人用力閉了閉眼睛，壓下滿腔翻湧的感情。
智上芽衣握著刀，固執地衝着女人伸出手，她用力的看著已經做出決定的女人，不放棄的勸說，「我們會安全回到基地，那裡有充足的食物和醫療設備，我保證，不管是你還是孩子，都不會！」
所以，請讓我救您。
拜託您，請讓我——
一隻手掌，輕輕地貼上了少女的腦袋。
芽衣一愣，女人慈愛的目光讓她的喉嚨像是卡住了刺，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黑髮女人安撫一般摸著少女的頭，翡翠色的雙眸帶著平靜的笑意，「還是個孩子啊。」
因為還是個孩子，所以自有一腔熱血，想要救下所有人。
也正是因為是個孩子，所以在一遍遍摔到之後，依然想要去握住每一個遇見的手。
女人牽起少女空著的左手，將其放在自己的左胸上。
除了心臟之外，還有一個小玩意兒在銀髮少女的掌下跳動。
滴答、滴答——
它堂而皇之地扎根在脆弱的心跳上，不緊不慢地倒計時。
這是！
智上芽衣瞳孔猛地一縮。
「懂了嗎？我必須在這裡退場才行。」
黑髮女人注視著芽衣，一字一句的說道，「時間不會允許，祂，也不允許。」
她微笑著，就像一個從容耐心的師長，給自家頑固不聽話的學生上最後一堂課。
祂？祂！
「開什麼玩笑……那種東西……那種東西！」
芽衣咬緊了牙，眼眶通紅地喊道，「那種東西根本就無所謂！愛麗絲、花袋，還有中也，我們都會一起想辦法，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
「不要放棄！夫人，相信我可以取出來的！我們、我們會讓您活下去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銀髮少女不想再這樣僵持下去。
她攥緊了女人的手臂，半蹲下身，想要強行將黑髮女人背起，卻在準備用力之前，反被鉗住了手臂，側壓在了窗框上。
「可不要小看我啊，小鬼，我好歹也是一流警察的妻子。」女人收起了笑容，眯著眼說道。
「不！夫人！求您了！」
「讓我救你，讓我救你！」
銀髮少女彷彿被拋棄的幼犬，她大聲哀求，想要掙扎，但無論是綁縛在身上的貓還是嬰兒，都令她投投鼠忌器，不敢使勁。
原以為是可以牽絆住一個母親的手段，現在，卻成了她的牢籠。
「閉嘴！智上芽衣！聽我說！」
女人低喝道，嗓音中透露出不容置喙的命令。
芽衣呆住了，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這一刻，女性不再是手柔弱的病患，而是一個堅韌的領導者，她俯下身，翠綠的瞳孔嚴厲地注視著少女濕潤的雙眸，「祂太傲慢了，所以永遠也不會知道，一個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願意付出什麼……」
「這將會是祂致命的敗筆……」
「回家去芽衣，用最快的速度回家。所有的一切，已經在那裡等你。」
一個光腦被解下，悄悄塞進了芽衣的懷中，被橘色幼貓牢牢咬住。
黑髮女子見狀微笑了起來，她溫柔地看著茫然悲傷的少女，語帶歉意的說道，「對不起，我們擅自將賭注住全部壓在了你的身上，明明你也還是個孩子。但是，這是我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對不起……」
像是演戲一般，又像是表演給某個存在看的一樣，女人顫抖著手，一點點將少女往窗外壓去。
她彎下腰將嘴唇湊到芽衣的耳邊，囁嚅著雙唇低聲細語，「我那個笨蛋兒子，就拜託你了。」
智上芽衣驟然睜大了雙眼，有什麼在她的腦中流星般劃過。
黑髮女人平靜的微笑，祝福眷念的目光停留在被貓叼著的光腦上。
他的兒子啊，他的亂步啊——
笨拙，敏感，我們給了他一眼看穿真相的才能，卻來不及告訴他，在人情世間生存下去的智慧。
但是，你依然靠著自己，長成了了不起的大人了哦。
我為你驕傲，兒子
所以——
在心臟上的計時器即將停下的最後一秒，女人雙手用力，一把將智上芽衣推出了窗外。
她趴在窗邊，看著一輛懸浮跑車憑空衝了出來，展開緩衝力場，毫髮無傷的接住了下墜的銀髮少女。
她注視著他們越來越小的身影，一個滿意的笑容在她的臉上綻開。
所以——
要贏啊，亂步。
要贏啊，橫濱。
滴——
倒計時最後十秒，女人直接啟動了心臟上的炸彈，一道火焰在轟然的爆炸聲升騰而起，染後了半片天空。
⚹⚹⚹⚹
「我們的計劃，看似完美，實際上卻存在了一個重要的缺陷。」
無人知曉的數據空間中，有著一雙鳶色雙瞳的AI仰起頭，他彷彿實在透過0與1的代碼光芒，看向另一個時空的眾人，「孕婦是祂的誘餌，新生兒才是祂真正的殺機。」
「絕境之中，祂算準了人為求生的惡，我們賭的卻是人的善。」
這本只是一個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計劃，他們已經做好了賭注的準備。
但那位令人敬佩的女士，看穿了一切，以一場完美的演戲，填補上了唯一的缺陷，騙過了祂的眼睛。
將Seed（種子）和孩子一同送到了橫濱的手上。
以鮮血為代價，以生命為代價。
這是祂失算的第一步，傲慢的神明瞧不起渺小的螻蟻，祂永遠想不到——
守護孩子的願望，永遠無償為他們兜底。
這就是，母親。
⚹⚹⚹⚹
武裝偵探社
社長辦公室內，黑髮綠瞳的偵探摔碎了手裡的玻璃汽水，他向著天際，如新生的幼童般嚎啕大哭。
福澤諭吉陪伴在他身邊，與他一同仰望天幕，完成了這場久遠的告別。
第60章 Episode 13 貓咪踩奶，活過來
「嘖，居然不管兒子，選擇自爆了？」
王座上的神明驚訝地坐直了身體，他揮手讓水鏡漂浮到眼前。
透過光亮的鏡幕，他清晰地看見黑髮綠瞳的女人鉗制著自己的恩人，連剛出生的孩子也不顧，一把將智上芽衣推出了窗外。
而後更是掐在自己動手以前，直接引爆了心臟上的炸•彈。
看到這裡，難得產生了點趣味的神明，直接興致闌珊地揮散了水鏡，「原來如此，老套的戲碼。」
這種無聊的東西，祂已經見過太多了。
人類真的會於瀕死之前，將生的希望留給他人嗎？
不，他們不會。
求生無能的他們，只會在臨死前露出醜陋的嘴臉，哭嚎、咒罵、自暴自棄，或者拉人下水。
「無聊，白白浪費吾的能量。」
祂斜靠回王座，水鏡重新聚齊，這次，鏡幕中顯現出的，是關於智上芽衣的畫面。
神明單手扶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彈著手指，打量著水幕中又一次死裡逃生的智上芽衣，「說來，你可真夠幸運的啊，這樣都能逃過一劫。」
「但是這樣的結局，也足夠磨損一下你那可悲的靈魂了吧？」
怎樣才能真正扼殺一個不朽的存在呢？
火燒？刀刃？槍彈？
不，唯有「愛」，才是擊碎他們靈魂的最佳毒藥。
幸虧他準備了第二手方案。
神明抬起眼睛，將目光對準了少女懷中的襁褓，緩緩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失去並不可怕，只有在品嚐過希望之後，破滅後的痛楚才能更透徹心扉。」
神明的笑容逐漸加深：「放心吧橫濱，吾會，溫柔的對待你的。」
⚹⚹⚹⚹
【「小小姐，您沒事吧？」】
車上，AI愛麗絲忍不住再次擔憂的開口。
在接到花袋和坂口的雙重求援指令之後，一向將主人的要求放在絕對位置的AI，果斷放棄了智上芽衣讓她留守的命令，控制著跑車飈向綜合醫院。
事實證明，愛麗絲的判斷是對的。
一趕到現場，就目睹了自家小主人連人帶貓，被人從高層的窗戶裡推出來……
這畫面實在過於刺激，AI小姐差點嚇得亡魂大冒。
好不容易接住小主人後，AI愛麗絲甚至一秒都不敢多留，當即提速原路返回。
此時的AI沒有心思去思考為什麼一路上那樣順利，又是為什麼，小伙伴們在看到她出現時，會漏出代表驚訝的代碼，她數據網裡只有一句話——
跑！立即馬上連夜扛著小小姐跑！
誰知道她的笨蛋主人會不會又冒出，「返回救人」之類的指令？
然而出乎愛麗絲意料的是，自從芽衣被接住後，一直沒有說話。
銀髮少女在車上唯一的動作，就是解下綁縛在身上的橘色幼貓和襁褓。
簡單查探了下兩個小生命平安無事之後，就一言不發的看著路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內安靜極了，只能聽到跑車全速前進的引擎聲。
殘陽的餘暉透過車窗落在芽衣的臉上，中原中也望著渾身是血的少女，一時竟分不清，她銀色的睫毛上，是乾涸的血跡，還是照下的夕陽。
這畫面實在太刺激心臟，就連身經百戰的重力使喵也看不下去了。
他當即抬起右前肢，在芽衣的大腿踩了一腳。
「喵……」喂，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好歹把你臉上的血跡處理下。
原本只是提醒一下就收爪，畢竟他中原中也可不是趁人之危的流氓。
但不知為什麼，貓爪下傳回來柔軟又富有彈性的觸感，讓橘貓的喵爪沒忍住，踩了下，又踩一下。
等到中原中也喵先生從奇怪的狀態裡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整隻貓都竄到了人家小姑娘的身上。
兩隻爪子跟和麵似的，在少女的腿上有節奏的上下踩動。
中也喵：……瞳孔炸裂。
啊啊啊！你在做什麼中原中也！你又不是真的貓！
貓身體中的中原先生窘迫得臉頰爆紅，恨不得當場以頭搶地。
這副樣子表現在貓咪身上，就是沉迷踩奶的橘色幼貓突然跟被雷劈了下似的，全身僵硬，兩隻爪子著火似的收起，在身前來回移動，無處安放。
那瞪著爪子如臨大敵的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小貓咪準備當場自斷雙爪以示清白。
無心插柳柳成蔭，橘貓羞恥得爆炸的表現倒是成功喚回了芽衣的神智。
「謝謝你，中也，愛麗絲，我沒事。」
智上芽衣安撫的對自家AI笑了笑。
她探身想要撫順橘貓炸亂的毛髮，卻在瞥見手上血跡後，呆愣了幾秒，又若無其事的將手收回，背到身後。
那無所適從的模樣，倒是與數分鐘以前，風中凌亂的中也喵先生如出一轍。
嘖……
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中原中也煩躁地皺了皺眉。
他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後，忽然呼嚕一聲，下定了不得了的決心似的，主動蹭到銀髮少女的身邊。
然後喵嗷一聲，大爺似的坐到芽衣的手邊。
這還不算完，雖然中原中也先生表現得很不情願，但他的尾巴顯然有自己想法。
毛茸茸的尾巴甩動著，誠實的圈住了少女藏起來沾血的手腕，還拔蘿蔔似的，往外扯了扯。
芽衣受寵若驚地看向橘色幼貓：「中也？」
「嗷。」
努力繃著張喵臉的中也先生，在芽衣望來的時候撇開臉，將一個光腦踢到少女的眼皮子底下。
「這是？什麼時候？」
智上芽衣愕然地看著陌生的光腦，腦中一瞬閃過黑髮女人最後的眼神。
還沒來得及細想，一直負責監控嬰兒身體狀態的AI花袋突然發出了尖銳的警報。
【「檢測到異常心跳反應！芽衣小姐，小嬰兒的情況不對！」】
「你說什麼！」
智上芽衣臉色驟變，本就蒼白的面龐因為驚駭，褪去了最後一點血色，這下就真的是，慘白得連臉上沾染的血跡也遮不住。
怎麼會這樣？明明剛才還一切正常！
銀髮少女再也顧不上其他，她沾著血漬的手摸向嬰兒的臉蛋，觸手的冰涼令她心中一驚，一個極度不祥的預感，竄上芽衣的心頭。
不、不會的！這不可能！
智上芽衣抖著手，在眾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迅速解開保暖的襁褓，外套攤開的瞬間，嬰兒微微發青的軀體驟然跳入眼簾。
【「芽衣小姐，這是圍產期窒息，造成的新生兒缺氧。這種情況很少見，除非母體因心臟功能障礙，影響到母體與胎兒間的血液循環……」】
心臟？
智上芽衣眼前一黑，幾乎是立刻想到了黑髮女人心臟上被植入的炸？彈。
——【「我那個笨蛋兒子，就拜託你了。」】
女性最後時刻的遺言浮現在少女眼前。
可惡！可惡！
智上芽衣一拳錘在車窗的邊緣，她抬起頭，眼眶紅得嚇人，「愛麗絲！最高時速——快！」
【「最高時速啟動，請做好準備，5、4、3、2、1——」】
霎時間，中原中也發現原本如履平地的跑車猛得一震。
他支起前肢扶著車窗向外望去，愕然看見跑車的四個輪胎被收起，整輛車彷彿脫離了重力一般，離地懸浮而起！
內缸的儲存的能量被瞬間抽空，灌入引擎中，隨著一聲音爆，跑車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飛向智上宅。
這本是極度損害運輸機體的模式，在失去工業資源當下，幾乎是用一次，報廢一輛機體。
然而現在，他們管不了這麼多了。
「堅持住！不要離開我們，不要睡！」
芽衣將嬰兒仰面的姿勢改為側躺，不斷地以手搓著嬰兒逐漸冰冷的四肢，以求能夠減緩幼兒失溫的速度。
除此之外，銀髮少女發現她什麼也做不了。
她甚至……沒有辦法呼喚嬰兒的名字，讓他睜開雙眼！
嬰兒的雙目緊閉，呼吸時有時無，連帶著四肢的青色不斷往紫色加深。
接下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幸運的是，開啟了最高時速的跑車在一個俯衝後，很快到達了智上宅的門前。
不等車完全停穩，芽衣就抱著嬰兒跳下車，橘貓緊隨其後。
落地的瞬間，一人一貓就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地下醫療室。
中途，AI愛麗絲注意到，橘色幼貓一個拐彎，跑進了酒井大壯的武器改裝室。
「花袋，立即啟動醫療設備！」
【「指令接收，醫療裝置啟動。」】
這是酒井大壯生前依照緊急醫療系統改裝的小型急救室。
由於缺少治療溶液，酒井初摒棄了醫療倉的概念，所有器具更接近數十年前的水準。
即使如此，它也足夠應付大多數外傷和緊急狀況，但他們都忽略了一點——
嬰兒的急救與成年人不同。
智上芽衣在花袋的指引下，迅速為嬰兒接上心電與外呼吸設備。
但情況並未好轉。
嬰兒的心跳依然越來越弱，心電圖逐漸趨於平穩，逼近直線。
【「芽衣小姐，判定嬰兒已經進入窒息狀態……無法自主獲取氧氣……」】
「窒息……」
智上芽衣的瞳仁震顫，這一刻，她徹底慌了。
現代的先進醫學自傲於治療溶液的普及，摒棄了太多優秀的診療辦法，包括那些曾經在救命扶傷的長河中，依靠人命堆出的珍貴急求系統。
「告訴我！愛麗絲、花袋，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芽衣向被稱為全能的人工智能求助，但這一次，智能AI沒辦法回答她。
斷層的醫療歷史，讓他們翻遍了近十年的醫庫數據，也找不到可用的信息。
誰也無法說，這究竟是不是世界對拋棄了過去的人類的懲罰。
偌大的醫療室中一片靜默，只有銀髮少女的哀求聲不斷迴盪。
「不該是這樣的……救救他……我該怎麼做，才能救他！」
芽衣趴在嬰兒的身邊，凌遲一般，眼睜睜地看著嬰兒的身軀慢慢發紫。
近乎絕望之際，一隻橘色的幼貓闖了進來。
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明明還是一隻不足一月的幼貓，卻硬生生的背著一台和他體型相近的機器，出現在他們眼前。
「喵嗷！」
中也貓俯身，將背上的方形機器擺到地面。
芽衣睜著通紅的眼眶看去，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她和大壯在瑞堋街的地下實驗裡，帶回來的古老計算機。
「嗷！喵嗷！」
注意到芽衣的眼神，中原中也用力拍了拍地上的筆記本。
或許是橘色幼貓的眼神太過於人性化，又或是某種天然的直覺，電光石火之間，智上芽衣明白了中原中也的用意。
智上芽衣三步並作兩步跨到中也貓的身邊，掰開了合攏的電腦屏幕——
果然，本該空白的屏幕頁面上，正有一行一行文字，迅速出現在上面。
其中的用語與措詞，就好像有一位生活在過去的醫生，跨越時空，將斷層的醫療急救逐漸傳輸到智上芽衣的面前。
⚹⚹⚹⚹
與此同時，天幕之外。
港口黑手黨首領辦公室內
森鷗外收回了敲擊鍵盤的手，嘆息一般無奈的說道，「嘛，真沒辦法，就當是小小姐祝福之吻的回報吧。」
「愛麗絲，你說小小姐會成功嗎？」黑髮的首領側頭，看向站在通電窗前的嬌小人影。
金髮的人形異能沒有回頭，她雙手按在玻璃上，海藍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天幕中，雙目通紅，幾乎要落下淚的少女。
半響，女孩甜美的聲線在辦公室內冷酷的響起——
「那種事情，你這個庸醫，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
森鷗外靠著椅子，嘴角微微勾起。
⚹⚹⚹⚹
天幕之中
銀髮少女如同握住了最後一個稻草的旅人，她盯著屏幕中的文字，目光一凝，「愛麗絲，念！」
【「第一步，雙拇指並排或重疊於嬰兒胸骨體三分之一處，其他手指圍繞胸廓托在後背同時按壓……」】
AI冰冷的聲音響起。
伴隨著AI愛麗絲的複述，芽衣走到嬰兒身邊。
她小心地以手指按壓著嬰兒的胸口，同時俯下身，用嘴同時包住嬰兒的口鼻輕輕吹氣。
「30到40每分鐘一次，注意嬰兒的股動脈脈搏……」
智上芽衣喃喃自語的，一絲不苟地做著嬰兒心肺復甦。
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直到屋外的太陽已經徹底落下，直到別墅的遮光系統已經啟動，直到——
心電圖上，嬰兒的心跳數據早已成了一條靜止的直線。
沒有人說話。
AI愛麗絲停止了複述。
AI坂口垂下了眼睛。
AI花袋放棄地縮回了數據被窩中。
沒有人說話。
只有芽衣，還在一遍又一遍地按壓著嬰兒的胸口，將氧氣輸入嬰兒的口中。
「睜開眼睛，我答應過你的媽媽的——」
「要照顧你，要保護你……睜開眼睛，求你，睜開眼睛——」
銀髮少女沒有放棄，一遍遍重複著。
無望的重複著，相同的急救措施。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一隻貓爪按在了少女累得發抖的手臂上。
「喵……」
停手吧，他已經死了。
「呃……」
「呃……」中原中也的聲音彷彿判決時落下的最後一錘，重重的敲在了智上芽衣挺直的背脊上。
「我……答應過她的母親的——」
「我答應過她啊！」
「他甚至、還沒有名字！還沒有睜開眼看過這個世界！」
智上芽衣的聲音止不住顫抖，她用力咬住自己的指節，彷彿只有這樣，她才能夠控制住心臟不會裂開，口中不會溢出弱者的哀鳴。
AI們圍繞在少女的身邊，中原中也注視沉默地陪伴在少女身邊。
就像是小小的葬禮，他們和智上芽衣一起哀悼這個幼小的逝去的生命。
智上芽衣終於放棄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輕輕拉起小床上的被單，朝嬰兒的面孔蓋下。
就在白布覆面的最後一刻，本該早已成直線的心電圖奇蹟一般，突然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尖角——
滴、滴。
芽衣呼吸驟停，她做夢一般，慢慢的，慢慢的低下了頭。
小床上，嬰兒的胸脯微微起伏。
他的心臟，再次跳動了起來。
第61章 Episode 14 神明翻車
家裡多了個嬰兒後，一些必要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首當其衝的就是——
「抱歉，中也，我保證這是暫時的。」
芽衣拎著格洛麗亞蹲在客廳裡，一臉歉疚地握著橘貓的爪子，表情多信誓旦旦，說出的話就有多像為了新歡冷落舊愛的人渣，「你的小床先借弟弟睡一下，明天給你買新的！」
中原中也貓無語地瞅著自說自話的少女，默默抽回爪子，順便摁住芽衣企圖捏肉墊的手指。
說話歸說話，別隨便亂捏。
還有——
他倒是無所謂啦，但你確定……嬰兒能睡貓窩？
中也貓目光奇異地看著芽衣，彷彿在看一個神奇的智障。
成功Get到自家貓貓質疑的小眼神，智上芽衣為無奈地抓頭，「唔，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天太晚了，別墅裡又沒有嬰兒床，總不能一直讓弟弟睡硬板床。」
「貓窩也是窩，看著挺暖和的，應該沒問題吧。」
銀髮少女說到這時，遲疑的小眼神飄向全家最穩重的貓，彷彿在尋求肯定，「應該沒問題的，哦？」
哦什麼哦。
別問他，他什麼也不知道。
赭色貓貓轉過身，只留給智上芽衣一個冷酷的背影。
芽衣望著中也貓的背影，疑惑地摸了摸頭，小聲嘀咕，「是錯覺嗎？總覺得中也你對小嬰兒有點冷淡，明明你可是救了他的大功臣呢。」
少女的話讓中原中也喵的耳朵一動，猛得轉過頭去看芽衣的表情。
然而某個少女已經蹲回了貓窩邊，正舉著格洛麗亞對著軟乎乎毛茸茸的貓窩左看右看，尋思著該從哪裡下手改造。
「中也！你覺得修一個小兔子的形狀怎麼樣？還是小鹿更有男子氣概一點？」
智上芽衣兩眼亮閃閃的問道。
橘色幼貓忍不住眼角抽搐。
不，我覺得都不怎麼樣。
睡貓窩已經夠慘了，就不要給小嬰兒再增加童年噩夢了吧。
不過很顯然，銀髮少女只是象徵性地問一問，並沒有打算參考橘貓的建議。
中原中也沉默地盯著形狀越發詭異的貓窩，決定還是眼不見為淨。
趁著銀髮少女沉迷改造嬰兒床的空檔，中原中也悄悄地返回地下醫療室。
亂糟糟的醫療室已經重新恢復了整潔。
一些作廢的器具和用品已經被AI們清理乾淨了，AI花袋與AI坂口不知所蹤，應該是回到光腦中休息，至於AI愛麗絲——
在經過武器改造室時，橘色幼貓順勢往裡頭瞟了一眼。
金髮的人工智能一臉好學兒童的坐在古舊的筆記本前，專心致志地盯著屏幕上不斷閃現的文字，還時不時點頭，往備忘錄上記筆記。
看上去，不久以前急救缺失的經歷，讓AI愛麗絲收到了相當大的打擊，甚至不惜放下高等智能AI的尊嚴，向一台過時的計算機請教。
【「原來如此，還有這種方法……謝謝您師傅，受教了！」】
金髮AI乖巧地點頭，那聲甜度超標的「師傅」更是令中也腳下一滑，差點沒站穩。
中原中也：「……」
竟然還拜師了！
首領你到底！
中原幹部不理解，並且大受震撼。
儘管滿肚子槽點想吐，但赭發乾部還是搖了搖頭，決定當做什麼也沒看到。
嗯，首領這麼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絕對沒有打著另一個時空的愛麗絲醬真乖巧聽話，這種可疑的心思。
嗯，絕對沒有！
將一系列亂七八糟的場景扔到腦後，橘色幼貓一步竄進醫療室內。
在藉著旁邊的器具躍上高台後，幼貓沒有靠近小嬰兒，而是選擇蹲坐在了小床附近的凳子上，謹慎地保持了一段距離。
幼小的生命安靜的躺在襁褓之中，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中原中也盯著沉睡的嬰孩，眼底逐漸浮現出一絲懷疑。
⚹⚹⚹⚹
在小嬰兒的心跳恢復之後，很快就進入了平穩睡眠的狀態。
雖然還沒有睜開眼睛，但根據醫療檢測掃描，眾AI們得出了「生命體穩定，一切正常」的結果。
「太好了……」
彼時，無論是智上芽衣還是中也貓，都鬆了口氣。
但與少女歡喜不同，橘色幼貓的心情更接近於解決了一樁麻煩的如釋重負。
畢竟他可不想再次看到智上芽衣陷入低落的狀態裡。
中也貓注視著芽衣，身後的尾巴一下一下拍打著地面，鈷藍色的貓瞳透著幾分擔憂。
從孕婦接生、到犧牲再到嬰兒搶救。
短短一天之中，銀髮少女的情緒就經歷了數次大起大落。
參與了整個過程的中原中也，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感，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芽衣並沒有發現自家貓咪微妙的狀態，她正繞在醫療床邊，用一種充滿了驚奇和感嘆的目光注視著酣睡中的嬰兒。
像是確認一樣，芽衣躊躇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嬰兒白嫩的臉頰。
在指腹傳回溫熱的感知後，銀髮少女安心的收回手，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中原中也貓皺眉，心下越發不安。
對方太熟練了，他成功攥住了智上芽衣的弱點，正在進行反覆試探——
彷彿居高臨下的木偶師，輕而易舉地將那傢伙的喜和悲握於掌心，權衡著，只等待致命一擊。
更不用說這個嬰兒。
⚹⚹⚹⚹
醫療室中
橘色幼貓垂首打量著這個嬰孩。
出於夜晚安全考慮，別墅大多數照明系統都關閉了，只留下一些小燈作為應急，醫療室自然也不例外。
中也貓側對著儀器的燈光，半張貓臉藏在光線的暗面，讓人一時看不清他臉上是何種神情，唯有那雙如藍寶石的貓瞳，閃爍著冰冷的質疑。
儘管他並不是專業的幼兒醫生，但該有的常識，中原先生還是有的。
一般的嬰兒，沉睡狀態會持續這麼久嗎？
哭鬧呢？排泄呢？
除了病房裡的出生時候的哭聲之外，中原中也幾乎沒有再看到嬰兒表現出過第二種狀態。
甚至是之後被推下八樓的時候，被芽衣綁在胸口一路奔逃的時候，這個嬰兒都未曾張嘴哭嚎過一句，始終都在安靜的沉睡。
太奇怪了……
一般剛出生的嬰兒，有這麼「省心」嗎？
省心到連進食的需求都直接省略了？
或許智上芽衣因為種種的因素，忽略掉這些，但身為黑手黨的重力使先生，可不會天真的以為這隻是某種偶然或是奇蹟。
如果不是這個嬰兒還擁有正常的心跳和呼吸的話，中原中也都有點懷疑，他們眼前這個幼小的生命，搞不好是什麼奇怪的機器人。
不，還是確認一下吧。
畢竟這個世界的科技太超出常識範疇了。
中也貓後腿一用力，輕巧地落在了嬰兒旁邊。
橘色幼貓伸出一隻前爪往嬰孩的左胸口探去，在貓爪即將落下的一瞬間，一個腳步聲從外邊的走廊傳來，逐漸朝著這裡靠近。
中原中也的動作一頓，下一刻，一個銀色的腦袋從門外探進來。
腦袋的主人掃視了眼醫療室，在看到床邊的橘色貓貓時，先是驚訝地眨了眨眼睛，而後慢慢的露出了個賊兮兮的笑容。
那小表情實在是過於欠揍，中也貓一眼就看出某個笨蛋又在腦補出什麼奇奇怪怪的小劇場。
「喵……」幹什麼？
橘色幼貓不動神色的收回了貓爪，貓貓嚴肅地看向芽衣。
「噓……」
銀髮少女食指豎在唇前，比了個小聲的手勢。
像是不想要吵醒尚在夢中的嬰兒，芽衣躡手躡腳地走到中也貓的身邊，然後笑嘻嘻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面無表情的中也貓貓，「誒嘿嘿，被我抓到了吧，中也。」
「什麼啊一副冷淡的模樣，其實還是悄悄地來替弟弟守夜嗎~」
「喵……」在說什麼傻話。
中也貓熟練地躲過搗亂的手指，無奈地看了眼壞事的銀髮少女，「喵嗷。」
你跑下來幹什麼，嬰兒床做好了？
芽衣：「嘿嘿，就是想起了一點東西。」
明明是單方面語言不通，一人一貓居然神奇的接上了彼此的對話。
「這個……」
智上芽衣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中也貓看：「我是想把它交給小嬰兒。」
中原中也凝目看去，認出芽衣手中的，正是那位黑髮女性在離開之前，塞過來的光腦。
「這是小嬰兒媽媽的光腦對吧。」
少女清越的嗓音在貓的耳邊響起。
因為壓低了嗓音的關係，說話時，芽衣特意湊到了橘色幼貓的身邊。
已經超出了社交安全範疇，稍顯親暱的距離，讓中也貓有點不自在的動了動尾巴。
談話之間，芽衣吐出的氣息無意間從橘貓的鬍鬚上掃過，令後者有點狼狽地側過頭，抬爪扒拉了下鬍鬚。
中原中也忍耐地移開視線：「喵。」所以呢？
智上芽衣垂眸望著手裡的光腦，輕聲說道：「我想著，有這個光腦在身邊的話，小嬰兒應該會開心一點吧？」
⚹⚹⚹⚹
開心？
神殿中，好心情的看著水鏡轉播的神明，倒是被逗樂似的，笑了出來，「哼，對對，就這麼想。」
祂靠坐在王座上，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著扶手，幾乎要壓制不住胸腔升騰而起的愉悅，「真想看看啊，你在發現自己不惜代價，辛苦挽救回來的「嬰兒」，不過只是一具空殼時候的表情。」
神明得意的笑起來：「哈哈哈，生命？不過都只是一些消耗品，拙劣又粗糙的造物衍生罷了。」
【「我說，還是不要這麼快下結論比較好哦。」】
一個童音，於空曠的神殿中突兀響起。
祂的神情一冷，眼中的愉悅凍結成了冰：「是你。」
「外來者，吾不記得給予過你踏足此地的權限。」
【「嘛嘛，不要這麼死板嘛。」】
童音的主人漂浮著，紙片人一般輕鬆地躲過迎面而來的殺意利刃，【「我可是好心來提醒你的哦。」】
「哼，不需要。」
神明嗤笑一聲，語氣傲慢：「不過是一群螻蟻的掙扎，豈能撼動大樹。」
【「哦豁，不愧是，你很自信嘛。」】
童音意有所指的說道，大概是語調的關係，明明是奉承的語氣，但說出的話聽著卻與諷刺無異。
【「誒，我倒是覺得，你還是不要太掉以輕心比較好，畢竟，連我都吃過虧了。」】
神明不置可否。
「是嗎？那就破例讓你觀賞一番吧，螻蟻希望碎裂的一幕。」
童音的主人頓時一震，聲調都高昂了起來，【「哦哦哦！請務必讓我開開眼界！」】
哼，那就睜眼好好看著吧，在你被我撕碎以前。
祂漫不經心的想著，而後輕輕的一彈手指。
……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一刻，神殿之中靜得嚇人。
預想之中的慘劇並未浮現，水鏡中的一人一貓仍舊圍繞著嬰兒身邊，微笑的對話。
【「哦喲，這就有點尷尬了是不是？」】
童音的主人不怕死的繼續拱火，看上去似乎對這一幕樂見其成。
「這……怎麼可能！」
王座上祂終於變了表情，臉色鐵青地瞪向水鏡。
⚹⚹⚹⚹
「我想著，有這個光腦在身邊的話，小嬰兒應該會開心一點吧？」
智上芽衣輕聲說道。
赭色貓咪轉過了頭，安靜的看著少女，幾秒後他在對方金色雙眸的注視中，伸爪推了推光腦，「喵。」
無所謂，這也不是我的東西。
得到貓貓許可的芽衣開心的笑起來：「唔，畢竟是中也辛苦帶回來的嘛。」
「喵……」多事。
「誒嘿嘿……」
銀髮少女抱起橘貓蹭蹭，果不其然被中也貓「啪嗒」一下，用肉墊抵住額頭，推開。
芽衣眯著眼傻笑，對此習以為常。
智上芽衣單手抱著中也貓起身，走到沉睡的嬰兒身邊。
就像是完成某一種傳承與儀式一般，銀髮少女將嬰兒母親的光腦，輕輕地放進了嬰孩幼小的手心，「那麼，願你有個好夢，晚安。」
芽衣的舉動彷彿是一個信號。
就在嬰兒的胖乎乎的手指觸碰到光腦的一瞬間，關閉狀態的光腦屏幕突然亮起。
一個陌生的少年聲音憑空響起。
【檢測到核心權限，認證完成，數據空間啟動……】
下一刻，無數藍色的代碼噴湧而出。
它們銀河般閃爍重組，最終凝聚成一個龐大的數據空間，對著怔住的一人一貓當頭罩下。
「怎麼回事！」
一片刺眼的藍光之中，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掙扎地睜開眼。
等到藍光散去，一人一貓愕然發現，他們正站在一個看不見天穹的龐大圖書館之中。
而在這書籍一般的記憶宮殿盡頭，正有個黑髮小孩叉著腰，站在光芒之中。
小孩穿著一身酷似警服的小西裝，用力踏著腳步朝他們走來。
光芒在他身後散去，露出了一張眯著眼的娃娃臉，以及他臉上可愛的囂張神情——
「喂，太慢了！你們究竟要讓亂步大人等多久！」
第62章 Episode 15 亂步
「總而言之，歡迎來到亂步大人的思維宮殿——」
望不見天穹的龐大圖書館中，身穿墨綠警察西服的小小少年抬起帽檐，他向兩邊張開雙臂，肩上的披風跟著在空中揚起帥氣弧度。
小少年的嘴角高高揚起，就像一位驕傲的小國王對臣民宣布道，「盡可以感到榮幸哦，你們可是此地的第一位訪客！」
「不，或者應該是第一位和第二位才對。」小亂步說到這裡時，眯成一條縫的雙眼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橘色幼貓。
中也貓沉默地與黑髮小少年對視，沒有任何反應。
Mind Palace, 思維宮殿。
中原中也自然對此有所耳聞。
它是只屬於頂尖之人的思維冠冕。
洞察力、遷移力、創造力，30秒以內就能洞察真相的人毫無疑問擁有不同的人生。
理論上來說，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思維空間。
數字、符號、味道、公式……
大腦的感知系統將這些複雜的海量數據進行梳理、篩選，然後分類儲存，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獨一無二的記憶空間。
區別只在於，有的人的記憶空間可能只有一個立方盒子大小，而有些人，是一座倉庫。
但如此龐大結構精密的宮殿，甚至還能將他人融入其中，絕對是中原中也平生罕見。
「那是當然，因為亂步大人是超超天才！」
黑髮的小少年彷彿看穿了中也貓的心中想法，理直氣壯的大聲說道，「在這裡，亂步大人是無所不能的！」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這位超超天才隨手一抓，從空氣中抓出了一打顏色鮮艷圓筒冰淇淋。
每一支圓筒上還灑滿了細碎的巧克力丁，在空氣中散發著甜甜的冷氣。
「沒錯沒錯，亂步大人超厲害的！」
某個銀髮少女毫無違和感的附和道，順便衝過去蹭了一杯甜筒，「那個……亂步醬，那支有四個綠球的可以給我嗎，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哦！你很有眼光嘛，這可是當時最新的薄荷甜蘋果口味，限量販售只有500支呢！」
小小少年讚許地瞅了眼芽衣，然後在銀髮少女捧場的歡呼中，嘚瑟地掏出了更多甜品。
布丁、巧克力布朗、馬卡龍……數不清的甜食夢幻一般從圖書館的地板裡噗魯噗魯冒出來，兩個甜食愛好者被埋在中間，彷彿兩隻被幸福淹沒的倉鼠。
這裡咬一口，那裡嚼一塊，中途還不忘吱吱吱的交流幾句吃後感。
唯一一個記著正事的中原中也：「……」
啪。
一個青筋蹦上橘色幼貓的腦門。
面對兩個化身倉鼠的幼稚鬼，中也貓原地深呼吸，終於在芽衣興奮朝他招手，喊著「中也，快過來，這裡竟然還有鰻魚味的貓糧」的時候，忍無可忍地貓眼一豎，一個貓貓拳狠狠錘在銀髮少女的額頭上，「現在交流甜品的時候嗎！傻子芽衣！」
「還有你這個笨蛋，多少有點戒備心啊，隨便什麼來歷不明的東西也敢亂吃？給老子注意一下場合啊！」
「唔……好痛！」
猛得挨了下狠的，智上芽衣痛呼地捂住額頭，連聲喊疼。
正眼冒金星著，銀髮少女突然意識到什麼，刷的轉過頭，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看向橘色幼貓。
「做、做什麼？」
在芽衣炯炯有神的注視下，橘色貓貓有點不自在的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少女興奮地握住了兩隻爪子，「中也，你會說話了誒！」
「哈？你這什麼奇怪的用詞，我本來就……嗯？」
中原中也一怔，慢半拍反應過來，從剛才開始自己又說回了人類的語言，而不是喵。
可是為什麼突然？
中原中也第一時間，看向了這個思維宮殿的主人。
「有什麼好驚訝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一旁吃東西黑髮小少年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進嘴巴，而後鼓著臉頰口齒模糊的說道，「都說了，亂步大人是無所不能的！」
「太厲害了！超棒！亂步大人最高！」智上芽衣瘋狂海豹鼓掌，當場化身亂步推。
「啊，不過話說回來……」正吹彩虹屁的銀髮少女一頓，看向中原中也說道，「中也，沒想到你的聲音居然是這樣的啊，感覺有點奇妙。」
奇妙……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形容。
中也貓無言地瞥了眼芽衣。
已經成功與自家貓貓培養出默契的智上芽衣，瞬間理解了中也貓的眼神含義，「就是，中也現在不是才一個月大嗎，所以我以為聲音會更稚嫩一點。」
為了方便領會，芽衣還很貼心的豎著手指舉例道，「唔，就像亂步醬這樣！」
中原中也眼角一抽，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的聲音不夠年輕，還真是對不起啊。」
「誒嘿嘿，沒關係中也！」
芽衣沒聽出貓咪話裡的嘲諷，反而還鼓勵的拍了拍中也貓的背，「中也這樣的聲音也很好！很有精神！」
「呃……」算了，他幹嘛要和這個笨蛋這麼正經的討論自己的聲音。
果然，幼稚是會傳染的嗎？
思及此，某位重力使中原中也默默往後退了退，和兩個幼稚鬼拉開距離。
芽衣抓著頭傻笑。
倒是亂步看了眼貓形態的重力使，突然開口說道，「不是哦，貓先生不是普通的貓，其實他已經二……」
亂步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中原中也的大聲打斷，「啊啊啊！突然有點渴，有水嗎？」
「嗯？水嗎？中也你等等，我記得好像在這裡。」
芽衣一愣，還真的轉頭去翻清水。
【嘖，拙劣的技巧。】
黑髮小少年看向大驚失色的貓咪。
【難得亂步大人想要幫你，不領情算了，反正以後有你後悔的。】
中原中也沒有心電感應，當然領會不到對方的意思，並且覺得這個偵探小鬼有億點欠教育。
【住口啊小鬼，被她知道了，自己還有面子可言嗎！】
橘色貓貓瞪向小少年。
嗯……不得不說，我們的成年男性•中原幹部還是有點偶像包袱的。
畢竟，當貓貓的話，一些丟臉的舉動就不算社死，要是換成了人類視角，他重力使的威嚴不是就半分不剩了嗎！
這樣想著，某隻赭色貓咪心酸地摸了摸自己禿、呸，是有點短毛的頭頂。
並不是很了解大人的奇怪包袱心理。
小少年聳了聳肩，任由橘貓轉移了話題。
這一看就有鬼的交流，也就真把中也喵藉口當真，全程低頭找水的芽衣沒發現異常。
「喏，中也，你要的水。」
銀髮少女將清水遞到橘色幼貓的面前。
考慮到貓爪的不方便性，中途芽衣還很貼心的順手擰開了瓶蓋，又找萬能的亂步大人要了個小碗，將水倒好推到貓貓的面前。
「呃……」中原中也瞅著眼前的清水，陷入沉默。
糟糕，良、良心有點痛。
「怎麼了？中也，不喝嗎？啊，還是換成溫水比較好？」
智上芽衣蹲在中也貓身邊，輕聲問道。
說起來……好像確實聽說過幼貓的腸胃不太好，還是換成溫水吧。
銀髮少女若有所思的想著，就在她伸出手準備換一碗時，一隻貓爪摁在了芽衣的手腕上。
「不用了！這樣就行，謝、謝謝。」中原中也大聲說道。
他右爪子用力按在少女的手腕上，鈷藍色的貓瞳閃躲著不敢去看少女的臉，整個貓都要窘愧的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啊，居然這麼使喚個小姑娘，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中原中也。
反省中的中原喵也蔫蔫地埋頭喝水，智上芽衣則捧著臉，笑眯眯的在旁邊看著。
氣氛無比和諧，反倒是一旁的亂步像是看出了點什麼苗頭一樣，頗感有趣的挑起眉毛，安靜地咬了口西瓜。
眼看著一場莊重嚴肅的討論，就要變成一場畫風詭異的茶話會，最後還是灌了一肚子水的中原中也先生，堅強的力挽狂瀾，把話題拐回了正題。
「所以呢，小鬼，你把我們拉進來，應該是有更重要的目的吧？」
中原中也的話讓智上芽衣與亂步啃零食的動作同時一頓，兩人一前一後放下了吃了一半的蛋糕。
氣氛徒然沉重了起來。
笑容從亂步的臉上消失了。
這個從見面起，就顯得任性又孩子氣的小少年平靜地看向智上芽衣，這一刻，稚氣從他的雙眼中褪去，展露出了銳利而成熟的一面。
「這種事情，你這傢伙應該心裡有數了吧。」江戶川亂步對芽衣說道。
芽衣一愣，小少年猝不及防的質問讓她有點沒反應過來。
而與此同時，一直看上去似乎很嫌棄少女的橘色幼貓，卻錯身一步擋在了芽衣身前。
中也貓盯著亂步，目光暗藏警告。
他背對著銀髮少女，彷彿一個沉默的貓騎士。
無聲的對峙中，一隻手落在橘貓的背上，輕輕的將貓咪豎起的毛撫順。
中原中也回頭看向芽衣，發現後者早有所料的似的，點頭說道，「嗯，你才是那位夫人的孩子，對嗎？」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發現了……你們，長得很像。」
黑髮的小小少年沒有說話，依然沉默的盯著芽衣。
這樣的毫不掩飾的注視，明明沒有任何語言，但它依然就像是一種責備，也像是一種無聲的質問，利劍一般劈向芽衣。
芽衣抱起中也貓將他挪到旁邊，而後銀髮少女抬頭，不躲不避地迎向遺孤的目光，神情堅定的說道，「對不起，沒能救下你的母親。」
「這是我的責任，無論你想要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有怨言。」
數據空間內的氣氛，徹底冷了下來。
小亂步死死的盯著芽衣，眼神尖銳。
而守在芽衣身旁的中也貓，不贊同的皺緊了眉，他看上去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閉著嘴，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安靜的蹲坐在少女身邊。
時間彷彿沉滯了一般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黑髮的小少年突然轉開了視線，聲音平和的說道，「不要誤會了，那是媽媽自己的選擇，亂步大人……才不是只敢向善者宣洩怒氣與不甘的卑劣之人。」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這是必須的結局。」
從他主動選擇成為AI起，他就一直等待著這一天。
第63章 Episode 16 AI亂步
這個世界的江戶川亂步，依然是個驚才艷艷的天才。
從出生起，他就被擁有天才頭腦的父親，以及推理能力更勝一籌的母親保護得很好。
這對雙商驚人的夫妻就像最棒的建築師，為兒子構建起了龐大的推理王國，小小的亂步就是這個王國的國王，肆無忌憚地吸納著知識與養分，隨心所欲成長。
若是按照這個路線，那麼假以時日，這個黑髮男孩必定將會成為這座城市的脊梁。
然而這一切，都在江戶川亂步八歲的時候，發生了劇變。
破壞的颶風來自與一個求助無門的母親。
那一天，小亂步如同往常一樣準點放學回家。
八歲的孩童正是好奇心與分享欲最旺盛的時候。
黑髮小孩拉著母親的手迫不及待地分享一天的見聞，從莫名其妙哭著跑走的同桌，一直說到明明知道真相，卻裝傻的班主任。
「媽媽，小林老師為什麼要裝出傷心的樣子？她不是早就知道男友出軌了嗎？」
戴著小黃帽的亂步抬起臉，迷茫地看向身側的母親。
黑髮女人停下了腳步。
她俯身蹲在小亂步的身前，溫柔地注視著太過聰慧的兒子，「亂步，並不是所有的大人，都希望活在真相裡的。」
「為什麼？真相不好嗎？」
小亂步的眼神愈加不解。
「是呢……」黑髮女人撫摸著兒子的腦袋，意味深長的說道，「有的時候真相就意味著殘酷。就像小林老師一樣，雖然她早已猜到了男友出軌，但她並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於是她選擇了無視。」
「也許在小林老師看來，只要她不戳穿，那麼分手的那天就不會到來，她的男友也會一直留在她的身邊，他們依然「相愛」。」
「即使這是謊言？」
「是，即使這是謊言。」亂步的母親點頭應道。
小亂步安靜了下來，他抱著雙臂陷入了思索。
從他皺得能夾死蒼蠅的眉毛可以看出，此刻，黑髮男孩的大腦中正在進行怎樣的風暴。
亂步的母親也沒有催促，她就這麼陪著兒子處在路邊，耐心地等男孩自己想通。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男孩像是終於構建出了一套完美的理論。
他放下了手臂，小老頭似的背著手，故作成熟的搖頭道，「好吧，媽媽。如果這群大人非要這麼麻煩又軟弱的話，那亂步大人以後就大發慈悲，勉為其難地配合一下他們吧。」
黑髮女人看著兒子可愛又驕傲的小表情，內心辛苦憋著笑：「嗯，那以後就麻煩亂步大人了。」
「嗯……」
小亂步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黑髮女人知道，這個話題算是過去了。
但在真相上，小亂步顯然還有自己的想法。
在兩人即將達到家門前，沖在前頭的黑髮小孩又跑了回來，一邊倒著走一邊抬頭看向母親，「媽媽，那大人在什麼情況下會主動挑開謊言，追查真相呢？」
黑髮女人認真思索了一會兒：「那一定是出現了與生命重量同等甚至更重要的東西吧。」
「它逼迫著弱者成為勇者，打破謊言，直面鮮血。」
「亂步，他們是真正的戰士。」
「戰士？」
小亂步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抬手指向家門口，「就像爸爸身邊的那個人一樣嗎？」
黑髮女人一愣，看到了家門口的丈夫，以及攔在他身前，低著頭哀求的女人。
在那之後，小亂步的記憶就出現了斷層。
他只記得母親驟然收起了笑容，側身一步，隔絕了陌生女人看來的視線。
「亂步，你先回家好嗎，媽媽和爸爸有些重要的案子要處理。」
哦，案子。
這個他懂……
小亂步習以為常地點了點頭，背著書包噠噠噠的跑進了家門。
在大門關上以前，黑髮男孩大概是出於某種直覺，又轉頭瞥了眼父母身邊的舉止倉皇的女性。
亂步爸爸注意到兒子的視線，轉身朝他揮了揮手。
那一刻，小亂步似乎隱約看到了女性朝著父親與母親跪了下去，風將她的哭泣聲一併送進了他的耳朵——
「求求你們……我是個母親，我知道我的孩子沒有什麼「異病」！」
「才剛出生，一定是醫院害了……真相——」
在那之後，亂步發現，本來已經退休了的父親又重新打開了某個塵封的檔案。
而後，他們突然搬家去了一個遠離城市中心的鄉下，至於那個剛生產完畢的女性，則很久沒有再出現。
儘管小亂步對這個案子很好奇，但這一回，無論是亂步媽媽還是亂步爸爸，都堅決不允許兒子加入討論，他們甚至將一切線索都藏了起來，也不在家中說起。
哼！不說就不說，一個案子而已！
再一次撒嬌失敗的小亂步抱著球，衝出了家門。
小亂步一個人躲在公園的角落裡憋了許久，直到太陽落山，肚子咕嚕嚕的叫，他才不情不願地踢著鞋子挪回了家。
然後，他看見了一場大火。
高溫的赤色火龍緊緊纏繞著別墅，大火沖天而起幾乎和天邊的火燒雲凝成一體。
到處都是消防車尖銳的聲音，圍觀的人熙熙攘攘地擠在周圍，破碎的嘈雜聲四處議論飄進孩童的耳中。
——「真可憐，聽說是瓦斯爆炸。」
——「瓦斯？這年頭還有人用這個……看著不像啊？」
——「噓！我聽說啊，好像是這家的丈夫出軌，妻子就帶著兒子一起同歸於盡了！」
——「那小孩才八歲吧，可憐的……」
……
這群人在說什麼？
什麼瓦斯爆炸，什麼出軌？
那是他的家啊！他的爸爸媽媽還在裡面啊！
小亂步將皮球緊緊的抱在懷裡，發瘋似的往前擠，想要撲進火焰裡將父母拉出來。
但是他實在是太小了，小小胳膊甚至推不開成年人的圍觀的雙腳，不知哪來的力道，黑髮小孩被推得摔在地上。
父親送的玩具滾了出去，小孩的掌心被蹭破，臉上沾上了灰。
透過影綽的人群間隙，亂步看見三具裹著黑色袋子的物體被工作人員，用擔架抬了出來。
一股熱流終於從男孩的眼眶中奪出。
江戶川亂步滿臉是淚的爬起來，想要大喊著，讓擁擠的人散開。
人群之中，有一些冷酷的目光似有所覺得投了過來。
「媽媽——」
然而他的一聲媽媽還沒喊出口，一隻大手突然從背後伸出，捂住了小亂步的嘴巴，將他從人群裡硬生生抱了出來。
是一個戴著口罩和墨鏡，偽裝成女性的陌生青年男人。
青年男人將男孩抱出後並沒有放開他，而是彎著腰頭也不回的衝向了停在巷子裡的車。
放開我！放開我！
小亂步掙扎著，一腳狠狠地踹在男人的腹部。
男人悶哼一聲，墨鏡滑落下來，露出了一雙鎏金色的雙眸。
那雙眼睛的主人看向亂步，忍著劇痛，隱忍著驚懼和焦急：「別喊！我們快走！馬上跑！」
男人低聲喊道。
小亂步頓住了，聰明的大腦一瞬間讓他想起所有的細節。
神秘的案件、無故的搬家、父母越來越凝重的神情、以及——火災現場中，徘徊的可疑人影。
竟然……是這樣！居然是這樣！
小亂步閉上了嘴，悔恨的淚水不斷從他的眼角溢出，而與之相反的，本該純真的翠綠雙瞳也被淚水洗刷得愈發仇恨晶亮。
⚹⚹⚹⚹
帶走小亂步的，是奇蹟科技下屬一個研究所的研究員。
因為調查的關係，江戶川爸爸曾和他有過一些接觸，而這場火災發生以前，這位研究員也終於找到了某些東西。
他喬裝打扮，悄悄地聯繫上亂步的父親，然而等他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場無法挽救的火災，以及擠在人群之中，滿臉淚水的小孩。
「我很抱歉……我……」
金眸的研究員將小亂步帶回了家，看著臉上還帶著淚痕的小孩。
男人無措的搓著手，像是想要說安慰的話，卻又笨拙的不知道怎麼開口。
最後，還是研究員的妻子看不下去了。
她將小亂步放在沙發上坐好，然後給小孩披上了小毛毯，又往那雙冰冷的小手裡塞了杯熱牛奶。
在這過程中，黑髮小孩彷彿精緻的人偶一般，任由女人搗鼓。
研究員夫婦彼此擔憂的對視了一眼，皆無奈地搖頭。
金眸青年以為小孩會消沉很久，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黑髮男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振作了起來。
小亂步將手裡的熱牛奶杯放回茶几，他睜開了翠綠的雙眸，直直地看向了研究員夫婦，明明是個孩童，稚嫩的面容上卻顯露出堅毅的決心，「把你們知道的，都告訴我。」
⚹⚹⚹⚹
只有弱者才會倚靠謊言逃避。
而他，將會挖出這座城市的腐爛的真相。
⚹⚹⚹⚹
之後的幾年，小亂步一直被年輕的研究院夫婦藏在家裡。
隨著金眸研究員的工作地位不斷提高，能夠獲取的權限越來越多，已經是少年的亂步，終於接觸到了這座城市隱秘的核心。
他不能再留下去了。
某個靜謐的深夜，少年亂步空著手，悄悄的離開了研究員夫婦的家。
研究員即將成為研究所的負責人，儘管他還對核心一知半解，但終有一天，知曉了全部後，那個老好人必定會與研究院爆發出不可調和的矛盾。
而自己的存在，必定會使研究員的處境更加艱難。
更何況，他的妻子已經懷孕了。
……
沒有關係……
他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接下來，是找一個可靠的盟友。
如果他的推理沒有錯的話，那麼這個「人」選——
夜幕之下，少年亂步對著天際遙遙伸了懶腰。
他就這樣在市中心的人造花園中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走進了上野廣場裡，徒手在兩棵櫻花樹底下的土壤裡，挖出了一個陳舊的光腦。
這個光腦的表面早已生出了鐵鏽，一看就是被丟棄了許久的廢品。
但是沒有關係，這並不影響計劃。
少年亂步拍了拍光腦上的泥土，而後摁下了緊急啟動按鈕。
一串代碼從光幕中投影而出，藍盈盈照亮了黑髮少年的臉頰。
江戶川亂步伸出手指，在光腦上敲了一段長短不一的空格與橫線，它們連在一起，恰巧形成了一句完整的句子。
如果翻譯出來的話，那就是——
【你好，初始AI亞伯，要合作嗎？】
⚹⚹⚹⚹
我是江戶川亂步。
這一天，我決定上傳自己的意識成為AI。
看穿真相併不是難事，真正困難的，是如何解決這個快要爛掉的城市。
現在還未到時機。
不過沒有關係，AI不會死。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謀劃，等待希望來臨。
第64章 Episode 17 劇本露出了微笑
在亂步與亞伯的計劃中，橫濱的災難降臨恰是行動正式啟動的信號。
對內，他們收束所有AI的力量，將戰場擴大。
對外，他們利用熱衷戲耍的神明，向過去的橫濱之人發出求救預警——
如果他們足夠聰明的話，必定能勘破表層的迷霧，輔助他們將一切推向終點。
瑞堋街下的計算機、AI的一級權限……所有曾埋下的奇點有條不紊地一步步啟用。
他們已經謀劃了許久。
如果對手是神明，那他們就從世界之外，獲取否定神明的力量。
如果對手是規則，那他們就推翻規則，制定新的秩序。
這是一場關乎了過去與未來的命運之戰，他們沒有第二次機會。
在這場戰爭中，亞伯是對弈人，亂步是隱藏的Seed種子，所有「活」著的生命都是棋盤上的籌碼。
而智上芽衣，她是贏下棋局的最後一塊拼圖。
⚹⚹⚹⚹
「智上芽衣，我們的目標一致，都有共同的敵人。」
基於數據空間生成的思維宮殿中，此地的黑髮國王揮了揮手，夢幻似的甜品噴泉從地上消失了。
AI亂步立於書籍天穹之下，他的嘴角還殘留著蛋糕的碎屑，稚嫩的臉上卻不見了孩童的天真。
他睜開翡翠色的雙眸，眼神彷彿一把即將撕開迷霧的利劍，落在了銀髮少女的臉上，「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比起說給你聽，親臨目見，應該能讓你明白得更加透徹。」
黑髮男孩說著背過身，側目看向一人一貓：「有這個覺悟的話，就跟上來吧。」
覺悟？
智上芽衣望著小亂步逐漸走遠的背影，忽的笑了起來。
那種東西，她早就牢牢地背在了肩上。
銀髮少女半蹲下身，朝著注視著她的橘色幼貓伸出手：「走吧中也，我們去看看這個城市的真相。」
「就該這樣才對！」
中也貓後腿一蹬，熟練地跳到芽衣的肩膀上坐好，「先說好，你要是再哭出來，不准再拿我擦眼淚。」
「嗚哇！好過分，中也，我還是你最愛的鏟屎官嗎！」
「閉嘴！你想挨揍嗎！」
芽衣帶著貓，大步追上前方的黑髮男孩。
漸行漸遠之間，偶爾還能聽見一人一貓沒營養的拌嘴。
而在他們的前方，一扇代表著過去的真相之門早已佇立在那，等待了許久。
……
監視的水鏡外，高坐於王座上的神明憤怒地捏碎了掌下的扶手。
【「哦呀哦呀，這下可難辦了，橫濱要知道真相了呢。」】
一道看好戲的調侃聲從上方響起。
童音的主人坐在神殿的高台階上，嘴角噙著笑容，幸災樂禍地搖晃著雙腿，【「這可怎麼辦呢偉大的神明大人，照這樣下去，您未來可是很難辦啊。」】
「未來？」神明陰沉的臉上浮現起冷笑。
祂終於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這彷彿是一個信號，一道黑色的裂紋撕開了神殿空間，通往目的地的傳送口出現在祂的面前。
神明負手踏入黑色虛空，只給童音的主人丟下一句警告——
「他們沒有未來了，我會親手，捏死這群小蟲子。」
童音的主人一下子睜圓了雙眼。
霍！居然真被氣得寧可打破限制，也要親自出手？這可真是——
主人的離去，令這座本就孤寂的神殿失去了最後一點光亮，顯得格外清冷。
一片暗色之中，驟然響起了童音清脆的拍手笑聲。
【「哈哈哈，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果然偶爾聽聽那個亞伯的建議是對的。」】
【「撒，打起來，打起來，給我帶來更多樂趣吧！」】
⚹⚹⚹⚹
與此同時
靜謐的智上宅中，休眠中的AI愛麗絲突然睜開了雙眼。
金髮擬態的人工智能幽靈般漂浮在空中，她的手指點在別墅的後端主控台上，下一刻，現世中的主控系統自動亮起——
以智上別墅為中心，隱藏在各處街道商店裡的攝像頭一瞬間開啟運作，系統視覺共享。
無數信息如奔湧的江河，匯入「視線」。
AI愛麗絲睜著空洞而無機質的藍色瞳孔，視角自高處俯視而下——
她看見，這座城市的影子怪物行為模式改變了。
彷彿是接收到了某個指令，這些一向無目的，四處徘徊的怪物們先是統一出現了片刻凝滯。
而後下一秒，它們仰頭嘶吼，開始召集四散於各處的伙伴。
它們的行動不再遲緩，四肢充滿了力量。
它們源源不斷的聚合，然後面朝著智上宅的方向咧開嘴，呼嘯而來。
數公里之外，智上宅震動起來，AI花袋與AI坂口的擬態安靜的出現在了金髮人工智能的身邊，他們臉上沒有疑惑，也沒有問為什麼——
就像他們早已有所預料，早就等待這一天。
【「全防禦系統展開，進入一級戒備。」】
伴隨著金髮AI的命令，遮擋在外的別墅擋光板一層一層升起。
它們不再只是簡單的阻光道具，而是如同羽翼般展開，向外釋放出強烈的紫外日光。
一陣牙酸的窸窣聲響起，別墅內的家具有生命般，摺疊變形，化作一挺挺的火力機槍，從自動打開的窗幕中伸出，指向街道的盡頭。
智上宅，不，此時應該稱呼這棟房屋為武裝堡壘才對。
【「愛麗絲，武器系統準備就緒。」】AI花袋報告道。
【「監控系統準備就緒，距離目標抵達還有十五分鐘。」】AI坂口報告道。
【「十五分鐘嗎？足夠了。」】
金髮AI平靜的說道。
AI愛麗絲走向大門，每邁出一步，金髮人工智能身上的華麗裙裝就變淺一分，等到她完全跨出門時，金髮AI已經褪去了一身得體的長裙。
她的長髮高高束起，穿著與芽衣相似的作戰服。
愛麗絲面對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抬起手，肩上的金屬徽章在紫外日光中反射著冷銳的光芒，【「醒來吧，朋友們，到了戰鬥的時刻了。」】
沉寂的街道靜默著。
突然，一陣冷風揚起，某處街角傳來突兀而悶脹的「嘭」的一聲，以此為指令，整條街區地震一般劇烈抖動起來，沉重的摩擦聲接二連三響起。
金髮人工智能抬起頭，冷靜的朝著聲源看去——
在那裡，原本矗立的建築、凝固的路燈動了起來，它們在埋藏了多年的電子核心的催動下，摘下了身上許久的偽裝，顯露出同為人工智能載具的真面目。
過去它們只是這個城市最不顯眼的一部分，而現在，它們配備著槍械與子彈，揮舞著由水流銀組成的堅硬盾牌，成為了戰場的第一道防線。
⚹⚹⚹⚹
「怎麼可能！你們……你們什麼時候！」
未知空間中，歸來的童音人驚愕地打翻了手邊的棋盤。
由星子組成的白色棋子無聲的墜落撒開，在落入虛空以前，又化為星子重新回歸為星空的一部分。
童音的主人迷惑極了。
原本祂只是大發慈悲的接受了一個小小的建議，去挑釁拱火那位孤僻驕傲的神明，祂滿以為，接下來能看到一場懸殊的屠戮。
然而等祂迫不及待地歸來嘲笑對方時，還沒來得及表露出的得意洋洋，就這樣僵硬在了臉上。
「你又做了什麼？」
已經有經驗的童音主人第一時間看向眼前的AI。
棋局對面，黑卷髮AI彎腰撿起一顆白色的棋子，捏在手中漫不經心的把玩。
祂注意到，那個棋子恰好是代表著國王的那一顆。
「不是我做了什麼。」
初始AI亞伯手指一用力，將象徵國王的棋子捏成了兩半，丟回棋盤。
他抬起鳶色的雙眸，眼中依舊是自若的笑意，「您應該回想一下，是過去的橫濱人，他們做了什麼。」
過去的橫濱人？
童音的主人愣住了，很顯然祂並未反應過來，但是沒有關係，屏幕之外，已經有人為祂解答了這個疑惑。
⚹⚹⚹⚹
【「還記得嗎，這可是最接近未來的上帝之城，感謝奇蹟科技的普及，讓我們的同伴無處不在。」】
伴隨著斯文的男音響起，AI坂口站在了AI愛麗絲的身邊。
如果仔細觀察，則會有趣的發現，這位擬態酷似學者的AI抹去了眼鏡與常配備的西裝，此刻他站在長身肅立於金髮AI身側，倒更像個合格的副官。
唯一不變的，只有AI花袋。
在啟動了武器系統之後，他遵循前任主人的意願，選擇待在了地下室中，守在了因陷入數據空間，而沉沉睡去的智上芽衣與橘色幼貓的身邊。
屋內剩下的武器圍繞在他們身邊，紫外日光儀器將地下室照得亮如白晝。
AI花袋，就是守護的最後一道防線。
【「所以說，永遠不要忽視螻蟻的力量。」】
站在堡壘前的金髮愛麗絲抬手扯了下黑色手套的邊緣，冷風獵獵作響，吹起了她作戰的下擺，【「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現在有了一支規模龐大的軍隊。」】
兩個AI等待著。
很快，街道的盡頭，隱隱冒出一片黑色的頭顱。
AI愛麗絲雙目一厲，她拔出了腰間的指揮槍，低喝道——
【「出擊！」】
【「在小小姐甦醒以前，絕對不能讓它們踏上這裡一步！」】
第65章 Episode 18 真相
門後的景色完全出乎芽衣的意料。
在芽衣和中也貓眼前的，並非炮火轟天或是密室會談之類的畫面，而是一個很普通的辦公場景，唯一稍顯不同的是，它看上去與常規意義上的公司毫無關係。
這是一間白色的休憩室。
室內的無影燈開得很足，四處都是冰冷的蒼白色，唯一能稱得上人情味的，大概只有那張邋遢的辦公桌——
用過的鋼筆，喝過的水杯隨意的搭在桌沿的位置，一些看上去很重要的文件，也被辦公室的主人嫌棄的推到一邊，可憐巴巴的擠在角落裡。
芽衣站在記憶之門邊，總覺得眼前這一幕實在有點眼熟。
一人一貓抬眼看去，發現辦公桌後坐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披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他低著頭坐在軟椅裡，似乎在聚精會神的翻看著什麼，時不時還嘴唇翕動，念念有詞。
智上芽衣奇異地看著這個男人，心中莫名的熟悉感越來越濃烈。
銀髮少女跨過門扉的邊界，走到中年男人的身邊，蹲坐在她肩上的橘色幼貓，四肢輕巧地落下。
中年男人沒有反應，像是沒發現他們一樣，依舊在自顧自地翻著書。
這是理所當然的。
現在芽衣他們所見到的，都是AI亂步根據認知與記憶重新還原的數據畫像，簡單來說，就是一段身臨其境的全息影片，自然沒有互動的可能。
中也貓在散亂的桌上巡視了一圈，意外發現那疊亂糟糟的文件堆裡，似乎藏了一個相框。
橘色幼貓的耳朵動了動，可愛的貓臉上浮現思索的表情。
一般來說，會有人特意把帶來的相框垃圾似的，塞進工作文件裡嗎？
有點奇怪……
中也貓伸出爪子，各種變化角度，試圖透過文件山的縫隙裡看清相框裡的照片，還沒等他成功，就聽見一個少女的驚呼在耳邊響起。
「爸爸？真的是你？」
智上芽衣驚奇地睜大了眼，彷彿第一次見似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中原中也看向繞著白大褂打轉的芽衣，忍不住嘴角抽搐，「你這反應是不是有點超出常識？他真是你的父親？」
真不怪中也貓問出這話。
中原先生實在想不出，誰家女兒不僅認不出朝夕相處的老父親，在認出後，還擺出一副發現新大陸的表情，就差拿光腦出來拍照留念了。
「不……主要是我沒想到，爸爸他原來真的好看過啊。」
芽衣摸著下巴打量著老父親，發出了大逆不道的聲音，「歲月究竟是對你做了什麼啊，老爸，讓你從現在的精神帥小伙變成了日後的安西教練。
詭異得跟上了少女腦迴路的中原中也：「你可真是親女兒。」
得虧你爹聽不到，不然他非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揍你不可。
「嘿嘿……」
銀髮少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中也貓沒理她，繼續去扒拉相框。
而芽衣這邊，則突然對自家父親的辦公地點迸發出了巨大的探索欲。
在她的記憶中，父親從事的一直是財務顧問方面的工作，從未聽說，還有一段科研的經歷。
不過說起來，爸爸他，是哪家企業的科研人員來著？
疑問如泡泡似的，毫無預兆的少女的腦中冒出。
與此同時，赭發幼貓終於憑藉貓咪柔軟的天賦，以一個神奇的姿勢凹在文件山旁邊，看清了相片上的內容。
中也貓眯起雙瞳，低聲念道：「恭賀智上研究員……出任奇蹟科技生物研究院院長……合照榮譽。」
書架邊的銀髮少女一愣，慢半拍地看向辦公桌後的男人。
奇蹟科技研究院院長？爸爸他？
就在這時，男人終於動了。
他隨意扯了紙用鋼筆寫了段文字，而後注視了字跡一會兒，滿意的笑了起來。
中年男人抬起頭，那雙相似的鎏金色雙瞳恰好落在芽衣此時的位置，他彎起雙眼，望向銀髮少女，露出了有點傻氣的笑容，「芽衣。」
「嗯，就叫芽衣吧。智上芽衣。」
男人激動得來回又念了幾次名字，然後才將寫著名字的紙片小心裁下，夾緊手中的書裡。
這一動作，也讓少女看清了此前父親一直翻看的書名——《命名百科》。
智上芽衣怔怔地注視著中年男人的動作，心臟就像是被堅硬的磚塊狠狠撞了一下，過去關於「奇蹟科技」的資料與父親不久以前期待的笑臉在她的眼前來回播放。
芽衣的喉嚨哽住了。
她求證似的看向中也貓，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
中原中也貓正準備開口說話，這時，辦公室的門禁突然滴的一聲，打開了。
一個陌生的研究員走了進來。
「什麼事！」
智上健樹「嘭」的一下用力將書塞回了抽屜，不滿地看向擅自走進來的研究員，「我不記得研究所有你這麼一號人。」
「當然，我並不隸屬你。」
研究員狀似無意地看了眼抽屜，他的神情冷淡，毫無面對上司應有尊敬，「智上院長，我是來通知你的——就在十分鐘以前，總部正式批准了第五實驗室的奇蹟計劃，智上院長，你該移出「光源」的看護權限了。」
「第五實驗室？我不同意！」
智上健樹「騰」得一下站了起來，嚴厲地看向索要權限的研究員：「我曾向總部反饋過很多次，第五實驗室的方針極度殘忍，公然違背了人類基本倫理道德，現在還要向「光源」出手？他們怎麼敢！」
「智上院長，這是總部的決議，並非我等能置喙的。」
研究員沒有理會男人的抗議，他低頭看了眼光腦上的時間，不耐煩的說道，「當然，您要是有異議的話，可以隨時向總部提出申請。」
「現在，請把權限卡交予我們。」
「不用你說，我會的。」智上健樹瞪著咄咄逼人的研究眼，咬緊了牙關。
「至於對「光源」的權限。」
男人捏緊了拳頭，按捺著心中的憤怒，「依據緊急規則條例，我作為第一發現人，擁有拒絕交付的權利……滾回去，想要的話，就讓總部親自來見我。」
研究員沉默著，視線如同毒蛇一般陰騖地看了智上片刻。
智上寸步不讓地回望。
最後，第五實驗室的代表收回了手，冷笑的說道，「智上院長，你會知道自己做了個多愚蠢的決定的。」
「啊，我等著。」
陌生研究員甩手離去。
智上健樹臉色凝重地坐下，他靠著椅背許久，而後疲憊地嘆了口氣。
……
第一個扇門內的數據畫像到此為止。
智上芽衣望著合上的門扉，父親最後疲憊的神情在她的腦中久久無法散去，「亂步，他們說的「光源」，是什麼？」
黑髮男孩沒有解釋，他立於長廊中間，面無表情的看向門內的少女，「繼續看下去吧，你會知道的。」
銀髮少女深呼吸，推開了第二扇門。
這一次，門內的場景變了。
依然是芽衣的父親和另一位看上去職位更高的負責人。
芽衣看見，一向好脾氣的父親，激怒得漲紅了臉，正和那個負責人大聲爭論著什麼。
……
「我早就說過了，第五實驗室的計劃只會帶來無法想像的災難！那些嬰兒、那些特殊能力者……難道日本國的下場還不足以讓你們清醒嗎！這是在自取滅亡！」
「自取滅亡？」
負責人輕蔑地拍開了智上健樹推來的資料，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袖口，「智上研究長，你知道，僅憑你口中的那個帶來災難的計劃，我們創下了多麼偉大的功績嗎？」
「至於日本國，呵，我們有「意志光源」，那就是這座城市認可我們的證明。」
智上健樹幾乎要氣笑了：「一個剛剛誕生的「城市意識」，一個光源，年齡也就是不過一歲的嬰兒，又知道些什麼？」
「不過短短半年，城市靈基就出現了五次裂痕，再不收斂，那些已經崩毀的國家就是前車之鑑，你們難道也想步上後塵嗎！」
負責人無動於衷，垂眼看著自己的指甲。
「不對，按照崩裂的速度，城市應該早就有反應——」
芽衣父親的臉色驟然一變，像是想到了什麼驚懼地瞪向上首的人：「你們、你們真的把那些殘骸餵給了「意志光源」，用來填補裂痕？」
負責人沒有說話，放在桌上的手指卻微微一動。
智上健樹瞪大了眼睛，頭皮發麻。
他的臉色鐵青，連呼吸都忍不住憤怒地顫抖：「我、我不會讓你們繼續為所欲為的……這樣畸形的城市制度，市民們不會同意的……」
聽到這話，負責人的臉色終於微頓，他抬起眼，冰冷的看向男人：「市民？那些只會享受成果，渾渾噩噩的底層人又懂什麼？苦心解決危機的可是我們！」
「然後呢？你真的以為，如果他們知道，只要犧牲不到1%的異類，就能讓他們繼續無憂的活著，他們真的會拒絕嗎？」
負責人站了起來，踱步走到智上健樹的面前。
像是看不見對方捏緊的拳頭和咬牙切齒的表情一樣，負責人突然抬起唇角，友善地替智上彈了彈肩膀的灰塵，輕聲說道，「嗨呀，又不是天真的年輕人了，一把年紀的也別這麼衝動。」
「對了！」負責人驚醒一般，拍了下手，「我聽說尊夫人即將臨產了對嗎？真是恭喜啊智上院長，聽醫院的同僚說，似乎是個女孩？」
智上健樹猛得看向男人，雙目赤紅如同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嗨呀，別激動別激動，我這不是替智上院長高興嗎？」
「所以啊，一個好心的忠告……」負責人推開兩步，雙手後背貼心的建議道，「做事的時候，要多想想自己的妻女啊，智上院長。」
「你這個混蛋！我殺了你！」
智上健樹忍無可忍的撲了上去，一拳狠狠地砸在負責人的臉上，然而還沒等第二拳落下，他就被趕來的保衛鉗制住，按壓在地面。
「嘖，真是粗暴。」
負責人皺著眉，輕觸了下嘴角的傷口，「看起來智上院長情緒有點不穩定啊，你們，幫他清醒一下。」
……
第二扇門合上。
智上芽衣沒有說話，手中的銃刃在嗡嗡作響。
「還有一間，對嗎？」
芽衣輕聲說道，她垂下眼，卻遮不住眼中壓抑的滔天怒意。
橘色幼貓蹲坐在少女的肩頭，貓尾安撫似的，一下一下掃著芽衣的腦袋。
小亂步眼神複雜的望著強忍著的銀髮少女，無聲的轉開了視線，「真相是另一種殘酷，你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銀髮少女用手遮住了雙眼，在幾個顫抖的深呼吸後，她放下手，雙眸中的怒火壓下，重新恢復平靜。
小亂步注視著芽衣。
這一刻，銀髮少女的神情與很多年以前，披著毛毯瑟瑟發抖的黑髮男孩重合在了一起。
她說：「沒關係，亂步，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
第三扇門打開了
這一次，智上健樹變得瘦弱而憔悴。
他披著白大褂，如同幽靈一般，在研究院的長廊中走過。
竊竊私語在他背後響起。
「智上研究長？他怎麼回來了，不是在休長假嗎？」
「誰知道，估計是在家裡待不下去了吧。」
「你也聽說了？可憐啊，據說是剛出生就得了異病當場走了……夫人也陷入崩潰，整日抱著小被子在公園裡散步，逢人就說這是她的女兒。」
「這……這研究長可怎麼辦？」
「不懂哦——估計是想用工作麻痺自己吧。」
可憐。
真可憐……
好可憐啊……
一聲一聲同情的嘆息在智上健樹的身後響起，但他彷彿聽不見般，徑直往研究員的深處走，他的雙手藏在口袋裡，死死地捏著注射器。
一切都完了。
但在結束以前，還有一件事，需要他去做。
智上健樹一步不停的向前走，鎏金色的瞳孔中充斥著極端的猙獰和瘋狂。
記憶之門內，芽衣安靜的看著，目光一直追隨著男人的背影。
某個猜想，在她的心中逐漸成型。
然而現實比藝術更加荒誕。
智上健樹停在了一處警戒森嚴的實驗室前，他冷著臉，用竊取來的權限卡刷開了門。
這一回，芽衣終於看見了，「城市意志」的原貌。
那是一團光球似的東西，它懸浮在隔離晶體中，一層層形似地球儀的圓環疊加在外，將核心小心的拱衛在其中。
銀髮少女怔怔地看著它，有什麼東西正在心臟處逐漸醒來，破土而出。
「喲，又見面。」
「最近過得怎麼樣？」
智上健樹走到光球底下，嫻熟地坐在了地板上，這樣閒聊的情景現在看來，已經發生很多次。
「聽說他們最近又把那些垃圾塞給你消化了？抱歉，我試過阻止他們，但是失敗了。」
「我真沒用啊，是不是？」
光球沒有說話，只是一如既往的跳動著，靜默地注視著盤腿坐在地面上的憔悴男性。
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又開口說道，「他們都說你是這個城市的意志，那你應該感覺到了吧，這個城市在腐爛。」
「昨天我太太又離開家了，她去了上野廣場，她很喜歡那裡的櫻花。我們曾經約定過，等小芽衣出生了，就去一家人去那裡野餐。」
「帶上她最愛吃的三明治和牛奶，對了，你知道嗎？我們還專門買了台攝影光腦，可以把小芽衣的笑臉拍下來。」
「醫生說她遺傳了我的眼睛和沙耶的髮色，銀髮金瞳啊……夢幻似的，長大一定是個大美人。」
「哦，我還有模擬照片，你要看看嗎？」
智上健樹說著，抖著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相片，藏著的注射器，也被一併帶了出來，掉在地上。
男人沒有去管注射器，只是舉著相片展示一樣給光球看，「好看吧？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
他說著，突然低頭用力抹了下雙眼。
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之後，智上健樹爬了起來，拾起注射器走到光球下方的控制台。
「抱歉……」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一意孤行，造成了這樣的惡果。」
「但是已經夠了，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對不起，我保證不會疼，結束以後，我會下去陪你的，到時候，你想怎麼揍我都可以，我不會抱怨的。」
「對不起……」
男人將注射器抵在了儀器接口處，淚水搖搖欲墜。
神明啊，如果，如果這個世界有奇蹟的話——
真的有奇蹟的話，請把芽衣還給我吧。
請把，我的家人還給我吧。
男人顫抖地閉上了眼，就在他即將摁下按鈕的瞬間，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它有著小小的呼吸聲，小小的心跳——
就像，就像芽衣出生時一樣……
智上健樹不敢相信地睜開眼。
他看見，那個被稱為「城市意志」的金色光源之中，掉落出了一個小小的分支，它白雪一般朝著自己輕飄飄的落下。
某種預感在男人的大腦中叫囂，他等到了奇蹟嗎？
真的會是奇蹟嗎！
注射器從他的手中掉落，他虔誠地伸出雙臂，光點落在了他的懷中，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女嬰模樣。
嬰兒擁有與妻子同樣的銀髮，她懵懂地睜開鎏金色的雙眸，衝着智上健樹笑。
「啊……啊……」
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著誕生的女嬰，他脫力地跪坐在地上，眼淚如同雨水般砸下。
這是這座城市的意識，橫濱，第一次回應了人類的祈求。
第66章 Episode 19 在場的都不是人
很早以前，在橫濱帝國中學的訓練基地裡，曾流傳著關於「智上首席考核通行證」的傳說。
無論是多麼菜雞的隊員，行動考核時只要與A組的智上芽衣組隊，必定能被帶過關。
只不過，相對應的，被帶的同窗們在下考場後，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的後遺症。
比如說——
一位F組的吊車尾手腳發軟的爬出訓練倉，然後在眾人「啊要來了」的目光中，將防護頭盔往地上狠狠一摔，然後原地抱頭，扯著嗓子開始——
哭，「百戰沙場碎鐵衣，智上首席不是人……黃沙百戰穿金甲，智上首席不是人，嗚呼，安得合格千萬次，安能辨芽衣首席她不做人啊！嚶嚶嚶……」
別說，這哭得還挺有文化韻律的。
比上次那個出來就跳街舞的有新意！很有精神！
周遭圍觀的考生們紛紛鼓掌發出了熱烈的讚美聲，氣氛堪比過年。
那句話怎麼說的？
人的喜樂不相通，他們只會看熱鬧。
被圍在中間淚泣的F組吊車尾內心愈加悲痛，並決定出考場第一件事，就是將智上首席推薦給剛入學的弟弟。
呵呵，所謂獨苦苦不如眾苦苦嘛。
呵呵，呵呵呵。
同樣被忽悠來的F組倒霉蛋邊哭邊陰笑，陰風陣陣的，看上去像壞掉的笨蛋。
「啊，看起來這次是夏國那邊的模擬戰場呢，傳聞級別的SSS級難度，真慘。」
酒井大壯拎著毛巾走進休息區，將水瓶拋給某個始作俑者，「所以呢，你這次又幹了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
芽衣接住水擰開就往嘴裡灌，中間還不忘停下來回覆幾句，「因為不小心解鎖了傳聞級別的關係，愛麗絲也沒有那個神秘之地的資料攻略，我就跟他商量了一下，把他綁在了城牆上，讓他現場速背發現的《戰場詩歌一百首》幫我疊buff。」
「別說，效果很不錯，提前五分鐘就結束了考核哦！」
銀髮少女說完還衝著自家好友豎起大拇指，笑出一口白牙。
酒井大壯的嘴角一抽，忍不住重複了一句：「等等，你把他綁在了哪裡？」
「城牆上啊，就是攻城最高的那一塊位置。」
害怕好友沒聽懂，芽衣還現場比劃了一下，「呀，那裡雖然看著很危險，但其實全程不需要動，只要蹲著背詩歌就行，很輕鬆啦，F組的隊員都感動壞了哈哈哈。」
你確定他那是感動而不是嚇尿的淚水？
酒井大壯看著爽朗大笑的銀髮少女，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最後半天憋出一句，「做個人吧，芽衣。」
「人不做人，小心某天，真就當不成人了。」
小心某天，當不成人。
……
回憶逐漸淡去，唯獨大壯的那句「小心當不成人」單曲循環似的，一遍遍清晰的在智上芽衣的耳邊播放，這讓還身處數據空間的少女，忍不住笑出了聲。
下一刻，一隻貓爪「啪嘰」一聲，摁在了她的額頭上。
智上芽衣轉過頭，對上了一雙瞪圓了的貓瞳。
「你被嚇傻了？還是打擊太大腦子不正常了？」
銀髮少女搖了搖頭，波瀾不驚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只不過突然想到了一句很經典的話。」
中原中也看著芽衣，謹慎地問道：「什麼話？」
「唔……」
芽衣仰著頭想了一會兒，抬手握住額頭上的貓爪表情鄭重的說道：「平時不當人，最後都做不成人。」
「中也，看來古人真的誠不欺我啊。」
早就連人都不是的重力使：「……」
行吧，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是沒多大問題了。
中也貓抽回被趁機捏了兩下的肉墊，喵臉冷漠，不想說話。
智上芽衣輕輕笑了下，她垂眼看去，面前中年男人抱著嬰兒流淚的畫面已經散去，但這扇門內的影像並未結束。
螢藍色的光點漂浮，匯成一條長長的數據台階，台階螺旋著向上延伸，一直到空間的最高處。
銀髮少女一眼就明白了過來：「看起來，亂步醬還準備了更大的秘密等著我們。」
芽衣抬腳踏上台階。
階梯看上去很漫長，但真的走了上去，就會發現，比想像中的更輕鬆。
也是，畢竟是亂步醬設計的嘛。
少女漫不經心的想著，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初次見面，她卻發現自己似乎對那位任性又懂事的亂步大人，有種說不出的熟稔感。
長靴的鞋跟磕在階梯上，發出清脆的迴響。
蹲坐在肩頭的中也貓瞥了眼芽衣從容得過分側臉，煩躁地甩了甩尾巴，突兀的開口，「你在想什麼？」
「在想亂步……」芽衣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橘色幼貓的甩動的尾巴一僵，猛得看向少女。
專注爬梯的芽衣沒有注意到中也貓的反常表現，繼續說道，「總覺得，如果媽媽當初真的懷孕的話，說不定我會有個像亂步一樣的弟弟。」
哦，那你爸媽搞不好會提前進入禿頭期。
中也貓的尾巴重新小幅度擺起來，無意間拂過少女的後頸，像條柔軟的毛絨短圍巾一樣，輕輕搭在芽衣的脖子上。
中原中也回神說道：「不對，誰問你這個！」
「嗯？那中也想問什麼？」智上芽衣疑惑地看了眼貓貓。
然後她瞧見，自家貓貓又皺起眉，露出了熟悉地萌兇萌兇的表情。
中也他知道自己思索的時候，會這麼可愛嗎？
銀髮少女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壞心眼的決定不告訴自家過於穩重的貓先生，可愛濃度超標這點。
中原中也原本想要直說，但當他看到芽衣眼中柔和的笑意時，又突然覺得，那些話沒有問出口的意義了。
「算了，沒什麼。」
橘色幼貓動了動鬍鬚，閉上了嘴。
芽衣奇怪地瞅著話說一半的貓先生，突然覺得有點手癢，想去戳戳那顆嚴肅的貓貓頭。
但很快，出現在階梯盡頭的東西，讓少女逃過了被自家貓先生踩臉的下場。
那是一棵龐大而瑰麗的光樹。
它扎根在數據的銀河中，粗壯地枝椏如盛開的巨傘層層疊疊，一直伸展到天穹的頂端，螢藍色的光點從它的主幹逸出，很顯然，它與引導少女來此的光點如出一轍。
有兩個身影，站在樹下。
一個是芽衣熟悉的小亂步，而另一個——
身材高挑的棕髮青年轉過身，露出一張清俊的面孔，他看著微笑的看著芽衣，鳶色的雙眸在光樹的映照下透著琥珀一樣的光澤，「初次見面，芽衣小姐，我的名字是亞伯。」
……
亞伯？
智上芽衣一愣。
那個傳言中的初始AI？
銀髮少女注視著言笑晏晏的青年，想起了自家AI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向一切AI的初始起誓」，想起了關於AI們是如何繞過檢測程序，保留下名字的疑惑——
她看著鳶眼青年，一瞬間，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是你……」智上芽衣語氣肯定的說道。
AI亞伯眼中的笑意加深，還沒等他說話，這時，一聲高亢的怒吼驟然響起，打破了鳶眼AI辛苦塑造起來的氛圍。
「太——宰！」
橘色幼貓炮彈般躍起，雜耍似的在空中靈活地翻了個身，一腳踢向青年的太陽穴。
這一jio要是踢到了，換個人都得當場暈厥倒地。
然而一切初始的AI亞伯先生是一般人嗎？
不，他不是人。
所以，他故意在即將被踢中時，輕飄飄往旁邊一挪。
堪堪避開了橘貓的攻擊，微笑地看著踢了個空的幼貓來不及轉彎，撞進他身後的巨樹上。
「哦呀哦呀，真是可怕的怪獸啊。」
AI亞伯心有餘悸地拍著胸口，又慢慢補上一句，「禿頭的怪獸。」
「閉嘴！你這條青花魚！」中原中也斥喝道。
由於我們的中也貓也不是人，所以他一個折身，就躲過了撞樹的悲慘命運。
中也貓伸出貓爪，鋒利的利爪彈出肉墊衝着AI亞伯的脖子抓去。
這一場大戰就像暴風雨，來得太過突然。
起初，智上芽衣還保持著震驚又擔憂的表情看著自家貓貓。
然後她發現，這兩個估計誰也奈何不了誰後，就很乾脆的走到了亂步身邊，接過黑髮男孩遞過來的布丁爆米花，加入「看電影」的行列。
「亂步醬，你這個AI朋友和中也有仇嗎？」
「不知道。」小亂步嚼著爆米花，隨口說道，「估計是上輩子有仇吧，沒聽見貓先生喊亞伯青花魚嗎，估計還是殺人奪食之仇。」
「原來如此。」
智上芽衣恍然大悟的點頭，就這麼認同了黑髮男孩的說法。
一句吐槽橫空飛來——
「什麼殺人奪食，你這個笨蛋，倒是吐槽啊！」中也貓大聲吼道。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重力使，即使變成了貓，也能一邊抓人一邊吐槽，厲害！
由於抱著爆米花沒辦法鼓掌，智上芽衣決定用眼神傳達自己的欽佩，順便抽空再點一份零食，「啊，亂步醬，這個焦糖巧克力味的不錯，再給我點。」
「是嗎？我倒是覺得麻薯奶油的更香。」
小亂步隨手將抓出的爆米花丟給少女，「對了，不許喊我亂步醬，我比你大，論年齡也是哥哥，給我喊尊敬的亂步大人。」
「好的，亂步醬。」芽衣一口答應。
江戶川小亂步不生氣，只是思緒一動，寬•容•的將芽衣嘴裡的爆米花替換成了芥末鹹魚口味。
銀髮少女沒有反應，繼續嚼得津津有味。
小亂步忍不住懷疑：「你味覺是不是有問題？」
「嗯？沒有啊，這口味還挺新奇，要來點嗎。」芽衣眨巴著眼，一臉天然的將零食遞到小亂步面前。
超超天才的亂步大人，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靜靜吃爆米花。
一時間，爆米花薯片的開包聲四起，搭配著「橘貓大戰AI」的背景樂，空間裡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說起來亂步醬啊……」沉迷零食的芽衣突然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你說我們要不要提醒他們，這裡是AI空間，打不死人的。」
小亂步眯著眼不說話，倒是掐架的一貓一AI一僵，同時停止了無用的鬧劇。
「嗛，算你運氣好，青花魚。」
中原中也落回地面，小混混一樣嘖聲道。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銀髮少女抱起，往嘴裡塞了一顆橘子味的貓貓餅乾，「小貓咪不能說髒話，來中也，吃餅乾。」
中原中也貓：「……」
「哈哈哈禿頭小貓咪！」
AI亞伯扶著光樹發出肆意的嘲笑，在眾人目光看來時一頓，而後低頭咳嗽一聲，重新撿起了身為初始AI的逼格。
「咳，浪費了一點時間，讓我們言歸正傳。」
鳶眼AI站在光樹前看向智上芽衣，他的臉上又浮現出了初見時不可捉摸的笑容，「芽衣小姐，或者說，橫濱，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智上芽衣停下了塞貓餅乾的動作。
「那就請告訴我……」銀髮少女仰起頭安靜地看向AI亞伯身後的巨樹，「我該怎麼做，才能救它吧。」
亞伯微微睜大鳶色的雙眸，少見的流露出一絲意外的神情，「這可真是——」
「我以為，芽衣小姐會更想知道，自己作為「橫濱」的身份。」
任何一個人，作為人類活了十多年，驟然被告知開除了人籍，只是一個城市的意志，無論如何都該有點不一樣的反應吧？
例如不可置信，或是暗中竊喜。
然而這些，他們都沒有在芽衣的身上看到，這個少女似乎只是很平靜的，毫無掙扎的接受了這一切。
「有關係嗎？」
銀髮少女清冽的嗓音在數據空間中響起。
在場的男士們看向芽衣。
她懷抱著橘色幼貓，平靜的看向有點疑惑的AI青年，「這場災難降臨的時候，我剛剛參加完帝國中學的畢業典禮。」
「哈？」中原中也忍不住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然而小亂步和亞伯都沒有說話，只注視著這個非人的少女。
智上芽衣沒有理會他們的視線，自顧自的說道，「那天晚上，媽媽和爸爸煮了我最喜歡的菜，很好吃。畢業典禮的時候，我和大壯約好，大家一起去帝國大學，他還是後勤，我還是作戰首席。」
「等到大學畢業之後，我也許會上戰場，在戰鬥中死去，或者只是成為一個很普通的職員，焦頭爛額的度過一生。」
「這就是我的生活。」智上芽衣輕聲說道。
「我不知道那些了不起的東西。」
「災難來了就想辦法解決，有人求救的話，就盡力握住他們的手——是人還是其他什麼都沒有關係，總要有誰，去扛起這個責任。」
智上芽衣想到了死去的大壯，微笑著稱她為英雄的松北大叔，交孩子託付給自己的亂步媽媽……
芽衣望著亞伯，就像是決定早餐和哪一種口味的營養劑一樣，平靜的說道，「我只想要再聽一次，這個城市活過來的聲音。」
第67章 Episode 20 神明的身份
芽衣的話令數據空間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沉默。
中原中也自下而上的望著這個少女，某個早有答案的猜想在這一刻再一次得到了印證。
是啊，其實答案就是這麼簡單。
當他們這些成年人在遲疑智上芽衣對「自己不是人類」這個結果是否接納得過於良好，會不會埋下隱患的時候，這個小姑娘想得卻是怎麼打出好結局。
是人還是城市，對她來說根本就無光緊要。
讓「智上芽衣」這個存在，能夠筆直往前走的，從一開始就不是那種膚淺的東西。
所以中原中也才會覺得，那些話沒有問出口的意義了。
「什麼不懂了不起的東西，你這不是都說出來了嘛。」
橘色幼貓嘆了口，順理成章的接過話頭，代替芽衣與某個疑似青花魚的人工智能對話，「喂，閒聊就到此為止，大費周章的來這一齣，想必你們已經有方案了吧。」
鳶眼青年不作聲的盯著中也貓看了一會兒，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正在醞釀某種驚天計劃的時候，他突然露出了看到怪東西的表情，看向芽衣語氣誠懇，「芽衣小姐，你有考慮換一隻寵物嗎？」
中原中也目露兇光：「哈？」
AI亞伯沒管臉上快燒起來的視線，繼續苦口婆心的勸告，「小姐可不要被騙了啊，某些貓啊，看著又矮又禿人畜無害，其實內裡是個佔有慾爆棚的小心眼兇獸哦。」
「喂！說誰矮呢青花魚！送你下地獄啊！」
智上芽衣：「……」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我懷疑你在驢我。
「亞伯先生，請不要用欺負的方式和中也交朋友，很容易被罵的。」
芽衣認真的對青年說完，而後啪嘰一下，捂住了橘色幼貓罵罵咧咧的嘴巴，「還有中也，都說了小貓咪不能說髒話，來，再吃一顆貓餅乾。」
AI亞伯臉色鐵青地扶樹，看上去受了不小的精神打擊：「交、交朋友……惡&⚹Y(Y……」
中原中也：「哈哈哈活該……呸、呸！不准再把餅乾塞過來唔！」
兩句話，一場即將爆發的小學雞爭吵瞬間消弭無形。
了不起，不愧是「橫濱」。
一旁安靜吃零食的小亂步，發出了稱讚的聲音。
眼見場面又要走偏，一個令人牙酸的彎折聲在眾人的頭頂響起。
四個非人的傢伙頓時一愣，不約而同抬起頭，朝著聲源傳來的方向看去——
龐大的光樹頂端，一根繁茂的枝條正以不可思議地速度迅速枯萎。
象徵著生命的葉子盡數褪去，只留下光禿禿的枝幹，在眾人的眼中乾癟成灰，消失不見。
「呃……」
「又一個……」
AI亂步仰望著光樹，話語間帶出一絲凝重。
「這棵樹……它在消散？」
芽衣注視著圍繞在巨樹周圍的熒藍光點，產生了很不好的聯想——
那些夢幻似的光點並非是氛圍塑造的產物，它就是光樹本身，只不過出於某種未知的原因，這棵巨樹已經要撐不住消散的趨勢，到了岌岌可危的邊緣。
「啊，你說對了。」
AI亞伯上前一步，小心觸碰了下光樹的主幹，收回來的指腹上沾滿了光芒的碎屑，「看起來，我們的「靈基」快要到極限了。」
「靈基？」
智上芽衣腦中下意識響起，她的父親在回憶光軸中說過的某句話——
【不過短短半年，城市靈基就出現了五次裂痕……】
「這個光樹，它就是這座城市的靈基！」銀髮少女恍然回神。
「答——對了！」
亞伯拍了拍手，如同一位答題主持人般提問道，「那麼，現在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們想先聽哪一個？」
還先聽哪一個？
眾人的視線落在鳶眼青年的臉上，眼神逐漸危險起來。
「嗯？沒人想選嗎？那我只好直接公布答案了！」
一點也不怕挨揍的亞伯先生，高昂著語調繼續說道，「好消息是，支撐著我們城市的靈基，內裡已經破得只剩下一根細枝在苦苦支撐，壞消息是——」
「放著不管的話，大家很快就能在天堂相聚了。」
「這不是完全沒有區別嗎！」中原中也嫌棄地大聲說道。
「不對……」中也貓心中一動，突然反應過來，「這小鬼不是還好好的站在這嗎，沒道理城市靈基危及到這地步才對。」
智上芽衣第一時間發現疑點，認真糾正：「中也，不是小鬼，是芽衣。」
中也貓：「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AI亞伯自動略過一人一貓不合時宜的相聲表演，意味深長的說道，「是啊，她還站在這裡，不然你以為，僅憑一根細枝，靈基是怎麼撐到現在的？」
鳶眼AI的話像個輕巧的小錘子，敲在了芽衣一度不得其解的困惑點上。
誘餌、AI總部的圍攻、橫濱綜合醫院的雙重陷阱……
過去遭遇幻燈片般在銀髮少女的眼前一幀幀回放，某個答案自然而然的浮出了水面。
「所以……祂一直想要除掉我。」
芽衣恍然大悟，少女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像是終於重新審視起自己的作用，「因為只要我還活著，這座城市就還有希望，就不會完全死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一直以來的殺機與巧合也就能說得通了。
但是，新的問題，又產生了。
——「那祂，又是誰？」
「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應該比我們都清楚才對。」一直保持安靜的小亂步突然開口說道。
黑髮男孩狀似無意地，打斷了AI亞伯的敘述節奏，他睜開了習慣性眯起的雙眼，翡翠色的瞳孔解剖刀般落在芽衣的臉上，「芽衣，為什麼你從沒想過去其他城市避難？」
智上芽衣怔住。
AI亂步的聲音彷彿一把鑰匙，插進了塵封許久的門鎖中，喀擦一聲——
銀髮少女似乎聽見了，鎖舌被打開了的聲音。
整個數據空間剎那沉寂了下來，一片空茫之中，AI亂步的聲音似乎變得很遙遠，它如同拍打著翅膀的白鴿，穿過了阻礙的迷霧，準確無誤地落在她的耳邊——
「你該醒了，橫濱。」
⚹⚹⚹⚹
是啊，為什麼她從來沒想過離開橫濱，去另一個城市避難呢？
在搜救出倖存者後，送他們去更安全的地方，這難道不是最優解的方案嗎？
為什麼她從未想過，惜命如大壯，松北大叔他們也從未提過？
答案很簡單——
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橫濱，是唯一存活的城市。
⚹⚹⚹⚹
一念起，無數信息如奔湧的江河衝入芽衣的腦中——
【我或許會上戰場，在戰鬥中死去……】
【小心翼翼保護著這群底層人的可是我們！】
【那是因為，唯獨我們找到了「城市意志」。】
……
封鎖的記憶被打開了一條縫，喧鬧、尖叫、怒吼一併湧來，混雜著火焰與焦土的氣息，在芽衣的腦中渲染出無比殘酷的地獄之景。
沒錯，這世上，已經沒有安全之地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國際上，本該朝著未來頂尖科技不斷飛奔的國家陸續出現了「枯萎」的現象。
一開始只是鳥類昆蟲，但它們實在是太普通常見了，加之不斷降低的氣溫，除了那個神秘的東方之國，根本沒人在意這一點。
直到世上最長的河流乾涸了。
以此為契機，就像是終於扣下了扳機，水源、植物、動物，所有人類賴以生存的資源開始逐步枯竭，曾經備受科技寵愛的人類染上了未知疾病——
附著在體表的毛髮掉光，皮膚沙化般皸裂消失，惡露一樣的黑色蔓延至體表。
瘟疫降臨了，他們變成了黑色的怪物。
災難滋生危機，危機帶來戰爭。
戰火迅速在國與國之間蔓延開來，最初只是一些小國，然後越來越多的國家被捲入其中。
等到芽衣這一代出生的時候，除了那個已經如同傳說般的夏國，世上已經沒有「國家」的概念了——
沒有了人，又哪來的國家？
到處都是焦土，而橫濱，卻奇蹟般，成為了最後的伊甸園。
他們擁有奇蹟一樣的科技，每一個降生的嬰兒，都被訓練成戰士，水源、糧食……所有資源，這個城市似乎都找到了獨特的解決方式。
少量的倖存者向這裡長途跋涉而來，渴望著得到一個植入手腕的生物芯片。
因為有了這個，就說明你是這個城市的合法公民。
那些掙扎著的人們，稱這座城市為「最接近天堂的上帝之城」。
然而奇蹟並不會永遠延續下去。
很快這座城市的靈基也出現了問題，「枯萎」的症狀開始初步顯現，恐慌的眾人祈禱著「奇蹟」再次降臨——
奇蹟當然降臨了。
一夜之間，這個城市的人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徘徊於黑暗之中的，毫無理智的黑色怪物。
而作為交換，這座城市的枯萎停止了。
一切，都被粗暴的維持在了詭異的平衡點上。
⚹⚹⚹⚹
……
——「喂！芽衣！智上芽衣，你沒事吧？醒醒！」
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智上芽衣醒過神來，發現自己依然站在AI亂步的數據空間之中，而他家的貓先生，正大驚失色用貓貓肉墊，狂踩自己的臉。
有、有點幸福……
銀髮少女的臉頰不受控制地浮起一點紅暈。
下一刻，耳邊的呼喚聲停止了，貓貓踩奶的待遇也沒了。
智上芽衣失落的睜開眼，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家貓先生彷彿在看傻子的眼神，以及兩個AI意味深長的目光。
這目光含義深刻又不複雜，翻譯成日語唸出來就是——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芽衣：「……」
「咳，好、好久不見啊，大家。」
沒有人說話。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最後打破這份沉默魔咒的，依然是全村最靠譜的中原中也先生。
中也貓像模像樣地清了清嗓子，問道：「咳！小鬼、芽衣，想起了什麼？」
智上芽衣沉默了片刻，她閉上眼嘆息一般緩緩說道，「我看到了——真實。」
祂不是別人，同樣是橫濱。
祂想要殺死她。
因為只要她還活著一天，那麼變動就存在一天。
抹去了所有人類，就等於抹去了「枯萎」的起源，那麼即將崩毀的城市，就得以永遠停滯下來，維持在最平衡安全的一刻。
這就是祂守護橫濱的方式。
「那些黑色的怪物，是死去的異能力者的怨恨，而祂回應了這份怨恨。」
智上芽衣面色平靜的說道。
她望著注視著自己的眾人，內心複雜奔湧的思緒讓她不知道該做出何種表情。
AI亞伯看著銀髮少女，終於圖窮匕見，問出了真正的那一句話——
「那麼你的選擇呢？」
⚹⚹⚹⚹
與此同時
數據空間之外的戰場上
一個黑色的裂縫出現在了AI們的頭頂。
金髮AI抬起頭，一個修長的人影出現在天上。
紛飛的彈火與亮如白晝的日光屏障照亮了祂肩側的銀髮，祂轉過視線，露出了一張與智上芽衣相似的面容。
「一群螻蟻。」
銀髮的神明自天上踏空而來，冷酷的鎏金色雙眸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的AI，祂抬起手，越拉越多的黑色怪物從避光處湧出。
人頭攢動，密密麻麻，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空。
銀髮的神明俯視著地面，平靜地宣判——
「螻蟻，你們的時間，到此為止。」
第68章 Episode 21 拯救橫濱計劃
「那麼，你的選擇呢？」
當AI亞伯將這句話問出口時，智上芽衣突然明白了，這位初始AI出現在她眼前的意義——
就與歷來的神話故事一樣，在亞瑟王拔出石中劍以前、在普羅米修斯盜取火種以前，他們總要經歷一遍又一遍的考驗與磨難，不厭其煩地回應來自世界的叩問。
【知曉了過去的罪惡，看清了前路的艱險……】
【即使有人罪有應得，即使他們自作自受，即使將與真正緊密相連的半身為敵……】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
AI的質詢之音猶在耳邊，像是害怕抓來幹活的倒霉蛋中途反水，而只能暗地裡抹淚，捂緊小心臟的可憐雇主，急慌慌的把諸多磨難攤在桌面上，既害怕對方轉頭就走，又擔憂對方不夠清楚前路艱險。
於是帶著焦慮和期待，一次次確認。
——「想好了嗎？真的真的想好了嗎？不准中途反悔放棄哦！」
這個AI，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可愛膽小鬼啊？
智上芽衣忍俊不禁。
而深知合作伙伴狗脾氣的亂步大人則習以為常的，和另一個知情人、呃，知情貓一起翻了個有節奏的白眼。
芽衣收斂了神態，拿出宣誓般的鄭重表情，看向鳶眼青年，「我的答案不會變。」
少女清冽的嗓音響起，每一個音節落在地上，都擲地有聲。
她跨過階梯，在AI亞伯強烈壓迫感的視線中，主動站在了鳶眼青年面前，以掌心交握的禮儀，主動握住了對方的手，「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我以「智上芽衣」這個名字向你起誓——」
芽衣注視著青年，鎏金色的雙瞳中倒映出對方的真實，「亞伯，你擁有我的承諾。」
AI青年盯著銀髮少女，審視與決心在彼此的對視中流過，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AI鳶色的眼眸中漸漸浮起出鳥羽般琥珀的微光，「太宰。」
「什麼？」智上芽衣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的名字是太宰。」AI青年又一次說道。
銀髮少女慢慢微笑起來，彷若老友般親近：「你好太宰，我是智上芽衣。」
彷彿被芽衣的態度傳染，AI太宰的眼中跟著有了笑意。
還沒等他開口說什麼，一根毛茸茸的貓尾巴突然插入兩人之間，啪的一下擋在了芽衣的雙眼。
一個高昂的聲音隨之響起——
「好——達成協議，到此為止！」
中原中也驅趕害蟲似的，朝著AI太宰揚了揚爪子：「時間緊迫，別磨磨蹭蹭了，快說正題！」
「哦哦哦！中也你說的對。」
智上芽衣鬆開了AI太宰的手，拿下絨毛布似的貼在眼睛上的貓尾巴，「亂步醬，太宰先生，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
AI太宰跟著收回手，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目露警惕的橘貓，揚起了一個過分清爽的笑容，「確實，我們進入正題吧。」
【嘖，還真的是個看守寶藏的兇獸，算了，反正達到目的了。】
【滾遠點，陰險的青花魚！】
在芽衣沒注意的地方，AI與貓以眼刀交鋒，又若無其事的移開了眼神。
安靜吃瓜的小亂步：「嗝。」
⚹⚹⚹⚹
接下來的計劃，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挺玄幻。
這其中牽扯到了一些世界本源的問題。
一張世界地圖的光屏浮現在眾人面前。
「就像芽衣小姐之前發現的，這個世界本該擁有不少的異能力者，甚至在我和亂步先生觀測之後，發現橫濱之外的其他國家，理論上還應該有遠超普通異能力者的超越者。」
AI太宰說著，指了指光屏上歐洲與北美的位置。
智上芽衣指出了其中的疑點：「為什麼是理論上？」
「因為異能力的等級。」AI亂步接著說道。
「如果按照等級強弱劃分，橫濱誕生的異能力者主要偏向超人類，例如力量增幅、速度這些，越往上，能力越靠近超自然的領域，比如空間、或者重力。」
提到重力時，某隻橘貓耳朵不自然的動了動。
「而超自然領域之上，則是更為稀有的具有因果律性質的異能力。」
黑髮男孩一邊說著，一邊揮動了下手，讓天穹極快的經歷了一次日夜交替，「就比如這種改變時間流速的能力，區別在於，我只能在數據空間裡實現，他們卻能在現世中發揮。」
兩個非人的AI侃侃而談，向普通人•芽衣科普異能力的構成。
至於某個真•異能力者•重力使•中原中也先生，則全程僵著臉不敢說話。
任由這兩個可怕的傢伙，三言兩語之間，就把異能力者的底料扒了個乾淨。
能看穿事物本質的心操師們本就恐怖。
在成為了AI後，掌握了智能生命體獨有的分析與解構模型的能力，再加上遼闊的雲端與數據海，不客氣的說，搞不好在這兩個AI精眼裡，整個世界根本毫無秘密可言。
中原中也先生先生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叫亞伯的那個初始AI壓制著，搞不好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就朝著AI統治全人類的方向發展了。
橘色幼貓中途不小心走神了一會兒，等到再去聽的時候，發現兩AI已經開始聊世界本源力量的問題了。
「以森林比喻的話，每個世界都是一棵獨立的大樹，不同的樹枝是延伸的世界線，而樹根則是由靈基作為支撐，靈基的力量就好比是養料，讓大樹健康長大。」
「每棵大樹的靈基來源都有所不通過，它涉及到了世界力量最主要的構成，比如漫威宇宙的靈基本源是無限寶石，小說哈利波特的靈基本源是魔力元素，而我們的世界——」
AI太宰說道著停頓了幾秒，看向智上芽衣。
銀髮少女就像個優秀的學生，心領神會的接上了AI老師的話尾：「是異能力。」
「對……」AI太宰予以肯定。
「但是現在，我們的靈基源被某些人以扭曲的方式抽空了，造成了異能力成為了科技養料的畸形現世。」
「失去了力量源的靈基出現裂痕，那群異想天開的研究者誤打誤撞，發現死去的異能力者的惡念殘骸緩解裂痕，於是將更多的異能力複製體填進去——」
中原中也跟上了節奏：「然後力量源再次缺失，靈基又出現裂痕……」
——「惡性循環。」
小亂步斬釘截鐵的總結道。
然後結果就是，情況越來越糟，其餘國家崩毀，而不想同樣枯萎的「橫濱」為了自救，回應了惡念殘骸，降下了懲罰，粗暴的絞斷了這個惡性循環鏈。
這……這還真是史詩級別的自作自受啊……
智上芽衣少女一時失語。
「可是？可是那個扭曲了這一切的人……一開始又為什麼要讓異能力消失？」
銀髮少女一臉迷茫。
難道擁有異能力，然後報效國家，推動民生基建，自然新能源開發，推進人類社會共同進步和諧發展不好嗎？
「你這想法倒是不錯。」
江戶川亂步瞥了眼某個少女，「不過很可惜，根據亂步大人的推理，那位扭曲現世的勇士想一勞永逸，創造一個沒有異能力的無罪世界。」
沒有異能力的無罪世界？
可是……人犯不犯罪，這不是思想教育和法律的範疇嗎？
沒有了異能力，罪惡就會消失嗎？
智上芽衣呆滯臉。
她不理解，並且大受震撼。
「沒關係，我們也不理解。」中也貓心有戚戚的說道。
弄清楚了問題之後，就是該如何解決了。
但這要怎麼解決？
中原中也貓一言難盡地瞅著光屏上，幾乎被掏空的靈基和外強中乾的巨樹。
他瞪著雙貓眼，乾巴巴的說道，「咱們總不能去哪兒摳幾根靈基，給它填上去吧。」
中原中也隨口一說，結果卻發現現場突然一陣沉默。
智上芽衣扶著下巴若有所思，而某些AI則慢慢的，露出了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容。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你們……認真的？」
「當然了，亂步大人的計劃可是最完美的！靈基養料又不是不能再生，我們只拿一點點。」
被質疑的主策劃師，偉大的亂步大人雙手抱胸，鼓著臉說道。
「就是就是。」
AI太宰跟著驕傲點頭，理所當然的說出了不得了的話，「正所謂在家靠父母，外出靠朋友，遠親不如近鄰，相信我們友好善良的「鄰居們」一定會體諒我們的處境，伸出關懷的援助之手的。」
然後被你們這群人偷偷咬一口狠的，叼走自家世界的一部分靈基能源嗎？
中也貓放棄了與不做人的青花魚交流，轉而將話頭拋給不知道在琢磨什麼的智上芽衣，「喂，你作為橫濱，不說點什麼嗎？」
「嗯？說什麼？我覺得這個計劃不錯誒！雙贏！」智上芽衣眨巴著眼睛，一豎大拇指。
神特麼雙贏……你的雙贏就是自己贏兩次嗎？
「對了，那個太宰大人，亂步大人啊——」
銀髮少女笑容殷勤地湊到兩個非人策劃長身邊，給兩人一人遞了根薯條，「那個關於鄰居的人選，我可不可以……選鋼鐵俠和蜘蛛俠鴨？」
兩AI笑眯眯的接過薯條，撫摸狗頭：「不可以，拒絕點單。」
「呃……」智上芽衣失落地垮下肩膀，抱緊貓貓。
中原貓貓看著芽衣，彷彿在看一個智障：「所以你剛才就盡琢磨這個？」
你這傢伙，倒是看下場合啊！
中也貓沒好氣地拍芽衣狗頭。
說是拍，但那力道，也跟搭著沒多少區別了。
「我們的計劃並不是盜取或者搶奪其他世界的靈基能源。」
AI亂步開口說道，「經歷過家園毀滅的痛苦，我們不會將這份苦難卑劣的轉移給他人。」
黑髮男孩動了動手指，一個新的光屏出現。
屏幕中，包括幾乎枯萎的光樹在內，四個世界樹被連接在一起。
中也貓和芽衣發現，除了他們的世界樹之外，其他三棵或多或少出現了一些小問題，最糟糕的一個，甚至被砍去了一半的枝椏。
但當它們被連接在一起後，彼此靈基融合，竟然神奇地恢復了茂盛。
「這是一次打碎、重組、再生的機會。」
小亂步注視著光屏，輕聲說道，「對我們來說是，對他們來說，也是。」
沒有人在開口說話，AI知道，這個計劃通過了。
——「如果……」
就在兩AI準備布置更詳細的計劃的時候，蹲在一邊抱著貓，安靜看著的芽衣突然開口。
這一次，少女的聲音很小，帶著微弱的希望。
「如果——靈基補全了，他們，爸爸和媽媽，大壯……就會回來了，對嗎？」
AI亂步與AI太宰的動作一頓。
鳶眼青年背對著他們沒有說話，唯獨黑髮男孩沉吟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會的，他們……都會重新活過來的。」
得到答案的芽衣放下心來，倒是中原中也盯著兩個AI，懷疑的眯起了貓瞳。
智上芽衣沒有注意到這些，她衝着兩個AI露出了充滿幹勁的笑臉，「那還等什麼？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哦，說到這個。」
AI太宰拍了拍衣袖，走到了芽衣和中也貓的面前。
「幹什麼，青花魚？」
中也貓瞅著太宰，總覺得這個不做人的傢伙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事實證明，AI太宰怎麼可能打壞主意呢？
鳶眼青年只是笑容親和的抬起手，一個復古的相機出現在他手中，而後對準焦距，趁著一人一貓沒注意，摁下快門——喀擦。
「哦！拿到了！矮子禿頭貓頭禿的黑歷史相片！」
「呃……」
「呃……」全場安靜了三秒，第四秒時，智上芽衣突然抬手，捂住耳朵——
幾乎是立刻，一個堪比男高音的聲腔響起。
「哈——鯊了你啊青！花！魚！」
「誒嘿……」
AI太宰得逞一笑，抓準時機，眼疾手快地將某個黑紅色的小球體塞進中也貓的血盆大口裡。
「咕咚——」
正張嘴罵人的中也貓一個沒注意，吞了下去。
「你這傢伙，給我吃……了……什……」
橘色幼貓頭暈似的晃了晃腦袋，啪嘰一聲，倒進了芽衣的懷裡。
智上芽衣：「……？」
？？
銀髮少女慢慢地放下手，笑容和善的看向某個鳶眼青年：「太•宰•先•生——」
眼見芽衣的神情愈加危險，腰間的銃刃蠢蠢欲動，AI太宰識相的舉起手真誠的說道，「抱歉抱歉，芽衣小姐請放心，那絕對不是什麼可疑的東西。」
「對你家貓百利而無一害，我發誓！」
「真的？」芽衣半信半疑的鬆開了手裡的銃刃。
像是為了印證青年的話沒有說錯，倒在芽衣懷裡的橘色幼貓，閉著眼呼吸平穩，很快發出了震耳的呼嚕嚕的打呼聲，看起來睡得挺香。
中也他……以前睡覺有這麼吵嗎？
芽衣低頭瞅著打呼的小貓半天，突然有種把手再遮回耳邊的衝動。
智上芽衣正懷疑人生呢，一個陰影突然遮住了她的頭頂。
銀髮少女慢半拍抬起頭，驟然對上兩個AI陰測測的笑容。
「解決了他以後，就是你的問題了。」
「什、什麼問題？」
芽衣在睜大了眼睛，在兩個大魔王AI的陰影下瑟瑟發抖。
「芽衣啊——」
AI亂步一手拍著少女的肩膀，眯眯眼說道：「一會兒揍神的時候，記得跑得快一點，別死了哦。」
「誒？」智上芽衣正疑惑著。
下一秒少女眼前一花，連人帶貓被扔出了數據空間。
第69章 Episode 22 初次見面，橫濱
橫濱智上宅，凌晨3:00。
距離黎明到來還有不到一小時，但對於AI愛麗絲他們而言，卻是漫長拉鋸的開始。
建築構成的第一條防線已經幾近崩潰，只有零星幾個還在負隅頑抗，平整的街道地面在炮火和怪物的雙重破壞下，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面容，露出斑駁坑窪的底下。
如此慘烈的戰局，唯一可以算上好消息的，影子怪物的數量也幾近耗盡。
但無論是AI愛麗絲還是AI坂口，都沒有鬆懈的跡象。
相反，隨著時間不斷拉長，智能生命體們的「神經」愈加緊繃——
因為，那個傢伙還沒有出手。
愛麗絲仰起頭，望向空中的銀髮神明，體內隸屬於危機預測的解構模塊正不斷發出警告的代碼。
被驅使的黑色怪物毫無畏懼的迎上暴雨般密集光彈，前排的倒下，那就有後排繼續填上。
一時間，怪物的怒嚎與火力的轟鳴混雜在一起，成了這座城市，這條街道唯一的主旋律。
而至始至終，祂都未曾親自動手。
即便是現在，銀髮神明也只是冷漠的立於空中，鎏金色的雙瞳時不時略過後方別墅，彷彿正等一個時機。
最後一具怪物的屍體被AI操控的武器高高拋棄，砸向心不在焉的神明。
破空聲襲來，凌駕於天際的神明一動未動，僅僅是一個目光，就令砸來的黑色屍體驟然碎成細砂，消弭於無形。
【「你在等什麼，偉大的神明大人，等著給這群怪物收屍嗎？」】
金發生命體挑釁地昂起頭，高聲問道。
粗暴的戲法，卻成功引來了神明的注視。
祂低下頭，冰冷的視線越過防線，落在愛麗絲等人的身上，「不知死活的偽造之物，是什麼給了你們直視吾的資格？是這些玩具一樣的武器？還是——」
銀髮神明的話音未落，天際上的身影如鬼魅一閃，眨眼間，出現在AI愛麗絲的跟前。
祂眯起雙眸，修長的手指虛空點在愛麗絲的機體核心處，「這副自以為不死的軀殼？」
愛麗絲的瞳孔猛得一縮，運行到極致的危機模組讓她幾乎在第一時間，解除了模擬形態，回歸於數據模式，以此躲過了神明的隨手攻擊。
落空的脈衝磷光雪花似的輕盈，卻在落地的瞬間讓腳下的地面徒然斷裂。
金髮愛麗絲的臉色慘白的半跪在斷裂帶邊緣，想要站起來，擬態卻不妙的閃了閃，像是斷頻的影像一般，模糊了幾分。
【「核心受損度多少？」】AI坂口出現在愛麗絲身邊。
【「沒事。」】
AI愛麗絲搖了搖頭，強撐地站了起來。
「能夠拖延到現在，確實值得一句稱讚，但是你們似乎搞錯了一件事。」
銀髮的神明慢條斯理的說道，「那些所謂科技的手段，對早已知曉的吾而言，不過如紙片般薄弱的笑談。」
祂一步步走向AI，看似緩慢的速度，卻輕而易舉截下了愛麗絲擬態，將她的核心組件牢牢的握在了掌中，「你不是很好奇，吾在等待什麼嗎？告訴你們也無妨。」
神明捏著智能生命體的「心臟」，展露出殘酷的笑意：「吾也在，等你們的主人醒來啊。」
「雖說是粗糙的偽物生命，但你似乎同她關係不錯？」
「甦醒的第一眼，就瞧見喜歡的狗，在自己的眼前被捏成廢鐵，想必她一定會發出不錯的悲鳴吧？」
悲鳴……
被捏住要害的金髮愛麗絲突然笑了起來，其中不加粉飾的諷刺成功讓神明冷下了臉。
「你笑什麼？」祂問道。
【「呵呵，我、我笑偉大的神明大人，原來一直以來打得是這種卑劣的主意啊。」】
AI愛麗絲毫無被攫住要害的慌張，眼中的嘲諷反而愈加濃烈，【「擁有這等武力，卻採用如此迂迴的手段，如果我沒有推測錯的話——」】
金發生命體注視著祂，咬著詞一字一句說道，【「你無法殺死小小姐對嗎？所以只能選擇折磨小小姐的心靈，讓她心生絕望。」】
【「噗哈哈哈，神明大人，看來你也沒有看上去的那般了不起嘛。」】
銀髮神明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
祂雙眸冰冷的看著AI，如同看著一塊廢棄的鐵塊：「不知死活的螻蟻，原本想多留你一會兒，算了，反正她的狗還有很多。」
像是想要看到AI難看的掙扎，銀髮神明沒有立即動手，祂有意停了幾秒。
然而愛麗絲依舊不見絕望，藍色的雙眸彷彿看見了救世主一般，愈加晶亮，【「也告訴你一件好事吧，神明大人。」】
AI愛麗絲彎起眼角，露出了一個璀璨的笑容，【「我們的小小姐，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貓派哦。」】
什麼亂七八糟的？
銀髮神明眉心微皺，還未等她摸清楚AI莫名其妙的話，祂身後沉寂的空氣忽然一動。
「把你的髒手——從她身上拿開！混、蛋、橫、濱！」
伴隨著少女的厲喝，一道凜冽的刀光揚起，裹挾著無盡的電流火花，筆直朝著銀髮神明的手腕削來！
「什！」
祂詫異得瞪大了雙眼。
刀光破空襲來，連帶著周遭的氣流也變得異常鋒利扎手。
這顯然已經不是普通的攻擊，神明感應到了與祂如出一轍的氣息！
即使心有不甘，銀髮神明還是恨恨地放開了捏住AI要害的手掌，連趁機掐滅的餘裕都沒有——
如果祂不想被逼至眼前的刀光，削掉一隻手臂的話！
銀髮神明乾脆地甩開手裡的「雜物」，連退數尺避開了迎面絞來的刀鋒。
金髮AI的「心臟」被拋進空中，一個人影躍起，將其小心翼翼地接入掌心。
【「小、小小姐！」】
被接入掌心的瞬間，金髮AI順理成章的變回了幼女的擬態，她扁著嘴，抬起一張可愛的小臉泫然欲泣的望向銀髮少女，【「我好怕啊小小姐，那個大叔要殺愛麗絲嚶嚶嚶。」】
「螻蟻！你剛剛可不是這等神態！」
銀髮神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感覺遭到了一種不知名的噁心攻擊。
【「嗚嗚！小小姐！他還兇我！」】
金髮AI瞬間紅了眼眶，狀似無意地露出脖子上的淤青。
智上芽衣心疼地看著「金髮幼女」脖子上的掐痕，「抱歉，愛麗絲，我來晚了。」
少女虛空摸了摸女孩的腦袋。
看到重要的家人被如此折磨，銀髮少女幾乎要壓抑不住內心的怒意。
芽衣拔出銃刃，完全解除形態的武器在她的手中嗡嗡低鳴，閃爍著赫赫電光。
「到我身後去，愛麗絲。」
智上芽衣一個錯身站在了AI身前，迎上神明投來的陰狠目光。
躲在芽衣背後的愛麗絲嘴角噙著微笑，在少女看不見的角度，衝着神明輕蔑一笑。
嘚瑟的臉上寫滿了「怎麼樣？我家小小姐就喜歡我，怎麼樣？」幾個大字。
好不容易把人帶來救場的AI坂口：「……」
【那、那個愛麗絲前輩，我記得被抓下核心，脖子上應該不會有勒痕的吧？】
【還有，我覺得，還是不要太挑釁對面比較好哦，他快氣炸了。】
AI愛麗絲微笑，在數據空間中狠狠踢了一腳某個說出真話的AI。
【閉嘴，坂口。】
【好好好。】
AI青年投降得閉上了嘴，順便悄咪咪的瞅了眼對面的神明。
果然，對方的臉色已經黑得能滴出墨水了。
「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橫濱。」
智上芽衣注視著眼前與自己有八分像的男性，語調平穩的說道。
銀髮少女的聲線是這般平靜，若是不了解實情的話，甚至以為這是一場別開生命的「親友」見面大會……嗯，雖然是比較兇殘的那種親友。
「哼真不想不到，你還記得我，橫濱。」
少女打招呼的行為令男性神明的臉色稍有好轉，他嗤笑的看著芽衣，周身高高在上的鄙夷莫名的散去，顯現出更真實的神態。
大抵對祂來說，芽衣才是配與祂平等對話的存在。
儘管祂想磨滅對方，但也並妨礙此刻，銀髮神明從這一場的見面中，感到了稍許同類間的愉悅。
然而，祂的愉悅並沒有持續很久——
「我想，我們之間，有幾筆賬需要算一下。」
銀髮少女沒有理會男性神明的話，她雙手握刀，手腕抬起，刀尖直指對方。
祂沉下了臉：「你在指責吾？就為了一群螻蟻？」
回答男性神明的，是智上芽衣毫不留情的揮刀，與逼近的刀光！
「他們不是螻蟻！」
銀髮少女高聲否認，她手中的銃刃雷霆萬鈞，斬向神明，「他們是我重要的——家人！」
家人？
銀髮神明的面容扭曲起來，祂攤開手，力量在掌心匯聚，「好好好！既然你自甘墮落，吾便如你所願——去地獄裡，和這群螻蟻玩家家酒吧！」
戰鬥，就此爆發。
芽衣是橫濱。祂一樣是橫濱。
他們彼此相似，又彼此殊途。
儘管無法殺死對方，卻並不妨礙，怒火衝天的兩位，先打打一架再說。
⚹⚹⚹⚹
橫濱，異能特務科。
「坂口先生，芽衣……我是說A367號，真的沒有問題嗎？」監測員問道。
「如果你指的是，能不能打贏那個神明，那你大可以提前放下心來。」
年輕的輔佐官抬了抬眼鏡，他沒有去看天幕中激烈的戰況，反而耐心檢索著民眾於避難區域中的情況，只是偶爾，視線會不自覺的掃過口袋裡的手機。
從三天前開始，他就在等一通，重要的電話。
「這麼說，她、A397可以贏！」監測員的聲音裡藏不住的欣喜。
「恰恰相反——」
坂口安吾抽時間給了下屬一個眼神，粉碎了對方天真的想法，「再怎麼說，那也是神明，僅憑現在的她，絕沒有勝算。」
「那、那怎麼辦？如果她死了我們豈不是……」
監測員慌張起來，他心驚膽戰地看著天幕，腿也跟著發抖。
坂口安吾看了眼瑟瑟發抖的下屬，正想要說話，這時，一個鈴聲響起，打斷了青年。
「啊！！」在手機鈴穿出的一瞬間，坂口安吾就摁下了接聽鍵。
一段短暫的對話後，他的臉上慢慢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坂口先生？」
坂口安吾掛斷電話，看向疑惑的監測員。
年輕的輔佐官將手機收回口袋，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篤定的說道，「打不贏沒有關係，她不需要贏，至少，現在不需要。」
輸贏，本身就不是這一場戰鬥的重點。
那是我們的橫濱。
坂口安吾注視著天幕中激戰的兩人。
所以，他們不可能永遠旁觀。
武裝偵探社、PortMafia、異能特務科，集結三方所有的力量我們會，奪回屬於我們的城市。
第70章 Episode 23 武運昌榮
打不過……
從交手的第一刻起，智上芽衣就察覺到了，她與對面神明的差距。
銀髮神明所掌控的空間能力幾乎讓少女無從下手。
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要想個辦法。
芽衣緊緊盯著周遭虛影一樣，忽閃忽現的身影，眸光微沉。
在又一個斬擊揮空之後，銀髮少女立即舉刀防禦。
果然，下一刻，攻勢從身後襲來，攪動著難以想像的氣流，像影子一樣無聲息，卻如重若千鈞的天錘，狠狠將芽衣擊飛出去！
【「全防禦力場展開！」】
在被擊中的瞬間，芽衣雙目一凝，腰間的小型力場裝置應聲啟動，凝結為一層層透明的盾牌，抵擋下後心的致命一擊。
嘭嘭嘭——
三聲沉悶撞擊中，防禦力場頃刻粉碎。
智上芽衣不受控制地向後滑行了數十米，最終依靠著銃刃插地的阻力，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刀痕後，才勉強停了下來。
「咳……」
銀髮少女咳嗽兩聲，她氣息不穩地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鮮血，感覺自己胸口的氣血跟燒開水似的，咕嚕咕往上翻湧。
芽衣閉緊了嘴巴，喉嚨一動，生生嚥下了喉嚨間湧上的血液。
一隻幼小的機械蜂鳥啾啾飛來，將細小的針尖扎進少女的後背，注入體內的治療元素迅速擴散生效，芽衣慘白的臉恢復了血色。
「怎麼？這就是你的極限了嗎，橫濱。」
不屑的反問響起。
銀髮神明從黑色的虛空中踏步而出，神力在他的手中幻化成巨大的鐮刀，刀尖朝下折射著不祥的黑光。
銀髮少女杵著刀咧出一口大白牙，「當然是比不上你這地鼠打洞似的功力啊，大叔。」
女孩的這聲大叔絕對是嘲諷拉滿，成功讓某個神明臉黑了大半。
「口舌之勇。」
神明嗤笑地行至少女跟前，金色的雙瞳俯視著半跪在地的芽衣。
祂注視著銀髮少女，目光冰冷又混雜了少許奇怪的可惜，像是嘲諷不知天高地厚的生靈，又像是惋惜即將凋謝的最後之花。
祂低聲笑了起來，輕蔑又冷酷的感慨道，「看看你的樣子吧，橫濱。身為城市的神靈，吾的半身、吾的另一側，竟然也狼狽如螻蟻。」
「明明是更高貴的存在，卻拘泥於人類的身份——」
「真是可笑。」
冷酷的笑意從男人的臉上消失了，銀髮神明驟然沉下臉，鎏金色的雙瞳中倒映出智上芽衣最後的景象，「但是作為同出本源的情誼，吾會在此終結你愚蠢的時間。這是我，對你的仁慈。」
「這個城市不需要你！下地獄去吧！橫濱！」
處刑的鐮刀高高舉起，如同不容置喙的審判之刃，宣判著罪業，對著芽衣的頭顱一刀斬下——
四周的時間突然慢了下來，在一寸寸逼近的刀鋒之中，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的銀髮少女突然抬起了頭，她的脖頸主動靠向鐮刀，將脆弱的咽喉暴露在神明的殺機下。
是放棄了，準備引頸就戮嗎？
斬下鐮刀的銀髮神明心不在焉地想著，直覺卻告訴祂，有哪裡不對勁。
果然，在刀刃即將斬下頭顱的那一刻，少女睜開了鎏金色的雙眸，對著神明微微一笑。
不對！上當了！
一瞬間，銀髮神明心中警鈴大作，當即抽身想退入黑色虛空之中。
但是太晚了！
刀鋒在落下的剎那，銀髮少女的身影被砍為兩截驟然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小巧的全息影像裝置，啪嗒一聲，碎裂成兩半。
竟然是幻影！
銀髮神明目眥欲裂，滔天的怒意海嘯般爆發。
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被最看不上眼的人類造物所欺騙！
祂正欲發作，少女清冽的嗓音冷泉一般，在神明的耳邊叮咚響起。
——「抓到你啦。」
銀髮神明一頓，猛得回頭對上少女蘊含著笑意的雙眸。
刺目的強光驟起。
碎裂成兩半的全息影像裝置猛然炸開，從裡頭射出數條如蛛絲般的流銀鎖鏈，眨眼間纏上神明的四肢，將其牢牢的固定在了原地！
戰局一瞬反轉。
「喂，神明大人，有見過繁星墜落嗎？」
伴隨著女孩的輕聲問候，智上芽衣抬手打了個響指。
【「充能完畢，全攻擊模式展開，Fire！」】
清脆的響指聲起，頓時剩餘的數十架火力集體瞄準發射。
剎那間，子彈炮火如流星般宣洩而出，火星紛飛照亮了半片黑沉的夜空，一如繁星墜落。
還沒有完！
一如同神明此前所言，人類的武器未必能傷他多少，所以——
全息影像裝置只是擾亂、子彈炮火只是掩蓋視線。
真正的目的，只是為了此刻少女手中的這一刀！
智上芽衣頃刻拔刀，身姿白鶴般輕盈躍上鐮刀的刀背，她整個人如同拉緊的弓弦繃到極致，長刀舉過頭頂，刀刃雷光千道，倏然斬下！
「轟！」
面對少女的一擊，神明不躲不避。
祂周身泛起危險的黑光，背後的銀色長髮無風自動，祂捨棄了手中的鐮刀，如玉的掌心輕輕向上一抬，穩穩架住了迎面而來的長刀。
滋滋，雷光被雙掌攔截，卻無法再進一分，只能不甘的咆哮散去。
好硬！
砍到實處的智上芽衣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非人的傢伙，果然不是人，這身體的硬度犯規了啊！
思緒如飛雷瞬息閃過，空中接住刀刃的神明抬起眼，嘴角緩緩拉起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很好，非常好！竟然愚弄吾至此！」
「那就——徹底湮滅吧！」
下一刻，銀髮神明雙手一甩，握著刀的少女如同垃圾一般被甩飛了出去。
還未等芽衣落地，地面的銀髮神明身影一閃，借助虛空閃現到了芽衣眼前。
祂閃電般伸出手，扼住了少女的咽喉。
「這一次，你總該是本體了吧？」
不好！
芽衣臉色一變，想要掙脫，卻被死死掐去了機會。
神明的眼底猙獰，濃郁的能量結晶在祂手中匯聚，祂抬起手，對著銀髮少女的胸口狠狠按下！
被桎梏住的銀髮少女平靜地直視眼前的光團，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來自生命的危機。
哈哈，看來這次，真要完蛋了。
【「芽衣小姐！」】
【「小小姐！」】
AI們的尖叫聲響起。
一片混沌之中，智上芽衣似乎聽見了兇獸的怒吼聲響起。
像獅子又像是老虎，渾厚的長嘯幾乎貫穿了整條長街。
為什麼呢？
明明是如此陌生又可怕的咆哮，卻讓芽衣有一種想要微笑的衝動。
「吼！」
一團黑紅色的能量球席捲著長風呼嘯而來，它裹挾著連銀髮神明都為之警惕的敵意與壓迫感，連同著能量結晶一起，擊穿了神明的掌心。
「啊！！」銀髮神明被迫撤開手，任由智上芽衣墜落，被一團黑影接住。
「誰！」
男人捂著洞穿的手掌，怨恨地看向那抹黑影。
受傷的掌心邊緣還散發著難聞地燒灼氣味，隱隱作痛的麻痺每增加一分，都讓銀髮神明心中的痛恨多一分。
煙塵之中，一個壯碩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那是一頭赭色的，如同獅子一般的猛獸。
超出半人高的軀體，四肢修長而健壯，每跨出一步，都能帶動起隱藏在光澤皮毛之下，爆發力十足的肌肉，足以想像，被這頭猛獸抓一下，會有怎樣內臟炸裂的下場。
但這並不足以引起神明的忌憚。
真正令銀髮神明心驚的，是這頭猛獸的身上，竟然帶著近乎陌生神明的力量！
「不！這不可能！這個世界已經沒有——」
背上馱著少女的赭色猛獸抬起頭，燃燒著怒火的鈷藍色豎瞳望向空中的神明，獸爪間黑紅色的火焰越發威勢逼人。
「這個力量……」
祂怔怔地看著猛獸爪間的火焰，恍然大悟一般，倏然笑了起來，「原來是你？「荒霸吐」？竟然還活著？」
「哈哈哈！有趣！這真是太有趣了，一個愚蠢到被人類抓獲實驗的古神，竟然還存在於此？」
「什麼荒霸吐，都說了，這是我家重要的貓先生。」
猛獸背上的少女咳嗽著直起背，武器格洛麗亞被她死死抓在手裡，經過此前的死亡危險，芽衣周身的鬥志不僅沒減弱，反而隨著赭色大貓的出現，拔高了一層。
「吼……」都什麼時候了，看點場合吧笨蛋。
被叫做貓先生的赭色猛獸斜了眼背上的少女，那句吼聲與其說是抗議，倒不如更像是無奈的嘆息。
「無聊……」
銀髮神明看著底下的一人一貓，覺得氣氛和諧的兩個看著著實礙眼。
祂沉下來臉，嘴角浮現出某種無恥又噁心的笑容，「正好，雖然是個實驗品，但作為補品來說也勉強夠格，吞了你，我的城市就無人可以撼動！」
男人伸出手，黑色的能量晶體在祂的身後浮現，隕石般盡數砸向地面。
赭色猛獸奔跑著，靈活的閃避過襲來的晶體能量，帶著芽衣往別墅的方向跑。
一路上的AI機器們避之不及，明智的紛紛往旁邊退開，給一人一貓留足了發揮的空間。
這邊中原中也背著少女躲得飛起，另一邊，智上芽衣老實的伏在大貓的背上，嘴巴還不忘叭叭叭往外拉仇恨。
「嗚哇！大叔你好變態，貓貓這麼可愛居然要吃貓貓！」
「噫——真噁心！」
論起拉仇恨，芽衣少女絕對是槓槓的。
那抑揚頓挫，跟見著了垃圾桶似的嫌棄語調，成功令天上本就怒火中燒的神明更加瘋狂。
「閉嘴！橫濱！我要讓你們這對狗男女連灰燼都別想剩下！」
自開戰以來積攢下的，不斷被愚弄、嘲諷的憤恨，終於在此刻全數爆發。
天上的神明徹底失去了理智，他抬起手，龐大的黑色空間之力在天際匯聚。
能量越擴越大，連呼吸的空氣都帶上了不可抑制的壓迫力。
然而就是在這缺氧般痛苦的環境下，伏在中也貓背上的智上芽衣卻露出了一個抓住獵物的滿意笑容，她抬起頭，扒拉著眼睛，對著醞釀大招的神明嘲諷吐一舌頭，「喊著要吃貓，小心，被貓反啃掉腦袋喲！」
「略~」
芽衣的最後一下「略」，成了壓塌神明的最後一個稻草。
祂不顧法則的限制，凝聚著龐大的時空能量，即使之後會陷入長久的虛弱期，但是這兩個——
這對狗男女——
必須——
「你——你們——死！」
銀髮的神明怒吼著，降下天罰。
一時間，天地為之變色。
在誰也未曾注意到之時，某個埋藏在智上別墅下，沉睡了多年的擬似環境裝置，突然亮了起來。
【檢測到劇烈時空能量反應，坐標校正中——】
⚹⚹⚹⚹
數據空間之中
早已等候了許久的AI亂步與AI太宰不約而同的露出了微笑。
鳶眼青年看向咬著糖果的黑髮男孩，「要道別了，那就祝賀亂步先生與芽衣小姐的旅程一切順利吧。」
「哦，交給亂步大人吧。」
黑髮男孩按著帽子站起身，細細整理了下肩上的披風和胸前的領帶，然後才抬起帽檐，合併著手指在額頭前帥氣一滑，對青年說道，「我去去就回，這邊就拜託你了。」
「再見亂步先生，祝君武運昌隆。」
AI太宰笑著點頭。
在AI亂步徹底融入光樹以前，鳶眼青年突然開口叫住了男孩，「亂步先生，你忘了東西。」
「亂步大人沒有！」
黑髮男孩一個激靈，原本躊躇滿志的背影頓時慌亂起來。
一點形象也不要跟連夜扛火車似的，衝進光樹之中。
然而很可惜，小孩的腿太短，沒跑過青年扔東西的速度。
Biu——
隨著一道完美的弧線，一個襁褓似的物體啪嘰一聲，砸在了AI亂步的背上，跟著黑髮男孩一起跌入光樹中。
數據空間恢復了平靜
某位不做人的鳶眼青年滿意的坐回椅子上，悠哉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啊，不愧是神明的造物，耐扔耐砸還無視時空屏障，嗯，真是居家旅行必備的好物呢——亂步桑一定開心壞了吧。」
AI太宰笑嘻嘻的自言自語道。
絕對沒有把當奶爸的工作甩出去，獨享摸魚好時光的壞心思哦，絕對沒有呢。
⚹⚹⚹⚹
與此同時，天幕外。
學園都市第18區基本粒子工學研究所
沉寂已久的擬似橫濱環境模型突然亮起了藍光，鏈接著裝置的電腦發出一連串指令——
【檢測到主系統啟動指令……】
【啟動指令已確認，時空能量充能完畢，坐標發送中——】
【坐標發送成功】
【祝君，武運昌隆……】
⚹⚹⚹⚹
「要開始了嗎？」
橫濱鶴見川貨輪上，武裝偵探社、PortMafia、異能特務科齊聚於此。
這一天，他們默契地放下了彼此的戒備，共同為他們的城市送行。
「森先生，彭格列那邊安排好了嗎？」
「當然……」黑髮的首領微笑頷首，「想必武偵與異能特務科的各位，也提前打好招呼了吧。」
「那是當然。」
年輕的輔佐官平靜的抬了下眼鏡，其輕描淡寫的輕鬆神情，跟他眼眶下的黑眼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福澤諭吉和氣鼓鼓的江戶川亂步坐在一處，安靜的遙望天幕。
——「那麼，讓我們共同舉杯吧。」
側倚著橫欄的太宰治舉起手中的酒杯，朝著天幕遙遙一敬——
「祝我們的橫濱，武運昌隆。」
⚹⚹⚹⚹
天幕中，橫濱。
一個比天罰更加亮眼的光芒照起，這股光芒匯聚成長長的光柱，拔地而起直抵雲霄。
瞬間，未降臨的晨曦之夜，恍然白晝。
【坐標接收完畢】
【靈子轉移傳輸倒計時，10、9——】
天際的銀髮神明恍然大悟，這一刻，他的臉色鐵青，難看扭曲至極，「螻蟻！你們竟然打著這樣的主意！愚弄吾至此，膽大包天至此！」
神明不顧一切，咆哮地衝向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
「不可原諒！吾決不允許、決不允許你們破壞我的橫濱！」
「停下！一個都別想走！」
眼見倒計時即將清零，光柱邊的銀髮少女猛得回過頭，對不遠處的AI們大喊，「快過來！愛麗絲、坂口、花袋！」
主人的命令是絕對的。
然而這一次，AI們沒有聽從芽衣的指令。
他們沉默地架起了最後的機器殘骸，一層一層疊高，阻擋在神明面前，組成了守護的最後一道防線。
「愛麗絲——我命令你們！」
在少女的命令到來以前，最前方的金髮智慧生命體轉過了頭。
她藍寶石一般的瞳孔看向自家的小小姐，露出了一個甜蜜如糖果的笑容，【「去吧，小小姐，AI不會死，我們等你回來。」】
「愛麗絲！」
「都滾開！別想走！」
在一片混亂之中，AI們的手指微微一動，三個不同的小型機器朝著芽衣的方向輕輕一撞，溫柔的將他們的小小姐與貓送入了光柱之中。
【小小姐，祝你武運昌隆。】
卷三：你是我唯一的真實
第71章 Episode 1 騎大貓
常言道，養成一個習慣需要21天，但戒掉它只需要一個小時。
這句話顯然是瞎說的，至少對於中島敦他們來說是這樣。
「誒，已經兩天沒消息了。」
武裝偵探社一樓咖啡店內，中島敦一行占據了靠窗的卡座，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失落。
連姿勢都跟排練過似的，每隔一分鐘，抬頭看眼窗外的天空，在一無所獲之後，又齊刷刷地垂頭嘆氣，陰鬱得頭頂烏雲飄雨。
這場面是不是有點眼熟？
眼熟就對了。
只是與上一回「集體五月病發作」的現場不同，這次在咖啡店內無精打采的人員，又換了一波。
除了被拉來「嚴刑逼供」的敦之外，其餘基本都是偵探社的事務員——
谷崎直美在左，春野綺羅子坐右，對面是虎視眈眈單純湊數的泉鏡花。
驟然被美少女包圍中島敦杵在中間，女上加女，坐立難安。
「啊！不行了，我已經48小時36分鐘52秒沒有見到芽衣醬了！我要死了，要能量不足枯萎了！」
發出哀嚎的春野綺羅子斷電似的，額頭Duang的一下錘在桌上，引得所有人的飲料杯往上跳了跳。
「那、那個春野小姐，還是小聲一點比較好，大家都在看……」
白髮少年弱氣的說道，試圖阻止眼前這個奇怪的「芽衣教」聚會。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湊上來的一張秀美面孔，嚇得當場戰術後仰。
「敦！快點從實招來，太宰先生他們到底把芽衣醬送去哪裡了！」
谷崎直美霍得湊到虎敦少年，企圖當場逼供。
黑髮少女秀美的容顏在眼前無限放大，連眼角的淚痣都分明可見。
但中島敦不僅不覺得開心，反而覺得自己離死期更近了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後背和額頭涼涼得呢，呵呵，呵呵呵。
中島敦絕望得閉眼，恨不得現場變成虎球鑽到卡座底下。
對面吸溜奶茶的泉鏡花，面無表情：盯——
店內某處卡座裡的兄長，眼淚汪汪：嗚嗚，直美——
「嗚……直美桑，春野小姐，饒了我吧！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你們去問太宰先生吧，或者、或者亂步桑也可以！」
某個虎敦少年很沒出息的抱頭防禦。
自從兩日以前的那場戰爭後，智上芽衣與變成貓的港•黑重力使成功按計劃，踏上了時空旅程，而隨著他們的離開，橫濱眾人發現，城市上空的天幕也隨之沉寂了下來，裡頭的畫面消失了，只留下無信號的空白。
橫濱就這樣又恢復了平靜。
如果不是那片空白的天幕沒有散去，眾人甚至以為此前的種種不過是一場幻覺。
但敦卻寧可這樣的平靜不存在——
畢竟看不到的危機，就如頭頂懸而未落的利刃，才是最可怕的。
「太宰桑……」
敦有嘗試過詢問鳶眼青年，但卻得到了太宰治神秘的笑容，和食指豎在唇前保密的手勢。
所以說，被抓著詢問的虎敦少年也是慘，但誰讓他是調查員裡最弱氣好欺負的一個呢。
好在靠譜的國木田媽媽及時出現，拯救了苦逼得要哭出來的少年。
「你們幾個！還想偷懶到什麼時候，快回去工作！」
小辮子青年頭頂青筋的站在桌邊，牧羊犬似的將溜出來放風的幾個趕了起來。
「啊！是、是國木田先生！」
膽小的女孩們一哄而散，只留下淡定吃蛋糕的泉鏡花和逃過一劫的中島敦。
「嗚，謝謝你國木田桑，得救了——」
中島敦兩眼海帶淚。
面對少年可憐兮兮的表情，唯一有良心的國木田媽媽心虛地移開視線，「嘛，辛苦你了，敦。」
替我們扛下了所有火力。
國木田獨步心有戚戚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代表全體人員獻上感謝，「咳，快回去吧，這頓算我的。」
單純的中島敦少年頓時兩眼飆淚，一點也沒意識到被同事賣了的事實。
「喲西喲西，敦敦，乖乖。」
早已看穿一切的泉鏡花踮起腳，撫摸少年虎頭。
一場哭笑不得的「逼供」就這麼落下了帷幕，有了敦這次悽慘的遭遇，社內的事務員們應該也能暫時放下挖掘真相的意圖。
雖說不是不能理解她們的擔憂，但事關重大，詳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個……國木田前輩。」
在離開以前，敦回頭喊住了國木田獨步。
「芽衣小姐，他們會一切順利嗎？」白髮少年問道。
國木田獨步注視著敦眼中的擔憂，掏錢包的動作頓了頓，而後將結賬的⚹⚹遞給了服務員小姐，「放心吧，我們、大家都安排好了，更何況還有那位重力使在，一切都會順利的。」
「那就好……」
中島敦鬆了口氣。
他與泉鏡花對視了一眼，正準備轉身離開時，突然聽見服務員小姐可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好意思國木田先生，您的這張卡已經透支了，啊，這張也是。」
「什、什麼？稍等一下……」
眼鏡青年震驚地睜大了雙眼，低頭翻錢包打算付現金，卻只摸出了可憐兮兮的300日元硬幣和一張畫著詭異笑臉的紙條。
國木田獨步雙手顫抖地打開紙條，在看清上頭熟悉得胃穿孔的字跡後，手指忍不住一個用力，將平整的直條捏成了團。
滿頭青筋的青年咬牙切齒，額頭上凸出的血管跳動：「太、宰、治——」
中島敦：「……」
泉鏡花：「……」
「那、那個……國木田桑，還、還是我自己來吧。」
某實誠的虎敦少年默默掏出錢包，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
嘛，這裡先把兩個被坑了的倒霉蛋放在一邊，失去蹤跡的芽衣少女與中也大貓真的會一切順利嗎？
事實證明
順利，那是不可能順利的。
⚹⚹⚹⚹
三小時前，人煙稀少的並盛郊區。
當時正值冬季正午，一天之中最溫暖的時候。
剛剛經歷了一場冬雨的街道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停留在地表的雨水還沒來得及釋放冷意，就被難得的冬日暖陽一曬，溫溫柔柔的蒸發了。
棕色的雀鳥撲稜著停在打濕的樹枝上，低垂著腦袋用鳥喙細細打理翅膀上的羽毛。
一切都顯得這般寧靜和諧，直到——
「啊——啊！這傳送也太不靠譜了吧吧吧！」
剛一睜眼就發現身在半空的銀髮少女被迫從天而降，眼看就要撞上堅實的地面，智上芽衣雙目一凝，正準備拔刀再來次強襲落地，突然一聲噗的聲音傳來。
銀髮少女奇怪的抬起頭，發現頭頂的天空跟吃壞了肚子似的，「噗」的把一個赭色的物體吐了出來。
「哦！這不是中也嗎！」
某個銀髮少女一眼就認出了自家貓先生，興高采烈的揮手打招呼，「喲呼，中也——」
某隻同樣自由落體的赭色大貓：「……」
現在是「喲呼」的時候嗎！笨蛋芽衣！
中也貓心累的翻了個白眼，身上亮起黑紅色的異能力，炮彈一般筆直地衝向芽衣。
智上芽衣見此信任的放開了握住刀柄的手，任由自己落在大貓毛茸茸的後背上。
一人一貓平安著地。
「謝啦，中也。」
騎在大貓背上的少女很自然的俯身抱住中也貓的後脖子，臉在猛獸的腦袋上蹭了蹭，然後被一雙帥氣的鈷藍色貓瞳瞪了。
「吼……」你還要騎多久，快下去。
被看穿了小心思的銀髮少女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順著大貓蹲下的弧度，滑到地上。
驟然到一處陌生之地的智上芽衣警惕地打量了下四周，她抬起手腕，習慣性敲了敲光腦，「愛麗絲，報告所在地坐標。」
少女腕間的光腦屏幕漆黑，毫無反應。
芽衣怔愣了一會兒，才慢半拍的想起來，她的AI們留在了橫濱，並沒有跟過來。
好吧……好吧……
想起金髮AI最後的笑臉，銀髮少女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心中洶湧的情緒。
少女身邊的赭色大貓看了她一眼，習慣性地想要抬爪子拍拍芽衣的腦袋。
但卻在瞅見自己碩大的貓爪後，默默放下了前肢，選擇用尾巴掃了下某顆銀色的腦袋。
然後蓋了芽衣一臉貓毛。
「唔！中也！毛、毛進眼睛了！」
智上芽衣手忙腳亂地抓下臉上的尾巴，想去揉進灰塵的眼睛。
「吼……」別動。
中也貓見狀尾巴一用力，輕柔地摁下了芽衣的右手，而後巨大的腦袋湊了過去，鈷藍色的貓瞳仔細瞅了瞅少女發紅的眼眶。
這在常人看來，本該是可怕得雙腿顫抖的畫面。
超過半人高的兇獸靠在少女的身邊，與獅子極為相似的凜然獸瞳直勾勾地盯著後者，誰也不知道下一秒，這個可憐的少女會不會被野獸一口咬掉腦袋。
當然，兩當事人並沒有這個擔憂。
對此毫無戒備的少女任由自家貓先生靠近，而赭色大貓則是小心翼翼的抬爪碰了碰芽衣的眼睛。
像是擔憂蹭破少女脆弱的皮膚，中原貓先生笨拙地藏起肉墊裡的尖爪，一觸即離。
智上芽衣只感覺眼角一熱，下一秒，扎在眼裡的貓毛便自動飄出了眼眶。
芽衣眨了眨雙眼，衝着中原中也豎起大拇指，「中也，你這超能力真實用！保持住，我突然對我們接下來的異世界之旅充滿了信心！」
中原中也貓懷疑地瞅了眼少女：「吼？」
你確定？
「沒問題！」智上芽衣自信點頭。
「首先，我們得先弄清楚，這裡是哪裡。」
芽衣觀察著周遭的環境，視線從身邊的植物與遠處的建築掃過，思索地扶著下巴，「從這裡的植被覆蓋情況和建築用材來看，有點像是四十年前的城市構成，難道……光柱將我們傳送回了四十年前的橫濱？」
不，這裡不是橫濱。
作為某個橫濱地頭蛇組織的一員，中原中也一眼就認出了，這裡絕非記憶中的海濱城市。
赭色大貓動了動鼻子，乾燥的風將城市陌生的氣息送來。
只憑這股毫無海洋氣味的空氣，中原中也斷定他們應該是處於一個偏中部的地區。
倒是這些保留了日本院式住宅的房屋，讓中也貓有所猜想。
「嗯……這個是……一張海報？」
芽衣眼尖地從路邊的水窪裡扒拉出一張紅色宣傳海報，看上去，應該是雨天被大風吹來落下的，「並盛町XX商場聖誕祭……」
並盛町？
沉思中的大貓尖耳一動。
並盛町、世界靈基力量來源——
AI太宰與AI亂步的話在他的腦中閃過，隱隱約約間，重力使好像猜到了此行的目的所在。
中原中也轉頭看向還在觀察海報的芽衣，正想開口喊人，卻發現銀髮少女突然揚起了頭，神情奇怪的盯著天空。
「吼？」怎麼了？
赭色大貓走到芽衣身邊。
「那個中也啊——」
智上芽衣盯著天上的某一點，表情越來越奇怪，「你看天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天上？
中原中也大貓抬起頭。
隱約看見有一個白色的小點朝著他們墜下。
是什麼呢？
一人一貓排排站，專注地盯著天上的東西。
隨著物體掉落的速度越來越快，某個眼熟的樣式花紋映入少女的眼中。
等等——這個好像是？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的臉色齊齊一變。
一個白色的襁褓咻的落下——
「啊啊啊！是天降小亂步啊啊啊！」
第72章 Episode 2 哪裡不對
面對身嬌體弱的嬰兒，即使神經大條如智上芽衣，也知道不能借助拔劍讓對方強行落地，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銀髮少女和她的小伙伴一樣，一身裝備拿蹦極當盪鞦韆。
於是乎，排除了所有方案之後，他們只有一個選擇了——
「左左邊、不對，是右邊！」
智上芽衣當即一躍而起，衝到掉落點下方，準備來個高空接嬰。
少女那仰頭，伸著手臂左右橫跳的動作看得一旁的中也喵默然無語，低頭扶額。
問，一個重量為4KG的嬰兒從萬米高空落下，底下的人伸手去接的話，手臂將會承受多少重量？
這個笨蛋，是打算雙臂骨折嗎？
本職為重力使的貓先生心累嘆氣，下一刻，赭色大貓身上亮起暗紅色的異能力，他躍入空中大嘴一張，叼著小嬰兒的襁褓穩穩落地。
「幹得好，中也！」
智上芽衣跑到中也貓身邊，接下沉睡的嬰兒。
赭色大貓鬆嘴的動作就像一個信號。
嬰兒落入芽衣雙臂的瞬間，中原中也貓身形不穩似的晃了晃，凝聚在他周身的異能力光芒像是終於超出了臨界點般，轟然碎裂。
「中也！」銀髮少女失聲喊道。
她下意識上前，想用肩膀的力道扶住倒下的大貓。
野獸倒來巨大壓力只存在了一時，很快芽衣就感到肩膀上壓下的重量一輕，還沒等少女反應過來，就見赭色大貓的體型縮水般，在芽衣的注視下寸寸縮小。
轉眼從最初超出成年男性半身的高度，降低到少女腰部的位置。
紮好馬步做好了力扛巨貓準備的智上芽衣：「……」
從威風凜凜的XXXL號變成XL號的中也貓：「……」
尷尬的靜默中
抱著小嬰兒的芽衣維持著馬步的姿勢，空出一隻手怕了拍赭色大貓的後背，「沒事的中也，你這樣……也不錯，至少現在我們能一起進城了對吧？」
中原貓貓目光頓時犀利起來：……所以你一開始打著獨自開溜的主意是嗎。
感受到了小伙伴譴責的眼神，智上芽衣乾笑的挪開視線，「哈、哈哈，畢竟按照中也你之前的體型，很容易被懷疑是喵斯拉降臨啦。」
「沒有哦！我絕對沒有打著把你偽裝成，最新型號的貓戰車，拉轟開進城的主意哦！」
「呃……」
【「你這不是更過分了嗎？還有，巨型戰車不管在哪個時空都屬於違禁物，請有點偷渡客的自覺。」】
「喵嗷……」
沒錯，老實收起你那些奇怪的想法。
中原中也貓贊同地點頭。
一人一貓對視片刻，突然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
「中也……剛剛，我好像聽到了亂步醬的聲音呢哈哈哈，還說我們是偷渡客啊哈哈哈。」
中原中也默默看向智上芽衣。
難道他們不是嗎？
他們不僅偷渡，還打算薅人辛苦存起來的世界樹能量。
【「好了，都別愣著，快把亂步大人放出來，我時間可是很緊的。」】
很好，現在可以確定，無所不能的亂步大人確實跟了過來。
對這狀況已經有經驗的智上芽衣，一回生二回熟的把手伸進嬰兒的襁褓裡，在一陣摸索後，成功翻出了一個生鏽的陳舊光腦。
下一刻，透明的光屏自動投影而出，顯現出一張習慣性眯著眼睛的可愛面孔。
「終於跟上來了。」
屏幕中的黑髮男孩先是活動筋骨似的伸了個懶腰，而後領導似抬手的沖屏幕外的一人一貓打招呼，【「喲，亂步大人來幫你們了，是不是很感動？」】
與其說是感動，不如說是瞬間安心了許多。
這可是一手計劃坑了神明，順便將他們帶到異時空的超超天才亂步大人呢！
銀髮少女激動地鼓起了掌，腦內已經浮現出她與貓先生，在黑髮男孩的指導下，一路閃電帶火花，抓了能量就跑的美好前景。
某個赭色大貓雖然表情不顯，心裡卻同樣鬆了口氣。
現在，他們的拯救橫濱小隊，武力擔當到位、腦力負責就位，甚至還有可愛的吉祥物，還有什麼困難能攔住他們的？
沒有！
智上芽衣幹勁十足地舉手提問：「亂步醬，請問我們第一步要做什麼？」
【「不知道。」】
黑髮男孩乾脆利落的說道。
智上芽衣愣住：「誒？」
小亂步瞥了眼頭冒問號的銀髮少女，【「雖然亂步大人也想咻咻一下解決問題，但是很可惜，靈基力量本源不是冰櫃裡的蛋糕，只要無腦衝進去切一塊帶走就可以了。」】
【「還是以魔法世界舉例。」】
黑髮男孩伸出食指，指尖啵的冒出一個虛擬的人物剪影，【「雖然靈基力量本源沒有實體，但大多數時候，它都會以鑰匙的形式藏在某個人物的身上。」】
【「而這個人，一般都是那個世界不可缺少的一環，你們理解成是漫畫主人公就行。」】
隨著小亂步的介紹，他指尖的人物剪影一下子變成頭上帶疤的火柴人，一下又變成沒有鼻子的火柴人。
芽衣大致明白了黑髮男孩的意思：「所以亂步醬你的意思是，我們需要先找到這個「主角」，然後從他那裡得到鑰匙？」
【「正解。」】
小亂步點頭強調道：【「而且必須心甘情願。」】；
【「根據模型演算，我們發現靈基力量存在一定智能，它遵循於主角的意志存在，只能被贈與，搶奪的話，很容易產生糟糕的後果，這個解釋起來太麻煩，總而言之你們記住這點就行了。」】
嘖，必須要心甘情願啊……
某個在職⚹⚹先生咂舌，在心底默默把原計劃揉成團，丟進垃圾桶。
【「可是亂步醬，這個「心甘情願」的範疇也太廣了，有更具體一點的方向嗎？」】
智上芽衣摸了摸腦袋。
總不可能是，她直接上去打招呼說你好呀，我們的世界快毀滅了，可以借一點你們的靈基力量嗎。
對方點頭說好啊好啊，然後啵唧一下，從口袋裡掏一把鑰匙，遞過來吧。
【「你可以試試。」】
小亂步瞅了眼銀髮少女，【「不過亂步大人建議你不要這麼做，我不想在精神病院裡看到你。」】
【「之前說過，靈基力量遵循於主角的意志，換而言之，解決他們的遺憾，或者是視線他們的某種願望，也能夠達成目的。」】
解決遺憾、實現心願……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同時陷入沉默。
所以他們這是，從拯救橫濱小隊，變成了實現願望的仙女教母團？
「那個亂步醬。」
銀髮少女欲言又止，「咱們這計劃，還挺童話的啊。」
【「我只是用了你們能理解的邏輯解釋，想要聽原版也可以。」】
黑髮男孩說著揮了揮手。
下一秒，智上芽衣看見無數個公式圖標跳了出來，密密麻麻的鋪了一整個屏幕，甚至有些都遮住了小亂步的臉。
芽衣看著圖表內的符號不明覺厲，非常有骨氣的選擇了——童話版本。
「不用不用，童話很好，不就是解決遺憾嗎，這個我們在行，對吧，中也！」
智上芽衣很有義氣的拉上自家貓先生。
中原中也：……
「嗷……」所以我們只要找到沢田綱吉就可以了吧。
赭發大貓戳了下某少女的額頭，直接公布答案問道。
【「如果按照原定計劃的話。」】
像是說累了，屏幕中的小亂步變出沙發坐下，又從懷裡掏出一瓶脖子汽水噸噸噸，【「但很遺憾α73平面，也就是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發生了奇怪的扭曲，儘管大部分異常已經被法則屏蔽在外，但靈基本源的載體卻失蹤了。」】
「失蹤？」
【「所以亂步大人才說，不知道。」】
【「這不是簡單的失蹤，根據亂步大人的推理……滋滋，兇手在&⚹（⚹（你們去海……滋……」】
不知為何，光腦投影的光屏突然信號不良般閃爍起來，連屏幕中的黑髮男孩的影像也掉了層顏色似的，斷斷續續。
怎麼回事？
「亂步醬？亂步醬？」智上芽衣輕輕敲了敲光腦。
但雜音並未停止，一人一貓的注意到，屏幕中的小亂步似乎發現了什麼，他沒有絲毫意外，直接趁著信號完全消失以前，將關鍵詞拋出——
【「我們、安排好……留意細節……會配合……」】
嗶啵。
男孩話還未說完，投影就消失了。
光腦像是耗盡了能源般暗了下去，智上芽衣嘗試重啟，卻發現再啟動光腦也只有空白的界面，完全聯繫不上小亂步。
智上芽衣與中也貓面面相覷，一人一貓均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隱藏的擔憂。
看起來，他們的時空之旅，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順利。
「說是留意細節——」
「總而言之，我們就先去這裡看看吧，或許能找到什麼線索。」
智上芽衣沉吟地撿起廢棄的海報，點了點上頭的商場。
中原中也瞟了眼上面商場的地址，沒有異議。
正好，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
彭格列首領，沢田綱吉的居所應該就在這一帶。
⚹⚹⚹⚹
與此同時，數據空間中。
「啊啊，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AI亂步望著被截斷的通訊線路，一點也意外的晃了晃手裡的波子汽水。
透明的彈珠隨著男孩的動作敲擊著瓶身，發出哐當哐當的清脆聲響。
「雖然早猜到了會有不死心的傢伙跟過來搗亂，但沒想到，看不起人類科技的神明大人，偶爾也會一點變通的手段嘛，對吧？」
如此說道的男孩突然側過頭，毫無預兆的將喝完的波子汽水往身後一丟。
當——
明明是空曠得看不到邊緣與盡頭的空間，扔出的玻璃瓶卻像是撞到了什麼堅實的東西一樣，頃刻間破開粉碎。
「哼，藏頭露尾。」
黑髮男孩拍著衣袖站了起來。
他轉過身，翡翠色的雙眸看穿了真相般，鋒利地投向眼前偽裝的空間。
空無一物的數據空間中，有什麼正在暗處蠢蠢欲動。
「什麼啊，亂步大人可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在我的領域裡，你們也不過是群無腦「罪犯病毒」，不會讓你妨礙他們的。」
早已預見的黑髮AI傲氣地一抬小下巴，衝着暗處勾了勾手指，「來吧，殺毒時間到了。」
話落，壓迫感驟然拔起。
下一刻，看似平靜的數據空間半邊盡數碎裂，露出了別後潛伏已久的黑色怪物。
它們小飛蟲般密密麻麻，遍布占據了頭頂的半個天穹，它們伸著咀嚼式的口器，扇動雙翅，尖鳴地朝著男孩的方向撞去。
第73章 Episode 3 神奇操作
「唔，果然不堪一擊。」
數據空間中，代碼組成的藍色防禦牆自下而上逐漸消解。
隨著防禦牆消失，一個嘴角沾著蛋糕屑的黑色腦袋從豁開的牆裡伸出，隨意瞟了眼堆積在地上的「病毒屍體」。
昆蟲外形的翅怪看著密集可怕，實則正如小亂步判斷的那樣，不過是一群腦袋壞掉的無能罪犯。
它們連最基礎的組織能力都沒有，就一窩蜂的撞在了AI亂步構建的數據牆上，當場被反噬成無效代碼，湮滅不見。
前排被抹殺了，就由後排繼續補上。
這種智商不太高，純粹靠數量取勝的風格，一看就知道是出於某個無能狂怒的神明手筆。
一開始小亂步還謹慎地蹲守了一會兒，隨著消解的病毒數量增多，AI亂步徹底失去了耐心。
索性就地製造了個點心屋躲進去喝下午茶，徒留外頭的怪物上演黑色暴雨。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小亂步啃完了點心屋美味棒做的地板後，屋外的動靜終於停了。
面對慘烈的黑色昆蟲屍體，黑髮男孩面不改色的打了個響指，一地的殘肢斷翅頓時化作藍色光點，層層消亡。
滿室螢光之中，小亂步啊嗚一下，啃掉了手上的最後一口甜甜圈。
「唔……我這邊解決了，也不知道芽衣那邊跟接頭人碰上沒有。」
如果沒有的話——
倉鼠似鼓著臉頰的小亂步嚴肅思索了片刻，隨後表情一松，聲音輕快的說道，「算了，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大不了進一趟警局嘛。」
⚹⚹⚹⚹
小亂步一語成讖。
沒錯，智上芽衣和中原中也貓這兩倒霉蛋，還真被揪了進去。
至於原因嘛，還要從一小時前說起。
⚹⚹⚹⚹
一小時前，一人一貓憑藉著出色的方向感（主要是中也貓），成功找到了並盛最大的百貨公司大門口，然後問題就來了。
「那個……中也，你有沒有覺得，其他人看我們的眼神有點奇怪？」
智上芽衣抱著小嬰兒悄咪咪地蹲到赭色大貓的身邊，小聲求證。
哦，原來你能感覺到啊？
中原中也掃了眼做賊似的，緊張兮兮靠過來的智上芽衣，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想開瓶紅酒慶祝。
一人一貓再加上小嬰兒的組合有多顯眼？
別問，問就是回頭率百分百。
更不要說，銀髮少女那身角色扮演似的作戰服和身邊跟著的，近似大型犬的貓了。
從踏上主幹道的那一刻起，中原中也就察覺到了路人撲面而來的詭異眼神，和自以為隱蔽的竊竊私語。
「難道是電視劇演出？」
「沒聽說最近有什麼大影片在宣傳啊。」
「誒，你說，那個小姑娘旁邊的……不會是老虎吧？」
……
中原中也發誓，他甚至都看到有個大媽，已經掏出了手機在查動物園的電話號碼了！
變成貓已經夠苦了，中原重力使先生一點也不想體驗動物園一日遊！
赭發大貓背脊一僵，當即甩著尾巴勾住芽衣的手腕，扯著某個還在研究地圖的笨蛋，竄進小巷子裡。
這裡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中也貓貓警惕地觀察四周。
「喵嗷……」
喂，芽衣，我們接下來還是避開點人比較……嗯？人呢？
他放在這裡的那麼大一個智上芽衣呢！
不過只是一會兒沒注意，再回頭，中原中也就發現某個銀髮少女不見了蹤影。
赭色大貓正暗自著急，忽然腦袋上的耳朵一動，聽見少女的聲音從左側遠遠傳來。
「中也——這邊這邊——」
中也貓朝著聲源傳來的方向轉過頭，看見芽衣正站在對街遠遠朝自己招手，旁邊還站著個賊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傢伙。
「真的真的，歐吉桑跟並盛百貨的人很熟，小妹妹，叔叔帶你過去吧。」
臉上堆著笑的男人不死心的勸誘，眼見就要成功了，卻見銀髮少女突然抬手，朝著巷子招手。
怎麼回事，原來還有同伴嗎？
中年男人不爽皺眉，下意識朝著芽衣打招呼的方向看去。
而後，他對上了一雙野獸般冰冷的鈷藍色豎瞳。
一頭外表酷似老虎的赭色大貓無聲無息的隱藏在巷子中，捕獵者般，殘酷而警告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那一瞬間，中年男人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無盡的血腥。
「老、老老老虎！」
中年男人當即嚇得兩腿發軟，不住打顫。
他軟著腳後退兩步，這下是什麼主意都不敢打了，只想落荒而逃。
誰料，一隻白皙的手從旁邊伸來，鋼鐵般扼住了他的手臂。
中年男人背後一涼，脖子生鏽似的一卡一卡轉過頭，猝不及防的對上一張容貌如神明般精緻的面孔。
「吶，大叔。」
鎏金色雙瞳的少女揚起雙唇，笑靨如花般溫柔，「說好的帶我們去並盛百貨，你不會想食言的，對吧？」
少女堪稱天使的迷人的笑顏，然而現下在中年男人看來，不亞於是來自地獄的奪魂索命。
他渾身顫抖，上下牙止不住打架：「我、我，我不……」
「嗯？」智上芽衣眨了眨眼睛，可愛歪頭。
「對對對！我、我這就帶您去，別，別吃我，我肉乾嗚嗚嗚……」
好好一個猛男，說哭就哭，那後悔的樣子，估計恨不得今天沒有起床。
「對嘛，我就知道大叔是個識相的好人。」智上芽衣笑眯眯。
「中也……快來快來，我找到了一個很親切的帶路工具人哦！」智上芽衣開朗的說道。
「嗚嗚嗚，對，我、我是親切的工具人。」中年猛漢暴風哭泣。
「呃……」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選擇默默走到少女身邊。
智上芽衣蹭過去，雙眸亮閃閃的衝着赭色大貓笑。
中原中也抬眼無言的與芽衣對視片刻，最後挨不過少女求誇獎的眼神，昧著良心嗷了一句。
「喵嗷……」幹得不錯。
「誒嘿嘿……」智上芽衣驕傲叉腰。
氣氛一派和諧，唯有帶路的壯漢柔情似水，眼淚不停。
順利到達並盛百貨之後，接下來才是問題的重點。
智上芽衣沒有理會抱頭鼠竄頭的「好心人」大叔，徑直蹲在赭色大貓身邊，皺著眉說道，「關於「主角」的線索還是太少了，我們總不能這麼乾等下去，中也，我們得做點什麼才行。」
「嗷？」比如說？
中原貓貓看向沉思的少女。
事實上，關於接下來的計劃，中原中也同樣覺得有點麻爪。
理論上來說，他們大可以直接以並盛百貨為中心，一點一點尋找沢田綱吉的住所，直接從焦點下手。
並盛就這麼大，多花點時間，他們總可以找到。
但是AI亂步話中透露出的信息，又讓中原中也放棄了這個不靠譜的計劃。
怎麼說也是彭格列的首領，居所不可能毫無防備，就這麼貿貿然上門，絕非明智之舉，更不要說，AI亂步提到的，「靈基力量本源」失蹤的狀況。
麻煩了啊……
這樣拖下去，他們人還沒找到，就得先露宿街頭了。
巧合的是，智上芽衣同樣想到了這點。
他們睡公園倒是無所謂，但是加上小嬰兒——
銀髮少女低頭看了眼呼呼大睡中的新生兒，商量的開口：「中也，要不我們還是先找個屋子，再從長計議吧。」
赭發大貓拍了拍傳單上的金額，「嗷。」想法不錯，但是我們沒錢。
「什麼？只是找個屋子暫住，竟然還要花錢！」
智上芽衣驚訝的睜大了雙眼，一副世界觀震碎的表情，「我還以為，這裡至少會有那種政府專門為流浪民眾提供的一般臨時住房，連這都沒有……」
芽衣憐憫的看向中也貓，「中也，以前的人……都是怎麼活下來的啊。」
中原中也：「……」
謝謝關心，我們活得挺好的，每天有菜有肉，還不用打怪獸。
「所以說，在找到目標任務以前，我們還得先想辦法，賺到這個時代的貨幣才行。」
自出生起，就從來沒為貨幣頭疼過的銀髮少女，摸了摸什麼武器都有，就是沒有貨幣的口袋，轉頭與同樣身上一乾二淨的赭色大貓大眼瞪小眼。
這一刻，一人一貓終於有了在這個額陌生時空漂泊的實感——
沒錢啊！
重力使先生無語凝煙，此刻他由衷的懷念起，躺在橫濱銀行裡的存款。
說起來，都是日本，這個世界應該有他的賬戶吧？
中原中也先生，開始認真考慮坑一把自己的可能性。
智上芽衣並排蹲在中也貓身邊，兩人正愁苦著呢，突然一個銀色的東西，叮的被拋了過來，豎著轉了幾圈後，咕嚕嚕的停在銀髮少女的鞋邊。
芽衣將它撿起。
是一枚標著300日元的硬幣。
「好可憐啊……明明是聖誕節。」
「拿著給孩子買點好的吧。」
一個行人嘆息的丟下一枚300日元，搖頭走掉。
芽衣盯著手裡的硬幣，神情若有所思。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他瞪著少女，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事實證明，重力使的預感不會出錯。
只見Ding——的一下，少女的頭頂亮起了個燈泡。
「中也！我想到了一個賺錢的好方法！」
智上芽衣捏著300日元看來，兩眼閃閃發光。
中原中也：……不是！你等等！
中也貓頸後的絨毛一豎，臉色大變，一jio踩住芽衣落在地上的大衣下擺。
他一點、一點也不覺得少女此刻腦袋裡轉的想法，是什麼好主意！
他中原中也就是死、餓死、露宿街頭，也絕對不會乞討……嗯？這笨蛋去哪裡？
正腦補得臉色發青的重力使先生，突然爪下一涼，只見芽衣一把把抽出了被踩著衣角，然後將懷裡的嬰兒往他眼皮子底下一塞，「中也，麻煩你照看下小亂步！」
中原中也：「？」
赭色大貓一臉疑惑的蹲在嬰兒身邊，眼睜睜的看著芽衣跑進隔壁的音像商店，對著店主一陣比劃之後，扛了個錄音機出來。
「好嘞！道具準備完畢！」
智上芽衣將錄音機小心翼翼的往地上一方，而後她蹲下身，拍著中也貓的肩膀，鄭重的說道，「接下來就拜託你了中也！放心，你的工作很簡單的，只要摁住就可以了！」
什麼摁住？
中原中也貓：「喵嗷？」
⚹⚹⚹⚹
十分鐘後，一個怪異的景象出現在並盛的聖誕街頭。
人來人往的並盛百貨前，一個與歡樂氣氛格格不入的淒涼二胡聲響起，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有好奇的市民停下了腳步看去，看到一個容貌出眾的銀髮少女，正握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太刀，氣勢驚人的站在空地上，氣氛肅殺。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聖誕特別表演？」
不斷有被勾起興趣的路人圍了過來。
就在人群逐漸聚集起來的時候，持刀站在中間的少女突然側頭，朝一旁的赭色大貓飛了個眼神。
只見毛茸茸的貓爪在切換鍵上一摁，霎時，淒涼的二胡聲一轉，一串激昂的B-BOX乍然響起。
下一刻，在圍觀人集體的驚呼聲中——
握著太刀的少女旋身跳起，在一個利落的拔刀斬之後，竟配合起身後的B-Box來了一段即興刀舞！
明明是戰鬥的身姿，斬敵的刀法，但配上節奏明快的說唱之後，一招一式竟然帶出了一絲詭異的違和，與說不出的美感。
這、這種違和卻又讓人忍不住看下去的熱血感是怎麼回事？
這還不算完，有眼尖的路人發現，哪有什麼B-BOX啊，這分明是少女身後的那隻橘色大貓，以一爪之力，在收音機上摁出了B-Box的節奏啊！
看看這流暢得只有殘影的動作，聽聽這不輸給頂級搖滾的節奏感！
這不是一隻普通的貓，這是一隻會打碟的貓啊！
呃，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隻帥氣的大貓臉色有點青，看上去有點想死。
與此同時
一段吆喝隨著刀舞響起——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聖誕大酬賓，質量一流的錄音機。」
「經得起刀舞與貓爪的奇蹟錄音機，全場五折，盡在併盛好音像！」
「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耶~」
感情這特麼的還是有贊助商的街頭表演啊！
圍觀的路人們，目瞪口呆。
這時候，他們才注意到，貓咪的旁邊還躺著個睡臉可愛的小嬰兒。
小嬰兒的面前正擺著一個硬紙箱，上面寫著，【「好心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給小亂步打賞點買糖錢吧.（ˇ?ˇ。）」】
這、這、雙重暴擊！
「嗚嗚，太可憐了，真是太可憐了……」
「去吧去吧，阿姨給你買糖錢——」
心軟的行人掏出了錢包，抹著眼淚將紙鈔塞進了硬紙箱裡。
舞刀的芽衣少女大喜，對著中也貓飛了個wink。
【「快看，中也，我們成功了！晚上不用睡公園啦~」】
被迫打碟的中也貓：心已死，別燒紙。
算了……已經無所謂了……
逐漸對社死這件事失去感知的中原中也睜著雙眼，貓爪麻木地摁著收音機按鍵，鈷藍色的瞳孔失去了生活的高光。
人群圍觀中，誰也沒注意到，一個留著M型瀏海的黑髮男孩，往著看了眼。
五分鐘後——
「喂！前面的，都聚在這幹什麼呢！散了散了……」
一道叱喝聲英雄般從天而降，拯救了心死的中原幹部。
在喧鬧中，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分開了人群，繃著臉走到銀髮少女面前。
正義的警察叔叔掃了眼芽衣和她背後的一貓一嬰兒，強忍著吐槽的心情說道，「你好，有人舉報你，呃，當眾虐貓加販賣人口，總而言之，別舞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智上芽衣：「哦豁！」
第74章 Episode 4 警署一日遊
時隔數年，中原重力使先生，終於碰上了此生最大的難題。
並盛警署
脫身失敗的銀髮少女與赭色大貓一臉凝重地坐在椅子上。
少女雙手乖巧的放在膝蓋上，大貓的背上綁著個呼呼大睡的小嬰兒，配上背後牆上「守法奉公，謹防詐騙」的宣傳語，場面一度十分詭異。
並盛算是小城市，原住民不多，因此警備力量自然不比東京之類的大都市充裕。
偌大的警署大廳空蕩蕩的，只能看到幾個值班的警察從容悠閒做著自己的事。
偶爾會有一些出來倒水沖咖啡的警員，在看到大廳裡的奇妙組合後，皆驚得腳下一崴，都沒逃開被嗆住，打翻水杯的下場。
「咳咳……那是怎麼回事？動物園走失？」
「不知道，聽說是雲……咳，被那位檢舉進來的，估計是有什麼誤會吧。」
「啊……是那位啊，那難怪。」
交談的警員們對視一眼，一致露出了瞭然的眼神。
那位雖然才剛上小學的年紀，但那將並盛視為所有物的氣勢真的不容小覷，再加上雲雀財團的力量，說不定這城市早晚有一天，真會成為他的地盤吧。
可怕，真可怕。
上了年紀的警員們滿臉感慨的往辦公室走，在經過少女和貓時，出於好奇，伸長了脖子想要去看芽衣的長相，然後就被警惕的中原貓貓瞪了一眼。
！！
哇，這頭也是凶獸，惹不起惹不起。
警員們心一驚，識相的繞道走開。
警署大廳又恢復了空曠，只有牆上懸掛的電視機還在播放著近日新聞資訊和一些娛樂廣告。
「噓中也，一會兒你千萬別開口說話，聽我指揮。」
趁著警員不注意，智上芽衣悄咪咪彎下背，湊到中也貓耳邊低語。
還別開口說話……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能跟貓邏輯自洽嗎。
中也貓收回警告的視線，側頭看了眼如臨大敵的銀髮少女，彷彿在看一個傻子。
「幹什麼呢，不准交頭接耳！」
對面準備筆錄的年輕警員指節敲了敲桌子，略微停頓地看了眼某隻大貓後，又補充道，「和動物也不行。」
「是！」芽衣刷的挺直了背。
「姓名？」
「智上芽衣。」
「年齡？」
「二十！」
銀髮少女理直氣壯的虛報年齡，然後在警察叔叔的「我信你個鬼」的懷疑眼神中，縮了縮脖子，弱氣的改口，「十八。」
中原中也貓：「……」
說什麼全部交給你……你這不是完全不行嗎！
你倒是拿出砍怪物，壓榨街頭混混的氣勢啊笨蛋！
接收到自家貓先生恨鐵不成鋼眼神的智上芽衣默默轉頭，流下兩行麵條淚——
不可以啊中也！她做不到對無辜的警察叔叔拔刀啊！
中原中也語塞：……倒也沒有讓你直接砍人。
中也貓一言難盡地瞅著芽衣，無奈地轉頭嘆了口氣。
這邊港•黑重力使搖頭嘆息，另一邊的問話也在繼續。
「你這嬰兒哪來的？」
「是、是弟弟。」
筆錄的警察聞言筆尖一頓，抬頭複雜的看了眼銀髮少女，「帶著弟弟街頭賣藝？你是怎麼想的？」
智上芽衣眨巴眼，實話實說：「主要是順便。」
警察小青年可疑的沉默了片刻，明智的選擇直接跳過了這個他難以理解的答案，「那這……這頭大型動物哪來的？可別說是撿來的啊。」
「唔？不是撿來的，是家養的。」
銀髮少女認真糾正道，「還有警察大叔，中也不是大型動物，他只是可愛無害的小貓咪而已。」
可愛無害的小貓咪？
警察臉上浮現出「我懷疑你在驢我」的經典表情。
你稱一頭目測至少有你大腿高的大傢伙為小貓咪？
少女，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啊。
「大叔我真沒騙你，中也真的是貓！只不過因為品種是緬因的關係，所以稍微大隻了點。」
看出了警察大叔的質疑，為了避免自家貓先生住進動物園的悲慘命運，智上芽衣不得不從光腦裡調出緬因貓的資料，遞到對方面前。
「你看……」
「真的嗎？」對方將信將疑地戴上眼鏡，把頭湊過去仔細閱讀。
「緬因……北美長毛品種，世界紀錄最長達到……」
問話的警察看一眼光腦，又看一眼威風凜凜小老虎似的赭色大貓，表情逐漸和緩，看上去勉強相信了銀髮少女家養小貓咪的說辭，「這年頭變得真快，連貓都養得跟老虎似的。」
警員嘟囔的坐了回去。
智上芽衣哈哈哈笑，還沒等她鬆口氣，就聽又對面冷不丁的問道，「等等，你這能投影的手錶和背上的刀又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這、這其實是……」
芽衣手足無措的比劃道，「新、新產品！對！是是我爸爸會社測試中的新玩具產品！」
「哈哈哈，很、很有趣吧，別看現在這樣，以後還會增加親子通話系統哦，再也不怕孩子走丟了呢！」
「新產品？高科技啊！」
「挺不錯……尤其是這個刀，科技感很足嘛，還真有點像最近新發行的遊戲……&⚹&……&」
太慘了，這表現實在是太慘了。
由審訊大師一手帶大的重力使先生捂臉，幾乎不忍再看某個少女蹩腳的應對。
幸虧她對面的那個警察也是個菜鳥。
菜雞互啄，全場平安。
不就是被抓進交番所問話嗎，沒關係，問題不大。
經驗十足的赭色大貓肅著喵臉，大佬似揣手手一點也不慌。
他的腦中迅速回憶起可參考的辦法，最差也只要老實做個筆錄再交一筆保釋金，以他剛剛藏起來的紙鈔數量，足夠應付——
中原先生的算盤正打得噼啪響，下一刻，警員的問話就讓他的計劃猝不及防，當場腰斬。
「咳，算了，看在你初犯的份上……」一不小心說得有點忘我的菜鳥警員在芽衣的目光中回過神，尷尬的咳嗽一聲，試圖重新端起警察的架子，「監護人電話多少，通知他們來一趟，真是的，大過節的放孩子亂跑，也不怕出事。」
監、監護人！
「啊！！」智上芽衣背後頓時一緊，臉上虛汗狂冒。
一旁的中也貓也扭過頭，瞪圓了貓眼。
失策了！忘了這傢伙是個黑戶了！
銀髮少女過長的沉默引來了菜鳥警員的目光，「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啊！
她在這裡哪兒來的監護人啊！總不可能告訴警察她是時空偷渡來的吧！
身份大危機！
智上芽衣坐立不安，背後冷汗直冒。
「喂……你該不會是——」
警察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
「說起來，我從剛才開始就覺得，你的面孔有點陌生，應該不是並盛本地人吧，再加上你這奇怪的裝扮、莫名其妙的貓——」
糟、糟糟糟了！還是要暴露了！
銀髮少女的背越繃越緊，身側的中也貓也跟著站了起來。
沒辦法了，只能強行突破了嗎？
就在兩人蓄勢待發，準備頭也不回的衝出警署的時候，小警員的下半句話，令一人一貓愣在當場。
「你！果然是離家出走的是吧！」警員斬釘截鐵的說道。
「誒？」
這、這是什麼展開？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面面相覷，留也不是，跑也不是。
另一邊，自以為勘破真相的菜鳥警員卻靈光一閃，像是想起了什麼，再仔細端詳了芽衣長相後，突然「騰」得一下站起來，開始翻檔案，「沒記錯的話，前些日子確實收到了一個離家出走的報案，我記得描述好像是有提到少女和貓……」
芽衣與中也貓聞言一怔，收回了打算偷溜的腳。
聽這描述，難道說——
智上芽衣心中一動，遵循著腦中的某種直覺，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安靜等待結果到來。
反正大不了扛著中也跑，問題不大。
小警員很快帶著答案回來了。
他一邊瀏覽著手裡的檔案，一邊用看神奇物種的眼神望著芽衣，「看不出來啊，少女，小小年紀就敢帶著弟弟和貓離家出走大半月，你監護人就差登報懸賞了知道嗎？」
離家出走半月的智上芽衣：「……？」
被迫離家出走的中也貓：「……？」
所以她在這裡，還真有監護人！
芽衣一頭霧水的看著小警員念叨著「我這就通知你監護人來，有什麼矛盾好好溝通，別帶著弟弟亂跑」，一邊撥通了檔案上的電話。
「真是神奇啊，中也。」銀髮少女突然笑了起來。
「喵嗷？」這有什麼好笑的。
中也貓莫名其妙地看向芽衣。
「其實也沒什麼……」智上芽衣戳了戳中也貓的山竹爪，「我就是突然有一種——被照顧了的感覺。」
哈？
中原中也表情疑惑，但這並不妨礙重力使先生靈活地躲過少女的突襲，順便貓爪一抬，將對方不安分的手指踩在jio下。
出現了！貓爪必須在上的原理。
不小心被可愛到的芽衣少女索性五指一攏，反手將貓貓爪握在了手裡。
從貓咪本能中回過神的中原中也一僵。
他下意識想抽回爪子，但在對上少女盈滿了笑意的鎏金色雙眸後，不知為什麼，又放棄了收回手的想法。
默許了銀髮少女將自己的貓爪捂在掌心，充當暖手寶的做法。
「嗷？」所以那句照顧是什麼意思？
中原中也踩了下少女微涼的手掌。
「唔，就是一種奇怪的直覺啦。」
智上芽衣搖了搖赭色大貓的前肢，回答道，「我總有一種感覺——就算是陌生的時空，已經有許多不知名的好心人，提前幫我們鋪好了前路。」
「而我們無需擔心，只要勇敢往前走就可以了。」
「哈哈哈，很奇怪吧。」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話聽著實在有點天方夜譚，智上芽衣說著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只是一些沒有依據的瞎話，中也不用在意。」
不可能不在意吧？
中原中也沉默的看著芽衣，目光震撼而複雜。
這就是他們的「橫濱」啊。
赭色大貓注視著芽衣，他從未像這一刻一般，如此清晰的意識到，眼前的這個銀髮少女，是「城市意志」這個事實——
即使是相隔兩個時空，一無所知的城市照樣感應到了他們的努力。
如果那群「城市控」聽到這番話，應該會很開心吧。
但是很可惜，如今這一份感激和柔然，只能被他一個黑手黨獨占了。
思及此，中原中也的內心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一絲卑鄙的竊喜。
不對！你在想什麼啊中原中也！
赭發青年一凜，用力搖頭。
智上芽衣瞅著突然化身撥浪鼓的貓貓頭，默然無語。
嗯……雖然她家的貓先生沉穩又可愛，但有的時候，真的不知道在想什麼呢。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人與貓間的心之壁吧。」
銀髮少女滿心感慨。
「不是……」旁觀了許久的小警員欲言又止，「人跟貓有壁壘才是正常的吧，倒是你，究竟是怎麼做到和貓無障礙對話的啊！」
「嗯？你說方法的話……」
智上芽衣沉思許久，她放開中也貓的爪子，兩手一拼，比了個愛心的手勢：「用心傳遞？」
小警員不明覺厲：「……」
破案了，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青春期牛逼症候群吧。
就在眾人相對無語中，並盛警署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小警員內心一喜，發出了終於可以送走奇葩的喜慶聲音，「智上芽衣，你的監護人來了！」
銀髮少女與赭色大貓同時回頭。
走來的男人身形高大，留著金色短髮與短鬍鬚，看上去是個好說話的豪爽大叔，但芽衣戰場的直覺，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身上隱約的血氣和壓力。
這個人……像獅子，不好惹。
銀髮少女眨著眼，迅速在男人的腦袋變註明「不好惹的獅子」的字樣。
倒是芽衣身邊的赭色大貓一愣，恍然大悟。
如果這就是接頭人的話……倒是說得通了。
彭格列九代門外顧問首領，沢田家光。
沢田家光，這個被稱為「彭格列的年輕獅子」的男人看了過來。
他不帶情緒的目光在赭色大貓身上停留了一會後，轉向了智上芽衣，禮貌一頜首，「具體事宜我已經了解，你好，橫濱。」
第75章 Episode 4 奇怪的彭格列增加了
沢田家光，彭格列九代門外顧問首領，本人與組織首領一樣，擁有決定繼承人的權利。
儘管他在兒子沢田綱吉成為十代目後，就逐漸淡出了眾人的視線，但並不意味著，面對這個曾被稱為是「彭格列年輕的獅子」的男人，就可以掉以輕心。
所•以•說——
並盛料理亭中，忙著與人對峙的中原中也，聽著旁邊時不時破壞氣氛的「卡茲」聲，眉毛忍不住一抽，又是一抽。
終於在下一個咀嚼聲傳來時，大貓火大地一甩尾巴，狠狠拍在了某顆製造噪音的銀髮腦袋上。
「喵嗷！」給我認真一點啊，笨蛋！
「唔？你也要來一口嗎，中也？」
被貓貓襲擊的智上芽衣從一桌子的食物裡抬起頭，表情無辜地看向中也貓，鼻子上還沾著漢堡的美乃滋蘸醬。
芽衣與中也對視兩秒，她在自家貓先生愈發譴責的目光中靈光一閃，一錘掌心——
然後伸手移開了赭色大貓面前的炸雞盤子，「不可以哦，中也，就像聞起來很香，但小貓咪不能吃油膩鹽分高的食物，會掉毛的！」
銀髮少女豎著手指，一本正經的說道。
「不過別擔心，我已經幫你點了好吃的三文魚哦！」
話一說完，銀髮少女就跟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掏出了一碟肥美的三文魚片，推到中原面前。
三文魚紋路清晰，被料理師傅細緻的片成等厚的方形，整整齊齊地排在瓷器旁裡，旁邊還放了一朵用於裝飾的蘿蔔雕花。
顏色粉紅色澤漂亮，一眼就能看出是剛切下沒多久。
咕咚……
魚肉鮮美的氣息傳來的瞬間，赭色大貓的眼神很明顯凝滯了一刻。
中原中也貓感覺到自己的口腔條件反射地分泌出大量唾液，一不小心就被貓咪的食慾本能占了上風。
智上芽衣找服務員要了雙乾淨的筷子，夾起一片顫巍巍的魚肉，遞到赭色大貓的嘴邊，「中也，啊~」
啊——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張嘴，咬住餵到嘴邊的魚肉，剛咀嚼了兩下，驟然回神，「喵！」不對！誰和你說這個！
赭色大貓嚥下口裡的三文魚，爪子一拍桌子，「喵！」
合作組織的高層正看著呢，現在是吃東西的時候嗎！
「恩恩，味道不錯吧，再來一口吧。」
某銀髮少女不僅沒有察覺到重力使先生的良苦用心，還繼續笑眯眯地給自家貓貓餵食，完全沒有將對面觀察的視線放在心上的意思。
天大地大，哪有中也吃飽最大。
更何況，在那位獅子大叔自行得出結論以前，他們說再多也是徒勞。
不得不說，智上芽衣少女雖然有的時候不太著調，但她單細胞生物（？）的野性直覺，可從未出過錯。
從將智上芽衣他們領出並盛警署那刻起，沢田家光目光中冰冷的審視就沒有斷過。
⚹⚹⚹⚹
半月以前，彭格列總部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命令。
據情報部門報告，當晚一個來源未知的信號擅自接入了九代目的私人聯絡端口。
首領與對面說了什麼不得而知，只清楚似乎是與對方達成了某個重要的合作協議，而作為門外顧問的首領，沢田家光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敲開了九代目的辦公室大門。
「九代目，您召見我。」
沢田家光在位置上坐下，他表情嚴肅的看向上位的首領，棕色的雙眸帶著慎重的意味。
無論在哪一個組織，深夜被首領召見可不是好兆頭。
在彭格列年輕的獅子記憶中，上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景，還是那位繼承人發動叛變的時候。
坐在寬大辦公椅中的老者拄著手杖，沉吟地敲擊了下地毯，「家光，你多久沒有回日本了？」
沢田家光一愣，他沒有想到首領開口的第一句，會是這個。
「距離上一次，應該快半年了吧。」金髮男人謹慎的回答道。
「是嗎，半年了啊。」
年邁的首領停頓了一會兒，選擇了更直接的問法：「當時你的夫人和兒子，狀況如何？」
彭格列九代目的話讓沢田家光的臉色驟然大變，生平第一展露出了失態的情緒，「首領！奈奈她們出事了？」
這不可能！
能夠查到他妻兒住所，並且繞開彭格列守備的力量……
是奇古家族？還是——
一瞬間，無數可疑的敵對組織在男人的腦中迅速滑過，還沒等他篩選出可能下手的名單，一聲手杖敲地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動靜不輕不重，在沢田家光聽來，卻如擂鼓般震耳。
「冷靜點家光，你的夫人沒事。」彭格列九代目說道。
沢田家光的心臟一松，還未等他喘口氣，這位歷來作風最溫和的首領又慢悠悠的來了一句，「出事的是α73空間的沢田奈奈和沢田綱吉。」
沢田家光哽住，一口氣差點沒回上來。
「您說……哪個時空的？」
金髮男人懷疑自己聽錯了，又重複問了一遍。
彭格列九代目微微嘆了口氣，同樣露出了無奈又匪夷所思的表情，「方才，老朽接到了一個自稱是彭格列十代目的青年電話。」
沢田家光的眼角一抽，腦子裡第一時間冒出一個名字：「十年火箭炮技術？」
九代目對沢田家光的猜測不置可否，顯然他在意的是另一個問題，「對方用了何種技術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透露出的平行世界的信息。」
所以說……現在是平行世界的他因為某個意外，沒有保護好奈奈和綱吉，然後悔恨之下，決定通過某種技術，向這個世界的他預警，以求改變結局？
那個α73的沢田家光究竟是什麼品種的沒用蠢貨？
金髮男人第一反應是荒誕和嫌棄，但很快他冷靜了下來，意識到了更深一層。
如果只是他的家事的話，不可能驚動到首領。
不惜通過堂堂彭格列十代目的力量，也要向過去發送危機信號，只意味著一件事——
這是一次極有可能影響到整個彭格列，甚至是針對彭格列的覆滅危機！
「看來你反應過來了。」
九代目注視著沢田家光逐漸凝重的臉色，緩緩說道，「平行時空真是神奇不是嗎——太平洋上的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卻在另一端掀起了毀滅的風暴。」
老者望著沢田家光，溫和的目光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去一趟α73世界吧，家光，這個任務，非你莫屬。」
非他莫屬？
沢田家光皺起眉。
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這句話的用意，直到他通過強尼改造的十年火箭炮，在一遍又一遍的嘗試中，成功抵達α73位面。
在踏上並盛的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了九代目這句話的含義。
這個世界的他……究竟是有多失敗啊！
平行世界的沢田家光疲憊地摁著頭，一股想要暴揍自己的衝動油然而生。
⚹⚹⚹⚹
由於職業的關係，沢田家光與家人一直是聚少離多。
再加上出於為妻兒的安危考慮，沢田家光始終對妻子奈奈隱瞞真實身份，甚至一度鬧出，自己去非洲挖石油，但寄回家的明信片卻是南極的笑話。
但即便如此，沢田家光依然將他的家人保護得很好。
用絕對的武裝與力量，構建起堅實的壁壘，使他的奈奈與小兒子綱吉，可以自由的生活在陽光之下，不必遭受鮮血和硝煙的打擾。
而綱吉在長大後，也能自由選擇想走的道路。
這就是沢田家光的苦心和溫柔。
但這個世界的他，顯然沒有做到這點。
金髮男人站在醫院裡，透過重症病房的窗戶，望著躺在床上熟悉而陌生的妻子，慢慢抬手遮住了眼睛，藉此蓋住眼底血紅的兇光。
「你好，請問你是？」巡迴的護士長注意到了他。
掩著臉沢田家光一頓，等他放下手看向護士長時，又恢復了平常的表情，「你好，我是——沢田奈奈的丈夫，請問她現在的狀況如何？」
「原來是你？」
護士長聞言不自覺的拔高了聲音。
但考慮到職業素養，她有很快壓下了音調，但再看向金髮男人時，眼中的鄙夷無論如何也藏不住了，「你的妻子現在還處於危險中。」
護士長頓了頓，力求用平穩的聲音說道，「沢田先生，我們不知道您的工作究竟有多忙，但作為院方，還是希望你身為家屬，能夠盡到看護的職責——」
「而不是——而不是把重擔全部推給十歲的兒子！」
更何況……還是個已經失蹤的兒子。
⚹⚹⚹⚹
「獅子大叔，所以你想好條件了嗎？」
並盛料理亭中，智上芽衣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面無表情的金髮男人。
精緻的木筷搭在瓷架上，發出很輕的「噠」的一聲，連同著院中蓄滿水反彈的鹿威，一起喚回了沢田家光不自覺飄遠的思緒。
金髮男人眼睫一動，看不出曾經走神過一般抬眼，注視著望來的一人一貓。
智上芽衣，橫濱。
按照那通「所謂的十代目通話」所言，她是為此而來的城市意志。
那個時空的彭格列與橫濱做了交易，前者同意彼此靈基共享，而作為交換，橫濱也會幫助他們，重新糾正扭曲的世界線。
而作為異常中心的父親，他同樣可以提出他的要求。
這是一個三方共贏的方案。
唯一的變動是，這裡的沢田家光顯然沒有撐到橫濱到來。
於是乎，這樁攤子就順理成章的落到了平行世界的沢田家光肩上。
這究竟是哪門子荒誕又可笑的劇目啊。
但金髮男人根本笑不出來，因為無論是哪個時空，家人，都是他最珍貴的寶藏——
大抵也是基於此，沢田家光才會被扔了過來。
更不用說，他們並不想去賭，這個時空崩毀後，會不會牽連到自己的世界。
沢田家光看著銀髮少女，沒有感情的審視從他的眼中淡去，通過短暫的相處，他如今已經確信了情報的無誤——
所以，現在立場改變了。
他成了懇求的一方。
金髮男人吸了口氣，誠懇的說道：「很抱歉智上小姐，此前有所失禮，但這僅僅是出於沢田家光的一人身份，絕非針對你們。」
「彭格列已經知悉了雙方的合作，請放心，我們會全力配合，作為回報——」
沢田家光代替這個世界的自己，對著芽衣鄭重低下頭，「作為回報，請將我的兒子，沢田綱吉帶回來吧。」
沢田綱吉？
果然是他。
中原中也眯起鈷藍色的貓瞳，他轉過腦袋不動聲色地與芽衣交換一個眼神。
【「α73平面發生了扭曲，儘管大部分異常已經被法則自動屏蔽在外，但靈基本源載體卻失蹤了。」】
【「這不是簡單的失蹤……去海……」】
AI亂步的推測在芽衣的腦中浮現，思索中的銀髮少女突然靈光一閃，一個猜測隨之脫口而出，「獅子大叔，你的兒子，周圍有沒有與「海」有關的東西……玩具、朋友、建築、課程……你仔細想想，什麼都行。」
「海？」
沢田家光一怔，很快想起了情報上的資料：「綱吉在這裡念的小學，就叫海鷗學園！」
海鷗學院？
智上芽衣聞言慢慢露出了一個笑容。
找到了……
銀髮少女正想說話，這時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芽衣轉過頭，看向中也貓垂眼示意她看向桌面——
在擺滿了碗碟的桌上，兩個一模一樣的小蛋糕不知什麼時候被赭色大貓推到了她的眼前。
這顯然並不是讓少女吃的。
而是另有含義。
銀髮少女仔細觀察了下兩個甜品，發現它們也並非完全相似，一個表面用的是黑巧克力，另一個則是櫻桃。
【一模一樣……】
【這個平面發生了扭曲……】
智上芽衣恍然，她抬頭望向有所隱瞞的金髮男人，告誡般開口，「獅子大叔，為了能夠順利帶回你的兒子，請將他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包括他本？該的那些。」
像是為了避免對方裝傻，芽衣還特意強調了一遍「本該」。
沢田家光一愣，繼而失笑道，「被你們發現了嗎？」
「其實並不是我有意隱瞞，只是我個人認為，這或許與他的失蹤並沒有太大關係。」
智上芽衣頂著中也貓暗示的眼神，努力繃著臉，做出冷酷的表情，「有沒有關係，該由我們來判斷，大叔。」
看啊！中也！我做到了！
我這傲然冷酷的表情是不是很帥氣！
銀髮少女悄咪咪衝着赭色大貓眨眼。
中原中也：……
赭色大貓默默背過身，留給芽衣一個無言的背影。
智上芽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倒是一旁的沢田家光被一人一貓逗笑了。
「噗哈哈哈，小姑娘，你和你家貓關係真不錯啊。」
這個被稱作彭格列年輕獅子的男人眉眼舒展開來，籠罩在他臉龐上的那股憂鬱與凝重散去，露出了屬於獅子豪爽浪漫的一面，「看著你們，讓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奈奈。」
金髮男人噙著笑，談及家人時，眼神肉眼可見的柔和了起來。
面對男人的誇獎，智上芽衣也沒管其中的含義，驕傲的一豎大拇指，「那是！我們關係超棒的！」
中原中也：……算了，懶得計較了。
「是嗎，那真是再好不過。」
沢田家光笑端起面前的酒杯，用力灌了口之後，將它撂下正式談起自己的小兒子。
「綱吉他和我不一樣，是像天空一樣溫柔又善良的孩子，雖然有時候有點靦腆笨拙，但絕對是寶石一樣閃閃發光的天使，他還會每週定時寫信給我，說工作辛苦了，等我回家。」
金髮男人說著說著忍不住開始每個傻爸爸一樣，瘋狂吹自家兒子。
芽衣與中也貓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的聽他說。
很快，一臉亢奮驕傲的男人逐漸沉寂了下來，他苦笑的揉了揉鼻根，「但是這個世界的我……並不是個盡責的父親。」
「我錯過了太多他成長的時光，以至於迫使他變得更加成熟敏感，甚至——」
「甚至？」智上芽衣追問道。
金髮男人眼眶一紅，愧疚地捂住臉大聲說道，「甚至因為無法拒絕他人，不小心出道成為了偶像！嗚……我的綱吉！」
哈？
什麼像？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雙雙一怔，被意料之外的答案打得有點懵。
像是為了照顧他們懵逼的情緒，料理亭的店主按照店內客人的要求打開了電視，切換的頻道恰巧是當日的晚間新聞。
主持人柔和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進他們的耳中——
【三日前失蹤的當紅童星偶像，沢田綱吉，目前依舊下落不明，根據警方初步調查，已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無數掛心的粉絲表示了不滿，紛紛自行組成了搜查小隊，以下是粉絲採訪……】
【「沒用的O察，浪費資源XXXX」。】
【「守護最好的小綱吉，讓我們行動起來……」】
【「綱吉別怕，我們一定會找到你的嗚……」】
……
一段聲淚俱下的粉絲採訪之後，主持人還特意切了一段沢田綱吉的舞台演出。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仰著頭，愣愣的看著電視裡唱作俱佳，一點也看不出靦腆痕跡的棕髮男孩，大受震撼。
「那個……獅子大叔啊……」
一陣長久的沉默中
智上芽衣慢慢轉過臉，由衷的說道，「我覺得說不定不用我們動手，你家兒子很快就能回來了——嗯，被正義的粉絲找回來。」
第76章 Episode 6 心跡萌芽
沢田家光很快向芽衣一行人提出了告別。
儘管從金髮男人的表情上來看，他恨不得直接代替銀髮少女出動。
但很可惜，無論是十年火箭炮的期限，還是時空的限制，都不允許他這個來自平行世界的異客，過多的參與這個世界。
他甚至連沢田住宅都進不去。
相較之下，作為時空偷渡客的芽衣和中也，都比他擁有更多的權限。
離開前，沢田家光遞給了芽衣兩把鑰匙、一張銀行卡和一部老式的翻蓋手機。
「這把是沢田家的鑰匙，另一把是你們暫時落腳的住所，它離這兒不遠，就在附近，還有一些備用的資金。」
「因為某些原因，我無法介入太多。但在期限到來以前，我都會在併盛醫院，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話，可以用這個電話聯繫我。」
金髮男人說到這裡停頓了一會兒。
他注視著抱著嬰兒的嬌小少女與中也貓，語氣中洩露出一絲愧疚與歉意，「抱歉，這本是我這個成年人該承擔的風險，現在卻只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幫助……」
「不，這些就足夠了。」
智上芽衣接過東西，仰頭對男人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你的誠心，我們已經接收到了。」
「謝謝……」
「還有……」沢田家光想說什麼，又搖了搖頭改口道：「算了，沒什麼，請你們務必小心。」
智上芽衣：「我們會的。」
沢田家光離開了。
芽衣望著金髮男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收斂起了笑意。
少女的手指摩挲著下巴，眉頭皺起：「好可疑。」
沒錯，確實可疑。
芽衣身旁的赭色大貓跟著點了點頭。
從見面開始，這個沢田家光的言語與行動就讓中原中也有種說不出的矛盾感。
這種突兀的矛盾感在他談及沢田奈奈和沢田綱吉時，到達了頂峰。
雖然他自認為沒有後代，不了解父親的行為模式，但若是類比成重要的部下出事的情況，他絕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將調查委託給兩個、呃，一個陌生的少女。
除非——
中原中也想起沢田家光與他們對話時，對沢田奈奈與沢田綱吉的稱呼，心中隱隱有個猜測——
除非這位彭格列九代門外顧問首領，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在意他的妻兒……或者說，是這個世界的沢田奈奈與沢田綱吉？
這樣的話，他提起兩人時親密卻疏離的神色，就能說通了。
等等，這麼一想的話，這個世界的彭格列不是很危險？
他們究竟是捅了多大的簍子，才要抓平行世界的人來補救漏洞啊！
簡直細思恐極。
赭發大貓愈想愈多，越琢磨越深，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繞進了死胡同裡。
智上芽衣：「？」
只是一會兒沒注意，她家貓先生怎麼就變成蚊香眼了？
銀髮少女半蹲下身，關懷地輕撫貓貓頭：「喲西喲西，別想太多，中也只要負責可愛就好啦。」
哈？誰負責可愛？
你這個被人用一頓飯就收買了的傢伙，還真敢說啊。
中原貓貓當即回神，眼神不滿的望向芽衣，表示有被冒犯到。
面對赭色大貓逐漸危險的表情，智上芽衣一點也不慫，反而得意洋洋的豎起手指說道，「哼哼，在中也獨自煩惱的時候，名偵探芽衣大人已經先一步發現了重要的線索哦！」
「怎麼樣，想不想聽？想不想聽？」智上芽衣笑嘻嘻戳貓貓臉。
「呃……」沒有興趣，反正肯定又是一堆奇怪的直覺比喻。
中也貓望著少女囂張得鼻子都要抬上天的神情，選擇默默叼過芽衣手裡的鑰匙，然後開鎖進門關門，一氣呵成，完全沒有配合的意思。
突然就被貓貓關門外的智上芽衣：「？」
「誒？等等，中也？」
「開門啦！把一家之主關在門口的小貓咪不是好貓咪，開——門——啊！」
赭色大貓眼角一抽。
他沒有理會門外越發離譜的發言，自顧自的在房屋裡走了一圈。
在確定了屋內的天花板、牆角、電視機等不起眼的地方，沒有不該出現的「小工具」之後，中也貓才伸出爪子擰下把手，將某個不省心的笨蛋放進來。
屋宅的大門打開，門後一直叫囂著的少女卻安靜如雞。
嗯？人呢？
中原中也疑惑得看向毫無動靜的門口。
正奇怪著，下一秒，一顆銀色的腦袋暗搓搓的從門縫裡伸進來，目光幽怨的投向中也貓的方向。
「中也，我受傷了，必須要貓貓誇獎，才能恢復活力。」
中原中也：……
你是八歲的小學生嗎，智上芽衣！
赭色大貓拒絕縱容，並且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一人一貓對視片刻，初冬的寒風悠悠吹過。
某個銀髮少女突然把腦袋往回一縮，捂著眼，發出棒讀似的哭泣聲。
「嗚嗚嗚，中也你變了，以前你小小的，戳一下就炸毛的樣子多可愛啊，長大以後連話都不願意聽我說了，媽媽好傷心啊嗚嗚嗚。」
中原貓貓：「……」
我說你啊，剛剛是不是暴露了不得了的內心想法啊！
還有不要隨隨便便給自己增加角色設定，他才沒有十八歲的媽！
赭色大貓心累扶額。
深刻的開始反省，自己和一個笨蛋計較，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喵嗷……」知道了知道了，要誇獎是吧。
嘴上說著絕對不縱容，行動上卻異常誠實的中原貓貓先生主動拉開門，他走到假哭的少女身邊，抬起爪子往芽衣的頭頂拂去。
由於智上芽衣是蹲著的姿勢，半人高的赭色大貓輕而易舉就貓爪搭在了少女的頭上。
赭色大貓的利爪被主人小心收起，連落在頭上的力道，都溫和得彷彿三月的春風。
智上芽衣眨巴著眼，透過指縫注視著鈷藍色的貓瞳，安靜的等待著。
中原中也望著近在咫尺的少女。
一人一貓的距離貼了很近，前者幾乎能從對方鎏金色的雙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像。
氣氛突然變得焦灼了起來。
中也貓強忍著不對勁的心跳，詞窮似的憋出半天，才冒出乾巴巴的一句，「咳，喵……喵……」
嗯，好，好女孩。
常人聽來蒼白得不值一提的誇讚，卻讓智上芽衣放下了捂著眼睛的手，改成單手捂嘴的動作。
她的雙眼開心地彎起，鎏金色的雙瞳泛起的光澤，像極了天上的銀河，午後的輕紗陽光。
噗通噗通……
中原中也好像聽到了，自己的鮮血在血管中流淌，向著心臟發出喜悅的高天歌鳴。
重力使屏住了呼吸。
就在連上帝都以為某一刻要來臨時——
銀髮少女突然將懷裡的小嬰兒往大貓面前一塞，在成功堵住自家貓先生去路後，得逞大笑，「好耶！第一個選房間的是我！」
智上芽衣說完叉腰大笑三聲，隨即跟個炮彈似的，咻得一下繞過僵硬的中也貓，竄上二樓主臥。
中原中也：「……」
喀吧一聲，門邊還保持抬手動作的赭色大貓在風中石化，成了一隻，威風凜凜的招財貓。
⚹⚹⚹⚹
短暫的修整後，將小嬰兒安置完畢的芽衣與中也默契的出現在客廳裡。
一人一貓還是熟悉的相處模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芽衣總覺得，中也貓偶爾投來的眼神說不出的怪異，有點懊惱又有點懷疑人生。
總而言之就是挺複雜的。
不過現在重點不是這個。
智上芽衣將這個疑惑暫時壓在心裡，轉而對赭色大貓說道，「中也，我還是覺得獅子大叔的說法有點奇怪。」
中原中也很快恢復了往常，平靜的問道：「喵？」
怎麼說？
銀髮少女單手扶著下巴，手指一下一下點在桌上，「按他的說法，沢田綱吉是因為無法拒絕他人的要求，所以不小心出道成了偶像。」
「但這句話的邏輯本身就不成立。」
芽衣說著，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打開。
電視的屏幕亮起，畫面恰好停在了某個正在熱播的節目頻道。
上面播放的，正是沢田綱吉在失蹤以前，客串出演的最後一部電視劇以及解說花絮。
「你看這裡。」
銀髮少女摁下暫停鍵，虛空指了指屏幕中棕髮男孩過於專注的眼神，「如果只是迫於無奈的話，他根本不必要這麼努力。」
芽衣摁下播放鍵，屏幕開始播放名為沢田綱吉在戲幕後的種種花絮。
若是成年人或許還能說是出於責任感、職業道德之類的原因，但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孩，真的會考慮這麼多嗎？
以至於即使是違心的出演，也拚盡了全力？
中原中也看著電視裡全身心投入的沢田綱吉，明白了芽衣的意思。
一個本性靦腆甚至有點笨拙的男孩，再怎麼誤打誤撞，也絕對不會出於「無法拒絕他人」這樣的理由，而進入艱辛的演藝圈。
偶像可不是簡單的職業，如果沒有強烈的被愛與被注視的渴望的話，常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選擇這麼一條路。
「這就像是「將豆腐腦必須是甜的」奉為圭臬的人，突然在某一天，搖身一變，成了咸豆腐腦之國的國王一樣，是絕對反人性違背邏輯的行為！」
「所以這裡頭絕對有隱情！」智上芽衣一本正經的總結道。
出現了，智上芽衣式奇特比喻。
中也貓一言難盡地看向芽衣：「喵。」
你是真的不覺得自己的推理，有哪裡不對勁是嗎？
「當然！」
銀髮少女驕傲挺胸，充滿了自信。
中原中也：……算了，除開那些莫名其妙的邏輯，這個笨蛋的猜測倒是有一定道理。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果然是——
思及此，赭色大貓抬頭，與銀髮少女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桌子上的沢田宅鑰匙。
「夜探童星綱吉家計劃，GO！」
智上芽衣抬起手臂，歡呼道。
中也貓大聲：「喵！」你果然只是自己想去吧！
⚹⚹⚹⚹
與此同時，房屋外。
一個身著灰黑色浴衣的男孩遠遠的出現在拐角，小孩留著一頭黑色的短髮，稍圓的鳳眼充斥著冷冽的味道，不過小學的年紀，已經能看見未來古典美人的雛形。
只是此時，黑髮男孩臉上的懷疑的表情，打破了這種柔弱的古典美感。
小孩站在街角，沉思的目光遠遠的落在芽衣他們暫住的房屋處。
嗯？居然被放出來了？果然很可疑。
這兩人和消失的並盛小學，有什麼關係？
第77章 Episode 7 綱吉的秘密
雲雀恭彌，並小五年級，小小年紀就展露出了與古典柔弱外表完全相反的彪悍實力。
據說剛入學時，由於長相過於秀麗，被同期的孩子王當成了女孩子，堵在操場當場表白。
換做一般的小孩，這時早就該嚇得兩腿哆嗦，說不出話來，但云雀恭彌恰巧相反。
「霍？你就是年級最強嗎？」
面對胖哥與一眾小弟不倫不類的威脅，黑髮男孩帶著點嬰兒肥的臉蛋上，綻放出一個感興趣的笑容。
臉上還掛著鼻涕的胖哥眼都看直了，下意識學起電視裡的語氣，磕磕巴巴的說道，「沒、沒錯！我，老子可是很強的，和我交往整個年級的糖果都是——啊噗！」
可惜話還沒放完，他就被「柔弱」的雲雀恭彌一拐子抽飛，當場暈厥。
眾小弟：「老大！」
「可惡，居然敢對老大出手，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們就會怕你！」
「沒錯沒錯！」
小弟123聚眾放狠話，企圖靠人海戰術找回老大的尊嚴。
至於結果嘛——
一分鐘後，當訓導員急急忙忙趕到現場時，只看到往常讓他們最頭疼的幾個刺頭分子，小媳婦兒似的跪坐在操場上，鼻青臉腫得一邊懺悔，一邊抹眼淚。
至於那個，被當眾欺負的柔弱小女孩？
哦，他正單腳踩著領頭人的腦門，手裡拎著個造型奇特的拐子，在那倒霉蛋的臉邊比劃。
一時間，操場噤如寒蟬，沒人敢吭聲，連訓導員都跟著後脖子一涼，不敢貿然上前。
「你……」
鋒利的拐子「當」的一聲，砸在裝暈的胖哥腦袋邊。
「是、是！」
胖哥嚇得一個激靈，垂死驚坐起。
小雲雀居高臨下的盯著胖哥，不說話的態度，逼得對方冷汗刷刷直冒，就在他們想要向場外的老師求救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
「你們的髮型，違反校規了，全部剃成平頭。」
「是！」眾小弟一愣，趕緊點頭。
「這身校服也是，全換掉。」
「是大哥！沒問題大哥！」
「誰是你們這群草食動物的大哥。」
冷不丁的攀關係小雲雀不滿的挑眉，而後在眾人誠惶誠恐的目光中，命令道，「叫委員長。」
眾小弟齊刷刷應聲：「是！委員長！」
現場一片靜默。
連筷子都沒來得及放下，端著便當就趕來的訓導員默默轉頭，看向身旁的學生，「這就是你說的，晚來一步，雲雀同學就要淚灑當場？」
這都快成登基現場了啊！
「呃……」
同組跑去報告老師來救場的女孩子們，尷尬得說不出話。
自此，雲雀恭彌一人一拐，單挑年級大哥的兇？暴武力值一夜成名，全校皆知。
再也沒人敢嘲笑雲雀恭彌是女孩子，與此同時，並盛小學的學風也跟著端正了不少。
遲到早退，課堂搗亂，不交作業的現象迅速絕跡。
頭禿的校長與一干老師額手相慶，無形之中導致了某個詭異的「並盛風紀委員會」越辦越大，順理成章的成了學校一霸。
對此，新上任的雲雀小恭彌委員長表示很滿意。
他每天早睡早起，兢兢業業巡視校園，定期處（咬）理（殺）違紀人員，日子過得十分簡樸充實，並且決定升上中等部後，繼續貫徹愛校的良好作風。
然後並盛小學不見了。
早上醒來，發現被偷校的雲雀委員長：「……」
可疑。
課間，小雲雀獨自坐在位子上，十指交叉撐著下巴，周身充滿了威嚴睿智的氣息——如果不看他背後，踮著腳吵吵嚷嚷的豆丁們的話。
「那、那個，雲雀君，大掃除不可以偷懶哦。」
一個蘿蔔腿的可愛小女孩拎著小掃把過來，怯生生地提醒道。
可疑……
小雲雀面無表情的盯著面前的小女孩，確信他並不認識這個人。
並盛小學消失後，取而代之的，一間名為海鷗學園的西式建築出現在原址上，而他也莫名其妙的成了這個小學的學生。
小雲雀發現，除了他自己之外，周圍的所有人，包括家中的管家，原學校的校長，老師對此都接受良好，彷彿一開始就沒有並盛小學一般。
他甚至在街上的電視節目裡，看到了「沢田綱吉，實力派童星偶像」的新聞。
這一刻，雲雀恭彌確信了——
他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這個世界。
但小雲雀沒有聲張。
只有草食動物，才會在發現異常的時候自亂陣腳，橫衝直撞。
優秀的捕食者，永遠有耐心，擅長蟄伏觀察，無論他們是否年幼。
這樣奇怪的校園生活持續了將近半個月，直到一個抱著小嬰兒的銀髮少女，帶著隻大型貓，出現在了並盛街頭。
⚹⚹⚹⚹
夜深時分，整條街道都陷入了夢境。
唯有一個黑髮男藏身在隱蔽之處，注視著不遠處的屋宅。
雲雀恭彌的耐心等待很快得到了回報。
那棟長時間無主的屋宅打開了門，一人一貓出現在視線範圍中，披著月光朝著沢田宅的方向而去。
小雲雀沒有動。
直到一人一貓走出了千米距離，蹤影幾乎要消失時，他才從藏身處走出，悄然無聲地跟了上去。
⚹⚹⚹⚹
「啊！！」沢田宅門口，背對著街道的中原中也突然轉回頭，鈷藍色的豎瞳直直看向盡頭的陰影。
「怎麼了，中也？」
握著鑰匙的智上芽衣注意到了中也貓的異常。
她停下了開門的動作，視線朝著赭色大貓盯梢的方向望去——
街道盡頭什麼也沒有，只有枝葉繁茂的行道樹，靜靜地佇立在寒風中，長條的樹枝被呼呼作響的冷風吹得輕輕晃動。
「有敵意嗎？」芽衣冷不丁開口問道。
那倒沒有……
赭色大貓搖了搖頭。
跟來的傢伙腳步很輕，也很聰明地選擇了與他們拉開最大距離，但他還是小瞧了貓科動物對周圍環境的感知力。
從氣息來看，倒是個很有天賦的新手。
中原中也判斷道。
要除掉嗎？
赭色大貓遠遠盯著那棵行道樹落下的樹葉陰影，鈷藍色的豎瞳透著冰冷的審視，那是只有真正經歷過鮮血與槍火的人，才有的狠意與殘酷。
隱藏在樹影裡的男孩咬緊了牙，背後的衣服被冷汗浸濕。
「沒有敵意啊……嗯！那就放著吧。」
智上芽衣拳頭一擊掌心，乾脆的下結論。
中原中也看向芽衣，貓瞳中帶著些許不贊同：你確定？
「當然……」
「而且……」芽衣湊到自家貓先生耳邊，低聲說道，「中也，直覺告訴我，那個神秘人的跟蹤者，說不定會成為我們不錯的助力哦！」
赭色大貓無聲的看著少女，數秒之後，他收回了視線，走到芽衣身側，不再理會遠處的「異常」，看起來像是接受了芽衣的「直覺論」。
倒也沒所謂。
反正隻是無光緊要的小蟲子，有危險的時候再清理掉就好。
中也貓無可無不可的想道，平靜的貓貓臉在戴了十八層濾鏡的銀髮少女看來，還是那麼溫柔可愛。
一點也不知道有些小貓咪錶面看上去很好說話，實際內裡正醞釀著「斬草除根」的超可怕念頭。
芽衣重新轉過身，將手中的鑰匙插進鎖眼。
門鎖隨著少女的動作轉了兩轉，沉寂了許久的沢田宅，吱呀一聲，打開了。
⚹⚹⚹⚹
雖說是彭格列門外首領的日本住所，但房屋內的陳設，與普通的工薪階層人家並沒有太大區別。
智上芽衣側身讓中也貓走進後，隨手將大門扣上，特意沒有摁下門鎖。
中原中也餘光瞟見少女狀似無意的舉動，心中忍不住一哂，眼底浮現起一抹笑意。
赭色大貓邁開腿，正準備踩上玄關時，突然被銀髮少女叫住了，「啊！中也，你先站著別動。」
幹什麼？
中原中也疑惑地轉過頭，而後奇異的發現，開口喊住他的銀髮少女竟然彎下腰，乾脆利落地脫下長靴，露出白皙修長腿。
芽衣赤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毫無瑕疵的長腿在月光的映照下，白得幾乎能發光。
中原中也的目光閃了閃，微微側頭，移開了落在少女身上的視線。
「等一下中也，我很快回來。」
智上芽衣沒有注意到赭色大貓的舉動。
她先是四下張望了一下後，迅速跑進屋，不久之後，拎著一塊溫熱的毛巾出現在玄關。
「來，擦個腳腳。」
銀髮少女蹲下身，將毛巾仔細攤在玄關的地面上。
中原中也，心情複雜：「……」
像是接收到自家貓先生一言難盡的眼神，芽衣伸手迅速薅了一把貓貓頭，「不要這個表情啦中也，畢竟是別人用心收拾的家，一些該遵守的禮儀，咱們還是要遵守一下的。」
「你也不想到時候沢田媽媽一回家，一低頭，發現地板都是你可愛的梅花腳印吧。」
銀髮少女的形容可以說十分具象了。
中原中也聽著，忍不住跟著想像了下那樣的場景，頓時背後毛乍起，一股久違的社死之情撲面而來。
芽衣看見中也貓還站著沒動，以為對方是在苦惱怎麼擦jio，當即自告奮勇地挽起袖子，臉上的表情躍躍欲試，「唔……如果中也覺得麻煩的話，我可以幫忙哦！」
「喵嗷！」等等！
你站住！我自己來！
智上芽衣期待的發言讓成年男性？中原中也先生的腦內一炸，想也沒想就後腳一蹬，靈敏地踩在了攤開的毛巾上。
生怕晚一步，某個銀髮少女就真的湊過來，上手給他擦腳。
誒——其實她不介意幫忙的。
芽衣看著中也貓敏捷的動作，撐著臉發出了可惜的嘆息。
赭色大貓臉一黑，加快了蹭毛巾的速度。
嘛，不過能看到貓先生蹭jio的場景也不錯。
智上芽衣笑眯眯的想道。
於是乎，等到中原貓貓眯著眼睛，一絲不苟地將四隻肉墊蹭乾淨以後，一抬眼，他就對上芽衣捂著臉，嘿嘿嘿直笑的表情。
中原中也：「……」
他甚至都不想問這個笨蛋，又在腦補什麼。
解決了個人衛生之後，一人一貓終於正式踏進了沢田家的領域。
儘管由於主人缺席，這個房子已經空置了一段時間，但無論是地板，還是家具都保持著原本的整潔乾淨，足以見平時女主人的用心。
芽衣與中也踩著光潔的地板，小心翼翼的尋找線索，盡量不破壞屋中的擺設。
這是一種很難以形容的感覺。
當你踏進別人家時，就能很明顯的感受到，屋內充斥著的某種陌生的氛圍——餐桌上的鮮花，客廳裡的小孩的合照，沙發上溫馨的抱枕……
這些都是共同生活的一家人，留下的依戀氣息。
這種氣息就像是看不見的結界，它們充斥著屋子裡的每個角落。
生活於此的人將他們視作賴以生存的港灣，而外來者，則能讀出其中的微弱排斥與不踏實感。
「唔……沒什麼值得留意的線索啊。」
智上芽衣拍了拍拿起的抱枕，原封不動地擺了回去，連立起的角度都與原來一模一樣。
無意間看到這一幕的中原中也眼角一抽。
再次感受到了，某個銀髮少女在一些奇怪方面的堅持細節。
嘛，不過也算不壞。
「中也呢？有找到什麼嗎？」芽衣問道。
赭色大貓搖了搖頭。
啊……這樣的話，那果然只有去那裡了。
一人一貓對視片刻，默契的抬起頭，看向沢田綱吉的房間。
雖然這的確不太好……但是，為了找到你，不好意思啦，綱吉小朋友！
智上芽衣心中默念了一句抱歉後，當機立斷扭開了沢田綱吉的房門。
房間整潔得有點出乎芽衣的意料。
平整的床被，架子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模型玩具，收拾乾淨的書桌，任何一個常人看來，都會誇一句井井有條的陳列擺設，卻讓芽衣皺起了眉頭。
「一般還處於淘氣年紀的男孩子，房間會這麼整潔嗎？」
雖然參照物不多，但芽衣好歹也算見過普通男孩的房間，至今都對某個發小豬窩似的盛況記憶猶新。
同樣經歷過這一時期的中原中也深以為然。
儘管他家收拾的不錯，但小時候在羊基地的房間……
咳，誰還沒熊孩子過，懂的都懂。
「不對勁——」
智上芽衣站在房間中央，掃視著四周的陳設，直覺感受到了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但任憑她如何觀察，都找不到異樣點在哪裡。
倒是同為男性的中原中也貓，在房間內轉了一圈後，熟練地伸爪，在床與櫃子中間的縫隙一按。
只聽喀的一聲，一本硬皮的橙色本子從櫃子下方掉了出來。
「？！！」智上芽衣震驚地睜大了雙眼：「好厲害！中也你怎麼知道床頭有機關的？」
這算哪門子的機關……
中原中也有點心虛地移開了雙眼，看向別處。
只不過是青春期小男孩，經典的藏東西位置而已。
至於用來藏什麼？
嗯……比如喜歡的雜誌啊、某些有點羞恥的書啦、以及一些不可言說的遊戲啦。
當然，赭色大貓可沒打算告訴銀髮少女這些。
他只是一臉嚴肅的伸爪，拍了拍合起的硬皮本子，一副快過來查看線索的架勢。
智上芽衣走到大貓身邊順勢坐下，打開了本子。
「這是……日記？」
銀髮少女一愣，她和中也貓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往下翻。
⚹⚹⚹⚹
X月X日晴
老師說下週有運動會，班上同學的爸爸都會來，一起參加兩人三足（zu）
爸爸會到時候也會來嗎？
我也想和爸爸一起比賽，一定很好玩吧。
——
X月X日多雲
爸爸工作忙，沒有來參加運動會。
沒關係，媽媽來了，還做了好吃的炸蝦。
可惜那天我跑步沒拿到名次（ming ci），摔了一跤。
沒關係，媽媽說我努力了很棒。
——
X月X日陰
兒童節提前放學了
我沒有告訴媽媽
想要回家給媽媽一個驚喜
路上碰到了附近的阿姨，她們問我爸爸的事情。
她們的語氣和表情讓我很不喜歡
我跑掉了
回家看到媽媽在廚房偷偷擦眼淚
為什麼呢？
是那群阿姨跟媽媽告狀了嗎？
——
X月X日晴轉雨
最近總覺得有奇怪的人跟在身後
但是回頭，又沒有人。
我告訴了媽媽，看見媽媽表情變了。
有點像是我看見吉娃娃時候的樣子
媽媽是想起了害怕的事情嗎？
有點不安。
——
X月X日雨
那種有人跟著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
我很害怕
可是又不想告訴媽媽
如果說的話，會讓媽媽也跟著擔心吧。
上次晚上起床喝水
看見媽媽一個人坐在客廳
拿著爸爸的相片，在擦眼睛。
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呢？
——
X月X日大雨
家裡來了兩個很高的黑衣叔叔
他們和媽媽說了什麼以後，那種被人跟著的感覺消失了。
又碰到了上次的幾個阿姨
丈夫不在ji mo，活 gai 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提起媽媽的名字就悄悄的笑？
我討厭她們！我討厭他們！
——
X月X日陣雨
今天又下雨了
媽媽給我做了好吃的漢堡肉
說明天是我的生日，爸爸會放jia回來。
媽媽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
好久沒看見爸爸了
爸爸，我有長高哦。
——
X月X日陰
爸爸沒有回來……
我跟媽媽兩人吃完了蛋糕
其實我不難過
晚上我沒睡著
起來又看見媽媽在哭
我有點討厭爸爸了
——
X月X日晴
我和鄰居的小胖打架了
打輸了
媽媽沒問我打架的原因
很生氣的和鄰居理 lun
那個阿姨說媽媽是 dang fu……那是什麼意思？
我很難過，又去打小胖。
不小心磕掉了門牙
——
X月X日雨
不想和周圍的小朋友說話了
他們很討厭
說的話討厭
做的事討厭
沒關係……綱吉有媽媽就可以了……
——
X月X日風
媽媽不開心
她雖然在笑
可是我知道她在哭……
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怎麼才能讓媽媽重新開心起來？
看到了電視裡有舉辦什麼比賽？有個小朋友出場就得到了很多歡呼。
他的媽媽也很自豪的樣子
那好像是……偶像？
如果綱吉也成了偶像，媽媽就會開心嗎？
那些說壞話的阿姨們是不是就會住嘴了？
——
X月X日晴
我想當偶像
我想當偶像！
⚹⚹⚹⚹
一段潦草的圖畫之後，原本暫停了的日記又重新續上了，只是這一次，日記內容的基調又變了，重新變得歡快了起來。
⚹⚹⚹⚹
X月X日新的一天
我成了偶像，變得很受歡迎。
我不知道為什麼
突然就這樣了
去了學校，發現了很多新同學，他們都很喜歡我。
那些討厭的阿姨都不見了
很多人都喜歡媽媽
真是太好了，我們很開心！
如果這樣的日子永遠繼續下去有多好！
——
X月X日
偶像原來也沒那麼好
很多人喜歡我
也有很多人變得討厭我
為什麼呢？我又沒見過他們？
沒關係，只要我堅持住。
一直受歡迎的話
媽媽就會一直看著我了吧，她不用去想爸爸。
不用難過
——
X月X日
家裡的郵箱裡被擺了奇怪的東西
媽媽打開的時候尖叫了
但她很快就丟了
媽媽還跟我說，別害怕。
可是我不怕啊
那不就是老鼠玩具嗎？
——
X月X日
媽媽yun倒了！
為什麼？醫生說媽媽情況很危險？
可是媽媽昨天還好好的！
怎麼辦？怎麼辦？
——
X月X日
媽媽已經很久沒醒了
我聽見有人說是被髒東西上了
我很害怕
要怎麼辦才好？
有誰可以救救媽媽？
聽到有同學在說悄悄話，他們說中學部有個奇怪的鏡子。
半夜去敲三下
可以實現願望
我決定去試試
……
媽媽，等著我。
我會保護你的
等著我。
⚹⚹⚹⚹
日記到這裡就結束了。
後面除了一張畫風幼稚的手繪地圖之外，其他的都是一片空白。
智上芽衣輕輕合上的日記本，她與中也都沒有說話。
一種難以表述的沉重壓在房間內
沉默之中，一聲嘆息響起
芽衣輕輕嘆了口氣——
「這情況，有點棘手啊。」
第78章 Episode 8 有鬼啊！
「這情況，有點棘手啊。」智上芽衣憂愁地嘆了口氣。
「嗷？」怎麼，才開頭就唉聲嘆氣，這可不像你啊。
赭色大貓頗為意外的看了眼銀髮少女。
這可是智上芽衣啊！
那個能夠一本正經的說出「只要意識無所畏懼，身體自然所向無敵」，這種無視基礎細胞與身體極限論斷的冷靜熱血笨蛋啊！
她竟然也會有感到棘手的時候？
真難得，難道天要下紅雨了？
中原中也沒忍住分神瞟了眼窗外的夜空。
某個冷靜的熱血笨蛋幽幽開口：「中也，我感覺到了哦，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
咳。
中也貓咳嗽了一下，生硬的轉移了話題：「喵嗷。」
所以你在擔心什麼？
中原中也伸出貓爪，爪子拍了下最後一頁的手繪地圖。
這本日記給出的線索足夠明顯了，接下來我們只需要到這個、嗯，海鷗學園，把沢田綱吉帶回來就行了，很簡單不是嗎？
倒是關於沢田奈奈的病情，看上去有點麻煩。
「不，中也，沢田媽媽的事可以先放在一邊，重要的是這個。」
智上芽衣將日記嘩啦翻到倒數第二頁，指著最後幾行字，表情凝重無比，「你看……上、上面提到中學部奇•怪的鏡子，還要半•夜去敲三下！半夜！」
銀髮少女說道後面，像是生怕赭色貓貓不理解一樣，又特地強調了一遍。
「喵？」所以呢？
中原中也疑惑的抬頭。
一人一貓靜靜的對視半響，可無論芽衣如何以眼神示意，後者依舊無法與少女對上腦迴路。
智上芽衣無法，只能湊過頭去，嘴唇靠近大貓豎起的尖耳，害怕驚擾到某些存在一般，特意用氣音小小聲的說道，「所以說，那個海鷗學院，有、有鬼啊！」
中原中也：「……」
認真的？你一個橫濱的意識體居然還怕鬼？
銀髮少女注意到，自家貓先生又露出了那種熟悉的，看笨蛋的眼神。
「中也！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那可是鬼啊！」
「是那種飄來飄去，沒有實體，攻擊不到，就連智能生命體也無法解構出它們思維模式的鬼啊！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存在嗎！」
智上芽衣不滿地大聲嚷嚷。
「喵……」
不，我只覺得你拿檯燈當打光器，對著自己的下巴做鬼臉的行為更讓人感到害怕。
赭色大貓冷漠臉，他伸爪將畫了地圖的那頁日記扯下，用異能力塞進芽衣的口袋裡。
而後貓尾一甩，繩子似的在少女的手腕處纏一圈，拖著人往外樓下走。
「喵嗷……」
走了，正好趁著天黑，我們跑一趟那個什麼海鷗學園，先把沢田綱吉帶出來再說。
「等等等一下！」
智上芽衣掙扎地單手抱住手邊的床腿柱，撥浪鼓似的瘋狂搖頭，「中也，先、先讓我做下心理準備，我還沒做好面對幽靈的心理準備！」
「喵嗷！」都說了沒有幽靈了！
中原中也貓無奈地回頭，開始上爪扒拉少女抓著床柱子的手，「喵。」
放心吧，就算有幽靈，我也會用重力把全部它們壓碎的。
「真的？」智上芽衣懷疑地看向大貓。
「嗷……」
中原中也先生嚴肅貓貓臉點頭，月光照在他那張酷似老虎的帥氣面龐上，一瞬間整隻貓充滿了可靠的安全感。
可惜中原貓貓面對的，是眼睛前架了八百度濾鏡的智上芽衣。
所以安全感沒有看出來，銀髮少女只看到了一隻可可愛愛的柔弱小貓咪。
芽衣注視著中也貓片刻，默默地加大了抱柱子的力道，「那個中也啊，要不我們還是等天亮了再去吧，正好還能趁著這個時間讓獅子大叔收集一下關於海鷗學園的情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為了不大半夜去學園遇鬼，智上芽衣可謂是引經據典，苦口婆心，連傳說中的《孫X兵法》都搬出來了。
這麼說起來，似乎有點道理。
中原中也尾巴的力道微松，顯出被說服的跡象。
有戲！
察覺到機會的智上芽衣兩眼一亮，繼續下砝碼，「而且你看，熬夜傷身啊。中也你好不容易擺脫了斑禿，不補充睡眠的話，很容易又禿頂哦！」
又禿頂哦！禿頂哦！禿哦！
……
銀髮少女的話彷彿錄音機似的，在某隻赭色大貓的耳邊繞梁三尺，惡魔迴響。
不堪回首的某段記憶，再次海嘯般湧上心頭。
本來都要被說服的中原中也，吧唧一聲，不小心把腳下的地板踩出了個洞。
「蛤？！」智上芽衣一驚，跟被掐住了後頸肉的貓咪一般，當即消聲。
中原中也緩緩轉過頭，微笑地望著少女，半張臉都沉在陰影裡，「喵？」可以動身了嗎？
「走！」
芽衣識相地放開手，表情悲壯宛如上戰場。
不過在出發以前，他們還需要把一些小尾巴解決掉。
比如說——
「放我下來。」
一樓客廳，某個尾隨而來的黑髮男孩揣著手，冷著小臉對下樓的一人一貓說道。
那下命令般理所當然的語氣，一點也看不出，他才是踩中陷阱，被整個兜進網裡，陀螺似的掛在天花板上滴溜溜轉的那個。
別說，看著還怪可愛的。
但兩個設置陷阱的罪魁禍首可相當清楚，網裡裝的這個，可不是普通可愛的幼崽。
那是還沒長大的兇獸，一不小心可是會被咬斷咽喉的。
智上芽衣雙臂環胸，毫無欺負小孩的罪惡感：「放你下來可以，但你得先老實回答我們一個問題。」
沒錯，說出你的身份和目的。
一旁的赭色大貓正想贊同地點頭，下一刻，就聽見某個銀髮少女冷不丁張口問道，「舉報我們的是不是你？」
中原中也腳底一滑。
「喵！」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這才是重點啊，中也。」
智上芽衣一臉嚴肅地盯著黑髮男孩，話卻是對中原中也說，「這關係到，我們接下來是坦誠的合作伙伴，還是他被我們揍一頓屁股，成為我們的合作伙伴。」
中原中也：……不，其實你只是單純的小心眼，想揍他屁股吧。
介於黑髮小孩那標誌性的外形，以及抓在手裡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武器，中原中也在看到男孩的第一眼起，就猜到了小孩的某個身份。
未來的彭格列雲守，雲雀恭彌。
那傳聞中比石頭還硬的脾氣，他會老老實實聽話配合？
不，不可能的，他中原中也敢用自己的名字擔保，這絕對不——
「沒錯，舉報人是我。」
沒想到，網裡的男孩相當乾脆地承認了。
突然被打臉的重力使先生：「……」
「很好，那我們接下來可以正常對話了。」
銀髮少女說話算話，揮刀解開了雲雀恭彌周身的漁網。
赭色大貓在後頭欲言又止，總感覺事情沒這麼簡單。
果然，待到束縛解開，漁網都還沒落地，坐在裡頭的黑髮男孩就借力朝著芽衣撲來，手裡的浮萍拐對著太陽穴狠狠一抽！
中原中也：我就知道。
面對雲雀恭彌迅猛的攻勢，赭色大貓沒有動，銀髮少女同樣沒有動。
只是在即將被敲中的前一秒，芽衣輕輕抬手，連刀鞘都未出，就架住了來勢洶洶的浮萍拐。
好快！
雲雀小恭彌正想疾退，卻發現自己被緊緊抓住了武器。
抓著浮萍拐的銀髮少女掀起眼皮，衝着黑髮男孩緩慢地露出一個清晰的笑容，「這可是——你自己找揍的哦？」
中原中也轉開了視線，不忍心再看接下來的劇目。
一分鐘後
未來的雲守大人虎著一張小臉，強忍著火辣辣的屁股，站在沙發邊，老老實實與智上芽衣交換情報。
「所以，按照你的說法，這個海鷗學園原本並不存在，它是半月以前，憑空冒出來的？」
芽衣撫摸著下巴，看了眼同樣目露思索的中原中也。
一人一貓幾乎是同時想到了，沢田綱吉在日記中提到的信息。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沢田綱吉成為偶像的時間，也是半個月以前。
智上芽衣看向黑髮男孩：「雲雀，你認識一個叫做，沢田綱吉的人嗎？」
雲雀恭彌表情冷淡：「沒用的草履蟲。」
智上芽衣：「……」
很好，簡潔精煉。
一句話就概括出了沢田綱吉的校園生活與人際地位。
不受歡迎的處境、消失的並盛小學、同樣不見了的嚼舌頭的歐巴桑……
銀髮少女彷彿明白了什麼。
「真不愧是亂步醬說的「主角」呢。」智上芽感慨道。
難怪亂步醬說這不是單純的失蹤案。
主角？
雲雀恭彌的眼角一動，敏銳的捕捉到了芽衣話裡的重點。
「霍？原來並盛小學消失，還真的跟沢田綱吉有關？」
「不錯嘛草履蟲。」
黑髮男孩說著，冷淡的臉上露出一個不祥的笑容。
智上芽衣安靜的看了兩秒，轉頭和自家貓悄悄咬耳朵，「中也，直覺告訴我，那個叫沢田綱吉的孩子要遭殃。會死的，會被像是被獵鷹逮住的兔子一樣，被咬死的。」
還真知道點情況的Port Mafia重力使：「……」
不是咬死，是咬殺。
⚹⚹⚹⚹
與此同時
身處「境界」之中的沢田綱吉突然背後一冷，一種被兇獸盯上的不祥感油然而生，頭皮發麻。
怎、怎麼回事？難道那些怪物又來了！
躲在角落的棕髮男孩心臟驟縮。
幾乎是直覺湧來的立刻，他手腳並用地從一處碩大的鏡子別後鑽出來。
在短暫的掃視之後，又跌跌撞撞地藏進了隔壁的樓梯底部深處。
就在綱吉藏好的瞬間，一個囁嚅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嚶！過來了！
沢田綱吉猛得一震。
伴隨著一聲聲細小的嬉笑聲，一個人形的東西慢慢朝著男孩的方向走了過來。
那絕對不能算是「人」一類的東西。
沒有鼻子沒有耳朵更沒有其他五官的臉，光禿禿的腦袋底下，連接著同樣模具一樣乾癟的軀幹和四肢。
一個近似商場模特一樣的人形模型，但它卻沒有多餘的裝飾，粗糙地彷若一個備用品。
當然是備用品。
因為——最好的人類皮囊，不是就在這裡嗎，嘻嘻。
「你藏在哪裡呢？綱吉君——」
「來和我交換吧，嘻嘻嘻。」
無臉的人形怪物繞過巨大的鏡子，明明沒有五官，卻彷彿擁有嗅覺一樣，抬首聞了聞空氣。
而後它的腦袋猛得向後轉一百八十度，對準了樓梯的方向。
「找——到你啦！」
人形興奮得揮舞著四肢爬向樓梯，蛇一般扭著腦袋往裡一探！
「呃……」
「嗯？不是在這裡嗎？」
半響，人形失望地縮回腦袋，耷拉著腳步慢吞吞走遠了。
外界的聲響漸漸消失了。
但藏在另一側樓梯底部的沢田綱吉卻不敢出聲。
他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口鼻，棕色的雙瞳因為驚恐睜得極大，不斷有透明的眼淚順著眼眶溢出，又在即將落下時，被男孩用衣物蹭去。
連呼吸聲都不敢洩露的男孩緊緊捂著臉，連帶著啜泣一同將求救嚥下。
【嗚……救、救命……】
⚹⚹⚹⚹
「對了……」
沢田宅中
雲雀恭彌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他轉頭看向同處一室的智上芽衣和中原中也，臉上緩緩露出了愉快的笑容，「聽說，海鷗學園裡流傳著七大不可思議，被鬼抓到的人，會死哦。」
智上芽衣：「……」
第79章 Episode 9 牽尾巴
喜歡七大不可思議嗎？
傳聞，海鷗學園中棲息著「七大不可思議」，而最有名的不可思議之七，廁所的花子，就寄宿在舊校舍三樓的女生廁所內。
據說，他是最強的不可思議「首領」。
只要在第3個隔間的門板上，敲擊三次，唸出「花子小姐，花子小姐，你在嗎？」的咒語，就可以召喚出他，得到一次許願的機會。
但相對應的，許願者會永遠被取走一樣最重要的東西，作為代價。
……
「喵……」什麼啊，這不就是學生編出來嚇唬人的鬼故事嗎？
海鷗學園校舍
最後一個潛入的中原中也望向分享情報的雲雀恭彌，他瞅著黑髮男孩嘴角過分上揚的弧度，有理由懷疑這個黑髮小鬼是故意選在這個時候，講鬼故事。
別說，夜幕之中陰森的歐式校園，搭配上小恭彌冷冽的嗓音，嚇人的效果還真不錯。
至少，某個銀髮少女已經臉色鐵青，看著離升天不遠了。
「就、就是，原來只是騙小孩的鬼話，我，我才不信呢哈哈，哈哈哈！」
智上芽衣雙手叉著腰，扯著嗓子不屑的笑。
空氣沉寂了三秒，第四秒時，一道譏笑聲爆出。
「噗嗤……」
雲雀恭彌小朋友雙臂環胸，毫不客氣的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某銀髮少女當即炸毛：「你笑什麼臭小鳥！還想被揍屁股嗎！」
呵，就你現在這樣？
雲雀恭彌斜了眼芽衣，眼中的輕蔑不要太明顯：「來啊，軟腳蝦。」
「？！！」智上芽衣被氣得哇哇叫拔刀，「軟腳蝦你說誰！」
黑髮男孩不上當：「說你軟腳蝦！」
眼看兩個幼稚鬼就要不分場合大打出手，引來巡邏的保安。
三人中唯一成熟的中原先生心累地嘆了口氣，腳步一錯，用異能同時擋下了芽衣的太刀，和雲雀恭彌的浮萍拐。
「喵嗷！」
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
雲雀恭彌看著被輕而易舉控制住的武器，微微一愣，圓潤的鳳眼中透出躍躍欲試的戰意，「霍？不錯嘛，小貓。」
「喵？」喊誰小貓呢，臭小鬼。
赭色大貓不滿地眯起鈷藍色的豎瞳，在看清了黑髮男孩眼中廝殺的渴望後，嗤笑地收回異能力。
那不以為意的態度，彷彿是在說——
「「想要跟我打，你還早了一百年呢臭小鬼！」中也這麼說道。」
「呀呀，被無視了呢，臭……小……鳥~」
某個銀髮少女從大貓身後冒頭，扒拉著眼皮陰陽怪氣的翻譯道。
中原中也：「……」
雲雀恭彌：「……」
「嘁，無用的群聚。」黑髮男孩無趣地收起武器。
他看上去似乎終於對集體行動失去了興趣。
在好歹完成了情報交換的約定之後，黑髮男孩就自顧自的拐入一個走廊，向舊校舍的方向而去。
看那架勢，應該是想去找傳聞中最強的「七大不可思議首領」。
中原中也看了眼雲雀恭彌的遠去的背影，輕輕推了把智上芽衣，帶著他往另一個方向接著走。
「嗯？我們就這麼放著他不管嗎，中也？」
收刀入鞘的銀髮少女一愣，有點擔憂的問道。
「嗷……」
沒所謂，那小鬼心裡跟明鏡似的，用不著擔心。
赭色大貓說著瞟向芽衣，目光裡帶著點懷疑：「喵。」
倒是你，不怕了？
中原中也就不該提這麼一嘴。
中也貓的話音剛落，就瞧見某個少女像是又想起了如今身處何處，本來恢復了的臉色肉眼可見的一僵。
智上芽衣的脖子生鏽般，一寸寸轉過頭，顫巍巍豎起大拇指，「哦、哦！沒問題中也！連十歲的小學生不害怕，我、我怎麼會害怕呢哈哈，哈哈哈！」
「喵嗷……」
你腳上的動作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中也貓瞅著快把小腿抖出殘影的銀髮少女，一臉黑線。
大貓盯著臉色僵硬的芽衣看了一會兒，半響沉默之後，突然尾巴一甩，將貓尾主動遞到少女的眼底，輕輕說了句，「喵……」
要實在害怕的話，就抓著吧。
「中也！」
智上芽衣感動得兩眼淚汪汪。
這可是她家超沉穩、超不親人的貓先生啊！平時連抱抱都不願意，現在竟然會主動讓牽尾巴！
智上芽衣受寵若驚地伸手，握住了大貓毛茸茸的尾巴。
熟悉貓科動物的人就會知道，尾巴是貓咪的重要器官之一，隨意拉扯的話，很容易讓尾巴根部和脊椎連接處的神經受到刺激和損傷。
也正因此，如果一隻貓咪願意讓你觸碰它們的貓尾，這背後的信任價值顯然不言而喻。
然而很可惜，現下的兩人，一個是假貓，另一個是剛上任不久，連基礎的養貓知識都欠缺的鏟屎官。
也真是一個敢伸尾巴，一個敢握。
雙方都沒察覺到這行為有哪裡不對。
赭色大貓的尾巴很柔軟，觸手的溫暖讓芽衣不自覺想起了小時候，在書中看到的絨絨蒲公英。
一定也是同樣的觸感吧。
智上芽衣沒敢用力，她五指小心翼翼的彎起，掌心貼在溫熱的貓尾上。
貓尾的觸覺比想像中的更靈敏，少女剛握上來時候手指冰涼的溫度，令赭色大貓尾巴尖不自覺一豎。
真的這麼害怕啊……
中原中也看了眼少女的側顏，默不作聲地蜷起了尾巴尖，將它填滿少女的掌心，用溫度讓芽衣的手掌慢慢溫熱起來。
一人一貓就這樣靜默的向前走。
安靜不可聞的校舍之中，只有少女鞋跟的聲音，敲擊著地板，在空氣中迴盪。
漆黑的走廊彷彿看不見盡頭一般，不斷向前延伸。
他們在一處空教室前停了下來。
智上芽衣掏出口袋裡的日記頁。
按照沢田綱吉給出的地圖，他們應該已經到達了目的地才對，然而實際上，別說鏡子了，一人一貓連玻璃片都沒有看到。
周邊安靜極了，不知什麼時候起，連偶爾能聽見的一兩聲蟲鳴，都消失了。
「說起來中也……」
智上芽衣的聲音有點不安的響起，「你、你有沒有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看著我們啊。」
中也貓乾脆利落否認三連：「嗷。」
沒有、假的、都是錯覺。
「可、可是，從剛才開始，我腦子裡的蜘蛛雷達就一直在響啊！總有種被什麼注視的感覺啊！」
還蜘蛛雷達？
你怎麼不說自己是蜘蛛俠？
中原中也先生，面無表情。
「是真的啊！」智上芽衣欲哭無淚，被迫開始細數一路上看到的不對勁東西。
「比如我們剛才在操場上碰到的那棵樹，它長了個人臉！」
「喵……」你看錯了，那是樹紋。
「那美術教室旁邊的台階呢，有血啊！」
「嗷……」你看錯了，那是月光。
大晚上的，哪兒來的月光！
「那……那現在這個飄在半空中，穿著老氣的黑色學生制服，戴著帽子，臉上還貼著白色膠布，笑嘻嘻的看著我們的虛影呢！」
智上芽衣瞪著浮空的影子，感覺自己的瞳孔都在顫抖。
中原中也頭也沒抬的說道：「嗷。」
你看錯了，那是3D投影。
原、原來是投影嗎哈哈哈，沒想到這個學校技術還挺先進的嘛哈哈哈。
銀髮少女僵住臉乾笑，腦後的冷汗下雨似的往下落。
邪門的是，浮空的影子好像還聽懂了。
只見他緩緩落下來，兩手一邊一個虛搭在芽衣和中也貓身上，他的臉籠罩著陰影，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話，拉長的每個字彷彿都浸著冷意，「不是3D投影，是花——子——哦~」
中原中也：「……」
智上芽衣：「……」
校舍的空氣足足沉寂了五秒，下一瞬，一道淒厲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出現了啊啊啊！」
芽衣毛骨悚然，極致的寒意順著她的耳朵直衝頭頂。
她只覺得眼前一片眼花繚亂，下意識就往下一蹲，憑著本能抱頭往最溫暖的地方鑽，「冷、冷靜，總而言之先找時光機！」
「喵！」神特麼時光機啊！你往哪裡鑽啊笨蛋！
某隻赭色大貓跟著炸毛。
惡作劇成功的花子君捧著肚子，瘋狂大笑。
而此時中原先生也沒心情管看戲的幽靈了。
他幾乎氣急敗壞地瞪著某個，差不多把整個腦袋，都埋進他肚皮底下的銀髮少女。
中也貓伸爪子，想要把人推出去，但罵罵咧咧了半天，還是沒下手。
不捨得對芽衣下手，於是乎，憤怒的重力使先生決定退而求其次，將火力對準某個罪魁禍首。
「喵！喵！哈！」
敢對我們出手，做好被重力碾壓的準備了吧，混蛋！
威風的赭色大貓抬起頭，鈷藍色的貓瞳捕獵般鎖定空中的虛影，周身亮起異能力的紅光。
生命的危機感驟然而生。
幸災樂禍的花子君頓時笑不出來了。
「等、等一下！我沒有惡意，我是來幫忙的！」
花子慌忙擺手，險而又險地側身，躲過大貓壓來的重力威勢。
救命啊！為什麼一隻貓身上會有神明的力量，會死怪異的，真的會死怪異的啊！
絕對的力量之下，立場頓時轉換。
這下輪到某個惡作劇的「七大不可思議首領」後背冒冷汗了。
重力攻擊愈發密集，幽靈少年躲藏著，動作逐漸捉襟見肘起來，眼見一道黑影襲來，大貓的利爪已經到了眼前，避無可避之時——
花子突然轉頭，看向抱著頭發抖的智上芽衣，大聲喊道，「喂！銀髮的少女，我真的來幫忙的……那個，你們是來救沢田少年的吧？再晚，他可就真沒了！」
沢田綱吉？
幽靈少年的聲音令芽衣的大腦一清，冷靜了下來。
智上芽衣放下手大聲道，「中也！」
赭色大貓攻擊的動作一頓。
停、停下來了。
花子一頭冷汗的看著距離自己僅毫釐之差的利爪，狼狽地往後一坐，後怕的鬆了口氣。
芽衣還是有點慫，她沒有靠近幽靈，只是戒備地站在中也貓的身邊，右手搭在刀鐔上問道，「你說的沢田綱吉，是怎麼回事？」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們才對。」
坐在地上的花子撐著臉，凝重地嘆了口氣。
⚹⚹⚹⚹
時空扭曲造成的倒霉蛋，除了並盛小學之外，海鷗學園也算一個。
作為學園的地縛靈，管束七大不可思議的首領，花子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學校的不對勁。
不僅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裡，學校中還突然多了一堆不屬於此地的學生。
單就穩住其餘的怪異，讓他們不乘機搗亂，就耗費了花子不少心血。
「如果只是多一些學生倒也無所謂，但是最關鍵的是，時空的排異。」
臉上貼著塊白色膠布的男孩，頭禿地抓著頭髮，「再這麼放任下去，海鷗學園遲早會因為排異的關係，被邊界碾碎，我們這些怪異也是死路一條。」
花子本能的感應到，這裡應該是個與他們原本世界截然相反的時空。
相比起靈異側的力量，世界線更偏向於日常科技側。
呃，雖然有些科技聽上去也很不合理。
原本他們還能盡力淡化怪異側的存在，在徹底融合以前，找到恢復的辦法，但苦逼的是，不知哪個拖後腿的，將「七大不可思議」流傳了出去。
以至於討論的學生越來越多，時空邊界投來的「目光」也日漸加劇。
而這一切壓力，在一個叫做沢田綱吉的學生被拉入「怪異境界」後，達到了頂點。
那個沢田綱吉絕不普通。
花子君面色凝重：「雖然聽著很玄乎，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你們千萬不要害怕。」
七大不可思議首領往前飄了飄，壓低了聲音神秘的說道，「你們找的那個沢田綱吉，其實是這個世界的「根源」！他要是死了，就時空崩毀了！」
芽衣&中也：「……」
呃，怎麼樣，要配合他一下嗎？
不要吧，那顯得我們有多憨啊。
早已知曉真相的一人一貓對視一眼。
短暫的沉默後，兩人默契的看向表情神秘的花子，齊齊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是呢，好害怕呢。」
花子君：……謝謝，有被禮貌到。
第80章 Episode 10 鏡中地獄
不管怎麼樣，有了花子君的加入，芽衣與中也至少清楚了，帶走沢田綱吉的是什麼。
「不可思議之三，鏡中地獄？」
智上芽衣想起了沢田綱吉在日記裡提及的話，猜測道，「難道是類似厄里斯魔鏡之類的傳說，能照應出心中渴望，幫助人類實現願望？」
「不，恰恰相反。」
身著古舊制服的黑髮幽靈擺了擺手，琥珀色的瞳孔浮現出與輕浮語氣不相稱的嚴肅，「雖然都是與鏡子相關，但這個可是不折不扣的怪異。」
「聽說過「做了虧心事，小心身後鏡」的說法吧？」
「鏡子的另一側，是迷惘的世界，若是誤入其中的人，心靈純潔無所畏懼自然可以平安離開，但若是稍有所害怕，或者迷惘，它就會映照出境界中人「不想見到的人」或「害怕的東西」進行攻擊。」
「化身為不折不扣的鏡中地獄。」
黑髮幽靈說完誇張的搖了搖頭，拉尾音說道，「不要說「實現願望」了，能全須全尾的出來就不錯了，也不知道那麼不靠譜的說法，沢田少年是從哪裡聽說的。」
不想見的人，和害怕的東西啊……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
倒是智上芽衣立即反應過來：「那豈不就是說，裡面都是、都是鬼！」
一想到穿過鏡子，就得被迫面對到處是幽靈的盛況，智上芽衣眼前頓時一黑。
花子君望著芽衣驟綠的臉色，不厚道的笑出了聲：「你要這麼說，也沒問題。」
「不過少女，你竟然會害怕幽靈……有趣，這麼有趣的情況我還是第一次見。」
這麼說著的花子君，不顧某隻赭色大貓警告的眼神，徑直飄起來在芽衣的周圍繞了一圈，趁著對方不注意，啪的一下，將手搭在了芽衣的腦袋上，「因為你看，都能無視「界線」碰到怪異，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們是哪兒來的除妖師呢！」
黑髮幽靈一邊笑著一般跟摸小狗似的，扒拉芽衣的腦袋，正囂張著呢，突然感到後脖子一涼。
有殺意！
花子君第一時間看向中原中也。
卻奇怪的發現，這位騎士一樣守在銀髮少女身邊的大貓，雖然臉色不愉，卻沒有動手，反而對著自己露出了看屍體的眼神。
啊哈，他本來就是死的哦！
不對！氣氛怎麼變得更危險了！
黑髮幽靈帽子裡的呆毛瘋狂發抖。
就在他忍不住全身冒雞皮疙瘩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放在芽衣頭上的手腕一緊。
下一刻，一個危險的聲音幽幽響起。
「嗯——原來可以碰到啊——」
被摁著腦袋的銀髮少女緩緩抬起頭，鎏金色的雙眸透過垂下的瀏海望向一臉呆滯的黑色幽靈。
智上芽衣一手抓著花子的手腕，右手握住刀柄，慢鏡頭似的，將格洛麗亞緩緩出鞘。
銀髮少女注視著花子，嘴角咧開一個和善的笑容，「你剛剛嚇唬我們的樣子，真是帥氣呢，花•子。君~」
噫！原來殺氣是從你身上飄來的嗎！
「那、那個少女？你，你怕鬼的人設呢？」幽靈花子君瑟瑟發抖。
「你在說什麼啊，花子君？」
智上芽衣提著刀，刀刃反射的冷光將她臉上的笑容照亮，「可以斬殺的幽靈有什麼好怕的，聽說過嗎？刀鋒之內，皆是——」
「真理啊！」
銀髮少女說著，高高舉起刀就往某隻作死的幽靈身上劈。
「啊啊啊！救怪異啊！」
「會死的——會死的——嗝！」
「喵……」自尋死路，活該。
中原中也貓淡定的蹲坐在原地，擺著尾巴欣賞某隻幽靈，被自家少女追殺得上下逃竄的戲碼。
偶爾還很好心情的出聲，跟著指點兩句。
有了港•黑體術大師的傾情指導，堂堂七大不可思議首領自然被揍得更慘了。
直到眼看著時間不多了，赭色大貓才意思意思叫了聲停。
「嗚嗚……你們，你們欺負鬼嗚嗚嗚。」
鼻青臉腫的花子君蜷縮著角落裡，嚶嚶抹眼淚。
而他對面的芽衣，則是入刀還鞘，狠狠出了口惡氣。
我智上芽衣是這麼好嚇的嗎？哼！
「喵嗷……」好了，說回正題。
中原中也貓無視了花子君控訴的小眼神，若無其事的走到芽衣身邊站定，「嗷。」
既然沢田綱吉是誤入了那個叫做「鏡中地獄」的地方，你作為怪異的管理者，理應不需要來協助我們，自己就能解決才對。
然而，你卻大費周章的來拜託我們。
赭色大貓看著角落裡的黑髮幽靈，居高臨下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絲沉思。
為什麼？裡面有什麼你忌憚的東西？
嗚哇，真是難糊弄的貓騎士啊。
花子嘟囔了一句。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再站起來的時候，被芽衣斬破的衣袖與臉上的青紫已經盡數消失。
黑髮幽靈懸空，浮坐在空中，一紅一青的兩團蒼白鬼火自他周身顯現，彰顯著其作為七大不可思議管理者的權柄。
「我不是說過嗎，那是會映照出內心的幻境地獄。」
花子君扶起帽檐，琥珀色的眼中帶著莫測的笑意，「三號所創造的幻境，會根據進入境界的人而改變強度，如果我插手的話，裡頭可是會相當不得了的哦。」
「這也就是說……」
智上芽衣望著空中高深莫測的幽靈，突然目光一撇，語氣嫌棄的說道，「花子君，你是個內心超級骯髒的傢伙對吧。」
辛苦凹造型的花子瞬間豆豆眼：「……」
「雖、雖然我不反駁這一點啦，但你們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可以嗎？」
他七大不可思議之首不要面子的啊！
「那個……你們有在聽我說話嗎？」
「摩西摩西？」
不過很可惜，無論是智上芽衣還是中原中也先生，都沒有要配合他的意思。
一人一貓已經把某幽靈丟到一邊，光明正大的開始討論進入幻境後的對策。
「怎麼樣，中也？你沒問題嗎？要不還是我自己去一趟吧。」
芽衣注視著中也嚴肅的貓貓臉，有點不確定自家貓先生能不能扛住幻境的攻擊。
不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嗎？
武力值越高，魔抗越低。
你看那個超人，每次都被敵方Boss操控，化身內鬼反向殺敵。
嘖，你以為你這是在跟誰說話呢，笨蛋。
面對銀髮少女的擔憂，赭色大貓沒有說話，他嗤笑地伸出爪子，在芽衣不解的目光中，抬爪摁了下某個少女的額頭。
下一秒，異能紅光亮起，智上芽衣跟著不受控制的漂浮離地。
「喵……」
看到了嗎？別說行不行了，到時候拖後腿的還不知道是誰……
喂！你有在認真聽嗎！
回應重力使先生恫嚇行為的，是智上芽衣玩得不亦樂乎的笑聲。
「哦哦哦！中也，這個好好玩！」
發現自己能飄起來的智上芽衣興奮出聲，一會兒擺出飛翔的姿勢，一會兒又學著剛才花子的動作，凹出一個陰險大Boss的站姿。
中原中也：「……」
中也貓看著飄在空中，各種擺Pose的智上芽衣，無奈的嘆了口氣，把人重新放下來。
算了，他就不該指望這個傢伙有點平常的反應。
智上芽衣意猶未盡的踩了踩地板，轉頭對赭色大貓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吧，既然中也你沒有問題，那我們就出發吧！」
「喂，花子君，我們準備好了，快送我們去拯救迷失的小王子。」
被遺忘許久的花子君：「……」
現在又想起他了是嗎？
呵呵，呸，人類。
黑髮幽靈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的從口袋裡掏出兩顆種子一樣的東西，遞到芽衣面前。
芽衣順手接過：「嗯？這是什麼？」
花子君：「是夢想之種。」
「夢想之種？」
挺、挺樸素的啊。
智上芽衣瞅著掌心灰撲撲的米粒似的東西，有點一言難盡。
「別看它不起眼，這可是據說會根據持有者的心靈渴望，催生出夢想之花的種子哦！」
花子君煞有其事的說道，他停頓了一會兒，又接著開口，「嘛，話雖這麼說，但從來沒人見過它發芽的樣子，現在也就是類似「魔豆」一樣的東西啦，這次就特別借給你們了。」
「你們找到沢田綱吉之後，就把它灑進境界的土地裡，長出來的枝蔓會帶你們出來的。」
「哦，這不是很好用嗎，謝啦花子。」
智上芽衣握緊種子，對面前的黑髮幽靈微微一笑。
驟然收到真誠的感謝，令地縛靈花子有點意外，他彎著手指抓了抓臉頰，小聲說道，「只是報酬啦，報酬。」
銀髮少女沒有在意黑髮幽靈的表情，她半蹲下身，將其中一顆種子遞給中也貓，「以防萬一，中也我們一人一顆，畢竟是幻境，要是不小心走散了或者遇到危險，中也你千萬不要逞能，自己先出來知道嗎。」
中原中也望著老媽子似叮囑的銀髮少女，用爪子接過種子放進胸口的毛裡，「喵嗷。」這句話同樣送給你。
赭色大貓甩動尾巴，拍了下芽衣的手腕。
別逞強，智上芽衣。
呃……
某隻黑髮幽靈欲言又止。
只是進一趟幻境而已，你們至於這麼依依惜別嗎？
苦苦掙扎的沢田少年快哭了哦！被忽視的花子君也快哭了哦！
在一邊默默旁觀的花子君感覺有點噎。
正當黑髮幽靈準備一jio踹翻面前的狗糧時，漂浮在他周圍的藍色蒼白鬼火，突然警告似的抖了抖。
「怎麼了，白杖代？」花子君問道
蒼白鬼火湊到黑髮幽靈耳邊，嘰咕嘰咕。
在聽清了白杖代的話後，花子君的臉色當即一變，急忙轉頭對芽衣大聲問道，「喂！銀髮少女，除了你們兩個之外，跟進來的是不是還有一個！」
「誒？」
智上芽衣一愣，想起了擅自行動的雲雀恭彌，「你這麼一說，確實還有個並盛的學生，跟著我們一起來了。」
「啊啊啊，你怎麼不早說啊！完蛋了完蛋了！」
花子君瘋狂薅頭髮。
「難道是雲雀出事了？」芽衣的表情跟著一變。
沒想到花子君嘴角一抽，咬牙切齒的說道，「那個臭小鬼，是三號的入口快被他打碎了啊！」
芽衣&中也：「誒！」
⚹⚹⚹⚹
出於方便監管的考慮，花子君一直將「鏡中地獄」的入口特意設置在了舊校舍三樓的女生廁所裡。
這樣，無論是誰靠近，作為首領的花子都能第一時間察覺。
嗯——除了因為處理其他怪異離開了半天，就被沢田綱吉鑽了空子那次。
而現在，這個失誤的次數，還要加上雲雀恭彌。
「啊啊啊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校舍內，黑髮幽靈一邊慘叫一邊朝著三樓女生廁所拔足狂、狂飄。
芽衣與中原中也在異能的加持下，緊緊跟在他身後。
「為什麼你一個七大不可思議的首領，會這麼容易被個小孩鑽空子啊！你都不設個結界迷宮什麼的嗎！」
對於智上芽衣不留情面的吐槽，花子君也很委屈，「我當然設了啊！我還特意設了三重結界迷宮啊！」
「倒是你們帶來的那個小孩是怎麼回事啊！」
「他是什麼新品種的兇獸嗎！為什麼可以憑著個拐子就能打破我的結界啊，那真的是小孩嗎啊！」
「呃……」芽衣抓著中也貓的尾巴，陷入語塞。
有沒有一種可能，雲雀恭彌真的不是人？
「如果啊、我是說如果……」智上芽衣咽了咽口水，顫悠悠的問道，「那個鏡界的入口被打碎了的話，會、會怎麼樣？」
「如果你指的是，唯一一個入口被毀掉的話……」狂飄中的花子轉頭，露出死魚眼般安詳的眼神：「哦，那就等死吧。」
「不管是沢田綱吉還是我們。」
智上芽衣：「……」
中原中也：「……」
場面一度默然
三個不是人的傢伙，默默將趕路的速度又提高了一個等級。
一路風馳帶閃電，智上芽衣他們終於趕到了三樓女廁所。
恰好此時，某個黑髮男孩已經破壞了最後一重結界。
他將洗手台上的兩面鏡子盡數打碎，眼見他舉起浮萍拐，就要朝著第三面揮下——
「啊啊啊！住手啊！雲雀恭彌！」
兩道慘叫聲同時響起。
現在已經沒有吐槽某隻兇獸為什麼明明是雄性（？）卻那麼自然地闖入女洗手間的時間了！
千鈞一髮之際，中原中也周身異能光芒亮起，異能裹挾著腳下的瓷磚一同向前延伸，牢牢控制住了前方的雲雀恭彌。
黑髮男孩揮動浮萍拐的動作停了。
然而還不等其餘人鬆一口氣，第三面突然鏡子突然亮起。
一隻青色的手臂毫無預兆地從裡頭伸出，抓住了雲雀恭彌的手臂！
中原中也眉間一動，感覺到自己的異能受到妖力衝擊，出現了一瞬間的斷檔。
就是這短短的一瞬間，抓著雲雀恭彌的青色手臂蠕動著，手腕處咧開一張長滿了尖牙的嘴，「你也——進來吧——」
青色手臂一用力，將黑髮男孩囫圇拉入鏡中！
「喂！帶我們一個！」
在雲雀恭彌即將消失的剎那間，智上芽衣猛得向前一撲，堪堪抓住了黑髮男孩的腳腕。
與此同時，銀髮少女另一隻手，還握著赭色大貓的尾巴。
於是乎，他們三個就這麼一個帶一個，拔蘿蔔似的，跌進了鏡子裡。
一陣暗光閃過，鏡子重新恢復了平靜。
花子君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廁所內，還沒有回過神。
「嗝！」
像是耀武揚威一般，洗手台上的鏡子打了個巨大的飽嗝。
黑髮幽靈從愣神中反應過來，他抬眼瞅著一無所知的三號，眼角一彎，慢慢露出一個看好戲的笑容，「這可是你自討苦吃哦，三號。」
第81章 Episode 11 他們的幻境
雲雀恭彌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校園內。
一棟頂層安置了課間時鐘的建築靜靜佇立在他眼前，以此為中心，周圍有規律的分布著數棟熟悉的教學樓，環顧四周，到處都是靜悄悄，唯有上課的鈴聲在校內迴響。
十歲的雲雀恭彌警戒地握著浮萍拐，以堪稱嚴苛到挑剔的眼光，巡視著眼前的校園。
然後很快得出，這個學校合該列入他地盤的結論。
無論是建築風格，還是校內透露出的井井有條的風氣，都讓這位年幼的雲守大人十分滿意。
嗯，這學校很好，是我的了。
雲雀小恭彌點了點頭，準備回頭去校門口，看一眼學校的名字。
與此同時，一道聲音在他背後不疾不徐的響起。
「你在幹什麼，小孩，已經上課了，你的位子應該是隔壁小學部才是。」
這音色聽起來相當耳熟，硬要形容的話，倒是很像五年以後的他。
雲雀小恭彌轉過頭，一個身形清瘦的輪廓映入他的眼中。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白色的制服襯衫，黑色的長褲，大一號的校服外套也不好好穿，披風一樣，掛在肩上，手臂處別著「並盛風紀」的袖章。
他的雙目狹長，瞳仁漆黑如墨，朝人望來時帶著一種鋒芒外露的威懾感。
而最重要的是——他的長相，根本就是十歲的雲雀小恭彌放大成熟後的版本。
小雲雀看著這個與自己容貌相似的人，知道自己不需要去看這個學校的名字了——這個他瞧著處處順眼的中學，就是他的領地——並盛。
黑髮男孩望著少年版本的雲雀，明明是仰望的角度，不知為何，在他做來，卻帶著一股平視的氣勢。
「這個學校很棒，但是，它是我的地盤。」
小雲雀抽出另一隻袖子裡的浮萍拐，往下輕輕一抖，亮出了上頭的尖刺。
「我會咬殺你，奪回屬於我的並盛。」
對方俯視著小一號的自己，饒有興趣的挑起眉，揚起一個在他人看來極具挑釁的笑容，「霍？有趣，做得到的話，就來試試看吧。」
他的話音剛落，兩對一大一小的浮萍拐就撞擊在一起，發出金屬的摩擦聲。
⚹⚹⚹⚹
一片昏暗之中
中原中也注意到，芽衣和那個雲守小鬼的氣息消失了，應該是在被扯入鏡中的時候分散了。
他環顧四下，發現什麼也看不清，只能瞧見有什麼東西堆積在兩側的過道上。
四方形的、三角形的、圓形的、圓弧形的，輪廓形態不一，高低不平的排成了一列。
隱隱綽綽之間，偶爾有一點光亮從裡透出——顯然，這些東西都對準了他自己。
中原中也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他嘗試性往前走了一步，果然，足底傳回的觸感，讓他證實了心中的猜想——
他變回人形了。
赭發青年久違的舒張了下四肢。
指尖傳回的皮革手套質感，喉間微微的束縛，以及抬手摸向頭頂時，觸碰到的帽檐，都在告訴他，自己又恢復了最為熟悉的姿態這件事。
「什麼啊，沒想到這個幻境還有點能耐嘛。」中原中也笑道。
青年低沉的嗓音在昏暗中擴散開來，就像是某種信號，一瞬間光芒大作。
待到白光散去，中原中也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光怪陸離的長廊上，四周都是扭曲的迷霧，唯一能夠辨認的，就是兩側對準他的，層層疊疊的鏡子。
【它會映照出境界中人「不想見的人」或「害怕的東西」進行攻擊，化身為不折不扣的鏡中地獄……】
廁所花子的聲音在中原中也的腦海中響起，與此同時，一個瘦小的人形輪廓出現在迷霧之中。
害怕的東西？
有趣，那就讓他看看，會有什麼。
中原中也耐心等待著。
迷霧散去，一個手裡拿著匕首的白髮男孩，笑著出現在赭發青年的面前。
白瀨……
這裡是，雷缽街。
中原中也平靜看著昔日的同伴，昔日的收留了他的基地。
白瀨如同往常一樣吊兒郎當的弓著背，蹲坐在「羊」基地的門口，手裡把玩著漆黑染毒的匕首。
像是注意到了赭發青年的目光，白瀨轉過頭看向青年，臉上揚起了與記憶之中別無二致的熟稔笑容。
「呀，中也，看起來你最近活得不錯啊。」
白瀨笑嘻嘻的說道，他的背後堆積著歪歪曲曲的鐵皮和房屋，廢棄與垃圾被火辣的太陽一烤，散發出特有的腐敗氣味。
這個氣味，連同著白髮男孩的笑聲一同飄進中原中也的領域之中。
中也就這麼靜靜注視著白瀨，彷彿只是在看一個無光緊要的石子，內心毫無波紋。
「無聊……」
赭發青年收回了目光，憑著直覺朝著某個反向走去，與打招呼的白瀨擦肩而過。
「什麼啊，一副了不起的樣子，明明就是個骯髒的怪物。」
譏笑的聲音毫不掩飾地傳入青年的耳中。
中原中也離去的腳步一頓，發現那個白髮男孩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了自己的前方。
只是不同的是，這一次笑容從白瀨的臉上消失了。
他的瞳仁病態般睜大到極致，毫無表情地盯著青年，手中的匕首扎到傷口般，淅瀝瀝地往下滴血。
「我說啊中也，從很久以前我就想說了。」
「你好噁心啊。」
「說不清楚話的樣子噁心，追在我們屁股後面的樣子噁心，被使喚著的揍黑手黨的樣子，也好噁心啊。」
「吶，說說看，這麼噁心，就跟怪物似的你，究竟是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活到今天的啊？」
中原中也沒有回答，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白瀨。
「不要不相信嘛……」白瀨歪著頭，用一種分享秘密的語氣，興奮的說道，「不止是我這麼想，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哦！」
他說著輕輕打了個響指，無數道人影出現在白瀨的身後。
他們穿著「羊」成員的衣服，臉上貼著「笑」的紙片，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噁心……」
「怪物一樣。」
「好奇怪啊，嘻嘻。」
……
嘈雜的竊語聲此起彼伏，如同溪流般匯聚著湧向中原中也。
就在惡意的海浪即將沾濕中也的鞋底時，被包圍其中的青年終於有了反應。
只見他抬手，頭疼似的揉了揉額頭，不耐煩地說道，「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讓開點，你們擋住路了。」
噪雜聲驟然一停
以白瀨為首的人形們停住了竊笑，直勾勾的盯著青年，似乎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痛苦的痕跡。
然而早已看穿了他們套路的中也，哈的一聲，嗤笑出聲，「喂，你該不會以為，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值得拿出來當武器吧？」
這麼說的赭發青年緩緩彎下腰，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準確無誤地按在了鏡面上，「滾去發爛吧，垃圾。」
青年鈷藍色的雙眸一片平靜，只見他手上微微一用力，輕描淡寫地震碎了第一面鏡子。
白瀨與雷缽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睛上纏著繃帶的少年，站在了中原中也的面前。
是漆黑時代的太宰治。
「哼，果然，我想著你這傢伙也該出現了。」
中原中也毫不意外地笑起來，他右手握拳活動關節般，轉動著手腕，「怎麼？難道你也有話想跟我說？」
「先說好，介於你頂著一張讓人火大的臉，可別怪我直接打飛你的項上人頭。」
裹著繃帶的少年沒有立即開口，只是無聲注視著中原中也。
他那隻暴露在外的鳶色瞳孔幽深如深淵，彷彿在看著你，而當你認真望去時，又只能看見一片虛無。
這副熟悉到讓人眼疼的半死不活模樣，倒是令中原中也一愣，暗自提高了內心的戒備。
「你這樣子，倒是模仿得挺不錯。」
赭發青年瞟了眼鳶眼少年，自顧自地繼續尋找釋放幻像的鏡子。
少年太宰治還是沒有說話。
他沉默地注視著中也的一舉一動，直到中原中也再一次鎖定了一面鏡子，準備打碎鏡面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中也……」
太宰治不緊不慢的說道，「為什麼還要掙扎呢？」
「我說過多少次啊，你出現在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和我一樣，忍受著痛苦，執著於虛偽的生有什麼意義呢？」（①）
「又是這麼一句啊。」
中原中也踩著鏡子，連轉頭的興趣都沒有。
如果是過去的話，這句話或許能夠讓中原中也抬頭看對面一眼，但是很可惜，這番話重力使先生已經在十六歲，被掛在實驗室裡的時候，領教過了。
所以此刻，聽到這些的中也，心情毫無波瀾。
然而，幻像所化的太宰治沒有這麼簡單的放棄，他沉默了一會兒，再一次說道，「你也還是這樣嗎，這一次，你又是在模仿誰呢？」
這一次，中也的神情變了。
他抬頭看向了「太宰治」，聲線微微繃緊：「你說什麼？」
像是察覺到了赭發青年情緒起伏，對面的太宰治從陰影中走出來，「難道不對嗎，在首領眼中，你是忠心強大的部下；在部下眼中，你是值得追隨，重情重義的重力使；在敵人眼中，你是令他們聞風喪膽的劊子手……多麼完美，又是多麼充實的個體啊。」
「但是，這些，對於你而言，真的是中原中也本人，所追尋的嗎？」
「真的不是你，作為一個怪物，所特意模仿出來的「中原中也」嗎？」
「太宰治」的話，讓中也的呼吸慢了幾分，但很快，他恢復了鎮定。
只是這一回，輪到中也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太宰治。
重力使注視著幻像，英俊張揚的五官在被迷霧充斥著的空間中，顯露出一種暗色調的陰鬱感。
「難道不是嗎，中也。」
太宰治一步一步朝著中原中也走來，暴露在外的眼神空洞晦暗，他抬起手，從額角開始解開纏著的繃帶，同時一字一句補充道，「作為怪物的你，與虛無的自然災害，與毫無感情的狂風閃電毫無差別，人類總有所追求，森首領追求權勢與組織，芥川渴望得到我的認同，尾崎紅葉在心死之後選擇貫徹黑色的道路。」
「他們在欲望中掙扎，在生與死之間沉淪，而你中原中也，追求的又是什麼呢？」
「向組織獻出全部的熱血與渴望，那就是你想要的嗎？難道這不是另一種模仿嗎？」
太宰治藏在繃帶下的區域全部暴露出來，那是一面眼珠大小的，圓形的鏡子。
幻像所化的太宰治抬起眼，緩緩刺出了最後一刀，「中也，你看我的眼睛，倒映出的是什麼？」
中原中也抬眼望向那面眼珠大小的鏡子，其中倒映出的影像令他的瞳孔猛得一縮。
那是無論再如何冷靜，也無法保持平心靜氣的影像——
「太宰治」微笑著，他裸露的左眼如實倒映著所見的一切。
而在那裡面，正有一個漆黑得如黑炎一般的怪物，燃燒著扭曲著，透過鏡子，注視著中原中也。
鏡中地獄的幻像啟唇，低語般輕聲說道，「你就是這個怪物啊，中也。」
中原中也沉默著。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幻像人形眼眶中的瞳鏡，鈷藍色雙眸中倒映出的光明明滅滅，彷彿是即將熄滅的燭火，在做最後徒然的掙扎。
【成功了】
幻境怪物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就在它忍不住要大笑出聲的時候，卻看見那個赭發青年眼神一變，得逞似的彎起嘴角，「囉囉嗦嗦這麼多，可算抓到你這傢伙的馬腳了。」
幻境怪物的瞳孔一縮。
他是故意的！
從一開始，這個叫做中原中也的男人，就有意在引導它的行動，用假裝起伏的情緒和動搖的表情欺騙它，就是為了讓它故意露出破綻！
可惡，狡猾的怪物！
反應過來的幻想後悔不已。
它一瞬間散去了太宰治的虛像，想要重新隱藏回迷霧中。
但它的速度還不夠快，至少快不過重力！
「呵，跑得掉嗎？」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他抬起手，動作迅疾如閃電。
下一刻，青年包裹著異能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戳進了怪物的眼眶中，而後在怪物一聲高過一聲的淒厲嘶吼中，指腹輕輕一碾，將那片圓形的瞳鏡碾成了碎渣。
「可惡！可惡啊！」
「中原中也！你就是個怪物！沒人會接受非人的你！沒有人！」
幻像迷霧掙扎著咆哮著，最後還是不甘地暫時散去。
一扇門出現在長廊的盡頭。
「怪物？沒有人會接受我？」
無聲的寂靜之中，傳來赭發青年喃喃自語般的反問。
中原中也低著頭，端詳著指尖挖出的碎屑。
半響，他輕笑一聲，將手指隨意一搓，於是最後一點玻璃的殘渣，也隨之不見了。
沒人接受他又怎麼樣？是個怪物又怎麼樣？
——「嗤，就好像我他•媽在乎似的。」
中原中也單手插回口袋，撇下身後一地的鏡子碎渣，徑直打開了長廊盡頭的門。
⚹⚹⚹⚹
門後，一片由鏡子構成的迴旋階梯展露在青年面前。
這些鏡子階梯組成長廊，長廊螺旋向上，擴展著，又形成了一層又一層的寬廣室內空間。
中原中也舉目望去，看見一個熟悉的銀髮少女正背對著他，站在另一頭的階梯上。
那個少女手裡握著怪形奇特的銃刃，正側首，一雙鎏金色的雙眸專注的看著身旁的人影，對他說著什麼。
中原中也遠遠望著芽衣，慢慢的皺起了雙眉。
因為此時，智上芽衣的身邊正站著一個中原中也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身影——
赭色的頭髮，鈷藍色的雙瞳，以及極具代表的黑色西裝打扮。
那不是別人，正是另一個，「中原中也」。
第82章 Episode 12 真假中也
智上芽衣醒來，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粉色的歐式靠椅上，中也和雲雀恭彌不知去向，透亮的光線從頭頂的巴洛克穹頂洩下，一瞬間照亮了整片空間。
芽衣環顧四周。
這是一個類似弧形購物中心的多層建築。
圓弧的階梯層層往上直抵天穹，周圍的牆面上懸掛著各式各樣的鏡框，乍一望去，很容易讓人不產生一種活在鏡子中的錯覺。
芽衣動了動身體從椅子上起身，椅背上過於逼真的鏤空花紋感，硌得她後腦勺生疼。
所以現在她是在哪？幻境？還是鏡中地獄？
銀髮少女皺起眉。
她記得花子君的介紹——
【鏡中地獄會幻化「不想見的人」或「恐懼的東西」攻擊境界中的人】
芽衣早已做好了準備，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整個空間就跟死了一般，無論是記憶中彷彿與她有仇的禿頭教官，還是篤定了要揍一頓的混賬橫濱，芽衣一個也沒有遇見。
誒？為什麼？
難道說，自己做人已經失敗到，連怪異都懶得對付她的程度了！
智上芽衣無法接受，她決定學習RPG主人公的掃蕩精神。
總而言之，只要哪裡都去搗鼓一下，一定能找到什麼線索的吧！
芽衣少女自信點頭，然後舉著刀，將視野內的所有鏡子都敲了一遍，一系列猛虎操作下來的結果就是——
一無所獲……
有用的線索一個沒找到，智上芽衣反而從打碎的鏡子裡頭，翻出了各種用途詭異的道具。
例如寫滿了名字的黑色小本子、能變聲的蝴蝶結、會噴出醬油的木刀、貼在肚皮上的白色口袋……
恩等等、白色的口袋？
智上芽衣低下頭，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手裡這個，看起來極其眼熟的四次元空間袋。
片刻後，她暗搓搓將手伸進去，滿懷期待地從裡面掏出了——一頂黑長直假髮。
智上芽衣：「……」
「神經病吧！有誰會在四次元空間袋裡藏假髮啊！至少也放袋銅鑼燒啊，藍胖子哭給你看啊！」
「沒救了，這個幻境到底行不行啊。」
芽衣將手肘往身後的大鏡子上上一撐，無奈搖頭嘆氣。
要說整個空間裡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這面鏡子了。
華麗得過頭的邊緣輪廓，有別於其他裝飾鏡的全身三面體，再加上如同墨水般漆黑的鏡面。
說實話，芽衣一開始對它是倍加期待，結果實際測試下來，發現它還不如牆上掛著的那些，至少它們還能照個臉。
三面鏡裡的怪異本體：「……」
並不清楚自己已經找著了整個幻境的大Boss，甚至還不客氣的嫌棄了一番人家的業務水準，智上芽衣斜靠著鏡框，好哥們似地拍了拍漆黑的鏡面，「嘿，起床幹活了兄弟，我數到三，你要是再不發揮點作用，我就把你砸了掛天花板上去知道嗎？」
「好的，我開始數了，三！」
某個卑鄙的銀髮少女，說著數到三，實則光明正大跳過了1和2。
芽衣的話音剛落正準備拔刀時，她的餘光突然瞥見，裝死的漆黑鏡面突兀的一閃，還未等她看清，一個陌生的氣息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誰！」
智上芽衣本能拔刀，對著身後就是一斬。
刀鋒掃過，一眾堆積在地面的鏡子被刀風波及，在凌厲的刀光中頃刻破碎，這些碎渣與飛起的塵土混合，於空中揚起一片碎光的塵霧。
「出手前好歹注意一下來人啊，笨蛋！」
隱隱綽綽之中，一個男人的抱怨聲從霧裡傳來。
智上芽衣一愣，對方的聲音說不出得耳熟。
來人從迷霧中走出，那是個氣質危險桀驁的男人，略長的赭色頭髮紮起搭在頸邊，黑色的頸環與交叉領帶，服帖的西裝勾勒出勁瘦的腰身，他雙手戴著黑色的皮質手套，手裡拿著一頂古舊的帽子。
說話間，青年撣落了帽檐上的鏡子碎屑，將帽子重新戴回頭上。
像是察覺到芽衣的視線，他於紛落的玻璃碎光中抬起眼，露出了一雙鈷藍色的眼眸。
他揚眉，輕笑地視線穿過了鏡片折射的微光，與智上芽衣相望，「哦，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芽衣。」
啥？
智上芽衣看著語氣熟稔的赭發青年，神情茫然：「呃……你誰？」
⚹⚹⚹⚹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智上芽衣不可思議地望著一米開外的赭發青年，夢遊似的眨了眨雙眼，懷疑自己的聽力出現了問題。
「你說……你是，中也？」
「怎麼，不認識我了？」
對面的青年抬起鈷藍色的，宛如大海的雙眼，語氣透出了明顯的不悅，「只是換了一個形態而已，不至於這種反應吧？」
「還是說……」
赭發青年微微眯起雙眼，「你打算裝傻，逃避過去夢中把我剃禿，企圖餵我嘔吐物貓糧，多次無視我的意願強行薅毛的行為？」
不是，這是簡單的換形態嗎？你這是直接連物種都變了啊！
芽衣完美無視了青年後半段話，瞳孔震顫的後退兩步，豎起手掌阻止青年靠近，「你等等，就那裡站著別動，讓我整理下思路！」
赭發青年嘖了一聲，還真的停下了腳步，沒再靠近。
Emm，雖然她以前一直覺得中也很聰明，甚至能聽懂人類的語言，但是變人這事兒？
有可能嗎？科學理論上可行嗎？
還是說什麼？中也他其實是傳說中的「貓妖」！
一時間，芽衣陷入了瘋狂的頭腦風暴。
思維一路從猿猴是人類的祖先，跳到達爾文的生物進化，最後拔高至論宇宙生命體的物種多樣性。
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智上芽衣默默在心中感慨，但身為頭腦清醒的鏟屎官，她可沒有這麼容易輕信一個陌生人的一面之詞。
即使他的聲音再熟悉，對中也的黑歷史再清楚也不行！
銀髮少女望向對方：「這裡可是鏡中地獄，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就是中也而不是欺騙我的幻像？」
對面的人停頓了一會兒後，無奈似開口，「我說啊，如果真要欺騙你，我何必變成人形來找你，維持貓的外表不是更簡單嗎？」
聲稱自己是「中也本人」的赭發青年沒好氣地瞪了眼少女。
「誰知道呢？」
芽衣兩手一攤，想也不想的開口推測道，「說不定你是預判了我的預判，所以故意隨便變個人形，來否定我的預判。」
「呃……」赭發青年靜了一秒，向芽衣投去一個看傻子的眼神，「芽衣，你清楚你剛才口裡的那一串預判，只不過是浪費時間的猜想吧？」
「這倒是。」
智上芽衣雙手環胸，十分認同的點頭，她張了張嘴正向要說什麼，然而還沒來得及開口，一股寒意突然從少女的背後襲來。
芽衣暗道大意，準備閃躲。
然而潛藏在怪物比她更快一步——
兩隻青色的手臂毫無預兆地從芽衣的腳邊鑽出，一左一右攫住了她的腳踝。
而此時，背部的利爪已經近在咫尺。
「低頭！」
還未等芽衣舉起銃刃，青年的厲喝響起。
智上芽衣下意識蹲下身，幾乎是少女做出反應的瞬間，一道暗紅色的異能力從她的腦袋上擦過。
原本距離芽衣一米遠的赭發青年，不知何時衝到了少女的身邊，他的腿高高抬起，以一個不可思議的柔韌度，攔下了抓向芽衣的黑色利爪。
而後藉著重力的威勢，一拳擊穿了躲藏著怪物的三面鏡與攫住少女腳踝的使魔，攬著芽衣一個後撤跳，輕盈落地。
銀髮少女看著青年周身熟悉的異能力紅光，表情微變：「你還真是中也！」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笨蛋！」
赭發青年放開扶在少女腰間的手掌，抬手就是一個彈指敲在芽衣的額頭。
銀髮少女一聲痛呼，捂住泛紅的額頭。
男人瞥了眼芽衣正打算說話，然而下一秒，他餘光一動，眼角捕捉到的異象讓他沉下了臉，「嘛，這賬先記著一會兒再找你算，現在，讓我們把眼前的這個怪物解決了。」
怪物？
智上芽衣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
她驚異的發現，那面被中原中也打碎的三面鏡中，正有什麼東西，朝著他們緩緩走來。
伴隨著像是野獸的低吼，又像是黑炎燃燒時空氣中怒嚎，一隻指甲足有一寸長的黑色利爪搭在了鏡框邊，它一點一點藉著力，從鏡子中踱了出來。
「那是什麼？」
智上芽衣怔然地睜大了雙眼，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撼表情。
那是即使身經百戰的勇士，也無法保持冷靜的怪物。
通體黑得發暗的輪廓，足足有三米之高的軀體——如果由黑色火焰組成的形狀，能夠被稱為是軀體的話，它有著黑色的利爪，全身長滿了森冷獠牙。
再也沒有比這更醜陋的怪物了。
醜陋的怪物低吼著朝中也與芽衣看來，它眼眶中沒有瞳仁，只有森冷的宛如鬼瞳的白睛。
銀髮少女與怪物對視。
明明那是極為可怕之物，然而芽衣在望著怪物的眼睛時，心口卻微微一動。
⚹⚹⚹⚹
聽說過《小人魚》的故事嗎？
深海之中的小人魚，在一次海嘯中救下了遇難的王子，與王子成為了親密無間的戀人。
然而龍宮的國王不允許戀情發生，他認為王子只是貪戀人魚的美貌，要帶回小人魚。
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小人魚與女王立下的賭約。
我相信我的戀人，我們之間如水晶般真誠而堅韌的感情。
即使我面無全非，失去了動聽的歌喉，耀眼的外表，我的愛人依然能從眾生之中，認出我的靈魂。
小人魚堅信著。
她歷經險阻回到了王子身邊，然而此時，她卻發現，王子將隔壁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鄰國公主，認成了失蹤的自己。
小人魚心焦萬分，想要解救被欺騙的王子。
鄰國公主見事情敗露，化身怪物，向王子痛下殺手，但小人魚與王子無所畏懼。
他們齊心協力，打敗了怪物。
最後，怪物化作泡沫，死在了王子的刀下。
從此，小人魚與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
【所以，中原中也，你以為她會認出你嗎？】
【被重視的人拋棄斬殺的痛苦，再重新體驗一回吧。】
【只是這一回，輸了的話，真的會變成泡沫哦。】
⚹⚹⚹⚹
中原中也站在門後，皺著眉，注視著智上芽衣與那個冒牌貨的一舉一動。
儘管他很想直接動手，將那個礙眼的假冒品揍進地心，但是——
中也伸出手，所有的動作都被一層看不見的「阻隔」攔下，青年彎起手指，指節在「阻隔」上輕輕敲了敲，鈍聲的回音在靜默的空間中響起。
這種觸感……
中原中也掃了眼腳下的玻璃碎片，明白了過來。
是鏡子……
看起來，這個幻境並沒有結束，在連番的失利之後，「鏡中地獄」背後的怪異，選擇了另一種方式。
「你想要讓我看什麼？」中原中也出聲問道。
怪異沒有回答他，但中也卻敏銳的感應到了來自對方竊喜的惡意。
這種感覺就像是黏稠的膠水，冰涼的黑泥，如蛭附骨，讓人噁心至極。
一抹暗色從青年的眼底閃過。
中原中也捏緊了拳頭。
與此同時，芽衣清冽的聲線自鏡子的另一頭傳來。
【「你說，你是中也？」】
銀髮少女說這話時的表情相當精彩，那種震驚中帶著一絲懷疑，懷疑裡還摻雜了對生物進化論的思索，對大宇宙生命起源的質問……
其中蘊涵的情感可以說是跌宕起伏，足以列入世界名畫。
中原中也看著就差把「救命，還我貓貓」幾個大字寫在臉上的芽衣，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哼，如果你是打算讓我看這個的話，倒確實是個不錯的消遣。」
赭發青年勾起嘴角，挑釁地說道。
話才出口，中原中也就察覺到手掌下的「阻隔」不穩的震了震，動靜很小幾乎稍縱即逝，如果不是他的感知足夠敏銳，或許就錯過了。
看起來，這個傢伙也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勝券在握嘛。
中也心裡想著，面上卻不動聲色。
鏡子另一頭的場面，很快就發展到了，「我不相信你，拿出證據」「我沒有證據但邏輯通順」「你在預判我的預判」的死循環。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的看著芽衣。
雖然很開心這個笨蛋沒有被那副皮囊欺騙，保留了基本的戒心。
但你看看，這對話是怎麼回事？智上芽衣，你是幼稚園吵嘴，只會車軲轆話來回說的小鬼嗎！
貓貓不易，中也無聲嘆氣。
或許是銀髮少女的車軲轆話太過磨人，中原中也很快注意到，那個冒牌貨失去了耐心。
在芽衣看不見的角度，那個東西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動，鋒利的閘刀與使魔齊齊出現，配合著掐斷了少女的後路。
「芽衣！背後！」
中原中也瞳孔一縮，沒有多想就伸出手，想要攔下襲向銀髮少女的攻擊。
異變，就在此時橫生了。
中原中也的手，順利穿過了鏡子的屏障。
上演英雄救美戲目的冒牌貨，也趁機踢碎了鏡面，帶著芽衣後撤落地。
很好。
你這傢伙，做好了被重力碾壓的準備了嗎？
中也收回視線，極具壓迫力的冷酷目光落在冒牌貨身上。
他手掌一用力，抓碎了扶著的鏡框，邁步而出。
「原來你真是中也！」
銀髮少女驚訝的聲音傳來。
中原中也一愣，疑惑地轉頭看向了智上芽衣，有點不明白事態的發展。
中也張開嘴想要說話，但開口時卻只聽見一聲聲怪物似的低吼。
站在他對面的智上芽衣看了過來。
二者視線相對。
在那一刻，中原中也從少女鎏金色的瞳孔中，看見了醜陋如怪物的自己。
與此同時，冒牌貨的聲音跟著不疾不徐響起，似乎是有意的一般，它咬著詞口齒清晰的說道——「現在，讓我們把這個怪物解決了。」
……
此時此刻，中原中也明白了怪異的用意。
⚹⚹⚹⚹
對峙之外，與芽衣並肩而立的怪異看向前方的「怪物」。
它在對方駭人的逼視下，緩緩揚起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你以為她會認出你嗎，中原中也。】
第83章 Episode 13 中也，我抓住你啦
芽衣望著與自己對視的黑炎怪物，一種奇異的直覺在她的心上縈繞不去。
銀髮少女手中的長刀一緊，在銃刃攻擊以前，遲疑的話語先行到了嘴邊，「你……」
才剛剛開口，還沒等她將話說完，數把寬刃的閘刀浮現在怪物的頭頂。
伴隨著一聲飽含怒氣的嘶吼，對峙中的黑炎怪物突然毫無預兆的長尾一甩，巨大的尾翼在空氣中激起巨浪，憑空而起的風壓推得芽衣不住後退，硬生生滑行五米之後，才在赭發青年的阻攔下，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數把寬刃的閘刀盡數扎在了少女半息之前，站立的地方。
刀痕深刻見底，近乎洞穿了腳下的地面。
智上芽衣微微眯起雙眼，敏銳的發現那些發黑的刀刃上沾滿了赤色的晶體，它們遇實物則化，若是有誰不知道內情，想要自恃一身武力接下——
很快他就會與這閘刀下的路面一樣，淪為被腐蝕成灰的下場。
「沒事吧？」
赭發青年扶住芽衣的手臂，打斷了芽衣的思緒。
「沒事……」
銀髮少女搖了搖頭，藉著拔刀出鞘的姿勢，狀似無意地躲開了青年的動作。
「你小心一點，那些刀刃上有毒。」
智上芽衣提醒男人，她看上去像是在對赭發青年說話，但那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前方的黑炎怪物，始終未曾轉頭看後者一眼。
倒不如說，自從那頭醜陋的東西出現之後，銀髮少女就再沒有正眼瞧過「中原中也」。
不悅的厲色在青年的眼底一閃而過，僅數秒就消失不見。
除了一直關注對方的重力使本尊，誰也沒有發現赭發青年的不對勁。
「啊！！」
滿身獠牙的怪物暴戾地衝向赭發青年。
似乎是「中原中也」的仇恨值更高，怪物直接忽略了旁邊的芽衣。
巨型的拳頭夾雜著颶風的威勢，磅礴的、如山岳般的殺意直指青年！
僅僅是瞬間，殺人的拳風已到眼前。
怪物的速度迅如疾風，這一下，赭發青年避無可避！
然而面對如此一擊，由怪異所幻化而成的青年卻笑了起來。
「來得好！」
男人眼底極快閃過一絲諷意。
別搞錯了，這可是誰的幻境啊。
只要在我的領域內，任憑你本事滔天，也只能乖乖跪下俯首帖耳！
在即將被擊中的那一刻，赭色青年模仿著中原中也戰鬥的動作，周身亮起異能力的紅光，看似重力操縱，實則是控制的幻境，迫使怪物腳下的地面皸裂出無數深淵般的裂痕。
建築震動著發出可怕的哀鳴，本就不穩固的階梯頓時盡數塌陷。
這時，一聲驚呼響起。
催動幻境的怪異神色一僵，才想起來自己正扮演著「中原中也」這件事。
原本它對這個計劃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束手束腳。
畢竟中原中也，是不可能傷害智上芽衣的。
赭發青年暗暗嘁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減弱了幻境的操縱。
崩毀的樓層徒然一靜，也就是這時候，躲過了地面塌陷的黑炎怪物穩住了重心。
他旋身騰起，以一種與巨大沉重的體型不相稱的靈活，利落的後空翻抬起膝蓋，狠狠撞向青年！
糟了！
一時大意的怪異臉色驟變，手忙腳亂地重新聚起幻境的力量，才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對面的攻擊。
嘖，不愧是非人的怪物，有夠棘手的。
赭發青年煩躁地瞪著怪物。
它的胸膛起伏喘著氣，一滴汗水沿著額頭落下，再不復不久前的悠閒與得意。
而相比之下，呼吸沉穩的黑炎巨怪就顯得游刃有餘得多。
這一刻，戰力天花板與幻境之間的體術差異，一覽無遺。
即便失去了引人注目的外表，但有些東西，並非冒牌貨可以輕易模仿的。
怪異恨恨地咬緊了牙關。
連番不錯息的攻勢與應對正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著它的精神力。
更不要說，戰鬥的時候，它還必須維持著「中原中也」這層皮膚不出錯。
如果不是為了應付智上芽衣——
等等，智上芽衣呢？
赭發青年一愣，終於從對戰中回過神來。
從那些回憶的片段來看，智上芽衣絕對不可能就這麼安靜的束手旁觀！
在哪裡？那個女人在哪裡？！！
幻境怪異側身，略顯狼狽的躍起躲過對面的又一次攻擊。
也正是這一下騰空的高度，讓它順利找到了智上芽衣的蹤跡。
銀髮少女當然沒有袖手旁觀，她趁著兩方交手的時間，選擇了更釜底抽薪的辦法！
⚹⚹⚹⚹
【「聽好了，七大不可思議雖說在境界之中幾乎無敵，但也並非不可戰勝。」】
被吸入鏡子以前，臉上貼著白色膠布的不可思議首領對芽衣說道，【「打敗他們的辦法有兩個，一種，是直接掏出他們的心臟吃下，取代他們管理者的地位，而另一種——」】
花子君說著，抬起第二根手指，【「揭下境界中的黑色封印符，破壞它們的依附物，迫使它們失去操控境界的能力。」】
⚹⚹⚹⚹
——「揭下封印符，破壞依附物——」
沒錯，這就是智上芽衣少女，想出的方法。
雖說在小伙伴戰鬥的時候，她悄咪咪地繞到後方，偷敵是有點不道德，但是在某種不可言說的感覺的驅動下，芽衣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只要她速度夠快，回來還來得及補一刀！
銀髮少女靈活地躲過了時不時砸落的石塊，朝著穹頂的方向拔腿就跑。
在那裡，建築的最高處，正有一張寫著「封」的黑色紙片，貼在巴洛克穹頂的中心。
芽衣甚至不需要動腦，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依附物。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麼重要的依附物，竟然就這樣大大咧咧的貼在天花板上，這個「鏡中地獄」可有夠心大的。
芽衣暗暗吐槽，突然她感到一個森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銀髮少女保持著疾跑的速度轉過頭，正好對上空中赭發青年的目光。
「哦！」
彷彿才想起來需要跟小伙伴喊一句。
奔跑的芽衣恍然大悟的伸出手，一邊嘿咻嘿咻的衝刺跑，一邊對著赭發青年遙遙豎起大拇指，鼓勵地喊道，「加油啊中也——敵人交給你了！我去撕了符咒就來幫忙~」
場面一度十分安靜。
冒牌貨：「……」
【「噗。」】
黑炎怪物愣了片刻，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真不愧是你啊，笨蛋芽衣。
重力使本尊這邊笑得心情舒暢，而冒牌貨那邊，就差跳腳破口大罵。
撕符咒？撕你嗶——的符咒啊！
你就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過來搭把手嗎！
說好的與敵人攜手，親手幹掉同伴的劇本呢！
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按照常理出牌，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幻化為赭發青年的冒牌貨目眥欲裂，一個不小心被波及掉到地上，差點嘔出一口血。
被拍到地面的青年第一時間轉頭去看芽衣的反應。
然而等他轉頭時，只來得及看到銀髮少女一騎絕塵的背影，以及渾身上下寫著「加油啊中也我相信你」幾個大字的悲壯氣勢。
給我住手啊，混賬！
冒牌貨氣急敗壞，氣得整個人快要裂開。
這就好像你辛辛苦苦化成別人的樣子去騙人，結果表面上計劃一切順利，實際上被騙的那個憨逼一邊高喊著我支持你，一邊揮著鋤頭瘋狂挖你墳。
而最虐的是，你還得為了人設，配合那個傻子挖自己墳！
他看著是腦子有病嗎！
赭發青年陰沉下臉，在黑炎怪物愈發密集的攻擊中直接咬下右手的手套。
它抬起臉，衝着怪物嘿然一笑：「你以為你贏了？想也別想！」
幻境怪異扭曲著臉，脫下手套的右手一瞬間顯露出猙獰的鳥爪，它抬爪，狠狠按在地面。
嗚——
哀戚的嗚嗚聲四面八方響起，朝著穹頂奔跑的芽衣與中原中也本人同時朝著聲源處望去——
聲音的源頭是周遭的鏡框。
那些被芽衣暴力地打碎的鏡框裡，源源不斷地跳出一個個沒有五官的白色使魔。
它們就像是商場中劣質的塑料人偶，光禿禿的臉上卻咧著與黑炎怪物如出一轍的獠牙。
乍看之下，就像是黑炎怪物有意阻止芽衣，所召喚來的扈從。
「嚓嚓嚓，小可愛在哪裡，在哪裡嘻嘻。」
使魔如剪刀般，上下咬合著獠牙，尋找獵物的頭顱在一百八十度轉動後，直直對上了芽衣的方向。
「找——到啦找到啦找到啦找到啦——」
白色的使魔潮水般，向著銀髮少女湧去，每個人手裡都捏著一把巨大的剪刀，尖利的喀嚓聲不絕於耳。
智上芽衣：「艹啊！是剪刀手愛德華！」
【「什麼愛德華！現在是吐槽這個的時候嗎笨蛋芽衣！」】
揍人的黑炎怪物聞言腳底一滑，差點斜著飛出去，以三米高的巨大體型，表演一個凌空劈叉。
「你在看哪兒？戰鬥可不能——」
「走神啊！」
重新散去妖化形態的赭發青年，抓住一瞬間的空擋，襲向黑炎怪物，被後者輕描淡寫的躲開。
局面似乎明朗了起來。
然而與怪異處於頹勢的表象相反，被一乾使魔纏鬥的芽衣被迫一點點退了回來。
使魔的戰鬥力不高，但勝在數量龐大。
一群倒下了另外一群又源源不斷地從鏡框裡爬出來，根本看不到盡頭。
智上芽衣邊戰邊退，距離天穹越來越遠。
然後在某一時刻，她的背後一熱，似乎撞上了什麼東西。
芽衣默默轉過頭，對上赭發青年意味不明的雙眼。
智上芽衣：「哈哈，真巧又見面了，看來釜底抽薪的計劃失敗了呢哈哈。」
望著銀髮少女尷尬的笑臉，偽裝的赭發青年好心情的揚起嘴角，笑著說道，「是呢，失敗了呢。」
青年這一句話說得平心靜氣，一點也沒有被小伙伴拋出去當前鋒的氣憤感。
簡直與上一刻，氣急敗壞無能狂怒的樣子判若兩妖。
芽衣默默抓頭，總覺得對方的語氣說不出的奇怪。
與此同時，白色的使魔追了上來，一層又一層地將他們圍在了中間——
看上去是在支援黑炎的怪物，但芽衣卻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智上芽衣皺起了眉。
這時，一聲很輕的「喀拉」聲，從腳底響起。
銀髮少女下意識低頭看去，表情頓時一變：「不好！這裡也要塌了！」
「快跑！」智上芽衣大聲喊道。
她揮刀想要將不斷湧上階梯的白色使魔驅逐下去，一隻手驟然抓過來，死死的鉗住了少女手腕。
「你幹什麼！」
芽衣厲聲看向赭發青年。
「帶你跑……」
男人抓著芽衣浮空而起，語氣平靜的說道，「別動，我的異能力快支撐不住了。」
對方的話讓銀髮少女一怔，她低頭看去，發現此前站立的平台已經因為使魔的關係盡數崩毀，只剩下小小的一塊，由赭發青年控制著，勉強支撐著他們。
黑炎怪物，智上芽衣、「中原中也」……
現在他們就像一條繩上的螞蚱，被吊在半空中。
而他們的腳下，是泛著熱氣，沸騰的岩漿深淵。
若是掉下去，就真的如童話故事裡的小人魚一般，變成熱湯的泡沫消失不見。
芽衣被赭發青年護著。
而那頭黑炎的怪物——
銀髮少女轉頭看去，瞳孔猛地一縮。
三米高的巨大怪物此時正吊在平台的邊緣，他的整個半身已經滑出了石台的邊界，那些墜落的白色使魔死死地抓著黑炎怪物的後腿。
一個接著一個，如同沉重的鎖鏈，拖著怪物往下掉。
「芽衣，快！斬了那頭怪物，否則石台碎了，我們都得死！」
單手摁在石面上的青年在少女耳邊焦急地大聲喊道。
內心卻緩緩的露出了笑意。
即將崩毀的石台、身上抓著一堆累贅的怪物、能夠派上用場的「伙伴」。
這樣的選擇，根本毫無懸念是不是？
赭發青年緊緊地盯著銀髮少女，額角的汗水不堪重負地滴落下來，砸在少女持刀的手背上。
怪異專注而信任地注視著芽衣，餘光卻始終注意著黑炎怪物的動靜。
⚹⚹⚹⚹
【中原中也，你以為你贏了嗎？】
【就算被認出又如何，比起能夠救人的我，現在的你只是個累贅啊。】
【你以為，她會選擇誰呢？】
黑炎怪物沒有說話，他的後腿已經被使魔紮成了千瘡百孔，黑色的血液從傷口中流下，一滴滴墜入底下的岩漿深淵。
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說話。
只是很平靜的，用那雙隻有白睛的鬼瞳，一眨不眨的望著智上芽衣。
兩道目光同時落在銀髮少女的身上，重量彷若千鈞。
芽衣抬起眼，鎏金色的雙眸靜靜地盯著赭發青年。
過了一秒，又像是過了許久，她緩慢地眨了下雙眼，眼中流露出清淡的笑意。
「是啊，你說得對，是時候該做出選擇了。」
智上芽衣說著，朝著黑炎怪物的方向，舉起了手中的刀。
為怪異所化的赭發青年放開了抓著芽衣的手，在少女的身後，對著黑炎怪物露出了一個清晰的笑容。
它張開嘴，無聲的做了個口型——
【是、我、贏、了……】
中原中也依舊沒有出聲。
沒有掙扎也沒有憤怒不甘的情緒。
他只是睜著鬼瞳，平靜地注視著提著刀，朝著他一步步走來的銀髮少女。
這一刻，天地彷彿都安靜了下來。
中原中也眼中只剩下面無表情的智上芽衣，以及她的身後，笑容不斷拉大的「中原中也」。
智上芽衣舉起了刀——
斬擊，如雷光落下！
銀髮少女背後的怪異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它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這兩個人類，濺起的鮮血和悔恨的表情！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哈哈哈！愚蠢的人類，是我贏了！是我……呃！」
笑聲才衝出咽喉，還沒來得及擴散，怪異突然感到胸口一涼。
它不可置信的低下頭，驚愕的發現，自己的胸口被劍氣劃開，連帶著心臟也裂成了兩半。
「怎麼、可能——這怎麼……」
幻境的怪異目眥欲裂，黑色的鮮血噴泉一樣，從他的口鼻嘩啦啦溢出。
智上芽衣沒有回頭去看怪異，她舉刀，再斬第二刀。
這一刀雷斬，如電光劃過了黑炎怪物的頭頂，準確無誤的落在了白色使魔的身上。
使魔尖叫著，落入岩漿的深淵，化成泡沫散去。
而與此同時，中原中也的手下的石階一空，跟著掉了下去。
「哈哈哈！去死吧！你也去死吧！」
身後傳來怪異癲狂的笑聲。
【「喂！智上芽衣你！」】
掉下石台的黑炎怪物正想說話，然而下一刻，他驚異地瞪大了眼眶——
「別怕……」
芽衣說道。
中原中也看見，那個持刀的銀髮少女隨著他輕輕一躍，一絲猶豫也沒有的跟著跳下了石階。
頭頂刺耳的狂笑消失了，這一刻，中原中也發現世界再次安靜了下來。
他的眼中，只剩下銀髮少女紛飛的髮絲，以及不斷靠近的身影。
在兩人即將靠近的瞬間，智上芽衣伸出雙臂，如同守護寶藏的巨龍一般，她用力地、緊緊抱住了不斷下墜的醜陋怪物。
伴隨著少女溫暖的體溫，輕快的低語也一同被風送到了中原中也的耳邊——
芽衣微笑著仰起頭，看著中也，鎏金色的雙眸倒映出後者怪物的模樣。
她說：「別怕，中也，我抓住你啦。」
……
噗通……噗通……
中原中也又一次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的鮮血在血脈中流淌，心臟發出了喜悅的高鳴。
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急促，都要清晰。
嗶啵……
一聲很輕很輕的種子破土傳來。
沉睡在怪物胸口的夢想之種微微一跳。
它在持有者的心跳中甦醒，伴隨著主人高昂的喜悅，高歌著，歡暢著，抽條成枝，茂密成樹。
黑色的枝條低吼著狂放生長，在芽衣驚訝的目光中，纏上少女的腰間、四肢、後背，又遵循著主人的意願，將人溫柔而霸道的固定在懷中。
最後它親暱地停在了芽衣的臉頰邊，啵的一聲，枝頭綻放出一朵鮮艷的山椿花。
什麼啊，原來是這樣啊。
繁茂的枝葉之中，黑炎的兇獸低低的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抱住自投羅網的寶藏。
第84章 Episode 14 山椿頸環
不斷生長的枝條似乎並不畏懼深淵岩漿。
繁茂的綠葉不斷向下延伸，很快就在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的下方，結成了一張厚實寬大的藤蔓巨網。
與此同時，智上芽衣後背一沉，一股強硬卻不失柔和的力道，讓她不得不收回暴露在空氣中的手臂，整個人跟柔軟的糰子似的，被團吧團吧，塞進了黑炎怪物與枝條形成的領域裡，被護得嚴嚴實實。
「唔！」
兩人摔進樹網裡，被兜住的瞬間，身下的藤蔓網還很有彈性的向上彈了彈。
黑炎怪物先一步後背著落，不動神色的替少女抵消了剩餘的下落衝擊。
除了不小心被撞疼的鼻梁，芽衣可以說是毫髮無傷。
「中也，讓我看看你的腿！」
芽衣從黑炎怪物的胸膛上爬起，第一時間，就去查看後者被使魔抓傷的後腿。
幻境傀儡造成的貫穿傷幾乎將中原中也的後肢紮成了篩子。
密密麻麻的圓洞還伴隨著剪刀的撕裂傷，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瞬間沾了少女一手。
「啊！！」智上芽衣抿緊了嘴唇，眼底的憤怒情緒幾近溢出。
現在她突然覺得，只斬了一刀，還是太便宜那隻怪異了。
這時，一隻寬大的手掌伸來，帶著尖爪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在了少女的唇角。
肌膚相碰的觸感，讓兩眼冒火的智上芽衣一愣。
她抬起頭，無意識咬著下唇的牙齒跟著一松，在上面留出一道淺淺的齒印。
【「咬什麼呢，又沒有多疼。」】
中原中也看了眼芽衣嘴唇上的痕跡。
怪物安撫似的抬手，拍了拍少女的腦袋，成功制止了對方自責的舉動。
然而很可惜，還處於幻像影響下的青年，就算是開口，也只能發出幾句無意義的嘶吼。
誤會了對方的意思，智上芽衣微笑的眯起眼，反過來蹭了蹭頭頂的手掌，安慰道，「沒事的，中也，很快就好。」
「幸好戰術包也跟著帶來了，我記得止血噴霧應該在……」
智上芽衣動作嫻熟地往外掏傷藥。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被誤以為是怕疼的重力使先生扶額。
他看著垂頭給自己上藥的銀髮少女，滿是尖齒的吻部微微張開，正準備說話，就在這時，芽衣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抬起手，「哦對了，還有這個，內服的消炎藥。」
這麼說著的少女，也沒管怪物那能堅硬得能瞬間絞斷她手指骨的獠牙，手裡捏著個黑漆漆的丸子，就往中原中也的嘴裡塞。
【「你倒是注意一點啊！」】
中原中也嚇得瞳孔一睜，連可怕的白睛鬼瞳都圓潤可愛了幾分。
害怕真把芽衣的手指咬碎，黑炎怪物忙不迭地長大了嘴，他低首舌尖在少女的指腹處一卷，想也沒想的把藥丸咽了下去。
下一刻，怪物臉綠了。
這、這擦過嘔吐物的臭襪子似的，堆了三天沒洗被風吹乾的味道……
嘔！你這消炎藥是怎麼回事！
即使鐵骨錚錚如重力使先生，也沒扛住這生化武器，他痛苦地掐住喉嚨，欲吐不吐。
怪獸小伙伴誇張的反應，讓芽衣疑惑地看了眼手裡的藥，「嗯？難道是藥丸過期了？不可能啊，這明明是之前剛補充的……啊！」
不小心拿成貓糧丸了。
智上芽衣看著包裝上「帝王系貓營養丸，除了難吃一切完美」的幾個大字，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三秒後，少女默默將寵物糧塞回戰術腰包，裝作若無其事樣子，拍了拍小伙伴的後背，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說道，「別怕中也，吃了長高高哦。」
最終還是沒逃過貓糧陷阱的中原中也：「……」
完成了緊急救護之後，接下來，就是華麗麗的報仇時間啦。
智上芽衣看了眼不再流血的傷口。
她沒有掏出繃帶為中也纏上，反而笑眯眯地拔出格洛麗亞，對著中原中也說道，「中也，要聽段男高音放鬆一下嗎？」
啥玩意兒？
中原中也，一頭問號。
智上芽衣沒有解釋，她揚著一張風光霽月的笑臉，手指卻一點不留情地往刀背上一摁。
下一刻，好不容易從貓糧丸的魔鬼味道中，回過神的中原中也先生，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音色渾厚，直飈天際。
別說，還真是個不錯的高音——就是聽著有點悽慘。
中原中也挑起眉，順著聲音，看向了他們跌落的石台，瞬間明白了這位可敬的「歌手」是哪個倒霉蛋。
「哎呀，好像缺了點節奏呢。」
芽衣噙著親切的微笑，然後五指翻飛，在刀背上摁了段小星星。
⚹⚹⚹⚹
歷史一再告誡我們，絕對不要惹好脾氣的熱血笨蛋，因為她們發起火來，可是很可怕的。
十分鐘以前，智上芽衣對著幻境怪異斬下那一刀，將它的心臟砍成兩半的時候，她就悄悄的留了個心眼。
就像花子君說的，心臟是怪異們唯二的弱點。
要想驅使它們，只有吃下它們的心臟，奪走境界管理權一途。
但是，如果有人一不小心，切下了它們的一小片心臟呢？
智上芽衣握著沾著心臟碎片的銃刃，笑容甜美。
⚹⚹⚹⚹
「別按了！別按了！」
「大人我錯了！」
伴隨著一聲聲淒厲的求饒聲，一頭雙目通紅，通體黑色的巨鷹拍著翅膀，落在了兩人面前。
它看上去很想奪走芽衣手中的銃刃，卻在撕裂的痛楚中顛咧了兩步，狼狽地摔伏在地上。
中原中也側頭，注意到這頭怪物身上的傷口基本已經癒合，連被斬為兩半的心臟，也已經黏連在一起。
唯獨中間的裂縫像是少了一小片碎片，怎麼也無法拼合成功。
中原中也：「……」
不愧是你，芽衣。
「哎呀，道歉的話，我比較喜歡在鳥語花香的公園裡聽到呢，這樣才有好心情考慮放某個蠢貨一馬……」
銀髮少女靠坐在黑炎兇獸懷裡，她手中握著發黑光的心臟碎片，側首看來，笑容親切，「你能理解吧，烏鴉。」
「是的是的，您說的對。」
勉強直起上身的黑色巨鷹弓著背脊，僵硬地呵呵笑，人性化地搓了搓翅膀尖。
藤蔓下方岩漿深淵不見了，連帶著整個幻境的環境跟著一變。
坍塌的建築與鏡子組成的階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處華麗得過分的歐式花園。
他們與對面的怪異坐在柔軟的椅子裡，面前的圓桌上擺著精緻的蛋糕籃和冒熱氣的紅茶。
中原中也抬了抬手，發現自己又變回了赭色大貓的外形，後肢上被洞穿的傷口，也已經癒合。
生長的藤蔓網重新收回了種子裡。
獨獨留下那朵山椿，連著細長的黑色枝條一起，縮成了拇指大小，彷彿一條精緻的脖環，搭在了芽衣的頸側。
「中也……這個是？」
芽衣也注意到自己身上多了個首飾，她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小小的山椿。
「喵嗷……」
應該是那個夢想之種開出的花，看上去跟原生的種子，應該有某種微妙的聯繫，能幫助我感應到你的位置，所以——
「喵？」你介意嗎？
赭色大貓轉過頭，鈷藍色的豎瞳一瞬不瞬的盯著少女，低聲問道。
「哦！簡單來說，就是類似定位芯片的東西是吧？」
智上芽衣恍然大悟拍手總結道，「那就留著吧，這樣也能防止以後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
畢竟身為一個優秀的鏟屎官，當然要給自家貓先生充足的安全感！
智上芽衣振奮握拳。
中原中也轉開視線，不置可否。
倒是一旁的黑色巨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上去很想說什麼，但在某隻大貓輕飄飄眼神威壓下，又慫慫地閉上了嘴。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只是跨越界限的結緣而已，反正嚴格來說，這兩個都不是人，綁在一起也不錯。
呵呵，他絕對沒有嫉恨小姑娘，故意想看她除了身邊的怪物之外，紅線全斷，孤獨終老的意思哦？
絕對沒有呢。
被稱為是「七大不可思議之三」的三號，強忍著幸災樂禍，腆著臉諂笑道，「嘿嘿，大人，您看，中也先生也恢復了，我也吃足了教訓，這個心臟碎片能不能還給我了呢？」
「我保證，絕對不會再覬覦大人們的外貌，對你們出手！」
「覬覦？難道說——」
智上芽衣一愣，上下看了眼黑漆漆的怪異，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眼神，「咦惹，你一頭烏鴉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幻境本體還打著這種糟糕的主意，某位重力使先生跟著臉色難看起來。
眼見兩人的眼神逐漸危險，三號很有求生欲得瘋狂擺翅膀，搖著鳥頭解釋道，「不是！您、您誤會了！」
「我們怪異對人類才不感興趣，只是單純的看到兩個外貌上品的軀體，想要取而代之……」
智上芽衣嘴角一抽：「所以你這不是更變態了嗎！」
「是的是的，我變態，變態就是我。」
三號訥訥點頭。
只要能把心臟碎片要回來，要他當場變人也沒關係！
呵，別問，問就是狗命高於一切。
芽衣望著態度卑微得恨不得低到塵埃裡的怪異，終於想起了他們這次進入幻境的目的。
少女與赭色大貓對視了一眼，在得到了後者的肯定之後，轉而看向三號。
「放心吧，烏鴉，畢竟我們也不是什麼魔鬼。」
芽衣一邊說著，將發光的心臟碎片上下拋著玩，「只要你幫我們解決個小小的問題，我就把它還給你，怎麼樣？」
「成交！」黑色巨鷹眼眼神熱切如火。
很好……
智上芽衣滿意的笑了起來。
⚹⚹⚹⚹
與此同時，另一邊。
十歲的雲雀小恭彌再一次被甩飛出去，砸進教學樓邊的花壇裡。
柔軟的泥土和花叢起到了不小的緩衝作用，讓黑髮男孩不至於當場摔斷脖子。
「很可惜，看起來你的實力也不過如此。」
少年雲雀的聲音遠遠傳來。
伴隨著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一雙乾淨鋥亮的皮鞋出現在小雲雀的腦袋旁邊。
小雲雀艱難地仰起頭，對上黑髮少年俯視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小雲雀實在是太熟悉了，因為在過去的十年裡，他就是以這樣的目光，望著那些膽敢挑釁的弱小動物。
自出生以來，雲雀恭彌的血液裡就流淌著強者的鮮血。
不久以前，他與未來自己的對戰，也足以證明了這點。
在不斷的摔打和不留情面的攻擊中，小雲雀進步得飛快，略顯青澀的出招和不良的戰鬥習慣，以一種極為可怕的速度得到矯正。
他就像是一塊乾癟的海綿，吸收著少年雲雀的優勢，在戰鬥中飛速進化。
不折不扣的戰力兇獸。
但即便如此，也不意味著，他能夠打敗未來的自己。
五年的戰鬥經驗，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輕易超越的，更不用說，小雲雀所面對的，恰巧是同樣天賦卓越的另一個自己。
「太弱了……」
少年雲雀居高臨下的說道，「就憑現在的你，想要奪回並盛，簡直是痴人說夢。」
小雲雀沒有說話，他依舊兇狠地瞪著未來的自己。
他的戰鬥意志沒有停歇，但身體似乎先一步到達了極限。
黑髮男孩動了動手指，彎起膝蓋想要爬起來，卻連一絲力道都使不出，啪嘰一聲，又倒了回去。
鮮紅的鼻血順著鼻腔流下，手中的浮萍拐也早已被打飛，掉落在遠處。
「哈欠，好睏，沒意思。」
少年雲雀瞥了眼狼狽的小孩，像是終於失去了玩耍的心情。
他抬手打了個呵欠，準備轉身離開。
這時，一聲很輕微的笑聲，傳進了他的耳中。
黑髮少年離開的腳步一頓，黑色的鳳目望向地上的男孩：「笑什麼，喪家之犬。」
「哼……」
躺在地上的男孩抬起眼，露出一雙同樣冷清的鳳眼：「我承認你確實很強。」
「我猜還有「但是」。」
少年雲雀沒有反應，畢竟他可太了解自己了。
果然，地上的小孩踹了口氣，臉上忽然咧開一個燦爛得過分的可愛笑容。
「但是，因為年紀而小看我，是你最大的失敗。」
少年雲雀的眼皮一跳，有被自己噁心道。
然而，就是這短短的一瞬間。
仰躺著的黑髮小孩突然小拇指一動，掉落在少年身後的小型浮萍拐嗡鳴一聲，竟然毫無預兆的飄起，利劍一般，衝向少年雲雀的後心。
「……！」少年雲雀猛得睜大了雙眼，側身躲開了身後的浮萍拐。
浮萍拐從雲雀恭彌的臉龐邊擦過，頂端的尖刺劃破了少年的臉頰，留下一抹細小的傷口。
「這是……鋼琴線？」
雲雀恭彌看著小孩指尖微微閃亮的圍觀，眯起了眼，「竟然忘記了，還有這麼一樁。」
沒錯，就像是每個人都有一段中二時期一樣。
小時候的雲雀恭彌，一度熱十分衷於給自己的武器，搗鼓添加各種奇怪的小東西，比如伸縮控制的鋼琴線，頂端嚇人的尖刺，以及——
專門麻醉人的藥劑。
「如果換成毒的話，你已經死了。」
黑髮男孩握著浮萍拐，慢慢爬了起來，看向臉上被劃出一道血絲的自己。
少年雲雀沉默地望著黑髮男孩。
一陣長長的沉默後，他突的笑了起來，「雕蟲小技。」
「但這局，勉強算你贏了。」
十五歲的雲雀恭彌打了個呵欠，轉身離開。
披在肩上的寬大校服，在他身後被風揚起帥氣的弧度，在身影徹底消失以前，那個十五歲的黑髮少年突然側過頭，餘光瞧向樹下的男孩。
陽光落在兩人之中，光照切割出當下與未來。
「喂，小鬼。」
少年雲雀說道，「一個好心的忠告，接下來，可別死了。」
……
小雲雀沒有理他。
在那道身影消失了許久之後，閉著眼休息的男孩才回應似的，輕聲開口，「嘁，用得著你說。」
並盛校園恢復了平靜。
上課的讀書聲慢悠悠的飄來，靜謐的微風拂過小雲雀的瀏海，一個慌亂的腳步聲，停在了雲雀恭彌的身邊。
嘖……
雲雀小恭彌睜開了眼，看向來人的目光中透露著兇惡的咬殺。
然而下一刻，他表情一頓，眼神奇異了起來。
被他注視著的棕髮男孩膽小的往後退了一步，抖著嗓子，顫巍巍的問道，「雲、雲雀學長，你怎麼在這裡？」
小恭彌盯著眼前這個罪魁禍首，緩緩的，嘴角緩緩地拉開一抹弧度，「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啊，沢田綱吉。」
第85章 Episode 15 無論幾個綱吉
雲雀恭彌的到來，令小綱吉喜出望外。
雖然話沒有說出口，但從後者瞬間亮了一度的棕色雙眸，和來不及隱去的笑紋就可以看出，小孩有多麼激動。
這樣的情緒下，他甚至一度戰勝了對小雲雀的恐懼。
像隻尋求庇護的小動物，自認神不知鬼不覺的，往黑髮男孩的方向蹭了兩步——
然後就被某隻兇獸幼崽嚇人的視線一瞪，訥訥地退回到了安全線。
「那個，雲雀學長，你身上的傷……沒有關係嗎？」小綱吉擔憂地問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雲雀鼻青臉腫的狼狽模樣。
畢竟在過去，雲雀恭彌才是讓人鼻青臉腫的那一個。
沢田綱吉想起被「風紀委員」統•治的並盛小學，眼底流露出一絲懷念。
「多管閒事。」
雲雀恭彌扶著樹站起來。
明明不久以前，連動動手指都費力，現在竟然能若無其事的行動，順便嘲諷一把旁邊的草食動物，真不愧是並盛委員長。
雲雀恭彌瞥了眼沢田綱吉：「你這副菜場大媽的裝扮是怎麼回事？轉行當外送員了？」
「咦！其實這個是，我、我……」
小綱吉羞恥得紅了臉，他下意識想要將手裡的東西往身後藏。
然而過大的動作幅度，卻引得身上的其他塑料袋跟著不穩地抖動。
護住了手上的，脖子上的又掉下來，這副樣子，比起對面受傷的雲雀恭彌，他反而更像個手腳不便的病患。
但病患，可不會在身上掛滿吃的。
罐裝飲料、炒麵麵包、盒飯……粗略估計，至少有半個班級的午間餐都在沢田綱吉的手裡。
棕髮男孩艱難地拎著它們，左右手裡各兩袋，脖子上掛著一袋，整個人就跟人形聖誕樹似的，走一步就叮噹作響，都是各種包裝摩擦的聲音。
小雲雀挑眉，正想要說話，卻聽見午間休息的鈴聲遠遠傳來。
手忙腳亂的沢田綱吉頓時跟著「啊」了一聲，發出苦惱的哀叫，「糟了！要、要來不及了！」
「雲雀前輩，你等一下，我、我馬上就回來。」
小綱吉對著雲雀丟下一句話，就帶著身上的那堆食物，急急往教學樓趕。
沉重的重量壓彎了小孩的背，迫使他佝僂起身以穩住袋中的食物。
小孩的腳步歪歪扭扭，很難不讓人擔心，他會不會半途摔到。
雲雀恭彌盯著小綱吉的背影看了片刻，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馱著食物，滿頭汗的沢田綱吉在一處教室前停了下來。
跟在背後的雲雀恭彌抬起眼，看清了教室外的門牌號。
五年A班。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沢田綱吉就讀的班級。
雲雀恭彌望向棕髮小孩，發現他並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害怕似的，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拉開了教室的門。
門被緩緩拉開，學生的喧鬧、抱怨、譏笑一併湧了出來，故意丟來的紙團砸在沢田綱吉的臉上，都被跟在身後的小雲雀看在了眼底。
……
「太慢了，廢材綱！只是跑個腿也慢吞吞的，你是想餓死大家嗎！」
「討厭，人家的麵包都被壓扁了，這要怎麼吃嘛！」
「喂！我不是特意交代過，冷和熱不要放在一起嗎，都串味了！」
……
形形色色的聲音將沢田綱吉包圍。
等待了許久的同學粗魯地從棕髮男孩的身上，取出自己預訂的午餐。
他們推搡、擁擠著，嘰嘰喳喳查看著自己的午餐，卻沒有一個人關心小綱吉，看看他被塑料袋勒出紅痕的手和脖子。
「那、那個，飯錢……」
棕髮男孩嘗試開口，但是他的聲音太小了，輕而易舉就淹沒在了人群之中。
沒有人聽到沢田綱吉的聲音，即使聽到了，他們也當做沒有聽到。
彷彿這一頓飯，是聖誕老人免費的贈送。
很快，擠著的學生陸續散開了，只留下沢田綱吉灰撲撲的站在課桌旁，頭上還落著一個扯壞的塑料袋。
「哈哈……至少，至少也給我留一份啊。」
小綱吉狀似苦笑的說道，但沒有人理會他，所有人都在各自聚成小團體，分享著搶奪來的食物，說說笑笑。
算了……反正他也習慣了。
沢田綱吉嘆了口氣，摘下腦袋上的塑料袋。
這時候，一盒冒著熱氣的炒麵遞到了他的眼底。
「龍崎君……」
棕髮男孩感動地看向來人，想要伸手接過炒麵。
下一刻，盒裝炒麵被抬起，猝不及防地砸在了沢田綱吉的腦袋上，濃郁的醬汁混著麵條從裡頭滾出，落了男孩滿臉。
沢田綱吉臉上的感激僵硬住了。
「嚐到了嗎？」
將東西丟到綱吉臉上的男生開口說道，「我說了要辣口味的，你買的又是什麼？」
「耳朵不需要的，可以捐給其他人，一點小事也做不好，所以才說你是廢柴、廢柴。」
小綱吉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直到罵人的男生自覺沒趣走掉了，他才遲鈍的抬起手，將蓋在頭上的炒麵掃落回盒裡，安靜的離開教室。
而在這過程中，始終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話。
承受了恩惠的學生彷彿看不見一般，只有幾聲嘲諷，遠遠的綴在小綱吉的身後。
五樓，男洗手間內。
「好浪費啊，剛剛換的校服又髒了。」
沢田綱吉擰開水龍頭，熟練地處理著襯衫上的汙漬，用紙巾一點點將頭髮上的油膩擦掉。
小孩彎下腰洗臉，褲子後方的口袋露出了手帕的一角。
但小綱吉沒有使用它，只是隔著紙巾，將乾淨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折好，收進口袋深處。
「喂……」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小綱吉的身後響起。
衝着水的沢田綱吉單薄的背脊一抖，他抬起一張濕漉漉的小臉，隔著水氣與洗手台的鏡子，對上了雲雀小恭彌的冷然的視線。
黑髮男孩靠在門邊，臉上沒有同情也沒有氣憤。
他只是單純的望著沢田綱吉，語氣平靜的問道，「你還想在這裡躲多久？沢田綱吉？」
⚹⚹⚹⚹
「那個叫做沢田綱吉的男孩，拒絕從幻境裡出來。」
七大不可思議之三，三號「鏡中地獄」說道。
或許是實在罕見，它提起沢田綱吉時，酷似黑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解的情緒，「若是美好的幻境我等還能理解，但……那樣的幻境，他卻還是死守在裡頭，甚至還主動在外層加了一道「隔絕」，實在是莫名其妙。」
三號晃著腦袋，對芽衣問道，「還是說，你們人類幼崽，都喜歡自虐？」
智上芽衣嘴角一抽，拒絕了如此不講理的地圖炮：「不，我想沢田綱吉應該是個特例。」
不過，「拒絕離開幻境」啊……
初初一聽這則情報，銀髮少女竟然沒有露出半點驚訝的表情，反而是早有所猜想一般，她與赭色大貓對視一眼，突兀的開口，「那另一個呢？他又是怎麼回事？」
「哦，那個沢田綱吉啊，他就是……呃！」
三號一時不察，不小心禿嚕了嘴。
黑色巨鷹警惕得閉上了嘴，掐斷了剩下的話，不過顯然已經太遲了，以上那點信息，足夠芽衣和中也證實心中的猜測。
「來吧，老實一點，說都說了，就把話吐乾淨吧。」
智上芽衣說著，對著三號亮了亮手裡的心臟碎片。
可惡，狡猾的人類。
三號瞪著眼睛，試圖垂死掙扎，「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呵呵呵，呵呵呵。」
芽衣微笑不說話，一旁的中原中也已經抬起了爪子，準備往某個蠢貨的心臟上施加點重力，讓後者清醒一下。
「誒！別別別！我說我說！」
黑色巨鷹慘兮兮的垂下頭，「大人，不是我想要隱瞞，只是因為，那個沢田綱吉，已經與我的眷屬做了交易，他不能回頭了。」
交易？
這倒是出乎了芽衣與中也的意料。
智上芽衣鎏金色的雙眸中閃過一道厲光：「什麼交易，說清楚。」
⚹⚹⚹⚹
要想說清楚這件事，必須先要理清一個前提——
【綱吉，與那個綱吉……】
時間回到前往海鷗學院以前
「喂，老太婆，你的意思是，有兩個沢田綱吉？」
沢田宅內，雲雀小恭彌驚訝地看向芽衣。
他黑色鳳眼瞪得圓圓的，一向欠揍的臉上，難得顯露出符合年齡的可愛稚氣，「證據呢，老太婆。」
只可惜這小表情只持續了一秒，下一刻，某隻兇獸幼崽再次繃起了小臉，戒備的問道。
一副你不把話說清楚，別想我配合你們打下手的高傲嘴臉。
老太婆……
年方十八的智上芽衣少女額角一抽，感覺手裡的銃刃蠢蠢欲動。
「臭小鳥，你屁股又癢了是嗎？」
小恭彌沒吭聲，只是挑釁地看了眼銀髮少女，昂起小下巴。
智上芽衣，智上芽衣微微一笑，然後抽刀出鞘。
「喵……」我說你們，只有五歲嗎……
都給我老實一點！
已經厭倦了當幼稚園老師的中原先生一個暴起，在一大一小打起來以前，率先一跺jio，提前以重力鎮壓，將又一場鬧劇掐滅在搖籃中。
「憑什麼只打我！」
被重力壓進沙發裡的黑髮男孩不滿地抗議。
銀髮少女站在旁邊，笑嘻嘻的比了個耶：「哦，當然是因為，裁判是我家的啊，臭小鳥。」
「喵！」
你也給我老實點，笨蛋。
赭色大貓瞥了眼得意洋洋的智上芽衣，抬起爪子，象徵性地在少女的腳背上踩了踩。
嗯，可以說偏心得很明目張膽了。
「咳，好吧，看在中也的份上。」智上芽衣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作戰計劃繼續。
「證明的話，就是這個。」
智上芽衣將一本硬皮本子攤在了茶几上。
雲雀恭彌掃了眼：「沢田綱吉的日記？」
「沒錯，就是日記。」
銀髮少女點了點頭，將日記中的某幾段用鉛筆，虛虛圈了出來。
「一開始我和中也以為這只是普通的紀錄，直到後來，我們發現，這個日記裡，沢田綱吉的情緒發生了好幾處突兀的變化。」
「最典型的，是這三個地方。」
芽衣說著，點了點其中被圈出的一處。
【路上碰到了附近的阿姨……不喜歡她們的語氣，我跑掉了。】
【我和鄰居小胖打架了……很難過，又去打小胖。】
【不想和周圍的小朋友說話了……綱吉有媽媽就可以了。】
……
「這有什麼問題？」
雲雀恭彌快速讀完文字，沒看出異常。
「是行為模式。」
芽衣沒有賣關子，直接解釋道，「沢田綱吉的固有的行為模式變了。」
「從目前的情報來看，沢田綱吉並不是尋常意義上開朗的小孩。內向、敏感、柔軟，很典型的被動型人格，面對同樣的流言環境，他前後採取了兩種態度。」
「逃走——迴避。」
「打架——對抗。」
「不想說話，有媽媽就可以——還是迴避。」
「不覺得奇怪嗎？」
雲雀恭彌一愣，隱約明白了芽衣口中的「奇怪」是什麼意思：「順序不對。」
「沒錯……」
智上芽衣讚許的看了眼小雲雀，「人的行為模式與情緒相同，是一層層遞進變化的，對沢田綱吉這種被動型人格尤其如此。」
「但在日記裡，小綱吉卻是從「迴避」很突兀的變成了激烈的「對抗」，那麼根據常理來說，接下來，他應該會採取同樣，甚至更進一步的行動，但是他卻又變回了「迴避」。」
雲雀恭彌思索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太牽強了，這只能說明他的情緒不穩定。」
「確實，但是如果加上這裡呢？」
芽衣說著，正打算去翻下一頁日記，但由於距離的關係，盤腿坐在地面上的她一時搆不到。
赭色大貓看了眼日記，操縱著異能力，將它翻到了第二處。
「謝謝，中也。」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長長的尾巴在少女的肩上拍了拍。
坐在對面的雲雀小恭彌眼角一抽，一瞬間露出了有點奇妙的眼神。
他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被自家笨蛋父母成天餵狗糧的日日夜夜。
黑髮男孩用力甩頭，拒絕想起那段難以言喻的時光。
他垂下眼睛，去看第二段文字。
【好久沒看到爸爸了，爸爸，我有長高哦。】
【其實我不難過，我有點討厭爸爸了。】
「看到了嗎？他對父親的存在，表現出了兩種完全相反的態度。」
這一回，智上芽衣沒有等雲雀恭彌開口問，直接把答案拋了出來，「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孩，前一天對父親回家為自己慶生是那麼期待，而第二天，面對父親的缺席，只是一句「其實我不難過」，甚至是有點討厭。」
「這不符合邏輯。」智上芽衣說道。
雲雀恭彌沒有說話，很顯然，他已經意識到了問題點。
一個想對父親炫耀，自己有長高的小孩，被爸爸放鴿子了之後，他應該是什麼樣的表現？
憤怒、傷心、難過……
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是一句很平淡的，「其實我不難過，有點討厭」。
「最後是這裡，也是我和中也斷定的地方。」
銀髮少女向赭色大貓示意地點了點頭，日記自動翻頁，停在了最後一處。
【郵箱裡被放了奇怪的東西，媽媽打開的時候尖叫了，還跟我說別害怕，而是我不怕啊，那不就是老鼠玩具嗎？】
「這裡很明顯，沢田綱吉在成為偶像後，一家收到了極端粉絲的騷？擾，家裡的郵箱被放了死老鼠。」
「但是沢田太太的反應是什麼？沢田綱吉的反應又是什麼？」
雲雀恭彌默然。
黑髮男孩的目光停在了那行文字上。
沢田媽媽尖叫，安慰兒子不要怕。
綱吉卻說，那不就是老鼠玩具嗎？
智上芽衣說道：「這裡，沢田綱吉展現在外的形象徹底變了，幾乎是與前面判若兩人。」
更不要說，整本日記還有不少疑點。
比如，綱吉說，兒童節提早放學，他沒有告訴媽媽，想給個驚喜。
但是一個愛護兒子的母親，真的會大意到不清楚自己兒子的放學時間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大意了，學校難道不會提前通知嗎？
再有，就是中間部分的——
【我討厭她們！】
【我討厭他們！】
一個不會寫的字，都特意用字音代替的孩子，會犯這麼明顯的錯誤嗎？
如果不是錯別字，那麼——
這個，她們，指的是誰？他們，指的又是誰？
還有後來的，綱吉在成為偶像之後，一點也不奇怪班上出現了很多新的同學，討人厭的阿姨們也消失了。
最後，沢田綱吉提到，被人跟蹤的感覺，那麼，跟著他的，真的是纏著奈奈媽媽的人嗎？
那位可敬的將孩子一人帶大的沢田媽媽，所傷心難過的，真的是流言蜚語嗎？
還是說，其實她早已發現了什麼。
整本日記通讀下來，乍一看沒什麼問題。
但是仔細琢磨的話，就會發現，這其中所表現出的情緒實在是太分裂了，很難讓人聯想到是同一個人……又或者說——
這就像是，「兩個人」寫出來的日記。
雲雀小恭彌怔怔地看著茶几上的日記本，一陣冷風吹過，他無端的打了個寒顫，背後冒起幾分涼意。
——「我們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一片靜默之中，智上芽衣開口說道。
銀髮少女的聲音在夜間的住宅中迴盪，明明是清亮如山泉的聲線，卻被幽靜的房屋與夜色，染上了陰鬱不祥的氣息。
「如果只是我們多想了，那麼自然皆大歡喜。」
「但若是事實相反，那麼，我們就不得不做另外的備用計劃。」
「雲雀恭彌。」
智上芽衣開口，第一次慎重而認真的叫出了黑髮男孩的名字。
小恭彌抬眼，看向少女。
智上芽衣注視的雲雀恭彌，威風凜凜的赭色大貓臥在她的身後，一下一下的甩著尾巴，那雙鈷藍色的豎瞳，帶著說不出的威壓，靜靜地停留在男孩的臉上。
芽衣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為了奪回日常，我與中也想要帶回沢田綱吉，在這一樁上，我們的有著相同的目的。」
「所以，合作吧。」
「內容很簡單，如果我們在幻境中失散了，那麼請往前走，你大可以以你的方式戰鬥。」
「然後若是遇到了沢田綱吉，無論他有幾個——」
「把他帶回來。」
第86章 Episode 16 黑虎掏心
就像是成年人，在遇見無法解決或者不想面對的局面時，偶會兒會冒出，「如果有另外一個更強大的自己，代替他面對就好了」的念頭一樣，陷入迷惘的幼童也不例外。
只是區別在於，前者已經形成了牢固的外界認知與自我意識，很清楚這不過是白日夢。
而後者，卻是世界尚且混沌空白的幼崽。
這也就是為什麼，世間常有「每個孩子都有一位看不見的朋友」的說法。
當然，這並非是糟糕的事。
畢竟隨著時間流逝，幼童長成了少年，自然也就會逐漸淡忘一切，而有一個看不見的朋友，恰巧是他們童心尚在的表現。
但是，如果他們自行陷入了心靈的死胡同，那可就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種結果了。
⚹⚹⚹⚹
「你還想在這裡躲多久？沢田綱吉？」
雲雀恭彌的聲音在男洗手間內響起。
他的音量不大，只是普通對話的程度，卻彷彿驚雷一般，炸得沢田綱吉肩膀一抖。
現在正是午間休息時間，大部分學生都在餐廳或是班級吃飯。
即使是想要小解，或者肚子不舒服，他們也會選擇更近的衛生間，而不會需要繞一大圈的盡頭走廊。
洗手間內安靜極了，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有水龍頭在往下嘩嘩流水。
小綱吉注視著門邊的並盛委員長。
黑髮男孩的嘴角還殘留著被摔打的青紫，衣角和褲腳沾著花叢的塵土。
他比綱吉更加狼狽，但是看來的眼神，依然孤高而臨下，絲毫看不出半點該有的羞窘或慌張。
也對，雲雀前輩很強。
漂浮在天上的雲朵，又怎麼會在意地面上蟲子的目光呢？
沢田綱吉收回了視線，他抬手將水龍頭擰緊。
這一下，連水流聲也消失了。
「雲雀學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沢田綱吉說道。
對方裝傻一樣的話術讓雲雀略顯不滿地皺起了眉，還沒等他說話，沢田綱吉又開口了，「這裡才應該是我待著的地方——就像是蚯蚓選擇泥土，蟲子躲進泥潭一樣，沒有用的廢物，就該蜷縮在角落裡，發揮最後一點用處。」
沢田綱吉從雲雀恭彌身邊擦肩而過，他的側臉藏在背光處，讓人看不清表情。
「我很開心能再見到雲雀前輩，但是回去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沢田綱吉走遠了。
黑髮男孩轉過臉，沉默地望著對方單薄的背影。
半響，嘖了一聲。
「麻煩……」
⚹⚹⚹⚹
「那個小孩，和我等眷屬達成了交易。」
鏡中地獄之主，三號說道。
它的爪子扶在下巴的位置，又想起了初遇沢田綱吉時的情景。
「你，你就是能實現願望的鏡子妖怪對嗎？」
小小的棕髮男孩抖著腿，強忍著懼意站在三面鏡跟前。
平滑的鏡面湖水般泛起一圈波紋，一頭黑色的巨鷹緩緩浮出鏡子，它的頭顱碩大，眼如銅鈴，黑色的指甲垂在地面。
十歲的沢田綱吉對這怪異來說，不過是一隻小雞仔。
哦，還是個逞能的小雞仔。
巨鷹睜著紅色的獸瞳，俯視著渾身顫抖的男孩，它張開嘴，聲音嘶啞低沉，【「願望？這是誰透露給你的？」】
很狡猾的一句問話。
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作為七大不可思議之三的怪異，它當然沒有什麼「實現願望」的能力，但並不妨礙，它放過眼前這個自己送上門來的小點心。
他們的目標是與生者交換，這個男孩雖然孱弱，但身上似乎有著某種奇異的潛力。
嗯，難得的上品。
黑色巨鷹看著沢田綱吉，露出了掂量商品質量的眼神。
沢田綱吉發抖地握緊了拳頭，巨大怪異帶來的不祥與威脅，幾乎讓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掉頭逃跑。
可是媽媽……不行！他必須成功！
棕髮男孩突然狠狠錘了兩下自己的雙腿，藉著疼痛，成功地令自己稍稍冷靜了下來。
「我、我知道，舊校舍三樓的女廁所內，有面鏡子，只要敲三下，就可以實現一個願望，但是，但是作為交換，會拿走我的一樣東西……」
「那就是你！對吧！」
【「哼——原來如此——」】
黑色巨鷹垂下了眼瞼，知道眼前這個小雞崽，是把它和廁所的花子混淆了。
不過呢，它可沒打算將這事兒說出來。
笑話，難道當它們這些「不可思議」是做慈善的大善人嗎？
巨鷹扯動嘴角，露出了滿嘴的利齒。
它朝著男孩伸出手掌，如同蠱惑人類的惡魔：【「說說看，你的願望是什麼？」】
沢田綱吉的精神一震，對母親的擔憂與怪異的恐懼交雜在一起，讓他沒辦法思考。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將自己的底全透了個乾淨。
「請救救我的媽媽！」
「她、她生病了，被糟糕的東西纏上，一直昏迷不醒……」
聽完全程的三號幾乎要大笑出聲。
它沒有想到這樁交易會簡單至此，這可真是——天上掉下裡的餡餅啊。
還是雙層的。
黑色巨鷹好心情的說道：【「當然，我可以讓你母親醒過來，再簡單不過。」】
一片泛著黑光的羽毛飄到了綱吉的眼前。
「那些纏著你母親的東西，說到底，不過是一些怨念與代價，這個足以抵消她身上的東西。」
沢田綱吉心中一喜，伸手想要去抓那片羽毛，卻抓了個空。
【「但是，你準備拿什麼和我換呢？」】
黑色巨鷹循循善誘的說道，【「我們怪異的訴求很簡單，就像是你擔心你的母親一樣，我也有義務幫助我的眷屬。」】
【「你看，它們是這麼的可憐，這麼可愛，連副正常的臉和身體也沒有——」】
白色的人形從鏡子裡鑽出，窸窸窣窣地擠在怪異的身邊。
它們貪婪地盯著沢田綱吉，甚至有一部分，都快將空白的頭顱貼到了男孩的臉上。
沢田綱吉的呼吸一窒。
他瞳孔震顫地看著咫尺的傀儡人形，耳邊傳來怪異沙啞的低語，【「那麼，人類，你可以拿出什麼來與它們交易呢？」】
「五官、身體……」
沢田綱吉呆呆地重複著黑色巨鷹的話。
就在後者快要等得不耐煩，打算直接動手的時候。
它突然看見，眼前的小雞仔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表情變得似悲似喜。
男孩抬起頭，對著怪異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說起來，這裡是幻境對嗎？」
黑色巨鷹神情古怪的點了點頭。
然後下一秒，它看到這個男孩很高興地，放大了臉上的笑容，「既然是幻境的話，應該能做到的吧——正好，這個沒用的東西，就當代價送給你們吧。」
什麼沒用的東西？
當它是收垃圾的嗎？
三號的勃然大怒，正準備撕破臉皮，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讓這頭巨鷹暫時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那是連徘徊於境界中的怪異，也忍不住毛骨悚然的畫面。
在三號呆滯的注視下，棕髮男孩右手成爪狀，而後撲哧一聲，毫無預兆、又輕而易舉地，將手伸進了自己的左胸口內！
三號：【「？！！」】；
血肉攪動的聲音不斷傳來，沢田綱吉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右手插在心臟裡，尋找似的摸索著。
一息之後，隨著胸口漏出一聲很輕微的哀鳴，一個透明的，如同光球般跳動的半個靈魂，被沢田綱吉扯了出來，垃圾一樣丟在了三號的腳底下。
沢田綱吉抬起頭，畏懼從他的眼中褪去，懦弱從他的臉上消失。
就像是切去了一切軟弱的情緒一般，棕髮男孩直視駭人的怪異，無動於衷的說道，「收下吧，雖然只是個沒用的廢柴，但你們會喜歡他的。」
⚹⚹⚹⚹
「啊啊啊！大人，您能想像嗎！」
「那個小孩，就那麼——就這樣chua的一下，把他的半個靈魂給掏了出來啊！」
「半個靈魂啊！」
講述的三號像是又受了一次驚嚇，它全身的鳥毛炸起，寒冷一樣來回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看上去還沒從當時的衝擊中緩過神，「這也太可怕了……」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我們怪異，也做不到這變態的程度啊！太狠了，還是你們幼崽狠！」
三號說完，身體又是一哆嗦。
智上芽衣的嘴角一抽。
她左手放在桌子下，右手捏著碎片，抬腳踢了下瑟瑟發抖的怪異，一副少見多怪的語氣說道，「少廢話，老實交代，既然你們完成了交易，沢田綱吉困在這幻境裡又是怎麼回事？」
瞧瞧，多麼鎮定自若、毫不動搖的冷酷嘴臉啊。
某個不淡定的黑色巨鷹甘拜下風。
倒是一旁的中原中也大貓，不動聲色地斜睨了眼芽衣，一眼就看破了某個銀髮少女外強中乾的做派。
沒辦法，畢竟芽衣藏在赭色大貓爪子底下的左手，都快抖出一首好運來了。
「這、這個說到底我也是受害者啊！」
三號憋著鳥嘴，委屈的說道，「雖然不知道那個小孩是怎麼想到的，但是半個靈魂，那也是大補……」
你說什麼大補？
芽衣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怪異。
三號一抖，慫慫的改口：「咳，我是說，是很有占據價值的上品，總、總之，交易也算成立了，但是誰知道，那個被丟掉的半個靈魂竟然有意識！」
「他在我們行動以前，率先逃走了！」
「至於那個剩下的沢田綱吉，狡辯說交易已經達成，薅了我一把羽毛就想跑，這怎麼可以！我，我一時心急就……」
「就把他困在了幻境裡，順便派傀儡到處抓他是嗎？」
智上芽衣面無表情的接上了三號的話。
被道出事情的三號，訕笑不已。
⚹⚹⚹⚹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相互對視了一眼。
線索收集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他們拼出事件的全貌了。
沢田綱吉與他的母親沢田奈奈，雖然經濟無憂，但生活卻遠沒有想像中的順暢。
儘管有彭格列的力量在暗中保護他們的安危，卻堵不上周邊鄰居的閒言碎語。
一開始也只是些無聊的嚼舌，但是流言是會傳染的。
再加上沢田一家表現出的優渥的家境，以及沢田夫人溫柔出色的外表，總會吸引一些惡意的揣測，嫉妒的目光沾染而來。
謠言開始蔓延。
成年人的惡意在私下升級，無知的孩童被大人的行徑教壞，有意無意模仿起了家長的行為。
於是，一場表面友好實則孤立的冷暴力就開始了。
周邊的婦人礙於所謂的成年人的體面，躲在角落裡竊竊私語謀求快•感，但是孩子的表現，就直白得多。
沢田綱吉又是個稍顯笨拙的男孩。
於是廢柴、沒用、垃圾這樣的綽號慢慢就傳開了來。
小綱吉並不笨，相反，有的時候，他的直覺意外的敏銳。
他察覺到了周遭的變化，但沒有和媽媽說。
再努力一點……再友好一點的話，就能恢復往常了吧？
棕髮男孩仔細琢磨著，努力對嘲笑的人友好以待，巧合的是，他的母親沢田奈奈，同樣出於不想讓兒子擔憂，隱瞞下了周邊鄰居的嘴臉。
但是隱忍不會帶來好運，只會讓惡意變本加厲。
這樣糟糕的處境，終於在有不長眼的男人，試圖糾纏沢田奈奈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雖然那個跟蹤狂很快就被處理了。
但是沢田媽媽發現了，自己的孩子變得不太對勁。
自己天使一樣的綱吉，偶爾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叛逆與攻擊性，無論是對丈夫急轉的態度，還是開始隱瞞逃課、與鄰居的小孩打架……
她很想說服自己，這只是男孩子調皮青春期的表現。
但是身為母親的直覺卻告訴她，不是的。
他的兒子好像生病了。
笨拙地、善良的、柔軟的小綱吉開始消失，而那個衝動的，攻擊性的綱吉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多。
「別怕，媽媽，我會保護你的。」棕髮男孩仰著頭齜著牙笑道。
他的兒子，在切割自己。
沢田奈奈捂住了嘴。
他在把那些世人提及的，所謂的「不好的地方」，一點點掐滅。
這些只是毫無依據的猜測，但是沢田媽媽就是知道。
沢田奈奈強忍著眼眶裡的淚水，努力沒有表現出慌亂。
她嘗試與丈夫聯繫，但都失敗了。
直到某一天，她醒來的時候，發現整個世界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那些嚼舌根的婦人消失了。
自己的兒子甚至成了人盡皆知的明星偶像。
「媽媽，太好了，這樣的日子要是永遠繼續下去有多好啊！」沢田綱吉開朗地說道。
可是這時候，沢田奈奈只是緊緊的抱著兒子。
不是的，不是的！
綱吉……我的孩子！要怎麼辦，她要怎麼辦！
沢田奈奈驚慌失措，她嘗試了所有辦法，但都收效甚微，她決定以沢田綱吉監護人的身份，辭去孩子「偶像」的身份，用自己的所能去對抗這一切異變。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與靈基力量本源發生了衝突。
她的願望很簡單，她只想自己的兒子，回來而已。
而沢田綱吉的願望也很簡單——
他只想自己的媽媽開心而已。
至於爸爸，那種東西不要也罷。
⚹⚹⚹⚹
「或許一開始，沢田綱吉猜到了自己的父親有所隱瞞。」智上芽衣說道。
「喵嗷……」只是他沒有想到，他的父親是個黑•手黨。
中原中也補充道。
赭色大貓說這話的時候，心情多少有點複雜。
作為黑手黨的一員，他能夠理解沢田家光的意圖。
畢竟組織成員被報復，暗•殺，禍及家人的案例並非沒有。
那些個沒成家的單身漢，天天喝酒自嘲單身狗沒人疼，可真讓他們跑去成家立業，估計也夠嗆。
但是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至少他那個世界的沢田家光做到了。
這個世界的沢田家光卻失敗了。
「對於沢田綱吉來說，一切讓他的母親難過的，都是需要剷除的因素，於是靈基力量本源回應了他的願望。」
背叛家庭的父親、嚼舌根的鄰居、不友好的同學，以及——
不夠完美的自己，全部都刪除。
這樣的話，媽媽就會開心了吧。
「麻煩了啊，中也。」
智上芽衣苦笑地看向赭色大貓，「我們好像真成了神仙教母——嗯，還是附帶心裡理療的那種。」
「嗷？」那要放棄嗎？
赭色大貓瞄了眼芽衣，故意反問道。
「怎麼可能！」
果然，銀髮少女雙手叉腰，重新打起精神，「不就是把鑽牛角尖的小孩帶出來嗎！只要我們的刀夠快，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中原中也總覺得這話哪裡怪怪的。
等等！你這聽著不像是去開導小鬼，反而像是要去揍他一頓啊！
「走吧，中也。」
智上芽衣從椅子上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腕，「是時候，去把我們鬧彆扭的王子殿下帶回家了。」
第87章 Episode 17 震撼教育
有了三號的「自願」帶路，芽衣和中也很快就找到了沢田綱吉。
一人一貓站在幻境的入口邊緣，遠遠望著眼前堪稱視覺汙染的倒錯迷宮，突然有點理解三號口中所說的，「人類幼崽是不是都愛自虐」是什麼意思了。
「這是你的傑作？」
芽衣捂住快要瞎掉的雙眼，拒絕再往迷宮瞥一眼。
某隻巨•大•黑鷹當場炸毛，並且表示妖格受到了侮辱：「大人，您可以質疑我的心腸，但絕對不能懷疑我等的審美！」
「雖然我們兇惡騙人偶爾吃小孩，但是論起幻境的審美構造，我等論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中原中也：……你還挺自豪的啊。
其實，也不怪三號情緒會這麼激動，實在是眼前的這座迷宮，實在過於「抽象畫作」。
如果有人有幸見識過弗洛伊德的「鐘錶夢境」的話，就一定理解芽衣他們此刻所受到的視覺衝擊——
迷宮中的所有的一切物象都是倒錯的。
椅子與階梯倒掛在天花板上，本該吊掛在高處的燈泡、飛機模型卻半截扎根在土壤裡，半截軟綿綿的癱軟在地表上，被帶著尖角的牆體隔開，形成了交錯的迷宮。
若不是芽衣與中也，他們去過沢田宅，根本認不出這是沢田綱吉的「家」。
芽衣強忍著心理不適，仔細觀察幻境。
她皺起眉，發現了端倪：「等等，這些家具怎麼都只有一半？」
「因為那個小孩的靈魂只剩下一半啊。」
黑色巨鷹拍了拍翅膀，理所當然的說道，「很多時候，幻境的構造往往能夠反映出主人的內心狀態，生靈的魂何其精妙，種花道家甚至有三魂七魄的說法，那個小孩居然敢生生將自己的魂靈扯成兩半——」
「該說是不知者無畏好，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強，總之看這個架勢，那個叫沢田綱吉的小鬼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
所以說你們來得這麼快幹嘛，要是慢一點，它早就能直接等著，把小鬼吞了。
當然，這話三號只敢藏在心裡嗶嗶兩聲，沒敢說出來。
智上芽衣覷了眼黑鷹怪異，也不揭穿它，只是側頭喚上自家貓先生，往迷宮內闖。
「對了……」在一人一貓的身影消失在迷宮入口前，執刀的銀髮少女突然轉過頭，對著怪異微笑道，「接下來的布置，就拜託你啦烏鴉。」
「雖然麻煩了一點，但相信堂堂七大不可思議之三，應該能辦好的，對嗎？」
芽衣看著怪異黑沉的嘴臉好心提醒道，「事先聲明，這不是威脅哦，你也不想到時候，得去花子君手裡求自己的心臟碎片吧。」
原本暗搓搓想背刺的三號：「……」
祝你死在幻境裡啊，魔鬼！
⚹⚹⚹⚹
芽衣會不會死在幻境裡尚不得知，但沢田綱吉小朋友，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哼、哼到底在哪裡呢，小……綱……吉……在這裡嗎！」】
隨著一聲喑啞的呼和，一把巨大的剪刀轟的一聲，砸碎了特意堆積在一起，用於阻斷前路的牆體。
一個光溜溜的腦袋從捅破的迷宮牆裡探入，咕嚕著脖子左右看，【「什麼啊，也不在這裡啊。」】
白色人形傀儡失望地收回頭，拖著剪刀喀啦啦的跑去破壞其他的牆面。
躲在死角中的沢田綱吉不敢出聲，他控制自己放慢呼吸，卻無法阻止背後的冷汗，一層層往外冒。
時間還是拖得太久了。
棕髮男孩咬著拇指的指甲，眼中的焦慮愈發濃郁。
最開始，他還可以通過增加牆面，把幻境改造成迷宮的方式阻隔這群怪物，但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些傀儡似乎也逐漸適應了迷宮的規則——
比起耐心的尋找路徑，不如將牆面一個個全砸毀，沒有了視覺欺騙，迷宮自然不攻自破。
牆體倒地的轟然聲不斷響起，間隔的時間越來越密集。
聽在沢田綱吉的耳中，就像是一聲聲催命的倒計時。
必須——必須得在迷宮徹底被破壞以前，想到辦法才行！
他不能死在這裡，媽媽……還等著他……
沢田綱吉摸了下藏在衣服裡的黑羽毛，努力回憶出口可能的位置。
他是從鏡子裡進來的，有沒有可能，出口也是某一面鏡子？
但是會是哪一個？
想到幻境中涉及的鏡面數量，棕髮男孩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可惡！果然是因為把那個沒用的東西丟出去，直覺才會時不時失靈嗎？
怎麼偏偏是這種時候！
束手無策之中，小綱吉突然發現，外界牆體坍塌的聲音停止了……不，應該說是——
是整個幻境的動靜，都消失了……
怎麼回事？難道是那些傀儡又被召集回去了？
沢田綱吉心生疑惑，他側耳傾聽，耐心等了一會兒，依然沒聽到任何聲響。
包括此前剪刀在地上拖曳時，劃拉出的尖銳雜音，也沒有蹤跡。
四周靜悄悄的。
藏在紙箱裡的沢田綱吉輕輕錘了錘發麻的小腿，他謹慎地前傾身體，扒拉開遮擋著的碎紙片，就著破開的貓眼小洞往外看——
入眼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小綱吉愣住了。
是幻境改變了？
棕髮男孩疑惑不已。
就在此時，他發現貓眼小洞外的白色忽然晃動了一下，像是不太穩定的幻燈片，一下黑一下白，沢田綱吉仔細去看——
那抹白色又貼了上來。
只是這一次，那白色東西彷彿有生命一般，不斷想要往貓眼小洞裡擠。
沢田綱吉嚇得往後一坐，與此同時，整個紙箱開始不穩的抖動起來。
一個耳熟的聲音，在外界慢慢響起。
【「原來你在這裡啊，小綱吉~」】
「啊！！」沢田綱吉頭皮猛得一炸，立即反應過來，那洞口外的白色，不是別的，就是人形傀儡的眼球啊！
棕髮男孩尖叫著往箱子的另一側滾去。
就在他即將爬出紙箱時，一隻白色的人形模型手臂嘩的撕裂了紙殼，準確無誤地抓住了他的腳腕。
【「找到啦，找到啦。」】
人形傀儡嘎嘎的笑了起來。
沢田綱吉被倒拎在空中，他拚了命掙扎，卻怎麼也擺脫不了腳腕上的手，像隻倒吊著的待宰的雞仔。
「按照約定，你的身體歸我啦。」
傀儡嘻嘻笑著，將臉朝著男孩的面孔貼去。
不！不！
沢田綱吉驚恐得瞪大了眼，眼睜睜地看著那顆頭顱離自己越來越近。
恍惚間，他甚至已經感受到了對方咧開的牙齒，和臉皮上刺骨的撕扯寒意。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
一道凜冽的刀光憑空劈來，如一道驚雷閃電，呼嘯著，將傀儡的腦袋一刀斬下！
嘭……
頭顱落地，沢田綱吉跟著摔在了地上。
棕髮男孩心有餘悸的抬起頭。
透過被淚水模糊的眼簾，他看見一個清麗的身影，背著光朝自己緩緩走來，她右手握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刀，身旁亦步亦趨地跟著一頭老虎般的大貓。
「真是的，人家小孩說了不願意了，違背當事人的意願，小心頭顱落地啊，愛德華。」
拎著刀的銀髮少女說道。
「喵嗷……」都說了，不是剪刀手愛德華，不要擅自取這種容易讓人誤解的綽號啊，笨蛋。
旁邊的赭色大貓開口，像是回應少女一般，低聲道。
「你是誰？」
沢田綱吉仰著腦袋，神情戒備的問道，「是人類嗎？」
瞧這話問的。
智上芽衣回刀入鞘，她走到小孩的跟前，半蹲下身。
在對方緊盯地目光中，少女隨手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摁在了小孩濕漉漉的臉上，「這還用說嗎。」
猛得被手帕糊一臉的小孩嗷嗷揮臂，想要拍開少女的手。
卻不想，芽衣先一步鬆開了手，失去了按壓力道的手帕飄下，被沢田綱吉下意識接住。
他抬起眼，正好對上少女望來的目光。
智上芽衣朝著沢田綱吉伸出手，掌心朝上：「好了小王子，我們該回家了。」
回家……他可以回家了——
芽衣的話讓沢田綱吉的鼻子一酸。
即使知道眼前的這個是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但他還是不受控制的心口一松，想要抓住對方伸來的手掌。
如果她沒有說接下來的話
「另一個綱吉，也已經等了很久了。」
棕髮男孩抬手的動作頓住了，他慢慢收起了臉上的表情，雙眼直直地盯著芽衣，「你說，誰？」
智上芽衣看著沢田綱吉毫無波動的神情，良久，她站直了身體，右手握在了刀柄上，嘆氣道，「我本來不想這麼做的，但是小孩，你缺一場震撼教育啊。」
這樣說著，芽衣雙目一厲，對著沢田綱吉揮刀斬去。
怎麼會！
棕髮男孩瞪大了雙眼。
這個反轉來得太快，幾乎沒有個小綱吉一點點反應的時間。
為什麼！
他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
男孩攥緊了手裡的手帕。
他不甘地睜著雙眼，張到極致的眼眶中布滿了血絲，他怨恨地盯著冷漠地銀髮少女，彷彿是想要將她的臉牢牢印在眼球裡。
時間彷彿慢了下來
綱吉絕望地望著刀鋒寸寸逼近，然後從他的腦袋上方拂過——
嗯？他的腦袋上方？
沢田綱吉一愣，刷的扭過頭，發現智上芽衣那一刀，砍在了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準備偷襲的無頭傀儡上。
虛驚一場的沢田綱吉：「……」
無頭傀儡被一擊穿心，裂成數瓣倒在了地上。
這次絕對是死得偷偷的了。
棕髮男孩怔怔地看著地上的傀儡，嘴巴囁喏了下，聲不可聞的說道：「我……謝謝……」
然而還不等他話說完，就見斬了怪異的銀髮少女轉過頭，眯起眼對著男孩親切一笑，「好了，礙事的已經全部剷除了，接下來，輪到你了。」
沢田綱吉：「哈？」
接下裡的事情，小綱吉根本毫無記憶。
又或者說，他拒絕在回憶起。
「放開我！你要做什麼！快點放開我！」
繼不久以前的倒吊之後，這一會棕髮男孩很人性化地被正著綁在了死掉的傀儡，他的鞋子被某個銀髮少女無情的脫掉了，同時，衣服裡的黑色羽毛也被搜刮了出來。
在小綱吉嚎叫的背景聲中，一人一貓並排站在他面前。
智上芽衣瞅了眼不老實的沢田綱吉，轉頭對自家貓貓說道：「該你上了，中也。」
「喵嗷……」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眼芽衣，欲言又止。
真的要這麼做嗎？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智上芽衣目光犀利起來：「你在說什麼啊中也，這都是為了拯救世界啊，相信小綱吉會原諒我們的。」
中原中也：……
行吧行吧……
某隻大貓毫無原則的敗下陣來，認命的走到沢田綱吉的身邊，抬爪隨意戳了戳小孩的手臂。
下一刻，大貓周身亮起重力異能。
跟活魚似的亂蹦躂的小綱吉當即全身一僵，一動也不能動了。
「嗚……你們要做什麼……放開我……」
智上芽衣很好說話的點頭：「放開你可以，沢田小朋友，那你願意把你的另一半接回來嗎？」
棕髮男孩的眼淚一收，閉上了嘴。
芽衣&中也：……哇，這小孩小小年紀居然有兩副面孔啊。
「行吧，這是你逼我們的。」
「你確實是需要一場震撼教育啊，阿綱。」芽衣攤手說道。
「不准用這個名字叫我！」
沢田綱吉一愣，大聲反駁道。
但是沒有關係，他很快連反駁都說不出來了，因為——
智上芽衣目光頓時犀利起來。
只見她一個跨步半蹲在棕髮男孩跟前，一手羽毛，一手抓起後者的光腳，對著腳底就是一陣——
撓癢癢~
「哈哈哈，你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哈哈哈——」
「住手啊哈哈哈——」
⚹⚹⚹⚹
與此同時，雲雀恭彌處。
說實話，小恭彌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快到頭了。
黑髮男孩陰沉著一張小臉，目不斜視地從一干嘻嘻哈哈的草食動物身邊走過，無視了那群垃圾投來的疑惑目光，停在了一處上鎖的體育倉庫前。
「喂，你是誰？」
「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你聽到沒有，喂！」
尾隨而來的小團體不滿的叫囂道，他們顯然不太願意小雲雀恭彌對那扇倉庫大門做什麼。
「喂！你是不是也想進去和那廢柴作伴？」
一隻手從背後搭上了雲雀恭彌的肩膀。
「作伴？」
雲雀恭彌轉過頭，殘血的夕陽下，他的臉比惡鬼更可怕，「你們，破壞並盛的風紀，濫用公共設施，是做好了去地底下和閻王作伴的準備了嗎？」
「咦！」
小團體被嚇得集體一抖。
但很快，他們反應過來，對面的陌生傢伙勢單力薄，而他們這邊有五個人，難道還怕他嗎？
事實證明，還是怕比較好。
這一回，小雲雀連多餘的話都不想說，直接揮舞著浮萍拐，將眼前的小團體一個個打飛。
一陣此起彼伏的慘叫後，體育館後方草坪上，出現了一個完美的疊羅漢。
「滾吧……」
雲雀恭彌甩了甩浮萍拐上的血跡，拿著鑰匙擰開了倉庫的門。
緊閉的倉庫大門被推開一條縫，抱腿坐在瑜伽墊上的沢田綱吉抬起頭，餘暉落在了他貼著OK繃的臉上。
棕髮男孩看了過來，似乎對雲雀恭彌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雲雀前輩，你還沒有回去啊。」
雲雀恭彌居高臨下地看了會綱吉，而後啪的一聲，關上了倉庫的大門。
夕陽的光輝又一次消失了，倉庫重新陷入昏暗。
沢田綱吉渾身一抖，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了不妙。
「我反悔了。」
光線不明的倉庫之中，黑髮男孩清冷的嗓音響起，好聽的聲線，被一室的昏暗染成鬼氣森森的氛圍。
「什、什麼……反悔？」
沢田綱吉後頸發麻，不斷叫囂的求生欲，讓他踉踉蹌蹌地後退。
「我原本以為你這傢伙還有點骨氣，現在看來，是我高看你了。」
「沢田綱吉，你想要躲在這裡逃避現實，自怨自艾隨便你，就算你跟坨爛泥一樣，爛死在這裡頭，也是你的自由，但是有件事你好像忘了——」
雲雀恭彌握著浮萍拐，一步步靠近沢田綱吉。
並盛委員長俯視著這所學校的一份子，在對方驚懼的目光中，舉起手裡的武器，「擅自讓並盛消失，違反風紀，咬殺！」
第88章 Episode 18 尾巴卷腿，宣誓主權
會死……
這樣下去真的會被打死。
沢田綱吉從未像這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識到這一點。
本能的求生欲讓他站起來逃跑，但是卻找不到一點可趁之機。
明明是偌大一個體育倉庫，躲藏的器械用具也不少，但每當綱吉以為找到了機會的時候，雲雀恭彌的浮萍拐就在下一刻如期而至，將他狠狠地抽在地上。
一次次爬起來，又一次次摔進器械裡。
沢田綱吉睜著腫了半邊的眼睛，恐懼地望向交匯光線處的瘦弱身影。
「為、為什麼，雲雀前輩……難道我也做了什麼冒犯你的事了嗎？」
沢田綱吉不理解，就像是過去曾遭受過的那些冷遇一樣。
他不理解，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麼，才會被無視、嘲笑、冷暴力。
——「廢柴。」
——「哈哈哈，又摔倒了，你好笨啊沢田綱吉。」
——「喂，沢田綱吉，我媽媽說你媽媽是ji nv，我們才不要和ji nv的兒子玩！」
……
回憶逐漸湧上了心頭，噁心的記憶就像是利箭一樣，戳在他脹痛的腦袋上。
對了，是因為並盛，是因為他把並盛「刪除」掉了。
太陽已經下山了，最後一絲光線從體育倉庫的天窗中褪去，月色和晚星探頭，將薄薄一層亮光照進天窗裡，灑在黑髮男孩的臉上。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沢田綱吉，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看起來你已經想到答案了。」
「並盛……竟然是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沢田綱吉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氣，感到無比荒唐，「太可笑了雲雀前輩，並盛難道是你的家嗎？那種除了欺負和語言暴力什麼也沒有的學校，有什麼好的……」
「不過是一所學校而已，憑你的話，要多少有多少吧？」
「但是現在你在幹什麼，為了一個垃圾在這裡和我浪費時間，不覺得滑稽麼。」
抽擊落在了沢田綱吉的臉上，巨大的衝擊讓他再次摔進了瑜伽墊裡，挨打的半邊臉跟著腫了起來。
「很有膽量的發言，但是你違反了並盛風紀。」
雲雀恭彌無動於衷的聲音傳來。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接連不斷的摔打終於讓綱吉跟著燃起了怒火。
過去經受的欺凌，同班學生的嘲笑，所有人彷彿是默認一般視若無睹的眼神……
這一刻，無數的屈辱與怒火疊加在一起，賦予了沢田綱吉為數不多的勇氣——
在又一擊到來的時候，他猛得伸出了手，以受傷的方式笨拙地，死死抱住了雲雀恭彌的武器，「風紀？少開玩笑了！」
沢田綱吉抬起傷口悽慘的臉，一雙棕色的雙眼冒火般瞪著雲雀，大聲喊道，「你那種算什麼狗屁風紀！」
「風紀難道不是快快樂樂，大家一起有說有笑的安心校園嗎？」
「可是我被扔掉書包的時候，你們風紀委員在哪裡？我被關在洗手間潑冷水的時候，你們風紀委員又在哪裡！」
「說什麼並盛風紀……」
小綱吉眼眶通紅的死死瞪著雲雀，每一聲控訴底下都是顫抖的委屈，「滾出我的幻境，雲雀恭彌！」
「發臭的垃圾就該跟蟲子一樣，鎖在爛泥裡。我不會，讓這種噁心的學校再回去，破壞我好不容易為媽媽打造的生活！」
沒錯。
所有會讓媽媽傷心的因素都不該存在。
說謊的爸爸該死，講人壞話的阿姨連同她們的孩子該死，沒用的自己該死……
只要這些都沒有了，另一個優秀的他，一定，一定可以守護好現在的生活。
等媽媽醒來，就可以快快樂樂的繼續生活。
像是回應沢田綱吉的願望，平靜的空氣突然水面般，盪起一圈波紋。
奇異的光圈自昏暗的倉庫中接連亮起，它們凝結成子彈環繞在沢田綱吉的周圍，自動對準了不遠處的雲雀恭彌。
【「喂，小鬼，一個好心的建議——可別死了。」】
黑髮少年的提示，在雲雀恭彌的腦海中適時響起。
嘁，原來是這個意思。
雲雀恭彌明白了過來。
⚹⚹⚹⚹
小雲雀，忽略了一件事——
這裡始終是沢田綱吉的幻境。
惹怒了幻境的主人，可不是那麼容易全身而退的——
即使幻境持有者，是個不擅長戰鬥的十歲小孩。
⚹⚹⚹⚹
「可算有點意思了……」小雲雀面對集火的彈藥，毫無畏懼，他反而捕獵般壓低了重心，冰冷的鳳眼中浮現起高昂的戰意，「辦得到的話，就來試試看吧，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沒有說話，只是單手朝下一揮。
頃刻間，數枚發光的子彈宣洩而出，加特林般高速密集地射向雲雀恭彌，在周圍的牆面與器械上留下燒焦的彈痕。
雲雀恭彌敏捷地躲過了第一批子彈。
他狡猾的隱藏在光線照不到的暗處，讓人捕捉不到身影，只有說話聲音時不時傳來，用來干擾綱吉的判斷。
「沢田綱吉，你口中的保護，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犧牲」嗎？」
左邊！
沢田綱吉視線一轉，毫不留情抬手，將左側的堆積的器具轟成了爛鐵塊。
煙霧散去，沒有人。
雲雀恭彌的聲音沒有停止，還在接連不斷的響起。
「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保護，可是沢田綱吉，在我看來，你不過是單純的逃避而已。」
「擺出犧牲者、受害者的姿態，蜷縮在這裡，將所有的困難都卑鄙的丟給另一個自己——」
「閉嘴！雲雀恭彌，閉嘴！你又知道什麼！」
沢田綱吉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一般，尖聲喊道，「像你這種人，又知道我什麼！」
棕髮男孩加大了光彈的火力，瘋狂掃射著視線內的一切。
「我不想變強嗎！我不想變優秀嗎！可是我做不到啊！雲雀恭彌，我做不到啊！」
學力、運動、家政……
所有可以嘗試的，他都努力去嘗試了，但是命運彷彿就像是在和他開玩笑似的，無論他多麼努力去改變，最後都是以失敗告終。
即使媽媽總笑著安慰他說沒關係，可是！可是！
「雲雀恭彌！像你這種天生強大的人，又懂我們什麼！」
火力如同噴射的高壓水槍，將目之所及的一切盡數摧毀，不知不覺間，因為射擊而產生的塵土砂霧瀰漫了整個倉庫，四周霧蒙蒙一片。
沢田綱吉操縱著子彈，慌亂的查看周圍，企圖找到雲雀恭彌的蹤跡。
這時，一隻手鬼魅般，無聲無息地按在了他的腦袋上——
黑髮男孩的聲音隨之而來。
「那就——再拼上性命去改變啊！草履蟲！」
轟！
按在沢田綱吉腦袋上的手猛然用力，硬生生地將綱吉重重地按在了水泥地上。
雲雀恭彌踩著對方背脊，抬起只剩下半截的浮萍拐，將剩餘的火力盡皆打碎。
「這話我只說一遍，聽清楚了沢田綱吉，我當然不屑於懂你們這些弱者的心理掙扎，可是！」
雲雀恭彌腳下一用力，踩住沢田綱吉的想要反擊的手腕，「自己變成縮頭烏龜，把麻煩的事情推給別人，喂，沢田綱吉，她是你的媽媽吧？」
沢田綱吉的掙扎一頓，神情僵住了。
「你要當把媽媽交給「別人」的懦夫嗎？不想的話，就給我死死的賴在重要的人身邊！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揮著武器戰鬥到死，這才是一個兒子該做的，不是麼！」
「沢田綱吉，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雲雀恭彌注視著腳下狼狽的男孩，一字一句道，「要不要跟我回去？」
「我……」
沢田綱吉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咬緊了牙關，想要將泣音攔在咽喉裡，可是淚水和鼻涕卻一起流了出來，髒兮兮的掛滿了他的臉。
情緒累積到了極限，棕髮男孩終於放聲大哭起來，「雲雀前輩！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不想被丟掉，我好想見媽媽！」
哭聲一聲一聲傳來
在棕髮男孩的哭喊中，雲雀小恭彌鬆開了踩著男孩的腳，盤腿坐到了地上。
「回答正確。」
雲雀恭彌望著天窗外逐漸溶解的幻境，輕聲說道，「我們該回去了，沢田綱吉。」
⚹⚹⚹⚹
與此同時，智上芽衣處。
「哈哈哈，你們殺了我吧，我是不會、不會告訴你們，那個廢柴在哪裡的哈哈哈——」
被五花大綁在傀儡上的小孩痛苦地大笑。
他的聲音沙啞，眼淚和鼻涕慘兮兮的掛在臉上，但即便如此，依舊硬著嘴皮死都不開口。
這種情況下，最先放棄的反而是智上芽衣。
「這也太倔了吧。」
銀髮少女頭疼地停下了撓癢的動作，狀似無意的，將黑色羽毛往旁邊一丟。
「可以了中也，再下去他會受不了的。」
芽衣嘆了口氣，主動喊停。
中原中也無可無不可的收起了異能，轉頭看向芽衣，「喵嗷。」
我早就說過，這樣小兒科的手段不會起作用。
如果只是想要這個小鬼開口的話，我倒是有一些備選的審訊手段，怎麼樣，要用嗎？
赭色大貓說著，瞥了眼掛在傀儡上的沢田綱吉。
大貓鈷藍色的豎瞳平穩無波，卻成功令某個嘴硬的棕髮男孩渾身一抖，冷汗啪嗒一聲，落了下來，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小小的坑影。
「好啦中也，不開玩笑了，你看把小綱吉嚇得。」
眼睛上掛了八百米濾鏡的芽衣，可一點也沒看出自家貓先生眼裡的認真，隻覺得小貓咪可可愛愛，連嚇唬小朋友的貓貓臉，都那麼帥氣。
沢田綱吉：……
你敢不敢把鼻梁上的濾鏡摘了再說話！小貓咪？誰家小貓咪長得跟老虎似的！
中原中也用眼角掃了下欲言又止的棕髮男孩，後者默默閉上了嘴，將到嘴邊的吐槽又識相地咽了回去。
赭色大貓隨意似的，走到銀髮少女的腳邊坐下。
他身後的尾巴一甩一甩的，試探性地在芽衣的小腿上繞了一圈，見後者沒有反應，索性得寸進尺一纏，圈住了少女整個小腿肚。
目睹一切的沢田綱吉：「……」
總覺得有點礙眼。
棕髮男孩的視線在一人一貓身上來回搖晃，總覺得好像沒什麼問題，但直覺又在這時冒了出來，提醒他這對主寵之間，真的有哪裡不對勁。
智上芽衣沒有接收到綱吉的信號，她皺著眉毛看了眼沢田綱吉，慢慢說道，「小綱吉，將另一半收回來吧，這也是為了你自己好。」
「太複雜的你可能聽不懂，但是你應該看過哈利波特吧，人的靈魂就像是個精妙的儀器，不管缺了哪一部分，都會帶來很糟糕的後果。」
說到這裡，銀髮少女停頓了一會兒，像是觀察小綱吉的反應一樣，開口說道，「你應該也差不多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和身體變得有點不對勁。」
沢田綱吉一愣。
芽衣的話，讓他立即聯想到了自己時不時「離家出走」的直覺和近來可以說膽大包天的行為。
這要是放在以前，別說是跑來境界裡跟怪異做交易了，連半夜來學校這樣的事，他想想都會在被子裡發抖。
恐懼、擔憂、謹慎，這些情緒就好像從他的體內消失了。
但是，這不是正好嗎？
棕髮男孩眼神陰沉了一瞬，沒用的東西，就該被丟進垃圾堆裡。
沢田綱吉抿起嘴角，一點也不領情，「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想怎麼用都是我的自由，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啊啊，果然是這個反應。
面對棕髮男孩的嘲諷，一人一貓沒有動怒，反倒像是無奈似的彼此對視一眼，背過身小聲商量什麼。
沢田綱吉也不出聲，只是不動聲色地瞧了眼被隨意丟在一邊的黑色羽毛。
他悄悄地轉手腕，動了動綁縛在身後的繩結，露出了藏在掌心的尖銳鏡片。
這可是他的幻境。
雖然不能完全掌控，但稍稍做一點改變，還是可以的。
從被綁起來開始，小綱吉就一邊忍受著「酷刑」，一邊耐心地割著手腕上的繩結。
有好幾次，沢田綱吉都以為那隻大貓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但赭色大貓都只是沒什麼反應的移開視線，繼續百無聊賴地盯著銀髮少女發呆。
太好了，沒有暴露。
小綱吉輕聲鬆了口氣，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就在繩結即將被割斷之時，他們所在的迷宮忽然一震，發出一聲轟然巨響。
「嘭！」
倒錯的迷宮被無形的力量炸開，眾人抬起頭，發現迷宮頂層豁然開了一個洞。
一顆碩大的紅色眼球從洞口伸入，左右轉動了一下，遙遙地落在芽衣一行人身上。
「糟了！鏡中地獄追來了！」
芽衣與中也臉色齊齊一變。
迷宮外的怪物滿是尖牙的鳥嘴一咧，狠毒的目光穿過層層阻礙落在了棕髮男孩身上，【「找到了——」】
嘶啞的聲音如鐘鼓般響起，沉沉地敲擊在他們的耳邊。
【「小偷！強盜！將吾等的靈魂與力量還來！」】
【「去吧，我的眷屬，他們是你們的了——」】
怪異的命令聲落下，迷宮之中的靜默的鏡子響應般咚咚震動起來，白色的人形手臂從裡面探出，熟悉的傀儡再次擋在了他們面前。
一層接著一層，轉眼間就如同波浪般，將他們圍了起來。
「嘖，麻煩的傢伙。」
銀髮少女抽刀，將撲上來的傀儡斬落。
「喂小鬼！你——」
智上芽衣一邊應對著源源不斷的人形傀儡，轉頭想要將小綱吉放下來，但觸手卻摸了一個空。
什麼時候！
芽衣驚訝得睜大了雙眼，望著早已空蕩蕩的傀儡架。
「沢田綱吉？你在哪裡？沢田綱吉！」
智上芽衣搜尋著棕髮男孩的身影。
隔著層層的傀儡海浪，她看見了尋找的目標，不知什麼時候，躲過了白色人形的攻擊，悄然無聲的潛伏在其中一面鏡子旁。
此時，他正眼神狂喜地盯著鏡面。
沒錯！是這一面……就是這面鏡子！
小綱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鏡子，熟悉的舊校舍女廁所擺設，在迴盪的波紋後顯現。
銀髮少女的呼喊聲傳來。
沢田綱吉轉頭，猶豫地看眼苦戰的芽衣。
兩秒後，他攥緊了手中的黑色羽毛，頭也不回的鑽進了鏡子之中。
⚹⚹⚹⚹
——「好了，這下可真是要「震撼教育」了。」
迷宮內，智上芽衣收刀入鞘，赭色大貓安慰似的用尾巴拍了拍少女的手臂。
在銀髮少女的示意下，上一秒還兇狠攻擊的傀儡巨浪轉眼間消失不見。
一隻黑色巨鷹拍著翅膀落下，興奮地搓了爪子。
第89章 Episode 19 綱吉的代價
「少年，喂醒醒，沢田少年。」
陌生的男音由模糊到清晰，不斷在耳邊響起。
沢田小綱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廁所的地面上。
洗手台的水龍頭滴答的往下落水，一排排粉色的隔間門前，一個臉上貼著白色膠布的黑髮少年正蹲在他的旁邊，好奇地看著他。
廁所……粉色的隔間……鏡子……
不久以前發生的種種，在綱吉的腦中迅速倒放，他臉色一變，猛得從地上坐了起來。
他真的回來了！
沢田綱吉下意識去摸胸口的衣服，發現黑色羽毛還在，放心的鬆了口氣。
棕髮男孩望了眼窗外黑沉的夜色，長時間困於「鏡中地獄」，讓他失去了對時間流速的感知，無法判斷當下的時間。
他轉過頭，焦急地看向身邊的黑髮少年，「那個，不好意思，請問現在是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
蹲在地上，雙手捧臉的黑髮少年跟著反問了一句，他盯著沢田綱吉，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現在是X年X月XX號，晚上十二點哦。」
黑髮少年報出的日期，讓沢田綱吉一愣。
他記得自己進入鏡子的時候也是這一天，但時間是晚上九點而不是十二點。
所以……是因為鏡子內與現實的時間流速不一樣，實際上外界只過去了三個小時？
不管了，先去救媽媽要緊！
沢田綱吉沒有再細想，他雙手撐著地板爬起來，隨意的與那個陌生的黑髮少年道了聲謝謝，就急急地往廁所外跑。
完全沒有意識到，晚間十一點在女生洗手間遇到一個年長的少年，有多麼不合時宜。
又或許，這些對一心往醫院趕的沢田綱吉來說，都不重要。
就在沢田綱吉即將跑出洗手間時，陌生少年的聲音在他背後突兀的響起，「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麼做哦，少年。」
「你說什麼？」
棕髮男孩的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停下了離開的步伐。
沢田綱吉轉過頭，望向不遠處的黑髮少年。
不認識的黑髮少年依然保持著抱腿蹲著的姿勢，扶著下巴對著自己笑。
小綱吉這才注意，眼前這個黑髮少年穿著一身奇怪的過時制服，頭上戴著類似大正時期的學生帽，他的年齡不大，但笑著望來的琥珀色雙眸中，卻透露著奇異的神秘。
深夜的月光從他身後的彩色窗戶照入，有那麼一瞬間，沢田綱吉以為那個黑髮少年是透明的鬼魂。
沢田綱吉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看去時，黑髮少年又恢復了正常。
「那裡……」
沒等棕髮男孩起疑，蹲著的少年拍著膝蓋站了起來。
他伸長了手臂，修長的食指隔空點了點沢田綱吉胸口的位置，「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弄到那東西的，但是少年，給你一句忠告——」
花子君收回手，食指豎在唇前宣告般說道，「永遠不要使用來歷不明的力量，沒有什麼是不需要代價的，小心會變得不幸哦~」
沢田綱吉的一震，他戒備的捂住衣服裡的黑色羽毛，大聲道，「你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
男孩盯著少年接近金色的琥珀雙眼，突然反應了過來，「那個銀髮少女和叫中也的貓，就是你派來的？你們是一伙兒的！」
「銀髮少女，貓？」
花子想了想，恍然大悟的一錘手心，「哦！你說的是……」
花子君正打算說什麼，忽然背後像是被戳了一下似的，用力一抖，生硬的轉換語調改口道，「你說的是誰，我不認識。」
騙子。
果然是一伙兒的。
沢田綱吉充滿敵意的往後退了兩步，而後突然將洗手間的門，嘭的一聲關上，隨後拿了個掃帚卡死了門鎖，將人關在了裡頭。
「不會讓你們妨礙我的！」
沢田綱吉的聲音隔著門扉傳入洗手間。
黑髮幽靈安靜的看著鎖死的門，直到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幾乎聽不到了，他才收起腿，上身往後一靠，浮空坐在了空中。
臉上貼著白色膠布的少年抓著頭髮，無奈地嘆了口氣，「都說了不要用了，怎麼老不聽勸呢。」
⚹⚹⚹⚹
跑，快跑！絕對不能被他們抓到！
海鷗學園中，沢田綱吉緊緊抓著衣服裡的羽毛，就算是落水的人攥住了最後一塊救命的浮木，他死死的拳握著掌心，頭也不回地往校門外沖。
階梯上的血漬、音樂教室的鋼琴、操場上的奇怪的人臉樹……
沢田綱吉目不斜視，靈巧的躲過一切試圖阻止他的怪異，連滾帶爬地衝進了前方的光亮裡。
在沢田綱吉徹底跨出海鷗學園的那刻，不知是不是錯覺，綱吉感到一切不正常的躁動都停止了，路燈安靜的照在他的頭頂，風又恢復了正常的平靜。
棕髮男孩彎腰扶著膝蓋，轉頭看了眼一切如常的海鷗學園。
不會讓你們阻止我的。
他喘了口氣，直起身往並盛醫院跑。
深夜的路上空蕩蕩的，根本看不見半個人影。
但小綱吉很幸運，在半途的時候，他攔下了一輛夜班計程車，憑藉著身上的最後一點錢，順利地抵達了並盛醫院。
接下裡的一切都不可思議的順利。
按理來說，深夜的重症病房是不接受家屬拜訪的。
又或許是沢田綱吉的那種「童星偶像」臉起到了作用，夜班的醫生與護士在考慮之後，還是心軟地放小綱吉進了病房。
「記住沢田君，你只有十分鐘的時間……雖然很理解你擔心的心情，但這已經是通融後的結果了。」
護士長半蹲下身，看著棕髮男孩說道。
雖然媒體沒有大肆報道，但並盛醫院的大多數醫務人員都知道，三號VIP病房的重症患者兒子，為了給母親籌集醫藥費，拚了命的不斷趕通告工作。
為了母親成為偶像什麼的。
聽著就像是搞笑漫畫裡頭的情節。
但當它真的出現在面前的時候，這位歷來嚴厲的護士長一點也笑不出來。
這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啊。
「嗯，我知道，謝謝護士長阿姨。」
沢田綱吉仰著臉，乖巧的點頭說道。
護士長望著小孩稚嫩的面孔，和不知在哪裡蹭傷的手臂，微微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以前，偶爾有幾句好奇的低語，順著門縫飄入。
「護士長，他就是那個有名的童星沢田綱吉嗎？好小一隻。」
「他的母親，究竟是？」
「都閉嘴，趕緊去工作，病人的事是可以隨便議論的嗎！」
嚴厲的低聲呵斥打斷了小護士們的竊竊低語。
門徹底關上了，病房再次安靜了下來。
「媽媽，我回來了……」
沢田綱吉貪婪地望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母親，他上前想要去抓沢田奈奈的手，卻在看到母親手背上的插滿了的細管後，又訥訥地收回了手。
不敢去碰奈奈媽媽的手指。
奈奈媽媽沒有睜開眼，也沒有說話，她閉著雙眼，心電圖在病床邊靜靜地運作。
……
【「很抱歉，我們暫時找不到您母親疾病的原因。」】
【「這是很少見的病例，檢測報告顯示，病人的內臟器官正以超出常理的速度邁向衰敗，但肝功能與心肺功能並無異常……可以的話，還是請盡快聯繫您的父親。」】
【「請放心，我們會盡力救治，需要成年家屬的……」】
再後面的話，沢田綱吉已經沒有心思去聽了。
怎麼會這樣呢？
沢田綱吉小聲問自己。
說閒話的鄰居消失了，冷暴力的校園沒有了，自己也變得「優秀」了，一切不是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嗎？為什麼事情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棕髮男孩絕望地注視著沉睡的母親，腳下一陣天旋地轉。
父親……
醫生話中的某個詞語，讓呆若木雞的男孩一震。
他垂下了頭，隱藏在陰影裡的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笑容。
那種人，來了又有什麼用？
更不要說，他根本就不會出現。
「沒關係的媽媽，我會救你的，我們不需要爸爸。」
這是沢田綱吉在失蹤以前，於病房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幸運的是，三個小時以後，他帶回了希望。
……
重症病房內
沢田綱吉小心翼翼的將巨鷹的羽毛從衣服裡取出。
黑色的尾羽懸浮在棕髮男孩的手上，在空中散發著不祥的黑色微光。
「呃……」小綱吉怔怔地盯著手裡的羽毛，廁所裡奇怪少年的話毫無預兆的浮出腦海。
「會變得不幸？」棕髮男孩自言自語般小聲說道。
「還能怎麼不幸，除了媽媽，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的。」
最壞——
最壞也不過是剩下的半個靈魂，也丟掉罷了。
這樣想著，沢田綱吉抬起了另一隻手，他雙手捧著那片怪異的羽毛，輕輕地放在了沢田奈奈的胸口。
……
沢田綱吉屏住了呼吸。
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病床上的母親。
深夜的醫院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般，驟然安靜了下來，動靜消失了，連窗外的樹枝都靜了一秒。
嗶啵……
一個很輕，像是泡沫破裂的聲音從沢田奈奈的胸口傳出。
「媽媽？」
沢田綱吉擔憂地往前走了一步，也就在這時，他看見沉睡的母親，突然「嗬」的一聲，睜開了雙眼！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棕髮男孩的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亟不可待地撲上前想要去握母親的手，下一秒，沢田奈奈卻張大了嘴，發出一聲極痛苦的哀嚎。
「啊、啊啊！」
女人的尖叫淒厲，她掙扎地抬起手想去抓胸口的黑色羽毛，但尾羽已經先一步融進了她的胸腔。
「啊！！」沢田奈奈的身體猛得向上一震，她睜大了雙眼，清澈的瞳孔邊緣，逐漸朝旁邊擴撒出黑色的絲線。
心電圖機器的尖銳警報頓時拉響，整個病房都是嘀嘀的鳴叫音。
「媽媽！你怎麼了！媽媽——你不要嚇我！」
沢田綱吉驚慌失措地撲上去，想要制止母親自殘的動作。
他的手卻被先一步抓住。
「媽媽？」
綱吉呆呆的看著女人。
沢田奈奈轉過頭，她的眼白已經徹底被染成了黑色，只留下最中間的一點點微光還在拚命掙扎。
她看著沢田綱吉，嗑磕作響的牙關之中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阿綱、快……逃……」
沢田奈奈的話音剛落，她的脖子喀吧一聲砸進了枕頭之中，注視著兒子的眼眶已經徹底染黑。
「媽媽！」
沢田綱吉慘烈的尖叫，他想要靠近，卻被一股邪風吹風，摔在病房的矮櫃上，一排整齊的果碟嘩啦啦的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棕髮男孩咕嚕爬起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瞳孔一縮。
病床邊的心電圖顯示器已經拉成了一條直線，但床上的女人卻還在兀自抽動，她的四肢如同木偶般直起又彎曲，胸口傳出了類似鳥類嚙齒啃噬的聲音。
喀哧喀哧之中，一個眼熟的鳥爪噗嗤一聲，從沢田奈奈的屍體裡鑽了出來。
「啊啊……這久違的，重生！」
噴射的血液中，黑色的巨鷹扯開了女人的心臟，從她的胸口裡爬了出來。
「呃……」
「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巨大的悲痛衝垮了沢田綱吉的理智，他捂著腦袋慘烈的哀嚎，無法結束眼前的一切。
「假的！都是假的……不可能，不是這樣的……」
他囁喏著，雙目赤紅，仇恨的看向拍著雙翅的黑鷹：「你這個怪物——你究竟，你究竟對我的媽媽做了什麼！」
「嗨呀，不要這麼暴躁嘛，小鬼。」
黑色的巨鷹聶聶的笑起來，他盤踞著沢田奈奈的屍體，聲音沙啞的說道，「這還得感謝你啊，沢田綱吉。」
感謝他？
「你說什麼？」
沢田綱吉混亂地望著怪異，一直有意忽略的違和感再次浮出了水面。
「哦呀，難道不是嗎？」
怪異笑了起來，又是憐憫又是嘲諷的俯視著可憐的男孩，殘忍的開口說道，「還得感謝你啊，沢田綱吉，本來我等怪異沒這麼容易占據一個活人的身體。」
「但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給我等獻上這等虛弱的，美味身體。」
「哦對了……」怪異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它咧開嘴，尖利的爪子凌空點了點棕髮男孩，「你這小鬼倒是意外的有天賦啊，竟然能讓一個活人心甘情願地為你削減靈魂，真是不錯啊咕嘎嘎嘎，不如就到吾等的手底下來吧嘎嘎嘎。」
什麼削弱？什麼心甘情願……
這個怪物在說什麼？
什麼叫做他很有天分，讓活人削減……
茫然的沢田綱吉一頓，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前被忽略的種種勸告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一幕幕浮現——
【纏著你母親的，不過是怨念與代價……】
【小綱吉，靈魂比你想像的更精妙……把你的另一半找回來吧，這也是為了你好。】
【一個忠告少年，不要使用來歷不明的力量，沒有什麼是不需要代價的，否則的話——】
旋轉的畫面停了下來，畫面定格在陌生少年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上。
他望著沢田綱吉，食指輸在唇前，悄悄的放低了聲音說道，「否則的話——會變得不幸哦。」
代價、削減靈魂、不幸、突如其來的光環與順利、不明原因的暈倒……
每個詞語都像是鐵錘，敲擊在沢田綱吉岌岌可危的神智上。
即便已經不想再往下深思！即便想要拚了命的否認！
一個清晰的真相，卻還是殘酷的浮出了水面。
沢田綱吉的瞳孔震顫，出口的語句如同碎裂的鏡片殘渣，吐出的每個字都沾著血，「媽媽會，「生病虛弱」的原因，是、是因為我？」
「全部——全部都是我害的？因為我，使用了力量的關係！」
病床上，黑色的巨鷹緩緩咧開了嘴，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Bingo——答對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
沒有什麼，是不要代價的。
無端變強、無故變歡迎、剔除靈魂的「弱點」、甚至於扭曲整個環境，這些都需要代價。
但是如果當事人依然活蹦亂跳的，一點事情也沒有，這只說明了一件事——
已經有人，為你提前預支了生命的代價。
⚹⚹⚹⚹
過去有多麼得意洋洋，真相揭開以後就是多麼殘酷。
「啊啊啊！是我！是我害了媽媽！是我——是我啊啊！」
棕髮男孩口中發出慘烈的哀嚎，極致的痛苦讓他無意識地抓著頭髮，將頭往地上磕。
一下、一下、又一下。
血液順著額頭的傷口流下，和眼淚雜糅在一起，在地上濺開。
很疼嗎？
已經感覺不到了啊！
沢田綱吉跪在地上，以頭搶地，身體上的痛苦輕飄飄的，不及心臟生生催裂的痛楚。
「殺了我吧……你也殺了我吧……」
綱吉喃喃自語道，瞳孔灰暗不見一絲光亮，「不是想要軀體嗎？」
「拿去吧，都給你。」
黑色巨鷹一愣，像是被逗笑了一般，狂笑起來，「哈哈哈，有趣，這就是人類嗎！」
「既然是你自己所求，那吾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醜陋的怪異唳聲，飛撲向地上的男孩。
眼看著就要將棕髮男孩吞噬殆盡之時，雙目無神的沢田綱吉突然抬起眼，眼中閃過一道狠厲的光。
他以自毀的姿態，用四肢纏住撲來啃噬的怪物，男孩舉起手，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出現在他的手中——
那正是他被掀飛時，順手從矮櫃中藏起的武器。
原以為是救下母親的機會，沒有想到，卻是同歸於盡的最後手段。
「哈哈哈，來吧！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纏著怪物的的綱吉舉起刀，對著巨鷹的後心與自己的心臟捅下！
叮
一道銀光閃過，打飛了男孩手中的刀。
少女嘆息的聲音，在病房中響起。
——「真是的，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沢田綱吉怔怔地轉過頭，一個握著銃刃的銀髮少女，被赭色大貓帶著，從病房的窗口跳了進來。
第90章 Episode 20 事件解決
「你……是你們……」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的出現太過突然，沢田綱吉怔怔地看著他們，竟一時說不出話來，連帶著，纏在怪物身上的力道都鬆了幾分。
銀髮少女望了眼一片狼藉的病房，以及病床上堪稱26 的血糊糊馬賽克，表情有點難以描述。
她看向沢田綱吉，張了張口正打算說什麼，下一秒，芽衣突然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抬腳，將綱吉懷裡的巨鷹踢飛出去。
詭異的是，體型巨大的怪異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銀髮少女單腳踢飛，砸落在牆角，發出軟綿綿的噗嘰聲——
一點也不像是巨怪該有的動靜。
沢田綱吉呆滯的看著角落癱軟的黑鷹，還未醒過神來，就感到脖子一緊，自己居然被智上芽衣拎著後衣領，整個提了起來！
「沒時間解釋了，中也，我們走！」
芽衣左手抱起沢田綱吉的腰，跟挎麻袋似的，把小孩提溜在腰側拔腿就跑。
赭色大貓緊隨其後。
一開始沢田綱吉還沒有反應，直到他看見自己被帶出了病房，距離死去的母親和那頭怪物越來越遠，才瘋狂掙扎了起來，「你要幹什麼，放開我！我要殺了那頭怪物，放開我！」
「殺了它，就憑你的小水果刀？」
智上芽衣一邊跑一邊厲聲說道，「沢田綱吉，你給我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銀髮少女的話語如震耳的落雷，在男孩的耳邊轟然乍響，沢田綱吉瞪大了雙眼。
在他定睛的注視下，棉布似癱軟在牆角根的黑色巨鷹體型逐漸縮小，最終變成了一張單薄的床單。
原來，在那以前，沢田綱吉用四肢絞住的，只不過是三號利用幻境所變化的床單。
如果不是智上芽衣打落了男孩手裡的武器，那一刀紮下去，死的就是沢田綱吉自己！
「沢田綱吉，那東西可是七大不可思議之三的「鏡中地獄」，它比你想像得更狡猾，如果真這麼簡單就被你抓在手裡，那些除妖師也不用混了！」
「從你打算下手開始，它就已經提前布好了殺局！」
芽衣與中也的速度很快，說話間，他們已經跑出了病房區，將怪異遠遠甩在了身後。
但是危險並沒有解除。
意識到計謀被拆穿怪物憤怒地張開了肉翅，它仰天呼唳，如同一頭真正的怪獸降臨在了人世。
醫院的建築玩具似的被踩踏，巨大的黑色翅膀遮蔽了頭頂的大半個天空，人群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不斷有人從坍塌一半的醫院出口呼救著跑出。
然而還沒衝出幾米，他們就被襲來的翅膀攔下。
與怪異相比，這些人渺小得就如同碗裡的肉絲，被巨鷹的肉翅「舀滿勺子」，咕咚一聲落入怪物的口腔，連尖叫都來不及，就被咬斷了脊柱，吞入胃袋。
鮮血如注，似大雨淅瀝瀝灑下。
一根斷裂的人手飛出，砸在了芽衣他們的腳邊。
沢田綱吉驚駭地看著地上的斷手，突然喉嚨一動，一陣噁心湧了上來。
在棕髮男孩看不到的視線死角中，某個銀髮少女抽了抽嘴角，擠眉弄眼地看向身邊的赭色大貓。
【喂，中也，這個場面是不是太大了啊！我收不住啊！】
中原中也瞥了眼芽衣，貓瞳裡同樣藏著崩潰：「收不住也給我挺著！你以為這都是誰的錯？非要玩什麼「震撼教育」！」
此時的赭發大貓簡直想要罵人。
如果不是還顧忌到彭格列小鬼還在場，剛上任編劇的中原中也先生已經摔筆，當場把三號從天上拽下來，抓成一頭禿禿鳥。
讓你不按劇本演！讓你擅自加戲！
智上芽衣心虛地移開眼睛：「我……我怎麼知道那頭傻鳥這麼喜歡給自己加戲啊……」
【總而言之……】
中也貓深呼吸，勉強壓下心頭翻滾的「編劇怒火」，維持著冷酷貓貓臉，看向芽衣，「接下來就看這個小鬼的了，不是經常有這種劇情嗎，主人公在危機關頭放下了心中的隔閡，與自己達成和解，戰勝惡魔的故事。」
【你的意思是？】
芽衣的雙眼一亮，似乎猜到了什麼。
一人一貓在無聲交流中，沢田綱吉終忍耐到了極限，他掙脫了芽衣的手臂，連滾帶爬地衝到旁邊埋頭吐了起來。
好可怕……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只是想要就媽媽而已，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棕髮男孩顫抖地捂住了耳朵。
無辜死去的人的呼救與嚎叫在耳畔迴響，彷彿利刃，一寸寸凌遲著他的罪惡感。
「我錯了嗎？是我做錯了嗎？」
是他不該反抗，不該使用力量爭取更好的處境？
還是他不該天真的以為，與怪異做交易，可以全身而退，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憑什麼啊？憑什麼啊！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保護媽媽而已啊！」
沢田綱吉抓著頭髮，痛苦的大喊。
吞噬人類的怪異轉過了頭，它「嘿」地咧開尖齒，朝著沢田綱吉的方向輕輕一揮。
白色傀儡無聲地從綱吉腳下的土裡鑽出，舉起手裡的剪刀狠狠刺下。
沢田綱吉抬起頭，慢半拍地望著刺來的利器，不躲也不反抗。
「啊，你確實錯了，沢田綱吉。」
一個身影擋在了小綱吉的面前，將迎面而來的傀儡斬為兩半。
棕髮男孩的凝滯的瞳孔一動，望向了身前的人。
智上芽衣背對著綱吉，將刀刃上的黑色血液甩落。
她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男孩，但她斬釘截鐵的話語，卻被風一字不落地送到了沢田綱吉的耳邊，「你確實錯了，沢田綱吉。」
「但是你錯的，不是此刻痛苦的心情，因為那恰恰是你還好好活著的證明，反抗也好，爭取也好，那都是你從心底迸發出的火花與意志，誰也沒有資格否定它們的價值。」
「但是！」
銀髮少女突然拔高了音量，溫和的聲線變得嚴厲，「沢田綱吉，你還不明白嗎，在你反抗的過程中，你把重要的東西拋棄掉了啊！懦弱、膽小、猶豫、害怕，那從來就不是沒有用的東西！」
「它根植於我們的血脈，隨我們打磨，隨我們成長，可能一開始你覺得它是黏在身上的爛泥巴，但是當你背負著它們往前走，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泥巴也會乾燥掉落的，而隨後出現的，卻是你一生為之驕傲的寶藏。」
「因為，這就是「人」啊，小綱吉。」
芽衣說著，微微轉過臉，在沢田綱吉呆愣的目光中提起嘴角，溫柔的笑道，「人就該以這份不完美為跳板，跳得更高才行。」（①）
沢田綱吉：「……」
棕髮男孩呆愣地注視少女，透明的淚水從他早已乾涸的眼眶中再次湧出，沿著眼角噗嚕嚕的落下。
他大哭地用手擦著眼睛，但掉下的液體卻越來越多，怎麼也控制不住，「但是已經遲了啊！媽媽她……她已經……」
沢田綱吉哽咽著，眼神痛苦而悔恨。
然而智上芽衣卻揚起了嘴角，輕聲說道，「誰告訴你，奈奈媽媽已經死了？」
「……！！」綱吉的哽咽聲頓住了，他驚愕地望著芽衣，眼中流露出一絲惶恐的期盼。
芽衣轉身，將髒兮兮跪坐在地上的男孩拉了起來，「你有一個很出色的母親，小綱吉。」
「看到了嗎？那裡。」
智上芽衣抬起手，指向並盛醫院上空肆虐的怪鳥。
沢田綱吉低頭用力蹭干淚水，順著少女指著的方向看去——
棕髮男孩發現了，在那頭怪鳥的胸口的位置，正有一個類似傷口的疤痕往外滴落著鮮血，而那其中，有一個羽毛般的磷光附著在傷口上，如同微弱的螢火，在靜靜燃燒。
少女的話清晰傳來，重新點燃了綱吉心底的希望。
「人的靈魂並沒有那麼容易消散，或許是沢田太太的某種執念或眷念，使她還在三號的體內掙扎，她的意志如同鑽石——」
「小綱吉，你的媽媽正在等你。」
「媽媽……」
沢田綱吉雙唇囁喏，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抹微弱的螢火，半息之後，他用力拍了拍臉頰，雙目堅定地看向芽衣，「請告訴我吧，姐姐，我該怎麼做？」
姐、姐姐？
被幼崽如此信任地望著，某個銀髮少女睫毛一動，差點沒繃住良心的譴責，當場破功。
幸好有一直關注著的中原•大編劇•中也貓貓在。
赭色大貓守在少女身邊，甩著尾巴往芽衣的小腿上輕輕一抽，及時喚回了智上芽衣的理智。
「咳……」
芽衣咳嗽一聲，正色說道，「這世上沒有比兒子的呼喊，更能喚回一個母親的靈魂。」
「但是，僅憑現在的你，還不夠。」
「現在的我？」
沢田綱吉輕聲說著，他低下頭，望著自己攤開的雙手，彷彿明白了什麼。
「因為媽媽——等待的，是一個完整的我，對嗎？」
「她愛的，是懦弱的我，也是現在的我。」
「沒錯……」
智上芽衣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腦袋，欣慰的說道，「很高興你意識到了重點，那麼——」
「小綱吉，我和中也會配合你的行動，將你送到三號的身邊，接下來，就要看你自己的了，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沢田綱吉握緊了雙手，目光直直的看向三號。
「我會用這雙手，將媽媽帶回來的！」
智上芽衣與中也笑了起來。
赭色大貓伏下身體，讓芽衣跨坐到自己的背上。
銀髮少女一手刀一手提著棕髮男孩，騎在大貓的別上，氣勢昂揚的說道，「好嘞，讓我們出發吧，小王子。」
「哦！」
沢田綱吉握拳。
過了一會兒，重新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勒意的小綱吉默默轉頭，看向提溜著他的芽衣，「那個姐姐，我不能騎大貓嗎？」
「呃……」
芽衣眨了眨眼睛，在安慰與真相之間，選擇了真相，「也不是不行，主要是小綱吉，你真的要騎的話，可能得做好被中也撓一爪子的準備哦。」
像是為了印證銀髮少女的話沒有錯，某隻高空帶人的赭色大貓面無表情的瞧了男孩一眼，肉墊噌的一下，彈出了五個尖利的爪子。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看著大貓的利爪，識相地改口說道：「姐姐，我突然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視野好還涼快。」
芽衣假裝沒看到自家貓先生威嚇人的樣子，贊同的說道：「嗯，你說的對。」
⚹⚹⚹⚹
制定了計劃後，接下來的行動就簡單多了。
憑藉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的身手，他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綱吉帶到了三號的身邊。
巨大的黑鷹還在垂死掙扎，大量的人肉攝取給予了它能夠藉此掰回一城的錯覺。
然後下一刻，它就被中原中也的重力遏制住，狠狠拍向了地面。
【「唳！」】
巨鷹怨恨的嘶鳴，它抬起利爪抓向沢田綱吉，卻被芽衣斬落了半個爪子。
芽衣舉起刀，將刀刃插進三號的胸膛用力劃開。
黑色的血液噴射而出，怪物淒厲地嘶鳴掙扎起來，傷口掙動期間，沢田綱吉看見，被封鎖在心臟之中的螢火閃了閃，似乎在回應著什麼。
「小綱吉，就是現在！」
智上芽衣提起手臂，將男孩擲向怪物的心臟。
沢田綱吉伸出手，他的手掌插進騰騰跳動的心臟之中，自一片漆黑的爛肉血液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縷閃動的白色螢光。
棕髮男孩伏下身體，額頭輕輕靠在這縷螢火之上。
他張開了口，眼淚比聲音先一步抵達螢火的核心。
「對不起，媽媽，我回來了——」
⚹⚹⚹⚹
淚水落進螢光的一剎，光芒大作。
沢田綱吉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如過去的日常一樣，背著書包站在玄關門口，而他的身邊，也站著另一個自己。
兩個一模一樣的棕髮男孩看著彼此，沉默地不知道說什麼。
這時候，聽見了動靜的棕髮女人從廚房走了出來，她的身上繫着圍裙，身上帶著綱吉最熟悉的氣息。
像是沒有注意到哪裡不對
沢田奈奈溫暖的目光同時落在了門口的一對雙子上，她彎下腰，眯著眼笑道，「阿綱，今天媽媽做了你最喜歡吃的天婦羅炸蝦哦！」
「媽媽……」
兩個棕髮男孩怔愣了一瞬。
下一秒，他們同一時刻邁開腿，撞進了棕髮女人的懷中。
「媽媽！」
「對不起，媽媽！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真是的……」
面對哭鬧的孩子，沢田奈奈彎下腰，張開雙臂溫柔地將兩個綱吉都攬入懷中，「好啦好啦，媽媽也想你。」
「回來就好，阿綱。」
沢田奈奈輕輕拍著兩人的後背，漸漸地，女人懷中的兩個男孩的身影逐漸模糊。
他們在溫暖的陽光下重合在一起，在母親的懷中安靜的睡著了。
⚹⚹⚹⚹
「唔……這應該算是大團圓結局了吧？」
海鷗學園舊校舍三樓，女廁所處。
花子君做作地從懷裡掏出手帕，擦著眼角不存在的淚水。
「啊，當然算啊！真是累死我們了！」
智上芽衣小心地將睡著的沢田綱吉和雲雀恭彌放下，長長的伸了個懶腰。
「喵嗷……」確實，希望沒有下次了。
中原中也心有戚戚然地跟著點頭，實在不想再回憶一遍，熊孩子的心理輔導過程。
尤其是中間幾度走偏的劇本，赭色大貓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爪子微微顫抖。
太可怕了！他寧可去單挑一百個組織，也不想再體驗一遍劇本修羅場。
注意到自家貓先生有點發青的臉色，智上芽衣眨巴著眼湊過去，用臉蛋蹭蹭大貓的腦袋，「誒嘿嘿，這次真是辛苦中也啦。」
嗯，順便再偷偷rua一把中也的耳朵。
唔……好軟好軟！
芽衣幸福地眯起雙眼。
哦！你這樣是會被打的哦少女！
某個黑髮幽靈幸災樂禍的等著芽衣挨揍，卻發現威嚴的赭色大貓看了眼得寸進尺的銀髮少女，不僅沒有生氣，還享受般眯起鈷藍色的雙瞳。
他長長的尾巴一甩，徑自勾住少女的手腕，默不作聲的將人圈在了自己的領域裡。
花子君：「……」
發生了什麼？
這傢伙之前可不是這麼理所當然的樣子啊！
呸，狗糧！
花子君死魚眼撇嘴，正想默默飄走，突然他動作一頓，想起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哦對了，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跟綱吉少年解釋，他就沒離開過「鏡中地獄」，前面經歷的，都是你們設計的幻境？」
呃！
沉迷擼貓的智上芽衣一僵，看著睡著了的沢田綱吉，陷入長長的沉默。
解釋？
需要解釋嗎？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又會知道呢？
大家都要悄悄的保密，不告訴小綱吉哦！
噓……
第91章 Episode 21 貓貓不會吃醋
並盛小學回來了。
某個很平常的早上，出外覓食的芽衣剛接過攤主遞過來的可麗餅，一轉頭，神奇地發現公園裡穿著西式私立制服的小孩，全都換回了常見襯衫水手裝。
周圍的路人與小孩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股變化，照樣說說笑笑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偶爾幾個領口繫着紅色蝴蝶結的小學女生從芽衣身旁匆忙跑過，一陣風吹來，將她們的對話送到芽衣的耳邊。
「糟了糟了，開學典禮要開始了，快點京子！」
「等等我，花醬——」
追在後面的棕髮女孩眼見好友要跑沒人影，腳步不由一急，不小心踩到路面上的小石子，眼看著要重心不穩地摔向地面。
「唔！」
背著書包的棕髮女孩害怕得閉緊了雙眼。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一隻手輕輕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與此同時，一個清冽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
嗓音清越柔和，讓人不自覺聯想到山澗甘冽的泉水，四月吹雪的晚櫻。
「小心點，摔倒了可是很痛的哦。」
「啊，對不起，我……」
笹川京子下意識抬起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鎏金色的雙瞳。
棕髮女孩愣住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銀髮少女，可愛的臉頰微紅，像隻害羞的小狗狗。
「嗯？是哪裡受傷了嗎？」
智上芽衣疑惑地看著懷裡突然不說話的女孩。
她想要查看她的情況，卻礙於左手上快要融化的可麗餅，一時有點進退兩難。
「那個……」
芽衣再次開口，扶著女孩肩膀的手微微抬起，試探性地摸了摸對方毛茸茸的腦袋，「你沒事吧，嗯……京子醬？」
銀髮少女努力回憶了下剛才聽到的對話，這個小孩，是叫京子沒錯吧。
或許是名字起到了作用，呆愣地棕髮蘿莉驟然回過神。
她想要說話，卻意外發現自己還失禮地賴在對方的懷裡，手抓著陌生少女的衣角。
啊啊啊！
笹川京子臉頰爆紅，她神情慌張地鬆開手裡的布料，磕磕巴巴的想要道謝，然而越是著急，越是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啊！那、那個，不好意思，我……」
就在棕髮女孩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她跑沒人影的好友終於轉頭尋了過來。
「京子，你怎麼還在這裡？」
一頭黑色長髮的小女孩風風火火地握住了京子的手，見自家好友要哭不哭的神情，頓時誤會了什麼。
她一個錯身將棕髮女孩擋在了身後，然後雙手叉著腰，兇巴巴地瞪著芽衣質問道，「喂，你是誰？對京子做了什麼！」
突然就變成壞人的智上芽衣：「……」
還沒等芽衣開口解釋，笹川小京子反倒急了起來。
她從好友的身後走出，站在芽衣與黑川花的中間，焦急地擺手說道，「不、不是的，花子醬！是我剛剛差點摔倒，這位小姐扶住了我！」
「啊，這、這樣啊。」
黑川花一愣，有點尷尬地抓了抓臉，「抱歉，是我誤會了。」
「沒關係……」
芽衣自然不可能和一個十歲的女孩子計較，她微笑地搖了搖頭，沒有將黑川花的失禮放在心上，「倒是京子醬，你有個很棒的朋友哦！」
智上芽衣笑著，對不安的棕髮女孩豎起大拇指。
「嗯、嗯！」
笹川京子移開了視線，有點不敢看少女的雙眼。
芽衣看著京子迴避的反應，有點迷惑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明明表現得很友善，卻讓這個小女孩更加害怕了。
呃……所以她果然是沒有小孩緣嗎？
智上芽衣有點失落的嘆了口氣。
哦呀哦呀……
倒是旁邊的黑川小花瞅了眼自家好友紅紅的臉，以及她想要安慰少女又不知道說什麼乾著急的表情，小大人地挑起了眉，眼神調侃。
芽衣看了眼兩個小孩的校服，突然開口問道：「對了，說起來你們也是並盛小學的學生？」
「是的！」
棕髮女孩率先應道，像是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大，又不好意思地降低了音量，「姐姐，也有認識的人在併盛嗎？」
「唔……算是吧……」
智上芽衣想起某個被騙得汪汪直哭的未來彭格列十代目，有點心虛的說道，「原本還想，要不要去看看他，沒想到今天是開學典禮。」
「啊，他在A班，叫沢田綱吉，你們認識他嗎？」
「沢田君啊。」
一連串正確的信息成功降低了兩個女孩子的戒備心，小京子與黑川花對視了一眼，「好巧，我們也是A班的，雖然不是很熟悉，但是聽老師說，沢田君今天也請假了哦，好像是要陪康復的媽媽出院。」
「應該會錯過今天的典禮吧。」黑川花語帶同情的說道。
這麼明晃晃地翹掉開學典禮，希望他之後別被風紀委員會逮住補唱校歌吧。
糟了！開學典禮！
兩個面面相覷的女孩一驚，集體回過神來，終於想起了快要趕不上的開學典禮。
「快去吧，路上小心，不要再摔倒了哦。」
芽衣體貼地主動提出道別。
在兩個女孩即將離開前，少女看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濕潤著雙眼望著自己的小京子。
芽衣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了給自家貓先生準備的小餅乾，遞給棕髮女孩，「嗯……如果不介意的話，開學典禮快樂？」
「啊！開學快樂！不，是謝謝姐姐！」
棕髮女孩在好友嘻嘻的笑聲中，開心地接過了少女遞來的小甜餅，寶貝似的抱在懷裡。
她鼓起勇氣看向芽衣，正準備開口問芽衣名字的時候，一聲熟悉的預備鈴，從並盛小學的方向遠遠傳來。
「糟了，再拖就真的來不及了！快點京子，先跑再說啦！」
偷笑的黑川花臉色一變，來自委員長的威脅蓋過了看好友「晨間戀愛劇」的渴望。
為了避免兩人被風紀委員記小黑本的下場，黑髮女孩顧不上小京子躊躇的心情，拽了人就跑。
在衝出十米後，才想起什麼，轉頭對芽衣大喊，「銀髮姐姐——她叫笹川京子，也在A班，記得來找我們玩啊！」
嗯……所以，她為什麼要找小學生玩？
智上芽衣看著兩個小孩消失的背影，一臉懵逼地咬了口手裡的可麗餅，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請假了陪媽媽出院啊……
芽衣回憶著套出的情報，若有所思。
一頭叼著購物袋的赭色大貓靜悄悄地從巷子裡走出，踱步到少女身邊坐下。
大貓的體型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大型犬。
即使嘴裡憨厚地叼著個裝滿的購物袋，但他的表情威嚴氣勢凌厲，與其說是家貓，倒不如說是成長期的老虎也不為過。
當他出現在銀髮少女的身邊時，不少想要上前搭訕的男士們成功停下了蠢蠢欲動的腳步，少數硬著頭皮想要賭一把的，也在鈷藍色貓瞳的壓迫注視下，兩股戰戰，落荒而逃。
芽衣沒有理會周遭奇妙的氣氛，大貓熟悉的氣息才剛出現，少女就感應了自家貓先生。
中原中也放下裝著各種小零食的袋子，望向芽衣。
「喵嗷……」不是說去買可麗餅嗎，怎麼這麼慢？
「唔，正好碰到了點小狀況，抱歉，等很久了嗎？」
智上芽衣說著伸出手，有點歉意地摸了摸自己貓先生的腦袋。
少女的溫軟的指尖伸來，中也大貓藍色的豎瞳微微眯起。
他的鼻尖聳動，貓科動物出色的嗅覺，讓他從少女的身上，嗅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氣。
中原中也嚴肅著一張貓貓臉，望著芽衣沒有說話。
「怎麼了，中也？你的表情有點奇怪哦？」
智上芽衣不明就裡。
難道是肚子餓了？
芽衣想著下意識去摸放在口袋裡的小餅乾。
⚹⚹⚹⚹
貓咪小甜餅，是這幾天清閒的時候，智上芽衣對著貓食譜一點點嘗試出來的。
芽衣很早就發現，自家中也先生並不喜歡吃寵物罐頭或是貓零食一類的東西，反倒是對人類的食物情有獨鍾，尤其是紅酒。
可是貓咪不能吃人類的食物，紅酒更不可以。
貓咪的肝臟不像人的肝臟，沒有分解酒精中的毒素的作用，貿然飲用的話，很容易對肝臟造成損傷。
也因此，某次智上芽衣被凍醒，揉著眼睛下樓找貓貓取暖時，不小心撞見自家貓先生對月沉思背影。
這不算什麼，可怕的是，中也貓的腳邊，還放著瓶開封的紅酒
足以想像芽衣當時驚恐的心情。
「中也！快！快吐出來！」
睡意朦朧的芽衣嚇得渾身一抖，當場清醒了過來。
她一個箭步上前，拍著貓先生的背，想要給中也催吐。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阻止得及時，少女的手指都要伸進大貓的嘴巴裡了。
「喵！」
中原中也一臉黑線地掙脫芽衣的手，爪子拍了拍她的腦袋。
冷靜點，我沒喝酒，就是聞聞。
「真的？」
芽衣懷疑地看著赭色大貓。
「喵……」真的。
中原中也斬釘截鐵地點頭。
看著銀髮少女逐漸放鬆下來的表情，就在中也貓以為，自己已經說服了對方時，智上芽衣目光突然犀利了起來，「我不信！」
銀髮少女一口否決。
她趁著赭色大貓沒有反應過來，驟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捧住了貓貓的腦袋，在固定住對方的貓臉後，芽衣身體一個前傾，鼻子貼在了大貓的嘴唇上，輕輕一嗅。
少女清冽的氣息毫無預兆的撲面而來。
這一刻，一人一貓的靠得極近，幾乎是唇齒相貼的距離，某位重力使先生甚至聞到了芽衣髮間的香氣。
嗯，是跟他一個系列的氣味。
中原中也：「……」
赭色大貓的瞳孔微動，月光之下的雙眼深處，泛出了一絲捕獵者的光芒。
庭院中的空氣焦灼起來，透著絲說不清的意味。
中原中也慢慢地抬起手，還沒等他觸碰到芽衣的臉頰，某個銀髮少女突然出聲，打斷了庭院中曖昧的氣氛。
「中也！你騙人，你果然喝酒了！」
智上芽衣敏銳地從某只說謊的貓貓唇上，聞到了一絲微弱的葡萄酒香氣。
中原中也：……你這傢伙是狗鼻子嗎？
之後，無論中原中也先生如何強調，自己沒有喝多少，就是輕輕抿了一口，抿了一口！
都被銀髮少女一聲不吭地無視了，沒有一點貓權的被連夜扛起，送到了附近的寵物醫院。
「喵……」倒也不至於看醫生的程度吧。
中原中也先生無奈嘆氣。
智上芽衣面無表情，一把捂住大貓的嘴：「住口，偷喝酒的小貓咪沒有抱怨的權利。」
中原小貓咪：「……」艹
幸運的是，在經過一番檢查之後，醫生宣布了中原先生可以立即滾蛋的好消息。
「不可思議，簡直是醫學奇蹟。」
「第一次看到，竟然有可以免疫酒精的貓，小姑娘，不知道你家緬因介不介意，再做億點深入的研究，放心，只是一些普通的檢查，不收錢。」
以及對中原貓先生身體的覬覦。
智上芽衣瞅著兩眼發光，激動搓手手的獸醫大叔，沉默了半響。
下一秒，中原中也目光一厲！
【異能力——重力操縱！】
異能力紅光亮起的剎那，芽衣默契地一掀大衣，蓋在中原中也的身上，而後雙臂一張，抱起自家貓貓連夜跳窗，逃離了寵物醫院。
獨留醫生大叔目瞪口呆，感嘆這年頭的鏟屎官，真是越來越卷了。
幾十斤的大貓說抗就抗，一點也不含糊。
不過這次之後，中原中也先生的食譜倒是喜加一。
除了三文魚、雞胸肉以及牛肉之外，智上芽衣對照著貓咪食譜，十分神奇地搗鼓出了清爽健康的貓咪小甜餅，考慮到自家貓先生對紅酒的喜愛，銀髮少女沉思數秒，終於在中原中也期待的目光中，往食材裡加了紅酒柏圖斯。
0.0005毫升
嗯，四捨五入，約等於一滴了呢！
「嗷！」你這不就等於沒加嗎！
中原先生不滿地拍桌子，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可是中也，雖然醫生說沒事，但是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哦，就算是人類喝酒也容易傷肝哦，一不小心就腎虧了哦！」
智上芽衣端著剛出爐的甜餅，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變貓以前時不時泡酒吧，名下還有葡萄酒莊園的中原重力使先生：「……」
我聽你胡謅。
「而且，你看——」
銀髮少女笑眯眯地捻起一小塊餅乾，塞進赭色大貓的嘴裡，泛著酒香的指尖不小心擦過大貓的舌頭，「吃起來，還是有紅酒香氣的，對吧？」
「呃……」不，那是你手指上沾到的紅酒香氣。
話雖這麼說，但中原中也先生還是默不作聲地嚼碎了口裡的餅乾，一口嚥下，算是承認了這個專屬他的小零食。
嘛，真是好哄呢，中原先生。
⚹⚹⚹⚹
然後現在，中原先生的小零食被芽衣少女，拿去送小姑娘了。
呃……
智上芽衣摸著空空的口袋，在大貓如有實質的目光中，心虛地移開了眼睛。
怎、怎麼回事？
為什麼她突然有種，自己是個沾花惹草的丈夫，不僅把送給妻子的鑽戒拿去哄情人開心，還帶著一身香水味被自家老婆逮了個正著，被嚴刑拷問的錯覺啊！
不不不，這實在太詭異了！
智上芽衣瘋狂搖頭，將某個奇怪的聯想拋出腦後。
「對、對了！中也，並盛小學恢復正常了，我們可以去找小王子要報酬了哦~」
芽衣豎著手指，生硬的轉移話題。
中原中也大貓沒有說話，一雙鈷藍色的貓瞳靜靜地盯著少女片刻，就在對方笑臉逐漸僵硬，背後忍不住開始瘋狂冒冷汗的時候，赭色大貓終於大發慈悲地抬爪，狀似不經意拍了拍少女被京子抓皺的衣角，「喵嗷。」那還等什麼，走吧。
「哦……哦！」
智上芽衣鬆了口氣，主動提起腳邊的購物袋往醫院走去。
購物袋中的食物隨著少女的腳步發出叮叮哐哐的聲音。
看著滿滿當當儘是些重物，但早已被某位重力使先生提前抽空了重量，輕飄飄地被芽衣拎在手裡。
「說起來中也，我們要不要去買點水果什麼的，畢竟是去薅人家羊毛，空著手總不太好吧。」
「喵嗷……」不用，我想如果是那個彭格列的話，應該不會在意。
說不定還會主動把東西雙手奉上，呵呵。
某隻天線十足靈敏的大貓無聲冷笑。
智上芽衣悄咪咪瞅了眼自家貓先生，「那個中也啊，你現在笑得有點可怕哦，雖然還是挺帥氣的，但是很像是準備一口咬掉人頭的怪獸哦！」
中原怪獸先生冷漠臉：「喵嗷。」芽衣，我的口糧呢。
「對不起，當我沒說。」
第92章 Episode 22 第一把鑰匙
無論是哪個城市，醫院永遠是人最多的地方，即使是小小的並盛町也不外如是。
「唔，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休息啊。」
趁著護士長不注意，偷偷溜出來摸魚的小護士嫻熟地一屁股坐在緊急通道的樓梯上，在放鬆地伸了個懶腰後，她小心地看了看左右。
確定這處樓梯間沒有其他人，才大著膽子從衣兜裡拿出一包香煙盒和火柴。
然而奇怪的是，火柴剛剛劃亮，就被一陣不知道是哪來的風給吹滅了。
「奇怪，今天的風有這麼大嗎？」
在接二連三的失敗後，小護士不得不起身離開樓梯口，四處尋找避風的地方。
就在她轉身的時候，一個赭色的影子嗖的一下，從她背後竄了過去。
「什麼人！」
小護士警惕地轉頭，卻只瞧見空無一人的樓梯間。
「錯覺嗎？」
護士夾著煙呆呆地想著。
她剛才怎麼好像，看到了一隻……老虎？
不不不，不可能，這裡可是醫院啊，怎麼可能會有老虎？看錯了，對，一定是她看錯了。
女人訕笑兩聲。
但保險起見，她還是掐滅了香煙，迅速逃離了緊急通道。
樓梯間的門吱呀一聲，重新合上。
護士的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緊急通道重新恢復了安靜。
一個銀色的腦袋，從上方樓梯的拐角緩緩探了出來。
「呼，嚇我一跳，還以為被發現了。」
智上芽衣掃了眼無人的樓層間放心地鬆了口氣，她縮回銀色的腦袋，轉身看向頭頂的天花板，「中也，警報解除，可以下來啦。」
藉著重力異能倒掛在天花板上中原中也：「……」
得虧剛才的小護士選擇了聽從直覺，沒有跑上來檢查，否則一抬頭就看到隻「老虎」倒立在天花板上，豎瞳直勾勾地注視著自己——
怕不是要當場暈厥，從此急救室裡又多了一個「並盛醫院都市傳說」。
赭色大貓看著兩眼亮閃閃的少女，嘴角一抽，無聲的落了下來。
「喵嗷……」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至於這麼小心嗎？
放著好好的大門不走，非要鬼鬼祟祟地爬窗潛入，中原中也先生不理解，並且有理由懷疑某個銀髮少女只是單純覺得好玩。
證據就是前幾天，智上芽衣寶貝似地捧在手裡玩到半夜的《刺o信條》。
「走大門我是無所謂，可是中也，你要怎麼辦呢？」
芽衣蹲在赭色大貓的身邊，滿臉遺憾地說道，「你現在可是「不可攜帶物」啊。」
還是有可能劃進猛獸級別的那種。
「呃……」生平第一次被描述為「不可攜帶物」的中原重力使一震，他瞅了眼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竟一時找不到反駁的地方，完全忘記了，其實他還有一個「門口待機」的選項。
「喵！」不對，醫院裡的監控攝像頭呢？
赭色大貓回過神，敏銳地指出其中的疑點。
「哼哼！」
智上芽衣少女驕傲叉腰，一副「你提到這個我可要好好炫耀一下」的表情，「中也，這個我早就有準備了哦！」
銀髮少女抬手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一個銀色的機械蜂鳥從芽衣的頭髮裡飛出，繞著一人一貓飛了一圈，然後撲稜著翅膀，輕飄飄地落在了赭色大貓的頭頂。
「蜂器hd331號，偵查敵情，擾亂監控，你居家出行的必備選擇！」
看看這專業的準備措施。
中原中也耷拉著貓眼，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少女背後的小算盤：「喵！」
還說你不是在玩現實版「潛行」！
智上芽衣吐舌頭賣萌：「誒嘿。」
赭色大貓瞅著得意洋洋的芽衣，只覺得自己的血壓忽高忽低。
在幾番的深呼吸後，某位好脾氣的重力使先生嘆了口氣，決定將這宗黑歷史也一起打包，丟進記憶的小黑屋裡。
不然能怎麼辦呢？
自己選的對象，難道還能揍一頓不成？
「嗷……」算了，我們離沢田奈奈的病房還有多遠？
別是玩過了頭，等到他們摸過去的時候，人早就離開了。
「啊，這個的話——」
智上芽衣想到什麼，正準備說話，突然就見大貓腦袋上的機械小鳥原地蹦了蹦，衝着樓上的啾啾叫了兩聲。
「嗯？怎麼回事？」
一人一貓抬起頭，看向樓上的方向。
「姐姐，還有大橘，你們怎麼躲在這裡？」
伴隨著一個稚嫩的男孩聲音，一顆棕色的腦袋順著樓梯的拐角小心地探了出來，趴在樓梯扶手上驚喜地望著他們。
這眼熟的姿勢，簡直和不久以前，某個銀髮少女鬼鬼祟祟探頭的行為一模一樣。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
所以這醫院的緊急通道到底藏了多少人？
赭色大貓安靜了兩秒，猛得反應過來：「喵嗷！」
不對，小鬼你喊誰大橘！
一旁作為鏟屎官的芽衣很有責任心的糾正道：「小綱吉，我家貓先生不叫大橘，叫中也哦！」
「啊，不過大橘這個名字聽著也不錯，和我以前取的「戰鬥天使橘皮」……」
還沒等芽衣把話說完，中原中也當機立斷飄起來，尾巴一甩，捂住了少女喋喋不休的嘴，「喵嗷！」閉嘴！接下來的話是多餘的。
被物理禁言的芽衣不滿地嗚嗚了兩聲，抬手將貓尾巴摘下來握在手裡，轉頭對走到身邊的沢田綱吉說道，「說起來，小綱吉，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奈奈媽媽身邊嗎，怎麼躲到這裡來了？」
少女的話讓棕髮男孩愉快的神情一頓。
他用手指撓了撓臉頰，以一種說不清是討厭還是開心的語調說道，「那個人，來醫院了，正在和媽媽說話。」
那個人？
芽衣愣了一秒，很快反應過來，小綱吉口中所指的，正是他很久沒有回家的父親，沢田家光。
等等……說到沢田家光，也不知道獅子大叔怎麼樣了。
那兩人，應該不會這兒不巧的撞到吧？
智上芽衣想著，詢問地看了眼中原中也。
大貓搖了搖頭，回了個否定的眼神。
到底是被稱為「彭格列年輕獅子」的男人，應該不至於出這麼大的失誤。
沉浸在自己情緒裡的棕髮男孩，沒有注意到一人一貓的眼神官司，他雙手抱膝在芽衣身邊的階梯上坐下，自然而然的開口說道，「我，我不想看到他，就躲出來了。」
銀髮少女聞言，倒是沒有太大的意外。
她仰頭思索了一會兒，牽著赭色大貓坐到了小綱吉的身邊，擺出了認真傾聽的姿勢。
倒是另一邊的赭色大貓面無表情的甩了甩尾巴，平靜的貓貓臉看不出多餘的情緒，但他身後一下下拍打著地面的尾巴，誠實的暴露出大貓心裡的不爽。
芽衣循聲看了眼把地面的灰塵拍得漫天亂舞的貓尾，順手將其撈住，想也不想地揣進懷裡。
某位可靠的成年男性先生一僵，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貓尾已經有自己的想法，在銀髮少女的手腕上繞了一圈，鬆鬆的圈住。
中原中也先生的心情好了，某個旁觀的棕髮男孩臉色就有點一言難盡。
小綱吉與中原中也的目光隔著芽衣一碰，在空中激盪出火藥氣息的火花。
「小綱吉，你還想要他消失嗎？」
智上芽衣打斷了二者詭異的對峙。
沢田綱吉沉默了下來，他垂下眼睫盯著自己膝蓋看了好一會兒，慢慢地搖了搖頭，「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媽媽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算了——」
小綱吉說著，他的眼前再次浮現出沢田奈奈，在看見沢田家光的一瞬間，亮起的雙眼。
那樣幸福的笑臉，連醫院的病房都無端溫柔了幾分。
「不就是從事了一些見不得人的工作嗎，只要他可以讓媽媽開心，沒有跟那些狗血電視劇一樣，弄出什麼小三私生子，我是無所謂了。」
「這可真是……」
智上芽衣驚訝地看了眼身旁的棕髮男孩，大抵是真被後者直白到赤裸的話驚住了。
這樣說來，今天還是她第一次和「完整的」沢田綱吉對話。
銀髮少女端詳著男孩。
在經歷了幻境地獄之後，眼前的沢田綱吉眼中少了許多不滿和執拗，或許是找回了柔軟一面的關係，他整個人的氣質也跟著和煦了許多。
談論起父親的語調中少了一分親暱，多了一分釋然。
芽衣注視著小綱吉平靜微笑的棕色雙眸，突然對某個素未謀面的沢田家光產生了一點點同情。
獅子大叔，你家兒子，好像從純白的小天使進化成了灰色食肉兔哦。
中原中也漠然收回審視的眼神。
大概能夠猜到，如果是眼前的這個沢田綱吉的話，這個世界的彭格列作風估計會強硬得多……不過那也是這個世界的組織該頭疼的問題，跟他們也沒有關係。
中原重力使漫不經心的想著，順便提醒似的，動了動圈在芽衣手腕上的尾巴。
智上芽衣心領神會。
「沢田綱吉。」
銀髮少女突然慎重的開口，她注視著抬頭望來的棕髮男孩，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可以，將那個力量交給我嗎？」
小綱吉看著芽衣，他的眼中一瞬間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他沒有問「那個力量」究竟是什麼，也沒有追究它為什麼會突然降臨到他的身上，又被銀髮少女所回收。
他只需要知道，世上沒有不存在代價的力量。
就像是它莫名其妙地闖入他的生活一樣，沢田綱吉更希望，它能去往該去的地方。
沢田綱吉注視著芽衣，他緩慢的，揚起了一個天真而期待的笑容。
他伸出手，將一塊細白的手帕放在了少女的手上，「姐姐，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嗎？」
什麼，什麼見面？
赭色大貓警惕地豎起了尖尖的耳朵。
「呃……」
智上芽衣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說實話，「抱歉，我不知道……可能，會吧？」
畢竟亂步醬曾經說過，這是靈基本源力量的融合，既然融合的話，也許會有見面的機會？
「嗯！那就一言為定！」
「姐姐，你也要加油啊！」
小綱吉用力點了點頭，像一個真正十歲的孩子那般，開朗地笑了起來。
他的胸口亮起奇異的光芒，柔和的螢光中，一把精緻的鑰匙從沢田綱吉的胸口處推出，懸浮著輕輕掉落在芽衣的手掌上。
沢田綱吉微微打了個呵欠，眼底浮出濃重的睏意。
但他沒有睡著，而是用力的揉了揉眼睛，開口說道。
「對了，姐姐，你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嗯？什麼？」
智上芽衣沒有多想，朝著棕髮男孩的方向靠過去。
中原中也先生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小綱吉突然抬手揪住了芽衣的衣角，順著力道仰起頭，雙唇在少女的臉頰上輕輕碰了下，「啾。」
「謝謝，姐姐，掰掰。」
智上芽衣：「……」
中原中也：「……」
「喵嗷！」
這個小鬼！
三秒之後，某隻赭色大貓暴起，罵罵咧咧地想要暴揍小孩。
然而某個不省心的小孩已經靠著芽衣沉沉的睡去。
「好啦好啦，中也，只是正常的國際禮儀而已。」
芽衣哭笑不得地攔住口吐芬芳的暴躁貓貓。
「喵嗷！」
日本才沒有這麼恬不知恥的禮儀！
樓梯間一片雞飛狗跳，或許是他們的動靜太大，引來了巡視的醫務人員注意。
「你好？請問需要幫助嗎？」
眼看著樓梯間的大門要被推開。
正抱著貓貓，阻止一樁猛獸慘案的芽衣臉色一變，一人一貓對視一眼，迅速將手裡的東西收拾好，而後少女往中也的背上一撲。
就這麼跳出窗外，藉著重力的速度消失不見。
醫務人員打開門，只看見一個棕髮男孩正靠在樓梯邊，抱著扶手睡得正香。
並盛某處公寓內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坐在一起，兩雙眼睛瞅著桌上的小鑰匙，大眼瞪小眼。
「嗯……所以，這個鑰匙就是靈基本源力量，但這要怎麼用？」
芽衣說著戳了戳黃銅色的金屬，茶几上的小鑰匙被推得向前平移了一下，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說，需要念個咒語什麼的？」銀髮少女異想天開的說道。
「喵……」怎麼可能。
赭色大貓一言難盡地看著芽衣突然興奮的表情，一個沒忍住，再次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也是，畢竟是科技側力量。
一人一貓對著鑰匙繼續陷入苦思。
這時候，一個陌生的啼哭聲忽然從臥室裡傳出，驚得芽衣和中也雙雙一跳。
「哪兒來的嬰兒哭聲？」芽衣一臉懵逼。
倒是赭色大貓最先反應過來，急吼吼地拍了下桌子，「嗷！喵嗷！」
差點忘了他，江戶川亂步！
對哦，小亂步。
等等等！小亂步終於睡醒了！
智上芽衣猛得睜大了雙眼，連忙起身，連滾帶爬地衝進臥室裡，將哇哇大哭的嬰兒抱了出來。
「怎怎怎麼辦中也？小亂步在哭啊！是，是餓了嗎！」
銀髮少女手足無措地抱著突然甦醒的小嬰兒，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喵！」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沒有帶過孩子的赭色大貓同樣麻爪，就在他開始努力回憶某些家裡有小孩的部下，平時是怎麼和同事抱怨帶孩子的時候，突然他的肚子一涼。
中原中也順著抬起頭，對上芽衣直勾勾盯著他肚皮瞧的眼神。
「說起來中也……」智上芽衣看著赭色大貓，眨巴著眼睛，沉思的說道，「貓……應該有奶的，對吧？」
「呃……」中原貓貓當場炸毛：「喵嗷！呸！」老子是公的啊！
嬰兒的哭聲還是響個不停。
芽衣與中也頭禿地坐在茶几盤，就在他們準備喚醒某個同樣不知道在幹什麼的ai亂步時，嬰兒的哭聲突然停住了。
「嗯……不、不哭了？」
智上芽衣神奇地望向懷裡的嬰兒。
在少女與大貓的雙重注視下，這個自出生以來就不斷沉睡的嬰兒的睫毛一顫，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那是和亂步媽媽一樣，翠綠色的雙瞳。
「中也……我……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芽衣愣愣地轉頭看向大貓。
「喵……」
此時，某隻中原大貓同樣嚴正以待地盯著少女懷裡的嬰兒，腦中的小劇場已經一路從餵奶教說話到成年以後，送他去哪個學校。
兩個新手正犯蠢著，小嬰兒忽然擺了擺手。
叮——
一聲金屬的聲音傳來。
芽衣側過頭，驚訝地發現，桌上毫無反應的小鑰匙驟然飛了起來，有意識一般，乖乖的落在了小嬰兒的面前。
「嗷嗷，嗷~」
小嬰兒軟綿綿地叫著，然後就這麼兩手抓著小鑰匙揮舞了兩下，猝不及防地嗷嗚一口，吞了下去。
公寓中沉寂了三秒。
第四秒，少女驚悚地尖叫聲劃破了並盛上空——
「呃……」
「臥槽啊啊啊！這個不能吃啊小亂步！」
第93章 Episode 23 亂步的忠告
小嬰兒在吞下鑰匙後就像斷電了一樣，突兀地闔上了雙眼。
「這、這是昏迷了！還是被嗆暈了！」智上芽衣抱著嬰兒的手臂微微發抖。
這時候，作為成年男性的中原中也先生，就展現出來了可靠的一面。
醒過神的赭色大貓沒有像芽衣一樣手足無措，而是第一時間從少女的衣兜裡，掏出了之前沢田家光給的手機，迅速戳下119。
「喵嗷！」
冷靜點，你先和急救人員說明情況，我同步帶孩子去醫院，放心，來得及的！
中原中也有條不紊地說道。
說話間，急救電話那頭已經撥通，接線員簡練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你好，請問是火警報警，還是事故急救？」
然而智上芽衣卻沒有反應。
「喵？」芽衣，你有在聽嗎？
「啊……對，急救，要急救。」銀髮少女在赭色大貓叫聲中回神。
她沒有去接飄到臉邊的手機，而是將小嬰兒橫放到茶几上，臉色凝重地拔出背後的銃刃，「別怕小亂步，我這就幫你把鑰匙取出來！」
中原中也四肢一滑，重力控制的手機「啪嘰」一聲，掉到了地上。
「嗷！嗷！」
赭色大貓當場竄起，死死攔住少女揮刀的手。
住手啊！你這不是急救是急死啊！
誰教你用這麼粗暴的辦法啊！去接電話啊笨蛋！
芽衣轉過頭，兩隻眼睛蚊香似的轉圈圈：「放心中也，我、我的刀很快的——」
「喵！」這是刀快的問題嗎！
眼見情況焦灼，既要看住某個銀髮笨蛋不幹蠢事，又要用喵喵聲應付急救電話，一貓分飾兩角的中也先生急得貓尾都快打卷了。
這時，一個久違的聲音加入了進來。
【「你們兩個，幹什麼呢，這是什麼最新的歡迎儀式嗎？」】
伴隨著清亮的男聲，小嬰兒襁褓中的光腦自動開機。
下一瞬，一個透明的光幕投影在空中。
光屏中，黑髮男孩披著警軍風格的外套，悠閒地坐在擺滿了點心的桌子邊，藍色的代碼在他背後以億兆的速度瘋狂刷新，解析構建「鑰匙」的力量模型。
他透過屏幕向外望來的眼神，彷彿在看兩個智商不太高的土豆在跳大神。
「咳！」
中原中也默默放開了施加在芽衣身上的重力禁錮，一jio踩在通話鍵上，掛斷了急救聯絡。
「亂步醬！誒？可是小嬰兒……誒？」
智上芽衣驚訝地看著突然開機的ai亂步。
鎏金色的雙眸看一眼光屏裡的黑髮男孩和某把眼熟的鑰匙，又低頭瞧一眼茶几上面色紅潤呼呼大睡的嬰兒，臉上寫滿了「懵逼」兩個大字。
【「沒錯，就是你猜的那樣。」】ai亂步十分乾脆承認，【「雖然外表看著和普通嬰兒沒什麼區別，但是本質上，「他」還是那個神明的造物衍生，不過現在，成了我們的種子（seed）。」】
【「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把他看作亂步大人的外殼也沒有問題。」】
「這、這樣啊。」
智上芽衣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放下手裡的刀，蹲在地上抱住貓貓陷入沉思。
哈哈、也、也是哦。
哪有嬰兒不需要吃東西，每天都是沉睡的狀態，怎麼想都不太正常，雖、雖然早已經有所準備，但果然還是，嗚……
她可愛的，會衝自己張開軟乎乎的小手，要抱抱的弟弟啊。
一瞬間，某個抱著大貓的銀髮少女，淚從心起。
【「死心吧，那種場景不可能存在的。」】
ai亂步瞥了眼芽衣，直接拍滅了少女腦內的幻想，【「亂步大人早就說過，論年齡的話，我也是哥哥輩分。」】
智上芽衣，智上芽衣頭頂的陰雲更密集了。
也就中也貓貓還有一點溫度，選擇抬爪子，安撫地拍了拍芽衣的狗頭。
ai亂步看了眼中也的動作，微微挑眉。
【「說正事吧。」】
黑髮男孩的這句話就像是一個信號。
無論是芽衣還是中原中也，都不約而同地斂起了臉上的神情，一人一貓側頭，望向了光屏中的江戶川亂步。
後者輕輕抬了抬手指，解析完畢的力量模型落到男孩的手中。
下一刻，眾人眼前光芒大作。
等到芽衣與中也重新睜開眼睛，發現他們已經不在暫住的公寓內，腳下是由藍色代碼組成的階梯位面，頭頂是望不見天穹的龐大圖書館——
他們又回來了，ai亂步的數據空間。
一團光球雪花似飄向芽衣。
銀髮少女下意識張開手掌，光球在她的手心變化成了一棵小小的光樹。
這棵光樹的體型，與她曾經在ai亂步的數據空間中見過的那棵相比，縮小了數倍不止，但是芽衣卻注意到，它比巨樹更穩定健康，甚至原本逸散的光點，也有往回收攏的趨勢。
「這是！」
智上芽衣驚喜地抬起頭，詢問的看向江戶川亂步。
【「對，你想的沒錯。」】
黑髮男孩微笑起來，翡翠色的瞳孔映襯出自信的光澤。
他雙手叉著腰，昂著頭如得意的國王，驕傲地宣布道，【「我們成功了，開戰告捷！」】
【「這個世界的彭格列，所給予的靈基本源力量比想像中更加慷慨，只要按照這個進度持續推進，我們很快就能收集齊能量，回去橫濱啦！」】
「好耶，亂步醬最高！」
芽衣歡呼著，與ai亂步擊了個掌。
「要開宴會慶祝嗎！亂步醬，我要喝波子汽水！」
「哦，你很有眼光啊，這可是亂步大人大推薦的——」
「咳！」
某隻貓貓適時咳嗽了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宴會慶祝計劃。
「嗯！中也先生也超棒的！」
智上芽衣傾斜著上身，習慣性地用臉頰，蹭了蹭赭色貓貓的大腦袋。
不，他並不是在要誇獎……算了……
原本只是想要提醒抓緊時間，保持警惕的中原先生，猶豫了一下，嚥下了煞風景的話，勉強接受銀髮少女的誇誇和親近。
「還有三把鑰匙吧？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知道目標人物了嗎？」
中原中也問道。
身處ai亂步的數據空間，暫時恢復了語言表述能力後，中也選擇提早獲取更多情報，避免並盛的某些遭遇重新上演。
不，這絕對不是出於遏制某個笨蛋的神奇操作，減少黑歷史的考慮。
只是單純的！單純的提高效率而已！
【「接下來的世界，或許不會像這次一樣，這麼順利了。」】小亂步面上的笑意微斂，沉聲道。
中原中也：「怎麼說？」
亂步擺了擺手，一個新的光屏出現在他們面前。
排在第三棵的光樹被提前推了出來。
芽衣定睛望去，發現它是之前見到的四棵中，最糟糕的那一個。
當時，它被砍去了一半的枝椏，而現在，剩下的另一半，也瀕臨枯萎，只剩下最旁邊的分枝還在苦苦掙扎。
「怎麼會這樣？」
智上芽衣意外地說道，「這個崩毀速度已經超出了正常的闕值。」
【「具體的干擾因素，還需要抵達β320位面後才能測算，但是有一點，亂步大人可以提前告訴你們……」】
黑髮男孩側頭，意味深長的視線，落在智上芽衣的臉上，【「那是個徹底被攪亂的世界，除了本源的汙染之外，亂步大人在它的外圍還捕捉到了我們老熟人的活動痕跡，想來祂應該廢了不少苦心。」】
小亂步的話讓芽衣的心頭一動，一個銀髮男人的身影在她的腦中浮現。
「是……他？」
【「答對了。」】
江戶川亂步點頭，【「就像我們能利用祂的時空力量跳躍位面一樣，祂同樣可以就此鎖定我們的去向。」】
【雖然無法直接干涉，但埋下禍種可是祂最擅長的手法。】
【「如果說我們的目的是保證位面存活，得到目標位面的部分力量，那麼祂的目標，就是徹底摧毀它——很顯然，目前看來，祂處理得很不錯。」】
智上芽衣盯著第三棵瀕臨枯萎的光樹，忽的笑了起來，「專門為我們提前準備的陷阱嗎？」
銀髮少女咧開嘴，鬥志在鎏金色的雙眼中安靜的燃燒，「不去大鬧一番的話，那就真有點對不起神明大人的良苦用心了啊！」
【「哼哼，亂步大人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小亂步毫不意外芽衣的選擇，他抬手摁住第三個光屏，藍色的代碼海洋般從屏幕中傾瀉而出，漩渦流轉，在他們面前化為一條看不見盡頭的通道。
【「β320位面擁有被稱為詛咒與咒力的力量，為了行動方便，小嬰兒就先暫存在我這。」】
【「話雖這麼說，我也無法給你們提供更多的幫助，最糟的狀況，是一抵達位面，亂步大人的光腦數據源就會被屏蔽，破解的辦法很簡單——」】
【別被眼前的局勢所迷惑，在棋盤之上，尋求第三種可能。】
智上芽衣與中也走入通道中，在傳輸空間徹底關閉以前，江戶川亂步的聲音穿過碎片風暴，抵達至兩人耳邊——
【最後，可別找錯人了，芽衣。】
與此同時，天幕橫濱。
轟隆
伴隨著建築倒塌的聲音，某處神殿的一角猝然落下，堅硬的神台不穩的震動，在它倒向地面以前，一隻修長蒼白手伸出，將它扶回了正位。
【「哦呀哦呀，看起來那群人類的計劃成功了呢。」】
【「您要就這麼放著不管嗎，神•明•大•人~」】
頑皮的童音自高處響起，說話的傢伙興奮地飄下來，甚至伸長了脖子，想要去看神座上男人的表情。
理所當然的，這樣瀆神的做法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回應——
黑刃的利鋒襲來，噗的一聲，切斷了說話人的喉嚨，那顆頭顱也跟著力道掉落在地上，咕嚕嚕往旁邊滾了幾圈，被一隻矮小的腳踩住。
童音的主人彎下腰，心疼地吹了吹頭顱上的灰塵，將腦袋重新安回脖子上，【「真是粗暴啊，我可是好心來提醒你呢偉大的神明大人。」】
【「還是說——」】
說話的傢伙覷向神座上的男人，刻薄又幸災樂禍的話語急不可耐地從嘴裡吐出，【「偉大的神明大人，已經虛弱到無能為力的地步了？」】
【「哇，這可大事不妙，我可以友善地提供一點幫助哦！」】
童音的主人熱情的說道，表現得像個真正古道熱腸、不求回報的好、呃，好東西。
「幫助？」
一聲輕蔑地嗤笑從神座上傳來。
沉默的銀髮神明斜眼看向下方，終於願意賞賜給小丑一個眼神，「你以為吾是誰？」
「外來者，管好你的爪子。」
鎏金色的雙眸看向來人，屬於上位者的威壓席捲而至，逼迫得底下的小丑略顯狼狽地退後了兩步。
【「嘁，一個破破爛爛的城市，真以為我會看得上嗎。」】
童音的主人嘟囔著，在銀髮神明的逼視下訕訕離開。
真無聊，還不如跑去跟那個ai下棋。
銀髮神明端坐在神座上，冷漠地看著童音主人離去，直到對方的氣息徹底從境界中消失，祂才失去力氣般往後一靠，無聲地咳了兩下。
「真有你的啊，橫濱。」
男人放下抵著唇的手，露出了沒有血色的面孔。
他背後穩固的神台失去了一角，連凝結的身形也微不可查的薄弱了三分，這是祂力量被削弱的標誌。
儘管不想承認，但那個小丑有句話說對了。
在這麼放任他們填補靈基，祂的城市遲早會毀於一旦。
但又有誰說，祂只能坐以待斃呢？
渴望內鬥的人類永遠也不會放棄紛爭，只要一點點火花，就足以讓他們自相殘殺。
「咒術啊……」
銀髮神明的指尖一下下敲擊著扶手，祂回想著在某個位面的布置，好心情的笑起來，缺乏血色的臉龐都帶了幾分紅潤。
祂輕笑著，自言自語的聲音在空曠的神殿中迴響——
「可千萬別找錯目標了哦，橫濱。」
一點有趣的後記
（一）
彭格列總部
獄寺隼人手裡抱著一盒紙箱，敲開了首領辦公室的門。
「十代目！這個，我可以打開嗎！」
獄寺隼人期待地看著位子上的沢田綱吉，興奮地說道。
「哦，你開吧。」
正在處理文件的十代目頭也不抬的說道。
畢竟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了好幾回——基本上，就是首領控的嵐守先生又從哪裡淘到了據說是與首領有關的神秘周邊。
秉著尊重首領的心情，耿直的嵐守大人每次都要跑到沢田綱吉的辦公室當面打開。
用他的話來說，這是身為首領左右手的必備操守！
萬一裡面混了一些十代目不希望別人看到的黑歷史呢！
不，不可能有的。
那些黑歷史我都燒掉了。
某位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目先生，微笑的在心裡說道。
但是他畢竟是個善解人意的首領，所以偶爾配合一下重要下屬的演出，滿足下他的期待，彭格列十代目表示，還是沒有問題的。
尤其是，在可以為此少發一點年終獎的前提下。
「這次的是什麼？」
出於某種直覺的提醒，沢田綱吉還是問了一句。
獄寺隼人一邊拆開箱子，一邊答道，「聽部下說，似乎是並盛分部那邊寄過來的，說起來，還是雲雀那傢伙的直屬部下，草壁哲夫專門送過來的。」
「說是一定要看，真期待啊——」
「啪……」
沢田綱吉寫字的動作一頓，不小心捏碎了鋼筆筆尖。
「獄寺，你剛剛，說著東西是從哪裡，從誰手裡拿到的？」
彭格列十代目嘴角的微笑僵住了，祖傳的超直感正嗶嗶作響。
「嗯？就是並盛雲雀那裡。」
獄寺隼人說著，打開了箱子，隨手從裡面撈出一本封面鮮艷的雜誌，一行碩大的標題率先映入白髮青年的眼簾，「雜誌？寫著什麼，《並盛千年一遇的童星偶像專訪，帶你走進綱吉……》」
獄寺隼人還沒念完，只聽「嘩啦」一聲椅子後撤的巨響。
沢田綱吉瞳孔炸裂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甚至拿出了戰鬥的速度，一把奪過獄寺隼人手裡的雜誌，指環火焰亮起，瞬間將書燒成灰燼。
「獄寺君，剛剛，你什麼也沒看到，對吧？」
棕髮青年微笑的看向面帶疑惑的下屬。
「啊？沒有啊，我都只讀了一半，十代目也有興趣嗎？」
嵐守大人一臉狀況外的哈哈大笑，手上一撈，又從紙箱裡拿出了一個古舊的錄音機，裡面還插著一碟磁帶的那種。
「哦！這次是音樂磁帶嗎？真是懷舊啊。」
沢田綱吉一震，伸手制止：「等等——獄寺！」
可惜，喊晚了。
獄寺已經摁下了錄音機的播放鍵，一串說不出熟悉歌聲，從裡頭緩緩飄出，在首領辦公室中一遍遍迴盪。
【「雙目相逢，在瞬間感受到了愛……你現在的心情是怎麼樣的呢……我是沢田綱吉，謝謝大家的支持，請投我一票，綱吉永遠為你應援哦！」】（1）
「十代目，這個歌難道說……」
沢田綱吉：「啊啊啊！x burner！」
轟。
這一刻，彭格列首領辦公室，燃氣美麗的火焰。
遠在併盛的雲守大人，緩緩飲下了手中的咖啡。
那句話怎麼說的？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讓你以前把並盛刪掉，咬殺。
（二）
世界第一的殺•手，成為綱吉家庭教師的第一天。
死氣彈
里包恩：「這是死氣彈，能夠激發人體的潛能，發揮出強大的力量……」
沢田綱吉垂死病中驚坐起：「什麼！竟然還有這種東西？代價是什麼！」
三秒後，沢田綱吉慢慢軟倒：「哦，原來是爆衣啊，那沒關係了。」
里包恩：「……」
彭格列指環
里包恩：「這是彭格列指環，擁有強大的力量，被稱為是穩定世界基石的力量……」
沢田綱吉：「什麼？竟然還有這種東西？還不需要代價！」
「必須毀掉！」
彭格列十代目，激情碾碎指環jpg。
里包恩：「……」
他的學生，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卷四：來自咒術新世界
第94章 Episode 1 惡魔種
可笑的是，在知曉「詛咒」之日起，人類就被判為了「詛咒本身」……
灰色的雲層在天上流動，空氣中的彩虹波紋與殘陽，將整片大地都染成了殷虹色，一個披著斗篷的人在街道與巷尾見逃竄。
「你跑不掉的！」
「這邊，快追！可惡，它這個速度是怎麼回事！」
身後的兩個人窮追不捨，披著斗篷的人被迫鑽入最近的暗巷裡。
本以為能夠逃出生天，但巷子的盡頭卻忽的一聲，突然竄起一面三米高的牆面，將前路遮得嚴嚴實實，死路一條。
追擊人的腳步聲逐漸逼近。
「看你還能逃到哪裡去，有本事你上天啊，惡魔種。」
冷酷地嘲諷遠遠的，從巷外飄入，追擊人急促的步伐隨之慢了下來。
彷彿是在享受獵物最後的掙扎，他們特意悠閒地踱著步，踩著路面，一步一步朝著暗巷走來。
嘖，到此為止了嗎？
披著斗篷的人轉過身，右手拔出藏在後腰的，打開了保險栓，槍口遙遙對準巷口。
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時，一隻手突然從側邊伸出，將他拉入一處隱蔽的牆根處。
？！
斗篷人下意識想要掙扎，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四肢被看不見的重力所壓制，連勾動手指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實現。
失去握力的槍枝滑落，被一隻手輕輕接住。
「噓……」
來人將槍隨手塞回斗篷人的懷裡，食指豎在唇前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做完這些後，人影轉頭朝背後小聲招呼了一句什麼，而後竟然一個矮身，自己從牆根裡鑽了出去，挪動周圍的雜物，遮擋斗篷人的蹤影。
她的動作很快，沉重的鐵箱與木櫃彷彿失去了重量，被對方輕飄飄地拎在手上，一層層堆高。
「你到底是！」
「安靜，自己躲好。」人影開口說道。
聲線清冽悅耳，令斗篷人微微一驚。
女孩子！
斗篷下的少年訝異得睜大了雙眼。
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的膝蓋處有什麼毛茸茸的觸感掃過。
一個赭色的動物躍起，輕而易舉地跳過了堆疊的遮擋物，落在了女孩子的身邊。
「別說話……」少女吩咐著，將厚重的窗簾布蓋上了家具堆。
在幕布合起的瞬間，透過一瞬的縫隙與光線，斗篷少年看清了，少女轉身時飄起的銀色髮絲，以及跟在她身邊的，赭色大貓。
「奇怪，怎麼不見了？」
「殘穢到這裡就斷了，怎麼可能，難道那惡魔種真能飛？」
兩個追擊人走入巷中，他們四下張望，卻遍尋不到獵物的蹤跡。
「惡魔種，那是什麼？」
一道聲音從高處突兀地響起，驚得兩人戒備地掏出武器，警惕地抬頭看向聲源處。
在咒力豎起的高牆上，一個少女曲著擺動著雙腿坐在上頭，低著頭好奇地望著他們。
少女扎著銀色的雙馬尾，瞳色鎏金，身旁蹲坐著一頭體型巨大的大貓。
怎麼看都不像一般人，更何況，她的身上看不到詛咒產生的痕跡。
兩個咒術師對視了一眼，收起了手裡的武器。
「小姑娘，你是哪一家的咒術師，沒在這一帶見過你啊。」較為年長的咒術師開口試探道。
「哪一家？」
牆上的銀髮少女不解似地歪了歪頭，下一刻，兩個咒術師眼前一閃，那個奇怪的女孩竟從三米高的圍牆上一躍而下，瞬時出現在他們跟前。
瞬閃！這是什麼術式！
兩個咒術師臉色驟變，忌憚地往後退了兩步。
身為外來者的芽衣一點也不慫對方的試探，理直氣壯地開口說道，「大叔，先提問的可是我啊，回答我的問題，「惡魔種」是什麼？」
但有的時候，你表現得越坦然，他人反而會腦補得越多。
更不用說，芽衣一身少見的作戰裝束，背後背著一把形狀奇特的刀。
實力莫測，身邊還跟著一頭大型動物，一系列罕見舉止疊加在一起，反倒讓兩個底層咒術師更堅定了，自己碰上高層人物的猜想。
連「惡魔種」也不知道。
估計又是從哪個深山老林裡跑出來的，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真好啊，這種從小就活在溫室裡，有人上供無憂無慮的大家族。
哪像他們這些底層的倒霉蛋，整天幽靈似的在這個廢棄之地遊蕩，都不一定能撞到點好東西，單是活下去不被侵蝕，就已經拚盡了全力。
兩個身處底層的咒術師內心暗暗發酸，面上卻嫻熟地擠出討好的笑容，「其實，那就是我們私底下對那些骯髒東西的簡稱而已。」
年長的咒術師簡單的提了一句，像是不願意多說，反倒是一旁年輕的青年，賣弄似的解釋了起來，「您可能覺得聽起來很粗俗，但這不是很貼切嗎？一群苟活在角落裡，成天生產詛咒的東西，連哪一天弄出咒靈都不知道。」
都是因為他們，我們才變成今天這樣。
年輕的咒術師一邊說著，眉宇間不自覺透露出一股憎惡，「簡直就是，踩死還嫌髒鞋底的蟑螂，惡魔種。」
智上芽衣的眉毛一動。
年長咒術師捕捉到了少女眼中轉瞬即逝的反感，他立即曲起手肘，撞了撞同伴的腰，「喂，你說得太多了！正事要緊。」
「哦對對對！」
年輕的咒術師趕忙收斂起惡意，搓著手問道，「那什麼，百忙之中打擾到您真是不好意思，請問您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披著斗篷的東西在附近活動？」
「斗篷？」
芽衣思考了一會兒，突然彎腰，從身邊的赭色大貓的爪子裡抽出半截扯碎的爛布，遞到兩人面前，「你們說的是這個嗎？」
「沒錯！就是這個！」
兩個底層咒術師面容閃過一絲狂喜，但思及少女是從哪裡拿出這截東西的，臉色隱隱有點發青，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請、請問，那東西的屍體？」兩個男人壓抑著不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啊，那個啊。」
智上芽衣的捲著耳際的髮絲，朝著兩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如果你們指的是軀幹的話，被我餵掉啦。」
喂、喂掉了！
咒術師不由瞪眼了雙眼，下意識看了眼少女身邊的猛獸。
體型驚人的赭色大貓掀起眼皮，鈷藍色的獸瞳打量獵物般盯住兩人，他的爪牙鋒利，尾巴強壯如長鞭，一下下拍打著地面，帶起陣陣碎石土礫。
銀髮少女苦惱的聲音跟著傳來，「說起來，這裡的食物也太少了，中也都沒有吃飽，正好你看著肉挺多，不如——」
兩人背後一抖，過電似打了個寒顫。
「不多不多！我、我兩已經一月沒洗澡了，早就酸了。」
「是是，都酸透了，熏到您可就不好了，我們還有急事，先走了，您、您自便哈哈哈。」
說話間，兩個咒術師越退越遠。
在智上芽衣提著刀望來時，年長的一方突然伸手，猛得將同伴推到在地，自己轉身就跑。
「混蛋！」
被推搡在地的那個連咒罵都顧不上，四肢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跟著跑走了。
一人一貓默默目送著兩人逃竄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見，赭色大貓才轉過臉，朝著芽衣喵嗷了一聲。
喂掉了？沒吃飽？這鬼話你也編得出來？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地看著幾句話，把自己坑成吃人怪獸的芽衣，心情無比複雜，而更令人無語的是，那兩個蠢貨竟然還相信了。
這只能說明，要麼，是那兩個咒術師腦子有問題。
要麼……就是這個世界的律法，已經崩毀到一定程度，以至於普通人已經將「把同類的屍體，餵給野獸」這樣喪心病狂的行為，視作為理所當然。
而這，恰恰也是芽衣的想法。
「我也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相信了……」智上芽衣將出鞘的格洛麗亞重新背回背上，摸著下巴，不可思議的說道，「中也，這樣看起來，β320位面或許比亂步醬提及的，更加混亂啊。」
還是說，這只是咒術師一方單純的認知？
芽衣思索著，突然想起在場還有第三個人，可以解答他們的疑惑。
「對了，那個斗篷人！」
銀髮少女眼前一亮，剛想去把堆在牆根的舊家具撤走，就見赭色大貓搖了搖頭，示意不用費勁了，「喵。」那傢伙的話，早就趁機跑走了。
「誒！」
芽衣不信邪地將窗簾布掀開，果然，原本藏在裡頭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用手生生挖開的狗洞。
「這也行的嗎！」
銀髮少女震驚地伸手，比劃了下洞口的大小，「中也，以前的人行動力都這麼強的嗎，隨隨便便就能徒手挖個地道口出來？」
不，我想那個應該是特例。
中原中也望了眼翻新的泥土，和連血跡都沒有的牆根，推測那個披著斗篷的傢伙，僅僅是肉身的強度，或許已經超出了常人的範疇。
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這麼在兩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
這無論對身經百戰的重力使，還是芽衣來說，都是足以列入恥辱的黑歷史範疇，但奇異的是，一人一貓卻半點也不著急。
他們走出暗巷，悠閒地找了個還算乾淨的商店坐下，安靜的等待。
偶爾有幾個腳步匆匆，像是搜尋什麼的底層咒術師從這裡經過，在看清了芽衣手中疑似咒具的武器，與身邊的赭色大貓後，都不感興趣地徑直走開。
看起來，他們似乎並不想與芽衣起衝突，像是忌憚著什麼一樣。
這座城市比想像得更加荒涼。
到處都是已經空置的大樓和商店，路邊的照明燈也早就已經損壞，唯有芽衣與中也所呆的商店旁，還有一盞路燈發出滋滋的電流聲，艱難的運作。
很難想像，這裡是曾經被譽為國際大都市的東京。
生活在這裡，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夜盲症患者再也不用擔心走夜路了——
因為黑夜，已經徹底從這座城市裡消失了。
「果然還是很在意啊……」智上芽衣從懷裡掏出一袋餅乾，自己吃一顆，往赭色大貓的嘴裡塞一顆，「中也，你說天上的這個東西會是什麼呢？」
蟲繭？還是胎盤？
中原中也抬起頭，望向頭頂。
一個橢圓形的紅色晶體高高的掛在天空的正中央，那個本該是太陽的位置，被「蟲繭」似的玩意兒所取代，正往外散發著類似彩虹的波紋。
芽衣低頭看了眼腕間的時間。
晚上19點27分。
理應是夜幕降臨的時間，但預想之中的暮色並沒有到來。
在太陽徹底落下之後，整個城市都被紅色晶體的光所籠罩，目之所及之處，都被罩上了一層血一樣的紗光，讓人多看一眼，都心生懼意。
「喵嗷……」這情景，倒更像是末日。
中原中也吞下嘴邊的餅乾，波瀾不驚的說道。
芽衣笑了笑，正準備說什麼，衣袖口突然傳出兩聲「啾啾」的鳥鳴聲。
「喵嗷？」怎麼樣，蜂器有提示了嗎？
赭色大貓抬起眼，平靜的問道。
「嘿嘿，運作完美，路線規劃中。」
智上芽衣笑著豎起大拇指。
一隻銀色的機械蜂鳥從芽衣的袖口飛出來，豆大的黑色眼珠裡閃過藍色的代碼命令，而後它撲稜著翅膀，朝著某個方向啾啾了兩聲，示意芽衣跟上。
原來，早在救下斗篷青年的時候，芽衣就按照中也的建議，留了個心眼，將其中一隻蜂器藏在對方的手、槍上。
畢竟在港•黑重力使先生看來，那個青年很明顯就是個戒備心十足的傢伙。
區區搭把手的行為，不足以讓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與其浪費時間在獲取信任上，不如放長線釣大魚，直取大本營來得更快。
更何況，有件事，他們很在意。
「喵嗷？」芽衣，你確定沒有看錯？
行動以前，赭色大貓再次確認道。
「不可能有錯。」
智上芽衣眯著眼，盯著斗篷青年在奔跑時，無意間顯露出的手腕位置，語氣肯定的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個人戴著的東西，應該是當初「奇蹟科技」推出的初代版本控制環，在當時，它除了監控人體的情緒與心跳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用途。」
也因此，初代控制環很快就被回收淘汰了。
直到後來光腦問世，才有人發現，二者在外觀設計上，沿用了相同的風格。
中原中也瞟了眼芽衣腕上的光腦。
確實，僅憑這個流銀材質，就不是這個時代能擁有的技術。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唯一需要弄清楚的是，對方是從哪裡得到這東西的？以及他們的目的有沒有聯繫。
ai亂步的推測從來不會出錯。
在抵達這個位面的第一秒起，芽衣就發現亂步的光腦陷入了癱瘓，連像在併盛時，最基礎的聯絡都沒有辦法做到。
靈基本源力量究竟在誰身上，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幸運的是，在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到達東京不久，他們就意外撞上了關鍵的線索。
芽衣將剩餘的餅乾收起，起身拍了拍掌心上的殘渣，「走吧中也，去看看那位線索先生，和我們的「老熟人」是什麼關係。」
東京的某處郊外
一路逃至此時的斗篷青年扶著樹幹喘了口氣。
在確定了身後沒有人跟隨後，他沿著小路迅速走到一處不起眼的山岩前，彎腰鑽進了山體旁的洞窟內。
這處洞窟本是東京尚未劇變以前，某個開發商承包下的用以改造公園的通道。
但是今天，它成了他們這些「惡魔種」的藏身之所。
想起那群咒術師對他們的稱呼。
斗篷青年冷笑了一聲，他沒有打開照明，只憑感覺，就熟練地避開洞窟內的陷阱，跳入一處洞穴，到達了底層地下。
一個堅硬的岩壁出現在他面前。
斗篷青年拍著泥土站起，信步走到岩壁前，將手腕上的環狀儀器往岩壁上輕輕一貼。
【滴——】
隨著一聲短暫的蜂鳴，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閃過一片代碼浮光。
一個金屬攝像頭從岩體上方探出，頂部閃爍著紅光，下方的機關槍對準了斗篷青年。
【口令。】
青年看著攝像頭開口：「光明在黑夜之中，未來於過往永存。」
金屬攝像頭將青年的聲紋錄入，代表無害的綠光亮起。
【口令正確，前方通行……】
隨著一聲冰冷的機械音，這塊巨大的岩石山壁微微抖動著，由中間向兩邊緩緩拉開——
熟悉的燈光從門縫中探出，人群的交談、笑鬧、與食物烹飪的香氣一併湧出，渲染出無比真實而懷念的人間之音。
斗篷青年臉上冷硬的線條變得柔和。
他深深吸了口氣，直到這份活著的氣息填滿了胸腔，少年才邁步，走進了門中。
早已等候許久的老者迎了上來。
「怎麼樣，虎杖君？」
斗篷少年拉下頭頂的兜帽，一頭標誌性的上粉下黑的髮色暴露在燈光下，叫做虎杖的少年抬起頭，對著老者開朗地咧開嘴笑道，「幸不辱命，黑澤先生，我將能源帶回來了。」
少年攤開手掌，一根被封印的漆黑手指，靜靜的躺在他的掌中。
第95章 Episode 2 論美人計
2007年9月
以■■縣舊■■村112名村民集體死亡為開端，全國各地接連爆發數百起惡性死亡事件。
根據現場監控顯示，市民死因皆為無端暴斃，死相極度殘忍，四肢不全、化為肉泥者不計其數，被媒體稱為「泥肉殺」。
警察廳緊急成立全國專案組，無數警員奔赴案件現場。
「泥肉殺」沒有停止，東京、大阪、名古屋、福岡……
每個城市，每一天，死亡人數都在以幾何的速度成倍上升，政府考慮將事件性質由「極惡恐怖行為」轉向「瘟疫感染」的可能性。
全國市民陷入集體恐慌，惡性作案隨之攀升，一時間，人人自危。
10月，一個叫做「百人幻視」的動畫流入社交網站。
視頻裡，大量素人自證，曾目睹過怪物殺人，它們的面目醜陋，像是無數膨脹扭曲的動物拼接成的行動肉瘤，目前已知的所有物理攻擊都無法起作用。
【詛咒】【咒靈】……
【詛咒師】【咒術師】……
這些苦心隱瞞千年的陌生字眼，就這樣，以摧枯拉朽之勢，闖入了一般人的和平日常。
自此，一場人類與詛咒、咒術師與咒靈、詛咒師與人類的漫長戰爭開始了。
⚹⚹⚹⚹
2067年火種地下基地
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員們在實驗室中來回穿梭，「可行性」「調整」「儀器記錄」等字眼不絕於耳。
一個巨大的長形透明裝置安靜的矗立在後方的最中心，它沒有常規意義上的電源系統，只有一個個小型立方狀的能源槽，圍了一圈，從左到右，足足二十個之多。
實驗室的門從兩邊劃開，少年與老者走了進來。
忙碌的研究員間或抬起頭，在看清來人後，又重新投入測算之中。
一個年輕的女性迎了上去。
她的面容姣好，目光如電，平時還算溫和，但當她以一身研究長氣勢，踩著高跟鞋走路帶風地朝你逼來時，就連基地中最具威嚴老人黑澤，也忍不住有點發怵。
「黑澤先生，虎杖君。」女人停在兩人面前，犀利的目光掃描儀似的，從兩人的臉上掃過。
虎杖悠樹頭皮一緊，下意識立正挺直了後背：「你、你好，沙羅姐！」
一副差生見了班主任的緊張樣。
老者忍下心頭的笑意，面色如常地點了下頭，「辛苦了，宮野研究長。」
短暫的問候之後，三人沒有浪費時間，馬上進入了正題。
「宮野研究長，現在情況？」老人拄著手杖，走在最前面。
「一切正常，只要最後能源到位，隨時可以開始回溯，只是具體時間坐標還有待進一步精確計算，依照目前的進度，可以將誤差控制在五年內。」
「五年？這個變數太大了……」虎杖悠樹皺起眉，插嘴問道，「沙羅姐，不能再縮小一點嗎？」
「不行，這已經是裝置目前能夠承載的極限了。」
女性眼風掃向虎杖悠樹，語氣冷硬，「虎杖君，回溯可不是微波爐烤箱，只要轉個錶盤就行，當然，你如果不滿的話，可以試著把你們那個什麼「神明」喊來，讓祂出手，更簡單快捷。」
被噠噠掃射一通的少年尷尬地抓了抓頭髮，「呃，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
「就是什麼？」
宮野沙羅頂著一雙睡眠不足的熊貓眼，抱著雙臂，充滿壓迫感地盯著粉髮少年，看得後者額頭直冒冷汗，生怕嘴笨又說錯什麼，連灰都被對方揚了。
「好了好了，五年也很不錯。」站在中間的黑澤溫聲說道。
這並不是老人打圓場的說辭，而是事實真是如此。
即使是誤差為五年，也遠遠超過了他們一開始的預期，已經很好了……
真的，已經很好了。
老人拄著手杖，沉默而感慨地仰著頭，看向中心的回溯裝置。
有那麼一瞬間，兩個年輕人從這個滿臉紋路的老人臉上，看到了深切哀慟和疲憊。
那是無數逝去的人，一代一代的生命，傳遞下來的重量。
「黑澤先生……」
虎杖悠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黑澤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去吧悠樹，把最後一枚能源給他們。」
「哦！」
粉髮少年精神飽滿的應了一聲。
他靈活地跳上一米高的基台，將封印的黑色手指小心地掏了出來，交給旁邊的白大褂。
這是最後一個。
虎杖悠樹緊張地捏緊了手掌，注視著白大褂的動作。
數十年以來，他們拼上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去搜索手指的下落。
軍人、同盟咒術師、女人、孩子。
一代人無法完成，那就下一代人繼續頂上。
他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此前的十九根手指，每一根上，都沾滿了同胞的哀嚎和鮮血。
而這，是第二十根。
沒有人想過後退，因為他們，早已退無可退。
白大褂慎之又慎地接過手指，他的臉上早已浸滿了冷汗，但捧著能源的手卻穩如泰山。
他深呼吸，放入最後一個能源槽填滿。
喀，一聲很輕的機械咬合音後，一群全副武裝，待命多時的工作人員立馬上前，將其餘人屏退，進行最後的調試。
虎杖悠樹主動退到邊上，蹲在原地專注的看著。
「這一天，終於要來了。」
基台下方，老人遠遠注視著少年的背影，對女人說道，「對他好一點吧，沙羅，那個孩子，也算是你一手帶大的，如果當時沒有他的話——」
「如果沒有他的話，我的父親就不會死。」
宮野沙羅突然開口，粗暴的打斷了老人的話，「這樣的想法，無時無刻不在我的腦中迴轉。」
「但是現在，也都不重要了。」
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眼神複雜地望著基台上的少年，她的雙手插在口袋裡，用力握成了拳，「黑澤先生，有時候我會想，我們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用同胞的鮮血鋪路，去賭一個希望渺茫的未來，如果失敗了的話——」
「失敗的話？」
老人轉過頭，蒼老而有力的眼神落在女人的臉上。
如果失敗的話，基地的人又該怎樣苟活下去？
他們擁有這樣跨時代的技術，遠遠超出了地表上的那群垃圾。
咒術師又如何？超能力又如何？面對最尖端的武器、開發足以摧毀生理機能的神經毒氣，他們難道還有第二條性命嗎？
難道還不能讓他們殺光那群噁心的豬玀，奪回他們的家園嗎！
可是為什麼，他們要龜縮在地下，去賭一個千萬分之一的概率？
宮野沙羅用力捏緊了拳頭，她以為自己可以說動這個基地的負責人。
然而事實卻是，當她真正對上老人的目光時，女人只覺得自己的舌頭與嗓子都失去了機能，無論如何，也吐露不出半個字。
黑澤注視著女人看了很久，直到女人身後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他才收回了充滿壓迫感的眼神，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平和的說道，「沙羅，你見過六十年前的東京嗎？」
宮野沙羅一愣，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黑澤沒有去看女人疑惑的臉，他望著不遠處的回溯裝置，徑直說道，「我們的目的，從來就不是地面上的那點地方。」
「沙羅，戰爭和殺戮解決不了真正的問題，我們的未來，也不該在這裡。」
女人露出了不認同的眼神。
她還想問更多，這時候，實驗室的門突兀的從兩側拉開，幾個小孩驚慌失措的跑進來，「不好了！黑澤爺爺，千美醬她，她不見了！」
「你說什麼！」
說話的是本該在基台上的虎杖悠樹。
遠遠的，粉髮少年就聽見了這邊的動靜，正疑惑這群小傢伙怎麼又到實驗室裡搗亂，就聽見了領頭的那個孩子，提到了千美的名字。
千美，是虎杖悠樹的幼妹。
儘管二人沒有血緣關係，但卻是共同生活的重要家人。
「喂，胖太，你剛才說千美怎麼了？」
虎杖悠樹緊張地抓起領頭的小孩，大聲問道。
「我、我……」
這本就是一群還沒長大的幼崽，平日裡被大人護在基地裡上躥下跳，大多數人看見也就笑笑過去了，何曾遭遇過這樣大聲的斥問？
已經有不少小孩被嚇得紅了眼眶，唯獨為首的叫做胖太的孩子，用力咬了咬牙，忍著害怕說道，「千美她，說是想要去地面上收集食材，晚上給你一個生日驚喜，我、我們攔不住她，只能悄悄的跟著但是半路就被千美趕了回來。」
「她說會太陽落山前回來，可、可是，到現在都沒有她的消息，通訊器也打不通……」
「千美醬有提到去哪個區域找食材嗎？」黑澤冷靜的問道。
或許是老人鎮定的表現起到了作用，不少小孩跟著平靜了下來。
「A區！」
其中一個小女孩想了起來，大聲喊道：「千美醬說，她去A區！」
A區？那個到處都是流浪咒術師的地方？
虎杖悠樹臉色一白。
幼年時被一度俘獲的經歷湧上心頭。
那時候，同伴被當成是咒靈培養皿，虐待、活生生榨為人幹的慘狀重新在眼前浮現。
少年的眼眶通紅，他放開手裡的孩子，猛得朝門口衝去！
「虎杖！」
老人的手杖重重錘了下地面，正準備讓人攔下衝動的虎杖悠樹。
不能讓他就這麼出去，這是送死！
「都給我讓開！」
虎杖悠樹無視了身後老者的命令，他大力撥開擋在前面的護衛隊，正準備將其中一人摔到地上時，入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哥哥！」
女孩的聲音，從前方遠遠傳來。
「千美！」
虎杖悠樹鬆開了對抗護衛隊手。
隨著女孩的聲音靠近，圍在少年身邊的護衛隊自動朝兩邊散開，抱著小女孩的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出現在虎杖悠樹面前。
悠樹怔怔地看著少女的銀髮，與她身邊的赭色大貓，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是你？」
智上芽衣望向一臉懵逼的粉髮少年，好心情的笑道：「喲，又見面了，斗篷人。」
⚹⚹⚹⚹
會救下虎杖千美，還真的純屬意外。
之前提到，芽衣在虎杖悠樹的手•槍上藏了可追蹤的小型機械。
雖然有蜂器帶路，但到了半途，智上芽衣和中原中也就發現，他們跟丟了蹤跡。
靈敏的機械蜂鳥在一處樹林裡停了下來，迷茫地撲扇著翅膀在空中打轉。
芽衣伸出食指，幼小的蜂鳥從天上落下。
它停在少女的手上啾啾了兩聲後，失去了電量般，垂眼進入休眠階段。
中原中也：「喵嗷？」怎麼樣？
芽衣搖了搖頭，表情奇怪的說道：「信號消失了？」
「嗷？」是被發現了嗎？
赭色大貓率先想到其中一種可能。
「應該不可能。」芽衣想也沒想的否認了這種可能性。
她對中原中也解釋道：「蜂器和普通的追蹤器不同，它是可再生的擬態金屬，能和目標物短暫融合，被發現摧毀的概率很低。」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鈷藍色的豎瞳中微光浮動。
既然不是被發現，那剩下的原因只有一個了——
赭色大貓看向不解的銀髮少女，確認道：「喵。」
芽衣，這個叫蜂器的東西，會和同類的機械產生衝突對抗嗎？
「中也你的意思是，信號被屏蔽或是覆蓋了？」
智上芽衣下意識想要搖頭，但很快，她想起了斗篷人手腕上來歷可疑的手環，「如果是在這之上的生物波段影響的話，確實會出現短暫的信號丟失……喂喂，這個時代還有這麼作弊的科技嗎？」
「中也——」
芽衣大受打擊地蹭到赭色貓貓身邊，懨懨地說道，「我突然感覺自己活得好像個原始人哦。」
「嗚！輸了，竟然在最拿手的科技側上輸了，這邊的東京真是太作弊了，我討厭東京！」
智上•橫濱小姐•芽衣發出暴言。
「喵！」不要在奇怪的地方產生勝負心啊！
中原中也無語地看著恨得咬指關節的少女。
他的尾巴靈活地繞過芽衣的手腕，老媽子似的將少女的手指從齒間撥弄出來，順便尾巴尖一點，在某顆銀色腦袋上拍了拍，「喵嗷。」別鬧，老實回正題。
雖然失去了信號，但這也恰恰說明，他們離那個斗篷人的大本營應該不遠了，也許就在附近也不一定。
中也端著嚴肅貓貓臉，提著爪子在周邊走了一圈，濕潤的鼻頭時不時動一下，嗅著空氣中的氣息，看著非常努力的在找線索。
某個銀髮少女安靜的蹲在旁邊，兩隻眼珠盯著大貓的鼻子滴溜溜轉。
嗯……這個時候，她把手裡的斗篷破布摁在中也的鼻子上，應該不會被罵吧？
應該不會吧？
芽衣捏著手裡的破布，蠢蠢欲動。
或許是智上芽衣的目光太過熱切，專心思索的赭色大貓突然背後一涼，一種被即將被迫害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中原中也警惕地回頭，正好對上智上芽衣的小眼神。
芽衣眨巴著眼睛，對著自家貓先生露出了一個過分甜美的笑容。
中原中也：「……」
有詐。
赭色大貓慢慢支稜起耳朵，倒退兩步。
喜歡的人對著自己甜蜜微笑，一般人會往後退兩步嗎？
不，不會。
但是PortMaifa重力使先生不是普通人，並且他面前的這個少女，恰巧也是個腦迴路不太正常的傢伙，所以——
中也貓原地一蹬，完美的避開了芽衣的餓虎撲食。
「中也！是你說回正題的啊……」撲了個空的芽衣站起身，捏著斗篷一角將小貓咪逼入牆角，「來吧中也，貓的嗅覺是人的20萬倍，這也是為了拯救世界，聞一下不丟人。」
「喵嗷！」誰要嗅男人的衣服啊！我拒絕！
赭色大貓炸毛，警告地對著少女嗷了一聲。
可惜芽衣一點也不怕，反而又往前湊近了兩步，「別怕，中也，警探貓貓也很帥氣哦！」
嘖，我聽你瞎說。
中原貓先生不買賬。
你來我往間，一人一貓逐漸忘記正題，開始打得有來有回。
當然，這前提是，中也沒動異能力和爪子，芽衣連刀也沒拔。
真是欠教訓。
中原中也眯起鈷藍色的豎瞳，他微微伏地，在少女折身躲過攻擊後，抓住她的一處破綻往前一撲，藉著體重將人牢牢的按在身•下。
「吼……」芽衣，你就是欠教訓。
赭色的大型野獸以爪子禁錮住銀髮少女的四肢。
他微微俯下腦袋，熾熱的氣息噴在少女脆弱的喉嚨上，鈷藍色的瞳孔倒映出銀髮少女愕然的表情。
大貓與少女貼得極近，已經超出了常人意義上的安全距離。
這個時候，赭色野獸只要再稍稍低下頭，他鋒利的利齒，就能輕而易舉撕開少女的喉管。
「中也……」
智上芽衣仰面躺在大貓的爪下，她的手臂向上抬起，看上去想要擁抱大貓。
中原中也不自覺放鬆了禁錮的力道。
芽衣專注地看著上方的貓先生，修長的脖頸微微後仰，脆弱的咽喉就這麼暴露在猛獸的眼下，毫無戒備的表現讓後者的心微微一動。
中原中也順著心臟的鼓動俯下，就在他即將觸碰到少女的嘴唇時，一塊斗篷的破布，啪嘰一聲，貼在了他的鼻子上。
智上芽衣：「能聞到嗎，中也？」
中原中也：「Giao！」
⚹⚹⚹⚹
最終，在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下，中原中也先生還是黑著臉，扛起了警探貓的職責。
兩人跟隨著斗篷上的氣息，一路向前飛奔，終於趕到了一個廢棄的郊區別墅內。
只是奇怪的是，當芽衣藏在隱蔽處，透過窗戶往裡看時，他們沒有看見預想中的斗篷人，只有一個一身灰土的小女孩，安靜的躺在鐵籠裡。
散落的頭髮遮住了她的臉，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表明她還活著。
第96章 Episode 3 打入內部
在折磨同族這件事上，沒有哪個種族能比人類更具備創意與天賦——尤其是，當這樣的折磨能為他們帶來巨大的利益與力量時。
郊區廢棄別墅內，幾個流浪咒術師還沒將俘獲的女孩塞進鐵籠，就迫不及待地討論起利益分配的問題。
「嘁，廢了老大功夫，居然是個還沒成年的惡魔種，這細皮嫩肉的，根本用不了幾次，難道還指望我們幾個養著它？」
「要不還是賣了吧，不是聽說那幾個家族一直在找可用的替代品？」
「不行！真賣了我們連本都回不了，何況那些大家族私下都有自己圈養的貨源，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們手裡的這些歪瓜裂棗。」
「要說你們短視呢，就是崽子才更好，它們怨氣誕生的詛咒，可比那些成年的有可塑性多了。」
「你確定？」
其中一個咒術師忍不住露出懷疑的眼神。
這時，他注意到扛著惡魔種的那個一直沒講話，盯著小女孩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三，你在看什麼，別告訴我你還對這玩意兒有興趣啊。」
「惡不噁心？」
老三白了眼說話的咒術師，將肩上的的小女孩丟到眾人眼底說道，「老子不過是在琢磨一件事。」
「你們看，這幾年惡魔種越抓越少，能逮到的也都是寫老弱病殘，這小的……是怎麼來的？」
老三的話，讓其他的咒術師眼神一變，他們打量著地上的小女孩，貪婪幾乎爬滿了臉，「你的意思是，它背後還有一整窩？」
「窩？」
老三嗤笑一聲，點了點小女孩身上的穿著，「我敢肯定，這搞不好還是個「大家庭」。」
提到大家庭時，幾個咒術師沒有發現，「昏迷中」的小女孩小指微微一動，暗自收起了啟動求救信號的打算。
但一個咒術師眼尖地發現了不對勁。
「誒？你們看，它手上這個東西是什麼，剛才好像發光了。」
男人蹲下身想去薅女孩腕上的銀色手環，剛一伸手，就見原本假裝昏迷的女孩猛得睜開眼睛，野狼一般，張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
小女孩咬得很用力，幾乎生生啃下男人半根手指。
「你•他媽竟然敢咬我！」
受傷的男人怒不可遏，一腳踹在女孩的柔軟的肚子上。
劇烈地疼痛讓女孩痛苦得蜷縮起身體，但卻一聲悶哼也沒有，只是一雙眼珠死死地瞪著男人，彷彿是想要將他的臉記入骨髓。
「你這是什麼眼神！」
女孩怨毒的目光瞬間讓男人怒氣更盛。
他還想要動手，卻被身邊的同伴攔了下來，「別動手，要是打壞了，吃虧的還是我們。」
「怎麼，那我這一口白挨了！」
說話的男人輕輕一笑，冰冷地掃了眼地上的女孩，「惡魔種嘛，就需要用對付惡魔的辦法。」
正好，還能拿來試試底子。
虎杖千美被丟進了一個鐵籠裡。
明明四周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她卻有一種被某種東西窺探的感覺。
好冷……
千美顫抖地蜷縮起手腳，呵出的氣體在空中化為白霧散開。
她的直覺沒有錯，這個房間的天花板的角落裡，正窩著一個醜陋的四級咒靈，它長著蟾蜍的蹼，背上堆滿了密密麻麻的疙瘩，四隻鼓包的眼球滴溜溜盯著籠子的方向。
房間的溫度不斷下降，虎杖千美的嘴唇開始發紫。
恐懼、悔恨、怨懟、哭訴，無數負面的情緒被寒冷不斷放大，成了滋養咒靈最好的養料。
這就是那群咒術師的目的。
激發人類的負面情緒滋生詛咒，詛咒培育成咒靈，而後拔除咒靈獲得更高評級，以此得到更高一層的資源與垂青。
而這，也不過是龐大產業鏈中的小小一環。
至於被榨乾的「惡魔種」，至少屍體，還能發揮最後餵養的功能。
好冷、悠樹哥哥，千美不想死，救救我——
誰來，救救我……
瀕臨死亡的境地讓籠中的女孩迸發出強烈的負面情感，如同被不斷吹大的氣球，朝著崩潰的臨近點不斷塞滿填充。
天花板上的四級咒靈期待地咧開了扁平的口角。
就在它以為可以飽餐一頓時，女孩腕間的手環開始發燙，頭頂的「負面情緒氣球」竟緩緩往回收縮，癟了下去。
暗中觀察的咒術師：「？！」
四級咒靈：「？！」
沒等他們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嘩啦」的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
外界暗紅色的光源湧入，驅散了滿室的昏暗。
盤踞在天護板的咒靈慘嚎一聲，像是忌憚暗紅色的光芒，瘋狂退入更深的暗影之中。
「誰！」
「什麼人！」
密集的嘈雜之中，半昏迷的虎杖千美艱難地睜開眼。
透過鐵籠的柵欄，她看見一個銀髮的少女神明般從天而降，手中的長刀雷光爍爍如耀眼的日輪。
「喂！振作一點，小姑娘，別睡！」
智上芽衣一刀把鐵籠的鎖眼斬斷，正打算彎腰將女孩抱出，此時破空聲從背後襲來，銀髮少女橫刀，看也不看就將迎面而來的能量團砍碎。
「竟、竟然用刀把咒力切斷了！」偷襲的咒術師驚駭地喊道。
他身邊的幾個同伴皆擺出了攻擊的手勢，知道今天是沒有辦法善了了。
槍、刀、拳頭。
一時間，無數附著咒力的攻擊，疾雨般撲向芽衣。
以咒力強化或武器，進行肉搏與戰鬥，是咒術師們最簡單直接的攻擊手段。
他們沒有打算質問芽衣的身份，更不準備做多餘的溝通。
若遇到非同盟以外的敵人，就毫不留情使出殺招。
先下手為強，徹底斷絕反撲者的生機，掠奪一切資源，弱肉強食，這就是他們這些底層流浪咒術師的做派。
「可別怨我們卑鄙啊小姑娘，弱肉強食，要怪就怪你自己多管閒事！」
持•槍的咒術師冷笑，對著銀髮少女的太陽穴連開數槍。
與此同時，迎面而來的刀鋒割向了她的咽喉，拳頭對準了她的心臟！
如果他們面對的是其他人，或許已經成功了。
但可惜的是，這些咒術師的敵人，是智上芽衣。
「是嗎，追求弱肉強食嗎？那可別怪我了啊。」
芽衣望向開槍的人，鎏金色的雙瞳閃過冰涼的笑意。
一個赭色的影子閃過，襲來的子彈被暗紅色的力量擋下，而後以加倍的速度原路返回，盡數洞穿了開槍者的太陽穴。
「一個……」
智上芽衣輕聲數著數字。
少女配合著重力使加諸的異能，如同靈巧的白鶴，閃過刀與拳的攻擊，輕盈地躍起落在砍來的刀背上。
智上芽衣舉刀，衝着近在遲尺的敵人輕輕一笑，「喂大叔，刀，可是要這麼用的哦。」
「什！」
使刀的咒術師瞳孔猛地一縮，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的喉間一涼，在噴射的鮮血中倒下。
「兩個……」
銀髮少女的計數聲如鬼魅般襲來。
以咒力強化肉身的咒術師慌了手腳，他想以體術與力量壓倒對方。
但不幸的是，論體術的話，現場還有一個存在，遠遠高於他百倍！
一道赭色的身影閃電般出現在男人身後，他甚至還來不及躲避，一隻貓爪就從他的後心不緊不慢地地探來，只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
一個不過是掏的動作！
他卻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地低著頭，看見胸腔內的心臟被掏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捏成碎片。
躲藏在暗處的咒術師打顫著雙腿。
他驅使著咒靈，想要如同過往一般，悄然無聲地將場中的一人一貓吞噬。
「你在看哪兒？三•號·？」
少女靈動的聲音在詛咒師的背後響起。
分明是如清泉般悅耳的聲線，卻生生讓男人頭皮乍起，腦內的求生意識不受控制地瘋狂尖叫。
「快！撕碎她！」
詛咒師想要命令咒靈，一把閃爍著雷光的刀卻從旁伸出，豆腐般切入咒靈的要害，捅出的刀尖沒入詛咒師的胸膛，將兩個東西串成了一串。
「真可惜，回答錯誤。」
智上芽衣手腕一用力，將銃刃拔出，帶出零落的血珠。
最後一個敵人，倒地失去了氣息。
「喵？」沒事吧？
赭色大貓無視地面的鮮血，踩著一地梅花印走到銀髮少女身邊。
「小意思！」智上芽衣輕鬆一豎大拇指。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程度的圍攻確實連熱身都不夠資格。
某銀髮少女表示，還不如和自家貓先生打架來得過癮，儘管從結果上來看，芽衣少女就沒贏過。
好歹也是橫濱帝國中學作戰首席，竟然打不贏一隻可愛的小貓咪，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淚。
呵，可愛的小貓咪。
某位port mafia戰力天花板先生冷笑，對此不予評價。
智上芽衣習慣地甩了下刀，撇清刃上的鮮血，回刀入鞘。
就在這時，她感到一個強烈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臉上。
芽衣順著方向望去，發現昏迷的小女孩已經清醒了過來，此時正雙手抱著膝蓋怔怔地盯著她，也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
「啊……」
芽衣恍然，終於想起這裡還有一個看不得血糊糊場面的小孩兒。
呃，這就有點尷尬了是不是？
智上芽衣悄咪咪地蹭到中原中也身邊，用手掌擋著嘴小聲的說道，「快中也！快用你無敵的異能力想想辦法啊！」
中原中也：「喵嗷！」不要隨便提一些奇怪的要求啊！你以為異能力是什麼萬能的魔法嗎！
話雖這麼說，某位重力使先生猶豫了一會兒，還真的用異能力，輕輕碰了下銀髮少女的外套。
在重力因子的作用下，芽衣外套上的血跡被迅速溶開，分解凝聚成一顆顆細小的血珠，掉進腳邊的地面中，消失不見。
「呃……」智上芽衣瞪著恢復乾淨的外套，默默閉上了驚訝長大的嘴。
她望著自家神奇的貓先生，語氣誠懇真摯，「中也，你一定能成為出色的清潔大師的。」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喵。」你閉嘴。
「哦……」
銀髮少女老實地拉上了嘴巴的拉鏈。
她轉頭看向呆愣的女孩，正頭疼怎麼開口。
下一秒，就見小女孩想到什麼一樣，兩眼閃亮地從地上爬起來，幼鳥歸林似的，張開雙臂抱住了芽衣的腰，使勁蹭，「神明大人！千美就知道您是真實存在的！」
智上芽衣：「誒？誒！」
如此這般，芽衣與中也在繞了一圈後，還是神奇的摸到了目標的大本營——成了對方的座上賓。
火種地下基地待客室
「這就是傳說中的「瞎貓碰上死耗子，歪打正著吧」！」
智上芽衣背著手迎風感慨，披在肩上的外套在身後獵獵作響。
中原中也看了眼凹姿勢的智上芽衣，默不作聲地走過去，一jio踢掉了電風扇的開關線。
旋轉的扇葉停下了轉動，某銀髮少女的「迎風裝逼」瞬間成了「現場賣蠢」。
「中也，你好幼稚哦。」
失去快樂的智上芽衣嘟起嘴，幽幽看向身邊的赭色大貓。
「喵嗷……」對著電風扇擺姿勢的笨蛋沒資格說這話。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的看著芽衣，威嚴的貓貓臉熟練的露出了夾雜了無奈與一點心累的神奇表情，「嗷。」連十歲的小孩都不會這麼玩了，你才八歲嗎笨蛋。
「可是中也，這可是電風扇誒！」
芽衣沒有理會自家貓先生的吐槽，興致勃勃地繞著身邊的立式風扇走了一圈，拍著電器對大貓感慨，「這種簡陋又充滿了奇思妙想的電器，我還是第一次在歷史課本以外見到，原來真的可以運轉啊。」
銀髮少女手扶著下巴，表情一下子凝重其來，「竟然能將古代家電還原得如此唯妙唯肖，東京，恐怖如斯！」
「中也，我們橫濱也不能輸！」
芽衣握拳望向貓貓，身後燃起鬥志的火焰。
「呃……」都說了，不要在這種地方產生奇怪的勝負欲了啊！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不想說話了。
他嘆了口氣，背過身，留給芽衣一個拒絕吐槽的滄桑背影。
徒留被當面無視的銀髮少女疑惑抓頭，不明白自家貓先生怎麼又又鬧脾氣了。
貓貓心，海底針啊。
不過算啦，中也這樣也超可愛！
某個銀髮少女寬容地點頭，感覺自己真是個優秀包容的鏟屎官。
鬧脾氣的中也貓：「……」
他甚至不需要轉頭，用腳趾都能猜到智上芽衣又在腦補什麼。
事實上，也不怪芽衣會產生這樣的反應，從他們進入這座地下城市開始，一人一貓就察覺到，這裡的建築與設施處處都透露出一股不協調的違和感。
與未來金屬感與科技感的橫濱不同，這個地下城市顯得異常的……平易近人？
除去每個成人與孩子手腕上的控制環與城市中心的實驗室之外，無論是住的房屋，還是使用的生活工具都停留在20世紀的東京該有的水平。
如果不是親眼見證了地面上的廢棄與荒蕪，中原中也甚至懷疑，這群人將東京簡略後，搬到了地下。
太奇怪了，這簡直就像……
「就像有個神秘的力量插手，強行拔高他們某一面的科研水平，對嗎？」
少女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道出了中原中也心中的疑惑。
中也回頭，有點驚訝得看著芽衣：「喵嗷。」
原來你發現了啊。
「不要說得我是個笨蛋一樣啦，中也。」
感受到貓先生目光裡的感慨，芽衣微妙地感覺到了一絲被看扁的不爽。
少女抬手，故意揉亂赭色大貓腦袋上的毛髮，而後就這麼頂著對方不贊同的眼神，繼續說道，「畢竟那風格實在是太明顯了，讓人想忽略都可能。」
芽衣點了點腕間的光腦，顯然是在說地下居民人手一個的控制環，和中心的那座實驗基地。
「喵嗷……」你打算怎麼做。
中原中也問道。
「嗯……」智上芽衣抬頭想了一會兒，突然豎著食指，提議道，「那就直接問吧！」
中原中也：哈？
想太多也沒用，既然已經成了座上賓，不如開誠布公的聊一聊，說不定對方就憨憨的全說了呢！
不，我覺得你在做夢。
赭色大貓冷漠臉，就在他琢磨著怎麼避開耳目私調查時，接客室的門被敲響了。
「謝謝你救了千美！真的十分感謝！」
斗篷人，或者，該叫他虎杖悠樹才對，這位年輕的兄長跪坐在芽衣面前，躬下身鄭重地道謝。
智上芽衣看著額頭下一秒就要duang的，磕在地上的粉髮少年，驚得腦殼直飛。
她當場卸下銃刃，刀鞘往前一伸，成功制止了虎杖悠樹磕頭的動作。
「不需要這樣……」芽衣收回銃刃，坦率的說道，「我救她，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虎杖悠樹一愣，猛得抬頭直直看向芽衣。
笨蛋……
某位重力使先生頭疼扶額，決定這件事以後，就把話術訓練提上日程。
「目的？」
少年臉上感激的神情逐漸褪去，眼底浮現出奇異的情緒。
中原中也戒備地豎起貓耳，鈷藍色的豎瞳一眨不眨地盯著少年的四肢與要害。
芽衣沒有在意室內徒然緊繃的氣氛，她拉起袖口，將手腕上的光腦暴露在粉髮少年的眼底，「可以告訴我，你們的「控制環」是從哪裡來的嗎？」
虎杖悠樹盯著銀色的光腦，他的眼中極快閃過一絲驚愕，隨後又像是意識到什麼，抓著頭髮笑了出來，「原來，它的本名是「控制環」嗎？」
「它全名是fc357機體情緒收集記錄儀，理論上，除了監控人體的心跳與情緒，減緩負面情緒之外，沒有其他的用處。」
智上芽衣盯著虎杖悠樹的眼睛，沒有放過對方臉上一絲肌肉表情，「將這東西交給你們的人，說它是什麼？」
虎杖悠樹沒有立即回答芽衣。
他在少女與大貓的注視下起身走到窗邊，少年抬手推開窗戶，人造光線從外照入，映出他臉上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像是被困惱了數年的人，終於趕在終焉來臨以前，解開了縈繞許久的疑惑。
少年背對著窗戶，對少女與貓發出了邀請，「去外面走走吧恩人，作為你救了千美的回報，我會將這世界的一切都告訴你——答案就在那裡。」
第97章 Episode 4 殺死夏油傑
光明在黑夜之中，未來於過往永存。
當每一代人類都願意舍下生命，展現出如飛蛾逐光的堅毅意志時，再強大的山巒，也會被他們移平。
「啊，是大貓貓！」
芽衣與中也貓剛出現，就引來不少探究的目光。
不少小孩被赭色大貓毛茸茸的外表吸引，想要伸手摸一把。
但又礙於中也貓凜凜威風的氣勢不敢上前，也就一些膽子特別大的，暗搓搓躲在後面，企圖去撈大貓的尾巴。
或許是芽衣救下虎杖千美的事跡已經傳開，又或者是有虎杖悠樹在一旁帶路的關係，眾人對他們的態度尚算友好，只是偶爾一些人會在看清芽衣的長相後，露出驚訝的表情，轉頭跟身邊人小聲討論什麼。
「一模一樣……」
「神……歷史記載……」
零星的字眼飄進芽衣的耳中，銀髮少女順著聲音望去，幾個談論的人皆是一愣，不自在的散開了。
「抱歉，他們其實沒有惡意。」
虎杖悠樹替那群人道歉，「大家只是很久沒看見生面孔了，一時有點激動。」
「激動？」芽衣有點意外，「我以為陌生人在這並不受歡迎。」
粉髮少年笑了起來：「我們不會拒絕任何一個倖存者，排斥的，只有地面上那群不配為人的畜生。」
說到畜生的時候，芽衣注意到虎杖悠樹開朗的表情陰沉了一瞬。
【倖存者】
只是這一句，背後的信息量已經足夠大了。
智上芽衣的視線掃過基地裡各司其職的人。
一路走來，芽衣發現，這個地下城看著生機熱鬧，但實際上人數並不多，加上巡邏戒備的護衛，滿打滿算，不過百人。
喧鬧談笑的也幾乎都是小孩，絕大多數成年人，都沉默地專注手裡的工作。
「他們在做什麼？」
芽衣看了眼忙碌的婦女，注意到她們正聚在一起，熟練的用毛線編織著衣物。
但地下沒有四季寒暖區別，理論上，不需要保暖的衣物。
「哦，這是大家在為出遠門的人做準備……」虎杖悠樹望著女人們手裡的衣物，語氣溫和了幾分，「不是經常有句話這麼說嗎，身上穿著故鄉的衣物，就感覺不到異鄉的寒冷。」
倖存者、出遠門、異鄉。
智上芽衣將視線挪開，落到身形強壯的青年身上。
他們坐在一起檢視保養武器，有一些還時不時側頭，與身邊面露擔憂的家人們說些什麼。
每個人，包括旁邊的虎杖悠樹的臉上，都透露著相似的決斷與堅定的神情。
這樣的表情芽衣再熟悉不過，那是即將與家人告別，前往戰場的必死決心。
他們是打算與地面上的人開戰嗎？
智上芽衣若有所思，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銀髮少女側頭，想要尋求自家貓先生的看法，結果一轉臉，差點被眼前的一幕逗笑出聲。
不知什麼時候，赭色大貓已經被一群小孩團團圍在中間。
都說這世上，小孩和幼崽是最能分辨善意與惡意的動物。
在確信了這頭威風的大貓貓只是表面上看著嚇人，實際上不會傷害他們後，這群崽子就膽子肥了起來，一個個嚷嚷地往貓身上爬。
淪為崽子攀爬玩具的重力使先生，眼神死，心累到頭禿。
「噗……」
智上芽衣忍不住捂嘴笑了出來。
然後得到了自家貓先生面無表情的注視，以及「欠教訓嗎」的危險目光。
「抱歉抱歉，中也，我這就來幫你。」
銀髮少女咳嗽一聲，忍著笑意上前，將大貓身上的小孩一個個揪下來。
「誒——大姐姐，我們要玩貓貓！」
「不可以！」
對於幾個小孩的大聲撒嬌，芽衣不為所動。
她低頭掃過聚在一起的小崽子，準確無誤地從裡面拎出了地位最高的那個——俗稱，孩子王。
智上芽衣雙手叉腰，擋在中也貓身前，對領頭的小孩認真說道，「聽好小首領，這是很嚴肅的外交問題，中也是我的私人伙伴，請管束好下屬，不准仗著他可愛，就欺負他知道嗎。」
被揪出來的小胖子本來還有點不高興，一聽「小首領」的稱呼，竟然安靜了下來。
臨時導遊虎杖悠樹少年，也很自覺的過來，將不情願的小孩哄走。
「喵嗷……」總算走掉了。
赭色大貓看著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的小孩們，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
「哦呀哦呀，很受歡迎嘛，中也。」
芽衣偷笑著將大貓被抓亂的毛理順，由於幸災樂禍得太明顯，中途還被赭色大貓逮著，抽了好幾下腦門。
「說起來，千美呢？」
少女頂著泛紅的額頭看去，沒有在那群玩耍的小孩群體裡看到女孩的身影。
「她也去幫你準備出遠門的物資了？」智上芽衣開口問道。
雖說是疑問句，但少女的話中可沒有多少詢問的色彩。
粉髮少年微微一愣，而後抓著後腦勺笑了起來，「原來你發現了嗎？」
芽衣點了點頭：「因為你們的表情很明顯，都寫在臉上了。」
懷疑自己錯過一季劇情的中原中也：「？」
面對智上芽衣的調侃，少年好脾氣地笑了笑。
大概是為了避免「貓爬架」的事件再次上演，接下來，虎杖悠樹在帶路的時候，特意避開了人氣聚齊的地方，周圍逐漸安靜了下來。
悠樹沒有再說話，一路上只能聽見芽衣與中也的小聲交談聲，為後者敘述錯過的情報。
直到第一座墓碑出現。
墓碑的出現就像一個信號，接下來，芽衣與中也看到了數量眾多的長方體石塊，它們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道路的兩側，就像站崗的衛兵，無聲而溫柔地注視著前來的同伴。
每塊墓碑都被仔細地擦拭過，個別面前還擺著幾束花草，應該是剛祭拜過沒多久。
這顯然是一處巨大的墓地，用來埋葬基地裡逝去的人。
少年口中曾提過的「倖存者」，再次浮現在一人一貓的腦海中。
芽衣與中也沉默了下來。
雖然疑惑於虎杖悠樹帶他們來此處的原因，但他們都沒有開口。
周遭肅穆哀慟的空氣使他們保持了最基本的敬意，安靜地跟在少年的身後。
走過長長的羊腸小道，他們在一個巨大的岩石前停了下來。
岩石至少有兩米高，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智上芽衣眯起眼，藉著照明的燈光，看清了石頭上的字跡。
……
【七海健人2014年 享年27歲】
【伊地知 2016年 享年26歲】
【九十九由基2018年 享年27歲】
【禪院真希2018 享年16歲】
【禪院惠2018 享年16歲】
【乙骨憂太2018 享年18歲】
【釘崎野薔薇2019 享年17歲】
【東堂葵2019 享年17歲】
【夜蛾正道2020享年40歲……】
……
從上至下，最早從2008年開始，最晚截止於上個星期，石壁上至少刻下了近萬人的名字，每個名字後面，都仔細加上了他們逝去日期與年齡。
這是一塊不折不扣的，浸滿了鮮血和犧牲的悼念之石。
智上芽衣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粉髮少年雙手合十，閉上眼對著悼念石拜了拜。
「我的名字是虎杖悠樹，我的祖先虎杖悠仁死於2022年，他是個咒術師。」
悼念的少年睜開眼，望著眼前的巨石平靜的說道。
芽衣抬起頭，視線順著方才截止的地方往下掃，找到了對方提到的名字。
「咒術師，是什麼？」銀髮少女輕聲問道。
旁邊的中原中也，眼中飛快閃過一絲瞭然。
port mafia的幹部先生，當然聽說過這些群體，倒不如說，在來到這裡以前，他們還與這些傢伙打過一些交道。
與咒靈頻繁出沒的東京不同，異能力者橫生的橫濱一直都有自己的規則。
儘管橫濱人常年生活在危機四伏的非日常裡，城市時不時來一下快樂的「核平」，但有趣的是，關於咒靈與詛咒的蹤跡，幾乎沒有。
大多數咒靈還沒孕育出來，就被整天對戰的異能力者們波及消滅了。
偶爾一些強大的咒靈，都會有意無意地繞開了這座港口城市。
用它們的語言來說，就是那個美味的城市，早被一個黑漆漆的可怕傢伙先一步占據了，裡頭到處都是那東西的威壓，一不留神就會被碾成小餅乾，傻子才去鑽到那裡去。
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御三家咒術師的勢力一直無法滲透進橫濱，只能與其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界限。
「咒術師是負責拔除咒靈和詛咒的職業，人類的負面情緒會滋生詛咒，詛咒聚合強大以後，就會變成危害極大的咒靈。」
虎杖悠樹的介紹，拉回了中原中也飄遠的神智。
「以消滅咒靈為己任的咒術師，用少年漫畫的話來說，算得上是「暗中的英雄」了吧？」
粉髮少年仰著頭，望著石壁上的名字說道。
在提及英雄時，他的臉上短暫的閃過幾秒的自豪和欽佩，但很快，他的彎起的嘴角垮了下來，眼中的光跟著黯淡，「英雄……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那句話怎麼說，世事無常。
自從2007年的「泥肉殺」事件後，詛咒與咒術師算是正式進入了大眾的視野。
被死亡威脅，絕望地尋求幫助的人越來越多，本就稀少的咒術師們，幾乎一人被當成了十人使用。
但高強度的任務並沒有讓死亡人數得以緩解。
即使是有傳說中，咒術界的最強者頂著，也不過是將局面穩定在了一個脆弱的平衡上而已。
後期，為了提高生存的可能，與咒具相關的物品大量流入市面，政府甚至公開招收具備天賦的孩子，許諾以豐厚的回報，將其送入東京高等咒術學校培養。
有相關的科研工作者提出針對咒靈的能量研究，雖然做不到生產咒具，但一定程度上的複製品，還是有希望。
一切看上去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2008年，咒術界最強者，五條悟失蹤。
緊接著，一個被證實的言論和猜想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咒靈是從人類的負面情感中誕生的，但咒術師卻不會產生詛咒……】
——【沒有咒力的普通人是次品，是不是唯有殺光他們，我們才能得到永恆的安寧？】
可笑的論斷。
一開始所有人都不以為意，直到有一天，一個詛咒師出現了。
「夏、油、傑。」
虎杖悠樹平靜的，咀嚼著音節，將這早已嚼爛的名字吐出。
少年垂下眼，濃密的眼睫遮住了眼中滔天的恨意，他攥緊了身側的拳頭，然而敘述的語氣彷彿藏著暗流礁石的水面，平穩得可怕，「那個叫做夏油傑的詛咒師，公開承認最初的「泥肉殺」事件是他所為，他公開了當時村中人虐待幼童的錄像，並且聲稱這是一場必然到來的清洗聖戰。」
「他所掌控的盤星教將我們稱為「猴子」，認為我們不配為人。」
「哈哈，你可以想像嗎，那個傢伙，竟然宣稱該殺光所有的人類，成立一個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
虎杖悠樹像是說笑話一樣，自己先笑了起來。
然而他的眼眶，卻先一步紅了。
「後來呢？」智上芽衣問道。
後來，咒術師看普通人的眼神變了。
在第一起滅族慘案發生，兇手卻是登記在冊的咒術師之後，全國譁然，「殺光普通人，建立只有咒術師世界」的論調四起。
眾人苦心維持的脆弱平衡局面，徹底被打破。
不斷有咒術師加入盤星教，堅持立場的咒術師夾在中間，既要抵禦咒靈的襲擊，又要對抗身後的冷刀。
而普通人一方的處境宛若烈火烹油。
也許上一秒還是幫助自己拔除詛咒的英雄，下一刻，就會掏出屠刀，朝自己砍來。
政府上層人員焦頭爛額，有人提出動用大規模殺傷武器，但很快，這個論調就被當時的首腦駁回。
然而第二天，這場本該是屬於機密的會議，不知為何，卻出現在了流量最大的社交平台上，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提出動用武器的官員的頭顱。
至此，咒術師與普通人的關係徹底決裂。
一場史無前例的混戰，終於還是開始了。
「戰爭的結果就如同現在所見，在咒靈與詛咒師的雙重圍剿下，我們的祖先失敗了。」
「那群傢伙占據了地面，甚至弄出了噁心至極的內部遷身機制！」
自然界永遠是最公平的。
普通人在大量消亡後，確實一度帶來了難得的安寧。
但很快，那群詛咒師發現，與此相對的，咒靈的數量也在大規模減少，這本該是好事，但是卻有人發現，他們的身體出現了問題。
就像是一開始所說的那樣，大多數人體內都存在咒力。
區別就在於，普通人的負面情緒會產生詛咒與咒靈，而咒術師體內的咒術卻可以保持良性循環，並且化為強大的力量。
普通人、詛咒咒靈、咒術師。
這本來是一個完美的循環。
就像是自然界中，完好的食物鏈一樣，看似鬆散，卻存在著極其嚴密的邏輯。
然而現在，完美的循環被打破了。
失去了咒術使用對象的咒術師，就等同於失去了存在意義的「工具」。
漸漸地，他們發現自己體內的咒力開始「不那麼聽話」，最初只是一些小小的起伏，但是很快，大暴動來臨了，活下來的咒術師的咒力徹底暴走。
要麼消散淪為他們口中的「猴子」，要麼自我侵蝕，被汙染為更噁心的咒靈。
「這就是報應吧。」
虎杖悠樹扯著嘴角冷笑了一聲，爽朗的面容在燈光顯現出另一種冷酷。
下一秒，他臉上的這種針對咒術師的冷酷又化為了深切的哀痛。
「那群咒術師不想變成怪物，又不願意失去仰仗的強大力量……最後他們、他們提出了「圈養」！」
「圈養啊！將我們這些普通人，當做畜生一樣圈養！」
粉髮少年說到這裡，他的雙目赤紅，幾乎無法控制心中的悲憤和怒意，他用力捂住了臉，再不斷的深呼吸之後，強行冷靜了下來。
在這過程中，無論是智上芽衣還是中原中也，都沒有開口。
因為他們很清楚，虎杖悠樹需要的並不是安慰或者同情，他只需要他們保持沉默，耐心地傾聽。
數秒之後，少年恢復了平靜。
他抬起手臂，用力蹭了蹭眼睛，繼續說道，「他們想方設法的刺激普通人，虐待、毒打、飢餓……只要是能夠讓我們產生負面情感，他們都不吝於嘗試，只要能生產出咒靈。」
「甚至最後，那群畜生為了顯示自己的正義，他不再稱呼為人。」
「他們叫我們，「惡魔種」。」
惡魔種……
智上芽衣微微睜大了眼睛，此前在地面上所聽聞的，所見到的，都得到了解釋。
虎杖悠樹再次用力擦拭了下眼睛，平穩下情緒，「其實一開始，並不是所有咒術師都是畜生，在那之中，依然有願意與我們共同戰鬥的同伴，只是最後他們都在那場漫長的混戰中閉上了眼睛——」
「埋在了這裡。」
「你不是很好奇，我們手上的這個「控制環」是哪兒來的嗎？」
虎杖悠樹突兀的說道。
芽衣與中也同時轉過頭，無聲地盯著少年。
粉髮少年回憶著，慢慢說道：「事實上，我們並不知道。」
啥？
銀髮少女愣住了，有點沒反應過來。
索幸，虎杖悠樹沒有就此截斷話題，繼續說道，「具體的詳情我們這一代並不清楚，但是按照後來的書籍記載，這是由一個神秘的人帶來的。」
「正因為有了它，我們現在至少能夠控制住負面情緒，不至於誕生咒靈。」
更加幸運的是，多虧了神秘人帶來的技術，他們破譯了科技樹，歷時數代的研究，甚至有了這一處地下基地，有了那個堪稱奇蹟的裝置。
「對了，你知道嗎，千美一直喊你「神明」。」虎杖悠樹突然笑著說道。
芽衣：「為什麼是神明？」
「因為這個……」粉髮少年抬手指了指少女的瞳孔和頭髮，「你的眸色與髮色與記載中的神明一模一樣。」
【公元初，銀髮金瞳的神明降臨，帶來了鑰匙與希望，活在悲傷與絕望中的子民醒悟過來，得以新生。】
虎杖悠樹流利的背誦道。
「這是基地裡每一代人都了解的歷史，也是我們必須知道的過往。」
智上芽衣恍然。
她與身邊的中原中也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難怪他們能輕易得到虎杖千美的信任，被帶到基地。
難怪這裡的人，對他們只保持著最低的警惕。
難怪眼前這個少年，虎杖悠樹會告訴他們這些。
舊的疑問解開了，但新的疑惑又誕生了。
智上芽衣望著少年，問出了她與中原中也共同的不解疑惑：「你，你們就沒有疑惑過，那位「神明」的身份和目的嗎？」
銀髮少女的話讓虎杖悠樹有點意外。
他眨著雙眼，而後緩慢地露出了一個清晰笑容：「這重要嗎？」
是不是神明，有沒有其他的目的，很重要嗎？
「手環是好用的工具，解開的科技樹能夠幫助我們活得更好，這些東西都是切切實實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裡。」
「神明有什麼目的不重要，因為如何使用它們，達成怎麼樣的未來，一直都在我們的手中。」
所以，他們從未思索過，神明的身份。
因為它不重要。
智上芽衣長久注視著眼前的少年，突然開口說道：「你這傢伙，我突然有點中意你了。」
虎杖悠樹：「誒？」
中原中也：「喵！」
少女的發言令現場略顯沉重的氣氛徒然一轉。
相比起少年「哈哈啊哈，真的嗎，我也覺得你不錯」這樣的反應，某隻赭色大貓連尾巴的毛都炸開了。
「喵嗷，嗷？」芽衣，你說什麼，你喜歡著小子？
中也貓逼近少女，詢問的語氣放得很輕。
大貓的神情自然，似乎與平日沒有什麼差別，但大抵只有中原中也本人知道，他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底翻滾著怎樣血腥的思緒。
怎麼？指望黑手黨將看上的珍寶拱手相讓？
想都別想。
比起死情緣，黑手黨先生的第一反應，可是怎麼讓情緣中意的傢伙，無聲無息的消失。
背地裡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的虎杖悠樹少年，還在一無所知的哈哈笑。
「哦！」
銀髮少女在自家貓先生緊盯的視線中，豎起大拇指說道，「我感覺虎杖少年很適合我們的戰隊，想邀請他和我們一起拯救世界！」
「你覺得呢，中也？」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默默鬆了口氣。
什麼啊，原來只是邀請成為同伴。
「喵嗷……」隨你。
赭色大貓無可無不可的說道。
倒是一邊的粉髮少年輕微愣了下，很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什麼啊，原來是成為伙伴嗎。」
虎杖悠樹說得很小聲，但還是被聽覺敏銳的中也貓捕捉到。
中原中也目光冷銳地審視了對方一會兒，轉頭就一jio踢翻了前一秒自己的話術。
「嗷……」太危險了，還是不要將無關的人扯進來比較好。
「唔，也是。」
畢竟是橫濱自己的事，確實不該拉其他人下水。
智上芽衣摸著下巴，可惜地放棄了原本的想法。
這場對話，到這裡就算結束了。
二人一貓在祭拜了悼念石後，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芽衣突然開口，狀似無意的問道，「虎杖少年，你們出遠門的計劃，是打算與地面上的咒術師開戰嗎？」
「開戰？」
虎杖悠樹像是被逗笑一樣，哈哈的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我們才不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粉髮少年開朗的笑起來，他仰頭望著面前的巨石，目光真摯而充滿了希望。
「知道嗎，我們的基地叫做「火種」。」
火種，即為傳承與未來的意思。
「我們不會與地面上的畜生開戰，即便我們有這個能力，但也不會，因為殺光他們，逝去的人和錯失的年華也不會回來。」
——「光明在黑夜之中，未來於過往永存。」
虎杖悠樹突然將手放在胸前，掌心按著心臟。
他轉過臉看著芽衣，目光裡充滿了戰士的決意與希望。
他說，「我們的未來，不在地面上——」
他說，「我們會回溯過去，殺死夏油傑，奪回我們的未來。」
第98章 Episode 5 重力使的千層套路
臨近夜幕時段，地下城的守鍾人調低了模擬太陽的光照系統。
以基地的實驗高塔為中心，象徵黑夜的暗色向外擴散，人們放下工作陸續返家。
住宅的燈光接連亮起，從高處往下看，忽略身處地下的事實，這一幕確實有幾分萬家燈火的溫馨。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失去了太陽的注視後，這個火種基地的人們，依舊以自己的方式維持著不變的作息日常。
智上芽衣作為虎杖千美的救命恩人，理所當然的借宿在了虎杖家中。
對此，最高興的莫屬千美小蘿莉本人。
「太好了，晚上我要和芽衣姐姐一起睡！」
粉髮女孩擁有一雙與兄長不同的黑色瞳仁，此時她眨著亮晶晶的黑色雙眼，小狗似的助跑，歡呼著跳起，往智上芽衣的身上掛。
「誒？」
常年睡浴缸的智上芽衣一愣，雙手卻靈活地接住了貼上來的小孩。
她倒是不介意多一個人，但小孩睡浴缸的話，對骨骼不太好吧？
「喵嗷……」不，在這點上，成年人也是一樣的。
赭色大貓一眼就看出少女在想什麼，犀利地指出了其中的重點。
芽衣為難地低頭，對上小女孩因為期待而顯得異常晶亮的瞳孔。
還沒等她將拒絕的話說出口，細心的粉髮少年就看出了芽衣的遲疑。
他一把揪住女孩的衣領，將過分熱情的妹妹從少女的腰上撕下來，「太沒禮貌了，千美。」
虎杖悠樹拎著自家傻妹妹，「不可以打擾恩人休息哦！」
「誒……可是……」
虎杖千美背著雙手試圖撒嬌，但最終還是敗在了兄長大人難得威嚴的目光下。
「好吧，對不起芽衣姐姐，祝你有個好夢。」
女孩耷拉著腦袋，悶悶地說道。
智上芽衣忍俊不禁的笑起來，她半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小蘿莉的腦袋，「嗯，晚安千美醬，等你長高了，再和姐姐一起睡吧。」
至少得長到，不會被她在夢削掉腦袋的程度。
「真的嗎？姐姐，一言為定！」虎杖千美高興的說道。
知曉內情的中原禿、咳，中也對此投以同情的目光。
年幼的蘿莉沒有明白長高和一起睡，兩者間有什麼因果關聯，她聽話地跑回了自己的小房間，一點也不知道，自己預訂了怎樣地獄級的睡眠體驗。
「抱歉，恩人，千美太吵鬧了。」虎杖悠樹苦笑著對芽衣說道。
「不，小千美很可愛，是我的睡相不太好，會傷到她的。」智上芽衣認真說道。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嗎，那真是太好了。」
聽到少女這麼說，有點沮喪地虎杖悠樹頓時兩眼一亮，鬆了口氣的樣子，也不知道在開心什麼。
芽衣一臉迷惑，倒是早已看穿一切的中原先生，默不作聲地走到自家少女和居心叵測的小子中間，以一己壯碩的身軀，隔開了兩人的本就不近的距離。
虎杖悠樹的家是日本典型的三居室，但自從養父母過世後，主臥就空了出來。
少年將燈打開，照亮了室內的擺設。
儘管房間空置了多年，但家具被擦得一塵不染，空氣裡也沒有密閉多年特有的沉悶氣味。
可以看出，虎杖悠樹與虎杖千美一直將這裡打理得很好。
作為一個外來人，就這麼霸占了人家父母生前的臥室，即使頭鐵如少女，也有點心虛。
「唔，其實不用這麼費心，虎杖少年你只要隨便給我一處地板就可以了。」
芽衣想了想補充道，「或者浴缸也行。」
「你在說什麼呢恩人，怎麼可以讓女孩子睡在地板上。」
虎杖悠樹打開櫃門，將閒置的被褥從衣櫃裡搬出來，利落鋪好，「而且，哪有正常人把浴缸當床，又不是人魚。」
很顯然，虎杖悠樹少年將芽衣的「浴缸論」當成了玩笑。
智上芽衣：「……」
好吧，看來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銀髮少女看著眼前柔軟的大床，暗自流下了心酸的淚水。
啊，真是對不起啊，她就是個不睡浴缸就會失眠的怪人。
「對了虎杖少年……」終於想起了一直被忽略的細節，智上芽衣開口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虎杖悠樹，「一直喊「恩人」太奇怪了，你直接和千美一樣，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智上芽衣微笑地看著少年，主動伸出手說道，「你已經按照約定，將重要的情報告訴給我了，接下來，就讓我們像同伴一樣，友好相處吧！」
「啊？哦……」
粉髮少年意外地望著芽衣，他怔愣了地伸手握住少女的掌心，幾秒後他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猛地撇過頭，不自然地咳嗽說道，「嗯、芽衣，你、你可以叫我悠樹，嗯……」
少年一邊說著，被燙到一般縮回右手掌。
他抓著頭髮，在芽衣疑惑地注視下，同手同腳地往後退，一路退出了房間。
「那什麼天色不早了，晚安！」
隨後啪的一聲，從外頭關上了房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呃，好的，晚安。」
智上芽衣望著被大力甩上的房門，一臉狀況外。
「奇怪，中也你說虎杖少年突然怎麼了，是內急嗎？」
銀髮少女嘟囔回頭，卻對上赭色大貓銳利得過分的眼神。
「中也？」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他站在芽衣的背後，一向生動的貓臉上，不再是少女熟悉的無奈，或是其他心累嘆息之類的表情——
赭色大貓一言不發，冷然的鈷藍色豎瞳鎖定芽衣。
Port Mafia的黑西裝們都說中原幹部是個重情重義，對自己人尤其好說話的上司，但只有與他一同出過任務的人才知道，當中原中也收起往日平易的神情後，隱藏在背後的進攻性與危險尖銳獠牙就顯現了出來。
大貓往前走了一步，有力的前肢抬起，肉墊按在少女小腿上。
暗紅色的異能亮起，芽衣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在一股柔和但無法拒絕的力道下彎起膝蓋，坐在了地面上。
突然縮減的高度差，讓她從被大貓抬頭望的角度，變成了與後者平視——
不，或者說，更接近逼視也說不定。
中原中也現在的貓形態，體型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大型犬，當芽衣坐在地面上時，他身形的陰影能輕而易舉覆蓋住少女的半個身體。
「喵嗷？」你問我，那個小子怎麼了？
赭色大貓壓低了嗓音，他有意輕聲開口。
大貓的聲音流淌在空氣中傳入芽衣的耳中，毫無預兆的，芽衣突然想起了，曾在數據空間之中，中也人聲時候的聲線。
明明當時並沒有刻意去記憶，但此時，智上芽衣卻清晰的記得每個細節。
中也的聲線很特別。
就像是被上等松香保養的大提琴琴弦，在光線下暈輪著光澤，只要提起琴弓輕輕一拉，就會奏響渾厚輝煌的音色。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在芽衣的臉上，他一寸寸仔細地，觀察著少女。
他說，你真的不知道嗎，芽衣。
智上芽衣沒有逃離開猛獸的注視。
她一眨不眨地與那雙深海般，底下隱藏了無數危險的眼睛對視，慢慢的，少女鎏金色的雙眸中浮現出了一絲恍然大悟。
曾無意間看過的《寵物須知》中的某段話，清晰的出現在芽衣的腦中。
這一刻，智上芽衣福至心臨！
「我知道了，中也！」
芽衣興奮地捧住中原中也的貓貓臉。
真的，這麼容易？
中原先生有點懷疑，主要是幸福來得太過突然，他不太相信。
「原來是這樣啊中也……」在赭色大貓的緊盯的注視下，銀髮少女堪稱歡天喜地地抱住了後者的貓脖子，用中了八千億大獎的語調興奮地說道，「中也，你是在吃醋對嗎？」
中原中也一頓，沒有否認，但也沒有露出多餘的神情。
他審視地望著少女，直覺還有後半句——
不出意料……
某個銀髮少女笑眯了眼，就跟每個發現原來自己被貓貓重視的鏟屎官一樣，感天動地抱著貓，發出了甜蜜又黏糊糊的聲音，「放心啦中也！雖然虎杖少年確實人不錯，但是只有你才是我最看中的親友哦！」
「是與爸爸媽媽，大壯同等的，最重要的親熱友人哦！」
誒嘿嘿嘿，原來中也是不開心這個嗎？
真是可愛啊！
智上芽衣美滋滋的抱著貓貓傻笑，一點也沒有看到自家貓先生果不其然的冷漠眼神。
少女甜美氣息在身側縈繞，那個十足遲鈍的傢伙還在青年的耳邊嘀嘀咕咕，從抒發情感到指天對地，發誓從此一定與不相關的其他人保持距離——
她自然沒有發現，被擁抱著的大貓如願以償地微笑起來，鈷藍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得逞的笑意。
本來就沒有想過能夠一步到位。
為獵物編織恰如其分的羅網，降低她的心理防線，削弱她的戒備，在她尚未發覺以前，就剷除所有潛在的威脅。
親友也好、同伴也無所謂。
反正最後，我就是你唯一的選擇。
達成第一步的黑手黨先生半闔著眼，謀劃被完美地掩藏起，埋在底下深處。
「還是說正題吧芽衣……」黑手黨先生彷彿無法掙脫一樣，無奈的嘆了口氣，接受了被少女抱著脖子的姿勢。
他像往常一樣，舉起貓爪，似乎嫌棄地抵在對方的額頭上，「關於他們「殺死夏油傑」的計劃，你怎麼看。」
下一秒，一如同重力使幹部所預料的，芽衣收起了臉上的傻笑，思維順理成章的進入了討論的層面。
「中也，直覺告訴我，我們必須想辦法加入他們的「回溯計劃」。」
智上芽衣放開圈著大貓脖子的手，坐直了身體，正色說道，「在確定靈基本源力量在誰身上以前，不能讓他們真的殺死夏油傑。」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
而從始至終，芽衣都未曾意識到，她的注意力早已從虎杖悠樹身上移開。
她認真的與大貓討論接下來的計劃，身體自然而然的坐在大貓四肢與尾巴圈出來的領地裡，連影子都未曾偏離半分。
第99章 Episode 6 找到五條悟
按照虎杖悠樹的說法，他們的目的是回溯過去，殺死夏油傑，以此改寫普通人類的悲劇。
但智上芽衣卻總覺得，這裡面藏著一個陷阱。
「喵？」陷阱？
中原中也稍加思索，很快反應了過來，「你是想說……「祖母悖論」嗎？」
「對……」芽衣點頭說道，「按照時間旅行的說法，一個人無法通過回到過去的方式殺死自己的祖母。」
「因為祖母死了，就不會有父親，那麼這個人自然不會出生，換而言之，這一套「殺死祖母」的行為，一開始就是個無法發生的悖論。」
「喵，喵。」但是虎杖悠樹並不是夏油傑的後代。
中原中也推翻了芽衣的這個擔憂，「所以你想到的應該是另一層。」
赭色大貓停頓了一會兒，嘗試從芽衣的思維繼續向下延伸，「如果「陷阱」的前提成立的話，造成這群人徒勞無功的原因只可能是……」
一個耳熟能詳的理論隨之在中原中也的腦中浮現。
「喵？」平行世界？
「對，我擔心的就是這個。」
智上芽衣回憶著說道，「中也，你還記得亂步醬，最初是怎麼向我們介紹這個世界的嗎？」
——【β320位面是個被徹底攪亂的世界，本源被徹底汙染……】
「既然有β320，那是不是還有β321、β322？」
銀髮少女會有這樣的猜測，並不是憑空而來。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在併盛時，沢田綱吉的父親，沢田家光的出現。
芽衣一邊說著，用手指沾了點水，在地上劃出兩道透明的水漬，「最糟糕的情況是，虎杖悠樹他們所謂的回溯，並不是從現在回到過去，而是直接從一個世界，移到了另一個世界。」
「從一條交叉路口，直接轉移到另一條交叉路口。」
「中也，我的老師曾經對我說過，「時間旅行是絕對不會改變命運的」。」
命運也許會因為人的心意而產生變動，就像是選擇了不同的選項，產生了不同的結局一樣，但命運絕對不會因為單純「移動」而改變。
所以地下城的人所回溯的時間，很可能是另一個世界線的時間。
他們所殺死的夏油傑，必定是另一個世界的夏油傑。
「喵……」換句話說——
中原中也危險地眯起了雙眼，語氣裡帶著被牽著鼻子走的怒氣，「如果我們傻乎乎的協助虎杖悠樹，殺死另一條世界線的夏油傑的話，這裡並不會有任何改變。」
【甚至還會促使整個基地徹底消亡，而我們也永遠失去了得到「鑰匙」的機會。】
到這裡，才是他們的那位老熟人的真正「陷阱」所在。
而以上的推理，全部都是建立在，靈基本源力量是在β320位面的夏油傑身上的前提下。
假設他們猜錯了，那就又是另一種可能性。
房間內的氣氛凝重起來。
中原中也察覺到了不妙：「沒有猜錯的話，虎杖悠樹他們的「遠門計劃」——」
「啊，估計是明天了。」智上芽衣苦哈哈地接上。
銀髮少女瞥了眼手腕上的光腦。
現在是東京時間23:21分，換句話說，他們還有九個小時，決定在哪一邊放下賭注——
是跟隨「回溯計劃」，阻止尚且一無所知的夏油傑死於刺殺；
還是，還是當個二五仔，破壞人家數代人的心血成果。
哇，時間真充裕呢，是不是？
兩個武鬥派面如菜色，面面相覷，陷入長長的沉默。
數分鐘後，某個銀髮少女率先投降，捂著抽痛的腦殼倒進赭色大貓的懷裡，「嗚，中也，我好想亂步醬啊，我想抄正確答案！」
赭色大貓憔悴抬爪，撫摸少女狗頭。
傻芽衣，誰不想呢？
……
作戰會議陷入了死胡同。
銀髮少女放飛自我的將頭埋在大貓暖烘烘的腹部，妄圖逃避苦逼的現實。
她的呼吸隨著赭色大貓微微起伏的胸腔逐漸趨於一致，中原中也沒有阻止芽衣，寬容地允許了少女將自己當成抱枕的舉動。
赭色大貓的爪子放在芽衣的腦後，毛茸茸的長尾巴小毯子似的，橫在少女的肚子上。
一雙鈷藍色的貓瞳若有所思地望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臥室內安靜極了，就在芽衣以為自己要這麼睡著的時候，中原中也突然開口，打破了一室的靜謐。
「喵嗷……」不出錯的答案的話，倒是有一個。
【芽衣，我們是兩個人，只要我留在這裡……】
赭色大貓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腰部一緊。
銀髮少女微微收緊了環抱著大貓的雙臂，想也不想地丟出一句：「駁回。」
中原中也愣了一秒，大概是沒有想到少女會這麼不給自己面子。
笨蛋芽衣，換個人這麼說話，你已經被重力教做人了知道嗎？
重力使幹部嘴角抽搐。
他低下頭，想去看芽衣的表情，但後者將自己的整張臉，都埋在大貓的腹部裡，中原中也只能看到少女的頭頂和秀氣的髮旋，以及，嗯，感受到肚皮時不時傳來的溫熱吐息。
這算什麼的，芽衣首席遲來叛逆期嗎？
赭色大貓面露無奈，但出口的話卻不見絲毫退讓。
他拍了拍芽衣的後腦勺繼續說道，「喵。」聽我說，這是目前最穩妥的選擇。
【我們兵分兩路，你跟隨回溯計劃，在他們動手以前喚醒江戶川亂步，找到靈基本源力量的宿主，我在這裡靜觀其變，繼續調查——】
「駁回……」
回應重力使的，還是銀髮少女乾巴巴的兩個字。
中原中也鈷藍色的貓瞳眯起，這次他不縱容對方的任性了。
暗紅色的異能力光芒在智上芽衣的周身亮起，還沒等中也將芽衣從懷裡提溜出來，銀髮少女就率先抬起了頭。
於是乎，少女微微發紅的眼眶，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大貓的眼皮子底下。
中也一怔，滿腦袋輕重緩急之類的話就這麼卡住，全面宕機。
「中也，我不同意。」
智上芽衣抿緊了唇線，眼神堅定的開口說道，「你要是真敢這麼執行的話，我就——」
你就什麼？
赭色大貓挑起眉，倒想看看這個心軟的笨蛋能說出個什麼。
芽衣迅速開動小腦筋，把能用上的威脅在腦內迅速篩選了一遍，很快挑選出了最有可行性的一項。
她義正言辭地開口：「我就把中也你的一日三餐，全部換成貓糧丸！」
「早上是清水搭貓糧丸，中午是苦瓜燉貓糧丸，晚上是干拌貓糧丸！沒有紅酒小餅乾！」
「呃……」中原中也想起某丸子那嘔吐物似的味道，一滴冷汗默默從他的腦後滑了下來。
「喵嗷！」你認真的！
中原先生不可置信地睜圓了一雙貓貓眼，像個被鏟屎官踩到尾巴的倒霉蛋。
「沒錯！」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智上芽衣從大貓的懷裡爬出來。
她拖過戰術包從裡頭掏出一大盒貓糧丸擺在中也的面前，叉著腰嚴肅地說道，「看，這是我出來的時候，偷偷藏在身上的分量，絕對夠中也吃一個月了！」
赭色大貓啞然。
這……這可真是不得了的威脅。
重力使貓VS帝王級難吃貓糧球
重力使貓慘敗
「喵……」好吧。
中原先生暫時妥協，「那你有什麼計劃，芽衣，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智上芽衣咬著拇指指尖，陷入沉思。
「中也，我不覺得情況有緊急到需要我們分開兩路。」
「這太危險，一不小心，你或者我，其中一人會被永遠困在這個位面，一定有什麼線索被我們忽略了。」
中原中也沒有否認，他會提出這個計劃，自然也就做好了被留下的覺悟。
但他還有一張叫做「智上芽衣」的底牌。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一直等到β320位面與橫濱融合，他再想辦法回到這個笨蛋的身邊。
而這恰恰，就是芽衣拒絕的原因。
其中的變數太多了，她賭不起，也不想賭。
是什麼呢？
他們究竟還忽略了什麼？
銀髮少女微微皺眉。
惡魔種、咒術師、天空的橢圓紅色晶體、地下城的悼念石……
目前所有已知的線索，如同自動播放的膠帶電影，在她的眼前一幀幀滑過。
【別被眼前的局勢迷惑，在棋盤之外，尋找第三種可能……】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適時在少女的腦海中響起，一個不起眼的細節突然從芽衣的記憶中跳了出來。
這個細節不起眼到什麼地步呢？
就像是混在大米里的小沙石，拎起米袋的人不會在意它的重量。
但一旦發現了它的存在，就會想方設法將它們從米粒中一一挑選出來。
智上芽衣緩緩抬起頭，看向赭色大貓，「中也，你還記不記得，虎杖少年在和我們敘述過去的歷史時，曾經提到了一個消失的咒術師。」
消失的咒術師？
中原中也眉心一動。
芽衣用手掌側將地板上的水漬推開，指尖沾著茶水，重新在兩人中間的地面上畫一條水線，「仔細回想就會發現，其實過去普通人與咒術師的矛盾只是隱藏在背面，儘管局勢不樂觀，但並非毫無迴轉的餘地。」
「真正惡化崩盤，是在某一個人失蹤後。」
銀髮少女說著，手指輕輕點在了水線的中央，「而這個人，就是那位被稱為咒術的最強者——」
【五條悟。】
中原中也盯著芽衣指尖點著的位置，默契地接上少女的尾音。
半響，他抬起眼，一雙鈷藍色的貓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喵嗷。」
【芽衣，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塊悼念石上……】
「是的，沒有五條悟的名字。」
換句話說——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互相對視，皆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勝券在握的笑意。
找到了，解開棋局的第三種可能。
⚹⚹⚹⚹
深夜，地下城的居民們都陷入了沉睡。
兩個身影從掛著虎杖門牌的家宅中竄出，趁著護衛兵閉眼打哈欠的剎那，無聲無息地晃過了看守，朝著基地的出口奔去。
火種基地一直採取嚴進寬出的原則。
儘管最高管理人黑澤不願意讓居民冒險，但只要熟悉規則後，即使是十歲的小孩，也能趁著成年人不注意，悄悄溜上地面。
虎杖千美就是個例子。
但這並不意味著，同樣的情況在凌晨深夜也會發生。
不過，芽衣他們可以作弊呀~
銀髮少女從大貓的背上跳下，手指一翻就要將蜂器貼到石壁上，強行破譯基地的代碼。
然而還沒等芽衣下指令，隱藏在暗處的放行燈突然亮起，基地的出口大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
「蛤？！」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同時一驚。
時間有限，雖然不知道是誰在幫他們，不過……
謝啦！
銀髮少女衝着監視器的方向比劃了個手勢，帶著身邊的赭色大貓閃身鑽出了大門，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主監控室
一個拄著手杖的老者往椅背上一靠，手掌握拳輕輕敲打著背部，「老囉，上了年紀的老頭，還是比不過年輕人有活力啊。」
老者身邊的警衛看著儀器裡的畫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憋住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黑澤先生，就這麼把那個外來人放出去，真的不會有事嗎？」
萬一她是地面上那群畜生的奸細怎麼辦！
這樣的情況，在過去的歷史中並非沒有發生，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痛心的流血和犧牲。
「別擔心……」
叫做黑澤的老人看穿了警衛話裡的未盡之詞，他安撫地拍了拍青年人的肩膀。
老人看著監控畫面中一人一貓離去的背影，蒼老的雙眼透露著矍鑠的光芒。
他雙手交疊放在手杖上，像是對話又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時間旅行是絕對不會改變命運的，但它卻會送來鑰匙與希望，為絕境中的人帶來新生。」
「你說對吧，亂步老師？」
⚹⚹⚹⚹
東京時間，凌晨1:30分。
銀髮少女跨坐在大貓的背上，在空中疾行。
夜間的寒風捲上高空，吹起少女額前的瀏海，連帶著髮絲與外套都在夜色中獵獵作響。
「喵嗷……」芽衣，你知道五條悟在哪裡？
赭色大貓的聲音被大風吹開，零散地飄進芽衣的耳中。
為了方便對話，智上芽衣索性趴在中也貓的背上，雙唇幾乎貼在大貓豎起的尖耳上，控制著音量說道，「中也，既然五條悟能憑一己戰力，穩住當時瀕臨破裂的局面，足以窺見他的戰鬥力有多麻煩，如果你是夏油傑，你會怎麼對付這個「絆腳石」？」
是花費巨大的心力與時間與他糾纏，最後還有可能功虧一簣，給普通人和咒術師創造更多反撲的時間？
還是想辦法殺死他，咒術界內耗拖垮他？
「喵……」不，我都不會做。
中原中也嘴角勾起鋒利的弧度，平穩的聲線被冰涼夜風，浸染出冷酷的音色。
【我會以親近之人為誘餌，以某種強大的咒具為載體，徹底斷絕他行動的可能。】
【不需要殺死他，只需要讓他無法行動就可以了。】
「bingo~」
智上芽衣模仿答題節目的主持人，給自家帥氣的大貓先生點了個讚，「按照一般的少年漫畫套路，這位五條悟先生，八成是和藍O或者冥王哈X斯一樣，被封印在了哪個火柴盒裡頭。」
至於封印物是什麼，在哪裡，又該怎麼解開封印？
嘿，他們不知道，那些位列高層的咒術師們，能不知道嗎？
被殷虹色籠罩的夜色下，銀髮少女與赭色大貓同時捲起嘴角，露出了相似和兇殘的笑意。
此時距離回溯計劃啟動，還有七小時……
第100章 Episode 7 拷問
當日深夜，A區有名的流浪咒術師窩點被清繳了。
面對從天而降的一人一貓，這些三級咒術師甚至連武器都來不及掏出，就被沉重得無法反抗的力量掀翻在地，頭顱連帶著四肢，一同砸進地表，再起不能。
「什麼人！」
見到小弟被人一口氣解決，為首的二級咒術師毫不猶豫地踢翻了身前的麻將桌，抵擋下前方赭色野獸的重力攻擊，卻忽視了後方憑空斬來的雷刃。
於是三秒後，這位被寄以厚望的大哥也步上小弟的後塵，蜘蛛標本似的被釘在地面上。
「可惡！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這裡可是禪院一族的庇護地盤，就算是那個五條也要退避三分……」
「五條？」
一道清冽的聲音打斷了男人的怒喝，隨著鞋跟敲地的輕響，一隻白色的長靴出現在他的眼前。
趴伏在地面的咒術師艱難地移動眼球往上看去，正好對上一雙鎏金色的瞳孔。
女人？
滿臉是血的男人一愣，隨即迅速反應過來，「銀髮……你是五條家的人？」
不怪咒術師是這種反應，實在是五條家專出銀髮瘋子的事例過於出名。
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七十年前，那個失手被封印的六眼。
這倒是方便了智上芽衣。
以為還需要多抓幾個倒霉蛋，才能打探到有用的情報，沒想到開局就抽到了一支上上籤。
嗯，他們運氣真不錯。
銀髮少女開心的朝著旁邊的赭色大貓比了個V，矮身蹲在了男人身邊，「大叔，聽起來你似乎很熟悉五條這個姓氏啊，正好，我們對五條悟相當好奇，來吧，把你知道的都吐出來。」
聽上去似乎只是來問情報的？
連五條家都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鄉巴佬？
咒術師狐疑地打量著少女，心中剛起輕蔑與算計，就見少女突然抬手，雪白的刀刃貼著他的鼻尖直直切進地面，刀身雷弧閃爍，刺激著他睜大的眼球。
「對了，出於友善提醒一句，這絕對不是威脅……」智上芽衣笑容和煦地看著咒術師，鎏金色的雙眸彎起可親的弧度，「我們的時間比較趕，耍花招的話，切掉你的鼻子餵中也哦！」
中也？
像是解答男人的疑惑，下一秒，咒術師看見一頭半人高的赭色野獸從少女的身後踱步而出，鈷藍色的獸瞳冰冷地瞥了眼自己，不滿地朝著銀髮少女低低吼了一聲。
看上去對食物的分量相當嫌棄。
中原中也：不，我嫌棄的是食物本身。
然而，咒術師聽不懂貓貓語，他表示一點也不想被活切餵大貓。
冷汗從男人的額角滑落，他膽戰心驚地咽了口口水，都不需要芽衣問話，就倒豆子似的，將肚子裡關於五條一族與五條悟的存貨，倒了個乾淨。
中間還夾雜了不少當代五條家主，一個老頭人老心不老的香•艷私活。
「獄門韁？」
聽到這個詞時，芽衣露出了半是疑惑半是瞭然的奇妙神情。
一旁負責警戒的赭色大貓注意到了少女的變化，開口問道：「喵？」怎麼了，你知道這個？
「唔，好像有點印象。」
智上芽衣努力回想宗教文化課的知識，終於從一干昏昏欲睡的講課裡，提煉出有用的信息，「記得老師提過，好像是源信和尚在晚年遺留下的東西，什麼……地獄與極樂之門。」
芽衣說得雲裡霧裡，實際上只是在複述歷史教授提及的淨土宗教主文化，全句是——
【「源信作為日本佛教天台宗僧人，被稱為淨土宗教組之一，他提出的地獄與極樂之門，帶領民眾認識到死後世界，闡述了極樂往生的緊要性，推動了藝術創作的發展，後被稱為「獄門疆」起源。」】
【「這段要求全文背誦，是重點，要考的啊。」】
然而不知內情的咒術師聽了，卻心中咯噔一聲，誤以為芽衣是在試探自己，再也不敢有所隱瞞。
⚹⚹⚹⚹
五條家的六眼，被同期的友人封印在了獄門韁內。
這在咒術界，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七十年前，人類社會、咒術師、詛咒師咒靈三方混戰，先不論普通人表現的多麼緊張，咒術界其實並沒有看在眼裡。
對於大部分咒術師來說，他們不過是將暗面的工作，放到了明面上來罷了。
除了工作量增加了一倍之外，沒有其他直觀的改變。
當然，咒術界能這麼肆無忌憚，所依仗的不過是天生掌控力量的優越感，以及很大部分的，咒術界最強，六眼五條悟這個人。
在他們看來，沒有五條悟不能解決的危機，區區咒靈暴動而已。
然後「幽默」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五條悟，毫無防備的，被人類家庭出身的夏油傑，封印進了獄門韁。
這可是五條悟哦？這麼輕而易舉？
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時，包括高層在內，所有人都以為是個玩笑，然而隨之而來的動盪，咒術界急轉而下的事態，卻讓他們不得不正視這個現實。
他們的依仗，沒了。
⚹⚹⚹⚹
「最開始，高專以及五條一族都在想辦法解開獄門韁的封印，很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高層將高專出身的咒術師全列為了的共犯，「解除獄門韁的封印」，也被列入最高禁止事項。」
「再之後，陸陸續續聽說被通緝的高專咒術師，想要奪回獄門韁，但大多數都死在了咒靈戰裡。」
「最近的一個，是2022年的時候，有個年輕的咒術師妄圖將獄門韁偷出禁地。」
「最後他死在了五條一族的圍攻下，聽說，那個時候，他離禁地出口只有一步之遙。」
2022年？
這個微妙的時間點讓芽衣眉毛微皺，想到了虎杖少年在悼念石前，提及祖先的眼神。
「現在獄門韁在哪裡？」智上芽衣問道。
「這個……」被審問的咒術師支支吾吾起來。
芽衣挑起眉，直接拔出插在地面的銃刃，刀刃向下——
刀光中，男人恐懼地閉上了雙眼，尖聲大叫起來，「我不知道！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了！在那之後，就聽說封存獄門韁的禁地轉移了，具體位置只有五條家的人清楚！」
「嗚嗚，饒了我吧，我能說的都說了！」
趴伏在地上的咒術師哭得涕泗橫流，然而四周卻遲遲沒有聲音。
半響，他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奇怪的銀髮少女和大貓不見了，只留下生死不知的同夥，以及地上一行血淋淋的文字——
【閉上嘴哦，我會看著你的。】
滿臉鮮血的男人打了個寒戰，決定將今晚的事情爛死在肚子裡。
⚹⚹⚹⚹
與此同時，芽衣與中也已然站在了五條的領地上，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傳聞中赫赫有名的五條宅邸。
五條家族的位置並不難找，畢竟是當地有名的御三家之一，門下之人作風囂張，卻是無數咒術師嚮往的「天堂」——
隨便逮著個做夢的倒霉蛋，就能找到地址。
「嗯？這就是看守森嚴的五條家？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嘛。」
一顆銀色的腦袋從灌木從裡冒出，大失所望地看著眼前古舊的日式宅邸。
「喵嗷……」不要大意。
另一顆赭色的腦袋從旁邊冒出，順便抬爪子敲了下某個少女的額頭。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越是這樣底蘊悠久的家族，越是藏著些棘手的殺招。
中原中也微微眯起雙瞳，透過他的眼睛，能清晰的看到這棟宅邸的上方，籠罩著一層類似彩虹膜的半透明結界，羅網般倒扣而下，將整座宅邸護衛得嚴嚴實實。
四周的力量雲層雨霧般時聚時散，毫無規律地湧動，讓人分不清結界的空隙點。
「喵嗷……」
芽衣，我們的時間有限，不要浪費在和咒術師糾纏上，找到五條家主更重要，問題是這個結界……
「嗯，什麼結界？」
赭色大貓還沒說完，就聽見少女的聲音從不遠處飄來。
重力使先生轉頭看去，發現智上芽衣不知道什麼時候竄到了結界最薄弱的地方。
少女跟撕泡沫紙似的，嚓的一聲，抬手將結界扯開，抬腳鑽進去後，轉身衝着他揮手。
整個過程中，本該發出預警的結界竟然不存在般，毫無反應。
中原中也：「……」
不，也不能說毫無反應。
赭色大貓凝神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這個半透明的結界正在瑟瑟發抖。
尤其是被芽衣捏著的部分，就差沒融化成霧氣跑掉。
五條家結界：嚶，好可怕。
中原中也：「……」
忘記了，這傢伙雖然是個笨蛋，但好歹也算是個……城市神明？
中也忽地笑了起來。
赭色大貓在芽衣的小聲招呼中，順利地踏入結界。
而後他一言難盡地看著芽衣又啵唧一聲，將扯破的結界疊在一起，粗暴地打了個蝴蝶結。
「喲西，這樣就可以了。」
五條家結界：嚶，想哭，但要忍住.jpg。
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有種他們才是反派，正在欺凌弱小的感覺。
這一刻，反派本體•黑手黨中原先生，心情有點複雜。
大概連五條家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們引以為傲的結界會這麼不堪一擊。
智上芽衣作為橫濱的化身，就算暫時比不過另一個成年的銀髮神明，但對於靈異側的壓制力卻是絕對的。
彼岸可沒有跨越等級一說。
神明靈識，天然高於一切怪異力量。
與陰陽術、靈力息息相關的咒力，自然也在其中。
否則，作為活了百年的七大不可思議，也不會跟親娘揍兒子似的，被少女壓著打。
有的時候，靈異體系就是這麼沒有道理的東西。
而身為御三家的五條家族，在失去了咒力防禦之後，森嚴的宅邸，對芽衣和中也來說，也只是守衛多了一點的普通宅子。
一人一貓默契配合，躲過中途的守衛，一路向東邊——結界氣息最濃厚複雜的院落前進。
就在這時，一個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幽怨啜泣被風吹進了芽衣的耳中。
智上芽衣的腳步一頓，垂頭看向了足底的土壤。
「喵？」怎麼了？
中原中也問道。
芽衣沒有說話，她專注地盯著地面，鎏金色的雙瞳彷彿透過了掩蓋的土層，一直看到了地底的盡頭、她的神情一瞬變得有些糟糕，就在中原中也以為芽衣要忍不住提前出手時，少女卻收回了緊盯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們繼續前進吧。」
赭色大貓看了眼少女強忍怒氣的眼神，尾巴尖點了點芽衣的手腕，沒有揭穿她。
他們很快來到一處院落前。
五條家的家主，正在裡頭沉睡。
⚹⚹⚹⚹
殺機來得猝不及防。
當五條家主，五條經意識到不對時，闖入者已經站在了他的床頭。
「什麼人！」
五條經狼狽地躲過迎面的斬擊，滾落在床榻下。
他想要大聲呵斥隨從，卻聽見一聲棉帛撕扯的聲響傳來，他躲開的斬擊沒有落空，躲藏在暗處的護衛胸前劃出一道血線，悶哼的倒在地上。
「嗯……一、二、三，最後一個！」
伴隨著少女的計數聲響起，五條家主終於看清了，地面上零零散散橫臥著的屍首。
隱藏在他房間內的護衛，竟然全軍覆沒！
這可是族類真正的精英！
五條經瞳孔一縮，劇烈的危機感使他迫不及待的開口，想要大聲呼和，然而下一刻，一團皺巴巴的破布飛來，準確無誤的堵住了他的咽喉。
與此同時，暗紅色的異能力壓下，斷絕了他掙扎的可能性。
「不可以出聲哦，老頭。」
兩個身影從暗處走出，窗外的月光落入，照亮了來人銀色的長髮與身邊大體型的野獸。
「唔唔！」
五條家主的驚駭地瞪大了雙瞳，他嗚嗚出聲，竭力想要說什麼，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打算給他出聲的機會——嗯，至少現在沒有。
芽衣將豎起食指，置於唇前：「噓——安靜。」
不可能安靜的吧。
中原中也斜睨了一眼地上穿著和服的老頭，一點也不相信，這種大家族怕死又傲慢的老不死，會乖乖聽話。
果然，狀似安分的五條經眼中閃過一道狠意。
下一秒，天花板上落下一張封存咒力的巨網，封鎖住兩人的去路。
院落中的咒力陣法同時啟動。
偽裝成無害植物的莖葉裂開，從中間衝出無數尖銳的毒刺，密密麻麻的穿透紙門，鋪天蓋地般朝著芽衣與中也傾瀉而至。
去死吧！宵小！
五條家主的眼中浮現出輕蔑，彷彿已經看到了一人一貓渾身血洞的結局。
「吼……」什麼啊，就這樣嗎。
特地等了一會兒的赭色大貓嗤笑一聲，異能力地紅光在他與少女的周身亮起，射來的毒針在即將洞穿的一瞬間，猛得停滯在了空中。
「喵……」還給你。
中也貓鬍鬚微動，如雨的毒針齊刷刷地釘在了五條經的身前，整整齊齊一排，距離他不過毫米。
與此同時，芽衣早已將能夠封鎖來人咒力的巨網斬開，握在手裡研究。
「唔，感覺沒什麼大用處，算啦，這個也還給你。」
芽衣隨手一拋，咒力網朝著五條家主當頭蓋下，徹底斬斷了他的後路。
怎麼可能？為什麼咒力網會對你無效！
你到底是誰？
禪院的刺客？還是加茂的！
剎那間，如山的疑惑在五條家主的腦海中浮現。
他眼睜睜地看著智上芽衣朝著自己走來，目眥欲裂。
人老了，總是怕死的。
即使是五條家的家主，也不例外。
這一刻，趾高氣昂的五條經終於感受到了死亡逼近的恐懼。
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恐懼讓他的瞳仁不住的震顫。
「別緊張，老頭，我們只是問一點事。」
智上芽衣停在五條家主的面前，語氣真誠的問道，「你把獄門韁放在哪兒了？」
獄門韁？
五條經的表情僵住了，像是沒有想到，對方來勢洶洶的殺來，竟然是問這個。
果然是其他兩家派來的嗎？
自詡加茂與禪院兩族不敢真的傷他性命，只是手段粗鄙的威脅。
以為生命得到保障的老頭冷靜了下來，他衝着芽衣揚起下巴，示意摘掉嘴裡的布團。
「可以哦……」芽衣很好說話的應允，「但是老頭，你不可以大聲喊哦，引來其他人我們會很麻煩的。」
哼，天真。
五條經在心中冷笑，在口中布團被摘下的一剎那，就迫不及待的大喊出聲。
……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院落之中依然寂靜如死海。
「你做了什麼！」
五條經不敢置信，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對勁。
從他甦醒開始，無論對方的刺殺技巧如何精湛，不可能毫無聲響，更不用說院落中的陣法發動，這麼大的聲響，怎麼會沒有引來其他守衛！
「膽敢對五條家出手，你不想活了嗎！」
面對上了年紀的老頭呵斥，銀髮少女嫌棄地側過頭，避開了對方大吼時迸出的唾液，苦惱的說道，「都說了，我們只是來問獄門韁的下落而已，畢竟不是什麼魔鬼，還能把你的族人全宰了嗎？」
智上芽衣攤手，很輕鬆的說出了不得了的發言。
一邊的中原中也：「……」
是錯覺嗎，總覺得這個笨蛋好像焦躁了很多。
赭色大貓瞅了眼抿著嘴角的少女，心念一轉，很快想通了她反常的原因。
「喵嗷……」冷靜點，芽衣。
中原中也伸出爪子，肉墊輕輕按在了芽衣的臉頰上。
貓的體溫比人類高一點，突然其來的溫熱與柔軟觸感讓芽衣微微一愣，被怒火灼燒的情緒逐漸平和了下來。
從怒火中回過神的芽衣抓了抓頭髮，有點沮喪地低下頭：「抱歉，中也，我……」
「喵嗷……」沒事。
赭色大貓溫柔的摁了下少女的唇角，他冷然的鈷藍色瞳孔從五條經戒備的臉上掃過，溫聲對芽衣說道。
【去做你想做的吧，這邊就交給我，我會讓這個老頭乖乖開口的。】
「中也……」芽衣睜大了雙眼。
「喵……」快去，只給你十分鐘。
中原中也板著貓貓臉，嚴肅的說道。
「哦！」
智上芽衣兩眼一亮，開心地蹭了蹭大貓的腦袋，拿著刀，靈巧地翻過圍牆消失不見。
中原中也安靜地望著少女的背影，直到確認芽衣徹底走遠了之後，他才緩慢地轉過頭，視線落在剛愎自用的五條家家主臉上。
黑手黨先生打量著獵物，鈷藍色的豎瞳深處翻滾出拷問的殘酷冷意。
【接下來，可就是黑手黨的時間了，希望你能堅持得久一點吧，老頭。】
⚹⚹⚹⚹
與此同時
智上芽衣順著風中的啜泣呻•吟，一直來到的五條家族的地下監牢。
她站在牢獄之外，目睹了地獄。
第101章 Episode 8 起床，五條悟！
一生虔誠的納撒尼爾•霍桑曾執筆寫道，「人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座墳墓和一個地獄，儘管身外的華燈、音樂和狂歡使我們忘卻它們的存在，忘卻它們所隱藏的死者和囚徒，但有時，最經常是在午夜時分，這些黑暗的所在，忽地大門敞開。」
智上芽衣久久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入目的遍地殘肢深處，壓抑的啜泣只敢隱藏在暗處。
投射在牆上的咒靈，聳動著即將出生心跳，在長鞭抽打下，從沉默抽搐的人體內爬出。
整個地下牢獄，都是血與肉乾涸的氣味。
【「圈養啊！那群不想失去力量的咒術師，將我們這些普通人，當做畜生一樣圈養，他們不再稱呼人，將我們叫做「惡魔種」。」】
虎杖悠樹於悼念石前的嘶喊，在芽衣的耳邊迴盪。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遇見了他們的話，能不能……」】
少年通紅沉痛的雙目彷若眼前。
智上芽衣輕輕吸氣，將手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比濃厚的殺意更令人戰慄的，是冰冷的處決。
芽衣一腳踏進昏暗的監牢，長靴叩地的輕響驚動了地下的守衛。
「什麼人！」揮著長鞭的衛兵警覺地回頭。
「你問什麼人？」
銀髮少女低聲反問，她一步步走向對方，腰間的銃刃徐徐出鞘，在空中劃出金屬的長鳴。
「原來——」
「你們還知道——「人」啊！」
伴隨著憤怒地清呵，少女手中的長刀揮出一道酷似新月的斬擊，直直劈在了對方執鞭的右手上，血液從斷裂處噴湧而出，施虐者哀嚎地捂住被斬斷的右臂。
「入侵者！快來人，發現入侵者！」
不知是誰吼了一聲，監牢的看守從四面八方湧出，將銀髮少女團團圍在了中間，攻擊齊發，天羅地網般襲向芽衣。
「太慢了……」
少女的呢喃同她的身影驟然一空，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下一刻，刀光如鬼魅閃現，遊走於敵人之間。
胸、頸側、動脈。
銀髮少女的攻速太快，往往敵方還未反應過來，就一個個接連悶哼著倒下。
血線一旦出現在致命處，鮮血就隨之噴出，在空中綻放散成血霧。
這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單方面處決。
智上芽衣沉默地揮舞著銃刃，如同進行一場祭祀安魂的刀舞，雪白奪目的刀光，成了這處地獄唯一的光亮。
不過瞬息之間，二十名看守盡數倒下。
唯有最先被砍斷手臂的那個，還怔怔地跪坐在地上，嚇傻了般看著站在屍首中間的少女。
銀髮少女單手甩落刃上的血珠，鎏金色的瞳孔轉動，視線落在唯一活著的看守上。
「咦！」
男人在芽衣冰冷的注視中猛得回過神，他肝膽俱裂地挪著僅剩的左臂與雙腿，向遠離少女的方向後撤，背部抵在一處鐵籠上瑟瑟發抖。
「別、別殺我！我跟那些咒術師不是一伙兒的！」
「普通人……對！我也是普通人，我是被逼的！我不想，我不想的！」
斷臂的男人連聲求饒，對著芽衣痛哭流涕，懺悔自己的舉動。
「普通人？」
智上芽衣面無表情的開口，話中的每個字都像淬了冰，「一個，向同胞揮鞭的普通人？」
少女的反問讓求饒的男人臉色鐵青。
他絕望地望著提刀靠近銀髮少女，就在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時，那個殺神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男人一驚，心中一喜。
然而還未等逢生的狂喜在他臉上瀰漫開，一雙乾枯成黑炭的手臂突然從男人背後伸出，隔著鐵籠狠狠攫住了他的喉嚨。
「嗬！救、救！」
缺氧令男人臉色迅速泛起青紫，他一邊掰著脖子上的手，一邊顫抖地朝著芽衣祈求。
然而已經根本不需要芽衣做選擇了。
一張嘴巴，又是一張嘴巴，從漆黑的鐵籠中探出。
他們露出枯萎的牙齦，牙齒狠狠咬在了男人衣物外的皮膚上。
慘叫聲響起。
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斷其筋，飲其血。
越來越多的嘴巴從籠中伸出，撕咬著男人的血肉。
或許對於被囚禁在這裡的人來說，比起折磨他們的咒術師，卑躬屈服於惡魔，獰笑著將鞭子揮向同伴的男人，更令他們仇恨。
男人掙扎地聲音很快低了下去，徹底湮滅。
隨之一同潰散的，還有咬著屍首的那些「焦炭嘴巴」，像是耗幹了最後的氣力，他們也倒在籠中，如燒焦的黑紙，輕輕一磕，便碎成了灰。
「呃……」芽衣用力握緊了手中的銃刃，一種難以言述的情緒，波濤一樣在她的心中瘋狂吶喊，她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抱歉，我來晚了。
你們還活著嗎？
你們……
銀髮少女不斷深呼吸，她將刀收回鞘，想要去查看籠中的倖存者。
這時候，一隻乾枯的黑手毫無預兆地從旁邊的鐵籠中伸出，死死抓住了少女的腳踝。
「啊！」智上芽衣驚喜地低下頭，想要將牢籠斬開，然而還沒等她動作，那個焦炭的頭顱卻微不可見地搖了搖。
少女靜默了兩秒，放棄了接下裡的動作。
她蹲下身，毫不避諱地望著鐵籠中的漆黑乾瘦的人形，「你想要我怎麼幫你？」
人形已經看不出五官，也發不出聲音，或許再掙動一下，也會碎成渣屑。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艱難地抬起手，顫抖地指向前方的一個鐵籠，嘴巴的位置發出「哈——哈」的乾涸空氣聲。
「那裡？難道說！」
智上芽衣愣了一秒，迅速反應過來。
乾枯的黑手鬆開了芽衣的腳踝，跌落在地碎成了灰燼。
芽衣大步衝向人形所指的牢籠，一刀劈開了纏繞的鎖鏈。
鐵籠打開的一瞬間，無盡的黑色灰燼四散開來，漂浮在芽衣的身邊，無聲的指引般，將少女領至層層疊疊的黑色屍山前。
銀髮少女捲起衣袖，她蹲下身，任由外套下擺染上汙漬，乾淨的臉頰蹭上暗色的灰黑。
她將手伸入那座屍山，搬開層層的保護之後，從裡面抱出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女孩不過五六歲，她的半邊身體已經生出了咒胎。
像是感應到了不該存在的溫熱溫度，小女孩掙扎地睜開眼皮，只剩下漆黑的眼眶對上芽衣鎏金如陽光的雙瞳。
「好、好亮……」
小女孩的雙唇翕動，聲音微弱如瀕死的蟲鳴，「您、您來救我了嗎，神明大人。」
「媽媽、阿姨她們，跟我說，您一定會來的……」
「可是，您來的好慢啊。」
芽衣：「抱歉。」
不知道是否是祈求得到了回應，小女孩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生機的微光，她揚起嘴角，還未被寄生的半邊臉頰跟著露出燦爛的笑意，「沒關係啦，原諒你了。」
「神明大人，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智上芽衣：「你說。」
「我……」女孩抬起眼，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們，是惡魔嗎？」
我們，是惡魔種嗎？是不該存在的嗎？
女孩怯弱的問話讓芽衣猛得睜大了雙眼。
那股悲切而憤怒的情感再次湧了出來，智上芽衣強行壓下心中的衝擊，慢慢的抬起嘴角，對瀕死的女孩露出溫和的笑容。
「不是的……」
芽衣撫摸著女孩的頭髮，輕聲而堅定的說道：「你們，是人類。」
「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的人類。」
「你們應該在歡笑裡出生，在雙親的照顧下長大，偶爾會因為學校裡小煩惱和朋友吵架，不過沒有關係，等到第二天太陽、太陽再升起的時候——」
「又可以快樂的去玩，看好看的電影，吃遊樂園裡的爆米花。」
「真好啊……」
女孩臉上露出了嚮往的笑容，在芽衣的聲音中，她彷彿真的看見了，自己穿上了漂亮的裙子，和家人拉著手，快樂得站在太陽底下歡笑。
「真好啊……」
她一遍一遍低喃著，在芽衣構建的美夢中，閉上了眼睛。
……
一生虔誠的納撒尼爾•霍桑曾執筆寫過，「人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座墳墓和一個地獄。」
但如果你勇敢地直視它，不輕視它、也不忽略它，終有一天，它會成為你心中灑滿陽光的花園。
⚹⚹⚹⚹
「喵……」
一隻溫熱的貓爪按上了芽衣的臉頰。
是中原中也。
智上芽衣抬手，藉著握住大貓爪子的動作，蹭掉眼角的濕意：「十分鐘到了嗎？」
「喵嗷。」時間剛好。
中原中也回答道。
其實十分鐘的時間早就過了。
赭色大貓在完成審訊後，遲遲不見芽衣的身影，擔心之下，就順著少女佩戴著山椿脖環的感應，一路找了過來。
中原中也並不認為區區幾個垃圾，能拖住少女這麼久。
不是重力使先生自誇，芽衣的體術，幾乎是他手把手指導起來的，僅憑單純戰鬥，那群章法粗糙的咒術師可不是她的對手。
直到他看到地下監牢中的慘狀。
赭色大貓瞥了眼鐵籠，與其中甚至不能說是人形的屍體，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副樣子，那個笨蛋肯定會哭出來吧。
果然，等重力使先生一走進監牢深處，就看到某個銀髮少女要哭不哭地抱著個小女孩，在那給人家說美夢故事。
真是個心軟到無可救藥的笨蛋啊。
耐心的等到少女懷中的女孩，徹底失去氣息，中原中也才走到芽衣的身邊，上爪按了按少女的臉。
「喵……」問出來了，獄門韁被他們藏在了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學校。
東京咒術高專，戰爭爆發以後，尚未倒戈的咒術師們最後的陣地，也是五條悟曾經就讀的地方。
將獄門韁藏在那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挺應景的。
「喲西！」
智上芽衣放開中也的爪子，兩手在臉上重重一拍，打起精神說道，「走吧中也，是時候去叫醒這個世界的救世主大人了！」
不過在這之前，他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
……
深夜時分，一場大火自地下監牢爆發。
火光沖天而起，幾乎照亮了五條宅邸上方的半片夜空。
滾滾的黑煙迅速在結界中瀰漫，相伴而行的，還有這個大家族引以為豪、沾沾喜喜地圈養咒靈的暴•亂。
被束縛在牢獄中的咒靈隨著黑煙湧出，咆哮地衝向酣睡的咒術師。
慘叫聲四起。
培育惡魔之人，終有一天，會被惡魔反噬。
至於御三家之一的五條，能否抵禦住這次大規模的咒靈反噬，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
趁著五條家族，乃至於禪院與加茂兩個世家一同被驚動，焦頭爛額之時，成功放火燒山的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了東京高專。
「知道具體的位置嗎？」芽衣問道。
中原中也：「喵。」就在五條悟曾經就讀的班級裡。
芽衣：「……」
再說一次，這群咒術師是不是太有儀式感了點。
赭色大貓瞥了眼芽衣無語凝噎的表情，貓瞳中略過一絲笑意。
「喵……」不是那群咒術師有儀式感，而是他們別無選擇。
【他們無法將封印了五條悟的獄門韁帶出高專。】
中原中也對芽衣說起拷問到的情報。
一切就如同其他普通咒術師知曉的，一開始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家族還想盡辦法，解開獄門韁的封印，但是很快，形式逆轉了。
中原中也：「五條悟作為覺醒了六眼的最強術師，在咒術界並沒有設想中的那麼高人氣，想要除掉他的人，比比皆是，首當其衝的，就是以禪院與加茂為首的御三家。」
「為什麼？」芽衣疑惑地問道。
少女不太明白咒術界的想法。
一般來說，難道不是己方戰力越強，越有優勢嗎？
「喵……」因為咒術界，本身就不是一塊鐵板。
先不說各有算盤的禪院與加茂，就連五條家族，內部也有不小的異議。
身為PortMafia幹部的重力使先生，早已對這類情況屢見不鮮。
【五條家的人，希望五條悟能乖乖的當一個聽話的兵器，讓五條家站在咒術界的頂點，而禪院與加茂，則一直視五條悟為眼中釘肉中刺，想要除掉他，以免受到威脅。】
只是可惜，五條悟的實力太強了，他們無能為力。
而獄門韁的出現，則給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機會。
【五條悟連帶著高專，被視為慘案的主謀是咒術界上層有意的結果，他們想要讓五條悟徹底消失。】
中原中也的話讓芽衣的腳底一滑，差點滑倒。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大貓，又確認一遍：「在那種大危機下？咒術界和人類社會可能全滅的情況下？」
「喵嗷。」對。
赭色大貓想起拷問時，五條家的老頭義正言辭的論斷，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因為咒術界相信一個理論，五條悟的出現，打破了咒靈與咒術師間的平衡，因為六眼的誕生，使咒術師的上線拔高，間接讓咒靈的數量增多。】
【只有封印了五條悟，咒術界才會恢復平衡，也能削弱咒靈的力量。】
更不用說到了後來，戰爭塵埃落定後，勝利的咒術師發現自己的力量出了問題，必須要靠咒靈維持基本的咒力循環。
僧多粥少的情況下，作為最強的五條悟，自然更不可能被釋放。
一是不想被搶奪資源，二是還怕五條悟暴走，將好不容易安穩的局勢帶向他們無法掌控的方向。
「呃……」智上芽衣，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莫名其妙又似乎邏輯自洽的理論？
她不理解，並且大受震撼。
說話間，一人一貓已經抵達了目標教室門口。
一個外形酷似魔方的四方體靜靜地漂浮在空中，它的四周布滿了森嚴複雜的結界，一層套鉗著一層。
普通的咒術師不要說進入，僅僅是靠近，就會被結界外放的能量重創。
就算拚死將獄門韁帶出，也會驚動隱藏在教室裡的咒術陣法，同時引來御三家的圍剿。
當初那位咒術高專的學生，就是死在了這場圍剿之中。
然而很可惜，現在闖入的是堪稱BUG城市靈識，智上芽衣。
「花裡胡哨的。」
芽衣直接無視了四周鎮守的結界，一步踏入其中，抓向中間的獄門韁。
周圍的咒術陣法還未來得及啟動，就見赭色大貓的周身亮起異能力紅光，強大而不可違抗的重力壓下，直接摧毀了陣法核心。
至於御三家？
嗯，他們正忙著救火內訌呢。
智上芽衣踮起腳尖，摘蘋果似的，輕鬆地將四方體摘了下來。
噼啪，隨著獄門韁脫落，四面的結界轟然碎開，化為點點星光消失不見。
「唔，中也，這要怎麼打開？」
智上芽衣蹲在赭色大貓身邊，研究著手裡的「魔方」，「總不可能真的跟拼魔方似的，把六面轉出同色吧？」
真要這樣的話，豈不是顯得咒術界怪搞笑的？
你不是已經讓他們的結界，變成搞笑道具了。
中原中也看了眼芽衣，他回想著那個老頭最後神志不清的話，直接開口說道，「砍吧。」
芽衣一愣：「誒！」
砍？
是她理解的那個砍嗎？
銀髮少女驚訝地看著大貓，然後被中也貓敲了頭，「喵嗷。」對，砍。
赭色大貓肯定地點了點頭。
對其他咒術師來說，也許需要什麼複雜的解咒破壞外界的結界，但是落在芽衣的手裡，這個傳說中的咒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不如魔方。
至少前者，某個笨蛋還要抓耳撓腮一會兒，後者，不過是一刀的是。
「這樣啊！既然中也都這麼說了，那就砍吧！」
智上芽衣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爽朗笑意。
少女將手中的獄門韁高高拋起，猛得拔出腰間的銃刃。
長刀被高高舉起，刺眼的雷光在刀刃上纏繞。
一刀，斬下！
被雷電裹挾的斬擊呼嘯著，直衝半空中的獄門韁，就在雷光擊中的剎那，芽衣與中也發現，獄門韁的表面突然湧現出數個半透明的虛影——
長髮眼角淚痣的女高中生、戴著墨鏡的壯漢、髮型像海膽的黑髮少年、以及，外表與虎杖悠樹八分像的粉髮少年……
他們圍繞在獄門韁周邊，各自結成術式，朝著封印用力按下！
【傀儡操術！】
【芻靈咒法！】
【十種影法術！】
【逕庭拳！】
……
瑰麗的咒術乍起，爆破般先一步衝向獄門韁，將咒具完美的結界生生撕開！
獄門韁瘋狂抖動起來，遮掩的核心暴露，它想要逃離，卻被緊隨而來的雷光劈下，阻斷了路徑。
「什麼啊，這不是有很多人在等你醒來嗎？」
智上芽衣微笑起來，她舉刀，一刀雷斬，再次劈下！
「該起床了，五——條——悟！」
「門，開！」
第102章 Episode 9 貓貓寫真與計劃
超越級的咒具被斬破的瞬間，整個高專爆發出颶風般的氣流，周遭的建築發出可怕的龜裂聲，頃刻間張裂出密密麻麻的縫隙，粉碎消失。
教室頭頂的天花板早已被掀飛，露出暗紅色的夜空。
「嗚哇！要被吹飛了！」
距離核心最近的智上芽衣被氣流高高拋起，在掉進颶風黑洞以前，及時被早有準備的中原中也攔下，扒拉進懷裡藏好。
颶風氣流逐漸停歇，銀髮少女從大貓的懷中探出頭。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塵霧中信步走出，張揚的聲音隨之傳來，「喲，總算來了，讓我等了好久啊。」
明明自己是大意被封印的那個，白髮少年卻理直氣壯地發表「你們速度實在太慢了，我都等煩了」這樣任性的言論。
但是很快，白髮咒術師臉上游刃有餘的神情消失了。
他環顧一圈殘破不堪的高專，蒼藍色的雙眸停在了陌生的芽衣與中也身上。
「你們，誰？」
銀髮少女拍著下擺的灰塵站起身，順手將赭色大貓腦袋上的碎木屑摘下。
她望向破損中心的五條悟，自我介紹道，「我是智上芽衣，這是我家超厲害的貓先生中也。」
「總而言之，歡迎來到七十年後的東京，五條悟。」
五條悟：「哈？」
什麼東京？
「嗯，我沒說清楚嗎？」芽衣抓了抓頭髮。
「喵嗷……」你覺得呢。
赭色大貓抖了抖毛，瞅了眼心中沒數的少女。
任誰眨個眼，一覺醒來被人告知現在是七十年以後，都會一頭霧水好麼。
中原中也覷了眼不動聲色觀察他們的五條悟，直截了當的說道，「從這小子的外表來看，那個叫做獄門韁的咒具，裡面的時間應該是停滯的，否則我們現在見到的，應該是八十八歲的五條悟。」
但是現在，他很明顯還是高中生打扮。
「哦！了不起。」
五條高中生旁若無人地鼓掌，看向芽衣，「智上君，你家寵物不僅會說人話，智力也不錯呢，機器貓，還是未來世界的新品種？」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七十年前的手機，對著赭色大貓一頓拍照。
那小模樣，老實說，有點欠揍。
不是召喚物，也沒有咒力的痕跡。
攝像頭後的藍色瞳孔微微眯起，白髮咒術師不著痕跡地收回打量的目光。
中原中也：「……」
是錯覺嗎，總覺得這個費盡心思撈出來的合作對象，有點讓人火大啊。
「五條君，中也不是寵物。」
智上芽衣義正言辭地阻止了對方拍照的舉動，還沒等中也貓露出讚許的眼神，下一秒，就見某個銀髮少女堂而皇之的從口袋裡掏出了在並盛時買的手機，神情自然地湊到五條悟旁邊，「順便，相片也傳我一份，平時中也太警惕了，我都只能趁著他睡著，偷偷拍點睡臉寫真。」
中原中也：「……」
原來你平時大半夜不睡覺，是在幹這個嗎！
不要做這種奇怪的事啊！什麼「睡顏寫真」，快點刪掉！
被吐槽的少女假裝沒看見自家貓先生不滿的眼神，決定先把照片拿到手再說。
有誰可以拒絕貓貓的可愛相片？沒有！（震聲
面對少女討要照片的行為，某個自來熟的男子高中生從善如流的打開了界面，於是乎，本該嚴肅的商討會議一路朝著奇怪的方向滑去。
「哦，可以哦，你有Line嗎？」五條悟說道。
活在沒有手機只有光腦時代的芽衣：「Line？那是什麼？」
五條悟大驚失色：「什麼？東京已經倒退到這種程度了！那XX甜品庵、OO西點屋呢？也沒有了！」
「原來如此，看來傑嚮往的世界真的實現了。」
白髮咒術師垂下眼。
他低頭擺弄著電話，臉上看不出是什麼神情。
「硝子他們呢？」五條悟突然低聲開口問道。
硝子？
智上芽衣愣了一下，她的腦中劃過悼念石上的一串名字，雖然不知道五條悟指的是不是他們，但芽衣安靜了一會兒，選擇了更委婉的說法，「五條君，已經七十年了。」
七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五條悟沒有說話。
芽衣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們對咒術界的了解並不比你多，這個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僅憑我們這些外人來講，你也不會相信吧。」
否則你也不會從剛才開始，就不斷說些不明就裡的話，來試探我們。
銀髮少女的話，讓稍微熱絡起來的氣氛重新跌回了零點。
五條悟轉過頭，看向芽衣的眼神鋒利如刀。
空氣凝滯了，浮於表面的友好假象被撕碎，露出底下尖銳的拉扯與質疑。
芽衣沒有在意白髮咒術師眼中的敵意，自顧自說道，「懷疑的話，就用你的眼睛自己判斷吧。」
「請放心，五條君，我們沒打算阻攔你，只是別太久，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天亮以前——」
「讓我們聊聊，怎麼救回夏油傑這件事。」
夏油傑這三個字一出，五條悟的神情微動。
半響，他鬆開了暗自掐著術式的手勢，深深地看了眼芽衣後，一個閃身，消失在原地。
一年級教室又恢復了平靜。
中原中也走到芽衣身邊，開口問道：「喵。」這樣真的好嗎？
「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銀髮少女露出了略帶苦惱的表情，攤手說道，「誰讓五條君不信任我們呢，與其由我們費盡心思解釋，倒不如讓他親眼見證，來得更有可信度。」
「對了，要來打賭嗎，中也！」
芽衣突然精神一振，興致勃勃地說道，「就賭五條悟會先去哪裡！」
中原中也不感興趣地看了芽衣一眼。
「喵嗷……」這不是毫無懸念嗎。
既然曾經是御三家之一的家主，五條悟尋找證明的地方，當然只有那處莫屬。
剛剛被他們放火爆破的，五條家。
……
「喵嗷……」還有，別想轉移話題，寫真照片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
赭色大貓側頭，一jio踩在芽衣放手機的口袋上。
智上芽衣：「……」
嘁，失策了。
⚹⚹⚹⚹
五條悟出現在本家的宅邸外。
此時，五條宅已經被沖天的火光與無數特級咒靈包圍，不斷有不敵的咒術師從宅邸裡逃出來，只是還沒跑兩步，又被地底冒出的焦黑手臂抓住腳踝，丟回烈火中。
白髮咒術師有點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五條一族如此狼狽的模樣。
就像芽衣所說的，七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五條家咒術高強的術師，大多數都死在了與人類社會和詛咒師的混戰裡。
自詡高人一等的御三家錯估了普通人的決心，也錯判了盤星教的局勢。
結果偷雞不成，反被啄了眼。
等到反應過來閉門自保時，家族的有生力量已經所剩無幾。
這一點，御三家的另外兩家也大同小異。
「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就會墮落到這個地步？」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旁觀著眼前的慘象，記憶再次回到了與夏油傑最後見面時的場景。
⚹⚹⚹⚹
五條悟最後見到夏油傑的時候，是在人來人往的新宿街頭。
嘈雜的行人在從他們的身邊經過，每個人都盤算著各自的計劃，諸如被同事搶走了業務、家庭儲蓄見底、泥肉殺受害者又增加了……
形形色色的思慮構成了普通人的一身，忙碌的他們，自然不會在意兩個高中男生的決裂。
即使他們在人群中是這麼顯眼，這樣的分庭對峙。
大概又是屁大點小事的爭吵吧，所以說高中真好啊，都這種時候了。
有行人在路過時，隨意瞥了眼氣氛緊張的，兩個一身黑的男子高中生，而後與其他人一樣，不敢興趣的收回了目光。
這些人永遠也不知道，他們口中所謂的屁大點小事，就是他們今後的未來。
「解釋清楚，傑。」
五條悟瞪著夏油傑，天蒼色的六眼第一回 顯現出怒不可遏的情緒。
儘管嘴上說著，就為了這些要殺死所有普通人，連雙親也不例外這樣正義的正論，但大概只有五條悟本人知道，他所驚駭的，只是摯友「無意義殺生」的行為。
「真是傲慢啊，悟。」
「這不是毫無意義的殺生，這是有意義、有含義、甚至大義都有。」
含義，大義？
五條悟只覺有個鬼的大義！
他憤怒地望著昔日的摯友，逐漸理解到徹底決裂，無法挽留的事實。
白髮咒術師雙手結印，那是「蒼」發動的手勢。
面對最強的殺招，夏油傑反而笑了起來，他不躲不避地走線過五條悟，任由自己的致命處暴露在咒術之下，臉上露出了熟悉的溫和而促狹的神情，他看著五條悟，就好像他們還是昔日並肩作戰的最佳拍檔，「悟，你要殺了我嗎？」
五條悟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盯著夏油傑。
表面看上去依然無懈可擊，但熟悉他的黑髮詛咒師早已看穿了對方的動搖。
這是不需要六眼，僅憑兩隻眼睛就能洞穿的事實。
五十八秒、五十九秒、六十秒！
一分鐘到來的剎那，夏油傑忽地放大了臉上的笑容，「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悟。」
「什！」
白髮咒術師臉色驟變。
咒具獄門韁發動。
巨大的眼白在五條悟的身後睜開，瞳仁鎖定他的行動，白色的蛛網結界綁縛住他軀體，就連引以為豪的咒力，也轉瞬被盡數吸收。
五條悟咬牙：「傑，這種東西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這已經不重要了。」
夏油傑將手搭在曾經摯友的肩上，而後輕輕一推，冷漠地看著白髮咒術師被咒術吞噬。
「夏油傑！」
在獄門韁閉合的瞬間，五條悟看到夏油對他露出了一個近乎殉道的笑容。
他說，「悟，如果我擁有你的力量，就算是這種荒誕的理想，也可以實現吧？但是無所謂了，接下來，我會用自己的方式達成目的。」
「到時候，記得來看看我夢寐以求的未來啊！」
……
「所以，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未來嗎，傑。」
五條悟雙手插兜站在暗處，天蒼色的六眼俯視著火焰中的五條宅邸，他的神情冷漠，宛如垂眼注視人間的神明。
「救命！誰來！」
「閉嘴！家主呢，護衛隊都在幹什麼？」
「惡魔種，都是那些噁心的惡魔種！」
怨恨、詛咒的聲音此起彼伏。
無能的咒術師別暴走的咒靈掐滅生機，屍體還未來得及孕育新的咒靈，就被更加強大的吞噬。
特級咒靈嘶吼著，它的漆黑的上身幾乎與宅邸建築連接在了一起，看上去簡直就是五條宅所化的怪物。
身體長滿了各式各樣眼球與四肢的怪物不斷咆哮，有一瞬間，它的其中幾隻眼球與身處暗處的五條悟對上了視線。
地牢、惡魔種、圈養……
能夠看穿咒術本質的六眼與怪物對視，誠實地將收集到的信息匯入主人的大腦中。
已經不需要再看了。
五條悟收回了指尖欲發的咒力，他冷淡地移開了目光，轉身離開，將眾人的慘叫拋在身後。
很久以前，不，對於五條悟來說，應該是不久以前，他與夏油傑曾在高專討論過關於咒術界的「正論」——
【咒術師必須要保護非咒術師。】
「不是哦，傑，我討厭正論。」
那時，高專的五條悟對摯友說道，「在我看來，咒術界的那群爛橘子腦子就有問題，咒術師從來不會因為有咒術就高人一等，保護不了的普通人，放著不管就好了。」
擁有咒術，不代表咒術師就需要為了非咒術師犧牲。
可是如果有一天，腐爛不堪的咒術界，連最後這一點姑且值得稱道的「正論」，也扭曲拋棄了呢？
那就，換一個咒術界。
後半夜，繼五條家族之後，禪院與加茂也相繼發生圈養咒靈暴？亂。
誰也不知道造成這一系列災禍的起源點是什麼，親眼目睹的家族咒術師已經沒辦法開口了。
至於那些深諳資歷與腐朽的那一批，也在「不可能！為什麼五條家的六眼會在……」這樣的驚駭中，被暴走的咒靈所噬。
⚹⚹⚹⚹
東京時間 4點42分
距離天亮還有不到兩個小時，一個身著黑色高專校服的身影，出現在等候已久的少女與貓面前。
順便一說，這時候的智上芽衣，已經無聊到和自家貓貓玩起了抓鬼牌。
在磨了許久，終於磨到赭色大貓同意之後，某個自信滿滿的銀髮少女連輸十把。
不僅被迫刪除了手機裡所有的貓咪寫真，還貼了一臉懲罰用的白紙條。
沒道理啊……怎麼會一把都贏不了。
臉上掛滿紙片的智上芽衣，捏著鬼牌陷入沉思。
深諳拷問與審訊技巧的中原黑手黨先生，笑而不語。
就憑你這個連說謊都不會的笨蛋，想贏，呵，再等五百年吧。
而五條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到來的。
他的黑色制服整潔如新，一點也沒有剛從災禍現場歸來的痕跡。
「喂……」
五條悟隨手扯過一張椅子，反坐在椅子上，兩條大長腿囂張的斜放在兩側。
他的前胸靠著椅背，手臂交疊在椅頭，懶洋洋地衝着芽衣一抬下顎，「說吧，你的計劃是什麼。」
即將輸掉第十一把的銀髮少女，若無其事的摘下臉上的紙條，對五條悟露出了一個十足輕鬆的笑容，語氣輕快的說道。
「計劃很簡單，只要重啟世界就可以了。」
第103章 Episode 10 錨點五條悟
「再說一遍，要幹什麼？」
五條悟將手掌豎在耳邊，一副風太大我沒聽到的顏藝表情。
「原來如此，是在獄門韁裡關太久了，出現了耳背症狀嗎？」
智上芽衣同情地看了眼五條悟，豎起大拇指大聲鼓勵道，「沒事的五條君，到時候你什麼也不需要做，只要站著就可以了！」
「喵！」
赭色大貓一爪子摁在芽衣的額頭上，打斷了銀髮少女的暴言。
【住口！什麼叫「只要站著就可以」，那小子絕對是那種會把玩笑話當真，全程摸魚的類型，給我好好解釋啊笨蛋。】
到底是可靠的成年男性中原先生，不過幾個照面，就看清了某位DK隨心所欲的本性。
真放著不管的話，到時候一定會變成更棘手的局面！
等等……這個行事風格，是不是聽起來有點耳熟？
中原中也瞟了眼椅子上的白髮咒術師，總有種看到某條青花魚的錯覺。
「誒？可是我沒有開玩笑……好吧……」
在自家貓先生逐漸和善的目光中，芽衣識相地更改了已經到嘴邊的話，認真說道，「五條君，可以讓我見識一下你的無下限咒術嗎？」
沒有想到芽衣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白髮咒術師微愣了一秒，隨即微笑地對著芽衣勾了勾手指，「嗯？可以哦，來。」
正好，他也想見識一下，未來合作伙伴的能力。
白髮咒術師的話音剛落，就見上一秒還盤腿坐在大貓身邊的智上芽衣身影一空，原地消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現到五條悟的頭頂上方。
好快！
五條悟的心中一驚，剎那間產生了在面對伏黑甚爾的錯覺。
只是區別在於，銀髮少女沒有殺意，她與她手中的刀彷彿是一體般，鎏金色的雙瞳顯示出無機質的色澤。
她揮刀，斬擊如雷電劈向五條悟。
咒術師沒有動，任由雷刃砍向自己的頸側，因為他知道，這一擊會被無下限術式擋住。
事實上，五條悟估計的沒有錯。
斬擊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擋住了。
「喵……」再不躲的話，會死的哦。
赭色大貓平靜的聲音蒲公英般，輕飄飄地落入對戰的兩人之中。
像是印證中原中也的話，空氣中突然響起一聲不起眼的喀噠聲。
這個聲音很小，但在落針可聞的當下，正與刀光貼臉的五條悟聽來，卻不吝是平靜的海面砸下一塊隕石，溫和的風中夾雜著一絲尖銳的鳥啼！
喀噠、喀噠。
隨著清脆的崩裂聲，五條悟周身不間斷運轉的「屏障」上，出現了數道蛛網般的皸裂。
不對！
五條悟蒼藍色的六眼驟縮。
他朝著左側微微偏過頭，不過是毫釐的差距，下一秒被擋下的雷刃徹底擊碎了無下限咒術形成的屏障，擦過五條悟的臉頰，在後方的建築上留下一道被洞穿的刀痕。
喂喂，這要是被打到，可是真正意義上的「頭都被打飛」啊。
電光石火之間，五條悟連續數個閃身，與擅長近戰的芽衣拉開了距離。
「有趣！」
五條悟戰意十足的勾起嘴角，他雙手掐術式，終於認真起來。
「嗯，果然如此。」
然而銀髮少女卻反手一插，將銃刃回鞘，解除了對抗的姿勢。
「等等？這就不打了！怎麼這樣，智上君，再來啊！」
某個DK極度失望地大叫起來，甚至熟練地鼓起臉，擺出了對女性特攻的可愛包子臉。
不過很可惜，銀髮少女的取向，是被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蓋過章的奇怪，所以不吃這套。
芽衣無視了撒嬌（？）的五條悟，徑直回到中原中也的身邊，盤腿坐下，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白髮咒術師，語氣肯定的說道，「五條君，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無下限本質上，是與阿基米思悖論相似的術式吧。」
「哦？這麼快就確定了？」
五條悟挑眉，臉上閃過意味深長的神色。
他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不過這一次，倒是坐到了芽衣與中也的旁邊，他手肘撐在膝蓋上，好整以暇的等著芽衣解說。
彷彿被剖析咒術本質的，不是他一樣。
公元前5世紀，芝諾發表了著名的阿基里斯悖論。
他提出，如果讓一隻烏龜從1000米處與阿基里斯賽跑，並假定阿基里斯的速度是烏龜的10倍，但在比賽開始後，無論阿基里斯如何逼近烏龜，也絕對不可能追上它。
時空不是無限可分的，運動也不是連續的。
無限逼近，但始終隔著一段無法觸碰的距離，這就是五條家的無下限咒術。
「換句話說，五條君的術式，擁有操縱空間和將宇宙能量帶進現實的能力。」
智上芽衣一拍手掌總結道，「換成大壯他們，應該能得出更具體的數據，但是這樣也就足夠了。」
銀髮少女轉頭，鎏金色的雙瞳真誠而認真地注視著咒術師，「以我的姓氏起誓，五條悟，你是回溯這個位面的關鍵，請幫助他們，重新奪回屬於你們的未來。」
那些逝去的勇者
那些地下掙扎不滅的火種
那些還來不及感受過陽光的幼童
請幫助他們，奪回你們的未來。
……
在少女的注視下，五條悟沉默了。
時間在三方之間流動，像是過了一年那麼長，其實只是數秒的停頓，能夠看穿世間咒術的六眼主動移開了視線。
他的目光抬起，視線穿過廢墟的建築間距，遠遠地落在天空中央的紅色晶體上，「詳細說說吧，我們的計劃。」
「嗯！」
智上芽衣揚起了振奮的笑容。
⚹⚹⚹⚹
芽衣的計劃很簡單。
成功的前提，正是建立在地下火種基地「回溯裝置」上。
「地下城的人們利用技術建造了具備穿梭功能的「回溯裝置」，他們決定以二十根咒術手指為能源，回到過去的時間點，殺死夏油傑，掐滅災禍的源頭。」
「等等，你說他們的能源是什麼？」
「他們又準備去殺了誰？」
以上的可疑點實在太多，五條悟一個沒忍住，打斷了芽衣的話。
「嗯？二十根咒術手指？」
芽衣回想著溜出來時，驚鴻一瞥的裝置，比劃的說道，「就是大概這麼粗，用紅色的繃帶一樣的東西裹住的手指，數量的話，確實是二十根沒有錯，對吧中也？」
可能是五條悟臉上震撼的表情過於生動，芽衣沒忍住轉頭與自家貓先生又確認了一遍。
「喵……」
赭色大貓肯定的點了點頭，疑惑地看向五條悟，「怎麼了小子，那個東西有哪裡不對嗎？」
還哪裡不對？
是哪裡都不對啊！
將宿儺的手指當做啟動能源，該說不愧是造出時光機的未來人嗎？
五條悟嘖嘖稱奇，相較之下，那群爛橘子，啊，現在應該叫死橘子了。
那群死橘子傳家寶似，戰戰兢兢的封印手段就顯得太憨了啊！
這一瞬間，感受到科技力量的DK悟，發出了打開格局的感慨，「死了也能為拯救人類做這麼大的貢獻，兩面宿儺一定很高興吧。」
「兩面宿儺？」芽衣有點好奇的問道。
「不用在意……」五條悟擺了擺手，無所謂的說道，「就是個死透徹的前鬼王而已，他的手指大概就類似於「唐僧肉」一樣，吃了能咒力大漲。」
「哦！唐僧肉我知道，就是傳說中的夏國的神話人物吧！」
智上芽衣兩眼一亮，無限嚮往的說道，「真想見一見啊，傳說中的國家。」
「嗯？什麼夏國，不是種花嗎？」五條悟奇怪的說道。
估計是想要報復芽衣中途棄戰的不做人行為，五條悟瞅了眼芽衣臉上的表情，突然煩惱似的說道，「說起種花家，我去過幾次，他們的甜品都是一絕哦，尤其是——」
白髮咒術師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瘋狂背菜譜。
「三不沾桂花糕杏仁豆腐赤豆湯圓荷花酥——」
咕咚。
智上芽衣沒忍住，咽了口好大聲的口水，眼裡的羨慕都快順著嘴角流下來了。
眼見談話又要朝著奇怪的方向滑去，唯一靠譜的赭色大貓不得不擔起重擔，抬爪敲了下銀髮少女的腦袋，順便警告地瞪了眼某個DK。
「喵！」都什麼時候了，快說正題！
「哦……」
芽衣醒過神來，摸了摸額頭，老實回歸正題。
五條悟：嘁。
「對了，說起來，五條君……」銀髮少女突然想道，「你好像不是很擔心夏油傑呢，你們不是摯友嗎？」
五條悟聽了無所謂的笑了下，「不過是注定不可能達成的行動，我何必擔心。」
「再說了……」白髮咒術師雙臂抱胸，昂著頭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可是最強的，只要我在，沒人能動傑。」
芽衣：「……」
中原中也：「……」
空氣沉默了兩秒，銀髮少女假裝什麼也沒有聽到，重新開口說道，「我們還是說回正題吧。」
「喵嗷……」同意。
五條悟：「喂！」
「咳……」
芽衣咳嗽了一聲，無視了某位男子高中生的不滿，「之前我和中也分析過，雖說是回溯過去，但極大的可能是，他們回到的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東京。」
「就算虎杖少年他們殺死了那個世界的夏油傑，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確實是這樣。」
五條悟看上去對平行世界的理論接受良好，直接問核心，「所以你想讓我做什麼？」
銀髮少女微笑的張口，扔出兩個字：「錨點。」
錨點？
五條悟瞭然。
沒錯，這就是芽衣與中也找到的第三條路。
時空很複雜，但也很簡單。
用道路來比喻的話，它就像無數條平行又交錯的十字路口，稍有不慎，就會迷路，從A街道偏離到B街道。
但有了錨點就不一樣了。
就像是人們認路時，總會最先記住標誌性的建築或是標識一樣，五條悟，就是通往β320位面時間軸的道標。
「五條君，你的時間被獄門韁停止了，所以陰差陽錯之下，你成為現在與七十年的東京唯一的交錯點，只要你還在，時間逆轉就不會出錯。」
「最重要的是，你的咒術擁有操縱時空的能力。」
「所以我們要做的很簡單，只要對火種基地的「回溯計劃」稍稍修改。」
智上芽衣微笑著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手指，用一種決定今天早餐吃麵包的口吻，輕鬆地宣布道，「不是由我們去追逐過去的時間線，而是以五條悟為錨點，讓現在的世界線倒流，重啟東京。」
這樣，他們能重新開始。
她和中也，也不會選錯路線，喚醒江戶川亂步，找到靈基力量本源的宿主。
而計劃唯一的難點，就是他們該如何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見到火種基地的負責人，並說服他。
⚹⚹⚹⚹
「我不同意！」
距離「回溯計劃」啟動還有一小時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坐在了火種基地的會客室內，一人一貓的面前，是基地的負責人黑澤，以及回溯研究的研究長，宮野沙羅。
「我不同意！」
芽衣的話音才剛落，宮野沙羅就拍桌站了起來，激動地說道，「你說的這些根本就只是紙面猜想，毫無實驗依據！」
「平行世界線？錨點？少在這邊說些讓人發笑的言論……」宮野沙羅越說情緒越激動，她瞪向智上芽衣，鋒利的視線如手術刀一般，恨不得切開少女平靜的面容，「說到底，你們的身份也很可疑，來歷不明，卻妄圖插手我們的計劃，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地面上的那群垃圾，派來的奸細！」
「關於這一點——」
一直安靜地聽著對方質疑的少女突然拔高了聲量，她注視著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嘴角浮出一個平和的笑容，「是不是奸細，我想五條君帶來的東西，足以證明這一點。」
「什麼？又是誰！」宮野沙羅一愣。
一個高大的身影瞬閃般，毫無預兆的出現在會議室內。
他白髮藍眼，穿著多年以前的老舊高中制服，手上拎著一個布包。
「真是的，竟然讓我這麼沒品的事情。」
白髮咒術師一邊抱怨，隨手將提著的布包往桌上一丟，「拿去，你們要的證明。」
漆黑的布包落在會議桌上，咕嚕嚕地往前滾了幾圈，巧合一般，正好停在了宮野沙羅面前。
「什麼東西？」女人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
芽衣從容的笑著說道：「唔，打開看看？你會喜歡的。」
「還是說？你不敢？」
哼，拙劣的激將法。
宮野沙羅冷哼一聲，上前將布包扯開。
與此同時
原本架勢唬人的銀髮少女同一時間默默移開了眼神，鴕鳥似的，捂著耳朵躲到赭色大貓的身後——
三顆圓形的頭顱從布包裡滾出，怒目圓睜地瞪著眼前的女人。
……
寂靜的兩秒後，一聲尖叫的女高音響徹了基地上空。
第104章 Episode 11 東京重啟
基地會議內
智上芽衣雙手合攏成塔狀，擱置於下巴處，彷彿看到不到桌子上還擺著三個血淋淋的人頭。
她面不改色地望著對面的兩人，嘴角始終噙著不變的微笑，「怎麼樣？這三個頭顱，黑澤先生與宮野小姐應該還有印象吧？」
豈止是有印象！
相較於目露複雜的老人，研究長小姐的情緒就直白得多。
宮野沙羅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三顆腦袋，慢慢捏緊了身側的拳頭。
她永遠記得這三張衰老的臉。
五條經、加茂、禪院。
當年，他的父親就是死在了這其中一人的手上。
每逢午夜夢回，她都不止詛咒自己，為什麼當初不狠心一點，將絆住他們手腳的虎杖悠樹踢開，為什麼要把唯一一把武器，留給那個粉髮少年。
以至於最後，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從腳腕開始，被咒靈一口口咀嚼，嚼碎吞進肚子裡。
「嘖，嘴巴倒是夠硬的，這樣都不開口。」
站在高處的禪院家主像看垃圾一樣，冷漠地瞥了眼地上的血衣，移開了視線，「算了，不過一個區區虎杖家的後代，這番興師動眾，足夠震懾那些螻蟻了。」
御三家的咒術師離開了，至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就在距離十步的位置，有個女孩抓著昏迷的虎杖悠樹，雙眼通紅地看完了這一切。
宮野沙羅當然知道這不是虎杖悠樹的錯，他們同為那場災難的受害者。
但是她依然控制不住遷怒，同時將御三家的三個橘子皮臉牢牢地刻在腦袋裡。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在這個基地裡，並不是所有居民都支持黑澤的「回溯計劃」。
更多的，是像宮野沙羅這般，失去親人的倖存者，他們滿懷恨意，比起回溯時間，更想要打上地面，將那群蛆蟲咒術師殺光復仇。
雖然最後，他們都被黑澤先生暫時穩住了。
宮野沙羅一直以為，自己報仇的時機還很遙遠，至少……至少要等到「回溯計劃」啟動後，整理保存好相應的機密數據，交給副手。
還有安置好虎杖悠樹帶回來的拖油瓶，虎杖千美。
最後是武器與人員——
要安排的後事有很多，宮野沙羅耐心的一樁樁一件件處理好，只等著那一刻的來臨。
結果就在今天，他們的復仇對象的頭顱，輕而易舉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雙目圓瞪，死不瞑目。
「如果覺得還不夠，自己去宅子裡挖，這種垃圾，現在那裡要多少有多少。」
五條悟雙手插兜，靠著牆壁說道。
聽他輕鬆自然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說瓜田裡的西瓜熟了，想吃多少自己拎刀去砍。
帥氣的最強咒術師表示，他也是有潔癖的，願意提三個過來已經給足了面子，再多沒有哦！
宮野沙羅瞪向銀髮咒術師，一股類似於拳頭擊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在心頭蔓延開來。
自以為要付出所有的復仇，不過是別人抬抬手指就能完成的小事。
哼，真是荒謬又可笑。
女人捂住臉，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地笑了出來：「結果，竟然是你們殺了他們。」
不，準確的說，是五條悟動的手。
智上芽衣笑而不語，在心中默默反駁。
當然，如果這時候，銀髮少女與某DK對個口供就會發現，真正死在五條悟手上的，只有禪院和加茂，至於他那不知道多少代旁支的「不肖子孫」——
等到五條悟見到時，早已斷氣多時。
看屍體上的痕跡，生前應該受了不少令普通人心驚膽戰的拷問。
一開始，五條悟以為是芽衣動的手，但在見識過銀髮少女的戰鬥模式，以及可以說，直白得堪比小學生的心計之後，前者就確定了，真正操控的是誰。
想到這，白髮咒術師不著痕跡地斜了眼少女身邊的大貓，然後得到了某隻赭色大貓警告的眼神。
唔，不知道智上芽衣，知不知道她的寵物其實是個殘酷的大魔王。
要不要說呢？總覺得很有趣的樣子。
某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男子高中生單手摸著下巴，搗亂的小心臟蠢蠢欲動。
與此同時，智上芽衣也趁著對面忙著情緒風暴的兩人沒注意，悄咪咪地靠過去，湊到大貓身邊小聲問道，「中也，你怎麼知道這三個老頭是宮野小姐的仇人？」
明明都是一起行動，為什麼我家的貓先生懂得好像比我多！
智上芽衣大受震撼。
「喵……」
中原中也輕聲喵了一句，毛茸茸的尾巴輕輕掃過芽衣的後背，提醒某個銀髮少女穩住幕後BOSS的形象，等到芽衣重新坐直了身體，才細聲解釋道，「只是猜測而已，這種情況下，御三家與倖存者結仇怎麼想都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沒有仇怨，有他們的頭顱作為擔保，誠意也足夠了，還能順帶震懾對方，一箭雙鵰。
當然，這句話，中原中也沒有告訴芽衣。
嗯，畢竟這種黑手黨的作風，笨蛋不需要知道。
赭色大貓不以為然的肅著貓臉臉想道，那表情看得芽衣默默捂住胸口，忍不住感慨。
唔！她家小貓咪真可愛！
就算是這樣理直氣壯，耍壞心思的樣子，也好可愛！
銀髮少女兩眼閃閃發光，如果不是礙於場合，現在估計已經撲上去，逮著貓貓就是一頓貼臉蹭。
嘖嘖，什麼叫鏟屎官眼裡出天使？
喏，這就是了。
一切正如中原中也所預料的，本該反對聲音最大的宮野沙羅，在平復了心情之後，只是伸手將頭顱塞回布包踩在腳底，而後安靜地坐回了位子上。
成了……
將對方反應看在眼中的少女與大貓，同一時間眯起眼，雙眸中浮現出相似的笑意。
啃下最難的骨頭之後，不過是詳細的執行細則。
⚹⚹⚹⚹
會議之後，黑澤與宮野沙羅帶著御三家家主的頭顱離開了，想來應該是去做倖存者的說服工作。
而芽衣則按照五條悟的要求，帶他去了墓園的悼念石。
芽衣與中也沒有跟進去，只是將白髮咒術師帶到入口後。
他們貼心的將空間留給了五條悟。
「還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嚇了一跳吧硝子，夜蛾老師。」
五條悟將花束放到石碑前，也不去管地面的塵土，隨意盤腿坐了下來。
作為五條家的家主，六眼的擁有者，咒術界的最強，五條悟很少稱呼夜蛾正道為老師。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喊留著鬍子的奇怪大叔，順便和夏油傑一起，把後者氣得頭冒青筋，每天上課都彷彿蒼老了十歲。
【「噫，奇怪的大叔，終於痴呆了嗎？」】
【「春天到了嘛，而且又聽說要接任校長，所以飄飄然了吧。」】
現在想一想，這好像就是他和傑最後一次和夜蛾正道對話，在那之後，就是星漿體、傑叛逃等一系列莫名其妙的麻煩事。
「是嗎，原來那之後，高專還沒倒閉，收了些學生嗎？」
「恩恩，讓老子看看都有誰……」
五條悟說著湊近悼念石，扶著下巴，煞有介事地數著上頭的名字，「禪院惠、乙骨憂太、釘崎野薔薇、虎杖悠仁——什麼啊人數還是這麼少得窮酸。」
「喲西決定了！為了感謝這些後輩的辛勤付出，老子到時候就特別照顧下這些新生，給他們安排個難忘的歡迎特訓會！」
「怎麼樣？這可是前輩愛的體貼哦，作為後輩一定很感動吧。」
白髮咒術師雙臂環胸，志得意滿地宣布，彷彿已經看到了可愛的後輩，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壯觀場面。
如果這時候硝子、夏油傑或是夜蛾正道中的任何一個人在這的話，他們一定會用看人渣的眼神瞅著五條悟，毫不客氣地吐槽，「做個人吧悟，新生做錯了什麼。」
「他們還只是個孩子啊——」
然而遺憾的是，他們都不在這，所以沒人會反駁白髮咒術師，整個墓園只有某個DK在叭叭叭的說話。
「不過話說回來——」
五條悟扒拉下墨鏡，眯著眼仔細看著悼念石後的時間片刻，突然拍著膝蓋大笑道，「竟然連幾年都撐不到，死得這麼快，硝子，墨鏡你們好遜啊哈哈哈。」
看看，這就是五條悟。
要是家入硝子和夜蛾正道能聽到，估計爬也要從墳墓裡爬出來，給這個混蛋兩拳。
咒術師氣人的笑聲在悼念石前囂張的迴盪。
地下沒有風，只有一列列的石碑與墓石寬容而安靜地注視著他。
……
五條悟的笑聲漸漸停了下來。
「是嗎，都已經不在了嗎？」
他抬著頭，蒼青色的六眼沉默地望著眼前的悼念石，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五條悟突然毫無預兆地站了起來，單手插著兜，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時，白髮咒術師頓足。
他背對著悼念石隨意地揮了下手，像是告別，又像只是單純的打招呼一樣說道，「好好看著吧，會把你們一個不落的帶回來的，走了。」
⚹⚹⚹⚹
「打完招呼了？」
智上芽衣轉頭看向走出墓園的身影，有點意外地說道，「比我們預想中的更快啊。」
「又不是生離死別。」
五條悟不在意的說道，甚至還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奸笑地揮了揮，「順便，拍到了不錯的照片~」
等到見到硝子他們，一定要把他們被刻在紀念碑的照片拿給他們看，這可是一生難遇的體驗，他們的表情絕對很有意思哈哈哈！
智上芽衣：「……」
中原中也：「……」
這一刻，一人一貓的心中默契地誕生了同樣的念頭——
這個人，真的有十七歲嗎？
⚹⚹⚹⚹
更改後的回溯計劃，很快準備好了。
地下城的所有住民都出現在了空地上，有些人正與家人依偎在一起，彼此擁抱微笑的告別，而另一群人，則面容平靜地望著實驗所的方向，靜靜地等待著。
他們的氣息平和，臉上帶著一種大仇得報的釋然。
很顯然，他們是那部分失去了親人的倖存者，並且已經看到了御三家家主的頭顱。
智上芽衣遠遠地站著，與中原中也注視著人群。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景象。
即使前路未知，每個人的臉上卻找不見抱怨、質疑這樣的負面情緒。
他們聚集在一起，安靜的等待祈禱。
面容上只有寧靜、寧靜以及寧靜。
很難想像，這樣的場面會在混亂、暴力、律法崩毀的後東京，貪婪的人類身上看到。
這樣近乎是帶著覺悟的赴死精神，即使是五條悟，也只在某些大型的宗教儀式現場見過。
白髮咒術師斂目，這一秒，他突然明白了，芽衣將他們稱為「地下掙扎的不滅火種」的原因。
智上芽衣注意到，大多數倖存者摘下了腕上的銀色手環。
「因為他們做好了重新開始的準備。」
耳熟的少年聲音在身邊響起，智上芽衣轉過頭，看向虎杖悠樹的手腕，「但是虎杖少年你沒有摘掉，是有其他的顧慮嗎？」
「嗯，我的話——」
粉髮少年摸了摸手環，臉上咧開一個爽朗的笑容，「我想親眼看看，人類與咒術師共存的世界。」
虎杖悠樹有點不太好意思的摸著鼻子說道，「也算是一種見證吧，雖然這麼說有點自不量力，但是，我想代替他們，見證歷史的到來。」
「而且……」
少年說著抓了抓臉，眼角小心地瞥了眼芽衣，在銀髮少女疑惑的目光中深吸了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準備說道——
「喵……」芽衣，你過來下。
在虎杖悠樹開口以前，一條赭色的貓尾突然捲住芽衣的大腿，把人往旁邊帶了帶。
「嗯？怎麼了中也？」
被轉移了注意力的芽衣，歉意地瞅了眼欲言又止的虎杖悠樹，「抱歉虎杖少年，一會兒再說。」
然後還沒等粉髮少年反應過來，少女就被赭色大貓連拉帶扯的帶走了。
「啊……」
虎杖悠樹眼巴巴地看著一人一貓遠去的背影，原地僵成了一座空白的人像。
一旁默默吃瓜的五條高中生：嘖嘖，簡直是毫無勝算啊少年。
儘管銀髮少女說一會兒，但實際上，已經沒有時間了——
回溯計劃，正式啟動。
——【「裝置排查完畢，進入預備階段。」】
——【「能源情況一切正常，開始導入。」】
——【「坐標確認、目標時間軸確認、2007年8月，確認完畢。」】
……
隨著一條條指令下達，回溯裝置的頂端逐漸發出光亮。
以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二十根手指為電池，咒力被能量槽逐步吸收，強大的咒力被轉化為波段粒子能量。
回溯裝置亮起的瞬間，一個奇妙的，如同鯨落的遠古之聲響起。
蒼勁而空靈長鳴響徹上空，在這幾乎讓人落淚的懷念聲音之中，無數人安靜的閉上了雙眼，交握著雙手低頭祈禱。
人群之外，智上芽衣轉過頭，一雙鎏金色的雙瞳，看向不遠處的五條悟。
【拜託你了，五條君。】
在光芒炸開的一瞬，五條悟閃身消失，出現在了東京的街道上。
他起手，結術，遙遙指向了掛在天際的紅色晶體。
五條悟從來沒有與芽衣說過。
其實，當他第一眼看到東京，望見高空上如同眼球、又像是咒胎的紅色凝結晶體時，他就知道了，這是什麼。
有一件事，這裡的咒術師從沒有思考過。
那就是，帶來這一切的盤星教教主夏油傑，他去哪兒了？
死了嗎？
那屍體又在哪裡呢？
所有咒術師都嘗試過尋找，但翻遍了東京的每個角落，都未曾發現。
因為他們忽略了一個再起眼不過的地方——
夏油傑的屍體，從來就沒有被誰藏起來。
它就在那裡。
任何人一抬頭，就能看到。
五條悟抬起手臂，手指關節微微曲起，捏出一個即使是五條家內部也鮮為人知的招式。
亮色的能量波在他的指尖匯聚，順勢術式「蒼」與反轉術式「赫」不斷重疊，一個形成了足以引動空間的假象質量攪動著氣流，在空氣中蓄勢待發。
「傑，你說過，如果你成為了我，擁有這一份力量，即使再荒誕的理想也能實現。」
「但是你忘記了，我很強，可光是我一個人強好像也是不行的哦，我能救的，從來就只有準備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所以——」
五條悟看著天際的「屍體咒胎」，輕輕彈指，「趕緊給老子從這噩夢裡醒來啊！」
「虛式，「茈」。」
術式衝向天空的咒胎，一瞬間，天地彷彿停滯了下來。
二者相撞的能量與地下城的裝置發生的共鳴，就像是有人爬上了山頂，大喊著「我在這裡哦」一樣，一道光柱從地底直衝天穹，迅速鎖定五條悟，與他所處的咒力光柱遙相輝映。
時間錨點，五條悟。
以此為中心，世界靜止了一秒。
風停下了躁動。
呼喊廝殺的咒術師，定格了表情。
然後下一刻，時空的鐘錶，秒針開始瘋狂迴轉！
⚹
⚹
⚹
五條悟睜開眼，發現自己正站在高專的操場上。
夏季的陽光火辣辣的熾烤著地面，周圍的空氣充滿了過往熟悉的氣息。
「要上了哦！」
家入硝子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白髮高中生抬眼望去，看見瀏海奇怪的摯友正與短髮少女並排站在一起，兩人一個手裡拿著鋼筆，一個拿著橡皮，準備往這裡丟。
啊，想起來了。
五條悟恍然大悟，這是星漿體事件之後，試驗他無下限咒術的時候。
成功了……
時間，真的逆轉了。
五條悟望著不遠處的二人，嘴角的弧度越抬越高。
他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對著前方的同伴張開了雙臂，「傑、硝子，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們——」
在即將擁抱的那一刻，五條悟突然變掌為拳，笑容滿面的對準夏油傑的下巴，一拳揍上去！
「真是，超想你的啊——傑！」
夏油傑：「唔噗！」
「五——條——悟！」
第105章 Episode 12 夏油懵逼
最近，悟變得有點奇怪。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平時有多麼正常，只是這段時間顯得尤為異常。
不僅開始主動接取大量任務，整日不見蹤影，偶爾出現在高專，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神神叨叨的樣子。
夏油傑已經不止一次看見，他這位最強搭檔，頂著一對比熊貓更可怕的黑眼圈，半夜對著手機嘀咕什麼「資金鍊」「人手不足」「交涉」之類的句子。
這是……五條家族終於要破產了？咒術最強親自下海拉業績？
自動販賣機哐當一聲，掉出一罐飲料。
夏油傑一個激靈回神，被腦中五條悟穿著西裝，遞銷售名片的假想刺激得頭皮發麻。
不，悟那傢伙要真去跑業務，別說客氣措詞了，他沒有笑著把名片塞進對方的嘴巴裡，按著客戶的腦袋，威脅對方簽字都算遵守行規了。
當然，如果只是突然奮發向上，倒也不算什麼，他和硝子最多就當某個最強正在亢奮期，到處抓咒靈實驗自己的新咒術。
最詭異的是，悟甚至有意無意插手低年級的任務安排。
「任務評估等級不明，什麼叫做懷疑二級至一級？這種東西派給一年級，上頭的老橘子是嫌高專的學生太多嗎？駁回。」
「啊？這個又是怎麼回事？產土神信仰，這是一級任務吧，駁回。」
一連串的任務單被原樣打回去，可以想像那些監督們的臉色有多麼精彩。
「五條君，你這種越權行徑，我會如實上報！一旦高層們知道……」
「哦，那就讓他們親自來找我好了。」
五條悟無所謂地將一疊任務單甩飛。
雪白的紙頁如雪花般在空中散開，洋洋灑灑落了一地，映襯著對面不滿的監督員臉色更加鐵青。
他插著兜起身，皮鞋踩在報告單上，側頭對高層傳聲筒們展露出了一個囂張十足的笑容，「想要我們幫忙，就老老實實按照高專的新規則來，有意見的話——」
白髮咒術師仰頭沉思了一會兒，加深了臉上的笑容，「就麻煩老橘子們自己去現場祓除吧，怎麼說他們也算咒術師嘛，好歹。」
監督小組氣得發抖，卻無可奈何。
也不是沒有心軟的一年級，私底下問五條悟這樣會不會不太好，畢竟咒靈不能放著不管。
結果這些年輕的咒術師被五條悟帶了出去，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回來後再也沒有說什麼，老老實實的跟著五條悟的「高專新規」走。
「夏油前輩……」某天，意外碰見的灰原雄，臉上保持著被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暈乎乎表情，對黑髮咒術師說道，「這就是科技的力量嗎？為了不被取代，我是不是該去考個大學或者從業證書比較好？」
夏油傑：「……」
夏油傑不理解，並且一臉懵逼。
拜五條悟的一系列操作所賜，高專學生的任務量驟減，明明是咒靈像蛆一樣噴湧出的夏季，但包括他在內，所有人卻詭異地清閒了不少。
也正是這樣的對比下，五條悟忙得就差腳打後腦勺的身影，顯得尤其突出。
「你說，悟該不會想一個人，包攬下整個高專的任務吧？」
家入硝子在夏油傑身邊坐下，扯回了黑髮咒術師飄遠的思緒。
「誰知道……」夏油傑看著手裡的飲料罐，頭也沒抬的說道。
他的眼睫低垂，側臉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出了幾分冷漠的意味。
淚痣女生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夏油傑看了許久，直到黑髮咒術師忍不住抬頭回以疑惑的眼神，她才移開了視線，指尖敲著可樂罐，緩緩說道，「傑，你在迷茫什麼。」
夏油傑一愣，他沒有想到硝子會突然說這個。
「這麼明顯嗎？」
家入硝子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就差寫在這裡了。」
「想說說看嗎？這可是硝子大人的女高中生心聲傾聽時間哦，只此一次。」
同期的關心，讓夏油傑這段時間以來沉重的內心輕鬆了幾分。
真的要說的話，夏油傑與家入硝子關係並算不親密。
儘管他們，加上悟是整個年級唯三的學生，但更多時候，家入硝子都是安靜地旁觀兩個DK，偶爾對他們露出看人渣和笨蛋的眼神。
再加上硝子本來就不會出門執行危險的任務，導致她與夏油傑兩人的交流就更少了。
相比之下，前者吐槽五條悟的時間反而更多。
面對硝子的關心，自詡不想麻煩同伴的夏油傑微笑地開口，「謝謝你硝子，但我沒事……」
只是搪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粗暴的打斷了。
「快點說！別磨磨蹭蹭的！」
淚痣女生用力敲了下飲料罐，有意經營的知心大姐姐形象一秒破功，「小心下次我給你治療的時候，也治一半留一半！」
「呃……」夏油傑乾笑兩聲，識時務的投降。
「並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我只是……」
黑髮咒術師停頓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吶，硝子，咒術師這個身份，拯救的究竟是什麼？」
自從星漿體事件後，夏油傑忍不住不斷詢問自己，他們拼上性命與鮮血祓除咒靈，究竟是為了誰？
是那些無辜的弱者？還是本就死有餘辜的垃圾。
儘管黑髮咒術師一直告訴自己，所看見的景象並不稀奇，不過是眾所周知的醜陋，他應該堅定不動搖的繼續履行身為強者的責任。
但在某一個時刻，他眼前又浮現出盤星教那群人，對著一個無辜少女的屍首，鼓掌歡呼的嘴臉。
——【猴子】
兩個字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冒了出來。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動搖的東西嗎？」
家入硝子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戒煙糖，用指甲撥開包裝紙塞進嘴裡，「傑，我不得不說，你這個問題，真是——」
「太•蠢•了。啊！笨蛋！」
「誒？」
女生猛地放大的音量，震得夏油傑表情一空，連狹長的雙眼都一不小心，變成了兩個豆豆眼。
「那個……硝子？」
說好的善解人意，女子高中生的心情傾聽時間呢？
「嘖，真是的，我光知道青春期的DK中二，卻沒想到會笨到這種程度。」
家入硝子嫌棄地咂舌，而後在夏油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抬手，朝著窗戶的方向大聲喊道，「聽到了嗎悟，傑他是這麼說的。」
悟！
夏油傑刷的用力扭過頭，看向窗外。
下一秒，本該空空無人的窗戶底下咻的一聲，竄出一顆白毛腦袋，鼻梁上架著不知從哪兒倒騰來的圓形黑色墨鏡，搞笑藝人似的，對裡頭的摯友打招呼，「喲，傑，這裡是五條悟哦。」
夏油傑嘴角一抽，強忍著額頭上跳動的青筋：「悟，你什麼時候在那的？」
「嗯？也沒多早。」
五條悟扒拉下墨鏡，一豎大拇指笑著說道，「就是從你往自動販賣機裡一邊投幣，一邊腦補我下海當銷售，把名片塞到別人嘴裡逼客戶簽字的時候。」
這不是一開始就在了嗎！
喀吧一聲，黑髮咒術師將手裡的飲料罐捏成了兩半。
某個坑人的白毛像是沒有發現摯友頓起的殺心，還在那摸著下巴叭叭叭，「呀真沒想到，傑原來有這麼細膩的一面，一個人悄悄思索這麼深奧的哲學問題。」
「我知道了，傑！」
「你又知道了什麼？」夏油傑臉上的笑容逐漸扭曲。
知道了，你當初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踏上未來的道路的。
五條悟雙手在窗框上一撐，跳進走廊來到夏油傑身邊。
「正好，預備的工作已經差不多完成了，接下來也需要傑你來幫手。」
夏油傑一臉疑惑：「什麼幫手？你在說什麼？」
「嘛，別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五條悟單手按在夏油傑的右肩上，笑眯眯地說道，「走吧，帶你們看看老子創造的新世界！」
「這可是只有好友才有的待遇哦！」白髮咒術師強調道。
可惜，在場唯一的女高中生想也沒想的拒絕了。
「謝邀，沒有興趣。」
家入硝子擺了擺手，迅速撤離，遠遠的還不忘留下一句交代，「悟，說好的酒可別忘了啊！」
很好，原來他是被瓶酒給賣了。
被搭住肩膀，沒來得及跑的夏油傑微笑，默默在心中記下一筆。
⚹⚹⚹⚹
對於五條悟說的「創造的新世界」，夏油傑根本沒放在心上。
按照黑髮咒術師對摯友吊兒郎當的性格了解，猜測八成是什麼新入手的遊戲，或者又通關了什麼不得了的路線結局一類。
直到，他被帶到一個通體潔白的地下建築面前。
「這是……什麼？」
夏油傑難得露出一臉呆愣的表情，他震驚地望著眼前畫風迥異的場面。
一瞬間懷疑自己和某些輕小說主人公一樣，不小心穿越到了黑客帝國的高科技世界裡。
這棟建築藏在一個醫院的地下。
前面幾層一切正常，直到他們抵達B8層，眼前的場景畫風突變。
透明的屏幕大大小小的投影在空中，每個屏幕裡都是1-2個不同等級的咒靈，身邊圍著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記錄著什麼。
夏油傑掃了眼屏幕，發現裡頭那些咒靈，有不少是悟之前任務中提到的那批。
這還不算完，沒等黑髮咒術師從震撼中反應過來，某個白毛高中生嘴角噙著看好戲的笑容，領著摯友穿過走廊，來到一扇門前。
門被五條悟打開。
最先傳入耳中的，是絡繹不絕的儀器運轉的聲音。
穿著白大褂的研究人員穿梭在儀器中，一隻一級咒靈奄奄一息地浮空安置在培養罐中，漂浮在儀器正中央，時不時被注入不同的藥劑，旁邊的儀器表上同步刷新密密麻麻的數據。
「他們，在幹什麼？」
黑髮咒術師臉上顯露出難以理解的迷惑表情。
「哦，沒什麼，就是解析咒靈的能量構成以及在特定的條件下轉化為新綠色能源的可能性。」
五條悟把玩著墨鏡，故作平靜的說道。
與此同時，在夏油傑不知道的角落，正有一個微型攝像頭對準了黑髮咒術師，將他懵逼的表情全方位、三百六十度全都照了下來。
「什麼？什麼新綠色能源？」
夏油傑懷疑自己聽錯了。
「嗯？我沒和你說嗎，傑。」
五條悟強忍著內心的狂笑，一本正經的說道，「其實我前段時間不小心穿越到了七十年後的東京，然後通過時光機回到了現代，順便帶回了一整套研究人馬。」
「他們對咒靈的構成很感興趣，正在破譯它們的形態數列。」
夏油傑：「？？」
以上的槽點太多，請問他該先從哪個開始吐起好。
⚹⚹⚹⚹
在這裡，我們先把懵逼的夏油傑放到一邊，將時間稍稍往前撥一點。
五條悟剛回溯成功的當晚，他的手機就接到了智上芽衣的電話。
至於為什麼，一個並盛買的手機，可以聯絡到另一個時空的東京手機，別問，問就是來自神奇AI亂步醬的奇妙功能。
沒錯，江戶川亂步開機了。
一切正如同芽衣他們所預料的，在回溯了β320位面的時間後，AI亂步成功解決了某個垃圾神明的干擾，和芽衣成功匯合。
「嗚！亂步醬！快告訴我們正確答案！」
剛一開機，AI亂步就接收到了同行人的熱烈歡迎，以及……某個銀髮少女迫切想要抄作業的眼神。
「喵嗷……」赭色大貓在一旁跟著點頭。
AI亂步：【「……」】；
很好，不愧是他們的武鬥派橫濱。
儘管銀髮少女表現得這般麻爪，但就算以AI亂步的眼光來看，芽衣與中也已經做得足夠好，甚至某種程度上，超出了黑髮男孩的意料。
【「好吧，你們已經出色的完成了任務，接下來，就看亂步大人的吧。」】
光屏中的黑髮綠瞳男孩整了整衣袖，挺著小胸脯驕傲的宣布道。
咒術世界的答案很簡單，也和複雜。
它的重點不是靈基力量本源的持有者是誰，而是這一整個世界所反映出的根源問題——
【「普通人、咒靈與咒術師三者之間的矛盾。」】
AI亂步一邊說著，依次豎起三根手指。
【「根據系統模擬加算，我發現這個位面的靈基力量是分散的，和上個世界集中在沢田綱吉一人身上不同，它被分散在了咒術師與普通人兩個陣營。」】
「兩個陣營……」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對視一眼，恍然大悟。
難怪七十年後的東京，會呈現出那樣的頹勢，原來是因為兩方陣營的平衡被打破，普通人急速減少，天平向咒術師傾斜。
「所以我們要怎麼做？」
第四個聲音憑空出現在公寓內。
是接到電話，第一時間趕來的五條悟。
AI亂步瞄了眼白髮咒術師，翠綠色的瞳眸投以視線的數秒之中，磅礴的數據與信息如同大海般湧入黑髮男孩的眼中，一眼望到了咒術師盡頭的真實。
五條悟同樣觀察著江戶川亂步。
在經歷了堪稱作弊的時光回溯之後，他已經能夠對傳說中的AI保持出色的波瀾不驚。
不需要多餘的解釋，在場的所有人，早已達成了一致。
在維護位面安穩這一點上，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首先，必須要將咒術師與人類，放在同一個起點上。」】
AI亂步說道。
龐大的數據模型在他的身後運轉，一條條方案被列出，又不斷被粉碎，一眼望去，竟有一種歷史的長河在面前流動，隨手一撈，就是一條璀璨世界線的錯覺。
【「強大的力量不能歸屬於某個單一的群體，同樣責任也是。」】
前者，會破壞社會的平穩秩序，留下無數隱患，參考芽衣他們剛剛經歷過的後時代東京；
而後者，則會催生畸形、不平等的制度，例如現在的咒術界。
【「讓我們將行動分為兩面。」】
一個新的光屏出現在智上芽衣、中原中也與五條悟面前。
【「正面，增加咒術界的有生力量。」】
AI亂步說著，將目光投向了五條悟：【「白毛，現在咒術界有多少具備祓除能力的咒術師？」】
白毛？
某位咒術最強眉心一跳，但還算給面子的暫時記小本本。
「三個家族，加上東京高專與京都的學生話，不足千人。」
【「太少了。」】
黑髮男孩說道，他抬了手指點了點，光屏上出現了一個旋轉的人體模型，代表咒力的線條在其中流動，【「根據模擬運算，我發現大多數的咒術師在幼兒時期，就會展現出相應的天賦，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把他們盡快找出來，培養為新生代的力量。」】
「如果是普通家庭的話……」智上芽衣跟上了節奏，「醫院、官方媒體是最好的宣發渠道。」
【「沒錯。」】
AI亂步讚許的看了眼芽衣。
對於大多數普通家庭來說，小孩小時候看見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第一時間，肯定是以為孩子撒謊，或者是生病，而他們要做的，是告訴那些家長——
他們的孩子沒有生病，這是一項寶貴的天賦。
「喵……」但是這樣的話，我們需要政府的力量。
【「關於這一點……」】AI亂步朝著五條悟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喏，一個暫時能用的五條家主。」】
五條悟：「……」
「咳，我們來說背面吧。」
【「背面，就是人類這一方。」】
黑髮男孩將一塊新的光屏換上，【「我們需要賦予普通人，擁有殺死，至少抑制咒靈的能力。」】
「這不可能辦到吧？」五條悟第一個反應道。
要是普通人能夠輕而易舉的斬殺咒靈，又何必需要咒術師。
「不，說不定可以。」
一個念頭電光般在銀髮少女的腦中閃過，她慢慢睜大了雙眼，看向江戶川亂步，「那個……控制手環。」
光屏之中，黑髮AI露出了掌控全局的笑容。
所有的旅程都是有意義的，時間旅行不會改變命運，但人的意志，卻可以變動命運。
【「算算時間，聯絡信號應該來了。」】AI亂步開口說道。
聯絡信號？
難道說！
赭色大貓猛得睜大了雙眼，第一個反應的過來。
像是驗證AI的準確性，黑髮男孩的話音剛落，一個未通知信號接入光腦，隨著亂步放行信號，一個年輕卻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光幕中。
智上芽衣直直地盯著屏幕中的人，視線在落到他握著的手杖時，不可思議地喊出聲，「你是……黑澤先生！」
沒錯，光屏之中的，正是七十年後，地下基地的負責人黑澤雄一。
「又見面了，諸位。」
此刻，年輕了數十歲的青年朝著二人一貓輕輕頷首，然後尊敬地看向黑髮男孩，「以及，很高興再次見到您，亂步老師。」
我們已經等這一刻，等了太久。
必須的政治力量與科研力量，同時到位。
至此，AI亂步的布局，才算真正成型。
第106章 Episode 13 培訓機構校長·傑
黑澤雄一是AI亂步提前在咒術位面埋下的種子。
不，準確的說，他一開始，是橫濱異能特務科配合太宰治與江戶川亂步的計劃，所安排的「接頭人」。
「黑澤雄一，東京澀谷區議員？為什麼是他？」
坂口安吾疑惑地看著手裡的名單，不明白太宰治的選擇。
按照他的印象，東京一直是咒靈橫生的城市，日本超過七成以上的詛咒都在這個國家的首都誕生，也正是因此，那裡咒術師的力量最為活躍。
如果是從計劃考慮的話，怎麼想，都應該聯繫那位被稱為最強的五條家主更合適吧。
坐在吧檯邊的鳶眼青年輕輕放下酒杯，動作間，杯中的滿月冰塊跟著在金棕色的液體中沉浮，敲擊著杯壁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太宰治手指劃過杯沿，斜睨的目光落在坂口安吾的臉上，「安吾，你認為東京的官方高層，是怎麼看待咒術界的？又是如何容忍他們的？」
容忍，這並不是一個正面的詞彙。
通常，它只出現在上位者想要管制某一團體力量，卻一時沒有行之有效的方法，動搖其地位的時候。
例如，橫濱的某個黑夜組織。
而現在，太宰治將這個詞放在了隔壁城市的咒術界頭上。
由己推人，身為異能特務機構的輔佐官，坂口安吾很快明白了太宰治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東京一直想要整頓咒術界！」
鳶眼青年微微一笑，沒有否認坂口安吾的說法。
「知道麼，咒術界高層的手裡，握著秘密處以一個人死刑的權利。」
太宰治感嘆一樣說道，「安吾，那不是審訊、不是謀殺，而是一方位於絕對正義的位置，所下達的裁決，死刑啊。」
死刑，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最嚴厲的刑罰方法。
它本該掌握在法庭手中，是一國法律所賦予的最高權力，用以威懾罪犯、撫慰受害者遺族以及維護社會的正常秩序，乃至於人類倫理道德底線。
而現在，這樣一項重大的權利，卻成為了咒術界頂層人物肆意使用的刃劍。
話到這裡，坂口安吾已經徹底理解了太宰治話中的含義。
年輕的輔佐官將資料收進文件袋中起身離開。
在酒吧的大門徹底合上以前，坂口安吾鬼使神差地回頭，隔著門縫最後望了眼太宰治。
棕髮鳶眼的青年孤身一人坐在吧檯邊，酒吧昏暗的燈光打下，落在他駝色的外套上，那一瞬間，坂口安吾以為自己看到了另一個懷念的背影。
安吾轉過頭，抬手捏了捏酸澀的晴明穴坐入車內。
直到車上空調的暖風吹來，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背後除了一層冷汗。
太宰治會建議異能特務科選擇黑澤雄一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他提前看穿了，官方一直以來想要的未來。
不是取締咒術界，而是將不可控的咒術界納入社會法律能夠觸及的範疇。
削弱咒術御三家的門閥權力，增加普通人、平民咒術師的力量，更進一步，最好讓政府警衛系統同時擁有一套對付弱小咒靈的方法。
最後——
將咒術界規範化、安全化、專業化。
這就是東京官方所構想的合理未來，只是時至今日，他們一直缺少足以付諸於實踐的機會。
而現在，太宰治將這把鑰匙遞到了他們的手上。
坂口安吾近乎敬畏地注視著手裡的材料，害怕驚擾一樣，緩緩才吁出一口氣，「真是個可怕的男人啊，太宰。」
當然，這一切，AI亂步是否也察覺到了，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目標位面的黑澤雄一在彭各類技術的幫助下，聯絡到AI亂步的時候，黑髮綠瞳的男孩盯著光屏上所構建出的，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的人格分析與經歷分析模型，一個與大膽的計劃，就在他的腦中誕生了。
既然無法擺脫銀髮神明的干擾，那何妨再利用祂一次？
【「謝謝神明大人「送來」的科技樹，我們會好•好•使用的。」】
送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前往β320位面以前，AI亂步笑眯眯地撫著下巴，將一雙翡翠色的瞳眸眯成可愛的一條線。
⚹⚹⚹⚹
有了東京議員黑澤雄一的配合，計劃很快在AI亂步的指揮下，瘋狂推進。
在政治力量的推動下，散落在東京各區的研究員們很快就被集結了起來，被安排在了一處購物商城的地下。
前研究院長宮野沙羅是和虎杖悠樹一起來的。
「不要誤會了……」踩著十厘米高跟的女人站在芽衣面前，雙臂抱胸昂著頭說道，「我才不是來幫你，只是單憑那群烏合之眾，再給你們一百年，也研究不出咒靈的構成。」
「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找回的日常，又重蹈覆轍！」
「嗯！我知道，謝謝你宮野小姐。」
嬌小的銀髮少女絲毫不在意女人刻意的身高俯視，她開心地抬起頭，看向對方的鎏金色瞳眸，晶瑩剔透，裡頭的笑意真誠而熱情，「有你在真是幫大忙了！」
「吵死了，都說不是特地來幫你的！」
在少女微笑的注目下，某位一向牙尖嘴利的研究長跟被叼走了舌頭似的，惱火地抓過芽衣遞來的白色大褂，大步流星地衝向實驗室。
「悠樹！你也過來打下手！」
中途還不忘扯住虎杖悠樹的後衣領，將唯一可用的義弟拎走。
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的虎杖悠樹：「誒？可是，誒！」
「慘敗呢……」
【「徹底慘敗了呢。」】
一旁靜靜圍觀的五條悟與AI亂步同時發出了吃瓜的聲音。
只不過前者說的是某個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的虎杖悠樹，而後者指的，自然就是傲嬌而不自知的宮野沙羅。
「唔，沒想到宮野小姐意外是個不錯的人呢。」
智上芽衣轉頭，將一塊小甜品遞到赭色大貓嘴邊，感慨地說道，「我還以為經歷過上次的頭顱恐嚇以後，她會超級討厭我們。」
「果然還是好人多呢，中也。」
「喵……」你說得對。
早已看穿一切的中原先生默不作聲地點頭，順理成章地將某個潛在隱患剔除了警戒名單。
「嘖嘖，沒想到，這位更是心臟選手。」五條悟蹲在旁邊，唯恐天下不亂地點評道。
【「Mafia嘛，不意外。」】
AI亂步鼓著塞滿甜品的臉頰，口齒含糊地說道。
這兩個傢伙……
正在堂而皇之享受少女餵食的大貓額頭青筋一跳，趁著芽衣不注意，一jio踩在旁邊的坐墊上，重力異能力在相鄰的沙髮間傳遞，瞬時抵達五條悟坐著的位置。
白髮咒術師屁股下的椅子猛不丁向後一滑，要不是五條悟早有防備，現在已經連人帶椅被掀了出去。
五條悟：嘖，小心眼的寵物。
「嗯？什麼瑪利亞？」
專心投餵的芽衣一時沒聽清AI亂步的咕噥，她轉過頭去看AI，險些被黑髮男孩身後層出不窮的信息演算模型晃花了眼。
智能生命體在信息領域中可發揮的能力，遠遠超出人類的所能設想的極限。
他們是天生的危機險情預測員、高級知識分子以及情報分析大師。
芽衣已經不止一次看見，小亂步神情自然地入侵日本公安系統，逛超市似的，扒拉出某些國民資料，丟給後台的黑澤雄一去操作；
然後下一刻，又順勢從成堆的社交數據裡，精準地挑出年幼的平民咒術師幼苗，丟給五條悟。
這個世界簡陋的網絡，對AI亂步而言，就是個大型的後花園加遊樂場。
「說起來，除了醫院之外，我們是不是還需要個類似學前班的機構？」
智上芽衣揉著酸痛的眼睛，突然想道。
就像留學生在入學新學校以前，都會選擇預科班提前補充語言、知識點一樣，即將畢業的高中生還好說，那些尚處在幼稚園、中學時期的幼年咒術師，需要一些特殊的輔導。
例如咒術理論上的學習，咒力的引導。
最重要的是，需要給這群異於常人的孩子們一個歸屬。
告訴那群孩子，他們並不是孤身一人或者怪物，還有許多與他們一樣的伙伴。
而且心理疏導與德育教育，需要從小抓起嘛。
「這個的話，我這邊已經解決了哦。」五條悟舉手。
芽衣驚訝地說道：「這麼快！」
白髮咒術師嘚瑟地挺起胸膛，然而還沒等他炫耀成果，一邊多線處理工作，還有餘裕吃零食的小亂步就開口，打斷了五條悟的蓄力。
【「那是當然，亂步大人是無所不能的，我的計劃沒有死角。」】
AI亂步嚼著豆沙，順便將沒有味道的麻薯皮丟進數據垃圾桶。
早在眾人商議著醫院與官方媒體宣傳以前，黑髮男孩已經先一步在東京的區域裡，劃出了幾個備選的機構。
其實最理想的情況，是在東京建造一間涵蓋從幼稚園到高中的特別教育學校，讓年幼的咒術師同時接受咒術與普通義務教育。
但這是未來的計劃，急不來。
現在最緊急的，是先創建一個小型的學前機構，作為過渡。
這個機構必須與咒術界有所聯繫，同時又在一般民眾心中有一定的名聲威望。
不能太過顯眼，至少能起到掩護的作用，不被現在咒術界的那群老橘子察覺到不對勁……
「這選擇不是很明顯了嗎？」
五條悟露出了微笑。
正好，作為星漿體的後續，他和傑看他們不爽很久了。
⚹⚹⚹⚹
2007年8月的最後一天
一則不起眼的社會新聞出現在《東京日報》的A4版塊上。
一個叫做「盤星教」的宗教組織，以涉嫌借宗教活動為名義，非法募捐、詐騙、謀殺的罪名被逮捕，為首的教主以及幹事集體鋃鐺入獄。
與此同時，某個據說有官方背景的青年空降，成為了新教主。
不對，應該說是校長。
因為過去的盤星教已經改名，正式掛牌營業。
其名為，小天才培訓教育機構。
……
「喵……」這個名字……
中原中也一言難盡地轉過頭，看向身邊的智上芽衣。
【是你的傑作吧，芽衣。】
「嘿嘿，看得出來嗎？」
銀髮少女狀似靦腆地摸了摸後腦勺，嘴角瘋狂上揚，眼裡的得意和求誇獎怎麼也隱藏不住，「怎麼樣中也，這個名字不錯吧！是不是很響亮動聽，我琢磨了好久哦！」
你確定？
赭色大貓看著芽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天憋出一句，「喵。」挺、挺好的。
就是容易被當成騙子。
中原中也在心中默默補充道。
「哈哈哈，這不是很有趣嗎，小天才教育培訓機構哈哈哈。」
某個白髮咒術師握著報紙，發出了快活的笑聲。
至於另一個有否決權的AI，倒是認真地審視了這個名字許久。
就在赭色大貓以為，這位心智年齡不超過五歲的江戶川亂步終於要靠譜一回時，就見到黑髮男孩沉思地捏起筆，慎重地在名字前又加了一個「小」字。
「哼，亂步大人才是當之無愧的天才，那群凡人的話，就勉為其難允許他們用這個好了！」
黑髮綠瞳的男孩叉著腰，寬容的宣布道。
中原中也默默抬頭，看著光屏裡「小小天才教育培訓機構」幾個大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叫這種名字，真的會有家長把自己的孩子送來嗎？
中原重力使先生十分懷疑，但他懶得說了。
「嗯，完美！」
銀髮少女滿意地瞅著新創立的培訓機構，突然想到一個不錯的點子。
「大家，關於機構校長的人選，我有一個好提議。」
芽衣始終記得，那位造成七十年後東京慘狀的主要負責人。
如果沒有估算錯誤的話，他現在應該正處於關鍵的道路迷茫期，而且恰好是和五條悟一樣，是個優秀的勞動力、不對，是咒術師。
那麼問題來了，有什麼，可以讓即將走上歧途的反派幡然醒悟？
當然是愛啦！
說到愛，又有什麼，比純真的熊孩子、咳，幼崽的尊敬與愛戴，更能洗滌心靈的呢！
想必那位夏油傑少年，一定能在引導小咒術師的過程中，在焦頭爛額的忙碌中重新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前進的道路，從而成為偉大的咒術園丁吧！
而且，BOSS只要心力交瘁，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了哦~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智上芽衣舉著手，露出一個大大的爽朗笑臉，「校長的話，我提議夏油傑哦！」
「傑？噗！」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五條悟。
這位白髮咒術師在短暫的愣神後，再次爆發出比上一刻更加誇張的大笑。
「哈哈哈，不錯！我贊同！正好要差不多把傑拉進來了，哈哈哈小小天才教育機構校長夏油傑，哈哈哈！」
【「我沒異議。」】AI亂步攤手說道。
「喵……」可以。
中原重力使先生無視了良心的譴責，一口贊同芽衣的提案。
與其讓不穩定要素縮在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何時爆發，不如擺在眼皮子底下觀察，來得更有效率。
「嗯，那就全票通過啦。」
銀髮少女雙手叉腰，歡快的宣布道，「小小天才教育機構校長，由夏油傑擔任！」
然後第二天，在某無良的白髮咒術師與家入硝子的連環坑下，特技咒術師夏油傑少年，一臉茫然的出現在實驗大樓本部。
此時，這位世界觀被未來科技瘋狂衝擊的DK還沒意識到，前方等著他的，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新世界，和「地獄」。
第107章 Episode 14 喜上賊船
今天對夏油傑來說，絕對是波瀾壯闊的一天。
他那不靠譜的摯友終於露出了隱藏多年的「腦內大疾」，一臉驕傲地對他宣布，自己不僅經歷了時空旅行，還帶回了二十二世紀的先進科技，準備創建咒術新世界。
二十二世紀、先進科技。
等等，這個劇情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夏油傑狐疑地看向五條悟：「悟，你應該不是在玩哆來A夢的梗吧？」
哆來A夢？在這裡，費這麼大勁？
五條悟挑眉，腳尖點了點實驗室的地板。
「傑，我在眼裡是這麼無聊的人嗎！」
「特地花錢建個超規格的實驗室，請一批研究人員來演戲，就為了欣賞搭檔世界觀崩壞、嚇出豆豆眼的表情嗎！」
白髮咒術師不滿地大聲嚷嚷。
哦，你這不是說得挺詳細的嗎。
夏油傑不想說話，並丟給五條悟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
五條悟：「……」
這一刻，咒術最強終於開始反省，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是不是過於失敗，往後應該收斂……那是不可能的！
老子的形象完美無缺，有問題的是這個世界！
自信的五條少年花式閃避掉摯友的打擊，單手戴上墨鏡說道，「這筆賬我們一會兒再討論，來吧，先帶你見見我們的首席大人。」
「首席？」夏油傑疑惑。
這又是哪部漫畫的新設定？
「是這個咒術新世界計劃的提出者。」
像是看出了好友臉上的疑惑，五條悟收起了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嚴肅的說道，「傑，今天所見的到底是不是鬧劇，不要急著下判斷，用你的這雙眼睛，親自來看看吧。」
悟少見的態度讓夏油傑一怔，表情跟著慎重起來。
一路而來的科技震撼感是無法作假的，更不用說，普通人無法看到咒靈。
然而夏油傑卻注意到，方才看到的白大褂，視線焦點都自然地落在中央的咒靈上，本該失效的儀器，也正常運轉出那隻一級咒靈的數據。
難道說，悟說的是真的？
不，無論真假，單憑這一份能力，就值得令人深思。
這個首席，到底是什麼人。
夏油傑若有所思。
他跟著五條悟穿過B8層的安全通道，來到了一扇沒有鎖眼，光滑得找不到一絲縫隙的門前。
這扇門實在太過隱蔽，如果不是五條悟在這停了下來，夏油傑幾乎以為，這只是一面再普通不過的白牆。
竟然達到了這種程度的偽裝……可疑……
一個陰謀科學家的形象在黑髮咒術師的腦中浮現，並隨著猜測逐漸加深，不知不覺間，夏油傑再一次提高了對這個「首席」的警戒心。
五條悟瞥了眼夏油的表情，微笑地抬手，將手掌按在門上。
藍色的數據代碼浮光掠影般閃過，一聲「檢索通過，前方放行」的機械音後，門緩緩向兩側滑開。
五條悟轉過頭，看著摯友不亞於上戰場的緊繃神情，突然壞心眼的來了一句，「進來吧，「她」應該等很久了。」
她？
意料之外的字眼，讓夏油傑一愣。
怔松之間，門後的景色已經敞開——
陰謀？人體試驗？還是宗教騙局？
夏油傑捏緊了褲兜裡的拳頭，滿是質疑的心裡卻藏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
一間明亮的Loft公寓猝不及防闖入他的眼簾。
一間
Loft公寓
客廳中央還擺著鞦韆和被爐的那種。
等等？說好的超規格、高科技實驗配置呢？
站在充滿生活氣息的公寓中，黑髮咒術師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空白。
「中也，我好睏啊，要不讓醬油少年明天再來吧。」
一個懶洋洋的女聲從二樓的樓梯上飄下來。
黑髮咒術師茫然地抬起頭，看見一個與他們同齡的銀髮少女，被一頭赭色大貓帶了下來。
她睡眼惺忪的趴在大貓的背上，半邊頭髮散開，另外一邊歪歪扭扭地扎著馬尾，嘴裡還叼著牙刷。
「喵……」是夏油。
那隻赭色大貓沒好氣的出聲，臉上浮現出人性化的無奈神情。
【別說傻話，算算時間，那個夏油傑應該已經到基地外圍了，昨晚給你寫的台詞背完了嗎，拿出前幾天教你的氣勢，拿下這個隱患……】
大貓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察覺到一個陌生的視線。
「嗯？怎麼了中也？」
中原中也不自然的停頓，引起了芽衣的注意。
少女睜開眼，咬著牙刷跟著往樓下看，然後一人一貓就這麼對上了兩個DK望來的目光。
黑色頭髮的那個眼神迷茫，一臉幻滅的表情。
而白色頭髮的那個，正一邊捂著憋笑的嘴巴，一邊朝著他們擺手。
「喲呵，你要的人帶來啦，首席大人~」
智上芽衣：「……」
中原中也：「……」
這和商量好的不一樣啊！不是說還有半小時嗎！
尷尬的沉默中，芽衣鎮定地拿下叼著的牙刷。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重力異能全開，背著少女火箭似的，咻的一聲，消失在二樓樓梯口，重重的甩上了房間的門。
夏油傑一卡一卡地轉過頭，抬手指了指樓上，不帶希望地問道：「首席？」
五條悟趴在被爐邊狂笑，一邊顫巍巍地豎起大拇指，予以肯定：「首席。」
夏油傑：「……」
喀吧，在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中，某位咒靈操術師聽見了內心期待徹底碎成渣的聲音。
⚹⚹⚹⚹
「咳，久仰大名夏油少年，不才智上芽衣。」
三分鐘後，打扮得體的智上芽衣坐在了夏油傑面前。
她十指交叉置於下巴處，一雙鎏金色的瞳眸深沉而平靜地注視著夏油傑。
威風凜凜的赭色大貓面無表情的臥伏在她身側，偶爾瞥來的目光，帶著捕獵者特有的殘酷。
嗯，如果沒有數分鐘以前的那一幕的話，這確實是很有震懾力的畫面。
如果沒有之前的一幕的話。
夏油傑拿著五條悟硬塞的橘子，無語地看著對面，將被爐坐出黑手黨首領效果的一人一貓，沉默了半響，開口問道，「你們是想要我吐槽嗎？」
「哈哈哈！」
五條悟捶地大笑。
「喵嗷！」笑鬼啊！白毛，還不是你做的好事！
在芽衣做出反應以前，中原中也率先掀桌而起，一雙鋒利的利爪抓向五條悟的腦袋。
剝著橘子的五條悟當場一個後跳，躲開了迎面而來的危機，「哦，好危險啊小貓，我這不是想要讓傑看看我們首席大人，親和的一面嗎？」
「Giao！」
中原先生罵罵咧咧，決定給這個背刺的小鬼一點教訓。
客廳那一頭兵荒馬亂，這一頭，智上芽衣索性小臉一跨，收起了麵上的笑容。
「唔，果然不管多少次，還是不習慣這個表情。」
銀髮少女揉了揉臉。
【「這點亂步大人早就提醒過你了，笨蛋芽衣。」】
又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什麼人？」對面的夏油傑臉色一凜。
「別緊張，夏油少年。」
智上芽衣開口安撫道，「他是亂步醬，我們重要的伙伴。」
「總而言之，既然已經暴露了，就敞開天窗說亮話吧。」
銀髮少女伸了個懶腰，她在對面咒術師警惕的注視中抬起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就像是一個指令。
聲音響起的霎那，周圍的景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色調溫馨的擺設砂化般層層褪去，木質地板露出了銀白的金屬質地，階梯化作透明的光幕，室內的家具陳設展露出儀器的真面目。
夏油傑的座下一涼，溫暖的被爐在他驚訝的注目中，變成了寬大的金屬靠椅。
現在，DK預想中的科技實驗室，才真正的展露在他眼前。
「只是一些必要的偽裝而已。」
智上芽衣站起身，她的身後懸浮著無數的光幕，屏幕裡是一副副或街道日常，或匪夷所思的實驗景象。
宛如世界的縮影，被投放到了這一處小小的天地。
少女佇立在世界景象之前，微笑地朝黑髮咒術師點頭說道，「歡迎來到咒術基地，夏油傑，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
這裡插播一個很有趣的理論。
知道怎麼快速降低一個人的心理防線嗎？
沃頓商學院教授博格（Dr.Jonah Berger）提出了一個辦法——
消除一個人的抵抗防線最簡單的方法，是短時間內反覆改變自己在對方眼中的直覺印象——
從令人警惕的到不值得關注的，以此形成印象落差，降低對方的感應抵抗。
當然，以上這些某個銀髮少女不需要知道，萬能的AI亂步已經安排好了。
而她只需要，本色發揮就好。
讓夏油傑以為，智上芽衣是個不靠譜的小姑娘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才是談話的正題。
⚹⚹⚹⚹
「夏油少年，你有想過，咒靈的本質是什麼嗎？」
提問的少女沒有等夏油傑回答，自顧自將咒術界的答案拋了出來，「是普通人洩露出的嫉妒、憎惡、殺意，無數骯髒負面情緒的結合體，比所有都更接近人類的本質，對嗎？」
夏油傑面無表情地看著智上芽衣。
少女毫不掩飾的直白用詞，讓他感到自己深埋在心裡的那部分動搖，被毫不吝惜地挖了出來，丟棄在陽光下，任人張望私語。
這種不舒服的冒犯，使他下意識地豎起了周身的尖刺，尚算平和的態度也變得具有攻擊性起來。
「你想說什麼，高高在上的宣判嗎？」
「不，我並不是咒術師，沒有資格評判基於咒術界立場的定義。」
智上芽衣避開了夏油傑的語鋒。
她抬起手，指節輕輕扣了扣身側的牆面，一個光屏被放大在了眾人面前。
屏幕裡，是一個商業街的十字路口。
很普通的人來人往的畫面，但透過攝像頭，夏油傑卻清楚地看見，一個二級咒靈正鬼祟的蜷縮在路口，睜著一雙碩大的瞳球，盯著過路的行人。
「這是二級咒靈，「照目」，初步鑑定是由遺者的怨恨形成。」智上芽衣說道。
夏油傑：「遺者？」
芽衣沒有過多的解釋：「往下看你就知道了。」
光屏中的畫面迅速快進，就在左下角的進度時間達到第30分鐘時，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突然發病一般，痛苦地攥緊胸口的衣物，抽搐地倒下。
周圍的行人顯然被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的後退了一步。
老人身邊的小女孩無措地抓著爺爺的衣袖，對著路旁圍觀的人大喊。
看嘴型應該是「叫救護車」「救救爺爺」。
但是周圍人卻沒有動，臉上寫滿了「不想惹麻煩」幾個字，甚至有幾個青年掏出了手機，打開攝像頭直播拍照，對著鏡頭比耶。
攝像頭亮起的剎那，角落裡的咒靈突然動了。
就像是嗅到了進食氣息的動物，它咧開嘴從牆角裡爬了出來，一雙碩大的瞳球變成了照相機鏡頭的模樣，興奮地接納著周邊的惡意。
遺者的怨恨，原來是這個意思。
「不需要處理嗎？這個咒靈很快就會攻擊路人了。」
儘管這麼說，但黑髮咒術師望著屏幕的眼神裡不見焦急，只有麻木的冷淡。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見過太多了，不過是隨處可見的醜陋一角而已。
「不，還不到咒術師出手的時候。」芽衣搖了搖頭。
夏油傑皺起了眉。
然而屏幕中的咒靈，身軀已經膨脹到了極限，像是打起的氣球一樣，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是它進化的最好養料，在某一時刻，它已經長大了嘴，獠牙眼看著就要扯下一顆頭顱時，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年突然撥開人群，衝了進來。
那顯然也是個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
少年丟開書包，對著旁邊拍照的青年人大吼了什麼後，就跪在地上給老人做緊急急救。
拍照的青年人臉色僵住了，他左右看了看周圍，躁紅著臉收起了手機。
他的行動就像是一個信號，開著閃光燈的鏡頭陸陸續續放下了，有人捂著臉從人群裡離開，有人走到了少年身邊幫忙。
圍觀的人群裡不少人撥通了急救電話。
然後奇蹟，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原本已經接近進化完全的咒靈，突然被抽空了一般，在不甘地嘶吼中急速縮小，它的瞳球重新變回了金魚凹凸的形狀。
等到救護車將抽搐的老人借走時，它又重新縮回了十字路口的牆角。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屏幕中的咒靈看上去顏色淺淡了許多，再也沒有數分鐘以前的活力。
「這……怎麼可能？」
夏油傑不可置信地望著屏幕中的錄像，一向堅定的認知被眼前的畫面打破。
他轉頭去看五條悟，卻見對方輕輕點了點頭，表示錄像是真實的，智上芽衣並沒有作假。
「截止至2007年8月31日，這個月東京總共出現了39876起咒靈危機事件，但造成危害的僅有其中的1548起，其中1398起是高專的咒術師祓除。」
銀髮少女冷靜的聲音在實驗室中響起。
「你知道剩餘的三萬多起去哪兒了嗎，夏油傑。」
黑髮咒術師緩緩側頭，看向銀髮少女。
芽衣微笑起來，屏幕的光線落在她的臉上，變成了少女眼裡的光。
「剩餘的三萬八千三百二十八起，自動削弱消失了，被人類自己。」
夏油傑的瞳孔一縮。
「咒靈到底是什麼？」
智上芽衣注視夏油傑，輕聲而堅定的地說道，「我們無法給你標準的答案，但是作為普通人，我可以告訴你普通人的答案——」
「它就像是流感、發燒、過敏一樣，是人類社會再正常不過的陣痛和疾病，最開始我們缺少特效藥，只能眼睜睜地目睹大量傷亡，所以更多人憑藉著本能去對抗它。」
「負面情緒會帶來詛咒，但正面的情感同樣能夠遏制他。」
銀髮少女的話語如詩歌的卷軸，在空氣中慢慢展開，越來越多的光屏在她的身後點開放大，一幕幕陌生而熟悉的畫面闖入夏油傑的視線。
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將銀色的手環取出，扣在了即將誕生詛咒之人的手腕上，猙獰的黑影淡去；
偏遠的山村中，全副武裝的警察制服暴動的村民，醫護人員打開了鐵籠，救出了被虐待的雙胞胎女孩；
公園的一角，牽著孩子的母親，從志願者的手裡接過宣傳冊，視線定格在「特異天賦」四個字上久久沒有移開
……
同樣的場景，這一刻，正在不同地方上演。
黑髮少年睜大了雙眼，在屏幕的光線下，他黑色的瞳孔顯現出新生嬰兒般的純澈色澤。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光幕，將這些從未設想過的、新的可能一一納入眼中。
「普通人或許沒有咒術師的天賦，但祓除咒靈從來不只是你們需要背負的責任。」
「術師的盡頭不該是同伴的屍山血海——」
智上芽衣的聲音傳進咒靈操術師的耳中，話中的含義令後者微微動容。
他轉過頭，尖銳的目光釘在芽衣的臉上。
少女不懼咒術師的眼神，徑直向前一步，朝著對方伸出手掌，那是一個邀請的手勢，「夏油少年，我們不會否決自己的醜陋，同樣不會放棄本該背負的責任，讓英雄枉死。」
「如果生病了，就研究特效藥，如果出現了無法跨越的阻礙，就想辦法翻過它，改變的時機已經到來，夏油傑，你願意同我們一起，見證它嗎？」
黑髮咒術師垂眼，沉默地望著少女的手沒有說話。
星漿體事件後，夏油傑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作為咒術師，他保護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不是弱者特有的珍貴，不是弱者特有的醜陋，那究竟是什麼？
少女的話，如晴空霹靂般在他的耳邊炸響。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
無論咒術師如何看，非咒術師從來沒將自己當作是弱者。
他們憑著自己的力量，走到今天這一步，然後以平等的姿態站在自己的面前，尋求合作。
術師的盡頭，不該是屍山血海……嗎？
黑髮咒術師突然大笑起來。
他抬起手將垂落的瀏海捋至頭頂：「咒術新世界嗎，真是亂來的計劃，但是——」
夏油傑伸出手，握住了智上芽衣遞出的「橄欖枝」。
「那就讓我見識一番吧，前方是怎樣的景色。」
……
「太好了，夏油少年，我們就等你這句話了！」
見黑髮咒術師同意入伙，智上芽衣臉上「嘴炮專用」表情頓時一收，喜滋滋地握住夏油傑的手，重重的搖了搖。
嗯？
夏油傑看著少女變臉似的神情，直覺有哪裡怪怪的。
「咳喵……」
旁邊沉默了許久的赭色大貓不經意似的喵了一聲，聽到自家貓先生提醒的聲音，芽衣立即鬆開了夏油傑的手，將控制台的燈光調亮。
一個房間出現在夏油傑面前。
透過外部的單向玻璃，可以看到裡面正坐著一群不超過10歲的小崽子，正抓耳撓腮看著手裡的書本，偶爾學著手勢比劃咒力。
智上芽衣咳嗽了一聲，神情凝重的問道：「看到了嗎，夏油少年？」
「看到什麼？」夏油傑一臉狀況外，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芽衣沒給夏油傑深思的機會，迫不及待的說道，「這些流落民間的小咒術師，是多麼急需一個靠譜的引路人啊！」
夏油傑：「啊！」
「孩子就是祖國的花朵，少年強，則咒術強，咱們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科研與政治方法就交給我和五條少年了，這批新生幼苗，就交給你了夏油少年！」
「讓他們感受到咒術界的溫暖和期待吧！」
「你等等？」
夏油傑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勁。
「為什麼是我？你等一下……悟！」
「哦，傑，要加油哦！這可是前方的景色呢！」
某個無良摯友笑嘻嘻地擺手，順便側身一站，堵住了夏油傑的逃跑路線。
夏油傑：「你他媽！」
「嗯，事不宜遲，夏油校長兼老師，快開始你的第一課吧！」
銀髮少女說著就走到門邊，準備打開房間。
不，他拒絕。
黑髮咒術師當機立斷，決定召喚出坐騎跑路。
然而他的心念才起，就感覺身體一輕，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飄起來，往少女的方向飄去。
說好的普通人呢！
為什麼連一隻貓會超能力啊！
「喵……」
中原貓貓，大佬揣手，嚴肅開口。
不是超能力，是重力異能力。
重點是這個嗎！
夏油傑想要罵人，然而已經太遲了，前面的銀髮少女已經「嘭」的一聲，打開了房門，歡天喜地的宣布道，「孩子們，這是你們未來的新老師兼校長，夏油老師哦！」
「夏油老師可是咒術界超超超厲害的特級咒術師，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他哦！」
「不是！你等等！」
夏油傑掙扎地回頭，只來得及看到甩上的大門，以及窗外，那幾個混蛋仰天大笑離去的背影。
開什麼玩笑！
黑髮咒術師頭皮發麻，正想要跟著甩手走人，兩隻怯生生的小手，揪住了他的下衣襬。
夏油傑背後一僵，他繃著臉低頭，對上兩雙小鹿般膽怯圓溜的大眼。
「你就是，美美子和菜菜子的老師嗎？」
「我們、我們會聽話的，可以不丟下我們嗎？」
夏油傑：「……」
兩個小女孩貼著醫療膠布的臉實在太有標誌性了，夏油傑一眼就認出，她倆是視頻裡，被村民虐待的一對雙胞胎姐妹。
他抬首環顧四周，其他幼崽也跟著圍在旁邊，一雙雙亮閃閃的眼睛渴望地望著他。
「夏、夏油老師。」
「老師，我想學咒術，我不想當怪物。」
在一干幼崽不安而期待的注視中，夏油傑，不，夏油傑老師認命般垂下肩膀嘆了口氣。
黑髮咒術師蹲下身，兩隻手掌一左一右，輕輕按在了距離最近的雙胞胎女孩頭上，溫柔的說道，「嗯，別怕，老師在這裡。」
第108章 Episode 15 空降幫手
科技研發的進度比想像中的更不順利。
按照研究組的設想，現在他們應該到體外模擬咒力循環的階段，但是現實很殘酷，他們甚至還沒有邁過咒力仿造的門檻。
「最艱難的地方在於，我們橫向對比了咒術師與普通人的基因組，發現除了常見的二十三對染色體外，咒術師的鹼基對比例遠遠高於普通人。」
「人類的鹼基對組成的基因大約為20000到25000個，普通人一般在中間段，但咒術師卻能達到頂峰。」
「這就意味著，擁有咒術與否是先天決定的，存在極強的遺傳性。」
光幕中，宮野沙羅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本就凌亂的髮型，向著雞窩頭更進了一步。看上去，這位颯爽的研究員已經徹底放棄了形象這件事。
即使與她視頻會議的，還有兩個容貌出眾的男子高中生。
「所以宮野小姐花了十天，成功證明「咒術師是天生」這句廢話……」
DK之一的五條悟誇張地鼓掌，發出了驚為天人的讚美，「幹得漂亮宮野小姐，你真棒！」
「喂，悟！」
另一個男子高中生有禮貌地阻止了摯友對科研人員的嘲諷，「抱歉宮野小姐，請不要放在心上。」
宮野沙羅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對她來說，這兩個咒術師就是會議附帶的。
尤其另一個還是未來慘狀的罪魁禍首，她沒一見面就掏出衝鋒•槍突突了對方，都是最近修（熬）身（夜）養（猝）性（死）的成果。
她更在乎另一個人的看法。
宮野沙羅將目光移向坐在最邊緣的銀髮少女。
也不知道這群人的座位是怎麼安排的。
從左到右依次是白毛咒術師、黑毛咒術師，那頭大得離譜的貓戳在第三個位置上，她最想見的、咳、是最重要的成果匯報對象，反而被擠到了靠邊的角落。
嘖，礙眼。
某位研究長心裡嘀咕了一句。
智上芽衣沉思了片刻，嘗試提出另一個思路，「宮野小姐，有試過將咒術能量提取出來，附著在武器上嗎？」
「如果是這個的話，我們倒是有所進展。」
宮野沙羅難看的臉色稍霽。
她轉頭與助手虎杖悠樹說了什麼，下一刻，一個視頻出現在屏幕中央。
視頻裡，一個戴著特殊眼鏡的實驗人員，單手接過一把類似於手•槍的武器。
下達發射命令後，槍•口所射出的咒彈成功洞穿了目標咒靈的要害，後者在哀嚎中消失。
一開始，五條悟與夏油傑並不以為然。
直到被擊殺的咒靈隨著槍•聲，等級不斷提高，從五級以下一路攀升至三級咒靈，兩位咒術師的眼神變了。
五條悟後背離開了靠椅，稍稍坐直了身體：「你這東西能量產嗎？」
「當然……」宮野沙羅勾起嘴角，像是有意欣賞對面兩個咒術師的情緒後，過了一會軟，才慢悠悠地補充完下半句，「只要咒力足夠。」
兩個咒術師：「……」
「那不是與咒具大同小異？」夏油傑鬱悶地說道。
「不，兩者還是有差別的。」
智上芽衣將實驗視頻不斷慢速回放，最終停留在握槍的實驗人員扣動扳機的瞬間，「你們發現了嗎，他開槍沒有間隔。」
「所以？」五條悟挑眉。
銀髮少女有點苦惱地撓臉，思索著怎麼和他們解釋。
一邊的赭色大貓抬爪拍了拍芽衣的手腕，主動接過話茬。
「喵……」也就是說，這把槍不需要瞄準、不需要緩衝，甚至沒有後坐力。
為了讓兩個習慣咒術戰鬥的高中生理解其中的價值，本職為黑手黨幹部的中原先生索性將原理掰碎了解釋，「以目前的18手•槍為例，優秀的大口徑衝鋒手•槍的彈夾容為31發，最高射速可以達到1200發，但這只是理論值，沒有受過訓練的普通人根本做不到這點。」
【因為槍的瞄準時間和後坐力。】
【口徑越大的手•槍後坐力越大，實驗視頻裡的研究員手裡的槍枝至少達到了11.5mm，這樣的後坐力，足以需要一般人雙手持槍，並且五發後手臂發麻，動彈不了。】
中原中也說到特意停頓了下留給兩人消化時間。
【但是你們看視頻裡的研究員，中途有停下，哪怕一秒鐘嗎？】
赭色大貓意味深長的問道。
五條悟與夏油傑同時轉過頭，重新看向光屏。
芽衣默契地將慢放的進度條歸零，正常播放了一遍。
視頻裡，那個體型瘦弱的研究員單手持槍，幾乎一刻也沒有停，眼也不眨地將一串目標咒靈，打成了篩子。
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裡頭的那位是什麼不得了的神•槍手。
五條悟：「……」
夏油傑：「……」
兩個咒術師一時無言的樣子，成功讓通話另一頭的宮野沙羅好心情的翹起了嘴角。
她得意地覷著兩人，語氣輕飄飄的說道，「哦，為了讓兩位特•級•咒術師理解得更清楚一點，簡單來說，這把咒槍就是找隻猴子來，也能打死三級以下的咒靈。」
它和咒具比起來，對使用者本身毫無要求。
當然，缺陷也很明顯。
宮野沙羅句子裡的某個詞，成功令夏油傑嘴角一抽，感覺有被內涵到。
智上芽衣想到什麼，兩眼發光的說道，「那假如將咒槍設置為全自動發射，再接入東京的監控攝像頭系統，豈不是就能做到二十四小時查殺咒靈？」
「不錯的想法。」
女人讚許地瞧了眼芽衣，語氣溫和的說道，「但是很可惜，想要實現這一點，必須要植入完整的程序核心代碼——咒力仿造，但是現在研究組還沒破譯咒力的模型。」
這就是咒槍的缺陷。
是錯覺嗎？總覺得這個女人對智上芽衣，與對他和傑完全是兩個態度啊。
五條悟的思維半途跑偏到了奇怪的地方。
反倒是夏油傑聽到咒槍的缺陷時，小小的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他眼前突兀地浮現出一年級的灰原雄沮喪地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會被科技取代，要不要趁著年輕去考個大學，學門手藝的情景。
不，這太可怕了。
為什麼他都成了高危的咒術師了，還要擔憂失業的問題啊！
夏油傑頭疼得捏了捏額角，突然想到一個忽視許久的問題，「宮野小姐，你說的這個咒槍，該不會已經投入使用了吧？」
「嗯？那倒沒有，為什麼這麼說？」
宮野沙羅疑惑地掃了眼夏油傑，眼神驟然犀利起來，「難道有人抄襲了我的創意！在哪裡？是哪個孫子！」
「啊，那倒不是。」
研究長的氣勢過於強盛，即使隔著屏幕，黑髮咒術師也沒忍住往後靠了靠，「事實上，是我的學弟。」
夏油傑簡單的將灰原雄的事情說了下。
「啊，那個少年啊。」
宮野沙羅有點印象，「之前那個少年接了個澀谷區的任務，正好是在黑澤雄一的選區內，黑澤先生就利用職權把那個少年的監督暫時扣押，換了我們所的研究員去試試新的咒靈誘捕器。」
「沒想到一下子就成功了，聽說那個少年都沒來得及出手。」
職權……咒靈誘捕器……
夏油傑沉默片刻，突然轉頭對五條悟說道，「悟，要不你也去考個教師資格證，以後一起轉職當老師吧。」
「我是無所謂，等等，這意思是你已經決定了考教師證！」
五條悟望著好友沒有否認的神情，眼神複雜，「傑，短短一天，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夏油傑面帶滄桑：「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當老師也挺好的，至少不會被機器取代。」
「你看，這是昨天菜菜子和美美子畫給我的肖像畫，多有藝術感啊。」
黑髮咒術師說完，還煞有介事地掏出了手機給好友看。
「有藝術感？」
五條悟低頭看著相片裡，留著一縷奇怪瀏海的火柴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就在白髮咒術師忙著思索摯友是不是矯正過往，要不帶他去看個眼科醫生的時候，芽衣與中也已經和宮野沙羅聊完了近期的進展。
刨去各種工具以及控制手環的複製，想要徹底解放普通人對咒術師的依賴，還是需要先破解咒力的核心。
否則無論再出色的量產道具，失去了咒力，就跟手機失去了電池一樣，毫無意義。
「唔，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智上芽衣頭禿地抱住赭色大貓，習慣性地將腦袋埋進貓貓毛茸茸的頸毛裡。
美曰其名，充電。
「喵嗷……」
對外人兇巴巴的中原貓貓面無改色地抬爪，順了順少女的長髮，動作熟練得讓人在場的幾人嘆為觀止。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一面光幕投影在空中，不知道去哪兒摸魚的AI亂步突然上線。
【「其他辦法的話，亂步大人已經找到了哦。」】
光幕中，黑髮男孩鼓著半邊臉頰，倉鼠似啃著爆米花說道。
「真的嗎，亂步醬！」銀髮少女瞬間從貓毛裡抬起臉，滿血復活。
【「那是當然，亂步大人可是無敵的！」】
屏幕裡的AI男孩自豪地挺起胸膛，【「嗯，只要我們付出一點點的報酬。」】
芽衣疑惑：「報酬？」
沒等小亂步回答，下一秒，公寓客廳的電視機自動打開，一個戴著奇怪頭飾的金髮青年出現在屏幕裡。
「喲亂步，你說的不亞於楠雄超能力的謎題在哪裡？要是敢騙我的話，三秒以內把你的核心程序改成喜歡自鯊的天然卷青花魚哦。」
【「不准打亂步大人程序的主義，喏，你要的研究謎題就在這。」】
AI亂步略過芽衣與中原中也，視線直接落到了兩個DK的身上。
小亂步目光投來的瞬間，已經摸清了合作伙伴坑人屬性的五條悟當場打了個激靈，啪的一下，發動無下限術式瞬移消失了。
於是，夏油傑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小亂步看著夏油傑，露出了看待宰小豬的眼神。
夏油傑：……這種熟悉的不祥預感是怎麼回事？
公寓的燈光瞬時亮起，舞台聚光燈般照在黑髮咒術師的頭上——
【「隆重介紹，夏油傑，特級咒術師，擅長咒靈操術，能夠將人類不可視的負面情緒集合體咒靈變成黑色圓球，收歸己用，破解了他身上的謎題，足夠你破譯十分之一的超能力秘密了。」】
語畢，小亂步還提醒似的晃了晃聚光燈，說道，【「快，瀏海少年，給空助博士表演下那個。」】
夏油傑：「……」
原來，報酬就是這個嗎？
銀髮少女嘴角一抽，本著所剩無幾的良心，悄咪咪戳了戳光腦，「那個……亂步醬，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AI亂步斜眼，在光腦打下一串文字。
【你確定嗎？放過夏油傑的話，就是你或者貓先生頂上了哦。】
芽衣安靜看了文字兩秒，果斷抬頭，選擇握拳為隊友打氣，「加油，傑哥，給空助博士表演個大變咒靈！」
已經大致理清情況的夏油傑冷笑。
不僅沒打算配合，還準備學習摯友跑路。
然後，他就又又被一股熟悉的力量困住了。
黑髮咒術師艱難地垂下眼睛，對上一雙鈷藍色的貓瞳。
重力使喵先生：「嗷。」加油。
屏幕中的宮野沙羅左右看看，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不妨礙她意識到好用的幫手來了。
於是乎，這位研究長也有樣學樣，朝黑髮咒術師揮了揮手：「加油，咒術師。」
夏油傑：「……」
什麼叫做眾叛親離逼上梁山？
這就是了。
⚹⚹⚹⚹
金髮青年叫齊木空助，是AI亂步在數據世界裡亂竄的時候，意外碰到的。
「嗯？堪比人類思維頂峰，具備完整自我進化能力的成熟智能生命體？」
【「變態抖M弟控IQ218的瘋狂科學家？」】
在跨越了時空意義的數據世界中，兩個大佬彼此對視一秒，迅速達成了合作共識。
實驗室內
「所以說，博士先生也是天才？」芽衣望著突然出現的金髮青年總結道。
齊木空助微笑：「很可惜智上君，我並不是什麼天才，只是一介凡人。」
「能顛覆現代可續以及常識的人，那才是天才哦。」
齊木空助將目光移到夏油傑身上，「嗯，比如說這隻勉強算一個。」
只？
這位空助博士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智上芽衣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隱藏點。
【不用放在心上，他就是這樣的傢伙。】
一旁的鼻梁上掛著綠色眼鏡，頭頂棒棒糖髮夾的粉髮少年說道。
這個少年是齊木空助的弟弟，齊木楠雄。
用AI亂步的話來說，他就是那個身懷多種超能力，毀滅地球只需要三天時間的顛覆人類科技體系的存在。總而言之，就是個像神明一樣不得了的傢伙。
順便一提，齊木空助就是被他帶來的。
再順便一提，雖然齊木楠雄可以先回到自己的世界線，等時間到了再來接人，但是他個人判斷，還是留在這比較好。
智上芽衣：「是擔心哥哥的安全嗎？沒關係，我和中也會盡全力保護博士先生的！」
【不，是為了保證這個位面的安全。】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
【放鬆警惕的話，那傢伙可是會幹出無法挽回的事情的，曾經就發生過世界各國為了爭奪他的發明，而爆發第三次大戰，世界毀滅的例子。】
中原中也：「……」找這樣的傢伙來真的沒問題嗎？
AI亂步一口咬定：【「只要有超能力君這個應急裝置在，就不會有問題！」】
「請不要把人說得好像用來回檔的遊戲存檔點一樣，亂步桑。」齊木楠雄嘴也不張的吐槽。
「那個……」
智上芽衣指著實驗區域逐漸失控的場面，遲疑地說道，「現在這個，是需要啟動應急楠雄的情況嗎？」
【嗯！】
粉髮少年迅速回頭，半秒後，他淡定的忽視了大暴走的實驗區，「問題不大，只是夏油傑暴走而已。」
沒錯，問題是不大。
有了齊木空助的加入，關於咒靈的研究進程就跟做了火箭似的，瘋狂推進。
或許是在超能力弟弟身上碰壁了無數次，這位瘋狂科學家在了解了情況後，迅速鎖定了咒力的核心猜想，嗯，就是……
他的相性，似乎與黑髮咒術師不太好。
「嗯？原來如此，雖然乍看之下是只單方面陷入中二病，一度做出「消滅全人類建立只有咒術師世界」這種JUMP都嫌棄的爛梗的靈長類動物，但還是有值得稱讚的地方。」
披著白大褂的齊木空助掃了眼夏油傑手裡的黑球，將隔離裝置推到咒術師面前，「夏油君，接下來請你將咒靈球放到這個方形的洞口裡，注意，是方形的，不是圓形的哦。」
黑髮咒術師安靜了兩秒，額頭忽的繃出一根青筋，「齊木博士，冒昧問一句，你應該不是在試驗我與靈•長•類•動物的區別吧？」
「怎麼會？我可是正經的科學家。」
齊木空助驚訝地看了眼夏油傑，而後眼也不眨地劃掉了數據板上「疑似中二靈長類動物」幾個字，改成「有思維能力的猴子」。
夏油傑，夏油傑感覺手中的咒靈正蠢蠢欲動，非常想啃個科學家的腦袋之類的。
「哦，形態改變後，咒力結構也會游離，有趣。」
金髮青年無視了咒術師逐漸危險的眼神，一邊觀察隔離裝置裡黑球的變化，一邊提筆在數據板上添了一行字。
——【有較強的自我情緒管理能力。】
「呃……」啪，捧著隔離裝置的夏油傑手掌一用力，將盒子堅固的外側捏出了一條縫。
齊木空助瞥了眼，若無其事的在數據板上畫了只樓頂打飛•機的金剛。
夏油傑額頭上的青筋狂跳，吐出口的每個字、每聲氣息都壓抑著深深的忍耐，「你說，誰、是、金、剛？」
「嗯？你看到了啊？」
不，這已經不是看到的問題吧？
齊木博士你根本就沒有遮掩過啊！
白大褂們戰戰兢兢，生怕某個咒術師爆發把實驗室給拆了。
就在這時，科學家抬眼對咒術師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真誠笑容，「不好意思，我只是開玩笑的，絕對沒有在心裡偷偷想，你自己就是只金剛，卻嘲笑沒有咒力的普通人是猴子的意思。」
「啊呀，我是不是不小心說出來了，抱歉抱歉。」
某個金髮科學家表面認真道歉，實際上，一轉頭，又在數據板上畫了只抓避雷針的金剛。
「呃……」
「呃……」夏油傑嘴角硬擠的笑容卡住了，這一刻，他聽見了自己的血壓衝破理智的聲音。
黑髮咒術師冷靜比劃術式，「領域展開——裂口——」
一群白大褂研究員滿臉冷汗地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攔住即將暴走的夏油傑，「算了算了，傑哥，人類都是猿猴進化來的，金剛不虧。」
「讓開！你們這群猴子！」
「冷靜、冷靜啊傑哥，不就是猴子嗎，要不我給您老人家表演個大變香蕉？」
「你也給我閉嘴啊！XX君，沒看到傑哥青筋快爆了嗎！」
「齊木博士！你快道歉啊！」
在一眾兵荒馬亂的背景音中，齊木空助博士鎮定地將儀器捕捉到的情緒值與咒力峰值錄入系統，光幕中的兩組數據螺旋般轉換。
在某一時刻，兩組數據螺旋彼此重合，生成了一個全新的咒力模型。
齊木空助嘴角露出了微笑：「找到了，咒力核心。」
第109章 Episode 16 而後再無星漿體
東京高專教室內，講台上的夜蛾正道看向空著的座位，「悟，傑最近有和你在一起嗎？」
排除任務的因素，夏油傑已經缺席了整整三天。
雖然也是個不省心的傢伙，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學生，夜蛾正道多少感到了一絲不安。
「唔？為什麼要問這個？」
某位白髮咒術師「啪」的一聲，將泡泡糖咬破，「傑的話，不是交了假條嗎？」
不提這個還好，一說起那張假條，靈魂工程師夜蛾班主任的額角一抽，只覺得血壓又有爬高的趨勢。
「拯救世界不算請假的理由。」
夜蛾正道語氣嚴肅，「而且，那封假條是你寫的吧悟，下次記得把奶油擦乾淨再給我。」
五條悟：「嘁，被識破了嗎。」
「你根本就沒打算隱瞞吧。」
坐在右邊的家入硝子投來嫌棄的目光，「不要總欺負夜蛾老師啊，悟，小心傑回來以後，連補考的機會也沒有，直接和新生一起讀一年級。」
淚痣女高中生停頓了一會兒，微笑的補充道：「拖著你一起。」
夜蛾正道茅塞頓開：竟然還有這種辦法！
日常被氣頭禿的班主任兼未來校長，向問題分子投來了炙熱的目光。
白髮咒術師的背後一僵。
這威脅太有畫面感，即使臉皮厚如五條悟，也拒絕用這種方式丟臉。
「我說的是真的啦——」
五條悟豎起食指，對兩人認真的說道，「傑現在，應該在配合神秘的科學博士，破解咒術的宇宙奧秘哦！」
夜蛾正道：「啊？」
家入硝子：「你是認真的嗎？」
五條悟笑眯眯點頭，思緒跟著飛到了實驗基地。
也不知道成果怎麼樣了。
雖然他拋、咳，是將千載難逢的機會讓給了傑，也是時候去表達關懷了，畢竟他們可是好搭檔呢！
最重要的是——
三天過去了，傑也差不多幹完了所有苦力吧？safe~
渴望摸魚的五條悟少年美滋滋地打著算盤。
然後這份好心情，只持續到他站在實驗基地的入口前，就喀擦一聲，破滅了。
「你終於捨得出現了？咒術師！快滾過來，把你發瘋的朋友拎走！」
剛一踏入基地，五條悟還沒站穩，就被急匆匆趕來的宮野沙羅一把拽住衣袖。
「你說傑怎麼了？」白髮咒術師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連續加班65小時，徹底放飛形象的宮野沙羅研究長方放開手，暴躁地斜了眼五條悟，轉身帶路，「沒時間解釋了，趕緊跟上！」
宮野沙羅風風火火的在前面帶路，中間嫌速度太慢，甚至踢掉了腳上的高跟鞋。
原本尋思著是不是演戲的五條悟見狀，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
這女人在他和傑面前一貫高高在上的模樣，恨不得把「愚蠢的咒術師」五個字從頭武裝到腳。
像這樣失態的神色做不得假，難道傑他真的出事了！
五條悟臉色一變，下意識想要動用術式瞬移，但咒術卻像被抹消了一般，毫無反應。
「別白費功夫……」前面的宮野沙羅瞥了眼五條悟，語速飛快的說道，「齊木博士在基地安裝了反咒力屏障，你現在應該用不出術式才對。」
正所謂關心則亂。
白髮咒術師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他剛出現在基地時，宮野沙羅就成功地拽住了他，無下限術式沒有發動。
喂喂，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五條悟面色愈加陰沉。
他加快腳步跟上宮野沙羅，用以阻隔的屏障牆隨著女性研究長的步伐依次開放。
基地內的監控系統掃過後方五條悟的面容——
【檢測到新訪客，身份：咒術師五條悟，權限二級，予以通行……】
最後一扇門打開，五條悟長腿一跨，神情急切地越過宮野沙羅，先一步踏進目標區域，「傑！你沒事——呃？」
實驗室內，可謂是兩方涇渭分明，天堂地獄兩重天。
左邊，智上芽衣、中原中也、AI亂步以及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粉色頭髮團團圍坐在被爐邊，氣氛和諧的剝桔子，鬥地主。
「對三……」銀髮少女扔出兩張牌。
「喵嗷……」過。
「哼哼，看亂步大人的天女散花，超級炸彈！」
AI亂步操控著機械手臂丟出一組王炸，嘴裡還不忘叭叭叭催促，「快點超能力君，把你手裡的雙王丟出來，芽衣手裡只剩下單牌，貓先生打完三帶一也沒有牌了，這局亂步大人贏定了！」
【呀嘞呀嘞，竟然被看穿了嗎，那就沒辦法了。】
齊木楠雄綠色鏡片一閃，反手掏出了……一排麻將，「槓上開花清一色，糊了。」
「嘖，我們也不能輸啊，中也。」
芽衣雙眼一眯，從背後擺出一列黑色棋子：「五星連珠，我贏了！」
「喵嗷……」
赭色大貓爪子往桌上一拍，撲克牌、麻將與五子棋頓時失去重力地飄起，混為一團。
【莊家通殺，給錢。】
這算哪門子的鬥地主，你們玩的是同一個遊戲嗎！
五條悟默默轉頭，看向左側。
如果說芽衣幾人所處的是天堂的話，這邊就是不折不扣的地獄。
一群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頭頂陰雲蹲在角落裡，臉色發青的面朝牆壁，食指畫圈——
「我是個垃圾，對不起爸爸媽媽，我是個考不上劍橋的垃圾。」
「呵呵，單身狗，單身狗怎麼了，我們愛護環境節約能源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和諧友愛嗚嗚……」
「咒術師、咒術師好可怕，救命，我不要當人了。」
那陰風陣陣，鬼哭狼嚎的，如果不是這群研究員人手一個控制環，五條悟幾乎以為這裡會變成大型咒靈孵化基地。
而造成這一切的夏油傑，正微笑打坐，一個黑漆漆的咒靈在他背後散發著喪氣。
像是察覺到了好友的視線，披著袈裟扎著丸子頭的黑髮咒術師轉過頭，雙手合十，對五條悟露出了一個悲天憫人的笑容，「啊，你來了啊，悟施主。」
那佛光普照的慈悲，與身後般若叢生的地獄背景形成了鮮明對比。
啪嗒一聲，五條悟鼻梁上的墨鏡掉了下來。
一片亂象中，唯獨某位金髮博士鎮定的坐在隔音艙裡，對著儀器瘋狂輸出，時不時洩露出兩聲陰笑，任由身後東西南北風，他自巍然不動。
五條悟卡巴卡巴地轉頭看向宮野沙羅：「這就是……你說的危急情況？」
「當然！」
研究長抬了下眼鏡，義正言辭地說道，「齊木博士的研究已經到了收尾階段，這麼關鍵的時刻，夏油傑竟然僧侶化妨礙博士，簡直不可饒恕！」
你確定？
五條悟的眉毛高高挑起，指了指右邊動靜震天響，把鬥地主玩成卡牌決鬥四人組，「那邊你怎麼說？」
宮野沙羅面無表情：「弘揚多國文化國粹，沒有問題。」
頭一次被雙標得這麼徹底的五條悟：「……」
⚹⚹⚹⚹
一陣令五條悟頭禿的混亂後，一群人終於老實坐在了一起。
「完成了！」
齊木空助從隔音艙裡走出，將四個米粒大小的圓形物體放在了眾人面前。
「好耶！」
眾人起立歡呼，對著齊木空助瘋狂鼓掌。
而金髮科學家則習以為常的保持自若的微笑，轉頭就抱起新搗鼓出的儀器，準備去禍害弟弟。
一片歡天喜地彷彿過年的氣氛中，唯獨某位白髮咒術師突兀地坐著，臉上掛著彷彿錯過了一整季劇情的不爽表情。
「那個，摩西摩西？有誰來向我這個可憐的咒術師解釋一下皆因後果嗎？」
唯二坐在椅子上的夏油傑徐徐開口：「冷靜點，悟施主，凡事不驕不躁平心靜氣。」
五條悟：「傑，正常點，你這樣挺讓我害怕的。」
正常？
呵。
人，不在憤怒中爆發，就在憤怒中變態。
夏油高僧微微一笑，盡顯超脫風範。
「這是咒靈屏障力場裝置。」
就在白髮咒術師即將抓狂前，智上芽衣及時出聲解釋道，「原理和五條君你進入基地時，碰到的「反咒力屏障」差不多，只不過針對的對象是咒靈。」
「咒靈屏障力場……」
五條悟咀嚼著這幾個字，突然驚異地睜大了雙眼，「你的意思是！」
「沒錯……」
智上芽衣輕笑地敲了敲桌面，一道透明的全息光屏從桌上立起，屏幕中顯現出東京自上而下的透視結構圖。
少女伸手在光屏的三個位置點了下，下一秒，以三個紅點為中心的建築跳了出來。
它們分別是：東京咒術高專、京都府立巫術學校以及位於底部的，薨星宮。
「齊木博士在破解了咒術核心模型後，順手掃描了東京以及附近幾個城市的咒力流動情況，發現這三所地方的咒力最濃厚，存在著類似屏障的立場。」
「這些屏障雖然粗糙，但它防護的作用給了我們一個新的啟發。」
「你們想要——替代天元的力量？」
五條悟反應過來，心中的震驚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智上芽衣所點出的三個地方，正是咒術界以此為據點，利用天元的力量全面強化的結界。
這是整個咒術界安全防護和任務處理的核心。
不客氣的說，如果失去了天元，咒術界與咒靈抗衡的局面將會完全逆轉，所有年輕的咒術師將疲於奔命，被活生生耗干咒力。
也就是這樣的原因，五條悟與夏油傑當初不得不接下星漿體的委託，讓天內理子與天元同化。
銀髮少女無所顧忌的笑了起來，「不是說過嗎，術師的盡頭不該是屍山血海，這句話，放在普通人身上也是一樣。」
她才不管什麼咒術界的傳統，什麼集體的規則。
犧牲一個無辜的人，造福世界這樣的戲碼已經過時了，現在可是科技的時代！
與智上芽衣不同，從小在咒術界長大五條悟，太清楚「替代天元」這四個字背後的力量了，就是因為清楚，所以他才不敢確信。
白髮咒術師盯著桌面上的全息光屏，這一刻，真正清晰地看見了攪動未來的浪潮正在湧來。
不是基於表層的工具改進，也不是徐徐圖之的新生力量培養。
是真正的，時代滾滾的巨輪，終於要將殘舊的機制碾為齏粉。
五條悟緩緩咧開嘴，嘴角劃開一個狂妄肆意的笑：「這可真是——讓人熱血沸騰啊。」
「你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銀髮少女手指向下一滑，以東京咒術高專為中心的三個建築放大，一個閃動的紅點被AI亂步圈了出來，「將咒靈立場屏障裝置植入這三個地方，以它們為中心，重新構建屏障結界。」
從此以後，不需要所謂的天元大人，也不需要所謂的星漿體同化。
「這是屬於你們的任務，我與中也，唯獨在這次上不能插手，而且——」
智上芽衣看向兩人，毫無意外地看到年輕的咒術師眼中，如烈焰般閃耀奪目的躍躍欲試與戰意，「我想，你們應該也更想要親手了斷。」
……
五條悟將手扶在頸側，轉動了下脖子，發出喀喀的清脆兩聲。
「出發吧，悟。」
一片無聲的安靜中，夏油傑站起身，袈裟寬大的下擺揚起利落的弧度，「不會再有第二個，天內理子了。」
⚹⚹⚹⚹
東京重啟後的第三個月，五條悟與夏油傑雙雙離開了實驗基地。
「只憑那兩個高中咒術師可以嗎？」宮野沙羅心中存疑地問道。
再怎麼說，也是布置咒靈屏障立場的大事。
雖然她不清楚咒術界的構成情況，但按照七十年後，那些御三家的行為邏輯來看，他們可不是老老實
接受新事物的時尚老頭。
越是古老封閉的家族，其中的利益糾葛就越深。
那兩人會遭到怎樣的抵制，她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
「啊，所以他們就沒打算走勸說這條路嘛。」
智上芽衣望著兩個咒術師漸漸看不見的背影，收回視線，右手不動聲色地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守在少女身邊的赭色大貓與芽衣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隱入陰影中。
「畢竟是最強的六眼和咒靈操術師，整個咒術界，也找不出第三個比他們更適合的人選了。」
銀髮少女輕輕側身，半擋在了宮野沙羅面前。
女人見狀一愣，機警地保持不動。
像是什麼也沒察覺到一般，繼續說著質疑五條悟與夏油傑的話，但認真聽就會發現，她出口的話語再也聽不出半點關鍵信息。
嗯，聰明的姑娘。
智上芽衣對宮野沙羅讚許一笑，而後猛得拔刀一斬！
在場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冷冽的刀鋒如同雷光，閃過一眾呆愣地白大褂，準確無誤地劈在了一個戴著帽子的研究員身上。
詭異的是，那個研究員連慘叫都沒發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他頭上的帽子滾落，露出了額頭一圈的縫線。
「看看，我們發現了什麼？」
銀髮少女提著刀朝著倒地的研究員一步步走去。
在她的靴子踏入某個範圍時，地上研究員的腦袋頂部突然整個打開，一個肉瘤似的腦花從裡頭躍出，筆直的朝著芽衣的面部衝去！
「小心！」
它的速度快得驚人，旁人的尖叫聲剛起，腦花就已經閃到了芽衣的眼前。
面對迫在眉睫的危機，芽衣沒有驚慌。
她連半步都沒有退，反而等待了許久一般，兩眼一彎露出一個奪目的微笑，「真可惜，還是慢了一步哦~」
腦花形態的怪物人性化地一僵，還沒等它反應過來，一道厲風從身後襲來。
「吼！」
伴隨著酷似猛獸的怒吼，一隻裹挾著重力威勢的利爪襲來，將腦花怪物撕成了兩半，落在地上。
透明的反咒力屏障落下，將意欲逃跑的腦花密不通風地罩了起來。
腦花怪物憤怒地撞擊著屏障，囚籠卻始終紋絲不動。
「嗨嗨，抓到了嗎？抓到嗎？讓我看看是什麼有趣的東西！」
齊木空助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興致盎然地圍著腦花轉圈。
而另一邊，智上芽衣正蹲在赭色大貓的身邊，如臨大敵地捧著自家貓先生的爪子，用彷彿宣誓般的肅穆語氣說道——
「中也，洗洗爪子吧。」
都說別用爪子了！那是腦花啊啊啊！好髒的啊啊啊！
中原中也：「……」
第110章 Episode 17 大人，時代變啦
「潛入基地的就是這個？長了嘴的腦花？」
齊木空助看著儀器中央的大腦，不知為什麼，表情有點失落。
腦花的原名為羂索，真實身份是存活了千年的神秘術師，一度以加茂憲倫的身份活動於世界，被稱為「史上最惡術師」。
嚴格來說，羂索或許是第一個察覺到，咒術界變動預兆的詛咒師。
在御三家和咒術界高層的目光都集中在「作妖」的五條悟身上時，唯獨他注意到了灰原雄身邊的研究員，以及手上的那台咒靈捕捉器。
好歹是苟了多年的詛咒師，羂索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異變。
而後他想辦法占據了某個倒霉研究員的屍體，混入了實驗基地。
羂索震驚於研究所的成果，決定潛伏一段時間，再暗中竊取。
這樣的成果留給人類太浪費了，就該用於更偉大的事業。
腦花先生算盤打得很美好，但是他小看了基地的未來科技，以及……嗯，某位作為哥哥的交通工具，被召喚來的楠雄A夢。
幾乎是羂索潛入基地的同一時間，眾人就知道了這個小蟲子的存在。
「要抓起來嗎？」齊木楠雄說道。
「不，再觀察看看，說不定有意外收穫。」
【「比如背後的詛咒師陣營。」】AI亂步掃了眼監控儀器裡，鬼鬼祟祟自以為行蹤隱秘，實則一舉一動早已經被儀器捕捉到的「研究員」。
【「難得送上門的獵物，當然要好好利用。」】
芽衣幾人看著奸笑的大科學家與智能生命體，動作一致地打了個寒戰，默默為這個倒霉蛋祈禱。
然而很可惜，大科學家與AI也有翻車的時候。
經過幾天的觀察，他們發現這個潛入者……他還真是單槍匹馬地跑來刺探的啊！
一點計劃和後續同夥都沒有啊！
咒術界的詛咒師，一向都是這麼莽的嗎？
齊木空助失去了興趣，直接啟動反咒力屏障將人逼出來。
「什麼啊，還以為是有挑戰的幕後大反派，結果竟然是一個看起來活了千年，說不定還打著讓全人類都進化，擁有咒力的中二老不死。」
金髮青年說著兩手一攤，露出了看弱智的眼神，「所有說人蠢就多讀點書，總不能以後真的去動物園摘香蕉謀生吧。」
【所以香蕉猴這個梗就過不去了是嗎？】
齊木楠雄：「還有你到底是怎麼從一個腦花上，看出這麼多信息的。」
【「不奇怪，畢竟是只能想到「附身研究員屍體潛入基地竊取研究成果，打造咒力世界」這種低水平計劃的老古董，不能對它的腦力有太多要求。」】
光屏中的AI男孩不客氣的補充道，順帶幾句話，把某腦花所剩無幾的計謀全扒了個乾淨。
齊木楠雄：「很好，這裡還有一個神奇的天才。」
被一通尖酸吐槽的「大腦怪物」看上去狠狠被冒犯到了。
但它依然選擇深吸氣，強忍著怒氣開口：「我知道你們想要做什麼人類。」
「這份能力應該用在更有價值的地方，與其寄希望於不知哪天停擺的外物，為什麼不自己掌握力量呢？」
大腦怪物的語調平和，夾雜著讓人信服的力量。
當它娓娓道來時，很容易抓住聽者的注意力，不知不覺使人沿著對方給出的思路，並被說服。
從普世價值來說，擁有這種才能的，不是頂級的演說家，就是低劣的騙子。
前者成為了宗教牧師，後者成了蠱惑人心的政客。
不過很可惜，現在實驗室中圍觀它的，就沒有普通人。
從左邊起分別是每天都想變成普通人的超能力者、只想研究天才的普？
通科學家、一個城市靈化身、自帶重力異能的大貓，以及信奉「我若合意，一切皆好」的超自我主義AI。
簡單來說，就是沒人聽它說話。
唯一可以溝通的Mafia良心，正被自家少女捧著洗手液，瘋狂搓爪子。
貓科動物的肉墊很有意思，平常非警戒的時候，用於攻擊的尖爪會藏在毛茸茸裡，但如果有不怕挨揍的鏟屎官摁下中間的掌球，鋒利的爪子尖就會像鈎子一樣彈出來。
摁一下，彈出來，放開，縮回去。
唔，好、好好玩。
智上芽衣捧著貓貓爪，逐漸沉迷在這奇妙的觸感中。
直到某只好脾氣的重力使先生，忍無可忍地一伸爪，將濕漉漉的貓肉墊摁在了銀髮少女的額頭上。
異能力的紅光微弱亮起，芽衣順著額間的力道抬起頭，對上赭色大貓鈷藍色的貓瞳。
「喵嗷……」老實點，芽衣。
赭色大貓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忍耐和警告。
貓咪的肉墊是很敏感的。
連番的刺激下，大貓的瞳孔已經從往日圓潤的形狀，變成了細長的線狀。
藍色的豎瞳捕獵般鎖定銀髮少女，危險的暗潮在眼底深處翻滾，這樣的眼神，讓芽衣一瞬間背脊發麻，產生了一種即將被大型野獸吞吃入腹的危機感。
不過很快，威脅感消失了。
再定睛看去時，赭色大貓依然是嚴肅的貓貓臉。
嗯？是錯覺嗎？
芽衣瞅了眼瞼上寫著「欠教訓嗎」四個大字的中也貓，在某種不可言說的求生欲下，收起了瘋狂玩肉墊的手指，老實給貓貓清洗指甲。
很遺憾，不是錯覺。
一旁的齊木楠雄瞥了眼表情如常的大貓，開始考慮要不要在離開前提醒智上芽衣一句。
例如，別看某些貓科動物表面上乖巧可、呃，可怕，實際上心裡可是住著一個漆黑的黑手黨幹部。
他連你未來五十年要在哪裡度過都計劃好了。
再不跑，可就來不及了，橫濱。
齊木楠雄陷入沉思，此時，金髮青年上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楠雄，打擾別人戀愛可是會被驢踢的，偶爾也成熟一點吧。」
齊木楠雄回頭看向笑眯眯的青年，不客氣地揭穿了某位瘋狂科學家的小心思。
【不要說得正義凜然的樣子，你只是想知道，那兩人的後代會是什麼神奇品種吧。】
齊木空助，微笑不語。
【「關於這點，亂步大人已經提前模擬過了哦。」】
AI亂步順理成章加入討論，還將某個無聊時運算的後代擬態建模投射到了光屏上，兼帶三百六十度翻轉功能的那種。
【！！】
齊木楠雄無言地瞪著光屏上的建模，綠色鏡片後的雙眼都睜大了一微米。
光屏上，一顆白色光芒的圓球滴溜溜的轉著，正面的位置上方，嵌著一雙鎏金色的雙瞳，黑紅色的能量披風似的籠罩在圓球的背後。
乍一看，充滿了白色糯米超人，披著黑色外套的即視感。
粉髮少年神情奇妙地盯著糯米糰看了許久，鬼使神差地抬手，戳了下光屏。
屏幕裡的白色糯米糰十分應景的兩眼一豎，圓溜溜的金色瞳眸瞬間變成了兇巴巴的倒三角。
哦，還是脾氣有點暴躁的糯米糰。
「原來如此，不得不說這種形態挺新穎的，很像OO奇幻世界裡的幻獸&（⚹&⚹&……」
【「有嗎，亂步大人倒覺有種第四接觸的寫實風格，特別是這裡的黑紅色能源&⚹（⚹&⚹……」】
兩個實際年齡加起來至少四十歲的成熟青年，對著虛空討論得煞有介事。
然而現實卻是，模型基因上的母體正在給父體洗爪子，順便認真的提議，要不要順便剪個指甲。
現場氣氛一片祥和。
除了被忽視了徹底的腦花：「……」
「歇歇吧，沒人對你的身份和說辭剛興趣。」
說話的是宮野沙羅。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隔離裝置裡的腦花，「與其浪費時間廢話，不如趁著最後想想遺言，雖然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想聽就是了。」
腦花羂索：「？！」
宮野沙羅沒有解釋的意思，說完這句話後，她就順手關閉了隔離裝置上的發聲按鈕，徹底杜絕了對方與外界交談的可能。
任由透明裝置裡的腦花的嘴巴一張一合，在那著急地說著什麼。
咒力的研究已經告一段落，期間，宮野沙羅利用難得的空餘閒暇去洗了個澡，重新恢復往日颯爽靚麗形象。
她揣著口袋從腦花怪物的身邊走過，麻利地將數據歸檔，咒術槍一類的工具妥善的收入物資箱中，等待著黑澤議員派人將它取走。
如果沒有預估錯誤的話，她們在這個時代的時間，也該結束了。
⚹⚹⚹⚹
同一時刻咒術高專
五條悟避開周遭的耳目，輕而易舉地到達五重塔的頂層。
這裡是整個咒術高專前部最高的建築，與後半部，筵山深處的天元鎮座鳥居，組成了東京地區最主要的防護結界。
「五條悟，沒有指令，不得擅闖——」
戒備的守衛擋在了五條悟的面前。
「嗨嗨，指令是嗎？」
白髮咒術師舉起雙手，作勢要去掏懷裡的文書，中途卻動作一轉，朝著戒備的術師比了個胸前打叉的手勢，「噗噗，老子才沒有那種裝模作樣的東西哦！」
「打個商量，你們自己讓開怎麼樣？我稍微有點趕時間，可以當做沒看到你們。」
何等囂張、唯我獨尊的態度。
理所當然，回答五條悟的，是守衛術師毫無情面的攻擊。
十秒後
五條悟坐在由術師疊起來的小山上，拍了拍褲腿上不存在的灰塵，「嗯，輕輕鬆鬆，小菜一碟。我們學校的守備有待加強啊。」
他雙手插兜站起，閒庭散步般無視一路的威脅，直抵五重塔深處。
一個類似立方體的核心正被注連繩圍在中央，持續不斷地向周圍供應著咒力。
白髮咒術師打開手機，摁亮的屏幕上，目標紅點在地圖上閃爍，顯示的位置恰好與面前的結界核心重合。
「哦！這就是高專的結界嗎？看起來很普通嘛。」
五條悟站在結界旁，打開相機，準備來個紀念合照。
他才剛摁下快門鍵，就聽見一個低沉而渾厚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你在幹什麼，悟。」
白髮咒術師一頓，他收起手機，轉身對來人笑道，「喲，夜蛾校長，你也來賞景嗎？」
⚹⚹⚹⚹
咒術高專最底層薨星宮本部
「初次見面，天元大人。」
披著袈裟的黑髮咒術師，隔著一層特殊結界，對內部的生命體點了點頭權做問好。
之所以對他使用「生命體」而不是老人之類的詞彙，原因只有一個——
傳說中的天元大人，長著一個非人的外表。
他穿著寬大的白袍，暴露在外的腦袋是接近圓台的形狀，他沒有鼻子也沒有脖子，唯獨四隻碩大的眼睛和嘴巴構成了面孔的全部。
「你是！」
生命體循聲轉過頭，在見到夏油傑的瞬間，這位天元大人的複眼因震驚而短暫地瞪大，露出了類似看到故人的神情。
但是在祂看清對方光潔的額頭後，生命體重新恢復了平靜。
天元平和的注視著夏油傑，彷彿不久以前的驚愕不存在，又彷彿一點也不在意，一個高專的學生是如何在沒有招徠的情況下，順利的抵達薨星宮。
「你是，我知道你。」
天元看著黑髮少年，緩緩道出對面人的名字，「接受星漿體任務的其中一人，夏油傑。」
夏油傑輕笑了一聲：「哈哈，能夠被全知全能的天元大人記住名字，我該感到榮幸嗎？」
「不必如此態度，我也並非什麼都知道……」天元說著食指輕輕點了點夏油傑，「就比如，我不知道你出現在這裡的目的。」
「夏油傑，從我聽說你的存在時，我就知道，你比五條悟更危險。」
「所有人都以為六眼更不穩定難以掌控，其實，你才是最有可能帶來災禍的那一個，過於分明的善惡會通往滅亡，數百年來歷來如此。」
「星漿體事件後，我更確信了這一點，終有一日「你」會站在我面前，只是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狀態下的你。」
夏油傑安靜的看著天元。
如果是一月以前的自己，或許會被對方的話語所動搖，但此刻，夏油傑在他那坑人的摯友與不靠譜盟友的神奇操作下，已經重新找到了前路的方向。
如今，天元這些話在夏油傑聽來，也不過是上了年紀的人叨叨碎語罷了。
因此，面對生命體一連串的動搖人心的話語，夏油傑只是雙手揣在寬大的衣袖裡，面無表情地望著天元，就像是天底下所有年輕人一樣，耐心的等著對方嘮叨完。
黑髮咒術師冷靜的反應，出乎了天元的意料，「你不問嗎，我指的狀態是怎麼一回事。」
「那重要嗎？」
夏油傑掀起眼皮掃了眼天元，「總歸是過去的陳年舊曆罷了。」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
他上前一步，禮儀周全的問道，「天元大人，請問您可以從這裡讓開嗎，您妨礙到我了。」
「恐怕不行。」
寂靜的地下中，複眼的生命體緩緩抬手，結界術以他的方位為中心，向四周迅速擴散，充沛的咒力朝著夏油傑傾瀉而去——
這是結界足以日本全境的咒術師，唯一也是最強的殺招！
「是嗎，果然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啊。」
在鋪天蓋地的結界術中，夏油傑忽的笑了起來，「看在你說了那麼多話的份上，也告訴你一件好事吧，天元。」
黑髮咒術師抽出了始終藏在衣袖裡的手掌，一顆米粒般大小的裝置正在他的掌中閃爍著金屬的色澤，「聽說過反咒力裝置嗎？天元，時代變了啊！」
去你的咒術界、星漿體，老子要科技革命，要回去當教師啊啊啊！
⚹⚹⚹⚹
京都府立咒術高等學校
九十九由基跨過一干暈厥在地的咒術師，斜倚石台慢慢的呼出一口氣。
象徵結界的核心正在她身後，靜靜散發著咒力的光芒。
「真是的，那兩個使喚人的臭小鬼，看來這以後，是真的要去國外躲幾年了。」
女人艱難地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抖著手點燃，中途一不小心扯到腹部的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她夾著香煙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縈繞上琥珀色的眼眸，女人盯著空氣中裊裊的香煙，眼前又浮現出夏油傑與五條悟找來的一幕。
「九十九小姐，你曾經對我說過，想要創造一個不會產生咒靈的世界對吧？」
剛一見面，夏油傑就開門見山的說道。
「什麼？傑？你們什麼時候見過，為什麼我不知道！」
五條悟咻的轉過頭，一副說好是好搭檔，為什麼唯獨我被排除在外的震驚表情。
夏油傑沉默半響，轉頭對摯友露出一個佛光普照的微笑，「悟，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帶離話題嗎？」
白髮咒術師不服氣的挑眉，眼見話題要飛出十萬八千米，九十九由基機智的開口，打斷了兩個高中生，「所以你們大老遠來堵我，就是讓我看你們表演漫才嗎？」
「不，我們是來談合作的。」
披著袈裟的少年望著對面的特技咒術師，面帶微笑的表情幾乎讓後者再也無法將眼前的這個人，與不久以前，痛苦而迷茫的咒術師聯繫在一起。
真可怕，不過短短數月，就已經找到了方向嗎。
九十九由基放下手裡的咖啡，側頭做了個洗耳恭聽的姿勢。
「不會產生咒靈的世界，咒靈屏障力場裝置……嗎？」
「這是兩個瘋子。」
京都咒力學校內，女咒術師自言自語般感嘆道，她指尖夾著的香煙，已經燃燒殆盡。
「接下來，就等那兩個小鬼的信號了。」
九十九由基手掌一按，直接將煙頭掐滅。
就在這時，簡短的信息鈴聲從她的褲袋裡飄出，兩聲。
九十九由基動了動手指，纏繞在她身側的骷髏蛇俯下蛇頭，將手機拋給主人。
女人打開郵箱，屏幕中赫然是兩張高專咒術師的自拍照。
白髮的那個囂張的湊在結界核心台旁，單手比耶。
背後還能看到某位夜蛾校長一臉X X的表情，仰面躺在地板上，額頭前腫著一個碩大的紅包，一看就是偷襲的時候沒留半分力道；
黑髮的那個就顯得低調多了，只有一張結界台的相片。
嗯，如果不看角落裡，被捆成麻花，搓成咒靈球的天元大人的話。
九十九由基：「……」
「噗，這不愧是這兩人。」
女人愣了一秒後，沒忍住笑了出來。
「好吧，萬事俱備，讓我們開啟吧，科學咒術的瘋狂時代！」
隨著九十九由基的第三張相片發出，身處兩地的五條悟與夏油傑同時抬起手。
三個代表了時代起點的金屬裝置，就在這一刻，被同時按進了結界中央。
與此同時，實驗基地中等待的眾人若有所覺地放下了手裡的動作。
智上芽衣：「博士先生！」
「來了！」
齊木空助的手指紛飛，一時間，無數光屏亮起，一道最新的指令安靜的出現在光屏中心。
【是否確認啟動咒靈屏障力場，請注意，該程序一旦啟動，無法停止。】
「那還用說嗎？」
眾人微笑起來。
他們等待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了。
基地裡、議員辦公室、奔波在外的研究員——
此刻他們同一時間抬起了頭，安靜地等待著未來降臨。
一隻手按下了啟動鍵。
【確認啟動】
第111章 Episode 18 貼貼
2007年10月
隨著最後一場夏日流火在空中綻放，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包括東京與京都高專在內的，所有咒術界高層。
不死的結界師天元大人失蹤了
咒術高層恐慌之間，各據點以天元力量為核心的結界倏然粉碎，一瞬，詛咒四起。
被壓制多年的咒靈從陰暗裡爬出，藏匿的詛咒師集團投來了驚喜而森冷的目光。
然而混亂僅持續了一秒。
在天元結界粉碎的下一刻，三個比之前更加純粹而強大的透明光罩憑空而起。
璀璨的光芒似白日煙花在天邊炸開，在空中激起萬道如水紋般的波瀾。
京都咒高、東京咒高、薨星宮。
以此三地為中心，肉眼不可視的力場從眾人頭頂劃過，所到之處，咒靈哀鴻四起。
不成形的詛咒怨念頃刻間消散，弱小的咒靈還沒來及反應，就被看不見的力量徹底祓除。
強大的特級咒靈露出了忌憚的眼神，這股力量彷彿是敲響的死亡警鐘，在它們耳邊一聲聲迴盪，毛骨悚然，逼迫著它們向更加杳無人煙的山間逃竄。
詛咒師見勢不妙，重新拾起偽裝，混入人群，然而人類天生對危機的直覺卻提醒他們，未來，他們日子，或許會更加艱難了。
咒術界高層同樣沉下了臉。
這股力量是什麼，為什麼感應不到咒力？
它的出現，與消失的天元有什麼關係？
以及，天元究竟去哪裡了！
一道道命令向下傳達，咒術界第一次展現出了值得讚許的效率。
然而當他們的人趕到現場時，京都咒高的九十九由基，早已坐上了前往歐洲的航班，決定環遊一圈各國再回日本，實在不行……
嗯，她就躲到隔壁的種花家去。
跑了一個九十九由基，剩下的五條悟與夏油傑自然就成了頭號質問對象。
「五條悟，你們究竟做了什麼？刺殺天元，毀壞結界，你們是想要背叛咒術界嗎！」
來自頂層的斥責鋪天蓋地而來，傲慢的腔調在室內迴盪。
隱藏在屏風背後的四個長老，根本沒有打算給五條悟與夏油傑解釋的機會，已然單方面敲定了他們的罪責。
大費周章的將兩個最強「請」來，結果比起關心新結界的成因，反而一張嘴，就想利用此次的機會，除掉兩個超規格的咒術師。
「真難看啊。」兩個年輕的咒術師開口說道。
他們當著高層的面隨意尋了處地方坐下。
態度閒適得彷彿是在參加輕鬆的茶話會，而不是來自咒術頂層的集體罪行審判。
「你說什麼？」
低啞腐朽的詰問響起，伴隨而來的，還有質問之人有意釋放的威壓。
「嗯，看來是年紀大了，耳朵也跟著爛掉了。」
夏油傑的語氣平和，可惜吐出的話，不比五條悟好聽多少。
「稍微忍耐一下吧，傑，你看這裡——」
五條悟的手指點數一般，逐一在對面的屏風上點過，「明哲保身的蠢貨、世襲的蠢貨、傲慢的蠢貨，嗯，還有一個單純的蠢貨，這種爛橘子甩賣市場，怎麼可能挑得出腦袋正常的。」
「放肆！」
屏風背後的另一個老人拔高了聲音。
氣勢不錯，可惜兩個高中生壓根不吃這一套。
「我說啊爛橘子們……」這次，五條悟索性連尊稱都省略了，語氣裡的譏諷直白得沒有一點掩飾，「結界事件之後，你們究竟是哪來的信心，還敢以上位者的姿態，出現在我們面前？」
白髮咒術師的話讓空氣變得無比壓抑。
有人按捺不住想要下達處決的命令，卻被另一個聲音攔了下來。
「你想說什麼，五條悟。」
冷靜的聲音從中間的屏障後傳出。
從兩個年輕的咒術師出現起，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任由其餘人對兩人橫生問罪，如今他一開口，其餘人也閉上了嘴。
很顯然，他才是最權威的那一個。
「還不明白嗎？」
五條悟微笑起來，「你們為了無用的地位和傳統而封鎖的力量之潮，已經漲至再也無法阻攔的高度了哦，今後的世代，再也不是你們那套規則可以衡量的了。」
屏障背後安靜了下來，幾秒後，突然爆發出巨大的笑聲。
「今後的世代？」
那個聲音拉長著尾腔，從喉嚨裡發出的惡意與傲慢滿得幾乎溢出，「很可惜，五條悟，你們已經沒有「今後的世代」了。」
說話的人如同高居的審判者般，下達了最終的裁決，「特級咒術師夏油傑，刺殺天元，破壞結界，現永久驅逐出咒術界，判處以死刑。」
「特級咒術師五條悟，同罪，考慮爾五條家主職位，暫時保留其咒術師身份，交予五條家族自行處理，至於你們的同黨夜蛾正道與家入硝子——」
屏障後的長老狀似無奈地搖頭，嘆息的說道，「五條君，你們真是選擇了一條為禍他人的道路啊。」
殘酷的裁決被一一下達，屏風後的長老們幾乎同一時間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神情。
他們陶醉於手中的權力，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兩個年輕的咒術師折斷一身傲骨，向他們求饒。
五條家主又如何？
特級咒術師，祓除再多的咒靈又如何？
只要真正的權力握於他們的手中，即使是六眼，也必須——向他們下跪！
「噗……」
夏油傑一不小心笑了出來。
如果他還算克制的話，另一個DK則是徹底不給幾個老人家面子。
「哈哈哈，傑，你剛剛聽到了嗎？這群老頭竟然真心實意地下達「死刑」耶！」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都一把年紀了，還過家家酒似的，到處給人判死刑吧！」
囂張的笑聲在整個室內迴盪，成功令屏風後發號施令的人黑了面色，「沒想到堂堂五條家主，也有看不清局勢，臨頭垂死掙扎的時候。」
夏油傑嗤笑一聲：「看不清局勢的到底是誰呢？」
「喂，悟，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吧？」
五條悟朝著好友比了個ok的手勢：「哦，已經到門口了。」
兩個少年毫不作偽的談笑風生，讓幾個長老的心中浮現起怪異的不安。
像是證明他們的不安沒有出錯，就在五條悟話音落下的第二秒，特製的審罪室大門突然從外部被爆破，一群全副武裝的特警衝了進來。
他們一個個戴著造型奇怪的眼鏡，手裡持著改裝後的咒槍。
「你們是什麼人？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為首的特警隊長手持逮捕令，神情冷肅地說道，「柳兵衛三夫、犬養大介、鹿毛一郎、鳥飼嚴，你們因涉嫌故意殺人罪、一級謀殺、教唆殺人等多起罪案，現實行逮捕，動手！」
隨著特警一聲令下，一幹警員持槍上前。
裝模作樣的屏風被推翻，四個頭髮花白，皮膚皺如橘皮的老頭被狼狽地押了出來。
「放手！膽敢對老夫不敬，知道我是誰嗎！」
「你的長官是誰？叫他出來！」
「無能的下等人，竟然！」
現場局勢瞬間逆轉，前一秒還高高在上的高層長老，被特警逮捕扣押之時，和服凌亂，鬢髮微斜。
灰頭土臉叫囂的模樣，看著似乎與普通罪犯沒什麼兩樣。
有長老企圖動用咒術，但戴著特殊眼鏡的特警們，早已先一步，喀喀兩聲，將改裝的手銬按上了他們的手腕。
聚齊的咒術消失了，被逮捕的長老驚悚地發現，他們體內的咒力被壓制了一般，再也動用不得。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咒術高層瞳孔震顫，他猛得抬頭看向在場的兩個年輕的咒術師。
即使是再腐朽愚蠢的傢伙，此時也明白了背後是誰人的手筆。
「五——條——悟！」
柳兵衛三夫目眥欲裂，「你想要毀了祖輩心血，毀了咒術界嗎！」
「心血？咒術界？」
五條悟忽的笑了起來。
他信步走到柳兵衛三幅的面前，俯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老臉，「臉皮真厚啊爛橘子大人。」
「不妨告訴你一件好事吧？」
「偉大的世襲的高層大人啊，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哦！」
「五•條•悟！」
老人說話，卻驟然被一個口枷封住了嘴。
特警隊長向五條悟點頭說道，「請小心，五條君，這些犯人不同尋常，擅長咒術一類的手段，還請與他們保持距離。」
「嗨嗨~」
白髮咒術師笑眯眯地朝特警們揮了揮手，與夏油傑一起，好心情地目送特警們離去。
夏油傑：「咒術界要變天了，準備好了嗎，悟？」
五條悟微笑：「當然，這魔窟早該變一變了。」
⚹⚹⚹⚹
四位咒術高層代表被逮捕的消息，病毒般傳染開來。
有難以置信的人，有一頭霧水感覺世界觀都不好的咒術學生，而相較之下，清楚一些內情的御三家，則顯得更加驚怒。
「家主，政府怎麼敢！他們終於要對咒術界出手了！」
端坐在首座的禪院直毘人面沉如水。
政府與咒術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由於祓除咒靈的稀缺能力，政府高層內部一直都知道咒術師的存在。
儘管部分派別對他們的行事頗有微詞，但考慮到整體大局，對他們還是採取了默許的態度。
甚至，允許咒術內部擁有一套自己的「法規」。
而現在，那些長老被挖出真名，以謀殺罪，毫無反抗之力的被區區普通特警帶走了。
這意味著什麼？
現代社會，古老家族的勢力再龐大。卻始終改變不了，他們活在一個律法完整的國家裡的事實。
他們站在這片國土上一天，就天然的受管轄一天。
只是咒術界的某些人橫行了太久，連這最基本的社會規則都忘了。
禪院直毘人坐在陽光下，明明是天色正好的大晴天，他卻無端的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越想越心驚。
「五條……」禪院家主抿了抿乾燥的嘴唇，嗓音緊繃的問道，「五條家、五條悟有什麼動向？」
「這——」
禪院們彼此對視一眼，皆迷茫的搖頭。
無獨有偶……
相同的場景，也在加茂家族家族內部上演。
一時間，御三家中的兩家都沉默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五條悟所掌控的五條家族身上。
然而五條家族什麼風聲也沒有傳出。
就像高層代表被官方逮捕這件大事不存在一般，他們照常關上門，過著自己的日子。
直到一則新聞，徹底攪亂了咒術界詭異的平靜。
【「東京電視台新聞報導，東京澀谷區黑澤議員與各方企業家代表進行親切座談，據悉，會議上，某當地新銳企業家與議員交談甚歡，雙方就特殊兒童教育展開了深入交流，現場達成初步合作意向，接下來是企業代表方專題訪談。」】
【「五條先生，請問您是出於怎樣的理念，創辦了特殊教育學校呢？」】
等等——電視裡頭說什麼，五條！
城市各地，或休息或完成任務的咒術師們統一僵住了動作，見鬼似地湊到手機屏幕前。
不不不，一定是同名，或者聽錯了！
那個五條？哈哈哈那個五條怎麼可能……
咒術師們強行自我說服，然後下一刻，他們心驚膽戰地看到，一個眼熟的白毛咒術師出現在屏幕中央，對著話筒歡天喜地的擺手，【「喲呵……傑，硝子，夜蛾校長看得到嗎？我上電視了哦~」】
咒術高專
「噗！」
家入硝子將嘴裡的酒一口噴了出來，一點也沒浪費的全吐在了隔壁夜蛾正道的臉上。
夜蛾校長默默抹掉臉上的酒液，轉頭看向嘴角抽搐的夏油傑。
夏油傑：「……」
相比起風中凌亂的前輩，性格單純的灰原雄興奮地直拍手，「前輩，你看！真的是五條前輩啊！五條前輩上電視了啊！」
是的，五條悟上電視了。
還成了見鬼的新銳企業代表，和澀谷議員達成了合作。
以上無論哪句話，都充滿了難以吐槽的違和感。
一旁的七海沉默地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後戴上。
然後絕望的發現，他沒有看錯。
那個五條——那個五條悟，真……臥槽！
無論其他人接受與否，一個確認的信息還是傳達了整個咒術界——
五條家族與政府聯合了。
明面上說的是針對社會上的特殊兒童，完善教育體系。
但是有眼睛的咒術師都能看出來，這是五條家與官方合作，全面招收具有咒術資質的孩子入學培養。
這些孩子會接受正規的義務教育，同時輔以必要的咒術訓練。
在十八歲以後，他們可以自行選擇未來的道路，成為普通人進入社會生活，還是選擇成為咒術師，或是以輔助官的身份，加入咒術的隊伍。
但無論如何有一點，可以提前肯定的是，不管他們的選擇如何，從今以後，這些孩子都將是整個咒術界重要的有生力量。
至此，咒術師將不再是御三家的專屬。
一個平等、新生、全新的咒術體系站在了古老家族的對立面。
他們有最新的科技力量、五條家為首的支持、全面的福利制度體系，最重要的是——
國家，在他們身後。
「這個咒術界，真的要翻頁了。」
不知是誰，輕輕地感嘆了一聲。
⚹⚹⚹⚹
「乾杯！」
某處料理亭二樓包廂內，智上芽衣舉起果汁，與眾人碰杯。
這是一場久違的慶功宴會。
宮野沙羅、虎杖悠樹以及基地裡的研究員都加入了進來，足以容納近百人的包廂內熱鬧非凡，年幼的小咒術師歡快的四處亂竄。
某位新晉校長夏油傑一邊要分出心力注意搗亂的小鬼，一邊還要應付趁機耍酒瘋的五條悟，整個人彷彿憔悴了十歲。
一旁的夜蛾正道拍了拍黑髮咒術師的肩膀，不知為何，明明面無表情，但總讓人覺得嘴角莫名有種「你也有今天」的嘲笑。
家入硝子與宮野沙羅坐在人群外喝酒。
這兩個性情同樣直爽的女性湊在一起，雖然專精的領域各不相同，卻意外的投機。
一個聊大體老師的奧秘，一個說人體神秘的功能結構，周圍陰風陣陣，即使是cos聖誕老人滿場丟蛋糕的五條悟，也識相地避開了兩位女性所在的區域。
不想被奶油砸臉的智上芽衣悄咪咪地躲到了露台外，單手撐著扶手跳起，坐到了陽台邊緣。
赭色大貓安靜地陪在她身邊，身後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甩著，偶爾從少女的手腕處劃過，防止某個不老實的笨蛋，一不小心從高處摔下去。
晚上的夜色很好，柔和的風從一人一貓的臉龐拂過。
芽衣仰頭看著天上的星光，感覺身後的歡鬧聲瞬間跟著飄了很遠。
「真好啊，中也。」
智上芽衣彎起嘴角，臉上的笑容有點傻氣。
中原中也正想回答，結果一轉頭，就瞅見少女傻子似的，樂呵呵的表情。
赭色大貓嘴角一抽，不抱希望的問道，「喵嗷。」芽衣，你沒碰酒吧？
「嗯？酒？」
智上芽衣有點遲鈍地側過頭，露出微微泛紅的臉頰和在酒精的作用下，彷彿瀰漫著水霧的鎏金色瞳眸。
她朝著大貓的方向偏過身，將手裡喝了一半的果汁遞到中也貓的面前，她小聲開口，放輕的聲線被夜色染上了微醺的色彩，「不是酒哦，是果汁，中也要嚐嚐看嗎？」
在社交禮儀中，有一個心照不宣的規則。
若是無意，淑女千萬不要一時大意，將杯口沾染了自己氣息的酒杯遞到異性的唇邊。
因為此番舉動，由紳士們看來，所象徵的——
是信號，是邀請。
是我願意，與你共嘗春風秋月。
然而智上芽衣什麼也不知道。
所以她還能毫無防備地看著赭色大貓。
少女的雙瞳浮著夜晚的闌珊燈光，合著月輝專注望過來時，竟讓後者產生了被深情注視的錯覺。
中原中也低垂下視線，鈷藍色的貓瞳掃了眼少女的香檳杯。
即使不湊近，僅憑貓科動物出色的嗅覺，他也能聞到杯中一絲淡淡的酒精氣息。
想來是服務員將果酒與果汁並排放在一塊，芽衣一時沒察覺拿錯了。
重力使掀起眼皮，目光在芽衣濕潤的雙唇上掃過。
理智在勸說，不可以趁人之危，這個笨蛋估計醉了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但是胸口的心臟卻瘋狂地跳動，叫囂著攻擊，嚷著更進一步。
封鎖她的雙腕，用重力束縛她的退路。
將對方的血與骨，連同靈與肉都禁錮在懷裡，聽她顫抖得氣息不穩的泣音。
露台的空氣變得焦灼，一種看不見的張力在中也與芽衣之間拉扯。
就在這份尖銳的顫音即將到達頂峰時，赭色大貓張開了嘴，鈷藍色的目光鎖住眼前的少女，他低沉的音質在夜色裡響起，就像率先揮下進攻的旗幟，第一聲響起的槍響。
他說：「低頭，芽衣。」
低頭幹什麼？
中原中也的話傳入耳中，芽衣還沒分析出其中的含義，她的頭顱與軀體已經遵循信任的本能，主動靠向身邊的赭色大貓。
炙熱呼吸靠近，與溫熱的氣息交纏在一起。
智上芽衣眼前一黑，感覺有什麼溫柔的觸感貼了上來，強勢地捲走了唇上殘留的果酒，唯餘下令人頭皮炸開的知覺，酥酥麻麻。
【嗯，是甜的。】
銀髮少女怔怔地看著對自己微笑的中原中也，恍惚間聽到了自己心臟高鳴的聲音。
第112章 Episode 19 好消息，戀人愛你的靈魂
多年以前，某位後勤兼兵器改裝師，曾對自己的作戰首席語重心長地勸說，「芽衣，找個時間改改自己的取向吧，不然總有一天，你的伴侶不僅物種多樣，可能人形都沒有。」
【可能連人形都沒有……】
【連人形都沒有……】
【人形都沒有……】
腦內一道天雷劈下的，智上芽衣兩眼呆滯地盯著面前的赭色大貓，彷彿聽到了摯友大壯一語成讖。
那句「你家伴侶不是人」的判詞，在她的耳邊3D循環，三百六十度全面立體播放。
這個笨蛋，該不會傻了吧？
中原中也疑慮地看著芽衣雷劈似的表情，有點擔心地伸爪。
然而貓肉墊還沒觸碰到對方的髮絲，某個斷電的少女一個激靈，回神就是一個大後仰。
「誒？誒？中也，你等下，那個，不、不是——」
智上芽衣「啪」一下，單手捂著下半張臉。
她泛著水光的瞳眸看天看地，怎麼也不敢與自家可可愛愛的貓先生對視。
話說回來，鏟屎官被貓貓舔嘴唇是很正常的操作對吧？
可是為、為什麼她會心跳加速！
這個奇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所以她是變態嗎？自己竟然是日貓的變態嘛！
智上芽衣瞳孔地震。
引以自豪的城牆防線在酒精的加持下，被貓一jio踩碎。
不、不要慌，總而言之先找時光機！
銀髮少女手忙腳亂地後撤，想暫時和赭色大貓拉開距離。
結果一時沒注意，選錯了方向，兩眼轉著蚊香圈，暈乎乎的往樓下蹦，眼瞅著就要當場表演一個自由落體。
「喵嗷！」笨蛋！
中原中也心頭一跳，異能力的紅光亮起，當即將半身已經掉出露台外的智上芽衣拎了回來，輕輕擱在遠離扶手的位置。
在這過程中，銀髮少女杯中的液體甚至沒有灑出半滴，酒杯被中原中也接過隨意放在了一旁。
【笨蛋芽衣，你是想要體驗一把酒後骨折嗎。】
赭色大貓一雙鈷藍色的貓瞳不贊同地盯著芽衣。
毛茸茸的尾巴受後怕的情緒影響，一下一下敲打的地面，很誠實地發出啪嗒啪嗒的動靜。
智上芽衣愣愣地看著中也貓，突然伸手一把抱住大貓的脖子，嚎得好大聲，「嗚嗚！中也，我可以接受人外，但我真不是日貓的變態啊！」
中原中也：「……」
【所以你剛才心理掙扎了半天居然是糾結這個嗎！】
【人外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誰跟你說老子一輩子都是貓的？】
赭色大貓惱火地豎起貓瞳，喵嗷一句，就沒忍住用肉墊，摁某個笨蛋的腦門一下，「還有，女孩子不准把「日貓」掛在嘴上，快點忘掉！」
智上芽衣捂著被貓貓拳狂踩的腦門，突然反應過來，「等等！這麼說，中也你真的是貓妖怪？還會變成人！」
所以……當時她在鏡中地獄看到的那個男人，真的是中也的人形！
智上芽衣看著大貓晚霞般赭色的皮毛，和鈷藍色的雙瞳，眼前浮現出幻境中的驚鴻一瞥，默默的，默默的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中原中也的話音一頓，他仔細打量著芽衣的神情，緩緩眯起貓瞳，語氣透著股危險的意味，「芽衣，你看上去挺失望的？」
「呃……」這次輪到芽衣陷入沉默。
在大貓的如有實質的目光逼視下，智上芽衣可疑的停頓了一秒，忽然伸手，握住中也貓的兩隻喵爪，認真而堅定地說道，「怎麼會呢中也，不管你是貓還是貓，我都永遠喜歡你的靈魂！」
中原中也：……不知為什麼，好像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怎麼回事。
好消息，重力使未來的戀人愛他的靈魂。
壞消息，重力使未來的戀人，只愛他的靈魂。
中原中也，心情複雜，彷彿看見了自己變回人類後，就被無情拋棄的未來。
Port Mafia的幹部先生艱難深呼吸，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問題很嚴重，直接影響到了未來的幸福和，嗯，幸福，他必須把某些糟糕的苗頭踩死在搖籃裡。
【芽衣……】
中原中也剛開口，就聽到一個耳熟的少年聲線從背後傳來。
「原來你在這裡啊，芽衣。」
中原中也：嘖。
智上芽衣回過頭，是虎杖悠樹。
「呃，這個時候，應該說好久不見吧？」
粉髮少年放下掀開露台隔簾的手臂，無視了某隻大貓想要殺人的眼神，徑直坐在了智上芽衣的另一邊。
銀髮少女端詳著少年的眉眼，恍然發現，她似乎確實很久沒有見過虎杖少年了。
自從東京重啟後，虎杖悠樹基本上都泡在實驗基地，擔任宮野沙羅的助手，即使後期五條悟與夏油傑加入，他也被義姐宮野沙羅有意調開。
至於原因——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那個黑頭髮的咒術師，就是夏油傑對嗎？」
虎杖悠樹笑了一下，語氣輕快的說道，「沙羅姐將我調開，應該是害怕我頭腦發熱，做出點什麼吧。」
智上芽衣注視著悠樹平和舒朗的表情，不知為何，眼前又一次浮現出，對方在悼念石前眼眶通紅，咬牙啟齒地咀嚼著夏油傑名字的模樣。
「那你現在還想殺他嗎？」智上芽衣問道。
虎杖悠樹沒有回答。
他抬起頭，向後仰著背看向天幕，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天上的星光。
少年像是懷念一樣，對著天空深深吸了口氣。
直到夜晚露水與微風的氣息填滿了胸腔，他才緩緩呼氣，輕聲說道，「知道嗎？其實我早在夏油傑進入基地時，就見過他了。」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聞言皆是一驚，這確實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雖然沙羅姐瞞得很好，但是整個實驗基地就那麼大，有心的話，總能夠找到機會和時間的。」
更何況，當時的夏油傑正好處於被摯友與盟友「賣掉」的期間，纏人的幼崽以及齊木空助的精神刺激，耗費了他不少心思。
以至於，那時他的警戒心低到，一個隨意從他身邊路過的白大褂，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捅他一刀。
「悄悄和你說，那個時候啊，我連刀都準備好了。」
虎杖悠樹開朗地笑道，一邊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芽衣收回了落在少年臉上的視線，肯定地說道：「你不會動手。」
「你憑什麼這麼確定？」虎杖悠樹微微拔高了聲線，態度顯得有點咄咄逼人。
「因為你說過——「想要代替同伴，見證普通人與咒術師共存的世界」。」
銀髮少女篤定的嗓音於露台上響起。
微涼的夜風吹過，乍起的寒意讓芽衣的雙肩下意識一抖。
還沒等虎杖悠樹行動，蹲坐在另一邊的赭色大貓就起身，走到了少女身前的位置重新坐下。
智上芽衣沒有多想，習慣性地伸出雙臂，將大貓貓抱進懷裡取暖。
貓的體溫常年維持在39攝氏度左右，配上毛茸茸的毛髮，抱在懷裡就像是抱著一個超大的毛絨暖爐。
芽衣依靠著熱乎乎的大貓，舒服地彎起了嘴角，五官都變成了「=w=」的形狀。
虎杖悠樹見狀，默不作聲地收回了打算脫外套的手。
銀髮少女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動作，繼續說道，「所以我確定，能夠說出這番話的你，不會衝動地殺死夏油傑，宮野小姐也是一樣。」
「她應該只是單純的擔心你的情緒。」
「我明白……」虎杖悠樹說道，「所以我和他定了個約定。」
智上芽衣驚訝地看了眼悠樹。
「嘿嘿，沒有想到吧。」
粉髮少年有點得意地抓了抓臉，「那個是叫「束縛」，對嗎？」
「其實，先開口叫住我的，反而是他。」
……
「你，是叫虎杖悠樹對吧？」
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夏油傑突然開口，叫住了少年。
粉髮少年一頓，他側過頭，略帶冷漠的視線落在了黑髮咒術師的臉上，「你認識我？」
夏油傑沒有說話。
虎杖悠樹狐疑地看著咒術師蒼白的臉，與眼底微微泛紅的血絲，一個荒誕的念頭驟然在他腦中升起，「你有未來的記憶！」
少年驚愕地睜大了眼，失聲問道。
夏油傑沒有否認，他抿緊了雙唇，半響，嗓音沙啞的說道，「抱歉……雖然我很像這麼說，但是現在的我，應該沒有這個資格。」
「所以你叫住我是什麼意思？炫耀？還是得意？」
虎杖悠樹用力捏緊了藏在口袋裡的手術刀。
他死死地盯著夏油傑，用盡了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失控將利刃插進對方的心臟。
「都不是……」
夏油傑搖了搖頭，他雙目堅定的望著少年說道，「我想和你定下束縛。」
……
「那個叫夏油傑的咒術師，說是想和我定一個束縛。」
虎杖悠樹將口袋裡的手術刀掏出，遞到芽衣的面前，「束縛的內容很簡單，如果他失去了控制，走上夢裡的舊路，無論身在何處，這把刀都能終結他的心臟。」
智上芽衣徹底明白了過來。
此前心中的隱約的疑惑，也得到了答案。
難怪夏油傑的態度會轉變的那麼快。
試想，一個心高氣傲的特級咒術師，還是血氣正剛的高中生年紀，即使與他們達成了合作同盟，也不可能一點脾氣也沒有的，全盤忍下齊木空助時不時的奚落。
摸著良心說，博士先生的水平雖然高，但嘴巴是真的毒。
芽衣一度認為，齊木空助之所以可以平安長這麼大，那位好說話的超能力君起了不小的作用。
更不用說，之後的實驗與行動，夏油傑比五條悟更加拚命、更加配合。
「原來是這樣。」
芽衣喃喃說道，「我還以為夏油少年真的遁入空門，一夜領悟了堪比得道高僧的好脾氣。」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喵。」你也太小看那個科學家了。
只要給齊木空助一個機會，他能把棺材裡的屍體氣活。
「咳……」
芽衣咳嗽一聲，有點不明白虎杖悠樹現在的舉動，「所以虎杖少年，你把這把手術刀拿出來是想？」
「給你了。」虎杖悠樹將手掌裡的刀往芽衣的方向遞了遞。
智上芽衣接過手術刀：「你不留著嗎？」
粉髮少年微笑起來：「不用，我已經看到了想要的未來了。」
「咒術師、咒靈、詛咒、人類，這些本該隱藏在暗處的東西，被放在了陽光底下。」
「即使距離公之於眾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但是普通人的力量再也無法忽視，即使沒有咒術師——」
虎杖悠樹掰著手指算著，說到最後時，他抬起頭，琥珀色的眼中有光在閃動，「總有一天，普通人也能憑著自己的力量，維護安定。」
「嗯，所以這樣就可以了。」
虎杖悠樹笑著，將手握著拳頭，戰友一般，輕輕在芽衣的肩膀上捶了捶，「一直以來，謝謝吶，芽衣。」
謝謝你將我們從地下帶了出來。
謝謝你願意聽我們荒誕的願望，告訴我們除了孤注一擲外，還有另一種可能。
「雖然不知道你從哪裡來，但是——」
「謝謝啦，智上芽衣。」
虎杖悠樹揚起嘴角，太陽般溫暖的笑容在他的臉上綻放。
不知什麼時候，包廂裡的笑鬧聲停了。
風把露台的隔簾吹起，透過帘布的縫隙，芽衣看見內室裡的五條悟、夏油傑他們已經趴在桌邊，臉上沾著蛋糕碎屑，沉沉的睡著了。
只剩下宮野沙羅，以及來自七十年後的研究員們，他們還清醒著。
像是感應到了芽衣的目光，宮野沙羅轉過頭，朝著少女遙遙舉了舉杯。
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們臉上掛著得償夙願的笑容，彼此擁抱道別。
夜風起，有金色的光點從他們的身上逸出，匯聚著，逐漸飄向高空。
「我們的時間到啦。」
虎杖悠樹笑著朝著芽衣伸出手，這是一個告別握手的手勢，「再見，芽衣。」
智上芽衣輕輕握住了少年半透明的手掌，「再見，虎杖悠樹。」
再見。
手掌交握的瞬間，少年的身影徹底淡去。金色的光點熒火般飛舞，如同一條金色的光帶，飛了深色的夜幕，為徘徊在處的遊子，照亮了回家的路。
銀髮少女張開手，一把金屬色的鑰匙，靜靜躺在她的掌心。
⚹⚹⚹⚹
「哦呀？」
遙遠的數據空間中，鳶眼的AI抬起頭，看向穹頂的光樹。
巨大的世界樹已經停止了能量外洩，逸散的藍色光點環繞在主幹周圍，一些枯萎多時的枝條，隱隱有抽條新生的趨勢。
「嗯，看起來，我們拯救橫濱小隊的進度很順利啊。」
AI太宰治放下手裡擺弄的棋子，四方的棋盤上，已經有兩處混亂被修復，重新恢復了生機。
剩下的就是——
青年的目光移向棋盤右側，在那裡，原本分庭抗禮的兩部分，隱隱有融合的趨勢。
巨樹的光芒自穹頂落下，照亮了太宰治若有所思的側顏，「四之去二，連續兩個世界敗北，看起來那位神明大人，已經沒有耐心等我們的計劃，按步驟推進了。」
「「實現主人公的願望，給他們一個渴望的未來」，規則如果被利用的話，情況就變得棘手了。」
「嗯——」
AI太宰治思索片刻，臉蛋突然可愛的鼓起，變成圓嘟嘟的包子，「算啦不管了，這種事情就交給橫濱小隊自己解決吧……遠水救不了近火，幫不上忙的話，當然只能——」
「摸魚啦！」
嗯，一時摸魚一時爽，一直摸魚一直爽！
⚹⚹⚹⚹
未知的神殿深處
轟——
隨著一聲沉悶的倒塌聲響起，牢固的神台一角再次碎裂，化為齏粉。
高坐於神座上的銀髮神明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
祂的面色慘白如雪花，力量接連流失削弱的狀況，終於讓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一時無法維持姿態，露出了羸弱的模樣。
「嘖嘖，可憐。」
熱衷於樂趣的「童音」自然不會錯過這份熱鬧。
它跟掐著點似的，出現在神殿裡。
「真的不考慮借用我的力量嗎，偉大的神明大人？」
「童音」一邊說著，一邊背著雙手，檢閱領地似的，在神殿裡滴溜溜打轉，「真不明白您在堅持什麼，威嚴自尊這種東西，如果隕落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吧？」
哼，狼子野心的外來者。
銀髮神明冷笑，祂沒有理會座下的小丑，只是盯著發白的指尖出神。
「無妨，不過是徒勞的掙扎而已。」
神明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即使你拿到了所有鑰匙又如何，最後最後的，你總要回到吾的身邊的。」
「吾在這裡等著你，橫濱。」
終卷：終末戰，這是我們的橫濱
第113章 Episode 1 卑鄙的計劃
世間最有趣的，是當「惡人」祈求奇蹟的時候，奇蹟，真的降臨了。
⚹⚹⚹⚹
被雨水覆蓋的現代化街道上，一個白髮紅瞳的少年滿身傷痕的趴在地上。
臉上帶著疤痕的男人嗤笑著，一步步向他走來，「我一輩子也不會了解？」
「哼，那我現在殺了你，剛才的話當成你的遺言也沒有問題了吧？」
那種東西怎麼樣也無所謂……
少年強自支撐起身體，重傷的鮮血不斷從他的嘴角湧出，他死死盯著朝著自己逼近的敵人，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他所渴求的也不過是——
【可惡……有誰……奇蹟快發生吧……】
【什麼功勞都歸你，踩著我，把我當傻子耍也無所謂，誰都行……救救那個小鬼！】
殺機已經近在眼前。
男人捏緊了拳頭，俯視著地上的少年，嘴角劃開輕蔑的弧度，「永別了，一方通行。」
永別了，曾經的最強！
就在少年的要害即將被貫穿的前一刻，一個喊聲突然在眾人的頭頂響起——
「底下的大叔——快點——讓開啊啊啊！」
聲音由遠而近，一個衣著奇特的少女七從天而降，恰好落在了一方通行的面前。
轟——
巨大的衝撞在路面上砸出一個蛛網般的大坑，揚起的煙塵被雨水沖散，坑中的少女咳嗽著起身，顯露出一頭銀色的長髮與鎏金色的雙瞳。
她一身白色的作戰服，背上背著一把似銃非銃的太刀。
像是沒有明白當下的狀況，少女疑惑地掃了眼對峙中的兩方人馬，「那個，百忙之中打擾真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有看到我家的中也嗎？唔，他是帥氣威猛的大貓貓哦！」
少女側身看向為首的男人問道，她的站姿有意無意般，恰好將地上的一方通行護在了身後。
「誒……」
疤臉男人不感興趣地嘆了口氣，如同看一隻無光緊要的蟲子，瞥了眼智上芽衣，對身後的武裝部隊下令，「殺了她。」
數把衝鋒槍的槍口直指著芽衣。
「喂喂，不想回答就算了，用槍指著無辜的市民，小心我報警抓你啊大叔！」
智上芽衣不滿地咕噥，右手已經握住了銃刃的刀柄，然而還沒等她長刀出鞘，一道劇烈的光芒在一方通行的身上亮起。
銀髮少女猛得回過頭，看向瀕臨暈厥的少年，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等等！這個力量是！」
靈基本源！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疤臉男人似乎意識到情況不對，他一邊大聲下令，「在磨蹭什麼，快點開槍！」
一手抄起火箭炮，瞄準鏡的十字對準智上芽衣與一方通行。
然而他的動作還是遲了一步。
子。彈射出的瞬間，那道詭異的光芒炮彈般炸裂。
距離最近的智上芽衣只覺手腕一緊，一股奇異的吸引力將她生生地拉進了爆炸眼之中。
刺眼的亮光奪去了其餘人的視力，等到他們視線恢復時，無論是銀髮金瞳的少女，還是一方通行，都已然憑空消失。
只有地上還未乾涸的血液，證明了此前的一切不是幻覺。
⚹⚹⚹⚹
【「芽衣，第三個世界沒有想像中的簡單，我們的老熟人出手了……規則，很可能被利用……」】
【「保持清醒……如果我們失散——」】
……
什麼人……你在說什麼？
智上芽衣皺緊了眉。
有個人影在屏幕中，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智上芽衣始終看不到對方的臉，連耳邊的聲音也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喵……」
尾巴似的，溫暖的毛絨觸感圈上手腕，智上芽衣下意識轉過頭。
有什麼正蹲坐在她身邊，溫柔而專注地注視著她。
奇妙的感情在胸口漫開，芽衣努力睜大了雙眼，想要看清身邊的存在——
……
「嘀嘀嘀！」
「——！」
一聲高過一聲的催命鬧鈴中，銀髮女孩猛得睜眼直挺挺地坐起。
她先是怔怔地坐在被子裡發了一會兒呆，而後像是想起什麼般四下張望。
熟悉的臥室內，陽光從拉起的窗簾縫隙中照入，遊戲掌機散落在床頭，停留在昨夜尚未通關的界面。
這是今年最推出的生存類RPG遊戲。
用青梅竹馬兼好友酒井大壯的話來說，是一部堪稱刀子與糖果齊飛，劇情比辣椒水還狠的神經病大作。
玩家所扮演的主人公不僅父母雙亡、摯友祭天，最後還要苦逼地獨自一人去異世界流浪，尋找拯救世界的方法。
「嗚嗚，真是太慘了。」
某位阿宅男孩一邊心酸地擼了把鼻涕，然後轉手把它推薦給了隔壁的摯友。
獨苦苦不如眾苦苦，來啊，吃刀啊芽衣！
於是就輪到某個銀髮女孩熬夜肝遊戲，連夢裡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畫面。
芽衣看了眼遊戲界面上「Game Over」的血紅大字，隨手將鬧鐘摁掉。
房間恢復了安靜。
叮噹作響的廚具動靜在樓下響起。
「芽衣——快點起床，開學典禮要遲到了哦！」
與智上媽媽的催促聲一起傳來的，還有熟悉的煎蛋三明治的香氣。
「來了！」小芽衣大聲應道。
她低下頭，抱著鬧鐘原地出神了許久，才自言自語地說道，「是夢啊。」
小芽衣將貓貓鬧鐘放回床頭，走進洗手間。
刻意調低了洗手台上，放著女孩子喜歡的貓貓漱口杯和洗漱用具，小芽衣擰開水龍頭洗臉。
一塵不染的鏡子倒映出女孩還沒褪去奶剽的稚嫩小臉，泛著光澤的銀色短馬尾，以及鎏金色的瞳眸。
但是，夢裡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是遊戲裡的台詞嗎？
唔，果然還是有點在意。
小芽衣心不在焉地換好國小制服，沉思地走下樓梯。
然後一抬眼，就看到某個本該在隔壁賴床的鄰居兼好友，一大清早破天荒地坐在自家的餐桌邊，鼓著臉自己打招呼，「喲，首席大人，早上好啊，吃了嗎？」
酒井大壯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將最後一枚煎蛋火腿塞進嘴裡。
那奔放的進食速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自己家。
智上芽衣默默看了眼光禿禿的盤子，又抬眼瞅了瞅某個傢伙圓鼓鼓的腮幫子。
「大壯？」
銀髮蘿莉微笑著活動了下手指，指關節發出清脆的威脅聲，「給你兩個選擇，你是想現在吐出來呢？還是我把你打得四分之三死，再把嘴裡的早飯吐出來？」
酒井大壯頓了一秒，然後捧著盤子蹲到了智上媽媽的背後。
智上芽衣：「……」
「很好，我們的友誼走到了盡頭。」
銀髮女孩冷靜地挽高衣袖，對母上大人說道，「媽媽，麻煩你往旁邊讓讓，你椅子後面有隻很大的蟑螂。」
「胡說！有我這麼能吃的蟑螂嗎！」
躲在別人家媽媽後面的大壯不服氣冒頭，「智上媽媽您坐著千萬別動，芽衣那笨蛋是騙你的！」
「住口！吃了別人早飯的傢伙沒有資格喊人笨蛋！」
智上芽衣小蘿莉嫩生生喊道，然後一低頭，從書包裡摸出一把加了辣椒水的水槍。
這是小芽衣自己私底下搗鼓的防身武器，專門用來對付放學路上，偶爾遇到的奇奇怪怪的大人。
酒井大壯眼疾手快，從桌上摸了兩空盤子，一手一個擋在身前。
眼見一場因「煎蛋火腿」的大戰就要爆發，始終默不作聲的智上媽媽「喀噠」一聲，輕輕放下了手裡的咖啡杯。
她優雅地擦拭了下嘴角，朝著兩個小鬼露出了黑百合花開的溫•柔•笑容，「你們兩個，再胡鬧——送你們上天堂哦！」
智上芽衣：「……」
酒井大壯：「……」
「對不起媽媽，我錯了，我只想吃盤煎蛋火腿，不放蔥花。」
「對不起沙耶啊、阿姐，我這就去給芽衣做早飯，煎蛋火腿加蔥花。」
「很好……」智上芽衣的媽媽，利川沙耶女士滿意點頭。
於是，小芽衣得到了一份早餐，酒井大壯穿上了圍裙，大家都有美好的早晨。
「對了媽媽，爸爸呢？」
在把多餘的蔥花塞進某個無良好友的盤子裡後，芽衣咬著叉子上雞蛋黃，終於想起了還有某個一家之主的大清早就不見了蹤影。
「哦，阿娜達的話……」提起心愛的丈夫，利川沙耶女士眼眸一彎，扶著臉露出了一個甜度超標的笑容，「他去接你哥哥了哦。」
「哦，原來是去接哥哥了啊。」
智上芽衣隨口說道，顯然已經對自家父母十年如一日撒狗糧的行為習以為常。
就說家裡怎麼這麼安靜，原來笨蛋老爸是去接哥哥……
「等等！我什麼時候有哥哥了！」
芽衣突然反應過來，猛不丁被嘴裡的火腿嗆住，咳聲震天響。
「別慌！快、快喝水！」
酒井大壯飛快抄起桌上的醋往芽衣嘴裡灌，中途還不忘痛擊我方好友，猛錘摯友後背。
誰被火腿腸噎到喝醋啊！
某個沒被嗆死，反而差點被一瓶醋送上天的銀髮女孩合理懷疑，這是混蛋大壯在蓄意報復。
等到好不容易把喉嚨裡的食物咽了下去，智上芽衣反手捏起桌上的醬油瓶，面不改色地往酒井大壯的嘴裡灌。
後者一臉醬油色的衝進廚房，滿冰箱找水。
「媽媽，說清楚，我活了七年，竟然還有個哥哥？」
「哦呀，我沒提過嗎，小芽衣？」
智上媽媽眨巴了下眼睛，對著一臉懷疑人生的女兒露出的嬌羞的表情，「這個……其實是媽媽和把爸爸兩年前，偷偷生的哥哥哦，真是不好意思呢！」
「所以為什麼要偷偷？」
年僅七歲的芽衣蘿莉，表情複雜。
智上媽媽：「嘿嘿，這不是害怕你接受不了，想給你一個驚喜嗎？」
雖然但是，這個驚喜邏輯是不是有點奇怪？
為什麼她一個後出生的會接受不了哥哥啊！難道不是反過來嗎！
不對……所以偷偷生兒子本來就很奇怪吧！
小芽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一隻手從後面伸來，充滿了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銀髮小蘿莉回頭，對上酒井大壯笑中帶淚，淚中有看好戲的神奇笑容。
他那張臉如果用相機拍下來，裝裱成畫掛在牆上，畫名都不需要取，就有現成的——
《親眼目睹好友家變的我表示今天早起真不虧》；
智上小芽衣：「……」
銀髮蘿莉默默扶額，這一刻，她感覺自己承擔了許多這個年紀無法理解心酸。
與此同時，玄關傳來了一陣開門的聲音。
「老婆，我回來了！」
人還沒出現，聲音就已經先到了。
「啊！一定是阿娜達和小慎回來了！」智上媽媽兩眼一亮，興奮起身。
小慎，哥哥啊——
小芽衣與大壯對視一眼，在後者憋笑的鼓舞目光中，一臉複雜地跟了出去。
芽衣的父親智上健樹正和妻子親密地擁抱在一起，兩人旁邊站著一個背著書包，大約九歲的男孩。
他有著一頭與芽衣相同的髮色，此時正面無表情地仰頭，看著玄關互訴衷腸的夫妻。
智上芽衣：……
喂喂，不要隨便把人晾在旁邊啊。
銀髮女孩心累的嘆了口氣。
她抓了抓頭髮，走到白髮男孩的面前，朝著對方伸出小手，硬著頭皮說道，「呃……你好，哥哥，我叫芽衣，總而言之，歡迎回家。」
白髮男孩聞言轉過頭，一雙紅玉色的瞳眸直勾勾地盯著芽衣。
他沒有去握女孩的手，只是目無情緒地打量著眼前所謂的「妹妹」，臉色冷硬得沒有一絲笑容，他看著小芽衣，彷彿是在看一顆路面上隨處可見的石子。
小芽衣覺得自己的嘴角有點僵。
就在她忍不住跳起來，給所謂的哥哥一個頭槌的時候，白髮紅瞳的男孩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線很特別，雖然是小孩，卻有種說不出的鋒利感。
「慎太郎……」
「什麼？」小芽衣愣了一下。
男孩沉默了一秒，而後用堪比鯊人犯的眼神，兇狠地瞪著小芽衣重複道，「名•字，慎•太•郎。」
「噗……」
一個很小的笑聲從牆角傳來。
悄咪咪縮在一邊圍觀的酒井大壯捂住嘴巴，蹲在牆角瘋狂捶地。
所以，她的哥哥叫，智上慎太郎。
智上芽衣，默。
這一刻，小芽衣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們家未來的日子，絕對、會、雞飛狗跳。
⚹⚹⚹⚹
與此同時，學園都市某處家庭餐廳後巷。
一頭體型遠遠超出了寵物貓應有規格的赭色大貓，皺著眉眼神兇惡的蹲坐在巷子裡，他的身邊，正憑空投影著一個光屏。
光屏中的黑髮男孩，同樣露出了有點棘手的神情。
他們是與智上芽衣走散的中原中也與AI亂步。
「喵……」到底是怎麼回事。
中原中也氣息沉著地問道，然而他鈷藍色的貓瞳早已縮成了一條細縫，暴露出內心怒氣盈滿的事實。
【「很顯然，是我們的老朋友插手的傑作。」】
AI亂步說道。
數據空間中，不斷有透明的光屏圍在他四面，被一層層被打開，複雜的代碼浮光掠影般在屏幕中閃過。
小亂步抬手，將異常的抓出，無用的刪去。
隨著他的動作逐漸加快，空間中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光屏迅速減少。
一部分閃爍著大寫的「ERRO」自行粉碎，一部分與鄰近的重新組合，變成了新的數據載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赭色大貓煩躁地甩了甩尾巴，他嘗試再次利用在鏡中地獄得到的「夢想之種」感應芽衣的位置——
少女脖子上的山椿頸環並不只是一個裝飾物那麼簡單。
用那些怪異的話來說，這是跨越界限的結緣，只要智上芽衣的靈魂沒有碎成渣消散，他總有辦法找到銀髮少女。
然而很可惜，這一次，頸環失效了。
隱隱約約的聯繫感還在，但就像是有人在上面蒙了一層紗布，中原中也唯一能確定的，是智上芽衣，就在這座城市裡。
但不知為何，赭色大貓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必須快點找到她才行。
【「找到了。」】
AI亂步出聲打斷了中原中也的思慮。
【具體位置在哪裡？】
赭色大貓立即開口問道。
黑髮男孩抿緊了嘴唇，語義不詳的說道：【「很難說，你自己看吧。」】；
中原中也的心口一跳，轉頭看向光屏。
原本數據空間之中的無數光屏都消失了，只剩下唯一這一個。
屏幕中出現的人物令赭色大貓的瞳孔一縮。
他認得這些人。
智上宅裡，隨處可見這對夫妻的相片。
他們是智上芽衣的爸爸和媽媽，以及少女死去的摯友，酒井大壯。
他們圍繞在智上芽衣的身邊，彷彿那些災難與死亡，從未存在過一般，過著一眼望去，就能看出的和平溫馨日常。
【「我不知道那些了不起的東西——」】
芽衣曾經在數據空間中，對AI太宰和亂步說的話，再一次於中原中也的腦中響起，【「災難降臨的時候，我剛剛參加完帝國中學的畢業典禮，我和大壯約好，畢業之後一起去帝國大學，他還是後勤，我還是作戰首席。」】
【「等到大學畢業，我也許會上戰場，在戰鬥中死去，或許成為一名普通的職員，度過一生，這就是我的生活。」】
【「我不知道那些了不起的東西，我只希望，那些普通的日常可以回來，再聽一次，城市活過來的聲音。」】
……
中原中也靜靜地注視著屏幕中的芽衣。
此時的少女只有七歲的模樣，或許時間有所不同，但那確確實實，是她所希望的景象與生活。
這是她理想中的世界。
【「看來，這就是我們神明大人這一次設下的陷阱。」】
AI亂步望著微笑的小芽衣，緩緩說道，【「實現主人公願望，達成他們的心願，只是這一次，他將芽衣一併捲了進去。」】
如果擁有願望的話，那麼一開始，就給主人公一個理想的夢境，他們還會願意醒來嗎？
如果是遺憾的話，那麼一開始，就給主人公一個沒有遺憾的世界，他們還會願意戰鬥嗎？
【「貓先生，這是一場卑鄙的戰爭。」】
【「我們甚至難以插手，只能寄希望於夢境裡的人，自願打破所求的願望，甦醒過來。」】
第114章 Episode 2 哥哥是奧特曼
「【不過，說是難以插手，可不代表亂步大人只能束手就擒！】」
光屏裡的黑髮男孩挺起胸膛，用理所當然的驕傲語氣宣布道，【「我可是無所不能的亂步大人！」】
中原中也將落在小芽衣臉上的目光移開，看向AI亂步。
他沒有說多餘的話，甚至沒有打算質疑AI亂步從何處發現的辦法，是否真的可以做到。
赭色大貓只是望著亂步，開門見山的問道，「我該怎麼做？」
不是你有什麼計劃，而是最簡單直接的一句，「我該怎麼做」。
足以說明赭色大貓對AI亂步的信任。
既然是一起踏上旅途的伙伴，那麼中原中也早已做好了，將後背託付給這位年幼的指揮官的覺悟。
黑髮男孩愣了一秒。
AI超高速運轉的光腦，讓他僅憑這句簡短的話，就迅速解構出了面前這個「人類」的人格特徵，與看待世界的方式。
分析與解構模型，是智能生命體的本能。
毫不誇張的說，再給AI亂步一點時間，他就可以把中原中也曾經的經歷和心理分析得一乾二淨。
這就是高智能AI。
普通人類在完成體AI面前，可以說毫無隱私可言。
重情重義、護短、親善友愛、武力值在線。
刨去「黑手黨」這份可疑的職業，對深處危機的「橫濱」來說，青年是最適合的人選。
難怪未來橫濱的那群人會將他送來。
AI亂步想著，主動掐斷了對中原中也的解析程序。
【「做什麼……沒錯，問題就在這裡——」】
智能AI說著睜開了眯著的眼，一雙翡翠色的瞳眸盯著赭色大貓，【「貓先生，亂步大人是無所謂，但是你確定，你要成為那個打碎芽衣美夢的幫兇嗎？」】
打破重要之人的美夢，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不亞於將她癒合的傷口重新撕開，將人從溫柔的庇護所中拉出，按著她的腦袋，逼迫她再一次直面鮮血淋漓的傷口。
這是真正的，的吃力不討好的行為。
因為大量事實證明，執行人非但不會得到當事人的感激，作為壓力與應激的代價，事後或許還會被疏離，甚至遷怒。
而這，也是他們的老熟人，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的另一重算計。
祂在以此離間芽衣與他們的關係。
不得不說，從某一角度來說，祂對人類的險惡面把握得十足到位。
AI亂步自詡無畏，但是中原中也呢？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成為打碎未來戀人美夢的幫兇。
中原中也沉默地看了一會兒AI亂步，忽然「哈」的一聲笑了起來。
【她不是會考慮這種東西的笨蛋。】
赭色大貓勾起嘴角，談及銀髮少女時，大貓冷凝的鈷藍色瞳眸，隱約浮現出某種說不出的溫柔笑意。
就像是初春的月下湖面，在表面的薄冰消融後，顯露出碎冰下觸手的溫涼。
【假的就是假的，就算退一萬步想要遷怒……】
【芽衣大概也只會滿臉通紅的捂著臉，躲在枕頭底下哀嚎丟臉，然後第二天，若無其事地站在我們面前笑著打招呼——】
【畢竟那個傢伙啊，就是這樣的笨蛋。】
與其害怕她會遷怒疏遠，倒不如擔心一下我們的首席大人。
例如，在知道自己竟然這麼容易被敵人暗算後，碎成渣的可憐自尊吧。
大概是看到了銀髮少女臉頰通紅的抱著枕頭，滿浴缸打滾的窘狀，赭色大貓眼裡的笑意愈加明顯。
【「……」】
真是可怕的男人。
你這不是完全被吃得死死的了嗎，芽衣。
AI亂步默然不語，順便呸的一聲，把嘴裡變成狗糧味的餅乾吐掉。
【「好吧，既然達成了共識——」】
黑髮男孩拍掉掌心的餅乾碎屑，一鼓作氣地站起來說道，【「準備一下，我們外援差不多已經到了。」】
中原中也疑惑：「喵？」外援？
難道又是之前提過的接頭人？
【「哼哼，等見到了你就知道了。」】
AI亂步得意地哼哼兩聲，下一刻，一個女孩稚嫩的聲線，於巷子外響起。
「啊！找到了，知道一方通行在什麼地方的外來者，御坂御坂開心的說道。」
赭色大貓回過頭。
一個頭頂呆毛，身穿藍色碎花連衣裙棕髮女孩，出現在他們面前。
⚹⚹⚹⚹
我的哥哥有哪裡不對勁。
教室內，智上小芽衣十指交叉放在下巴處，神情凝重。
「如果你指的是，那位智上新成員全身缺乏色素，比你還像個白化病患者這點的話，他確實挺奇怪的。」
酒井大壯將自己的課桌搬起，拼在芽衣的旁邊，順手將兩人的營養午餐擺在了桌上。
「大壯，我懷疑你對我祖傳髮色有意見。」
「知道白毛的含金量嗎，這可是蜘蛛俠都沒有進化出來的顏色！」
小芽衣嚴肅地敲了下桌子，鼓著奶剽的小臉說道。
「而且，不是白化病患者，是哥哥——好歹算是。」
「是是，偉大的白毛首席。」
酒井大張眼疾手快地夾起最大塊的炸雞，嗷嗚一聲塞進血盆大口，口齒不清地咕噥道，「聽上去你們相處的不錯？」
「嗯，還不錯。」
小芽衣點頭速答，「從那天交換名字後，我們一句話也沒說！」
酒井大壯嗆住：「這不是很糟糕嗎！已經對面不相識了啊！」
「大壯同學，「對面不相識」不是這麼用的，這裡應該用「相敬如冰」才對。」
銀髮女孩豎著手指，敏銳地指出小伙伴的語病。
酒井大壯忍不住大聲吐槽：「你這不是錯得更離譜嗎，這詞是拿來形容敵人的啊！」
不，那是形容夫妻啊！
而且是「賓」不是「冰」啊！
一旁巡視的年輕的班主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卻總是找不到插話的時機。
「重點不是這裡，大壯同學。」
小芽衣舉著勺子認真說道，「我懷疑哥哥他，有問題。」
酒井大壯待了一下，反應過來他們一開始討論的，好像確實是這個話題。
「所以問題是什麼？」棕髮男孩問道。
旁邊的班主任也悄咪咪地豎起了耳朵。
小芽衣湊過去，豎起手掌小小聲說道：「就是——」
「恩恩，就是？」
「就是——」
銀髮女孩看著好友，眼神凝重，「我懷疑哥哥他——有超能力！」
酒井大壯：「……」
偷聽的班主任：「……」
「嗯？大壯你不驚訝嗎？」小芽衣疑惑地看著突然耷拉下表情的小伙伴。
酒井大壯，酒井大壯選擇默默坐回位子，毫無感情地鼓掌，用棒讀的語氣說道，「哇，真了不起啊，你發現了大秘密誒芽衣大人。」
「咳哼，也沒有這麼厲害啦。」小芽衣摸著後腦勺，扭著身體嘿嘿的笑道。
酒井大壯麵無表情吃菜。
某個銀髮女孩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小伙伴的捧場，感受到了深深的敷衍：「大壯，你都不問我怎麼發現的嗎？」
「哦，那芽衣大人是怎麼發現的呢。」小伙伴光明正大地敷衍。
「是走路姿勢。」
小芽衣摸著下巴回憶，「爸爸他們好像沒發覺，但是我好幾次看到哥哥他走路的時候，習慣性地先往前擺右手，然後頓了一會兒，才跟上右腳。」
「就好像是右手撐著什麼一樣。」
銀髮女孩說完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雖然是無意識的，但出現了好幾次，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但一開始怎麼也沒有想起來。」
芽衣的話，讓酒井大壯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芽衣……」棕髮男孩放下手裡的筷子，嘴角掛著的炸雞碎屑都沒來得及擦，就出聲問道，「智上伯父他，有提過你哥哥以前的生活處境嗎？」
「嗯，那倒沒有。」
小芽衣自信的說道，「不過我已經發現真相了！」
「你知道了？」
酒井大壯意外地看向某個銀髮笨蛋。
這麼快？
等等，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這種類似於拄著拐杖行走的姿勢，生活裡也不少見，只要稍微留心一點，也能發現。
棘手了啊，一個只比他們大兩歲的男孩，究竟是遇到了什麼，才會出現，需要拐杖才能夠行走的姿勢，果然，其實智上哥哥曾經被虐……
「是奧特曼對吧！」銀髮女孩大聲宣布道。
跳脫的發言，差點沒讓酒井大壯從椅子上滑下去。
「什、什麼奧特曼？」棕髮男孩一臉茫然地瞅著芽衣，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疑惑。
「嘿嘿！」
小芽衣雙手抱胸，得意地說道，「為了找出真相，我特意將以前的錄像帶都看了一遍。」
「果然，哥哥的走路姿勢和賽文奧特曼一模一樣！」
「所以，哥哥其實是賽文奧特曼的人間體，為了和平，不得不暫時離開家與怪獸戰鬥，現在怪獸被打敗了，他也重新回來了，對吧？」
銀髮女孩說完，兩眼亮閃閃地瞅著小伙伴，就差把「快誇我」寫在臉上。
酒井大壯：「……」
不得不說，這邏輯飽滿清晰，要不是他兩年前就知道奧特曼和聖誕老人都是騙人的，轉而拜入鋼鐵俠的麾下，他就信了！
小芽衣將竹馬的無言當做了默認，徑直感嘆道，「呀，真沒想到，我居然有個奧特曼哥哥，聽說奧特曼都不愛說話，所以哥哥這幾天一直悶在房間裡，拒絕我們交流，也是擔心超能力的緣故嗎。」
「嗯，果然不能放著不管！」
銀髮女孩點了點頭，決定回家的路上，去便利店一趟。
她要用存下的零花錢買個拐杖，讓哥哥可以重溫打怪獸的美好歲月。
智上小芽衣熱血握拳。
酒井大壯：……住手啊！
你這樣只會讓他想要感受毆打你的美好歲月啊！
大壯同學痛苦地捂住了臉。
摯友與作死沒兩樣的行為，讓他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以至於下午的課，大壯同學全程走神，盡在想怎麼阻止笨蛋芽衣乾傻事了。
然而很可惜，直覺系生物一旦認準的事實，是很難改變的。
直到放學鈴聲響起，大壯同學都沒想到什麼好辦法。
不巧的是，由於臨時社團活動拉人，酒井大壯沒辦法與小芽衣結伴回家。
只能逮著時間，耳提面命，一再強調——「絕對、絕對不准去便利店買拐杖聽到了嗎！」
「我知道啦大壯。」
小芽衣一拍小伙伴肩膀，豎起大拇指笑出一口大白牙，「放心吧，我不會獨占功勞的啦，下次我們一起去買！」
不，這種功勞我才不想要。
酒井大壯看著芽衣，疲憊地嘆了口氣。
算了，至少這次糊弄過去了。
在和芽衣告別以前，棕髮男孩特意又回頭確認了一句，「對了，這次是沙耶阿姨來接你嗎？」
「嗯。」
小芽衣把小書包背好，「媽媽快到了，在這以前我不會亂跑的，沒事的！」
真的嗎？
酒井大壯不放心地看了眼芽衣。
不怪棕髮男孩不安心，最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大叔，出現在銀髮女孩的回家的路上，跟她搭話。
因為這樣，小芽衣一直隨身攜帶辣椒水槍，平時也都是和大壯一起行動。
雖然以前這樣的噁心傢伙也有，但數量沒這麼多。
怎麼回事？難道是春天到了的關係，連垃圾臭蟲也甦醒了？
酒井大壯臉色臭臭的，琢磨要不要把小芽衣的水槍改造一下，換成致麻的。
「芽衣，要不我還是陪你，等沙耶阿姨來吧。」
「嗚哇，都說沒關係了。」
銀髮女孩把自家小伙伴往前推了推，「快去快去，社團不是在催了嗎。」
「而且不要小看芽衣大人哦，我可是很強的！」
小芽衣說完，比了個咻咻開槍的姿勢。
酒井大壯還是不放心：「呃……那萬一有什麼奇怪的人……」
「知道啦知道啦，不理他，對著眼睛就開槍！」
銀髮女孩揮了揮手，趕羊似的，將婆婆媽媽的小伙伴趕進等著的人群裡，好笑地看著對方，一步三回頭地走遠。
教室裡的學生慢慢走光了，牆上的時鐘滴答著，逐漸朝著3:30的位置靠近。
唔，媽媽應該來了吧。
小芽衣瞥了眼時間，起身往校門口走去。
專注於腳下台階的她，沒有注意到，一輛車窗貼成黑色的麵包車，靜靜停在了校門口不遠處的隱蔽路口。
那裡恰好是監控器的死角。
而看路面丟落的煙蒂，車上的人應該已經等了很久。
第115章 Episode 3 殺手
隔壁種花家有句古語是這麼說的，「喊曹操，曹操到」。
這句話放在當下同樣適用。
等到小芽衣走到校門口，意外發現原本計劃中的母親並沒有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平日沒有多餘交流的智上慎一郎。
小芽衣：「……」
媽媽，你好歹提前喊一聲啊！她還沒想好怎麼和奧特曼對話啊！
銀髮女孩與白髮男孩四眼相對，一時無言。
唯有蕭瑟的秋風在兩人中間捲著落葉，呼啦啦吹過。
「媽媽呢？」小芽衣半天憋出一句話。
「不知道……」
慎一郎面無表情的說道，眼前卻浮現起那個女人雙手合十，拜託自己的畫面。
「抱歉啦慎醬，媽媽突然接到工作上的緊急聯絡，可以請你幫忙去接一下小芽衣嗎？」
智上太太俯下身半蹲在沙發前，一雙瞳眸小狗似的瞅著上頭的男孩，一點也沒覺得成年的母親和九歲的小兒子撒嬌有什麼不對，「拜託拜託啦慎醬，回頭做你最喜歡的辣味炸雞哦！」
「呃……」哈？麻煩死了，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仰躺在沙發上的白髮男孩拿下蓋在臉上的漫畫，一雙紅玉色的瞳眸無感情地斜睨著智上媽媽。
拒絕的話都已經到了嘴邊，但當他對上女人滿是真誠期盼的雙眸時，那句冷冰冰地話語又彷彿堵在了喉嚨一般，怎麼也吐不出來。
什麼啊，擅自將接女兒的活計交給他，就不怕他中途直接丟下那個小鬼不管嗎？
慎一郎一言不發地瞪著眼前這個笨蛋女人，企圖用兇巴巴的小眼神讓對方自行退卻。
可惜智上媽媽對男孩兇惡的表情視若無睹，全程眨巴著小狗眼，許諾的辣味炸雞已經一路升級，成了炸雞主題樂場一日遊。
誰要去遊樂場啊！
說起來，真的有炸雞主題樂園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嗎！
完全不想被拎去這種可疑的場所，男孩嘆了口氣，抓著頭髮從沙發上坐起來，「地址呢？先說好，我只負責把那小鬼帶回來，別想我做多餘的事情。」
「嗯嗯！」
明明自己也才九歲，真是可愛呢慎醬。
智上媽媽笑眯眯點頭，將寫了具體地址的紙條交給小兒子。
男孩沒有多想，隨手接過粉色的紙片。
直到穿鞋出門走了一段距離，他才想起來單手將其打開。
沉默五秒後，白髮男孩合上紙條，又重新打開。
上面的內容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這幼稚園水平的地圖繪畫，這蚯蚓似的文字……
智上慎一郎對著紙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個女人，真的是高學歷的研究員嗎？
與此同時，智上家中。
本該不在家外出工作的智上健樹，鬼鬼祟祟地從主臥裡探出頭，懷裡還抱著一堆五顏六色，用於Party裝飾的彩帶和氣球。
「怎麼樣親愛的？把小慎騙出門了嗎？」
智上媽媽轉身，對智上爸爸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一切順利！」
「很好……」
中年男人嚴肅一點頭，舉起手裡的彩帶，「那我們速度也要快一點了，那張地圖拖不了多久的。」
「不，親愛的，我倒覺得你的那幅畫，能爭取足夠多的時間呢。」
智上媽媽笑眯眯的說道。
「誒？是嗎？哈哈哈那我還挺厲害的哈哈哈……嗯？」
摸著後腦勺，笑得滿臉得意的智上健樹一愣，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也不知道小芽衣和慎醬相處得怎麼樣，真令人擔心啊。
某位成功嘲笑了把丈夫畫技的太太，沒去管自我懷疑的先生，單手捂著臉，輕輕地嘆了口氣。
⚹⚹⚹⚹
「哥哥，你在發呆嗎？」
一雙的鎏金色瞳眸湊到眼前，喚回了慎一郎飄遠的思緒。
「走了……」
白髮男孩轉身就走，順手將兜裡的紙條揉成球。
拒絕回想自己是怎麼憑著一張坑人的地圖，迷路無數次後，才終於趕在太陽下山前，找到小學門口的慘痛經歷。
「哦……」小芽衣撓了下臉，背著書包跟了上去。
兩人沒有說話，西移的太陽照在他們身後，將兩小孩的影子扯得很長。
小芽衣用眼尾瞥了眼一言不發的兄長，圓嘟嘟的小臉上露出了苦惱的神情。
說實話，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和這位新兄長相處。
即使在家裡，男孩也很少說話，與所有人都保持著冷淡的距離。
與其說是家庭成員，倒更像是個給自己找了一個臨時居住地的外人。
所以……果然是奧特曼的特質嗎？
銀髮女孩神情逐漸凝重。
還是說，哥哥他，只是暫時休假？過一段時間又要去打怪獸！
這小小的羸弱身軀，究竟肩負著多麼沉重過的使命啊。
腦中已經補完了一整套「慎一郎奧特曼傳奇」的小芽衣，感嘆地望著新兄長的側臉，臉上那豐富到能出漫畫的表情，成功令後者額頭青筋直跳。
沒辦法，小芽衣的目光實在太強烈了，想要忽略都難。
尚且稚嫩的智上？一方通行？慎一郎終於忍無可忍的停住腳步，轉頭看向小芽衣，「你，到底在看什麼？」
「唔？我就是想說……」小芽衣衝着男孩豎起大拇指，用一副看超級英雄的目光，看著慎一郎說道，「加油哥哥！奧特曼是最棒的！」
慎一郎：「……」
這就是普通世界的小鬼頭嗎？他不理解。
白髮男孩蹙眉，正準備說什麼，卻發現眼前傻乎乎的小鬼臉色一變，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路邊人多的地方鑽。
「做什麼，小鬼！」
陌生體溫從手腕處傳來的瞬間，慎一郎的瞳孔一縮，幾乎下意識開啟了反射能力。
⚹⚹⚹⚹
反射，只要經過皮膚碰觸，就能使接觸他的生物血液逆流，血管與心臟在數秒鐘之內炸裂。
這樣的能力太過可怕，自從被發現後，他已經做好了與他人為敵的準備。
最壞的結果，就是被帶入某些研究機構吧。
愛心福利院內，白髮男孩看著自己的手掌，以及地上意外被碾碎成血塊的白鴿，漫不經心的想道。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研究機構的人確實出現了，但卻別有目的。
爸爸？媽媽？
開什麼玩笑？
白髮男孩冷漠地看著眼前據說是他父親男人，接過了對方手裡的DNA報告。
「抱歉，現在才找到你。」
那個叫做智上健樹的愚蠢男人說道，「但毫無疑問，你是我們的孩子，你不是孤兒，你的名字叫智上慎一郎，雙親健在，有一個可愛的妹妹。」
「她們都在家裡等你，請跟我回家吧。」
智上健樹心疼地看著身形羸弱的男孩，目光真誠的說道。
白髮男孩「啪」的一聲，將手裡的報告合上。
他沒有去握智上健樹的手，卻徑直走到了男人的身邊。
智上健樹兩眼一亮，露出了有點犯傻的笑容。
然而，白髮男孩卻又自己的考量。
無所謂，不管是真的家庭，還是以此為幌子，他都不在乎。
無非是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
走出福利院前，白髮男孩回頭看了眼目送他們離開的修女，坐上了智上健樹的車。
智上慎一郎以為，接下來等著自己的，會是冰冷的實驗儀器與注射針筒，能力已經被他捏在了手中，只等著轎車停下後，將這群傢伙一網打盡。
然後，他見到了與智上媽媽，以及與他髮色相似的智上芽衣。
這一家人都是笨蛋。
僅幾個照面，白髮男孩就摸清了智上一家的脾性。
唯一算得上有點戒心的，竟然還是那個叫芽衣的小鬼身邊的鄰居。
「喂，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瘦弱的棕髮男孩特意選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堵在了這個新成員的面前。
酒井大壯疑惑而戒備地打量著白髮男孩，像隻盡心盡力守護領土的幼崽，「但既然智上大叔，沙耶阿姨他們承認了你——不准欺負芽衣知道嗎！我會看著你的！」
慎一郎掃了眼這個比自己低了一個頭的小鬼，不感興趣地移開視線。
他徑直與對方擦肩而過，順便在徹底走遠前，丟下一句嘲諷，「哼，無聊。」
「你說什麼！喂，說你呢白毛！有本事來一對一單挑啊！」
酒井大壯當場暴起，還沒等他撲上去給那個瘦乾乾的傢伙一拳頭，一個聲音就唰的，從他背後響起，「什麼？你要跟我單挑嗎大壯。」
叼著牛奶瓶的小芽衣從牆角邊探出頭。
大壯被嚇了一跳：「不要突然冒出來的啊笨蛋芽衣！」
銀髮女孩不服氣的嘟囔：「明明是你喊著要單挑。」
「我又不是說你！」
「咦？那大壯難道是想和媽媽單挑嗎？不是我說，你會一掌被打成小餅乾哦大壯。」
「住口！我才沒那麼弱，至少可以撐兩招！」
……
聒噪的吵鬧聲遠遠的傳來，鑽進慎一郎的耳中。
啊，好吵。
白髮紅瞳的男孩嘖聲皺起眉，結果那股奇怪的力量竟然無師自通的，幫助他反射掉了所有一切聲息。
整個世界就這樣突兀地安靜了下來。
男孩在愣了幾秒後，平靜地關上了房門。
這樣的狀態維持了數天之久，一直到今天，他才摸索出了「反射」的大致原理。
但這並不意味著，其他人觸碰到慎一郎，不會被他下意識的能力反噬。
儘管說著不屑於智上一家的話，但年幼的男孩，在接下來的日常中，依然有意無意地避開了他們與自己的所有接觸。
也許連他本人都沒有發現，在內心深處，他比想像中的，更不願意傷害這些「家人」。
可是現在，智上芽衣自己將手握了上來。
⚹⚹⚹⚹
銀髮女孩的速度太快，幾乎沒有給年幼的白髮男孩反應的時間。
肌膚觸感傳來的一刻，反射能力不受控制地調動。
血、血塊、筋膜、鴿子。
一瞬間，白鴿裂成肉塊的景象又一次浮現在慎一郎的眼前，他睜大了雙眼，甚至已經能看到銀髮女孩被捲成數塊的慘狀。
什麼啊，結果還是沒有改變。
白髮男孩垂下眼，嘴角逐漸拉開一個扭曲的笑容。
然而還沒等他笑出聲，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打破了男孩的消沉。
「跑起來，哥哥！」
智上慎一郎一怔，訝異得發現，本該慘死的智上芽衣竟然毫髮無傷，而那雙手——
男孩低頭看去，那雙始終緊緊攥著他的手腕。
怎麼回事？難道能力失效了？
還沒等男孩細想，他就被女孩帶著熟練地穿過行人，鑽進了一間人氣鼎盛的家庭餐廳。
現在正是傍晚用餐的高峰期，餐廳內幾乎沒有空著的位置。
戴著圍裙的服務員小姐忙碌地在客人間穿梭，聽到有大門上鈴鐺被搖響，其中一個服務員連忙轉頭招呼，「啊，歡迎光臨——請問幾……嗯，人呢？」
然而卻沒見到預想中的顧客。
「是太忙了，聽錯了嗎？」
可愛的服務員小姐疑惑地轉頭看了看四周，沒等她明白過來，就又被路過的前輩趕去前台幫忙。
服務生們沒注意到，就在她們轉開視線地剎那，兩個矮小的身影藉著店內的裝飾和盆栽，敏捷地藏到了一處卡座的背後。
那裡正好臨窗，能夠看清窗外街上的動靜。
小芽衣與慎一郎的表情太過理所當然，加上這又是家庭餐廳，附近的大人只以為又是哪對夫妻的小孩到處玩耍。
他們不以為然地看了眼，就移開了視線。
「怎麼回事？」白髮男孩察覺到了不對勁。
「噓，有奇怪的大人跟著我們。」
小芽衣一邊豎起食指，伸手指了指窗戶外頭。
慎一郎順著小芽衣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輛車窗貼成黑色的麵包車停在餐廳外，幾個舉止可疑的陌生男人從車上下來。
他們像是尋找什麼人一樣，打量著四周。
在那群人的視線掃來以前，小芽衣拽了拽男孩的衣角，重新縮回了卡座背後。
「又是跟蹤的人。」銀髮女孩解釋道。
「跟蹤？」
「嗯。」
小芽衣鎮定地點了點頭，完全沒有小女孩應有的慌亂。
「偶爾會碰到一些這樣的人，什麼穿著大衣說讓我看個好玩的東西，或者說什麼小狗走丟了，讓我幫忙找。」
銀髮女孩說著，皺起了眉：「但是好奇怪，這次跟蹤的人好像與之前的那些不太一樣。」
當然不一樣。
白髮男孩望向窗外，視線從那群人鼓囊的腰部掃過，大腦本能一般，給出了判斷。
「他們是殺手。」
⚹⚹⚹⚹
【「殺手？」】
學園都市，黃泉川公寓內。
AI亂步聲線微抬，他翡翠色的雙眼睜開在屏幕上掃過，在御坂御坂出聲解釋以前，已經先一步洞察了所謂「殺手」的真實面目。
【「哦，是那個叫做慎一郎的小孩引起的。」】
藍色碎花裙女孩鼓起臉：「不是慎一郎，是一方通行！御坂御坂認真糾正的說道。」
【也就是說，現在跟蹤芽衣和一方通行的傢伙，是與那群叫做「獵犬部隊」的人一伙兒的？】
中原中也從善如流改口。
獵犬部隊，是追殺一方通行以及打算回收「最後之作」御坂御坂的城市暗部組織。
在一方通行消失後，就被大量指派追蹤御坂御坂的下落。
只可惜，中途不是被上條當麻甩脫，就是被某位重力使大貓盡數處理了。
加上不明人物的入侵，整個學園都市都籠罩在未知的危險之中，無數人毫無預兆地陷入體內缺氧而造成的人工誘發假死，各處人心惶惶。
如此情況下，黃泉川公寓反而成了御坂御坂最好的藏身之處。
畢竟獵犬部隊的首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最後之作又藏回了早已曝光的公寓中。
「不對」話才剛說出口，中原中也就推翻了前一刻的猜測，「既然夢境是針對芽衣的理想世界，理論上不應該出現「殺手」這樣違反常理的角色。」
赭色大貓的話，讓御坂御坂有點喪氣地垂下了肩膀，「那些殺手，是一方通行構想的產物，御坂御坂難過的說道。」
「那個人受盡了傷害，連想要守護的雙手都傷痕累累，就算是在神明所創造的理想夢境，也不認為自己配得到光明下的安寧和幸福。」
「他……他在否定幸福，御坂御坂忍著眼淚報告結論道。」
棕髮女孩一邊說著，一邊低垂著腦袋，連神采奕奕的呆毛都焉了下來，無精打采地搭在頭頂。
御坂御坂，真的可以救出一方通行嗎？
最後之作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自我懷疑。
「這不是很好嗎？」中原中也突然開口。
棕髮女孩肩膀一抖，眼眶泛紅地瞪向說風涼話的大貓：「這是什麼意思？御坂御坂有點不太高興的問道。」
赭色大貓晃了晃尾巴，鈷藍色的貓瞳專注地停留在夢境的屏幕上。
一時讓人分不清，他是在觀察一方通行，還是在注視皺著眉毛的小芽衣。
「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御坂御坂生氣地大聲重複。」
【否定虛假的幸福，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赭色大貓看向御坂御坂，彷彿看穿了人心般般，透徹的目光令後者微微一愣，「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夢境，就算是這種自傷的手段，也證明了他在努力地清醒過來。」
【你要做的就是和我們一起推他一把，這一次，輪到你保護他了。】
最後之作怔怔地看著大貓，三秒之後，她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臉，用力點著頭，「嗯，我知道了，御坂御坂振作起來說道。」
【很好。】
中原中也滿意地點了下頭，看向AI亂步。
與此同時，AI亂步也已經完成了對夢境的分析。
透明的光幕出現在眾人面前，一個象徵虛幻的模型在上面緩緩轉動。
【「雖說是神明賜予的夢境，但並非真的毫無破綻。」】
AI亂步彎起雙唇，嘴角噙著自信的笑意，【「人的大腦是很神奇的，就算一時失去了記憶，但真正重要的東西，可不是那麼容易消失，有的時候，只需要一點點信物的刺激，就能夠幫助喚醒沉睡的記憶。」】
黑髮男孩說著，望向一人一貓的目光中，笑意逐漸加深，【「來吧，展現你們在他兩心中地位的時候到了——選幾個信物，編進他們夢境。」】
重要的家人。親密的友人。不可分割的戀人。
在童話故事中，只有真正的那個唯一，才可以喚醒沉睡的公主殿下。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哦！」】
屏幕中，黑髮AI眯起眼，笑得彷彿是個揮著仙女棒的神仙教母。
第116章 Episode 4 信物
信物……
中原中與御坂御坂同時陷入沉思。
要選什麼？
具有象徵意義，又能讓那個笨蛋想起自己的身份——
赭色大貓垂下眼瞼，有點不甘心地嘆了口氣。
這不是已經很明顯了的嗎？最佳的選擇。
中也抬眼看向AI亂步。
忙著給仙女棒、咳，是巧克力棒開箱的黑髮男孩恰巧側過臉，正好對上了大貓投來的眼神，幾乎立刻明白了前者目光裡的含義。
【「如果你在想那把刀的話，不行不行，神明雖然不太聰明，但那麼明顯的漏洞，早被祂提前填上了。」】
黑髮AI擺了擺手，回絕了中原中也尚未說出口的提議。
【「信物不一定必須要是某種實物，畫面、聲音、氣味、味覺……只需要能夠刺激到他們就可以，不如說，這些沒有實體聽上去虛無縹緲的東西，反倒更有利於「病毒」偽裝。」】
小亂步說著眼神一利，隨手抓出一把鐮刀，將牢固零食箱切成兩半。
裡頭成堆的巧克力球絕堤般嘩啦啦滾出來，即使隔著屏幕，似乎也能聞到一股濃郁的可可甜香。
中原中也直直盯著這一幕，有什麼東西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另一邊，最後之作倒是已經選好了她的「信物」。
她興沖沖的從沙發上跳下來，在房間裡抱出一個小小的盒子，當著兩人小心翼翼打開。
小亂步粗略地掃了一眼。
盒子裡擺滿了很多零碎的小物件，有家庭餐廳兒童套餐上的小棋子、一些派對的照片，亂步甚至還在裡面看到了一盒被踩扁的兒童創口貼。
儘是一些隨處可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
但卻是棕髮女孩一點點收集起來，彷若寶藏一樣的寶物。
最後之作從裡頭挑出一張照片，遞到小亂步面前。
「AI先生，這個這可以嗎？御坂御坂有點忐忑地說道。」
小亂步的將停留在兒童創口貼上的視線收回，看了眼最後之作相片裡的東西，【「哦，這個的話——倒是挺應景的，說不定能很快派上用場。」】
「真的嗎！御坂御坂驚喜的再三確認道。」
【「對了。」】
或許是御坂御坂的行動啟發了小亂步，黑髮AI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東西，對赭色大貓露出了有點促狹的笑容，【「貓先生，其實如果是相片的話，亂步大人這邊倒是有個不錯的參考方案哦！」】
啊？相片？
他可不記得有和芽衣一起拍過合照。
中原中也疑惑地看向AI亂步。
這時，公寓內的電話突然毫無預兆地響起，但在兩聲響鈴後，電話鈴聲就自動停下了。
一張類似於影印相片的東西，從電話下端的輸出口飄了下來，落在地上。
【「去看看，亂步大人的參考方案，保證有效哦！」】
AI亂步沖大貓生動地擠了擠眉毛。
中原中也：……有種不祥的預感。
御坂御坂先一步走過去，蹲身撿起了地上的照片，「啊！是一隻禿了頭的貓……」
撕拉——
棕髮女孩還沒說完，手裡的相片就被赭色大貓奪走。
「喵嗷！」臭小鬼，別以為你是個AI，老子就奈何不了你……
中原中也喵額冒青筋地踩住相片，一jio將相片用重力分裂，碎成幾乎捏不起來的紙屑。
【「唔，難得亂步大人給出了最優解。」】
某個AI瞅了眼被揚成灰的相片，決定還是先不告訴面前火冒三丈的貓先生，就算他把照片全撕了，原始數據還在他們的數據庫裡擺著呢。
沒錯，他們。
AI亂步、AI愛麗絲、AI坂口和花袋。
堪稱人、不對，機手一份。
【「貓糧丸的話也……」】
【駁回！】
頭頂十字路口的大貓想也不想的回絕。
貓糧丸？
誰能保證那個笨蛋見了不會突發奇想，在夢境裡抱第二隻貓出來？
——「你看中也，這是弟弟哦！」
中原中也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到時候某個銀髮笨蛋會怎麼做。
不可能的，第二隻喵想也別想！
赭色大貓眼神逐漸犀利。
旁觀的御坂御坂與某AI安靜如雞，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真是可怕啊，排除異己的男人。
雖然不知道AI先生指的是什麼，但御坂御坂覺得你說得對。
【「咳，所以貓先生你想好了嗎，第一個信物。」】
黑髮AI假裝咳嗽一聲，轉移了話題。
【啊。】
中原中也斜睨了眼小亂步，鈷藍色的貓瞳倒映著微光，「託你的福，我想到了最適合那個笨蛋的東西。」
即使大腦不記得了，但身體還是會有記憶。
怎麼就忘記了呢，那些可是他一點一點撒下的網啊。
中原中也微笑起來。
⚹⚹⚹⚹
小芽衣與慎一郎的處境可算不上太好。
家庭餐廳並沒有保護他們很久，那伙可疑的男人很快商討出了對策。
他們三人一組，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分別混入了人群商鋪中，其中三個人，推開了家庭餐廳的大門。
可惡！
小芽衣縮回腦袋，想也不想地拉起白髮男孩，藉著人來人往的身影，往餐廳後廚的方向躲。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後門應該是在——
臨近的危機讓銀髮女孩的大腦迅速轉動。
對方是三個成年男人，還有其他的同夥，以她和哥哥的小孩體質，硬碰硬絕對會吃大虧。
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從這裡離開，然後找個銀行或是有武裝監控的地方……
小芽衣正盤算著計劃，突然感到右手一鬆，拉著的手腕掙脫了她。
「哥？」
銀髮女孩回過頭，不解地看向兄長。
白髮男孩退後兩步，面無表情地望著芽衣，語氣生硬，「不需要管我，他們應該是來找我的，不想死就離我遠點。」
「哥哥你——」
小芽衣愣愣地盯著男孩。
後者不耐煩地看了眼女孩，正準備轉身走開時，突然被扯住了下衣襬。
「嘖，都說了，他們是——」
慎一郎咂舌，抬手去拽自己的衣服，結果一轉頭，就對上了銀髮女孩彷彿看傻子的目光，「哥啊，你在奧特曼裡不會也是這種性格吧？會被孤立的哦。」
智上慎一郎：「哈？」
白髮男孩同樣露出了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的表情。
兩個髮色相似的精緻小孩，皆用看傻子的眼神，注視著彼此。
老實說，如果不是場合不太對，這畫面屬實有種莫名的幽默感。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滾，別妨礙我！」
「到底是誰妨礙誰啊，臭哥哥！」
小芽衣簡直要被氣炸毛。
就算奧特曼是無敵的，難道你還算在大庭廣之下用超能力閃耀變身嗎？
然後第二天上頭條，從此我和爸爸媽媽只能每天提著飯，去實驗室看你了啊笨蛋哥哥！給我稍微注意一下場合啊笨蛋哥哥！
眼見排查的人越來越近，銀髮女孩正準備強行把人扯走時，一個端著盤子的服務員小姐一時沒注意，撞到了他們身上。
堆摞的餐具摔落在地，劈哩啪啦的聲響引來店內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那些持槍的歹徒。
「啊！你們沒事吧？抱歉抱歉，是姐姐不小心……」
服務員急忙道歉。
與此同時，三米外的一個鷹鈎鼻男人循聲看來，敏銳的目光一頓，與小芽衣四目相對。
「找到了！他們在這裡！」
鷹鈎鼻男人大喊一聲，其他兩個同夥也朝著這邊趕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這位先生，請不要在餐廳內大聲喧譁……」
「喂，他們有點不對勁啊。」
一時間，餐廳內的人議論紛紛，幾個男人被人群絆住了手腳，暫時無法靠近。
就是現在！
小芽衣眼神一動，而後擼起袖子，小短腿一跨，直直朝著白髮男孩衝去。
「等等，你幹什——」
慎一郎的話還沒說完，只見某個體型小小一隻的銀髮女孩，馬步一扎，上手就是一扛！貨袋似的，將白髮男孩攔腰往瘦小的肩膀上一扛，轉身就跑。
智上慎一郎：「？」
智上慎一郎：「？！！」
大、大力神童？
一旁用餐的客人不小心打碎了手裡的奶茶，兩眼瞪得銅鈴大。
餐廳內越來越混亂，眼見兩個小鬼已經竄進了後廚，就要從後門溜走。
鷹鈎鼻男人嘖聲，掏出武器對著天花板連開數槍。
呯呯呯——
槍聲迫使嘈雜的環境瞬間凝固了下來，無論是客人還是服務員，都尖叫地抱著腦袋原地蹲下，給三個追擊的男人讓出了空間。
「追！」
為首的鷹鈎鼻男人冷聲下令。
他們竟然無視了人群開槍！
已經扛著兄長跑出了餐廳的小芽衣瞳孔一縮，當下腳下一轉，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往人少的小巷子內鑽。
「喂！放我下來，臭小鬼你腦子是有問題嗎？都說了他們是衝我來的，攪和進來，你是想死嗎！」
白髮男孩對著小芽衣的耳朵大吼。
嘖，如果不是反射不起作用，這個礙事的怪力小鬼！
「腦子不好的是你啊，臭哥哥！」
小芽衣喘了口氣，無視了耳邊的噪音，扛著人就往巷子深處沖，「你沒有聽到嗎，那群人，說的是「他們在這裡」，也就是說，呼呼，我們都是目標啊笨蛋哥哥！」
慎一郎沉默了下來。
與此同時，小芽衣的體力也到了極限。
到底是小孩，不管肩上的人身形多羸弱，但本身體重擺在那，扛著全速衝刺，實在是難為智上芽衣了。
「呼呼，到、到這裡應該就可以了。」
銀髮女孩喘息著，將肩上的兄長卸了下來。
「要跑的話，就趁現在吧。」
慎一郎瞥了眼滿臉汗水的女孩，似乎認定了對方吃夠了苦頭，準備獨自躲起來。
嘁，無所謂，反正隻是一些小蟲子而已，他一隻手就能應付，這個小鬼在這，還礙手礙——
「住口吧臭哥哥——」
小芽衣扶著牆壁，沒好氣地打斷了白髮男孩的心理活動。
「誰會丟下家人自己跑路啊，別小瞧人啊！」
銀髮女孩用力喘了口氣，慢慢平復下急速的心跳。
她緩緩走到白髮男孩身前，鎏金色的雙瞳一眨不眨地盯著男孩，語氣中透著某種堅定的力量，「哥，我才不管你以前是怎麼戰鬥的，但是我們是家人，智上家可沒有把重要的家人推出去，拱手讓人的做法！」
「更何況，他們是衝我們兩人來的，與其落單被各個擊破，不如聯合力量。」
「我，有個計劃。」
計劃？
白髮男孩靜靜地看著小芽衣，片刻，嗤的一聲，笑了起來。
「你一個個子還沒我高的矮冬瓜能做什麼？」男孩不屑地說道。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自顧自地甩手走人。
小芽衣虛著眼，平靜地指出：「哦，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這個矮冬瓜可以把你這個體力費扛起來，來個五十米衝刺。」
智上慎一郎：「……」
「說來聽聽，你的那個計劃。」
真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呢？
銀髮女孩看著繃臉的兄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哼哼，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這裡。」
小芽衣說著足尖點了點地面——他們所在的這個，沒有監控，沒有人煙，甚至連老鼠都沒有的偏僻暗巷。
「我已經發現了哦，臭哥哥，你真實的身份是奧特曼吧？」
「餐廳那樣的地方變身是不太好，但是這裡應該沒有問題。」
小芽衣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口袋裡的辣椒水槍，朝著白髮男孩咧出一口大白牙，「來吧哥哥，趕緊變身，我會掩護你的。」
上吧！正義的伙伴，宇宙英雄慎一郎！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白髮男孩眉心抽搐地瞅著一臉認真的小芽衣。
他慢慢抬手摁住了額頭，從未有像此刻覺得，會認真聽一個小屁孩建議的自己，是多麼愚蠢。
「這就是——你的計劃？」智上慎一郎緩緩問道。
小芽衣自豪點頭：「沒錯！」
天時、地利、人和
這個計劃絕對完美無缺。
「確實，聽上去是很美好……」白髮男孩平靜地點了點頭，「除了，我不是那個什麼奧特曼之外。」
就是嘛，她果然超……嗯？臭哥哥剛才說什麼？
小芽衣一愣，傻呵呵地看向兄長：「你說啥？你不是奧特曼？」
白髮男孩雙臂環胸，端著張大魔王般的冷臉，對著妹妹醬天真的夢想打出一串連擊。
「誰會是那種全身穿著緊身衣，眼睛燈泡似的鹹蛋超人，笨蛋嗎？」
一刀。
「而且奧特曼是不存在，那都是人穿著皮套演出來的特攝劇。」
兩刀。
「哦，順便一說，聖誕老人也不存在，那是商家編出來騙小孩錢的。」
三刀。
智上小芽衣倒地，戰意喪失。
完蛋了！現在不就意味著，他們得憑一己之力，對付三個拿著槍的殺手！
拿著辣椒手槍的小芽衣瞳孔地震。
與此同時，嘩啦啦的腳步聲從巷子外傳來。
很顯然，那群殺手跟上來了。
沒關係，她還有備用計劃。
小芽衣收起了辣椒水槍，將手伸進了小書包。
第117章 Episode 5 赭色的背影
小芽衣說她還有備用計劃，絕不是嘴硬。
這裡就必須提到智上爸爸與智上媽媽。
別看他們平日傻乎乎的樣子，但好歹也算是擁有特殊技藝的高級科研人員。
而作為科研人員的女兒，小芽衣書包裡別的沒有，一些可能會被警察叔叔，列為禁止物品的小工具，還是有很多的。
雖然大多數時候，小芽衣覺得這些小工具不太人道主義。
「人道主義？你在說什麼呢，小芽衣。」
智上健樹雙手撐著桌面，鼻梁上的平光鏡在燈光下反射著危險的白光，「對付向小女孩出手的變態，就要一擊斃命，不給他們留一點餘地！」
哐當一聲，智上爸爸彎腰，將一箱子的注射器搬到了桌上。
他隨手取出一支，遞到小芽衣面前，「取自短裸甲藻的神經貝類毒素濃縮液，通稱「變態去死I號」。」
「哪裡，不用擔心，只是稍稍進行了億點點改良，只是進入血管，數秒內就會感到噁心、痙攣、支氣管收縮，稍稍缺氧而已。」
「放心吧，不會死人的，藥物很快會代謝掉，絕對檢查不出來的哈哈哈。」
智上爸爸朝著芽衣豎起大拇指，笑聲爽朗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彼時年僅五歲的小芽衣，默默放下了手裡漂亮的藍綠色液體針筒。
「親愛的，不要教壞小芽衣哦！」
美麗的智上太太微笑地阻止了丈夫推薦藥物的行為，然後轉手，掏出幾顆「糖果」溫柔的放在小芽衣的掌心，「真是的，怎麼可以把針筒這種東西給孩子呢。」
就是就是。
智上小芽衣贊同點頭。
還是媽媽有理智。
銀髮女孩正欣慰著，只聽自家母親又補上一句：「要是動手的時候，不小心扎到自己怎麼辦。」
小芽衣：「嗯！」
「這種時候，就該給小芽衣一些更直效安全的防身武器！」智上太太一本正經的說道。
她輕笑著從口袋裡又掏出一顆「糖果」，慢慢放在桌上，「微型液壓小煙花，哪裡，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只是引爆後，會大量噴出硫酸噴霧氣體而已。」
「放心吧，不會死人的，最多呼吸道燙傷，加上小小的功能性缺氧假死而已——只要搶救及時的話。」
你這不是更危險了嗎！
小芽衣冷靜地將拆開一半的糖衣原樣包回去，恭敬地擺放回桌上。
雖然當時覺得小題大做，但是不得不說，爸爸媽媽果然是永遠的神！
不久之後，城市的某個偏僻暗巷中。
面對即將到達現場殺手組織，銀髮金瞳的女孩收起了手裡的辣椒水玩具槍，從書包裡掏出了一把色彩繽紛艷麗的糖果。
「做什麼，臨死前的最後一餐嗎？」白髮男孩眼角瞥了眼女孩說道。
小芽衣捧著亮晶晶的糖果嘿然一笑：「臭哥哥，我有個計劃。」
⚹⚹⚹⚹
幾個殺手追進小巷後，意外發現，他們竟然跟丟了。
昏暗的巷子內，除了幾個堆積在一起亂糟糟的雜物之外，就只剩下一排散發著異味的垃圾桶，別說小孩了，連半個活物也看不見。
「怎麼可能？我分明看見兩個小鬼跑進了這裡。」
「會不會從巷子另一頭溜出去了？」另一個殺手猜測道。
「不，以他們的體力，跑不了多遠。」
為首的鷹鈎鼻握著槍，陰森的目光接連從堆積的雜物間逡巡而過，「他們還在這裡。」
說話間，男人突然舉起槍，對著勉強藏人的雜物堆扣動了扳機。
呯、呯。
兩聲槍響後，除了倚靠在牆角的廢棄物被打爛之外，什麼也沒有發生——
沒有驚叫、也沒有鮮血。
彷彿此處確確實實只是個空巷，被追擊的小孩早已逃之夭夭。
其中一個男人見了，耐不住性子勸道，「看來他們真不在這裡，老大，我們還是快追吧，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要是被那小鬼逃回了——」
「噓……」
鷹鈎鼻突然抬手，對下屬比了個噤聲的手指。
男人下意識閉上了嘴，聒噪的聲音消失之後，一些細微的動靜就跟著顯露了出來。
風從髒亂的小巷中穿過，殺手們聽見了外面行人慌亂的驚呼，車輛引擎啟動，偶爾還有車喇叭聲隱隱約約傳來，但除去這些之外，還有一個微弱的聲音藏在其中。
那個聲音太小了，充滿了驚懼的氣息，就像是——
就像是，走投無路的小孩用力捂著口鼻，竭盡全力不讓恐懼發抖的呼吸聲從指縫中流出。
但他們能控制住呼吸，卻無法阻止跳動的心臟，早已出賣了他們。
鷹鈎鼻微側著耳朵，踩著獵物恐懼的心跳，一步步走到最後以一個垃圾箱前。
他舉起槍對準箱體，嘴角緩緩劃開殘忍的弧度，「出來吧小妹妹，發現你們了——主動把他交出來，叔叔可以考慮放過你哦。」
呸，我信你個鬼。
躲在暗處的銀髮女孩翻了個白眼。
她的手指輕輕一動，一顆圓溜溜東西突然從垃圾箱的缺口滾出，咕嚕嚕地掉在地上，被一隻厚底靴踩住。
後方的一個男人低下頭，抬起鞋底：「什麼東西，糖果？」
男人下意識蹲下身，正想仔細查看，卻見為首的鷹鈎鼻突然臉色一變，大聲預警道，「住手，不要撿！」
然而他喊得太晚了，對方的手指已經碰到了糖果的外衣。
三人戒備地後退了一步。
然而一切如常，無事發生。
全身僵硬的男人頓時吁出一口氣，隨手將糖果拾起，「哈哈哈，老大你太誇張了，兩個小鬼而已，能有什麼……啊，啊啊啊什麼東西！」
男人話還沒說完，只見他手裡的糖果刺蝟般豎起無數根尖刺。
鋼刺扎破了防護手套，附著的神經毒素以最快的速度遁入血管，不過眨眼間，就隨著血液擴散至全身。
殺手痙攣地倒下，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句話，就口吐白沫失去了意識。
「老三！」
另一個男人慘叫地撲了上去，同伴突如其來的下場令他又驚又怒，被不過十歲的小鬼耍得團團轉的恥辱，讓他失去了理智。
男人眼眶發紅的舉起槍，對準了箱體扣下扳機。
「兩個混賬東西，去死吧！」
「別衝動，住手！」
鷹鈎鼻見勢不妙想要阻止，強烈的不安利刃般在他心頭刮動，這是他在無數生死之間磨練出的本能，絕對不可能出錯。
他及時伸手奪下了同伴的槍枝，但還是有兩發打在了垃圾箱體上。
垃圾箱上方的盒蓋被打飛，箱體側摔在地，傾倒出一堆混雜著魚骨與菜葉的垃圾。
什麼都有，卻依舊沒有小孩的蹤跡。
這時，一個書包掉了出來。
無數顆繽紛的糖果從裡頭咕嚕嚕滾出，在槍擊的火星下，接連爆炸，白色的煙霧瞬間充斥了整個小巷。
「閉氣，這東西有毒！」
為首的鷹鈎鼻第一時間捂住了口鼻。
但即便如此，少許硫酸噴霧氣體依舊衝入他的鼻腔喉管，呼吸之中，如同燎火的星子霎時點燃殺手的咽喉，以摧枯拉朽之勢，破壞脆弱的呼吸道。
「咳……」
鷹鈎鼻咳出一口血，持續的失氧令他眼前一片昏沉。
迷糊之中，他看見兩個戴著防毒面罩的小孩從角落的狗洞裡爬出，跑出了巷口。
別、別想走……
男人想要追上，卻腳底一軟，匍匐在了地上。
在徹底失去意識以前，他憑著毅力往同伴的位置爬了兩步，摁下了摔在手邊的聯絡器。
⚹⚹⚹⚹
小芽衣拉著慎一郎埋頭狂奔。
風從兩人的衣袖間呼呼略過，銀髮女孩甚至沒有時間回到看一眼。
跑，只要順著這條小路跑出去！
遠遠的，城市的燈輝已經近在眼前。
小芽衣的面色一喜，就在她以為即將逃出生天時，一伙持槍的人，擋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群人頭上戴著頭盔一樣的面罩，全副武裝，顯然是從同伴那裡，聽說了這兩個小孩的小把戲，有所戒備。
銀髮女孩停下了腳步，出於骨子裡的本能，下意識擋在了白髮男孩的面前。
——「真是的，所以一開始全部解決掉不就好了。」
不耐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被護在身後的智上慎一郎一手扯下臉上的防毒面罩，隨手跟一把匕首一起，塞到了小芽衣的懷裡。
順便將某個銀髮笨蛋，趕羊似的，往自己背後撥了撥，「小鬼，到我身後去。」
呵，這種蟲子一樣的垃圾，十秒鐘之類解決給你看！
白髮男孩伸出手臂對準面前的一伙人，紅玉色的瞳孔中泛起猙獰殘酷的笑意。
「開槍！」為首的男人乾脆利落下令。
一瞬間，無數子彈如暴風雨般，襲向前方的白髮男孩。
「不錯的選擇，可惜——沒用啊！」
慎一郎嗤笑一聲，霎時間，奔湧而至的子彈彷彿遭遇了看不見的屏障般，盡數被彈反。
亂彈射進敵方的，穿透了他們的頭盔，濺出一地鮮血。
智上芽衣呆呆地望著眼前堪稱單方面屠戮的一幕。
一個奇異而陌生的感覺，從她的心底爬了出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覺得面前的一切這麼眼熟？
似乎有誰，曾經使用過類似的能力，擋在她的身前，將一切攻擊彈飛。
那個人，是誰？
小芽衣抬手捂住腦袋，有那麼一瞬間，前方白色的身影與某個赭色的背影重合。
一個熟悉得令人落淚的陌生聲音，在她的腦中響起——
【異能力……重……】
「中？」
小芽衣睜大了雙眼，嘴唇嚅囁，眼看著就要將完整的名字吐出，這時，一個破空聲從後方響起，帶著敵人嘶吼的喊聲——
「在戰場上走神，可是會死的哦，小——姑——娘！」
偷襲的刀光劈來，距離銀髮女孩的頭顱不過毫釐之差。
「糟了！」
前面殺歡了的慎一郎驚覺回頭，對著偷襲的女孩的傢伙發動能力。
風因反射而喧囂，敵人的怒吼聲摻雜在其間。
小芽衣睜著眼，呆愣般盯著近在咫尺的刀鋒——
時間彷彿被暫停了，所有的雜音都一瞬消失，這一刻，小芽衣彷彿聽到了刀刃出鞘的聲音。
鏘——
清冷的刀音震顫般在耳邊迴響。
銀髮少女發現，有什麼很溫暖的，毛絨一般的長條卷在了她的手腕處，牽引著她拔出手中的匕首，輕輕向前一擲。
鋒利的匕首擦過白髮男孩的耳畔，直直插入他身後準備偷襲的殺手。
與此同時，芽衣身後揮刀的男人也被疾風捲成了人體麻花。
清脆的骨頭扭斷聲中，赤紅的鮮血撲了銀髮女孩一頭一臉，被防毒面罩盡數擋下。
「什麼啊，原來你有點本事啊，小鬼。」
白髮男孩用能力解決掉最後一人，踩著血腳印，走到女孩身邊。
小芽衣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彷彿還沒從那股奇怪的牽動中醒過神。
直到面罩上的血珠「啪」的一聲，滴在了她胸前的衣領上。
「啊啊啊！血漬很難洗的啊！」
小芽衣當場炸毛。
手足無措之間，一隻手從旁邊伸來，粗魯地撕下她臉上的防毒面罩，然後……甩了更多血珠在她的制服上。
小芽衣：「……」
「臭哥哥，你是故意的吧！」
銀髮女孩一蹦三尺高，圓潤的鎏金色雙瞳，刷的豎起，變成了兇巴巴的倒三角。
慎一郎挑起眉：「哈？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嗎？」
「不然呢！」小芽衣臉黑黑的扯著都是血漬的上衣，很想給自家愚蠢的哥哥一個頭槌。
「那些！」
白髮紅瞳的男孩猛地一指地上的屍體，大聲問道，「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想說的？
小芽衣瞥了眼男孩指的東西，冷漠地哦了一聲。
「所以你果然有超能力，還說你不是奧特曼，臭哥哥！」
「這是重點嗎？你是笨蛋吧！」
「笨蛋你說誰啊臭傢伙！」小芽衣不甘失落地吼回去。
於是現場很詭異的，變成了兩個小孩站在一乾屍體裡，互相對罵。
白髮男孩的罵人詞彙可謂是豐富多彩。
銀髮女孩雖然顛來倒去的，只知道笨蛋和傻瓜兩個詞彙。
但是一聲聲，笨蛋哥哥，卻喊得清脆響亮，犀利無比。
「好啦，不用怕……」銀髮女孩抬手，拍了拍兄長的肩膀，總算明白了對方在糾結什麼，「爸爸說了！對小女孩下手的變態，就該一擊斃命，不留一點餘地！」
小芽衣說著，還讚賞似的，對白髮男孩豎起了大拇指。
慎一郎：「……」
確信了，這一家子果然有問題。
男孩略感疲憊地嘆了口氣，覺得認真和一個小鬼探討問題的自己，果然是個無藥可救的蠢貨。
就在這時，街道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
似乎是有路人聽見了這裡頭的動靜，報警喊來了警車。
小芽衣臉色一僵：「……」
「糟、糟、糟、糟糕了！警察來了啊，怎、怎麼辦，這樣被發現的話，絕對會被爸爸媽媽知道，被帶走請家長的啊！」
慎一郎：……所以重點是請家長嗎？
你這害怕的點倒是挺別緻的。
「別愣著啊臭哥哥，快用你那超級無敵的超能力想想辦法啊！」
「啊？你在說什麼前衛時尚的夢話，才沒有那種好用的超能力，醒醒吧，笨蛋。」
「笨蛋你罵誰呢？臭哥哥！也不想想這是誰的錯啊！」
眼看著兩小孩又要吵起來，白髮男孩臉色卻一頓，表情奇異地指了指女孩的衣服，彷彿看見了什麼超自然無法解釋的東西。
「別吵了小鬼，你自己看。」
「什麼？」
小芽衣順著慎一郎指著的方向低下頭，兩秒後，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她衣服上的血漬，消失了。
像是想到什麼，面面相覷的兩人動作統一的看向地面——
數分鐘以前，躺在地上的屍體也全都不見了。
四周乾乾淨淨，彷彿不久以前的逃亡戰場，只是他們的錯覺。
西沉的太陽終於落山了。
夜晚的第一陣風吹過，涼意鑽進女孩的衣領。
小芽衣站在原地，輕輕打了個寒顫。
第118章 Episode 6 疑點
消失的屍體就像一個信號，小芽衣與慎一郎突然發現，外界警車的動靜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
風把行人的喧鬧，與過往車輛的鳴笛送進了偏僻的巷中。
夕陽落在瀝青石油路上，一切都顯得那麼平和，就彷彿，不久以前，兩人所聽見的警車鳴笛，不過是他們共同的幻聽。
兩個小孩彼此對視一眼，沒有多餘的對話，一個雙手插兜走出暗巷，另一個則撲騰著小短腿，原路返回。
「小芽衣去做什麼？她不和一方通行一起走嗎？御坂御坂露出了疑惑的情緒。」
夢境之外，最後之作轉頭看向赭色大貓。
在棕髮女孩有限的認識中，她直覺這隻看上去威風凜凜的「大老虎」，比那位AI先生，更能理解智上芽衣的行動模式。
事實證明，御坂御坂的選擇沒有出錯。
【她打算去確認。】
中原中也不假思索回答道。
確認？
最後之作剛準備追問，卻發現大貓先生沒有看屏幕，反而將目光對準了公寓緊閉的大門。
與此同時，小亂步也關閉了光幕，回歸光腦的待機模式。
公寓內一切如常，空氣中卻多了一股緊迫的意味。
御坂御坂乖覺地閉上了嘴，起身跑到了沙發後蹲下，給唯一的戰鬥力留足了發揮的空間。
轟——
劇烈的爆破聲響起，公寓的防盜門從外部被暴力破開，砸進地面。
隨著密集的腳步聲、直升飛機螺旋槳轉動聲響起，一隊頭戴防護頭盔，身著合成塑材裝甲服的士兵分別出現在公寓的正門與陽台窗外。
他們穿著與夢境裡襲擊一方通行的人相同的衣物，甫一出現，就持槍對準了公寓中的活物。
「喲，臭小鬼，沒想到你還敢躲在這裡。」
一道低啞的嗓音自門外響起。
持槍的隊伍從兩邊有序分開，一個披著白色大衣，戴著機械手套的男人從人群中走出。
他獰笑地活動著手腕，臉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愈加猙獰。
研究員木原數多，斬殺一方通行、回收最後之作的獵犬部隊首領，自從智上芽衣與一方通行消失在他面前後，就一直在搜尋目標的下落。
作為老相識，他可不相信一方通行會就這麼簡單的丟下最後之作，消失不見。
果然，這不是在老巢逮住了嗎？
「真是粗陋得讓人想哭的藏身手段啊，還是說什麼，你已經做好了被碎屍萬段的準備了，一方通行喲。」
木原數多嗤笑地踩著門板踏入公寓，自詡獵物已經無路可逃，結果一抬眼，卻與一頭奇怪的赭色大貓四目相對。
木原一愣：「什麼玩意兒？貓？」
赭色大貓沒有動，一雙鈷藍色的貓瞳靜靜盯著對方。
木原數多不感興趣地掃了眼空蕩蕩的公寓，將目光鎖定在了沙發後方，「逃走了嗎？算了，只要這個小鬼在，那傢伙遲早會找上門。」
「帶走……」男人揮了揮手。
幾個持槍的士兵朝著御坂御坂走去。
木原數多轉過身，在離開以前又瞥了眼公寓中央的大貓，皺起了眉。
不知道為什麼，這隻貓的眼神令他很不舒服，它望來的眼神，使他產生了濃濃的危機感。
「還有……」木原數多突然開口，手指點了下沉默的大貓，「處理掉它。」
「是，木原先生。」持槍的士兵應聲。
木原？
中原中也的眉尾一跳。
⚹⚹⚹⚹
【「當然，信物只是促使芽衣他們回想起記憶的輔助，或者說破壞夢境的病毒，僅憑這個，還不足以完全毀掉神明創造的夢境。」】
時間回到半小時，學園都市的獵犬部隊追來以前。
小亂步審視著光屏中的夢境分析模型，對中原中也與御坂御坂說道。
就像是雙面鏡一樣。
當人將指尖抵在鏡面上時，手指與倒映出的影像之間看似沒有距離，實際上，其中卻存在著第三個空間，將處於A面的中原中也、御坂御坂，與處於B面的智上芽衣、一方通行阻隔開來。
【「等待夢境中的公主自行醒來，從內部打碎幻境是一種手段，但是，王子殿下從外界，為他們搭座迎接之橋，也是很重要的哦！」】
AI亂步豎起手指，言辭鑿鑿地說道。
公主、王子……
這個傢伙，還真玩童話故事上癮了是吧。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
最後之作在旁邊歡呼，「好耶，我是拯救一方通行公主的王子大人，御坂御坂按捺不住心裡的興奮，一邊跺腳一邊說道。」
赭色大貓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要忍耐：「然後呢，這個「橋」，我們要怎麼建？」
【「一般來說，這需要大量超出負荷的演算粒子能量，從理論上來說，很難實現。」】
中原中也挑起眉：「但是？」
【「但是，正好，這裡是學園都市。」】
屏幕中，AI男孩笑眯眯地彎起眼角，笑得像個偷鄰居億點點電力的慣犯。
論演算能量的話，有什麼比得過，以科學的力量催生大量不科學超能力的學園都市呢？
沒有哦，亂步大人絕對沒有假公濟私，打著機會難得，順便給系統升級進化的主意哦。
AI亂步微笑地看向最後之作，【「說起來御坂御坂，追捕你的獵犬部隊首領，應該快到了吧？」】
棕髮女孩抬手，伸出五根手指：「預計還有五分鐘到達，御坂御坂匯報情況說道。」
很好。
小亂步點了點頭，看向中原中也：【「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貓先生，務必，活捉那個叫牧原還是墓園的首領。】【至少——拿到他手裡聯絡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的通訊器。」】
⚹⚹⚹⚹
木原，木原。
就是這個傢伙吧，獵犬部隊的首領。
正好，你和你背後主人的那什麼能量，稍微借我用一下吧。
在槍聲響起以前，安靜的赭色大貓伸了個懶腰，對敵人緩緩露出了微笑。
⚹⚹⚹⚹
「歡迎下次再來！」
夢境中，銀髮女孩從一間家庭餐廳走出，望向站在門口的白髮男孩。
「怎麼樣，臭哥哥。」
被喊臭哥哥的男孩瞥了眼只到自己肩膀的小鬼，平靜地抬手將女孩的頭髮薅成了雞窩，「沒人記得，你這邊呢？」
小芽衣一把拍開腦袋上的搗亂的手，氣鼓鼓地把頭髮捋順，「一樣！餐廳裡的人都沒有記憶，就連不小心撞到我們的那個服務員小姐姐，都否認了。」
所有人都不記得了。
包括闖入餐廳的那伙人，店內的混亂，槍擊和威懾，被問及的店員們都莫名其妙地搖頭，就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存在，將此前的痕跡一鍵刪除。
小芽衣甚至爬到了卡座的桌上，去查看被子彈射穿的照明燈。
理所當然的，那盞燈毫髮無傷。
而到處亂竄的小芽衣，也被趕來的店長當做是調皮的小鬼，塞了顆糖後，好聲好氣地「送」出了餐廳。
「唔，難道是外星人嗎？」
銀髮女孩撥開糖紙，將透明的糖粒丟進嘴裡。
慎一郎沒有理她，自顧自轉身離開。
殺手、消失的屍體、被刪除的記憶……嘖，儘是些麻煩事，還有這個小鬼……
白髮男孩煩躁地皺起眉，眼風下意識往身邊一掃——
人呢！
智上慎一郎心中一驚，誤以為銀髮女孩被那伙兒奇怪的傢伙擄走，正暗道不好，結果急急一轉身，就看見某個銀髮女孩正站在路邊的綠化帶旁，對著一隻流浪貓發呆。
貓……
小芽衣出神地望著不遠處，悠閒甩著尾巴的橘貓。
大概是感應到了女孩的視線，覓食的橘貓輕輕嗅了嗅鼻尖，邁著優雅的貓步走到小芽衣的腳邊。
小貓熟練地用小腦袋蹭了蹭女孩的腳踝，一雙貓瞳圓溜地看著小芽衣，連聲音都是嫩乎乎的，「喵嗚~」快給我小魚乾！
對付小女孩絕對是百試不靈的招數，然而這回，流浪貓大爺卻失策了。
它發現，這個看著就很好騙的人類幼崽非但沒有立即上供，反而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尾巴出神。
「喵嗚！」喂，快給本大爺小魚乾！
橘貓可可愛愛歪頭，發出了與內心截然不同的咪嗚撒嬌。
尾巴，那種觸感……是貓尾嗎？
銀髮女孩瞅著眼前一晃一晃，柔軟靈動的貓尾，慢慢蹲下身，趁著橘貓不注意，一把握住了對方的尾巴。
討食的小貓咪眼神一厲：「喵嗷！」
「好像不是這個手感……啊！」
小芽衣眼淚汪汪的收回手，捂住被貓撓了一爪子的手背。
慎一郎眼神複雜：「你這傢伙，是笨蛋嗎？」
是不是笨蛋還有待討論，但是受傷的小鬼絕對是個大麻煩。
「自作自受，這點小傷，用舌頭舔舔就能好了。」
「住口臭哥哥！」
小芽衣頂著兩荷包蛋淚，衝進便利店，將某個嘴裡吐不出一句好話的愚蠢兄長丟在身後。
生怕自己慢一步，就會忍不住也給他來一下，大家一起享受流血的快樂。
「真是的，這樣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白髮男孩沒好氣地抓著頭髮說道，話才一出口，反而自己先愣住了。
不對，他什麼時候把那裡當成家了！
意識過來的慎一郎臉色一沉，當即轉身無視了還在店內的小芽衣，朝著智上宅相反的方向大步離開，然而才走出幾步，他的雙腳又擅自停了下來。
說起來，那個小鬼身上有帶錢嗎？
管她的！總歸不會被當做搶劫犯被店員趕出來。
【「慎醬，能麻煩你去接一下小芽衣嗎？」】
【笨蛋哥哥，雖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戰鬥的，但是智上家可沒有把家人丟下的傳統！】
【「抱歉，現在才找到你，你並不是孤兒，你叫智上慎一郎，毫無疑問，是我的孩子。」】
不同的聲音與話語在腦內回放。
白髮男孩咬緊了牙關，紅色的瞳孔因激烈的心理鬥爭而顯得愈發兇惡，最終，男孩突然極為大聲的「嘖」了一聲，轉頭大步沖回了便利店。
彼時，小芽衣正站在貨架前，艱難地墊著腳尖，想要去夠最高層的消毒碘酒。
可惜矮個子的悲哀就在於，即使左腳踩右腳，距離想要達到的高度，永遠只差了那麼億點點。
小芽衣：「……」
銀髮女孩鼓著臉放下腳跟，她微微向後退了兩步，就在即將衝刺起跳時，一個人影走到了她的身邊，隨手拿下一盒ok繃丟進她懷裡。
「呃……」智上小芽衣瞅著手上的創口貼良久，轉頭真誠的看向某位白髮男孩，「雖然很想說謝謝，可是哥啊，我要的是隔壁的消毒碘酒。」
智上慎一郎：「嘖。」
某位白髮兄長板著臉，將手伸向了上一層的兒童碘酒，準備拿、拿，哦，拿不下來。
看來，這位不可一世的慎一郎君，也有身高被制裁的一天呢。
小芽衣默默轉頭，捂住了嘴。
——「噗。」
白髮兄長側過頭，一雙紅瞳無感情地俯視女孩。
小芽衣佯裝虛弱地咳嗽，企圖掩飾聲音裡的笑意，「咳，我沒笑，噗，不是，我真沒笑，噗哈哈，咳咳咳——」
嗯，就是沒成功。
「臭小鬼——」智上慎一郎用力握起了拳頭。
眼見氣氛逐漸危險，小芽衣識相地收起笑容，義正言辭的說道，「沒關係臭哥哥，咱們可以找店員幫忙，不丟人，真的！」
我看你欠揍也是真的。
白髮男孩斜睨了眼表情故作正經的小芽衣，哼的一聲，一拳打在面前的貨架上。
反射能力發動，一時間，最高層的兒童碘酒瘋狂晃動，下大雨似的，一盒又一盒的，噗嚕嚕地砸在銀髮女孩的腦袋上。
「啊！好痛！臭哥哥，你給等、好痛！」
小芽衣避之不及，只能全程抱著腦袋，無能狂怒。
最終，兩個幼稚的小孩以掏空所有小積蓄為代價，買下了所有包裝損壞的兒童碘酒，然後被店長小姐姐，一臉和善地趕出了便利店。
小芽衣與慎一郎，一左一右站在便利店門口，兩人懷裡各自抱著一堆包裝盒。
「臭哥哥……」
「矮冬瓜……」
嗯，還不忘回懟對方一句。
這份真•小學生水平的爭吵持續了一路，一直到家門口，才堪堪停了下來。
「我回來了——」
小芽衣越過兄長，剛想抬手敲門，然而她的指節才剛剛碰到門板，虛掩的大門就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
「誒？」
銀髮女孩愣住了，她抬眼往裡頭看去，發現整個玄關包括前廳都是黑漆漆的，本該早已下班的父母，也不見蹤影。
是還沒回來嗎？
小芽衣正想要走進去，卻被身後的慎一郎拉住了。
「等一下！」
智上慎一郎扯著小芽衣猛得向後退了兩步，女孩身形不穩地晃了晃，懷裡的碘酒掉落在地。
小芽衣下意識想去撿，卻在低頭的瞬間，全身連帶著表情都跟著僵住了。
「哥，地、地上……」
慎一郎順著小芽衣的視線望去，瞳孔一縮。
透過夕陽的光線，他們能清晰地看到，幾滴鮮血的紅色液體，黏在玄關的地板上，滴滴落落淅瀝瀝地向前，一直延伸至屋內深處。
血、殺手、槍。
一瞬間，一個極度糟糕的預感湧上兩人的心頭。
「媽媽？爸爸！」
小芽衣驚駭地丟掉了懷裡的東西，連鞋也沒脫衝進了屋內。
慎一郎緊緊跟在背後，他三步並作兩步搶在了女孩的身前，將她拉到了身後。
白髮男孩護著銀髮女孩，追著血跡用力推開餐廳的門扉。
呯、呯！
「歡迎回家，慎醬，小芽衣！」
兩聲疑似槍擊的呯呯聲響起後，屋內的燈光自動亮起。
智上媽媽、智上爸爸，以及自稱要社團訓練的酒井大壯站成了一排，人手一個派對慶祝彩炮，對著兩個傻掉的小孩噴彩帶。
他們的頭上，正橫掛著一個布條，上面用彩色的顏色筆寫著——
【慶祝慎醬回家&小芽衣7歲生日快樂】
溫暖的燈光下，是親友溫情的笑臉。
以為全家遭遇不測的小芽衣與慎一郎：「誒？」
「誒！」
第119章 Episode 7 全家福
見過生日當天，把愚蠢的父母與青梅竹馬一起吊起來揍的名場面嗎？
小芽衣與慎一郎都沒見過，但是現在，他們非•常•想要嘗試一下。
兩個髮色相近的小孩一前一後站著，頭頂皆落滿了亮晶晶的彩色小噴花，與他們黑沉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知是不是錯覺，智上媽媽和酒井大壯彷彿看見了有黑色的怒火，正在兩人的背後熊熊燃燒。
「我親愛的母親？」
銀髮女孩雙眸彎起，可愛的小月牙般笑盈盈地望向智上媽媽，「這個驚喜派對是您的主意嗎？」
像是聽到了某個關鍵詞，白髮兄長拿下腦袋上的彩條，無感情的紅瞳跟著移了過來。
在小女兒得體得詭異的敬語，與小兒子望來的，充滿了不可言說的眼神中，智上媽媽冷靜地放下手裡的噴花筒，如同每一位天然迷糊的媽媽一樣，單手扶著臉頰發出一聲驚呼，「哎呀，不好，媽媽燉的牛肉要熟了。」
說完，智上媽媽就「咻」的一下，鑽進了廚房避難。
小芽衣與慎一郎睜著失去高光的雙眼，盯著母親堪比逃難的背影片刻，目光安靜地移動，落在了某個鬼鬼祟祟的棕髮男孩別上。
「你要去哪兒呢？我親愛的友人大壯？」
蘿莉芽衣的嗓音是那麼甜美，然而酒井大壯卻背後一激靈，打了個寒顫。
「那、那什麼……」
大壯同學顫巍巍地轉過頭，悄咪咪將已經踩在樓梯上的左腳收回來，視線慌亂，臉上冷汗直冒，「肉……哦，對！我、我去幫沙耶阿、阿姐，我烤的羊肉也快焦了！」
繼智上媽媽之後，棕髮男孩也拔腿衝進了廚房。
跟背後有怪物在追似的，全程頭都不敢回。
於是偌大的餐廳，只剩下智上爸爸還舉著個噴花筒，傻笑地戳在一對兒女面前。
「嗯？沒聽說晚上還有燉牛肉和烤羊啊？哈哈哈，真是豐盛啊哈哈哈。」
智上健樹抓著後腦勺爽朗大笑。
此時，一隻小手輕輕地揪住了他的衣服下擺。
智上爸爸低下頭，對上小芽衣過於可愛的笑臉，女孩彎起的鎏金色雙眸，瞳眸彷若上等蜂蜜糖果，「我親愛的父親，看起來，驚喜派對是您的主意了？」
噗嗤
女兒仰著小臉撒嬌的樣子太過可愛，某位傻爸爸當即捂住被萌化的小心臟，不顧嗶啵作響的危機天線，大大咧咧地招供了，「哈哈哈看出來啦小芽衣，這是專門為你和慎醬準備的，是不是很驚喜啊哈哈哈！」
「玄關上的血是怎麼回事？」白髮男孩突兀地開口。
「嗯？血？」
智上爸爸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而後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從桌子底下搬出一桶鮮紅色的飲料，「你們說的是這個草莓果汁吧？這也是驚喜的一環哦！」
青年無視了兒女逐漸和善的眼神，大拇指一豎，自豪地說道，「乍看之下是血，實則散發著甜香，在黑暗中順著香氣指引，發現了充滿驚喜的宴會派對。」
「怎麼樣？是不是很快樂，很有童話色彩，爸爸想了很久哦！」
某位傻爸爸手舞足蹈，越說越嗨。
小芽衣與慎一郎的表情，讓躲在廚房暗中觀察的一大一小同時一抖，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驚恐的眼神。
大壯擋著嘴巴，小小聲提醒：「那啥，沙耶阿姐啊，咱真不攔下大叔嗎？情況不妙哦！」
智上媽媽特地背過身，拍著大壯的肩膀，一臉正氣地說道，「放心吧，大不了被揍一頓，孩子他爸皮很厚的！」
酒井大壯：「……」
正所謂知子莫若母，兩個小孩果然開始挽袖子了。
而某位可憐的老父親還沒搞懂狀況。
「嗯？等等，小芽衣你為什麼要一臉兇惡表情挽袖子？淑女不可以做這麼野蠻的動作哦？」
「慎醬你拿小芽衣的辣椒水槍做什麼？等等……我可以解釋……」
解釋？不，爸爸，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小芽衣微笑地將老父親逼到牆角，而後臉上笑容一收，很有惡人氣勢地伸出拇指，對著脖子一划，「上！哥哥！」
白髮男孩舉起了手，廚房內的擀麵杖、菜板無風自動，漂浮在他的身後，在燈光下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見挨揍的下場已成定局，縮在牆角的智上老父親抖著腿，提了提眼鏡，一副精英風範的沉著開口。
「那什麼，再讓爸爸說一句吧。」
「說……」
「別打臉……嗷哦哦哦！」
很可惜，菜板與擀麵杖聽不懂人話，全都對準了老父親英俊的面龐，盡情招呼。
那壯觀的場面，真是聞著傷心見著落淚，連心硬如鐵的智上媽媽都默默扶住了下巴，認真思索把老公丟出去擋刀，是不是有點缺德。
有嗎？嗯，沒有吧。
智上媽媽鎮定點頭。
於是乎，等到眾人重新坐回餐桌邊，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慎醬，打開看看。」
智上媽媽將一個精緻的粉色包裝袋遞給男孩。
彼時，白髮紅瞳的男孩正坐在餐桌的中心位置，家人圍繞在他身邊，每個人望來的眼神中都滿是笑意。
本該是這場派對主角的銀髮女孩，卻居於他的身側，與好友一同舉杯，純粹而快樂地注視著他。
沒人詢問他異於常人的超能力，也沒人在乎他不屬於人類的能力。
比起這些，他們更在意男孩是否開心。
這些日子以來，智上爸爸與智上媽媽一直將小兒子隱隱的無所適從看在眼裡。
兩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在暗中謀劃。
這對傻乎乎的夫妻也說不出什麼華麗震撼人心的辭藻，於是他們選擇了用一場派對，以最老套也最直接的方式，表明態度，歡迎男孩的到來。
人一種充滿了儀式感的奇怪生物。
有的時候，一萬句美好的說辭，也許還抵不過一次笨拙的行動。
慎一郎盯著禮物看了一會兒，直到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維持這樣的動作，直到天亮時，男孩終於接過了母親手裡的禮物。
他動作有點笨拙地撕開了封口的青蛙貼紙，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散發奶油香氣的白色盒子。
不需要打開看，白髮男孩憑著手中的重量與氣味，已經猜到了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果然是老套的戲碼啊……
但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他會忍不住想要微笑。
慎一郎嘴角勾起一個細微的弧度，他掀開紙盒，一個可愛的青蛙餅乾蛋糕霎時出現在他的眼前。
白髮男孩微微睜大了雙眼，怔愣地看著巧克力板上的文字——
【從現在開始哦】
從現在開始，成為家人吧。
從現在開始，我們一起生活吧。
就像是平靜的湖面，落下了一片葉子，盪開一圈圈波紋，又像是一道遙遠的鐘聲，穿過了滿是迷霧的清晨，恍惚間，白髮男孩似乎看見了一個棕髮女孩的身影。
她抱著相同的粉色禮物盒期待地看著他，稚嫩臉頰泛著孩童特有的紅暈。
女孩背著手，臉上的偷樂無論如何也隱藏不住。
【你打開看看】
【實在想要看看的話，我是很樂意給你瞧一眼哦……御坂御坂故意賣著關子說道……】
棕髮女孩的嘴巴一張一合，還在說著什麼，但他卻沒辦法聽清。
雜亂的噪音不斷響起，就像壞掉的收音機，發出滋滋的聲響搶奪著他的注意力。
御坂御坂？
你是……
白髮男孩皺起了眉頭，一股無法形容的情緒在他的紅瞳中蔓延。
他下意識朝著棕髮女孩伸出手，卻在指尖即將碰觸到對方的呆毛時，幻影消失了，周圍又恢復了派對的場景。
熟悉的喧鬧聲在他身邊作響。
慎一郎循聲望去，發現銀髮女孩正抖著一本類似繪本的書，對鄰居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眼神，「大壯，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我們多年的友情就只值本舊書是嗎？哦，還是半本。」
「嘁嘁嘁，這可不是簡單的半本書哦。」
酒井大壯搖著手指，得意的說道，「首席小姐，隆重向你介紹，這是一本沒有結局的傳奇故事！裡面的主人公會有怎樣的未來，可是由你來決定。」
「你想想，這不是很棒嗎？故事不由神明決定，命運只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
為了不被好友嫌棄，棕髮男孩努力賣安利，「等到你畫完後半本，還能把它當做一本新書，在下一個生日送還給我。怎麼樣？這麼一說是不是感到了別樣的熱血沸騰？」
「呃……」小芽衣面無表情瞅著封面上用蠟筆勾勒出的人物形象，尤其是主人公那一大一小，充滿了智慧的眼神，越看越覺得這畫風說不出的眼熟。
說起來，這傢伙以前的美術作業，好像就一直是這種詭異的風格吧？
「大壯，你跟我說實話……」銀髮女孩深吸了口氣，微笑地按住好友的肩膀，「這本繪本應該不•是•你不小心忘了我的生日，然後連夜趕出來，糊弄我的吧？」
「不是吧？對吧，酒井大壯？」
面對小芽衣不斷貼近的笑臉，酒井大壯，酒井大壯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只可惜眼睛下方明晃晃的黑眼圈，不小心暴露了真相。
小芽衣：「……」
嗯，她不生氣，她一點都不生氣——不生氣才有鬼啊！
糊弄就算了，你好歹把故事畫完吧混蛋大壯！
眼見某個銀髮女孩就要暴起，將手裡的「傳奇故事」摁到坑人的小伙伴的臉上，一旁躊躇了許久的智上爸爸咳嗽了一聲，救下了差點被拍成小餅乾的大壯。
「咳咳，那什麼，小芽衣，慎醬，其實爸爸也有禮物給你們哦。」
智上爸爸單手藏在別後，說話時還不好意思地輕輕撓了下臉頰。
小芽衣與慎一郎看著男人害羞少女似的扭捏表情，不知為何，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兩兄妹動作一致地往後挪了挪椅子，嫌棄得十分明顯。
但是智上爸爸並不在意，只是嘿嘿笑了兩聲，展覽般將藏在身後的禮物推到兩人面前，「噹噹！你們看，是特製的「爸爸愛心兌換券」哦！」
「只要使用兌換券，不管是睡前故事，還是親親抱抱舉高高，爸爸都會滿足你們的哦！怎麼樣，是不是很棒？」
智上爸爸叉腰，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一手女兒，一手兒子，被子女撒嬌，纏著將睡前故事的未來了。
「嘿嘿，不要搶，不要搶，爸爸一個一個講給你們聽，嘿嘿嘿~」
由於想得太忘我，還不小心發出了幾聲奇怪的聲音。
小芽衣：「……」
慎一郎：「……」
兩小孩在其他人同情的目光中，面無表情的接過一撻厚厚的「爸爸愛心兌換券」。
還沒等某個傻爸爸露出驚喜地表情，兩小孩就抬起另一隻手，揪住兌換券的兩角，手上用力——
「啊啊啊，不要撕啊，小芽衣，慎醬！爸爸期待了很久的嗚嗚嗚——」
誰管你啊，笨蛋老爸！
女兒/兒子控也適可而止吧！
銀髮女孩與白髮男孩，冷酷地無視了老父親嚶嚶的哭聲。
幾人正鬧著，真正的一家之主，智上媽媽從廚房裡捧出一個新的生日蛋糕，上頭插著七根點燃的蠟燭。
「大家——要唱生日歌了哦！」
屋內的燈光暗了下來，溫暖燭光與熟悉的旋律一同響起。
智上芽衣望著眼前的唱生日歌的家人，不禁打從心底，露出了微笑。
只是笑著笑著，不知為什麼，女孩的眼前卻突然蒙上了一層水霧，明明是開心一幕，眼裡的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就像是心臟有自己的感情，即使大腦暫時忘記了，但是跳動的心臟依舊為她記錄下了這份懷念的心情。
無數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
機械的電子音、幼貓的驚怒、少年的祝福，它們交雜著，與歡快的旋律一起，在耳邊迴盪——
【「生日快樂，小小姐」。】
【「喵！」】
【「最後，就像這枚小精靈球一樣，Happy Birthday，芽衣。」】
……
被掩埋的情感先遺失的記憶一步，回到了女孩的身邊。
生日歌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
小芽衣抬起手，用力抹掉臉上的淚水。
而後她迎著家人或擔憂或複雜眼神，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大家，我們來合照吧！」
來合照吧。
無論未來發生什麼，無論做下這些的背後之人，出於怎樣的目的，但至少現在，你們在這裡。
【能再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所以，來合照吧！
銀髮女孩微笑起來。
在相機定時的閃光亮起以前，小芽衣輕輕拉住了想要避開白髮兄長，與幼年的同伴一起，站到了父母的身邊。
「哇，芽衣你往旁邊站一點，我看不到鏡頭了！」
「慎醬，拍照要微笑哦，來跟著爸爸學~」
「笨蛋大壯，不准趁機把奶油蹭過來！」
架起的相機前，五個人吵吵鬧鬧地商量著姿勢，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悄咪咪將壽星的貓咪皇冠扣在了白髮男孩的頭上。
於是，原本好不容易定好的隊形瞬間亂套了。
慎一郎暴起將酒井大壯的臉摁進了蛋糕裡，小芽衣非但不阻止，反而指著兩人哈哈大笑，然後被損友反手扣了一勺蘋果醬在鼻子上。
唯一還算整潔的，只有不參與的成熟男士智上爸爸。
嗯，如果不看他被女兒和兒子一人揍一拳，青得發紫的熊貓眼的話。
「好了大家，看鏡頭哦——」
智上媽媽趁眾人不注意，壞心眼的將相機的倒計時歸十秒，然後在一眾抗議聲中依偎進丈夫懷中，夫妻彼此相視一笑，看向了鏡頭。
「要拍了哦，1、2、3，茄子！」
喀擦。
相機的閃光燈亮起，將這一刻歡樂，永遠定格在了美夢中。
第120章 Episode 8 夢該醒了
小芽衣做了個夢。
夢中，長大的自己獨自一人在空曠的城市奔走，流動的水銀在她的腳下延伸，隨著踏過的腳印，化為一條條現代的街道與一棟棟高層建築。
她看著自己爬上了三十層的大樓，隻身踩在樓層的邊緣。
狂風自地面席捲而上，呼嘯地吹開肩頭的銀色的長髮。有一個聲音在身後吶喊，大聲對她說著什麼，但句子皆被吹拂的勁風扯裂，傳入耳中的字音變得支離破碎。
小芽衣想要回頭看一眼身後的人，夢中的自己卻一腳踏空，從三十層的高空一躍而下。
風在耳邊咧咧作響，一個兩個三個，高低各異的身影接連出現在她身側。
呼喚著她名字的少年、穿著白大褂的青年、懷孕的孕婦……
他們想要拉住她，卻被下一刻侵襲而至的黑刃捲成了碎片。
不要、不要！
她搖著頭，想要抓住碎片，碎片化成了光點從指縫逸散，無論多麼努力，她的手中依舊空無一物。
陰沉的天空倒映在她的眼中，懸掛彎月彷彿神明唇角譏諷的弧度。
就在她即將被緊隨而來的黑暗吞沒時，一隻大手伸來，戴著黑色手套的五指插入她的指縫，十指相扣，緊緊扣住了她的手掌。
一個赭發的身影浮現在她上方。
【別怕】
青年嘆息般的低語，溫柔而清晰地傳入耳中。
他伸出了手臂，手掌扶著她的後腦勺，將夢中的自己按進了懷中。
在體溫貼來的瞬間，窒息的失重感消失，連寒冷的風都停止了呼嘯。
夢中的少女擁住了青年，將臉埋進對方的胸口，發出了安心的輕嘆——
好溫暖……
……
「——！！」
深夜，銀髮女孩在熟悉的臥室中睜開眼。
她從床上坐起，低頭看著右手兀自出神。
夢中青年衣物的觸感太過真實，那份令人安心的溫度彷彿還殘留在掌心，小芽衣慢慢握緊了手掌。
凌晨三點，人們還處於沉眠之中。
街道安靜極了，只有不知名的清脆回音時不時遠遠傳來，讓小芽衣產生了彷彿還置身於夢中空蕩城市的錯覺。
清凌的月輝灑入房間，照在女孩沉思的側臉上。
自從生日會後，小芽衣幾乎每天都會做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場景——空曠的陌生城市、消逝的同伴以及，那個赭發青年。
最離奇的還數他。
有的時候是赭色的大貓，有的時候又是人類形態。
「難道這夢是在提醒我——養隻會變人的橘色貓妖？」
智上小芽衣手指扶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不過話說回來，比起青年的外表，還是大貓貓更好啊，毛茸茸的肚子也暖乎乎的，尾巴也……
等等等！不要腦補奇怪的東西啊！會變成變態的啊！
被自己詭異的想法嚇到的小芽衣驚悚抱頭，用力搖了搖腦袋，企圖把某些念頭甩出大腦。
不過話說回來，夢裡的那個城市總感覺在哪裡見過……
類似水銀材質的現代建築構造，是遊戲裡的科技背景嗎？但是其中的幾棟大樓又不像……
銀髮女孩思索片刻，突然起身打開檯燈，隨手摸出一支沒收起的鉛筆，將夢中的建築勾勒在作業本上。
隨著女孩的筆觸展開，空白的紙頁上逐漸出現五棟煙囪似的大樓。
最高的那棟前方畫著一個圓餅形狀的摩天輪，左後方戳著個代表富士山的三角飯糰。
果然很眼熟……到底在哪裡見過呢？
小芽衣單手支著臉頰肉，鉛筆尖一點一點的戳著作業本。
毫無頭緒中，一個聲音突然從天花板上傳來——
「這個，不是橫濱嗎？」
橫濱？哪裡？城市裡有這個地方嗎？
銀髮女孩一愣，正準備細問，又驟然反應過來。
不對！為、為什麼天花板會有人說話！
小芽衣背脊一涼，脖子梗住了。
一瞬間，曾經看過的某些經典橋段走馬燈似的，在腦中瘋狂閃現——比如印在天花板上的血手印，房梁上行走的無眼球男孩……
這、這麼說起來，好像從剛才開始，頭頂就有股寒風涼颼颼的呢哈哈、哈哈哈。
某個膽小鬼越想越怕，臉色逐漸發青。
就在她即將慘叫著奪門而出時，一個圓柱體的罐子從上方扔下，砸在女孩的額頭，落在桌上發出「當」的一聲細響。
「好疼！」
這一下偷襲，來得猝不及防。
小芽衣條件反射捂住腦門，半睜著眼睛顫顫巍巍往桌上瞅，一罐印著大寫的Black字樣的咖啡，咕嚕嚕從眼前滾過。
黑咖啡？等等，家裡會大半夜喝這苦汁的怎麼想都只有……
銀髮女孩臉上的驚恐一收，耷拉著眼皮抬起頭向上看去——
果不其然，透過天花板的斜窗，小芽衣對上了一雙紅玉色的瞳眸。
智上宅是標準的日式自建房設計，小芽衣住在最頂層的房間，為了女兒能夠看見漂亮的星空，智上媽媽在天花板上特意安了扇斜窗，直通屋頂。
智上媽媽將其稱之為「夜空的浪漫」。
小芽衣看不懂這詭異的浪漫，但介於家裡掌握財政大權的是智上媽媽，這扇屋頂斜窗也就保留至今。
然後數年之後的今天，這扇窗戶終於派上的用場。
「臭哥哥，大半夜不睡喝咖啡，小心斑禿哦。」
銀髮女孩拎著作業本順著斜窗的把手爬上屋頂。
白髮男孩沒理她，自顧自坐在屋檐上，單手撐著地眺望遠方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什麼。
對方愜意的背影，讓某個大半夜失眠的銀髮女孩產生了微妙的不平衡。
趁對方不注意，她暗搓搓地掏出藏在背後的空咖啡罐，在手上掂了掂，而後對準某個白毛兄長的後腦勺。
叮——
空罐子朝著慎一郎的後腦勺直直砸去，然後理所當然的，被對方的反射能力彈飛。
白髮男孩頭也不回地揮了下手。
咖啡罐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而後準確無誤地落進街道外的垃圾桶中，罐子落底，發出了十分耳熟的哐當清脆聲響。
小芽衣嘴角一抽。
很好破案了，原來擾人清夢罪魁禍首是你。
「這是我的台詞才對……」坐在屋頂上的白髮男孩叼著咖啡罐，看了眼鼓著臉的小芽衣，「你這傢伙是在夢裡蹦極嗎，吼得整條街都要被你吵醒。」
還真的做夢從大樓一躍而下的小芽衣：「……」
「咳，謝絕甩鍋啊，我做夢可安分了，連螞蟻都不會吵醒。」
銀髮女孩嘴硬的說道，堅決不承認。
慎一郎眼角覷了眼小芽衣沒有說話，倒是銀髮女孩一眼就看見了，成堆的罐裝咖啡下壓著的圖紙。
上面描繪的筆觸乾淨利落，一眼就能看出畫中林立的高樓，以及隨處可見的風力發電螺旋葉片，看上去應該是個以風力為主要能源的城市。
等等，這個是……
小芽衣望著圖紙的目光一頓。
她伸出手，將咖啡罐拂到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壓在底布的圖紙抽了出來。
銀髮女孩的動靜引來了白髮兄長的注意。
慎一郎：「做什麼？」
「噓。」
女孩示意兄長安靜，等到圖紙上的陌生城市完全顯現之後，小芽衣盯著圖上建築看了一會兒，而後試探性地將它疊在了自己勾勒的作業本上。
兩張畫風迥異的圖畫重疊在一起，明明是相去甚遠的構圖，但位於畫中的某個建築卻奇妙的重合在一起。
位置不偏不倚，一絲不差。
屋頂的空氣突然安靜了一秒。
小芽衣抬起頭，鎏金色的雙瞳直直看向兄長，對方的紅瞳同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已經從雙方倏然沉默的臉色中，找到了答案。
「我先來吧。」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銀髮女孩緩緩開口。
「最早看到幻影，是在巷子裡被殺手攻擊的時候，幻像是一把刀和一個赭色頭髮的男人，然後是前幾天的派對，我聽見了很多聲音，人的、貓的、還有……像是智能AI的。」
聽到智能AI幾個字時，白髮男孩心裡一動，不自覺抬手摁住了頸側。
那裡明明空無一物，但他直覺應該有什麼環繞其側，附著一個開關似的按鈕。
「我看到了一個棕色頭髮的小鬼。」
慎一郎接上小芽衣的話尾，說出了近幾日的幻像。
他的嗓音聽起來有點沙啞，竟不像是九歲的男孩，但這股違和感只出現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幻像、夢境、不斷重複夢見的陌生城市。
一個人可以說是意外，那如果是兩個人呢？
總不能他們都得了什麼家族遺傳疾病吧？
小芽衣僵硬的抬起嘴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疑點還不止這些，比如，那些殺手又是怎麼出現的？他們的屍體為什麼會消失？
現在想來，她與慎一郎和殺手糾纏的用時，早已遠遠超出了兩個孩子的回家時間，為什麼爸爸媽媽對此沒有疑問？
人類在熟悉安心的環境下，總會下意識忽略很多細節。
可一旦懷疑產生後，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毫無邏輯的異常就如同泉水一般，不斷湧現出來。
頭腦或許會欺騙記憶，但藏在血脈中的感情不會說謊。
某個荒誕的真相已經到了嘴邊。
兩人不再說話，只是難得這樣安靜地坐在一起，眺望著遠方的街道。
理想的世界真的很美好，但是很遺憾，無論是她還是身邊的這個傢伙，都有重要的人在等他們回去。
深藍夜幕的盡頭，緩緩露出了一抹魚肚白。
該從美夢裡醒來。
智上芽衣雙手交叉，對著天空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她側過頭，對一旁的白髮小孩說道，「喂，我覺得比起有個兄長，還是有個兇巴巴的，喜歡半夜躲屋頂喝咖啡的弟弟更合適，你覺得呢？」
白髮小孩紅瞳斜睨，隨著他視線望來，最後一個空咖啡罐驟然飛起，當的一下，敲在芽衣的額頭上。
「好痛！」芽衣捂住二次受創的額頭。
小孩脆弱的身體，讓她的眼眶跟著冒出汪汪的淚花。
一方通行不為所動，全程冷漠臉：「醒了嗎？醒了就來幹正事。」
芽衣：「嘁。」
智上芽衣，繼矇騙某個AI小亂步失敗後，成為長姐的野望再次破滅。
雖然打破夢境的方法還未知，但已經有個現成的線索，擺在他們眼前。
兩人一致將目光投向的交疊的畫稿。
在那裡，芽衣勾勒的摩天輪與一方通行所畫的恰好重合在一起，其背後所指向的坐標，幾乎將「來這裡」三個大字，明晃晃地遞到了他們面前。
智上芽衣打開手機，將所在城市的地圖同比例放大，而後指尖一點，圈出了兩張畫稿重疊的位置。
兩小孩看著地圖上的圖標，銀髮女孩的笑容逐漸猖狂，「嗯，正好，明天是週末，那就交給你了……」
芽衣一掌拍在一方通行的肩頭，笑容滿面的說道，「十歲以下的小鬼過不了安檢，為了咱們偉大的前路，去找媽媽兌現獎勵吧，哥哥——」
「務必好好撒嬌哦，關於週末想去炸雞主題遊樂園這件事。」
一方通行，臉色一黑。
第121章 Episode 9 準備就緒
夜晚，學園都市。
城市的街道還在被雨水包圍，明明還未到深夜入睡時間，整片都市的街區卻陷入了巨大的沉寂。
就像是所有居民全部被外出撤離般，以某個中心為起點的居民建築皆毫無動靜。
沒有活動的身影，也沒有喧鬧的交通聲，只有街邊的路燈，還在散發著稀稀拉拉的光芒。
似乎連時間都要停滯了。
就在這時，一個龐大的光點出現在街道的中心，它滿溢著朝天上流動。
巨大的轟鳴聲中，無數長短不一的電子光線從光點中延伸而出，一枚、兩枚……如同天使的片翼，銳利的刀刃，瞬間照亮了城市半片上空。
就在所有團體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抹異象上時，一通不起眼的通訊，接入了第七學區——
那個被稱為是「沒有窗戶的大樓」，學園都市統括理事長的所在地。
阿雷斯塔，發布「回收最後之作」與「處理一方通行」的幕後之人，說是木原數多暫時的老闆也不為過。
木原數多背後的「老闆」啊，正好。
黃泉川公寓內，一地失去意識的武裝士兵之中，一頭赭色大貓踩著獵犬部隊首領的腦袋，從他的衣服裡扒拉出一部黑色的衛星聯絡裝置。
「喵嗷……」是這個東西吧。
中原中也將聯絡裝置拋向空中，後方的御坂御坂跳起接住。
【「哦，就是這個，辛苦了貓先生。」】
一道光幕投影而出，AI男孩的影像應聲出現。
【「那麼接下裡……就是激動人心的搭橋環節啦，借我們億點點能量吧，理事長大人。」】
小亂步與御坂御坂湊到聯絡器旁邊，兩人眼角一彎，同時露出了賊兮兮的笑臉。
兩秒後，一通標著「木原」的請求通訊出現在幕後之人，學園都市的統括理事長，阿雷斯塔的視線中。
「木原？」
阿雷斯塔的眼球移向突然跳出的通訊影像上。
理論而言，僅憑那台外界通訊器想要主動聯絡到他，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一種可能，是某個不知名的力量借用了木原的端口數據，順藤摸瓜，接入了阿雷斯塔所在的系統。
而這個請求通訊影像，不過是個探路的「誘餌」。
這群人的目的是……
糟了！
理事長先生瞬間睜大了雙眼，一向運籌帷幄的冷淡面孔第一次出現了意外的情緒。
男人以最快的速度下大了封殺的指令，然而比他更快的，是AI亂步與御坂御坂。
儘管奇蹟科技所犯下的罪行即使下百次地獄，也不足以抵消他們的罪孽。
但不容否認的是，因他們所誕生的AI亂步，對於現在的學園都市來說，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數據的世界沒有所謂計謀而言。
只有一個位面，對另一個位面的絕對碾壓。
在智慧生命體亂步看來，「絞殺」他的程序就像剛出廠的鐵塊，它們甚至沒有誕生自我人格模塊。
就像粗劣樂高玩具，連幼崽都不算，脆弱得只需指尖輕輕往前一推，就轟然碎裂。
更別說，還有作為司令塔的御坂御坂在引路。
【「別緊張，亂步大人只是來借一點點演算能量的，真的，只要這麼一點！」】
廣袤的數據空間中，肩上披著警制披風的黑髮男孩眯著眼，食指與大拇指比出一個小小的間距，語氣可愛得彷彿真的只是過來蹭一顆糖果的小貓咪。
不過也只是聽著像而已。
黑髮男孩抬起手，如同握著權柄的國王，指尖所指之處，無數藍色的演算數據頃刻間，化身為不可抵禦的天上海嘯，以摧枯拉朽之勢衝擊向脆弱的防禦之塔。
它們裹挾著目標的鎮守電腦，逼迫它俯首稱臣，以男孩的意念為最高指令。
程序被修改，原始核心代碼被篡改。
很快，阿雷斯塔所依賴的不知名技術發出了警告的紅光。
【警告——未知程序入侵，職權轉移中……】
【上位系統攔截失敗，進入緊急預案……】
【緊急預案失敗，職權替%……&⚹】
紅色的警告透明框不斷在虛空彈出，身體顛倒漂浮在紅色液體溶液中的阿雷斯塔，首次產生了類似於慌張的荒誕情緒，有什麼預料之外的變故出現了。
【警告，系統演算能量正在流失，90%、75%、32%……演算能量即將告罄，調用中心程序，進入支援階段——】
「未知程序嗎……呵呵，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到了這一步，男人反而冷靜了下來。
位面上的碾壓，他的確無可奈何，但只要他還活著，總有將其反制解析的時候。
只要讓他找到一絲痕跡……
阿雷斯塔冷眼瞧著不斷彈出「ERRO」又被迫關閉的影像，對面的人在堂而皇之掠奪系統的能源，他同樣在追蹤目標方位。
就像頂尖優秀的獵犬，只要被他嗅到一點點氣味……
學園都市，五千萬台納米滯空回線同時被調動運轉，城市中的每一寸、每一角的情報被源源不斷傳遞至阿雷斯塔的大腦。
這是一場堵上性命的戰爭。
是對面先耗乾他的裝置能量呢，還是他先一步抓到這隻老鼠的尾巴。
數萬影像密密麻麻打開，又被關閉，就在外界的滯空回線捕捉到某個奇怪的影像，系統正準備解析時
當——
中心程序突然發出了鐘聲般的奇妙聲響。
就像被按下了開關總閘一般，所有運轉的程序一瞬暗下光亮。
大樓空間陷入一片漆黑，唯有維持著阿雷斯塔的生命裝置還在艱難的活動。
外界天空的「天使羽翼」閃了閃，被強制斷開了。
支持電線光羽的力量急速回縮，蜷縮在第七區「沒有窗戶的大樓」周遭，勉強維持著大本營基本的防護。
「哈哈哈——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大樓內，漂浮在生命裝置內的阿雷斯塔突然爆發出巨大的笑聲。
明明是連還手之力也沒有，堪稱恥辱的敗北，這位被稱為是而是世界最偉大，也被視為魔法界最大侮辱的魔法師，臉上卻露出了堪稱狂熱的神情。
「這樣的力量，超越了天使的另一種領域，呵呵，呵呵呵……」
略顯神經質的笑聲從他的嘴角不斷溢出，誰也不知道他此時在興奮什麼。
與此同時，黃泉川公寓。
中原中也一腳粉碎了聯絡裝置，異能撤去了御坂御坂的重力，大貓的爪子提溜著棕髮女孩，躍入深沉的夜幕之中。
【結果怎麼樣，找到了嗎？】
赭色大貓低沉的嗓音響起，身影幾乎融和進夜色之中，彷彿幽靈一般，悄無聲息。
【「當然，我可是無所不能的亂步大人！」】
幾乎掏空了地主家演算能量的小亂步，露出了吃飽喝足滿足的笑容。
他於數據空間中彈了彈指尖，一個縮小數倍的四角光幕出現在大貓的眼底。
中原中也盯著光幕中不斷旋轉的演算模型，緩緩眯起了鈷藍色的貓瞳。
【在這裡嗎？】
坐標，學園都市第六區，XX遊樂園。
【「走吧，該去迎接我們的睡美人了。」】AI亂步微笑起來。
「哦！出——發！御坂御坂揮舞著手臂，發出振奮的喊聲。」
⚹⚹⚹⚹
振奮是不可能振奮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振奮的！
夢境中，九歲的一方通行小朋友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站在智上媽媽面前。
那表情猙獰得，不知道還以為白髮男孩下一刻就要抽刀，把在場的人全鯊了。
偏偏這種時候，某個銀髮女孩還暗搓搓躲在牆角，伸出欠揍的白毛腦袋，對著一方通行瘋狂使眼色。
【衝啊哥哥，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噗！】
哦，還一不小心笑場了。
這個小鬼……
白髮男孩滿頭青筋直跳，決定等出去就把她給宰了。
「怎麼了慎醬，是有什麼想要的嗎？」
智上媽媽蹲下身，溫柔而鼓勵地看著小兒子，「大膽說出來，爸爸媽媽在這裡哦！」
多麼令人感動的母愛啊！
如果不看背後，端著DV兩眼放光的智上爸爸的話。
啊，是撒嬌的慎醬！
是那個整天臭著臉，連句好話都不愛說卻撒嬌的慎醬！
神啊，他現在一定是在做夢吧，嘿嘿，嘿嘿嘿。
智上爸爸，嘴角的笑容逐漸變形。
你們這群人……
一方通行壓抑著滿腔的殺意，他瞪著智上媽媽，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艱難地抽動著嘴角，恥辱地從牙縫裡擠出斷斷續續地話，「媽媽，慎、慎……」
「恩恩？」智上媽媽微笑地點頭。
不就是撒嬌嗎，去他嗶的——老子說給你們看！
白髮男孩紅瞳一睜，拿出了殺盡天下垃圾的氣勢，破釜沉舟地喊道——「媽媽！慎醬要去炸雞主題遊樂園！」
啊，真的說出來了。
場面一度十分安靜。
智上媽媽與智上爸爸雙雙神情空白，兩人感動地按著胸口，露出了「這輩子值了」的安詳表情。
牆角邊的小芽衣捂嘴扶牆，雙肩瘋狂聳動，整個人快要笑抽到地板上。
「好耶！是慎醬的撒嬌！」
不知是誰歡呼了一聲，智上媽媽張開雙臂，一把將白髮男孩的臉摁進了洶湧的胸口裡，「嗯！是去遊樂園對嗎？去！我們現在就去！」
智上爸爸捧著DV機，在一旁激動地抹淚：「太好了慎醬，你終於長大了，成了會撒嬌的好孩子了！」
「噗——不行，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智上芽衣一不小心沒憋住，扶著牆壁大笑出聲。
「你們——宰了你們啊啊啊！」
一方通行掙扎地想要把臉從智上媽媽的懷裡抽出來。
結果某位傻爸爸DV一丟，抱起笑到地上的小芽衣，熱情的加入到了「家人愛的抱抱」中。
嗯，不僅沒從掙脫出來，愛的擁抱還增多了呢！
「你們——都說了不要湊過來啊！笨蛋！」
「哈哈哈！」
「好耶，熱淚慶祝慎醬第一次撒嬌！」
「住口啊白痴！」
某位白髮男孩忍無可忍，無能狂怒，怒嚎聲幾乎掀翻了整個屋頂。
順便把隔壁還在睡懶覺的酒井大壯一震，差點整個人滾到了床底下。
「啊啊啊，一大早就這麼有活力啊。」
酒井大壯從床底爬出來，打了個呵欠。
⚹⚹⚹⚹
既然家裡的新成員發話想要遊樂園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當然也要去！
智上雙親迅速行動起來。
DV機、相機、膠捲、電池，全部塞進包裡，不用說，這是某位力求記錄下女兒與兒子每個可愛瞬間的傻爸爸。
三明治、辣炸雞、咖啡、炸蝦……
嗯，這位是一心四用，迅速收拾野餐便當，樂呵呵的智上媽媽。
至於我們此行的主角之一，一方通行小朋友……
嗯，此刻他正一臉凝重的蹲在牆角，嘀嘀咕咕，嘴裡不知道在說什麼。
智上芽衣心懷憐憫地湊了過去，正想安慰一下這位貌似把某些重要的東西丟掉的超能力者，才剛一靠近，一串吟唱般的嘟囔先一步傳進耳中。
「一生之恥……宰了你們，呵呵呵，全身血液血管倒流呼啦炸開，宰了你們，呵呵呵……」
「呃……」銀髮女孩腳步一頓，瞅著男孩快要爬出不明生物的怨念背影，默默腳尖一轉，換了一個方向。
嗯……現在還是不要去刺激他比較好。
可憐的哥哥啊，都壞掉了呢，嗯。
某位罪魁禍首踮著腳尖，悄咪咪遁遠。
畢竟不是真的去遊樂園度週末，一些必要的準備還是要做的。
智上芽衣回到房間，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爬進床底下將藏著的匕首掏了出來。
這是之前她和慎一郎被殺手追擊時，對方順手塞給她的武器。
銃刃格洛麗亞不知所蹤，現在只能先拿它代替了。
小芽衣摸了摸匕首的刀鞘，從床下爬出，站起來時手肘不小心碰到床邊的櫃子，斜放在上面的東西嘩啦啦落了下來。
手忙腳亂之中，一本簡陋的繪本掉落在小芽衣眼前。
「這個好像是……大壯送的禮物？」
銀髮女孩一愣，將其撿了起來。
「等到我畫完後半本，就是一本新書，在下一個生日會送還給他嗎？」
智上芽衣望著封面上幼稚的手繪，眼底浮現出一抹很輕的笑意。
嗯，等到真正重逢時，就將這個作為禮物送回去吧！
到時候，她可要好好嘲笑下大壯。
像是已經看到了好友一臉疑惑又憋屈的表情，銀髮女孩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她盤腿坐在地上，翻開了繪本。
⚹⚹⚹⚹
這是一個女孩成為英雄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女孩誕生了。
她擁有慈愛的父母，優渥的家境，帥氣的青梅竹馬和一個不那麼親切的哥哥，一切都很美好，因為這是神明賜予她的理想世界。
可是女孩不滿足，她說這不是我的世界。
女孩決定離開。
於是她背起行囊坐上了前往另一個城市的巴士，可是巴士卻熄火了；
她轉而選擇飛機，但航班卻因為管控全部停飛；
最後女孩選擇了駕起一艘小船。
只要越過面前的海洋，就能去往外面的世界吧。
女孩充滿期待地想道。
然而天空就在這時候暗了下來，海面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女孩在海浪中跌下小船。
巨浪襲來，摧毀了她的小船。
在女孩即將淹死前天空的雲層傳來了神明的聲音。
【「為什麼要離開？這裡有你追求的一切。】【「父母、兄弟、友人、日常，一生重要的人都在身邊，為什麼還要走？」】
女孩回答道：「因為這是虛假的，有人在等我回去。」
【「可是你又怎麼知道，等待你回去的人，是真實的呢？」】
神明反問道，【「外面的世界同樣充滿了謊言與欺騙，留在這裡，我可以永遠保護你。」】
可是女孩搖了搖頭，她說——
「頭腦會說謊，但血脈裡的感情不會騙人。」
「假的就是假的，我曾以名字起誓，他們在等我回去。」
雲層中的神明不甘心，祂露出了憤怒的真面目，決定收回恩賜，降下懲罰。
這一次，女孩又回到了陸地，但一扇寫著「出口」巨門出現在了盡頭只要穿過那裡，女孩就能得到自由。
可是作為離開的代價，一個人擋在了她的面前。
……
繪本到此結束。
智上芽衣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夢境以來，好友說過的話一句一句，重新在她腦中浮現。
女孩想到了一個可能。
銀髮女孩猛得合上了繪本，向樓下衝去。
與此同時，智上宅的大門門鈴響起。
是酒井大壯，他自己找來了。
第122章 Episode 10 那叫中也的是誰！
從見面起，大壯那傢伙都說過什麼？
他突然喊她首席大人，強行塞了一盤遊戲給她。
——【「玩家所扮演的主角失去了父母，摯友祭天，最終不得不孤身一人在異世界流浪……太慘了，實在是太慘了！」】
好友揩鼻涕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
那一大串疑似劇透的介紹，現在想來，與其說是安利遊戲，倒不如說是大壯在藉著機會，刻意將這番話說給她聽。
還有那本繪本……
——【「這不是很好嗎？主人公的命運不是由神明決定，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在下個生日，再把它送還給我吧。」】
無數細節似潮水湧來。
答案就在那裡，酒井大壯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提醒芽衣。
小芽衣用力拉開臥室的房門，跑向樓梯口。
「啊啦，大壯你來得正好，一起去……遊樂園……」
「沙耶阿，咳，阿姐，關於上次說的防身武器……」
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從一樓傳來，銀髮女孩置於樓梯扶手上的手小指一動，她低下頭，正好對上好友仰頭看來的目光。
或許是察覺到了小芽衣的眼神，與智上媽媽交談的酒井大壯抬頭看來，他揮著手臂，同樣幼嫩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熟悉的笑容。
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呢？
這個人……她的摯友，過去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站在她身邊的？
智上芽衣望著好友，緩緩抓緊了扶梯。
下一刻，女孩突然彎起嘴角，對年幼的好友齜牙一笑。
酒井大壯眼角一抽，長年相處的默契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只見某個銀髮女孩右手一用力，放著樓梯不走，直接撐著扶手從樓上一躍而下！
「啊啊啊笨蛋芽衣你做什麼啊！」
棕髮男孩驚恐捂臉，尖叫地從沙發上跳起張開手臂衝向前方，身後跟著同樣聞聲而來，被嚇得瞳孔震顫的智上雙親。
「左、左邊！不對，是右邊！」
「智上大叔，你讓開一點，擋到我了啊！」
一片混亂之中，現場唯一冷靜的白髮男孩捂著額頭揮了揮手，無形的氣流在小芽衣的身下匯聚，擊散了下墜的衝擊，智上芽衣平安落地。
「喲，早上好啊，大壯。」
面對著急上火的好友，智上芽衣十分心大地抬手打招呼，然後就被一個手刀劈在了額頭。
「笨蛋！笨蛋！」
酒井大壯氣得兩眼冒火，罵一句敲一下女孩腦門，恨不得把某個不省心的傢伙腦袋劈開，將裡頭哐當的水全倒出來，「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那個力拔山兮的大猩猩美少女嗎！有點自覺啊笨蛋！」
棕髮男孩瘋狂痛罵，連嘴瓢了都沒注意到。
冷眼旁觀的一方通行微微眯起了雙眼。
小芽衣沒有去管被敲紅的腦門，她伸出手，雙掌輕輕攏住了好友氣急敗壞的手刀。
「抱歉大壯，是我不小心忘記了。」
發涼的手指被溫暖的掌心包住。
女孩小心握著摯友的手，鎏金色的瞳眸映出酒井大壯因許久未曾好好休息，而微微發青的眼眶。
她輕聲道歉，但或許只有芽衣自己和大壯知道，這聲致歉是為了什麼。
抱歉，如果她早點想起的話，你就不需要苦心抱著真相獨自煎熬了。
抱歉……
「你……」
酒井大壯一愣，半響才收起臉上細微的驚愕。
彷彿是想要確認一般，他仔細打量著女孩的神情，而後眉毛猛得挑起，脫口的語氣中，充滿了對友人突然煽情的不信任，「芽衣……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直接告訴你怎麼離開哦。」
智上小芽衣，臉上的真摯頓時僵住了。
「哈哈哈大壯你說什麼呢，難得重逢，我怎麼可能打著騙波答案就跑的主意呢，我是這種人嗎哈哈哈！」
某個銀髮女孩嘴上說得義正言辭，實際上已經先一步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酒井大壯：「……」
還是這麼好懂呢，芽衣。
棕髮男孩嘆了口氣，正想開口說話，兩隻手分別搭在了他們的肩上，女人溫柔的嗓音從他們的頭頂輕飄飄落下。
「雖然不知道你們在打什麼可愛的小啞謎，不過小芽衣，你是不是該對我和爸爸解釋一下呢？」
糟糕！
智上芽衣頭皮一緊，緩緩轉過頭，對上智上媽媽黑百合盛開的笑容。
「小芽衣，我們可不記得有教過你這種「斷腿下樓」的方法呢。」
智上媽媽刮骨刀似的溫柔笑容撲面而來，智上芽衣首席瞬間兩腿發軟，腦後冷汗直冒，「呃，不是，那什麼，媽媽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這樣，你聽我狡辯。」
智上媽媽微笑：「嗯？狡辯？」
小芽衣：「……」
「對不起，我錯了。」
事實證明，不管是七歲還是十八歲，你母親永遠是你母親。
面對媽媽的怒火，即使心大如智上首席，也只能老實低頭認錯。
於是乎，認錯的結果就是，所有人，包括鄰居酒井大壯，都得到了來自智上媽媽的愛心遊樂園便當，只有某個銀髮女孩，一臉絕望地捧著兩片夾心吐司，連盒裝牛奶都沒有，哭唧唧地坐上了去遊樂園的大巴——就她一個人。
至於其他小朋友，當然是舒服地坐著由智上爸爸傾情提供的私家車，同時出發。
「放心吧小芽衣，我們就在你身後哦！」
智上爸爸駕駛著轎車與大巴並行，摁下車窗，對小女兒豎起大拇指。
臉貼在大巴窗戶上，可憐巴巴的小芽衣：「嗚。」
⚹⚹⚹⚹
幸運的是，主題樂園的路程並不遠。
車門才剛打開，銀髮女孩就鼓著臉頰從大巴上衝下來，揪住智上媽媽的衣襬。
一雙鎏金色的雙眼狗勾似的，淚眼汪汪地瞅著自家媽媽，總算平息了母親大人的怒火，並被投餵了一盒溫熱的草莓牛奶。
酒井大壯遙望兩位家長相攜買票的背影，發出了幸災樂禍的感慨。
「不愧是沙耶阿姨，馴獸手段不減當年啊。」
智上芽衣就著牛奶一口嚥下差點噎住的吐司，面無表情：「住口，酒井初。」
孤寡十九年，最討厭被人叫「初哥」的大壯同志：「……」
酒井大壯腦袋青筋繃起，罵罵咧咧：「閉嘴！笨蛋芽衣，你不也是單身狗！」
銀髮女孩瞧了眼大壯，語氣平淡地打出致命一擊：「不是哦，我有中也哦。」
轟——
一道閃電劈在大壯頭頂，晴！天！霹！靂！
酒井大壯大驚失色：「什麼！你這傢伙竟然也能找到伴侶？」
棕髮男孩逼近，眼神逐漸犀利：「說！那個叫「中也」的是人是狗？幾歲？哪兒冒出來的？」
銀髮女孩驕傲挺胸，聲音稚嫩的宣布道：「三歲，是像獅子一樣帥氣的大貓貓哦！」
酒井大壯：「……」
完了，雖然以前就覺得芽衣的取向不太對，但誰能想到她真的找了隻貓當伴侶啊！
棕髮男孩瞳孔地震，看著滿臉自豪的芽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後只能默默地轉移視線，看向一旁沉默是金的一方通行，「作為這傢伙的臨時兄長，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一方通行挑眉：「哈？」
大壯看了一會兒白髮男孩，突然恍然大悟，同情地拍了拍後者的肩膀，「抱歉兄弟，看來你也是孤寡一生的命，忘了我剛才說的吧。」
棕髮男孩那副「同是天涯單身狗，反正你比我孤寡」的嘴臉實在過於氣人，饒是學園都市的NO.1看了也拳頭髮癢。
「寡？」
一方通行冷笑一聲，瞥來的紅瞳滿是來自人生贏家的嘲諷，「只有你自己而已。」
「啥？什麼意思？」
大壯瞅著對方囂張的背影，直到人過了安檢，才逐漸回過神來。
等、騙人的吧！
為什麼連這個左臉寫著「無敵」，右臉寫著「在座都是垃圾」的傢伙也會有伴侶啊！這不可能！
那絕對是他用超能力變出來的人偶吧？絕對是吧！
嗚嗚……神明大人你沒有心！
酒井大壯悲憤咬手帕哭泣
大概是友人孤寡的身影實在過於悽慘，七歲的蘿莉小芽衣不得不出手，用力拍了拍好友肩膀，「大壯，Don』t mind。」
「謝謝，沒有被安慰到。」
棕髮男孩停頓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道，「芽衣，把你摸便當的手收回去，這是我的份。」
小芽衣：「嘁，被你發現了。」
「當然，你以為我認識你多久了啊。」
酒井大壯說完，沒等小芽衣回應，反而自己先笑了出來。
男孩的笑聲不大，輕而易舉就淹沒在了遊樂園歡樂的喧鬧聲裡。
芽衣與大壯安靜的站在安檢外，不斷有小孩笑鬧尖叫地從他們身邊跑過，彩色的氣球混著音樂，從前方的樂園城堡裡流淌而出。
到處都是熱烈的空氣，反倒襯得兩人間的氣氛，安靜得就像另一個世界一樣。
智上芽衣垂下眼，濃密的眼睫如同蝴蝶的翅膀，蓋住了眼中的情緒。
是啊，我們認識都有多久了，我就像了解雙胞兄弟那樣，了解你。
「大壯，打破夢境的代價很沉重，至少對我而言，對嗎？」
銀髮女孩突兀地開口。
她的聲音如同清冷的泉水，讓站在旁邊酒井大壯輕輕一顫。
智上芽衣了解酒井大壯。
正如同，後者了解半身一樣，清晰的知道對方。
性情、喜好、習慣、甚至是對伴侶的取向。
他們太過了解彼此，以至於芽衣一眼就看出了，酒井大壯一直在用插科打諢的方式，逃避她的視線，躲避她的追問。
大壯不想告訴她打破夢境的方法。
或者更確切的說，他希望芽衣離開，卻不願意好友知道這背後的手段。
為什麼？
明明他一直扮演著催促好友清醒的角色。
看上去很矛盾，實際上，原因很簡單——
因為酒井大壯很清楚，打破夢境的辦法，對智上芽衣而言，不吝於一次謀殺。
棕髮男孩沉默著，他突然向前兩步，變成了背對好友的姿勢。
智上芽衣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可以聽見他溫和的聲音，想像到男孩就像平時每個日常一樣，抬手抓著頭髮，露出了彷彿無奈的表情——
「想什麼呢，一天天的。」
酒井大壯轉過臉，果然是無奈的表情。
男孩隔著人來人往的行人，對銀髮女孩揚起嘴角，快樂地說道，「別急，還有一點時間，再陪陪我們吧，芽衣。」
……
「「還有一點時間」是什麼意思，他知道什麼？」
一方通行走到芽衣身邊，和她一起看向家人的背影。
智上媽媽進入遊樂園後，就隨機扯了兩個幸運勞動力直奔紀念商店。
勞動力之一酒井大壯與勞動力之二智上爸爸，正湊在一起表情鄭重的商量著什麼。
而兩個白髮主角，則被一人塞了一個冰淇淋，摁在商店門口。
「不可以亂跑哦，媽媽有驚喜給你們！」
智上媽媽說完，就又咻的一聲，鑽回了紀念商店。
「應該是全部吧，別看大壯那樣，其實他很聰明的。」
銀髮女孩認真打量了一會兒手上冒著甜絲絲涼氣的脆筒，突然張開嘴，嗷嗚一聲，將冰淇淋頂部的尖角一口咬掉。
巧克力混雜著香草的雪糕在齒間化開，凍得芽衣不由得一抖。
知道全部啊……
一方通行紅色的瞳眸盯住大壯的背影。
他不急著吃手裡的雪糕，有矢量操作的能力在，只要他樂意，這個冰淇淋能永遠保持不化的形態。
「不可以去威脅大壯哦。」
小芽衣舔了下嘴角的奶油，狀似隨意的說道，「一起等等吧，時機應該還沒有到。」
「理由呢……」一方通行沒有否認芽衣的猜測。
「因為大壯這麼說了！」
銀髮女孩擲地有聲的說道，表現出了對摯友百分百的信任。
一方通行看了眼自信的芽衣，不做聲地起身朝著大壯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
見某位大爺真準備動作，小芽衣連忙伸爪一把拽住對方的下衣襬，「對不起我開玩笑的，其實是我們在外頭的小伙伴有所行動，我們只要等信號就好！」
「我們？」
白髮男孩腳步頓住，看向使勁扯著他的芽衣。
「對……」智上芽衣點了點頭，「你應該也有吧，努力想要接你回家的人。」
小芽衣思索了一會兒，補充道：「或者是戀人？」
「啊！！」某個頭頂呆毛的棕髮蘿莉的面孔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一方通行表情頓時變得有點奇怪，各種情緒扭曲在一起，半天憋出一句兇狠的警告，「再亂說就宰了你！」
小芽衣：「……」
這反應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看著不像反對，又莫名有種被說中的表情，難道說，這傢伙還是傳聞中的傲嬌屬性！
智上芽衣看著一方通行，眼神逐漸詭異。
白髮男孩敏銳地眯起眼：「你在看什麼？」
看傲嬌。
「咳，沒什麼，我們說回正題吧。」
小芽衣假裝咳嗽一聲，機智地轉移了話題，她重新坐回椅子，順手拍了拍身旁的位子。
男孩沉默了一會兒，跟著坐了回去。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假設我們所處的是一個夢境的話，那有沒有可能，你或者我，擁有改變夢境的可能。這樣想的話，當時我們會遇到殺手就解釋得通了。」
銀髮女孩回想著那本繪本上的提示，一邊說道，「那時的你否認了家人的可能，所以殺手出現了，最終目的是破壞這個局面，而我相反，我相信爸爸媽媽的判斷，也信任你，於是那些人的屍體消失了，因為我不願意夢境被破壞。」
「我們相反的願望，反而讓這個虛構的世界，變得更加平衡牢固。」
女孩的話讓一方通行投來了目光。
那是一種殺意的、沾滿了血色的眼神。
充滿了壓迫力紅瞳，僅僅是對視一眼，眼神落在身上，都讓人忍不住雙腿顫抖，心生恐懼。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殺了你，這個夢境就會結束了。」一方通行陳述道。
他的語氣很輕，像是聽不出任何負面的情緒，但就是這樣的狀態，奇異的讓周遭的行人不自覺全身發寒，下意識繞開這兩個容貌出色的小孩。
於是兩人的周圍，出現了一個神奇的「真空地帶」。
然而智上芽衣並不畏懼這些，也沒有資格畏懼。
小芽衣將最後一口圓筒塞進嘴裡，沾著一手的奶油四處找手帕，一方通行瞥了眼女孩，隨手遞了一包面巾紙給她。
銀髮女孩看著手裡的面巾紙，一時間，露出了發現新大陸的表情，「哥，沒想到你竟然是隨身攜帶面巾紙的少女屬性誒！」
一方通行嘴角一抽，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怒氣湧上胸口，「想被大卸八塊的話，我現在就能成全你。」
「對不起我錯了我是開玩笑。」
小芽衣熟練認慫三連，不愧是直覺系生物，已經把某位能力者的底線摸得透透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讓白髮男孩無奈的嘆了口氣，鬱卒地咬了口雪糕。
巧克力碎屑黏在嘴角，一瞬間讓一方通行，看著真有種九歲兒童的即視感。
「一開始你殺了我的話，或許有可能……」銀髮女孩稚嫩的聲音傳進耳朵，「但是現在的話，應該沒效果了。」
一方通行的動作停住了，側首望了過來，露出了沾著冰淇淋的嘴角。
小芽衣忽地笑起來，她像一個真正照顧兄長的幼妹一樣，將乾淨面巾紙遞還給男孩，「原因的話，你已經知道了吧，臭哥哥。」
第123章 Episode 11 接你回家
「原因的話，你已經知道了吧，臭哥哥。」
銀髮女孩金色的雙瞳望著白髮超能力者，帶著笑意的瞳孔倒映出對方微微怔愣的神情。
這是智上芽衣與一方通行共同的夢境。
對於夢境，不同領域的人們都有各自的釋義，占星術者認為夢代表了未來；
生物醫學界信奉它是人們睡眠時的一種生理現象。
而那位奧地利的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則相信，夢是人與自己的真實對話。
【一個人在隱秘的夢境所看見、所感覺到的一切，呼吸、眼淚、痛苦以及歡樂，並不是沒有意義的……】
或許一方通行自己都沒有發現，從他踏入智上宅，主動稱呼智上媽媽母親那刻起，他於夢境中的身份就發生了變化——
從一個流浪者變成了居所之人。
身份的改變帶來了立場的轉換，現在的一方通行，已經做不到將智上一家視為困住他的敵人，那麼殺死智上芽衣這個行為也失去了意義。
真是可怕的一群人啊。
一方通行注視著面前的女孩，再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原來像這樣手無寸鐵的平民，也能成為束縛他人的鎖鏈。
是他輸了……
雖然這麼想著，白髮男孩依舊臉色不變地接過芽衣遞來的面巾紙，用毫無動搖的語氣說道，「誰是你的哥哥啊。」
「但是……」一方通行起身，將剩下的雪糕丟進垃圾桶，「雖然不是兄長，但還是給你一個忠告，別沉溺得太深了小鬼，這不是現實，他們都是創造出來的偽物，你的終點不在這裡。」
「嗯，我知道。」
智上芽衣望著商店的玻璃門，透過乾淨的櫥窗與時不時望來的智上爸爸揮了揮手，嘴角輕輕地微笑起來，「這種事情，我一直知道。」
是嗎，那就好。
白髮男孩回首看了眼芽衣，帶著冷漠的表情走、呃，沒走成。
「放開……」一方通行回頭看向芽衣。
「不准偷跑哦哥哥，你是看到了媽媽他們手上的貓耳髮箍了吧……」
智上芽衣用力攥緊了臨時兄長的衣服，眨巴著雙眼語氣中充滿了友愛之情，「都是一家人，當然要有難同當啦，對吧？」
來啊！一起丟人啊，別想偷溜！
一方通行咂舌：「嘖。」
所以果然一開始就要宰了這群混蛋的。
雲霄飛車休息區，白髮男孩被迫腦袋上頂著虎斑貓頭箍，手上提著一袋飲料罐，臭著張臉站在太陽底下，全身散發著煩躁的氣息。
智上爸爸臉色發青的抱著垃圾桶坐在旁邊，時不時埋頭發出一聲乾嘔。
一方通行：「既然怕高就別逞強，在上面吐出來的話，你在這座城市的人生就真的結束了。」
「不行！身為爸爸，我有義務保護小芽衣！嘔！」
確信已經把胃吐空的智上爸爸豪邁一抹嘴，抖著腿站起來。
等著我小芽衣，爸爸這就來！
智上爸爸自信握拳，結果還沒走兩步，就被眼前呼啦啦的三百六十度大轉輪場面刺激得眼前一黑，噁心感再次湧上喉嚨。
當即一個百米衝刺，沖回休息區，接過兒子遞上的垃圾桶埋頭狂吐。
所•以•說•了。啊，這算什麼？父親的自尊心？
一方通行無語地看了眼嘔得天荒地老的智上爸爸，無奈地嘆了口氣，掏出一瓶礦泉水遞過去。
說什麼保護小芽衣，那傢伙這不是玩得很瘋嘛。
白髮男孩抬眼，一眼就看到雲霄飛車上的某個白毛。
沒辦法，她實在是太顯眼了。
周圍所有人都在尖叫，就銀髮女孩舉著雙手在那哈哈大笑，與周邊的驚恐表情形成鮮明對比。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玩的是旋轉木馬，而不是被稱為腺上激素之王的雲霄飛車。
這傢伙……真的還記得來遊樂場是幹什麼的嗎？
一方通行很懷疑。
「小芽衣，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思索間，男人有別於以往的聲音突兀的響起，話間透露出的含義讓白髮男孩心下一驚，猛得轉頭望向對方。
智上健樹不知什麼時候恢復了狀態，他的臉色依舊有點蒼白，但看來的眼神明朗而溫和，似乎早已知曉了一切般，透著瞭然。
當傻爸爸的那層外衣褪去後，這個男人在男孩面前，顯現出了獨屬於科研者智慧冷靜的一面一方通行收斂起了神情，繃緊了放鬆的神經，目光尖銳地審視著男人。
無形的壓力在他們周圍環繞，至少此時此刻，一大一小再也不複數分鐘前的溫情。
各自撕去偽裝之後的他們，與其說是父子，反倒更像是兩個暫時達成協議的合作者。
「什麼時候發現的？」白髮男孩沉下了神情。
這種心情是什麼？憤怒嗎？真是可笑。
警告那小鬼別沉溺太深，到頭來狼狽的不是只有自己嗎？
一方通行很難形容此時內心的感覺，於是他緊繃著臉，拿出了對敵的姿態，戒備地盯著男人。
「唔，不久以前吧。」
智上爸爸說著，有點好笑地看了眼跟刺蝟似的，全身炸毛的男孩，「下次和小芽衣說悄悄話的時候，記得別在屋頂上，很容易吵到鄰居的。」
啊，原來是那個時候。
一方通行「呵」的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嘲諷還是憤怒：「那你裝得可夠像的。」
智上爸爸沒有在意一方通行的態度，反而大笑起來，他毫不畏懼地伸手揉亂男孩的頭髮，神態放鬆地說道，「沒辦法，包容小兒子與小女兒的秘密，並且在適當的時候裝傻，可是每個父親的必修課啊，慎醬。」
一不小心被揉個正著的白髮男孩：「啊？」
等等，這個男人到底明白了什麼？
一方通行突然感覺兩人的對話根本不在一個層面上。
「別裝了，我和媽媽都知道了。」
在男孩眼神複雜的注視下，智上健樹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笑容中充滿了看破真相的得意，「你和芽衣是從未來回來的對吧？因為某些意外，占據了慎醬和小芽衣的身體，等到事件解決才能回去，沒猜錯的話，你們應該已經十五歲了吧？」
智上爸爸一臉智慧的推理道，中間還不忘穿插兩句對自己孩子的讚美，「呀真沒想到，你們年紀輕輕就掌握了時空穿梭技術，真不愧是我的孩子！」
「來，慎醬，悄悄告訴爸爸，時空穿梭原理是不是和XXX和XXX有關？」
男人說著做賊似的靠近兒子，用手遮著嘴唇問道。
一方通行：「……」
然而還沒等一方通行回答，智上爸爸又自己拉開了距離，阻止了兒子劇透，「等等，慎醬你還是別告訴我了，萬一觸發了時空禁制，改變了未來就不好了，果然技術還是需要巴拉巴拉——」
一方通行：「……」
這不是除了年齡之外，全都偏到天邊去了嗎！
還有這眼熟的離譜又自圓其說的詭異腦洞是怎麼回事！從這方面來看，你和那小鬼還真是一家人……
想起小芽衣一度信誓旦旦，堅信他是奧特曼的言論，白髮男孩捂著額頭，心累地嘆了口氣。
「所以呢，你現在跟我說這個是打算做什麼？」
一方通行皺著眉問道，看上去已經放棄了與男人爭論所謂的時空穿梭設定。
「沒什麼……」智上爸爸看著兒子，像是天底下每個父親一樣，他仔細地注視即將遠行的孩子，想要將孩子的音容刻在腦海中，「只是想在你離開前，再和你說說話而已。」
一方通行一怔，他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不要小看父母的直覺啊，慎醬。」智上爸爸說道。
男人注視著兒子，像是想起什麼，他彎腰從紙袋裡掏出一個天鵝毛絨玩具，遞到男孩面前。
這絕對是一方通行平生見過最醜的毛絨玩偶。
天鵝的絨毛被黏得歪歪扭扭，白色的翅膀一大一小，整個看著就是幼稚園手工大型翻車現場的成品。
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也就鑲嵌在上面的那對天鵝眼睛。
紅色的瞳孔充斥著狂氣，乍一看，還真有幾分某位能力者的神韻。
一方通行一副看奇行種的表情：「做什麼？」
「呃……算是補償的生日禮物吧。」
智上爸爸有點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臉，「福利院的修女說，你曾有個走到哪兒都抱著的天鵝玩偶，但是被其他小朋友搶走了，我找不到的原版，就自己做了一個……」
一方通行看向智上健樹，眼神透著難以置信：「哈？送十五歲的兒子毛絨玩具，你是笨蛋嗎？」
「唔，果然還是太醜了嗎？」
智上爸爸有點受傷地垂下眼睛，連頭頂同款支稜的虎斑貓髮箍似乎都失去了精神。
「嘖！」
白髮男孩突然大聲咂舌，奪過智上爸爸手裡的玩偶塞進裝著飲料的購物袋，算是接受了這個一言難盡的禮物。
「慎醬——」智上爸爸感動得淚眼汪汪。
嗚，他的慎醬果然是天使一樣的好孩子！
一方通行無語地瞥了眼擤鼻涕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低頭看著塑料袋裡的玩偶，突然自言自語般說道：「所以為什麼是天鵝？」
白髮男孩的聲音很小，與其說是對話，更像是咕噥的喃喃自語。
但是一旁的智上爸爸還是聽到了。
他沒有去看兒子臉上的疑惑，只是抬頭望著跳樓機上小女兒歡呼的身影，狀似隨意地說道，「因為只有天鵝是特別的吧。」
一方通行轉頭看向男人。
智上爸爸繼續說道，「美麗的天鵝，本來就不需要強迫自己，融入鴨子的小圈子。」
「慎醬，世界是很廣闊的，與眾不同的天鵝或許一開始會感到孤獨，但是他的終點不在原地，總有一天，他會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得到真正的幸福。」
一方通行沉默了。
御坂御坂曾說的，另一個版本的《醜小鴨》乍然浮現在腦中。
那個小鬼是怎麼說的？
【一直想和鴨子做朋友的天鵝，正視了自己不可能融入他人的現實，得到了真正的幸福。】
白髮男孩這麼想著，自然而然說了出來。
「是嗎？」
兒子略顯寂寥的話，反而讓作為父親的智上健樹微笑了起來，「看來慎醬，已經找到了值得託付的親友了，嗯，爸爸放心了。」
智上爸爸說著用力點了點頭。
一方通行不由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親友？你究竟是怎麼從那句話裡，提煉出這麼肉麻的東西的？」
智上爸爸摸著腦袋裝傻：「哈哈，就當是父親的直覺吧。」
「對了……」智上爸爸豎起食指，對男孩做了個保密的手勢，「我和媽媽已經發現的這件事，記得別告訴小芽衣哦，那個孩子知道的話，走之前會偷偷哭吧。」
他們的小女兒，從來就是這樣軟心腸的孩子啊。
輕聲說話的智上父親，又一次露出了熟悉的傻爸爸的溫情眼神。
一方通行看著男人片刻，沉默地移開了視線：「隨便你們。」
真是一對笨蛋父女。
男孩在心裡嫌棄的想著，嘴角卻上揚了一絲不可見的弧度。
與此同時，前頭陪小芽衣瘋玩的成員們，又陣亡了一人。
「不、不行，我到極限了。」
酒井大壯軟著兩面條腿，從過山車區域爬過來，一屁股坐在智上爸爸身邊。
男孩抖著手從口袋裡摸出退熱貼，熟練地撕開，啪的一下往額頭一貼，假裝身體不適，提前退場。
已經徹底淪為遞水工具人的一方通行淡定地看了手錶，在心中默默計時。
果然，在數到100時，智上媽媽也臉色發白的從跳樓機上下來了，後邊跟著一個顯然意猶未盡的小芽衣。
「誒？大家都不玩了嗎？很有趣的啊！」
銀髮女孩語帶惋惜地說道，兩眼閃閃發光的看著癱在長椅上的一排親友。
沒辦法，太多有（高）？趣（空）？項目需要監護人陪同，七歲的小蘿莉沒有資格獨享青春。
小芽衣將目光投向智上爸爸：「爸爸？」
「嘔！」
智上爸爸捂住嘴，頭也不抬地抱著垃圾桶，用行動證明力不從心。
「那，媽媽？」鎏金色的狗狗眼瞅向智上媽媽。
智上媽媽，智上媽媽哎呀一聲，避開了小女兒閃閃發光的狗眼，一把扶住裝吐的丈夫，擔憂地說道，「親愛的你沒事吧，來，那裡有旅館，我扶你去休息。」
一邊說，一邊將錢包往酒井大壯懷裡一塞，迅速撤離。
酒井大壯瞅著某對夫妻矯健的身影，嘴角一抽：「……」
逃跑了，竟然頭也不回的逃跑了！
「大壯——」
銀髮女孩希冀的目光落在好友身上。
酒井大壯：「……」
酒井大壯當即將錢包反手塞給一方通行，又掏出一張退熱貼，蓋在眼睛上，安詳躺平。
啊……大家都不舒服嗎……
沒人陪的小芽衣只好老實窩回長椅，無比思念自家的貓先生。
要是中也在這裡的話，一定會陪她玩吧。
⚹⚹⚹⚹
與此同時，身處第六區遊樂園的中原貓先生後背一涼，有種被盯上的倒霉感。
「怎麼了大貓先生，御坂御坂假裝關心的詢問，其實是提醒大貓爪子一定要穩住，別把御坂御坂摔到地上。」
【摔不了你。】
赭色大貓看了眼提溜在爪子上的棕髮蘿莉，實則全部心思已經飛到了某個銀髮笨蛋的身上。
剛才那一下……絕對是那笨蛋又在打什麼奇怪的主意！
中也貓貓，暗中警惕.jpg。
【「找到了！夢境之種。」】
AI亂步的聲音拉回了中原中也飄遠的神思。
縮小的光屏懸浮在大貓與御坂御坂眼前，屏幕中的夢境解構模型已經趨於完整，就差最後一步——破壞核心夢境之種。
之前小亂步提過，雖然那位神明的夢境手段確實精妙，但說到底那還是一個「異度結界」。
雖說空間能力是祂的拿手把戲，但這裡不是橫濱，祂無法憑空創造，只能依附於學園都市的AIM擴散力場進行偽裝。
而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撕裂這層偽裝，為睡夢中的公主們指明前進的坐標。
【「開始吧，御坂御坂。」】
「哦！御坂御坂自信滿滿的舉起手，開路的話就交給我吧！」
中原中也將御坂御坂放在了遊樂場的中心，一座摩天輪前。
學園都市的時間已經趨近深夜，天空的顏色終於變成了暗色大海的漆黑，不久以前統括理事長發動的「人工結界」奪走了城市大半電力能源。
此時，偌大的遊樂園空蕩蕩的，除了赭色大貓與最後之作外，再也沒有第三個身影。
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唯獨這個摩天輪——
巨大的圓環鋼鐵佇立在凌晨的夜空下，隨著機器不緊不慢的轉動，摩天輪的燈光閃爍著，如同發光的羽翅，一閃一閃的在每個座艙頂部綻放著光芒。
它是整個遊樂園唯一的光線，同樣的，也是唯一的異常點！
嬌小的御坂御坂站在摩天輪前，棕色的瞳孔倒映出圓環鋼鐵的影像。
這一刻，豐富的情緒從女孩的臉上消失，她不再像一個人類，更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機器——
不，準確的說，作為第兩萬零一號出生的最後之作，是不需要的實驗個體。
她存在的價值只有一個，成為御坂網絡的司令塔，以腦電波將剩下的九千九百六十九個御坂精神連接在一起。
換而言之，只要一個御坂妹妹存在，那麼御坂網絡就永遠不會消失。
只要最後之作活著一天，就可以操縱所有的「御坂」。
這就是最後之作，司令塔。
在這之前，最後之作是機器，但在遇見一方通行後，御坂御坂成為了人類。
而現在，棕髮女孩將動用這份力量，救出一方通行。
棕髮女孩伸出了手——
與此同時，分布在第六區的御坂妹妹們同一時間抬起了頭，望向臨近的風力發電器。
這是一座以風力為主要供電的城市，那麼到處都是這個機器，也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接收上位最後之作指令……】
【司令塔命令確認，協助模式啟動——】
九千九百六十九個御坂妹妹伸出了手，對準了停擺的螺旋葉片，電光在她們的掌心匯聚。
第六區的風，流動了起來。
伴隨著風嘯之聲，分布於四周，穩定的AIM力場開始不安定的震顫起來。
AI亂步的計劃很簡單——
如果夢境之種是借用AIM力場生長的話，那麼使用外力，暫時擾亂它們就可以了。
這本該是不可能的事，但因為御坂妹妹的存在，計劃變得再簡單不過。
以摩天輪為中心，一個類似種子的光團在高空隱隱浮現，光落下的瞬間，呼啦——
一個彷若鏡子的龐大透明結界被撕開了偽裝，在中原中也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鏡子就像是個區隔的世界。
一側是學園都市，另一側——
同樣是遊樂場的喧囂從那側傳來，隱綽的人影浮現在鏡面上，映照出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找到了！】
中原中也微笑起來。
大貓鈷藍色的瞳孔緊緊鎖住暴露的夢境核心，他向前一步，異能力的紅光在周身浮現。
黑紅色的火焰在獸爪間燃燒，逼人的威勢，令地面與空氣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喂，芽衣，出口在這裡哦。
中原中也抬起唇角。
壓縮著千鈞之勢的重力火焰衝向夢境之種，於轟然聲中，破開了神明的結界，似天火降臨。
⚹⚹⚹⚹
轟——
夢境中的遊樂園地震般搖晃起來，教堂的鐘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催促般在樂園的上空迴盪。
銀髮女孩所有所覺得抬起頭，下一刻，流光般絢麗的天火映入她的眼中。
小芽衣站了起來，她轉頭看向一方通行，鎏金色的瞳孔如天邊雀躍的煙火，「看到了嗎臭哥哥，我說了，他們會來接我們回家。」
第124章 Episode 12 兩人的戰場
是時候回家了。
銀髮女孩與同伴默契地起身，他們的行動就像一個信號，原本尖叫四起的遊樂園徒然一靜，彷彿反轉的鏡面，露出了背面虛無的真實。
遊玩的行人們都消失了，色彩從樂園褪去，入目皆是一片黑白。
唯有前方的那抹燃燒的天火，如海上的燈塔，照耀著奪目的輝煌。
只是在這以前，一個漆黑的鬼屋擋在了芽衣與一方通行面前。
粗劣得彷彿RPG遊戲的隨手建模，醜陋而張揚地向兩人宣布，想要離開，就必須突破這最後的「魔王城」。
「嘁，噁心的惡趣味。」
一方通行無比嫌棄地看著面前的「魔王城」，「什麼小看人的玩意兒。」
白髮男孩抬起腳輕輕跺了下地面，鞋後跟嗑地的瞬間，一股可怖的力量在矢量操縱下，以不遜於核彈威力衝向前方擋路的建築。
巨大的爆裂聲不斷響起，衝擊所過之處，堅實的水泥地如脆弱的鐵紙板，被捲起一條深深的鴻溝，翻出地表下的土層，邊上的遊樂設施被餘威波及，盡數吹飛。
衝擊狠狠撞上漆黑鬼屋，粉塵四起，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小芽衣在勁風中抬手護住了雙眼。
她沒有對一方通行的攻擊抱有期待，直覺告訴他，那個混蛋神明的陷阱沒有這麼容易攻破。
果然，等到輕飄飄的煙塵散去，那棟惡趣味的「魔王城」依然毫髮無傷的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遭遇學園都市最強超能力者的全力一擊，本該散成灰燼的建築，卻一塊瓦磚都沒少。
「呃……」一方通行皺起眉，他重新伸出手，卻被身後的酒井大壯的聲音制止了。
「沒用的……」
躺在長椅上裝死的棕髮男孩取下蓋在眼睛上的退熱貼，坐了起來，「那東西的外部免疫一切傷害，倒不如說，它是專門為你們準備的。」
小芽衣與一方通行的視線同時落在了酒井大壯身上。
兩人這才注意到，即使整座遊樂園的人消失了，顏色盡數褪去，卻唯獨酒井大壯依舊好好的站在他們的面前。
色彩在他身上如常顯現，絲毫沒有受到環境影響。
可疑，可疑。
但即便如此，銀髮女孩什麼也沒問。
她活動了下手腕，如同過去的每次戰場一般，心無芥蒂的相信了摯友的判斷。
「外部無法攻破的話，那就只能從內部破壞了，又是請君入甕啊。」
小芽衣這樣說著，眼神卻毫無退卻。
「大壯，你留在這裡。」
銀髮女孩將懷裡唯一的匕首遞給了好友，自己從包裡扒拉出一個玩具似的辣椒水槍。
「喂！」
一方通行不贊同地皺起眉，他想要說什麼，卻在對上銀髮女孩的視線後，嘁地一聲扭過頭，「隨便你，別拖我後腿就行。」
智上芽衣單手叉腰，對臨時兄長比了個V的手勢：「彼此彼此。」
酒井大壯沒有說話。
至始至終，他都木雕似的坐在長椅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額前棕色的瀏海隨著他的動作遮住了雙眼，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沒有說話。
一直等到小芽衣的背影即將被那座巨大的鬼屋吞沒時，男孩突然握緊了手裡的匕首。
「芽衣！」
酒井大壯抬起頭，大聲喊道。
「怎麼了？」
銀髮女孩回首，與好友遙遙相望。
酒井大壯望著女孩沉默了片刻，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樣，提示一般認真囑咐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芽衣一愣：「什麼？」
酒井大壯盯著智上芽衣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複道，「不要相信在裡面遇到的任何一個人。」
「無論誰擋在你們的面前，殺死它們，不要猶豫。」
「芽衣，不要猶豫。」
智上芽衣注視著大壯，沒有說好也沒有拒絕。
她只是一如既往地笑起來，衝着好友揮了揮手，然後頭也不回的，與一方通行走進了鬼屋之中。
⚹⚹⚹⚹
鬼屋的大門在背後關上。
青藍色的鬼火依次亮起，有生命般漂浮在兩側，照亮了一條狹長的通道。
「哼，裝模作樣。」
一方通行不屑地嗤笑一聲，邁開步伐，還沒走出兩步，男孩突然反應過來有哪裡不對勁。
他奇怪的一回頭，猛地對上小芽衣比鬼火還鐵青的臉色。
「呃……」
「小鬼，在外頭大話說得那麼滿，你可別告訴我你怕鬼啊。」
智上芽衣舉著辣椒水槍大聲道，「哈？誰、誰害怕了？所有的恐懼都來源於火力不足，只要我的刀夠快，就沒有斬不了的那、那什麼東西！」
哦，可是你的腿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一方通行看了眼小芽衣快抖出一曲迪斯科的小細腿，沉默片刻，他隨手從拎著的塑料袋裡掏出了幾瓶沒開封的飲料罐。
而後直接將液體倒空，矢量將罐子粗暴地連接成一條「長棍」，遞給小芽衣。
「沒有刀，你就拿這個將就一下吧，反正也用不到你出手，注意點別死了就行。」
智上芽衣：「……」
謝謝啊，突然感到信心倍增了呢。
不過別說，這個飲料罐長棍還是挺好用的。
再一次將長棍從砸扁的人形道具臉上拔出，小芽衣熟練地揮舞了下臨時武器，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與此同時，前面開路的一方通行已經解決攔路的木偶。
沒有表情的空白人偶高高的堆砌起，蓮藕般關節垂落在地上，乍一看，像極了少女的白皙屍體。
白髮男孩的眉心一皺，莫名的感到一股被多眼蜘蛛盯上的噁心感。
有點奇怪……
小芽衣查看著人偶殘肢，總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從進入鬼屋之後，芽衣與一方通行就遭到了各種「道具」的攻擊，刀、斧頭、滾動的電鋸，如果芽衣所面對的是奇形怪狀的「物件組合」的話，一方通行所遇見的怪物，則逐漸往人形靠攏。
開始只是粗劣的近似商場的試衣模特，然後範圍逐漸縮小至少女體型的人偶，最後是現在，小芽衣在查看時，甚至發現某些人偶臉部已經出現了隱約的五官。
就好像——
「這座鬼屋是活的，它在篩選。」
小芽衣開口說道，女孩乾淨稚嫩的聲線在陰森的長廊中迴響，被青色的鬼火染上了幾分詭異，「哥，接下來你別輕舉妄動，都交給我吧。」
「啊？」一方通行眼神兇惡地看向芽衣，「臭小鬼，你在看不起誰？」
「這只是單純的對策而已。」
智上芽衣無視了白髮男孩的兇惡威脅，徑直說道，「這座鬼屋在窺探人心，依照這些人偶發展下去，最後它會進化成什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哥，保持冷靜，別被它迷惑了。」
人心，少女體型的人偶。
「無聊……」
一方通行捏緊了拳頭，紅色的瞳孔瞪著前方的空氣，彷彿想要透過面前的虛無，將隱藏在背後的噁心傢伙抓出來，碎屍萬段。
「管他是人心還是人偶，我都會將這些垃圾粉碎！」
白髮男孩冷笑起來，「活的？活的鬼屋好啊，哈哈哈，我倒想看看它的內部，是不是也像外面那麼能耐！」
白髮男孩不顧小芽衣的勸說，激怒一般，爆發出沙啞而狂氣的笑聲。
他隨意地將手掌貼在地面，強大的力量在掌心下爆發，如利刃，將鬼屋撕裂。
——！！
淒厲的嘶吼響起，鬼屋內部果然如芽衣的預料，有生命地蠕動起來。
無數顆眼球從牆面上冒出，密密麻麻，墨白的瞳仁滾動著，赫然對準了長廊上的芽衣與一方通行。
【看到了看到了嘻嘻嘻——】
得意的竊笑四起，那些形狀不一的眼球得意地眯起，下一刻，轟鳴震動。
一個黑色的大洞，毫無預兆的在智上芽衣與一方通行的腳下各自豁開。
兩人臉色一變，正想要避開，卻只見一根碩大的青色長舌從裡面伸出，捲住了他們的四肢，隨後咕咚一聲，將他們吞了下去。
被黑暗覆蓋的瞬間，一股難言的憋屈鬱悶在智上芽衣的內心迴盪，用一句話總結就是——
「所以都說不要輕舉妄動了！你這個坑人的笨蛋臭哥哥啊啊啊！」
⚹⚹⚹⚹
在美眉中，有個眾所皆知的定理——
【一旦組隊，你的戰力不一定是你的戰力，隊友的靠譜程度，決定了副本難度……】
以及，「菜刀隊比死」……
不巧的是，智上小芽衣與一方通行，兩人加在一起就是個純種的菜刀隊。
還是因年齡關係，輸出大幅度縮水，配合毫無默契的菜刀隊。
「啊，這難道就是以前坑隊友的代價嗎？」
一聲無奈的嘆氣響起，銀髮女孩自一片漆黑中睜開眼。
冰冷濕潤的觸感從身下傳來，提醒她此刻正躺在水窪中的事實。
滴答。
一滴液體從高處落下，砸在芽衣的臉上。
「這是……雨？」
智上芽衣抹開臉上的液體，從空氣中嗅到了雨水特有的潮濕土壤氣息。
其中混合著海水特有的鹹苦，熟悉的味道，不期然間，喚起了女孩記憶中的某個片段。
——【這座鬼屋是活的，它在窺探人心。】
不久前發現的結論在腦海中迅速閃過，一股不詳的預兆爬上銀髮女孩的心頭。
等等……難道說這是！
智上芽衣猛得睜大了雙眼，從水窪中起身。
就在女孩站起的瞬間，霎時天光大作。
彷彿掀開了幕布的舞台，那個讓靈魂忍不住發出痛苦尖叫的場景，再次於智上芽衣的眼前重現。
雨水、驚雷、紅磚倉庫、河岸。
所有的一切，都與那時候一般無二。
只有一點不同。
智上芽衣呆愣地站著，炸響的雷聲中，暴雨從天邊傾瀉而下。
雨水從女孩的髮絲、眼角滑落，浸染了她的呼吸，模糊了她的視線。
一個瘦弱的棕髮少年背對著她，出現在海邊。
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把眼熟的匕首。
「大壯……」
小芽衣想要開口，下一刻，卻發現少年的刀上、手上沾滿了鮮血。
刺目的紅色液體混合著雨水被沖刷落下，在他的腳邊匯成一圈圈鮮紅的血窪，轉眼間又被大雨稀釋消失。
兩具死不瞑目的屍體睜著眼，面容死寂地躺在他的腳邊。
一男，一女。
智上芽衣鎏金色的瞳仁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一個糟糕的猜想在她的腦中浮現。
不、別這樣，至少不要是這個……
銀髮女孩的喉嚨乾涸得可怕，她像是忘記了呼吸般，死死盯著少年腳下的兩個屍體。
轟隆——
一道閃電伴著驚雷乍起，照亮了地上屍體的面容。
青年金色的瞳孔，女性銀色的長髮隨之映入智上芽衣的瞳孔中。
是女孩的父親智上健樹，以及母親智上沙耶。
「啊！！」小芽衣踉蹌地後退了兩步，發出的聲響驚動了海邊的棕髮少年。
彷彿早已預料到了來人的身份，瘦弱的棕髮少年握著匕首，刻意一般，不緊不慢地轉過身。
於是，那張沾著鮮血，與酒井大壯一模一樣的臉，徹底暴露在芽衣的眼前。
「嘖，弄到臉上了。」
棕髮少年抬起握著匕首的右手，用手背將臉頰上的血漬擦去。
像是感應到女孩的視線，他轉動眼珠，看向臉色慘白的智上芽衣，他勾起嘴角，緩緩劃開了興奮的弧度，「呀又見面了，橫濱，還會說——」
少年微笑地開口，猩紅的舌尖在張合的牙關中若隱若現，「你更想要我用這張臉，叫你，「芽衣首席」？」
⚹⚹⚹⚹
與此同時，另一處。
一方通行站在一處二手書店的小巷子裡，城市的明亮的燈光照不進這樣昏暗的角落，只能勉強留下一點點微弱的光線。
嘖，這種狗屎一樣的把戲！
白髮男孩眯起眼，冰冷的怒火在紅瞳中燃燒。
他向前跨出一步，腳底像是踩到了什麼，柔軟彈性的觸感從他的鞋底傳來。
一方通行的腳步頓住了，他低頭看去，一截皮開肉綻的手臂映入他的眼中。
男孩冷下了臉，沒有露出一絲驚訝的情緒。
他當然不可能驚訝，因為——
這是他曾經虐殺後造成的傷口。
一方通行的視線順著那截手腕上移，於是，一具被撕裂的、制服浸滿了鮮血的少女屍體出現在他眼前。
整齊的及肩茶色頭髮，灰色的百褶裙，常盤台中學的制服。
是他曾經殺死的，「御坂妹妹」之一。
白髮男孩沉默地盯著地上的屍體。
就好像是在提醒他，手上曾染過多少鮮血，無數整齊的腳步聲在小巷子中響起。
一個御坂妹妹。兩個御坂妹妹。
……
這些曾經被殺死的御坂妹妹相繼從小巷的陰影中走出，出現在男孩面前。
她們手中握著精銳的突擊步•槍，失去焦距的雙瞳一眨不眨地盯著一方通行。
少女的數量極多，一眼看不到盡頭。
但是一方通行卻很清楚具體的數目。
總共一萬零三十一個御坂妹妹
恰好是他曾殺死的數量。
⚹⚹⚹⚹
「鬼屋」，是一個展現恐懼的地方。
幽靈與妖怪？
不，那太無趣了。
真正的恐懼，來自大腦、來自心靈、來自過去悔恨的、無法改變的過去。
既然你們不喜歡吾的「理想世界」，想要打破夢境。
可以，那就來試試看吧——
你們能做到什麼地步呢？
遙遠時空的神殿之中，高坐於神座上的銀髮神明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了等候許久的微笑。
第125章 Episode 13 夢靨重現
一方通行從未否認過，自己是個爛到地底的人渣的事實。
但即便如此，現在的場面對於人渣而言，也實在過於荒謬了。
昏暗的小巷子中，一萬把突擊步•槍對準了包圍中心的一方通行，隨著第一聲清脆的槍響，樓頂、路面、巷尾、街角，萬彈齊發。
一瞬間，特製的衝擊彈頭衝鋒而來，鼓點般密集，好似一張由子彈所結成的大網，鋪天蓋地的朝一方通行蓋去。
溫暖的燈光照不進巷子，於是御坂妹妹們手裡的突擊，槍口與空氣摩擦出的火星苗，就成了此處唯一的照明。
然而這樣威猛的攻勢，對於擁有矢量操作的一方通行而言，也不過是如同眨眼與呼吸般簡單，能輕而易舉化解的危機。
奇怪的是，一方通行沒有躲。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白髮男孩沒有使用「反射」。
他依靠著能力，以接近馬赫的速度在子彈的間隙中潛行，LV.5出色的運算被大腦發揮到極致。
可即便如此，也有不少流彈擊中了他，手臂、腳踝、膝蓋……
除了致命處以外，全身上下都是子彈造成的傷口，紅色的鮮血泉湧如注，不過短短數十秒，一方通行已經渾身是血。
密集的槍聲之中，一個高昂的譏笑在御坂妹妹們中爆發。
它用的是少女的聲線，就好像是御坂妹妹本人，在大肆嘲諷一樣。
「哈哈哈，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
「事到如今你在做什麼，智上慎一郎。」
「這種程度的襲擊對你來說，不過是抬抬手就能解決的吧，為什麼不用「反射」，總不可能是在顧及這群工具吧？」
一發冷槍冷不丁從背後襲來，貫穿了一方通行的手臂。
灼熱的痛感刺痛著神經，白髮男孩踉蹌了兩步，側身避開了其中一個御坂妹妹砍來的刀鋒。
他沒有理會那道聲音的干擾，紅色的雙瞳至始至終都冷靜地盯著「御坂軍隊」後方，似乎在搜尋著什麼一樣。
那道聲音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它狡猾的躲在御坂妹妹背後。
一萬零三十一個御坂妹妹，就是它最好的盾牌。
「真是不適合啊智上慎一郎，像你這樣的垃圾也有顧及無辜的一天嗎？還是什麼，需要我給你示範一下，你過去的手段？」
隨著嗓音落下，與人偶周旋的一方通行發現，一排持槍的御坂妹妹動作不自然的僵住了。
她們的身體向後彎折，就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力量，在掰折御坂妹妹們的脊椎。
骨頭嘎達嘎達地響起，人偶們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住手……」
一方通行睜大了雙眼，過往的記憶在他的腦中頑強復甦。
他乾脆利落轉身，放棄了原本的潛行路線，轉而衝向那一排即將死亡的御坂妹妹。
「我讓你住手混蛋！」
白髮男孩朝著人偶伸出手，就在他即將碰觸到她們以前，其餘的御坂妹妹擋在了他的面前。
與此同時，她們身後的慘叫聲愈加尖銳，一直攀升至某個頂點，只聽見——
「喀……」
骨頭折斷的清脆聲傳來，尖叫聲停了。
擋路的御坂妹妹溫順地從兩邊散開，大量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落了男孩一臉。
御坂妹妹們慘不忍賭的屍體出現在一方通行眼底。
她們的軀體從腰部開始向後折起，然後就像掰玉米棒一樣，被人喀噠一下折下，從脊柱處斷成了兩截。
常盤台中學的制服還好好的穿在她們身上，肉還連著，只是內裡的骨頭已經斷開。
「呀，佩服佩服，不愧是學園都市的最強，真是充滿藝術感的死相——」
操控御坂妹妹的傢伙鼓起了掌，它一邊喝彩一邊用關懷的語氣問道，「如何，想起來了嗎？殺死這群工具的手段，還需要再幫你一把嗎？」
「呃……」一方通行握緊了拳頭，他抬眼看向了一排排軍隊似的御坂妹妹，血紅的視線如有實質般，穿透人群，輕輕地落在了某個點上。
他嗤的一下笑起，嘴角勾出駭人的笑意，「啊，真是多虧了你。」
白髮男孩緩緩開口，本該稚嫩的童音卻透出了少年沙啞的質地，「多虧了你，讓我確信了，把你撕成破布的方案。」
藏在御坂妹妹中的傀儡者，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
⚹⚹⚹⚹
相同的戰場，在另一端同時上演。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你那引以為傲的體術呢，芽衣首席，只會躲嗎？」
持刀的棕髮少年衝向女孩，手中染血的匕首毫不留情對著芽衣的心臟捅去。
智上芽衣靈活下腰，避開了致命的刀鋒。
她單手撐在地面，上旋踢腿，想要踹開「酒井大壯」手裡的匕首，卻慢了一步，先被對方藉機抓住了腳踝。
「太慢了，橫濱！」
「酒井大壯」的左手用力，抓著女孩的腳腕，將人狠狠地甩了出去！
「嘭！」
銀髮女孩摔進水窪裡，向後滾了兩圈才堪堪停下。
她想要爬起來，少年卻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轉眼間，破空聲已經襲來。
少年舉起了手，尖銳的匕首在空中劃開滿月的弧度，對著女孩的瞳孔插下。
智上芽衣瞳孔一縮，一個側滾翻，險而又險地避開了攻擊。
「哈哈哈，你這算什麼，橫濱？」
「還手啊！出手啊！不要讓我感到無趣啊！」
「酒井大壯」拔出插進地面的匕首，攻擊如疾風落雨般襲向智上芽衣。
每一次出手都衝着致命處而去，每一擊的刀尖都對準了芽衣行動間的破綻，封死了她的退路。
這個身體太了解智上芽衣了。
呼吸頻率，起手方向、攻擊模式，甚至是戰鬥時，眼神不自覺掃過四周動靜的小動作！
棕髮少年眼神一厲，攥緊了拳頭狠狠搗向小芽衣的胃部，趁著女孩痛苦地蜷縮起身體時，他一把捏住了芽衣的脖子，將人提了起來。
「為什麼不還手，橫濱？」
少年不解地打量著女孩。
一味躲避的話，可是贏不了他的。
而且很無趣的，無聊，實在是太無聊了。
棕髮少年不懂，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女孩還不出手。
下一秒，「酒井大壯」觸及小芽衣眼神，他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害怕傷到這個假貨？」
「真是令人感動的友誼啊，這個叫什麼？就算面對的是與朋友相同臉的敵人，偉大的首席大人也無法出手？」
「不是假貨……」
被掐住脖子的小芽衣艱難地喘了口氣，說出了見面以來第一句話。
「嘖，冥頑不靈。」
酒井大壯沉默片刻，嘁了一聲，煩躁地將女孩甩到地上。
他走到芽衣身邊，抬腳用鞋跟狠狠踩住了女孩想要掙扎的手腕。
「「不是假貨？」」棕髮少年故意掐著嗓音模仿小芽衣的語氣。
像是厭惡一般，他加重了腳下的力道，輕蔑地看著腳下的女孩，「你就是用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來掩飾自己的軟弱的嗎？」
「是啊，你這個朋友表面上來看確實高潔無比，什麼首席最好的後援，無條件支持，即使付出生命也毫不猶豫。」
「可是你知道這傢伙心裡真正在想什麼嗎，智上芽衣？」
芽衣目光一緊，看向了少年。
像是為了更好欣賞女孩美夢破碎的表情，「酒井大壯」彎下了腰，將臉靠近一身狼狽的女孩。
棕髮少年愉快地眯起了雙眼，昔日與少女一同歡笑、鬥嘴的模樣在這一刻完全破滅，被套著這層皮的傢伙，扭曲成另一種髮指的嘴臉，「本來我是不想說的，畢竟有什麼，比看人類自作多情的戲碼，更有意思的呢。」
「可是你這傢伙，真夠讓我噁心的，一副聖人的模樣，所以告訴你，找點額外的樂子也不錯。」
披著酒井大壯外皮的人說著拉下了臉，他的眼底冷漠，語氣比落在臉上的雨水還冰冷，「知道嗎？這具身體的主人，一直恨不得你消失哦，橫濱。」
小芽衣：「……！！」
少年思索般側著腦袋，以小芽衣最熟悉的語調，複述著友人的內心話，「整天盡給我找事，說什麼「不想倖存者連求救聲也發不出」，自不量力的逞英雄，結果害的老子被連累，命喪黃泉，碰到這麼個傢伙，也是夠倒霉的——」
「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哦，芽•衣•首•席。」
少年末尾的這一聲「首席」，讓智上芽衣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沒有說話，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用一種無法解釋的悲傷眼神注視著酒井大壯。
「對了對了，再告訴你一件好事吧，芽衣首席。」
或許是嫌女孩痛苦的表情還不夠精彩，少年這次索性蹲下了身體，大大咧咧地將咽喉要害暴露在芽衣的眼前。
他清秀的臉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一字一句，口齒清晰的說道，「按照這個身體的記憶，那個叫做酒井大壯的傢伙，真的是被神明創造出來的偽物哦！」
「好像是專門潛伏在你身邊，找個不錯的時機背叛你來著，結果沒想到中途翻車了，怎麼樣，是不是很有趣，哈哈哈！」
「真是想想都好笑啊哈哈哈！」
棕髮少年越說越開心，以至於最後捧腹大笑起來。
暴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接連不斷的砸在小芽衣早已麻木的臉上。
過往的記憶不斷在智上芽衣的腦中回現，一幕一幕，宛如狠毒的長鞭，鞭笞著女孩的心臟。
【「父母？我是被製造出來的，哪兒來的父母？」】
【「別急，還有一點時間，再陪陪我們吧，芽衣。」】
【神明露出了憤怒的本像，作為離開的代價，一個人出現在了女孩的面前……】
【芽衣，不要相信在裡面遇到的任何一個人，無論誰擋在你們的面前，不要猶豫，殺死它們……】
……
過去的埋藏的線索被回憶翻了出來，一瞬間，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啊，原來答案是這個——
離開夢境的代價是這個！
智上芽衣咬緊了牙關。
——「你說這些話，是在小看誰？」
漫天的大雨中，銀髮女孩輕聲開口，清澈的音質一瞬穿透了渾濁的雨聲，遞到了少年的耳邊。
酒井大壯瘋狂的笑聲頓時停住了。
他不耐煩地皺起眉，看向小芽衣：「啊？你說什麼？」
「我是在問——你在小看誰啊笨蛋！」
小芽衣一下拔高了聲線。
電光石火之間，她猛得攥緊了右手，左掌成手刀，一點也不留情地，一掌切在少年踩著她的腳踝上！
劇烈的力道與麻痺感襲來，酒井大壯失痛般叫出聲，他被迫收回了右腳，連連後退，最後因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
他呆呆地，驚愕地瞪著女孩，似乎是沒有想到，這種情況下，智上芽衣還有餘力。
就像是某種情景再現般，智上芽衣翻身而起，她一步步走向少年，投來的眼神如刀，堅定的話語中不見絲毫該有的動搖，「可笑？偽物？那你又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智上芽衣盯著少年，鎏金色的瞳仁如陽炎般奪目。
「怎麼想的？」「酒井大壯」怔怔地重複道。
「你口中的那個可笑的傢伙，叫大壯，是我的後勤、我最棒的兵器師——」
「他是，即使前方是地獄，也會攔在我的身前，把我往外推的酒井大壯啊！所以不要拿這張臉，拿這張臉！」
智上芽衣微微壓低了身體，炮彈般朝著少年衝去。
失去了不傷人的顧忌之後，後者幾乎毫無還手的餘地可言。
本就是習慣與遠程助攻的狙擊手，體力孱弱體術更是一般，若不是有意為之，他甚至碰不到小芽衣的一片衣角！
銀髮女孩出手如電，腹部受過的重擊被她以重拳原樣歸還。
眨眼間，少年手裡的匕首就被奪走。
一擊猝不及防的側踢擊向他的太陽穴，將他掀翻在地。少年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小芽衣就欺身上前，以體重暫時鎖住了他的四肢。
棕髮少年不甘地昂起腦袋，下一刻，一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徹底斷絕了他反擊的可能。
不過頃刻間，局勢反轉。
結束了。
棕髮少年靜靜地看著神情憤怒的小芽衣，眼中閃過一道似嘆息又似其他的複雜情緒。
然而不等智上芽衣看清，少年已經嗤笑一聲，放棄般閉上了雙眼，「什麼啊，這樣都殺不死你，怪物。」
雨越下越大了，天邊的雷聲不斷轟鳴，宛如一聲聲力竭的催促。
「你贏了，殺了我吧。」
棕髮少年高傲地閉著眼，等待疼痛來臨。
然而什麼也沒發生。
預想中的刺痛沒有到來，一隻稚嫩的手掌輕輕貼在了他的臉側。
棕髮少年心口一滯，屏住了呼吸，他聽見銀髮女孩平靜的聲音，在空曠的海岸邊迴響，道出了那段斥責的下文，「無論發生什麼，酒井大壯都是我最棒的摯友，所以不要再說那些話了。」
「首席的刀永遠不會對準她的後勤，我不會動手的，大壯。」
「呃……」酒井大壯平攤的手指一動，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般，他認輸地嘆了口氣。
他在智上芽衣的注視中睜開了雙眼，少年仰頭看著不斷落雨的天空，輕聲說道，「還是騙不到你啊，芽衣。」
「用力說？」
銀髮女孩揚起了嘴角，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容，「你以為我們認識多久了，大壯，還有，你的演技太差了。」
嗯，體術也很差。
第126章 Episode 14 拔刀斬，回家
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假貨。
這個幻境裡的所有一切，都是酒井大壯自導自演的局，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欺騙芽衣，讓她將自己殺死，破除幻境。
如果說夢境的起源是智上芽衣與一方通行的話，那麼核心陣眼，就是酒井大壯。
所以當外界的攻擊襲來，夢境不穩地倒回初始時，所有的「NPC」都消失了，所有多餘的顏色褪去了，唯有酒井大壯，他始終安然無恙。
這就是神明計劃中，最卑鄙的一步。
想要離開嗎？
可以啊，智上芽衣，殺死他，你就成功了。
芽衣的直覺沒有錯，大壯之所以不告訴她離開的辦法，是因為這背後的代價，不吝於一次謀殺。
只是，這是一次徹頭徹尾的，針對智上芽衣靈魂的又一次謀殺。
大壯太了解芽衣了，讓她對自己拔刀，不如騙她吃榴槤糖，可能還容易一點。
那怎麼辦？只能騙了。
於是就有了酒井大壯尾隨進入鬼屋，設計了這一整場騙局。
如果我以「冒牌貨」的身份消失的話，你這個笨蛋應該就不會哭了吧。
酒井大壯將所有的意外都考慮到了，只是他漏算了一點——
他了解智上芽衣，芽衣同樣了解他。
作戰首席，永遠不會認錯她的後勤。
⚹⚹⚹⚹
「都說是你演技太差了，大壯。」
小芽衣說著收起了匕首，朝著好友伸出手。
「嘁，虧我還很有自信。」
酒井大壯不服氣的咂舌，抬手握住了銀髮女孩的手掌，借力坐了起來。
幻像裡的屍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乾淨如初的海岸，以及天上彷彿永遠都停不了的雷雨——
「這可不是我的鍋，它本來這樣！」
像是看出了芽衣眼神裡的意思，棕髮少年投降似的舉起雙手，大聲嚷嚷。
「還有其他辦法嗎？比如我把這個鬼屋揍一頓，打到它吐彩虹！」
小芽衣兩眼一亮，突發奇想的說道。
「吐彩虹……」某個棕髮少年斜了眼七歲的銀髮小蘿莉，眼裡充滿了高個子的優越感，「哦，就憑你現在這副火柴人似的短手短腳嗎？」
短手短腳的火柴人：「……」
「那你倒是想想辦法啊大壯A夢！」
「住口啊！誰是那個被老鼠咬了耳朵的藍胖子，我怎麼看也是鋼鐵俠級別的吧！」
小芽衣斜眼：「哦，孤寡孤寡的鋼鐵俠嗎？」
酒井大壯：「我操（&）……&」
棕髮少年罵罵咧咧地去揪女孩的小髮辮，結果反而被小芽衣先一步扯住了鼻孔。
場面一度十分難以言喻，一點也看不出是兩個十八歲少年人的相處模式。
頂天八歲，不能更多了。
場面就這樣僵持了下來，隆隆的雷聲在兩人頭頂不斷炸響，一聲高過一聲。
「喂，芽衣。」
酒井大壯突然開口，喊住了女孩。
「幹嘛……」銀髮女孩盤腿坐在好友身邊，雙手撐著臉頰還在那邊冥思苦想。
像是害怕某個笨蛋上演一齣「自己往她刀上撞」的狗血慘劇，小芽衣早就將一切尖銳物品，連同匕首一起丟進了海裡，確保周圍絕對沒有半點可以割開皮膚的危險物品。
可是，笨蛋芽衣啊，真正危險的東西怎麼可能被你看到呢？
棕髮少年微笑了起來，他從懷裡掏出了一隻小小的機械蜂鳥，塞進女孩的手裡，「鏘鏘——看！我的最新力作！」
猛不丁手裡被塞了個東西的小芽衣，一瞬嚇得差點小馬尾炸開。
等到看清掌心確實是一隻無害的蜂鳥後，女孩才慢慢放下了戒備，「還最新力作，大壯，這根本就是你蜂器的炒冷飯嘛。」
智上芽衣瞅著掌心啾啾直叫的機械鳥，不客氣地吐槽道。
這一次，被質疑了武器的酒井大壯反常地沒有生氣，甚至輕笑了一聲，「是嗎？其實還是有個地方不一樣的。」
不對！
銀髮少女一愣，猛得反應過來想要丟開手裡的蜂鳥。
然而太遲了，蜂鳥已經先一步在酒井大壯的命令中，伸出了藏在爪心的麻醉細針，輕輕扎進了小芽衣的皮膚裡。
「大壯你！」
破皮的瞬間，麻醉混入血液，即時生效。
四肢的力氣彷彿被抽乾般盡數褪去，銀髮女孩睜大了雙眼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發不出來，只能徒勞地張著嘴，喊著什麼。
「聽不到哦，芽衣。」
計謀得逞的少年嘿嘿笑地比了個勝利的V字。
「你對我還是太沒防備了芽衣，優秀的後勤，可是有不止一套方案的！」
酒井大壯驕傲挺胸。
銀髮女孩無法說話，甚至無法動彈，只能睜著鎏金色的瞳孔，懇求、哀求地注視著少年。
「別怕，我不疼的。」
酒井大壯輕聲安慰道，而後，他牽起女孩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少年的心臟在女孩的掌心下跳動，伴隨著聲聲刀鳴，傳入了小芽衣的耳中。
芽衣瞳孔一縮，明白了什麼。
不！不！酒井大壯！大壯啊啊啊！
女孩的內心悲戚地尖叫，透明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瘋狂湧出。
一片模糊之間，她看見摯友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容，輕聲與她約定，「再見面的時候，把那本繪本的結局說給我聽吧，芽衣。」
轟隆隆。
最後一道驚雷，終於從天空落下。
在無聲的吶喊中，少年牽著女孩的手貫穿了自己的心臟。
他微笑著，將銃刃？格洛麗亞的刀柄，遞到了芽衣的手中。
又到說再見的時候啦，首席。
酒井大壯閉上了眼。
刀拔出的瞬間，銀髮女孩的身形拉長，驟然長大。
⚹⚹⚹⚹
手無寸鐵的白髮男孩站在萬人御坂妹妹面前。
他的目光從每一個御坂妹妹臉上掃過，當與其中某雙閃躲的眼神對上時，男孩無感情的紅瞳裡頓時泛起煞氣的狂喜。
找到了你了，見不得人的臭蟲。
一方通行的嘴角扭曲地勾起，周身的氣勢隨著即將甦醒的能力不斷拔高。
如果躲藏在御坂妹妹中的怪物再多一點時間，再深入挖一挖男孩的過去，它就會意識到，此時站在這裡的，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超能力者。
用學園都市內部的評價來形式的話——
這個人，是「渾濁、熾熱、瘋狂、純白的等級5超能力者」。
沒有人會蠢得去挑釁一方通行，因為那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非人怪物。
然而傀儡人偶對此一無所知，即便白髮男孩的氣勢駭人，但它依然高傲地認為，這不過是對方臨死前的虛張聲勢罷了。
「把我撕成破布？哈哈，真是帥氣的發言啊智上慎一郎，御坂御坂都要迷上你了~」
傀儡人偶再一次變化了聲線，這一次，它用的是最後之作的聲音，「就憑你現在破破爛爛到處都是彈孔的身體嗎？御坂御坂好奇地問道，做得到就來啊投鼠忌器的蠢貨！」
極盡嘲諷的聲音從御坂妹妹的後方不斷傳來，其中的挑釁之一昭然若揭，就像是生怕一方通行不夠憤怒，一再忍耐對「御坂妹妹」的殺意一樣——
【不可能忍住吧。】
隱藏於暗處的傀儡欣喜地咧開了嘴。
它窺伺著一方通行，眼神興奮又迫不及待，像極了等待自動走進陷阱的獵物——
只要對方如它所願，在憤怒中斬殺「御坂妹妹」……
哪怕是一個，重現的心靈空隙足以啃噬一方通行的靈魂。
人啊，就是這麼矛盾又脆弱的生物。
哪怕是所謂冷血的超能力強者，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十五歲的小鬼罷了。
嘴上說著成為「反正我只能殺人而已」這樣的自嘲，歸根到底，也不過是期待救贖的膽小鬼而已。
最後之作可以讓他「活」過來，它就可以讓他重新毀滅。
不過是個小鬼而已。
傀儡怪物的眼神充滿了蔑視，它操縱著一萬個御坂妹妹，獻祭般擋在了自己的周圍，將自己再一次完美的藏起來，掩蓋了不久以前，不下心暴露的痕跡。
來吧，殺死她們，智上慎一郎。
只要你像過去一樣，將這一萬個工具宰殺殆盡，就能離開了哦。
無聲的低語在一方通行的耳邊迴響，彷若惡魔的誘惑。
「智上慎一郎？」
一抹奇怪的笑聲從白髮男孩的嘴角流洩而出。
彷彿不協調的音符，用指甲刮擦黑板時發出的金屬音，生生令傀儡怪物的背後發毛。
「喂，蠢貨，你看上去似乎對「智上慎一郎」這個稱呼充滿了自信啊。」
一方通行的話，讓傀儡怪物產生了極端不好的預感。
難道不是嗎？這難道不是你夢寐以求的生活嗎？
傀儡怪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困惑。
腦中對危險的預警發出了瘋狂的尖叫，它略顯慌亂地抬起手指，高聲喊道，「殺了他！」
隨著怪物一聲令下，一萬個手持武器的御坂妹妹朝著一方通行湧去。
人影從四面八方衝來，少女們所組成的陰影天網般襲來。
她們完全放棄了防禦，以一種堪稱自殺般的姿態，主動將咽喉與心臟暴露在超能力者眼皮子底下。
一方通行望著逼近御坂軍隊，輕笑地捂住了雙眼。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啊，這個怪物說得確實沒有錯。
這裡是他夢寐以求的理想世界——
一方通行，在成為這個存在以前，他原本，也有一個像人類的正常姓名。
姓是兩個字，名是三個字，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和每個日本人一樣，平凡無奇的名字。
對了，就像是「智上慎一郎」。
但是很遺憾，假的就是假的，只有嚮往光亮的可被拯救之人，才有資格沉溺於此，而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
卑劣的惡人，活該清醒的活著。
更何況——
還有一個小鬼在等他回去。
一方通行抬起頭，就在御坂妹妹們的子彈與刀，即將落到身上時，他上前了一步，右腳在地上輕輕一踏——
矢量操作，反射發動。
一瞬間，暴雨般的子彈彷彿撞上了透明的屏障，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而就在下一秒，這些攻擊方向調轉，反噬般衝向御坂妹妹！
【對對，就是這樣，殺了她們，殺了她們！】
躲藏在御坂軍隊中的怪物臉上的笑容越咧越大，就在它忍不住放聲大笑時，空氣中紛飛的彈藥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般，集體停住了。
「什！怎麼可能！」
傀儡怪物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與此同時，白髮男孩的聲音，也來到了它的耳邊。
「智上慎一郎？確實是個不錯的體驗，但是很遺憾，身為惡人的我啊，如今的我啊！是一方通行啊！」
就像是承認了自己的卑劣與醜陋，白髮男孩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所有人都說，一方通行救不了人，包括他自己，也曾這樣確信。
因為尚未伸出過手的一方通行，還能用「我的能力只能殺人」這樣的自嘲，給自己一個後退的台階，但當他一旦產生了救人的意識後，就會開始懊悔，開始意識到，過去曾放任的、倒在自己腳下死去的人是多麼沒價值。
一方通行這個人的「人格」，也會崩毀。
但是很可惜，即便如此，已經有一個人，先「智上慎一郎」的誕生一步，接納了他。
那麼，他又有什麼理由不背負起這份痛苦，承擔起這份懊悔呢？
「告訴你一件好事吧，蠢貨……」白髮男孩提起了嘴角，他的目光透過御坂妹妹們身影交錯的縫隙，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中央傀儡的臉上。
他挑起眉，用告誡般的語氣說道，「矢量操作，可不是只有「反射」而已啊。」
隨著一方通行的話音落下，空氣中響起「啪」的一聲，清脆的響指。
以此為號令，停止在空中的子彈像是施加了魔法般，不可思議地調轉角度，以超出常理的速度，衝向了其中一個御坂妹妹——
一個披著御坂妹妹的外皮，偽裝的傀儡人偶！
「啊！！」傀儡的瞳孔緊縮，它再也無暇他顧，慌亂地調動附近的御坂妹妹擋在自己身前，卻也因此，不小心忽略自己，毫無戒備的背後。
Bingo——
一方通行隔著人影，望著傀儡露出了微笑。
子彈在射穿充當盾牌的御坂妹妹前，先一步升空炸開，爆炸粉帶起的塵土飛揚，四處都是白霧，遮擋了傀儡的視線。
【糟了！上當了！】
傀儡怪物大駭，它第一反應是轉身逃走，然而一隻蒼白的男孩的手從白霧中伸出，輕柔地按在了傀儡的臉上。
怪物一瞬僵硬如石，頭皮發麻。
隨著遮目的白霧散去，一個白髮男孩出現在它眼前。
他的紅瞳獰笑如鬼，以駭然的姿態，將真正的鬼怪一把摁進了水泥地中，「真可惜沒有退路哦，這裡的前方可是單行道啊！」
轟！
巨大的撞擊聲起，堅實的地面在衝擊下層層裂開，位於中心的怪物痛苦地嘔出了一口鮮血。
「不，你不能殺我，你殺不了我！」
傀儡怪物滿臉鮮血，牙齒零落的喃喃自語，少女的偽裝從它身上一點點褪去，露出了底下毛絨玩具的真是模樣。
毛絨天鵝，正是智上健樹送給一方通行的那一個。
一方通行眯起了眼，回想起了智上爸爸將玩具遞給他時，說過了某句話——
【天鵝是特別的，他的終點不在這裡，總有一天，他會獲得真正的幸福。】
這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
一方通行忍不住大笑出聲，明明是個正義的角色，卻比掌下的傀儡更像個反派。
「原來是這樣，既然把答案貼心的送上了門，那我就——心懷感激的收下了！」
白髮男孩無視了傀儡的慘烈尖叫，殘酷地按著它的腦袋，另一隻手成爪狀，乾脆利落的捅進了傀儡的心臟！
【啊啊啊！】
在傀儡怪物怨恨的嚎叫中，一把眼熟的工具被一方通行抓在了手中。
那不是別的，就是一方通行作為行走助力的，御坂御坂所送的，普通的拐杖。
拐杖抽出的瞬間，白髮男孩的身形拉長，驟然長大。
⚹⚹⚹⚹
轟、轟、轟！
失去了最後力量的夢境鬼屋再也支撐不住，在震動中轟然碎裂。
頭頂的天空蛛網般片片粉碎，露出了頂部獠牙駭人的怪物。
它長著爛泥一般漆黑的外形，十層高樓般的巨大軀殼上布滿了細細麻麻的眼球，這些眼球曾一度在芽衣與一方通行的面前出現過。
然而現在，由於被重創反噬的緣故，大部分圓睜的眼球失去了生機般緊緊閉合，有發臭的綠色黏液從閉合處滲出，腐蝕了怪物周圍的皮膚。
——「出現了嗎，最終Boss。」
一個陌生的少女聲音響起，少年外表的一方通行轉過頭，與銀髮金瞳的少女對上了視線。
【臭哥哥。】
【銀髮小鬼。】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皆認出了彼此。
銀髮少女的眼眶通紅，像是剛剛經歷過苦痛的離別，鎏金色的雙瞳中還殘留著悲戚，但她依舊微笑著，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鋒利的刀刃在她手中嗡嗡長鳴，雷光閃爍。
堅毅的鬥志火焰，在她鎏金的瞳孔中不屈的燃燒。
智上芽衣握著刀柄，朝著一方通行微微一笑，「一人一半？」
「嘖。」一方通行咂舌，勉強同意了合作者的方案，「一人一半。」
於是，龐大的能量在矢量操作者的掌心匯聚。
無上的雷光在銀髮少女的刀刃席捲。
「該結束了！」
拔刀，斬！
斬擊揮下的瞬間，赫赫雷閃的巨龍從銃刃？格洛麗亞的刀身衝出，它裹挾著雷鳴與超能力者可怕的能量，以銳不可當之勢，貫穿了夢境怪物的頭顱。
一擊秒殺！
——！
伴隨著怪物最後一聲不甘的長鳴，巨大色頭顱落地砸進地面，露出了背後，夢境的出口核心。
喀——
黑白的天空迸出一道裂痕。
一道裂紋、兩道裂紋——
類似玻璃碎裂的清脆聲在空氣中接連響起。
天空的裂縫越來越多，終於在某個臨界點，嘩啦一聲，盡數碎裂。
外界絢爛的流火照入夢境，一座由運算構成的光橋穿過了屏障，靜靜連接起兩個不同的世界。
在光橋的另一端，一個赭色的身影、棕髮女孩等候在那，不知過了多久。
智上芽衣注視著那抹赭色身影。
而當那雙凌厲的、又溫柔的鈷藍色雙瞳望來時，神情凜冽的銀髮少女柔和了五官，慢慢地，慢慢地揚起了喜悅的笑容。
中原中也望著少女，深邃的貓瞳中倒映著摩天輪璀璨的燈光，比星空更加牽動心腸。
他說，「我來接你了，芽衣。」
難以形容的悸動與溫暖同時俘獲了少女的靈魂，智上芽衣邁開腿，在胸腔高昂的心跳中，欣然奔赴向前方。
「中也！」
少女銀色的髮絲在空中揚起弧度，另一個略顯沙耶的少年音與她的喊聲重合，傳遞到棕髮女孩的耳邊。
「Last Orde！」
頭頂呆毛的棕髮女孩用力擦了擦眼淚。
於是，在漫天輝煌流火的見證之下，兩道奔跑的身影彼此交錯，欣然地奔向屬於她們各自的未來。
第127章 Episode 15 生氣了嗎
溫馨的重逢貼貼沒有持續多久，智上芽衣就被自家貓先生拎去了醫院。
「誒？不用啦中也，如你所見，我毫髮無傷哦！」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銀髮少女還特地張開手臂，展示般在赭色大貓面前轉了一圈。
嗯，圈轉得很好看，可惜根本騙不過眼睛毒辣的重力使先生。
中原中也不與某個笨蛋多言，隨手抬起貓爪放在少女的腹部，輕輕一按——
「嘶！」
藏在衣服下的青紫被按了個正著。
酸痛襲來，沒有一點點防備的芽衣不禁倒吸了口冷氣，捂著腹部蹲回了地上。
赭色大貓眯起眼，壓低了聲線：「喵？」這就是你說的毫髮無傷？
銀髮少女乾笑地抓著腦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家貓先生。
中原中也不快地皺起眉。
被少女抱住腦袋時，中也就嗅到了芽衣身上似有似無的血腥氣。
他原以為是戰鬥時不小心沾上的，但直到他從對方的懷中退出來，才看清了銀髮少女堪稱狼狽的模樣。
少女依然穿著那身白色的作戰服，然而原本柔順的長髮變得亂糟糟的，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暴露在外的皮膚也沾著塵土。
學園都市的雨早就停了，這座以科技聞名的城市，主街道各處更是一年四季保持著苛刻的乾淨。
排除外界的因素，少女這副樣子只有一個解釋——
夢境並非完全的幻境，芽衣在其中受到的傷，會如實地投映在了少女的身上。
中也貓微微後退了兩步，藉著摩天輪落下的燈光，自下而上打量芽衣。
大貓的視線在少女略顯不自然的站姿、青紫擦傷的手腕以及沾染灰塵的臉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在了芽衣的脖子上。
白皙的皮膚上殘留著淡淡的指印勒痕，可以看出對手刻意放輕了力道，否則不可能只是這種程度的痕跡。
赭色大貓的神情一瞬變得有點陰沉。
鈷藍色的貓瞳豎起，彷彿陰雲下的海水，暗潮洶湧。
【怎麼回事？】
大貓修長的尾巴掃過少女的脖頸，毛茸茸的尾巴尖在上面的青色指印處輕輕一點。
中原中也耐心地注視著芽衣。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股奇異的危險氣息，令銀髮少女有點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
「唔……就是，一時沒注意，哈哈。」
芽衣避重就輕地打著哈哈，沒敢再說不需要去醫院之類的話。
見目原本的達到，赭色大貓好說話的跳過了這個話題，不再多加逼問。
中原中也很清楚智上芽衣的體術，畢竟是由他手把手訓練出來，一般人根本無法近少女的身。
而可以在武力上壓制住她的敵人，更加沒有道理在掐住少女咽喉時，又特意放輕力道。
所以怎麼想，答案只有一個。
那個所謂的「敵人」，是智上芽衣親近的親友之一，憑藉兩人的關係，足以讓少女瘋狂放水，即使被掐住致命處，也一再退讓。
再結合這個笨蛋一看就是哭過的通紅眼眶，「敵人」的人選幾乎已經可以脫口而出。
嘖，果然還是有點不甘心。
赭色大貓暗自咂舌，面上卻絲毫不顯，平靜地指揮AI亂步調出最後之作推薦的醫院。
然而某個銀髮少女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家貓先生周身不愉快的氣場，她暗搓搓伸出手指，戳了戳中也沉穩的貓貓臉，「中也，你是在生氣嗎？」
「喵嗷。」
回答智上芽衣的，是中也貓沒有任何意義的貓語。
這還是芽衣頭一次聽不出自家貓先生是什麼意思，交流失敗的少女苦惱撓頭，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升級系統的AI亂步。
哼，有事才會想到亂步大人。
【亂步大人不知道哦！】
不僅被忽視得徹底，還被瘋狂塞狗糧的AI亂步兩手一攤，擺出一張標誌性的可愛眯眯眼。
智上芽衣一臉懵逼，只能老實地往中也貓的背上一趴，任由對方馱著自己往醫院趕。
當然，需要治療的通行人中，自然少不了某位臉上寫滿了拒絕的LV.5超能力者。
比起不費吹灰之力的中原中也，為了讓任性的一方通行少年願意前往醫院，治療被御坂妹妹們揍得相當精彩的傷勢，御坂御坂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比如——
棕髮女孩氣呼呼地鼓起臉，熟練地後退兩步，然後一個助跑，往一方通行身上一掛，抱住少年的小腿，「去醫院去醫院，受傷了就該去醫院治療恢復精神，這是絕對不可以敷衍了事的程序！御坂御坂試著大聲主張，去醫院！」
出現了！御坂御坂絕對不會失敗的【對一方通行特攻撒嬌術】。
「行，我知道了，知道了。」
一身子彈擦傷的白髮少年嘴上附和，實則拄著拐就往醫院的反方向走，將「敷衍」兩字貫徹得相當徹底。
結果最後，還是拗不過御坂御坂，被送到了長得很像青蛙的醫生跟前。
⚹⚹⚹⚹
事實證明，御坂御坂堅持去醫院的決定是正確的。
比起皮外傷，簡單處理之後就能走人的智上芽衣，一方通行再次喜獲一張住院通知。
不愧是一週七天，有六天都在病房的最強超能力者呢。
一方通行：「……」
只可惜，病房療養的環境對這位最強而言過於聒噪了，完全起不到靜養的效果。
「然後呢，然後呢，一方通行選了哪一個？御坂御坂的心中充滿了激動之情，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單人病房中
棕髮女孩握著雙拳，兩眼放光地看著智上芽衣，整個病房都是她興奮的聲音。
「哼哼……」被可愛蘿莉圍繞的銀髮少女雙手叉腰，很給面子地宣布了正確答案，「是虎斑貓耳髮箍哦！正好是黑白斑紋的，意外的很有搭配感！」
御坂御坂瞪大了眼睛：「！！」
「對了對了，具體的樣子的話——」
芽衣悄咪咪看了眼病床上的白髮少年，自以為隱蔽地湊到小御坂御坂身邊，遮著嘴唇小小聲說道，「花紋和那傢伙總穿的那件，白底黑紋的衣服很像哦！」
關於一方通行的知識增加了！
御坂御坂大受啟發，學著少女的姿勢，跟著湊過去悄悄咬耳朵，「恩恩，御坂御坂了解了！原來一方通行一直穿那套衣服，背後還藏著這樣的內情！」
棕髮蘿莉握拳，從鼻孔裡噴出一股氣，背後燃起了熊熊鬥志之火，「學會了！御坂御坂這就去買虎斑貓耳髮箍！」
「人的愛好是自由的，應該得到解放，御坂御坂用正義的語氣宣告道，絕對不是想要看一方通行戴貓耳的樣子！」
「哦！加油御坂御坂！」智上芽衣鼓掌。
吵死了！
閉著雙眼假寐的一方通行額頭繃起一根碩大的青筋。
隨著兩人的吵鬧，少年頭頂的十字路口越冒越多，終於在某個光腦AI也加入其中，發出「帶著貓耳的白毛的話，亂步大人可以幫忙建模，傳給你一份」這樣的宣言時，血壓拉滿，忍無可忍地睜開了眼睛。
一方通行眯起紅色的雙瞳，隨手掏出一個東西在手上掂了掂，朝著芽衣的方向投去。
刷——
金屬物體在矢量操作的力量下，穿過AI亂步的投影，深深砸進病房的牆上，留下一個冒著白煙坑洞。
「咕咚……」
芽衣與御坂御坂雙雙咽了下口水，識相地閉上了嘴。
「喵？」你們在幹什麼？
貓叫聲響起，病房的門被從外部打開，一個脖子上掛著醫藥袋的赭色大貓走了進來。
見到取藥回來的中也貓，智上芽衣頓時兩眼一亮，當即放開了抱著御坂御坂瑟瑟發抖的手，咻的一下，鑽到了自家貓先生充滿安全感的背後。
中原中也：「……」
甚至不需要多問，赭色大貓瞧了眼牆上還冒著煙的大洞，又回頭看了看病床上兩眼寫著威脅的一方通行，而後就了解了一切。
中原中也默默嘆了口氣，抬爪象徵性踩了踩芽衣的腳背，然後一個錯身，老媽子似的，任勞任怨地將銀髮少女的身影擋了個完全。
「嘁，你是什麼寵幼崽的老媽子嗎。」
一方通行發出了不屑的聲音，實則論寵溺方面，他與某位重力使先生可以說不相上下。
果然，下一秒，某位學園都市的最強就臭著一張臉，將銀行卡遞給了露出狗狗眼渴求的御坂御坂。
「知道了，想要就去買吧，那個髮箍只有十四區有賣。」
「好耶！御坂御坂無比期待戴貓耳髮箍的一方通行，匆匆忙忙地飛奔去買了！耶！」
重力使喵看向白髮少年：「老媽子？呵。」
一方通行：「……」
【「別爭了，你們都是優秀的老媽子。」】
投影中的AI亂步啃著美味棒，一語道出了真相。
嘖嘖，真是心酸呢。
某些最強表面上看著風風光光，其實一個貓貓取藥，一個自掏腰包戴貓耳髮箍給小蘿莉看，真慘。
小亂步嘆息搖頭。
兩個天花板：「……」
「嘁……」
躺在病床上的一方通行冷哼的翻了個身，用背影對著芽衣幾人，驅趕般說道，「你們要的是這個東西吧，拿到了就快走，別在這裡礙事。」
智上芽衣一愣，想到什麼般，轉頭看向被砸出深洞的病房牆面。
一把金屬色的鑰匙正嵌在其中，在燈光下安靜的散髮著冷冽的光芒。
赭色大貓抬爪在牆上隨意一按，下一刻，深嵌在鋼筋裡的鑰匙在重力異能下自動飛出，落在了芽衣的掌心。
銀髮少女望著手上的第三把鑰匙，輕聲開口：「你不問嗎？」
夢境的來歷，他們的身份，以及這把「鑰匙」的真實作用。
回答智上芽衣的，是超能力者不感興趣的背影。
「世界、位面，那種東西會變成怎麼樣都無所謂，我只關心一件事——喂，小鬼……」學園都市最強背對著他們，沙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他的語調平靜，帶著一股不倫不類的威脅腔調，「那個什麼垃圾神明的傢伙，給我好好招待他一頓知道嗎，要是輸了話，就宰了你。」
真是的，這不是都猜到了嗎。
芽衣倏然微笑起來，她握緊了手裡的鑰匙，抬頭看向昔日的兄長，告別道，「借你吉言，那麼，再見啦，臭哥哥。」
一方通行沒有說話，他閉著眼睛，彷彿是睡著了。
門被輕輕拉開又合上。
吵鬧的病房一瞬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方通行均勻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沉寂中，假寐的白髮少年又睜開了眼睛。
窗外的陽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照出他平靜的表情與紅玉般的瞳孔。
「都說了不是哥哥，別讓我重複這麼多次。」
不過，倒也是個不錯的夢。
拜拜了，臭小鬼。
一方通行望著窗外的大亮的天光，嘴角浮現出輕微的，近乎無的笑容。
……
「誒——原來你也會笑啊，臭哥哥。」
本該消失的聲音在病房內毫無預兆地響起。
「啊！！」一方通行炸毛似的，背後肉眼可見的一僵。
智上芽衣發誓，她甚至看見了對方妥帖的白毛被嚇得炸開，蓬鬆度都增加了不少。
「你不是滾蛋了嗎！」
一方通行猛得起身，火大地看向還杵著原地沒動的銀髮少女。
被兇了一臉的芽衣神情無辜：「啊，本來是準備走了，這不是想到還有件事，想請教下你嗎？」
「說！」
白髮少年咬牙切齒開口，只想讓這討厭的傢伙趕緊說完，趕緊滾蛋。
「咳，就是那個啊，臭哥哥，介於你好歹也算是個雄性——」
芽衣不好意思的咳嗽一聲，可疑壓低了嗓音，以確保門外的赭色大貓聽不見的音量，湊過去，鬼鬼祟祟地小聲問道，「你知道中也，在生什麼氣嗎？」
「呃……」
「哈？」
一方通行露出看傻子的眼神，「你這是什麼失心瘋的問題？」
「誒，事情是這樣的。」
以為對方沒有理解自己的問題，銀髮少女簡要的介紹了大致的情況，而後抱著手臂苦惱地說道，「自從夢境出來以後，中也好像情緒一直不太好，我開始以為他是生氣我擅自破壞了不受傷的約定，但是這幾天又發現好像不是。」
「到底是為什麼啊，誒哥，你說這個貓貓心真是海底針，不過你也好歹是雄性，多少……」
嘰哩咕嚕，絮絮叨叨。
眼見某個銀髮少女越說越長，強制忍耐著揍人衝動的一方通行終於暴起，忍無可忍地將手裡的漫畫雜誌摔在了芽衣的臉上，用能力把人從病房裡丟了出去。
「滾！」
單人病房的房門打開又重重關上。
被矢量丟入空中的智上芽衣棒球似的，劃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被門外的赭色大貓接了個正著。
「喵？」所以疑惑解決了嗎？
中原中也放下芽衣，狀似不經意地順口問道。
「唔——不好說。」
智上芽衣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這時，被一起丟出來的漫畫雜誌落下砸在銀髮少女面前。
雜誌的書頁攤開，正好停在了連載的少女漫畫的某一頁上。
芽衣低頭，看著漫畫裡女主角的舉動，若有所思半響後，當即茅塞頓開——
銀髮少女單手握拳，一敲掌心，「我會了！」
第128章 Episode 16 突然變人
這個笨蛋又會了什麼？
赭色大貓懷疑地看著一臉恍然大悟表情的智上芽衣。
作為可靠的成年男性，重力使中原中也先生承認，之前在芽衣放任酒井大壯的的態度上，確實有那麼稍微、一點點的不舒服。
當然，他也不是什麼小氣的男人，出生入死的同伴情誼他自然了解。
所以他只是不經意間，順水推舟地表現出了一點必要的反應。
本以為某個遲鈍的傢伙會直接無視這點異常，但是……
會了！她會了什麼？
赭色大貓一愣，順著芽衣的視線看去，地上攤開的漫畫雜誌正巧停留在一張放大的彩頁，更巧的是，畫面上也是一個銀髮紅瞳的女性。
彩頁上的女性乾脆利落地掀起上衣，露出白嫩的肚皮，雙頰微紅表情無辜看著鏡頭。
旁邊用加粗的字體，寫著一行碩大的文字——
【道歉的時候，只要露出肚皮，不管做什麼都能被原諒哦，喵！】
中原中也！
智上芽衣手指扶著下巴，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只要露出肚皮……」
銀髮少女的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喵嗷」一聲，一隻貓爪啪的用力踩在了漫畫彩頁上，異能紅光亮起，厚厚一本漫畫雜誌當即被重力撕成了碎片。
「那個，中也？我還沒看完……」
直覺似乎抓到關鍵的芽衣伸手，企圖搶救一下漫畫，至少讓她把重要的部分學會。
中原先生貓尾一甩，圈住少女的手腕，一張可愛的貓貓臉黑得彷彿能滴出墨水，「喵嗷！」不需要看，這種垃圾說得沒有用。
芽衣遲疑：「誒？可是我覺得——」
【不，你不覺得。】
中原中也直接打斷了銀髮少女的話，與此同時，大貓爪下再次用力，於是本來就裂成數瓣的雜誌，這次直接被重力碾成了粉，連全屍都沒留下。
像是擔心這樣的威懾還不夠，赭色大貓抬爪按住了芽衣的肩膀，毛茸茸的貓臉壓迫感十足地逼近少女，再三強調，「聽好芽衣，絕對、絕對不準按照那本雜誌上的做聽到了嗎！」
什麼露、露出肚皮，不知廉恥！這要是教壞別人家的戀人怎麼辦！
稍稍設想了下某個銀髮少女信以為真，真的將這種荒誕的道歉方式貫徹到之後的生活……
中原先生鈷藍色的貓瞳危險地眯起，開始盤算連夜送這本雜誌的主編和作者下地獄的可能性。
然而智上芽衣沒有說話，只是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家貓先生可愛的毛絨臉，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答呢，芽衣？」
少女長時間的沉默讓大貓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嚴肅地看向芽衣，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只見某個銀髮少女突然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
中原中也：「？」
重力使先生正疑惑著，下一刻，少女的氣息主動靠近，銀色的髮絲隨著芽衣身體前傾的動作從肩頭滑下，軟軟地落在大貓的臉上。
某種預感之下，中原中也屏住了呼吸。
然後，氣息擦過大貓的嘴唇，一個吻輕柔地貼上了那雙鈷藍色貓瞳邊沿。
就像春風與初雪，滿溢著少女珍惜的心意。
「啾……」
「呃……」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臉上的認真頓時碎了一地。
「唔！抱歉，完全沒在聽，因為剛剛的中也實在是太可愛了，一時沒忍住！」
智上芽衣臉頰泛紅地一把抱住赭色大貓，使勁蹭貓貓臉，看上去似乎已經徹底放棄了掙扎，坦然接受了自己奇怪的取向。
中原中也貓眼逐漸犀利：很好，人貓戀是沒有前途的，必須快點回到橫濱把那個神宰了！
為了未來的幸福和性福！
一瞬間，赭色大貓殺氣騰騰，背後的鬥志之火熊熊燃燒。
哦！太好了！中也恢復精神了！
智上芽衣開心握拳，在心底大聲感謝指導老師一方通行。
「我說……你們還打算在別人病房門口演多久戀愛輕喜劇，這是什麼最新版的「蠢貨與野獸」？」
嫌棄地聲音在一人一貓的背後突兀響起，一方通行倚在門口居高臨下地望著芽衣與中也，也不知道旁觀了多久。
只是想著那個小鬼差不多要回來了趕緊離開，沒想到一拉開門就看到了這些。
嘁……
一方通行毫不猶豫將眼前的狗糧一腳踹翻，結果就被興奮跑回來的御坂御坂拽住了衣角。
「看！我買回來了，虎斑貓耳髮箍！御坂御坂迫不及待地舉起手裡的戰利品，試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暗示一方通行。」
還是慢了一步的一方通行：「……」
趁著白髮超能力者被纏住的時候，成功解決了自家貓先生情緒低落問題的芽衣，帶著貓咪戀人悄悄退場，沒有聽見兩人最後的對話。
「喂，Last Order，剛才那隻貓的表情怎麼樣，可愛嗎？」
「簡直就像電視上的哥斯拉一樣兇惡可怕，御坂御坂想起一邊忍不住發抖一邊大聲說出實話！」
所以……可愛？
被推回病房以前，一方通行最後瞥了眼一人一貓逐漸消失的背影，確信了——
七歲看老，那個小鬼果然從小眼神就不好。
⚹⚹⚹⚹
不管芽衣的眼神如何，雖然中也貓對現在，「就去將第四把鑰匙搶、咳，是拿到手，然後殺回橫濱宰了神明的計劃」表現出高昂的熱情，但是很可惜，他們的「交通工具」似乎有其他想法。
與前幾次抓緊時間推進度不同，這回小亂步要求的節奏反而慢了下來，彷彿在等待什麼，做最後的準備。
【「不行，亂步大人要超進化了，拒絕趕路。」】
光屏中的AI男孩理直氣壯的挺起小胸脯說道，【「難得搶到了學園都市的演算能量，亂步大人要好好消化才行，而且——」】
AI亂步說著語氣一頓，意味深長地掃了眼赭色大貓，【「這對我們之後尋找「第四把鑰匙」可是很重要的哦，對我們來說都是。」】
芽衣與中也貓彼此對視了一眼，從AI的話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警告。
好吧，既然他們小隊「指揮官」這麼說了。
在AI亂步與御坂網絡的幫（駭）助（入）下，他們順利找到了家舒適的酒店暫時安頓下來。
用小亂步的標準來看，樓心花園、觀星露台、二十小時管家服務——
【「嗯，勉勉強強吧。」】
小亂步用數據將套房從裡至外掃描了一圈後，叉著腰發出了差強人意的聲音。
這傢伙……其實就是想偷懶度假吧？
蹲坐在套房中央的大貓望著光幕裡的AI，忍不住懷疑的想道。
至於另外一個——
自從打開門後，某位銀髮少女堪比撒手丟的薩摩耶，快樂地衝進套房四處探索。
「哇，中也，這裡的浴室有個可以游泳的超——大浴缸誒！」
智上芽衣從浴室內探出頭，兩眼閃閃發光地看著中也貓，不過腦的邀請道，「要一起泡澡嗎，中也！」
「啊！！」中原中也巡視空間的前腿一滑，差點表演一個四腳劈叉。
【你這傢伙】
赭色大貓緩緩轉過頭，視線停留在芽衣的臉上，有種莫名的危險，「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芽衣。」
呃……
雖然很想說沒大問題，貓又做不了什麼。
但當少女對上自家貓先生意味不明的審視目光時，芽衣還是很明智的選擇了聽從直覺的提醒，默默嚥下了已經到嘴邊的吐槽，頭一縮，貓回了浴室。
嗯，總有一種把心裡話說出來，會大事不妙的危機預感呢。
可怕可怕……
銀髮少女老實蹲在浴缸邊，給自己放洗澡水。
見到芽衣又縮了回去，靠譜的成年男性說不出是遺憾還是慶幸地咂舌，他轉過身背對著浴室的方向，走到一處位置臥下。
這裡恰好能同時看清大門與窗外的動靜，是警戒的最好選擇。
嘩啦啦的水聲從浴室裡傳出，伏臥在地毯上的赭色大貓下意識動了動靈敏的貓耳，自暴自棄地貓尾一甩，嘆息地垂下了支稜的耳朵。
嘖，可憐啊。
AI亂步掃了眼明顯那啥不滿，暗自焦躁地大貓，賢者似的背著手搖了搖頭，準備鑽回給自己建好的升級小屋。
在關機沉眠以前，小亂步像是想到什麼，抬高聲音提醒一人一貓，【「對了，亂步大人升級期間，可能會發生一點變化，不用著急，熬過去就好。」】
變化？
中也貓與芽衣同時一愣，還不等他們細問，懸浮在空中的光屏耗盡了電量般熄滅。
藍色數據空間中，黑髮男孩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在零食與鮮花的圍繞下，閉上了雙眼。
變化？是指亂步醬的光腦嗎？
整個人浸在水中的芽衣思索著，不知為何，總有種不安感。
與此同時，套房內。
赭色大貓的心臟突然毫無預兆地猛得一縮，全身的血液被加熱般沸騰起來，但皮膚的溫度卻反常的，不受控制的降低。
真正的冰火兩重天。
中原中也痛苦地皺起眉。
不行，果然哪裡不太對。
心中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智上芽衣猛得從水裡站起，頭髮也來不及絞乾，隨意披了件浴袍就衝出浴室。
⚹⚹⚹⚹
智上芽衣踩著水滴走出浴室時，AI亂步已經陷入了沉眠。
套房內靜悄悄，照明系統沒有打開，只有落日的晚霞從大片的落地窗照入，整個室內都被染上了血色般夕色。
一個赭色的身影靜靜地臥在不遠處的地毯上。
明明是與往常一般無二的姿勢，芽衣卻心口一跳，臉色驟變地衝到了大貓身邊。
「中也？聽得到嗎中也！」
赭色大貓閉著眼倒在地上，觸手的體溫低得嚇人。
毛茸茸的臉上凝結著細碎的冰霜，對芽衣的喊聲毫無反應，他無知無覺得躺著，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幾乎與冰凍的屍體無異。
怎、怎麼會這樣……
智上芽衣撫摸著大貓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一時竟然分不清，是因為驚懼還是中也嚇人的溫度。
冷靜，不會有事，熬過去——
AI亂步沉睡前的話，出現在芽衣一片空白的腦海中。
人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
在神經達到了極度的驚恐之後，大腦反而冷靜了下來。
接下裡的動作，完全是本能在驅使著芽衣。
沒有將大貓抱回床上的時間，芽衣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將套房內的所有被褥都扯了下來。
保暖的被褥一層層裹在了失去意識的中原中也身上，室內的控暖裝置被全部打開，原本二十六度的宜人室溫驟然升高。
一系列的緊急手段似乎產生了效果，僵硬如冰的大貓發寒般微微顫抖起來。
很顯然，僅憑外物並不足以為後者提供溫暖，必須要讓中也的體溫回穩才行。
怎麼辦？還可以怎麼辦？
智上芽衣用力咬著指尖，連血液從齒間滲出都沒有察覺。
【當我們遭遇寒凍又缺少取暖工具時，人類的體溫是最好的回溫工具，但不到萬不得已，我不建議你們採取這種危險的手段——】
橫濱帝國中學教官曾經的訓誡鬼使神差的，從芽衣的腦中閃過。
「好吧，感謝禿頭教官，他囉嗦的絮叨還是有點用的。」
銀髮少女夢遊般喃喃自語，她將套房內的控溫器再次調高，而後乾脆利落地褪去了半濕的浴袍，掀開一層層被褥，鑽了進去。
即使有了緊急取暖措施，大貓周身的溫度依舊冷得可怕。
無非是從一堆冰塊，變成冰凍的鐵鋼的區別。
甫一接觸，芽衣就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
但是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智上芽衣深吸了口氣，咬牙抱住了發抖的赭色大貓，溫暖的手臂繞過大貓的軀體，散發著熱量的長腿纏上四肢中的後腿。
芽衣呵出一口發白的霧氣，將中也的腦袋貼上自己的心臟。
要熬過去啊，中也。
銀髮少女忍著刺骨的寒意，將中原中也緊緊圈進了懷中。
⚹⚹⚹⚹
冰塊、冰雪、冰凍——
中原中也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到處都是寒冷的霧氣，但這並不足以摧毀重力使的意志，真正糟糕的，是血管內堪比烈焰溫度的血液。
連骨頭都要融化的熾烤，這是真正的酷刑。
那個笨蛋，不會嚇到哭出來吧。
意識恍惚之間，赭發青年彷彿聽見了銀髮少女恐慌的啜泣。
哈，只不過是這種程度——不過是這種程度！
連那時候的電擊之刑的萬分之一都沒有啊！
冰雪覆蓋之下，重力的紅光在重力使幹部的周身浮現，裹挾重力威勢的拳頭砸入冰面，轟——堅硬的冰層被寸寸瓦解，翻出底下泥濘的凍土。
雪崩般巨大的聲響在遠方乍起。
中原中也抬起頭，一道十米寬的雪浪拔地而起，海嘯般朝著他撲來。
如同天幕倒下的凝結凍霜，勢要將他掩埋於此。
赭發青年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黑紅色的能量爬上他的手腕，中原中也死死盯著即將轟然落下的雪狼，荒霸吐的力量在他的身後咆哮，就在青年鈷藍色的瞳孔即將沒入眼白之時——
一雙看不見的，溫暖的手臂從他身後伸來，輕輕抱住了他。
煨暖的溫度貼上他的軀體，將他拽入暖意的海洋之中。
血管裡沸騰的血液停止了倒流，陰雲覆蓋的天空散去，太陽金色的光暉輕飄飄的落在了海面上。
【中也，醒醒。】
熟悉的呢喃響起，一聲聲跳動的心跳傳入他的耳中。
中原中也睜大了雙眼，透過海水折射的光線，他對上了一雙鎏金色的雙瞳——
她微笑地俯下身，將額頭靠在他的前額，親暱一碰。
【要熬過去啊，中也……】
……
啊……
中原中也的嘴角浮現起一絲笑意，他輕嘆地閉上了眼，黑紅色能量斑紋從臉上褪去。
重力使抱住了他的橫濱戀人。
好溫暖。
⚹⚹⚹⚹
中原中也睜開眼時，發現窗外已經繁星滿天。
某種溫熱嬌軟的觸感靠在他的懷裡，與他的肌膚緊貼。
少女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側，均勻的吐息灑在他的胸口，讓他下意識收緊了手臂的力道。
手、等等、手！
赭發青年猛得從初醒的迷濛中回過神，後知後覺地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被暖風烘熱的房間內，他以「人」的姿態躺在被褥之間，但最意料之外的不是這個——
沉睡的呼吸聲落在耳畔，中原中也先生的喉結上下一滾，臉色僵硬地、一寸一寸低下頭，看清了銀髮少女恬靜的睡顏，以及，光•裸的肩膀。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第129章 Episode 17 可靠的成年男性
在種花家，流傳著一個「坐懷不亂」的典故。
講述的是叫做柳下惠的男子夜宿於城門，解開外衣為一名無家的女子取暖，兩人同坐一夜，卻沒有發生逾禮行為的故事。
過去，中原幹部先生無意間聽到下屬說起這則笑談時，內心毫無波動，只想快一點趕往港口，盯一批武器卸裝。
順便一提，彼此已經是深夜11點，距離新年鐘聲敲響只剩下一小時。
沒錯，勞模重力使先生即使在新年也在努力加班。
港•黑勞模，不配聽柳下惠的故事。
但是現在，如果再給某位重力使先生一次機會，他一定拿出截殺敵對組織的認真勁，熟讀並背誦全文！
至少了解一番那位主人公的內心想法。
畢竟，在他懷裡的，可是全•裸的戀人啊！
中原中也腦內一片混亂，短短數十秒，思緒已經從「不敢動」一路延伸至某個遙遠的東方典故。
最可怕的是，在此期間，少女甜美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耳垂上，潔白的柔軟抵在胸上。
一瞬間，兩人的心跳彷若合為一體，如細小的鈎子般，撩撥著赭發青年的神經，無時無刻不在考驗這位重力使先生，身為可靠成年男性的良知。
而智上芽衣對自家貓戀人的煎熬一無所知。
少女恬靜的睡顏如嬰兒，中途還習慣性的將臉埋入赭色青年的髮間，在對方的脖頸上，蹭了蹭。
嗯，蹭了蹭。
「——！！」
中原中也當即頭皮發麻，呼吸都亂了半拍。
總、總而言之，先，先分開吧。
溫香暖玉的戀人在懷，重力使先生幾乎拿出了開汙濁的毅力，艱難的壓下了生理的躁動。
他小心翼翼地鬆開了圈在少女腰上的手臂，像是害怕驚醒脆弱的獵物般，一點點將手抽了出來。
加油，就是這樣，你可以的，中原中也！
等到兩條手臂都恢復了自由，赭發青年的額頭已經布滿了汗水，他甚至分不清這是出於室內過高溫度的原因，還是其他的因素。
接下裡，是腿。
中原中也無聲地深呼吸，準備將雙腿從少女滑膩的肌膚上撤離。
行動間，他忍耐的汗水不小心從額間滑落，滴在了芽衣光？裸的肩頭。
啪嗒一聲，很輕的響動，但在開著靜音暖風的套房內，卻堪比驚雷。
糟了！
中原中也背脊一頓。
果然，下一秒，在中也的略顯驚慌的注視中，銀髮少女濃密的眼睫翅膀般輕輕一扇，緩緩睜開了眼睛。
「呃……」
「你——」
赭發青年臉色僵硬地張開口，音節甫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沙啞得可怕。
他咽了下口水，往日被脖環束縛的喉結暴露在空氣中，隨著男人吞嚥的動作上下滑動，中原中也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說什麼，卻見疑惑望著自己的銀髮少女，那雙蒙著水霧的鎏金色雙瞳中迷茫的神采褪去，猛地閃過一絲銳意。
「等一下！」
沒等中原中也把話說完，出色的戰鬥意識已經先一步告訴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就在這光線不明的昏暗套房內，爆發了一場小小的戰爭。
「格洛麗亞！」
銀髮少女冷聲喊道，同時右手掌成刀狀，狠辣地劈向陌生男人的咽喉！
啊啊！他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中原中也滿臉崩潰地避開了衝着要害而來的殺招，剛想要出聲讓芽衣冷靜下來，卻敏銳地向下一低頭，整個人行雲流水般滑入被褥中。
就在中也動作的下一秒，利刃破空聲隨即響起。
刀刃上閃爍著雷弧的銃刃在少女的召喚下，以極為恐怖的速度衝來，堪堪擦過青年的頭頂，被芽衣伸手握住。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閃得夠快，大概已經重現數月前禿頭貓的盛狀。
「冷靜點芽衣，是我！」
中原中也隨手抓起一床被褥想要蓋住少女的身體，然而回答他的，是芽衣毫不留情的一招斬擊。
雷斬襲來，帶著餘溫的天鵝絨「啵」的一聲，在刀風裂成數片。
一瞬間，潔白的羽毛四散，遮蔽住了兩人的視線。
「你知道我的名字？說！你把中也怎麼了！」
少女的厲喝聲從落雪般，紛紛揚揚的羽毛後傳來，下一斬刀鋒已經近在眼前。
嘖！
看來不先讓這個笨蛋安靜下來，是不行了。
中原中也用力咂舌，在避開迎面的刀刃後，身影一閃，鬼魅般出現在少女的背後，他沒有再給芽衣反應的時間——
男人修長的手掌伸出，趁著少女轉身的時機，以重力震飛女孩的銃刃，而後抓住對方的手腕，將人壓在了柔軟的被褥之中。
「你！」
智上芽衣大驚，抬腿提向青年的小腹，卻被對方的長腿死死鎖住。
雙手手腕如鐵一般被鉗制，雙腿也被緊緊交纏在一起。
瞬間失去了反抗機會的芽衣急紅了眼，正準備不管不顧一頭槌，給這個變態好看時，男人嘖了一聲，先一步低下了頭。
「唔！」
芽衣的雙唇被野獸般叼住，一股強制的力道將她的牙關挑開，溫暖的舌頭纏上被迫勾住，在對方的帶動下生澀起舞。
「你……你這個！」
似乎是考慮到了少女不熟練的換氣，在芽衣即將把自己憋死的時候，中原中也大發慈悲地稍稍退開一些，等到少女緩過氣能罵人的間隙，又一次低頭，咬住了對方的舌尖。
唇舌被用力吮吸，在鬆開後又不斷纏上，智上芽衣的下顎被青年的手指捏著，被迫抬頭承受更多。
無法吞嚥的唾液從兩人間流下，打濕了青年的手指。
這場單方面的親吻持續了很久，直到少女的臉頰殷虹，身體因缺氧失去力氣逐漸軟化，中原中也才放開她，一條晶瑩的細線被拉出，啪的一聲斷開，而後被赭發青年舔去。
中原中也抵著少女的額頭，兩人急促的呼吸重疊交纏在一起。
青年鈷藍色的雙眼盯著少女因怒火而越發晶亮的金色瞳眸，聲線沙啞地說道，「怎麼樣冷靜下來了嗎？都說了仔細看著我，再說話啊笨蛋。」
哈？你這個變態竟然還敢罵她笨蛋！
智上芽衣兩眼一豎，正打算發火之時，落地窗外高懸的月光落下，照亮了男人的面容。
夕陽般赭色的頭髮，鈷藍色的瞳眸，以及——
銀髮少女稍稍抬眼，那對眼熟的，毛茸茸的貓耳一同映入少女的眼中。
芽衣憤怒的表情一怔，眼底浮現出不可思議的情緒。
她稍稍掙動了下手腕，這一回，赭發青年順從地鬆開了對她的禁錮。
芽衣試探性的抬起手，在中原中也疑惑地注視下，啪嘰一聲，捏住了青年頭上的貓耳。
暖乎乎不似作假的觸感傳來，少女登時驚異地睜大了雙眼，「中也！」
「啊，是我。」
中原中也滿意地勾起嘴角，月光下的英俊五官透著說不出的張力，像極了艷麗的兇獸，綺麗卻帶著不知名的危險，稍稍靠近就會被兇殘吞噬。
他注視芽衣正想要說什麼，然而頭頂傳回來的某種觸感，卻是讓他一頓。
等等，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
確實不太對。
身上披著一件男式浴袍的中原先生，見鬼似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鏡中的男人還是過去熟悉的，見了無數次的面貌，只除了——
中原中也的視線上移，鏡像裡的男人也跟著朝上看，於是，頭頂的貓耳有自己想法般動了動。
貓耳、貓尾巴。
很好，Port Mafia的重力使先生在歷經了數月的貓貓生涯之後，終於變回了人。
但是沒有完全變人，還保留了貓的耳朵和尾巴。
這是哪門子的人間疾苦啊！
中原中也：「……」
「沒關係的中也，有貓耳的你超級帥氣！」
芽衣稍稍踮起腳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經歷了一番難以言喻的戰鬥後，銀髮少女已經換回了那身白色作戰服，此時正一臉認真地握著中也的雙手，正義凜然地說道。
少女的表情很有說服力，但是那雙鎏金色的雙瞳，卻直勾勾地盯著男人頭頂的貓耳，怎麼看怎麼可疑。
中原中也眯起眼，控制著耳朵微微向右一撇，果然，某個少女的視線跟著往右轉去。
呵，看起來這副樣子至少讓他還有點吸引力是不是？
重力使先生冷笑。
芽衣摸著後腦勺，嘿嘿笑著移開了視線。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看著芽衣，過了許久，投降似的嘆了口氣，伸手將心虛訕笑的銀髮少女按進懷裡。
智上芽衣一愣，下意識像是過去無數次抱著赭色大貓一樣，將臉埋進中也的懷裡，用力蹭了蹭。
赭發青年扶著少女的後腦勺沒有說話。
兩人身旁的鏡子如實照出了銀髮少女信賴的表情，以及，重力使垂下的雙眼，眼睫蓋住了他稍顯冷色的鈷藍瞳孔。
算了，反正是人是貓，也都只有一種結果。
黑手黨先生珍惜地順了順芽衣的頭髮，手指在少女的脖頸上的山椿頸環處輕輕一划。
這個人總歸是他的。
中原中也不動神色的思索著。
平靜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心底轉著怎樣的念頭，唯一肯定的是，當他的視線從浴室裡造型誇張的「泳池浴缸」上掃過時，倒是做了個確切的決定。
嗯，回去以後將房子裡的浴缸都換成這個尺寸的好了。
偶爾泡澡，有利身心健康。
這邊可靠的重力使先生正思緒發散，規劃著未來的新家布置，套房的門鈴突然被摁響了。
「你好，客房服務。」管家的聲音有禮的在外間響起。
「客房服務？」
他們有叫這個嗎？
智上芽衣疑惑地從戀人的懷裡退出來，正準備去開門，就被赭發青年從背後攔住。
「老實待著，我去。」
中原中也將少女提溜到沙發上放好，向外間走去。
銀髮少女看著赭發青年清瘦修長的背影，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對哦，中也現在是人形，開門問題不……等等等！不對！耳朵！尾巴！
芽衣猛得一驚，反應過來。
然而還沒等她出言提醒，中原中也就啪嗒一聲，打開了門，一個身著黑色管家制服的中年男人，禮節到位的站在門外。
慢了一步的芽衣：「啊。」
然而出乎少女意料的是，預想中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門口的管家只是面色平靜地看了眼頭頂貓耳的赭發青年，矜持地稍稍躬身，「夜安，江戶川先生，為您的客房清理而來。」
智上芽衣：「……」
中原中也：「……」
很好，破案了，是某個AI的鍋。
但不得不說，小亂步預訂的服務堪稱專業。
這位管家大叔不僅沒有對穿著浴袍，頂著貓耳與貓尾的重力使先生露出一點多餘的表情，更是面色如常地經過了身穿作戰服的智上芽衣。
只有在見到一地堪稱大戰後的被褥之後，他的嘴角才微不可見的一抽，眼中流露出「你們年輕人真會玩」的神色。
麻利的收拾利落之後，見多識廣的管家大叔還遞給了中原中也三套尺寸不同的衣物，表示預訂的服務已經全部完成。
全程耗時不到十分鐘。
「嗚哇，真不愧是專業人士。」
銀髮少女看著鞠躬退場的工具人管家，發出了敬佩的聲音。
不過，真正厲害的應該還是某位沉睡升級的AI亂步。
從赭色大貓昏迷，到變回人後，智上芽衣的反應，小亂步已經提前預測到了一切，甚至貼心地為某位重力使先生準備了衣服。
AI亂步，恐怖如斯！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看著手裡尺寸不同的三套西裝，露出了有點奇異的表情。
怎麼說呢，就好像看到了夢想實現一般，不太敢相信。
「怎麼了，中也，是衣服哪裡不對嗎？」
銀髮少女走到青年身邊，探頭看了看袋子裡的衣物。
並沒有哪裡不對勁，就是很普通的白色西裝，唔……只是看樣式的話，似乎是特別訂製的。
以軍裝為基礎改良的作戰服，乍眼一看，倒是與芽衣身上的有幾分相似。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
中原中也轉頭，看向比自己低了一個頭的少女，夢遊般輕聲問道，「芽衣，你身高多少？」
「嗯？」智上芽衣奇怪的抓了抓頭髮，沒理解中也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回想了一下最後身體檢查的數據報告，「加上靴子的話，大概是163cm吧。」
哦，163cm。
赭發青年伸手比劃了下少女的身高，恍惚間得出了一個不得掉的發現。
芽衣的身高是一百六十三公分，現在的他比少女高了一個頭，也就是說——
他長高了！
常年一米六的重力使先生，瞳孔地震。
像是回應赭發青年的震驚，嗶啵，靜謐的空氣中突然傳來了開機的聲音。
一個光幕憑空出現，超進化完畢的黑髮男孩揉著眼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哦，晚上好呀，亂步醬。」
銀髮少女兩眼一亮，朝著小亂步揮了揮手，她湊到男孩的身邊，悄咪咪指了指還沉浸在震撼中的赭發青年，問道，「亂步醬，你知道中也怎麼了嗎？突然美夢成真一樣僵住了。」
【「哦，這個啊。」】
AI亂步聳了聳肩，十分平靜的說道，【「只是二次發育了而已，畢竟從某方面上來說，貓先生還是正在生長期的幼崽嘛。」】
……
什麼崽？生長什麼期！
時年二十二歲的中原幼崽，瞳孔地震。
第130章 Episode 18 回去吧，我們的橫濱
【「簡單來說，是因為他吞噬了「荒霸吐」的關係。」】
AI亂步直截了當的說道。
中原中也一頓，偏移目光，看向了AI亂步。
Port Mafia五大幹部之一，中原中也並非如普通人類一樣正常出生，而是經由國家異能實驗室，克隆後融合了未知高能量體，「荒霸吐計劃」的產物。
這一情報即使是在本部，也是屬於僅首領森鷗外，以及極個別高層幹部才知道的機密。
直到中原中也十六歲對戰保羅•魏爾倫後，他本人才完全探清自己的身世，而在這以前，異能特務科對他的紀錄，一直是「異能力者A5158」，存放在檔案密室中。
而如今，這個機密就在另一個時空位面，即將被一個AI男孩以不帶任何感情語調輕鬆說出來。
小亂步敘述的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說今天早餐吃麵包一樣。
這本該是中原中也最為隱私的秘密，但不知為何，赭發青年卻沒有阻止小亂步，任由AI將它攤在了智上芽衣的面前。
「荒霸吐？」
芽衣一愣，恍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曾在瑞堋街的地下研究所找到的實驗記錄。
她記得當時記錄裡提到的類似代號，還有「御饌津」「玉藻前」，難道說「荒霸吐」也是那個時候的……
【「就是你猜的那樣。」】
AI男孩看出了芽衣的猜想，肯定的說道，【「只是那時候「神話計劃」基本失敗了，即使是最後成功的那例，實驗體也在奇蹟科技接手後，很快枯萎死去。」】
【「荒霸吐，是奇蹟科技的第三代發現，不過很可惜，研究所始終沒找到合適的實驗體，荒神的基因數列也就一直閒置了下來。」】
直到災難後，被他和太宰得到手。
小亂步說著，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沉默的中原中也。
在猶豫了片刻後，還是選擇沒說出某位重力使先生堪稱悲慘的往事，【「貓先生的話，應該是體質特殊，正好能吸收荒霸吐，彌補之前缺失的能量。」】
嘛，雖然真正的真相是，另一個橫濱的研發技術有限。
生生將荒神的能量折騰成了虧損的半成品，中原中也這個，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東牆補西牆吧。
但這些AI亂步沒打算說出來，一來，它對接下來的計劃並不重要，二來嘛——
黑髮男孩瞅了眼中原中也與芽衣，可愛地鼓起臉頰。
亂步大人又不是真的不通人情的笨蛋，這種明顯一看就是情人隱私的事情，他才不要參和進去，讓這兩個傢伙自己頭疼去吧！
這倒是有點出乎中原中也的預料。
實際上，赭發青年並不在意芽衣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做好了少女追問的準備，但是——
中也看向陷入沉思的銀髮少女，嘴角勾出一絲笑意。
果然，他還是更希望自己成為那個敘述的人。
親口將關乎生存的隱秘，告知一生重要的伴侶，這大概是重力使先生獨特的浪漫方式吧。
解決了「二次發育」的問題，中原中也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
他仔細對比了一下手裡的三套衣服，拿起中間的正準備去隔壁換上時，就聽見智上芽衣飛來一句——
「也就說，中也現在最多十五歲，我是姐姐囉！」
「……！」赭發青年腳底一滑，差點沒撞上面前的拉門。
「怎麼可能啊！你是有什麼長姐情節嗎笨蛋！」中原中也沒好氣地大聲道。
「誒——」
某個銀髮少女不死心，還試圖從小亂步的話裡扒拉出一點依據，「可是中也，亂步醬剛才也說「你還是生長期的幼崽」，所以從真實年齡來說……」
「就算從真實年齡來說，我也比你年長。」
一出生就七歲的重力使先生，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芽衣的妄想。
「還是說——」
中原中也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芽衣，突然露出了一個讓後者頭皮發麻的眼神。
五官張揚英俊的青年走向芽衣，他俯下身，一雙鈷藍色的瞳眸緊盯著少女。
青年指伸出手，指節分明的大手捏住少女的下顎，指腹在她的唇上輕輕一抹，壓低著嗓音問道，「還是說，你想再試試，幼崽能不能讓你發不出聲音？」
「呃……」重力使猛禽似的目光，瞬間讓芽衣的危機意識警鈴大作。
她求生欲拉滿地摘下自己下顎的手，用雙掌反握住，注視著赭發青年語氣真誠地說道，「快去換衣服吧中也，天冷，小心感冒。」
某個黑髮AI趁機開口：【「喂喂，亂步大人還在這裡呢，注意影響！」】
沒錯！注意影響！
芽衣正義凜然地點頭，忙不迭地將自家攻擊度與危險度都雙重超標的戀人推進換衣間。
「是錯覺嗎？總覺得中也變成人形後兇了好多……」
銀髮少女扶著下巴，陷入沉思。
啊……突然好想念貓貓中也啊，不知道中也以後能變回去嗎，她毛茸茸的大貓啊，嗚——
小亂步瞥了眼芽衣，決定還是不拆穿某個笨蛋的妄想了。
反正那位黑手黨幹部也不是吃素的，照這個趨勢下去，應該很快能讓某個銀髮少女習慣現實。
現在更重要的，是第四把鑰匙——
「很棘手嗎，第四把。」
智上芽衣的聲音傳來，雖然是問句，芽衣的話裡卻透肯定。
小亂步側過臉，毫無意外地對上少女瞭然的目光。
【「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是，但對你而言，大概也就比死戰，簡單一點吧。」】
黑髮AI彈了彈手指，一個熟悉的光幕，再一次出現在芽衣面前。
屏幕中，代表靈基本源的三棵光樹已經恢復了正常，它們的枝條彼此盛開纏繞，隱隱有重合的趨勢，唯有第四棵，最大的那一個始終游離在外。
它的枝條吊繩般捆綁在橫濱的靈基上，既支撐住了橫濱光樹的頹勢，也堵死了橫濱重開枝椏的機會。
就像是一把巨大的落鎖，粗暴地斷絕了一切不可控因素，同時鎖死枯萎與生機，以絕對的靜止，將橫濱的靈基之樹，維持在一個詭異不變的狀態。
這樣直接到粗暴的風格，芽衣只知道一個「存在」——
智上芽衣不錯眼地盯著光屏裡的巨樹，遵循著直覺脫口而出，「最後一把鑰匙，在祂身上，對嗎？」
AI亂步靜了一刻，緩緩點頭說道：【「很可惜，答對了。」】；
⚹⚹⚹⚹
最後一把鑰匙，就在銀髮神明的手裡。
智上芽衣對這個結果幾乎沒有任何驚訝的情緒，倒不如說，這樣才是理所當然的。
祂對橫濱充滿了扭曲的保護欲，即是那座城市的意志，也將那座城市視為自己的一切。
這樣的存在，又怎麼可能不將真正重要的底牌，牢牢握在手裡？
之前亂步醬提過，靈基力量遵循於「主角」的意志，想要得到它，必須解決宿主的遺憾，或是完成宿主的心願。
但，這在只想讓橫濱維持不變，徹底湮滅芽衣的銀髮神明身上，就成了無法實現的悖論。
祂永遠也不會交出靈基，芽衣也永遠不會放棄計劃。
於是，最後一把鑰匙，就成了死局。
「不是無解的死局。」銀髮少女看著光屏，輕聲說道。
少女白皙的指尖點在象徵橫濱靈基的光樹上，食指輕輕一划，將它單獨在空氣中放大。
這棵巨樹相比初見之時，已經精神了很多，雖然枯萎的部分早已死去無法再重生，但在那些光禿的位置，卻又長出了小小的、綠色的枝葉，它們違抗著壓力，努力冒頭。
雖然與整個時空的壓制相比，他們顯得比螞蟻般還要微不足道。
但，這卻是「活著」的人，拼上未來的結果。
「辦法還有一個。」
智上芽衣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光樹，語氣平靜，「我也是橫濱。」
沒錯，這就是最終答案。
銀髮神明是橫濱，但芽衣，同樣也是橫濱。
靈基力量只遵循於「主角」的意志，換而言之——
只要芽衣殺死銀髮神明，成為唯一的よこはま（Yokohama），他們就能逆轉現實，讓城市重新活過來。
所以，AI亂步才說，第四把鑰匙對芽衣而言，不難。
大概也就比死戰，簡單一點點。
從一開始，祂就打定了主意，等芽衣自投羅網。
「亂步醬，中也會突然變回人，也是出於這個緣故嗎？」
智上芽衣想起了重回形態的戀人。
【「對。」】
AI亂步點頭說道，【「咱們的老熟人好歹也算是城市意志，祂對外來人的壓制是絕對的，貓先生、中原中也會變成貓，也是祂的功勞。」】
【「不過由於靈基樹得到新養分的關係，祂的力量被削弱，時空對中原中也的壓制減輕了，力量也就回來了大半。」】
芽衣瞭然。
所以亂步醬才說要「超進化」，AI男孩在等待戰力完整。
由此，AI亂步與AI太宰針對神明的布局才算全部完成。
收束力量、擴大戰場，將過去異能力者存在的橫濱拉下場。
借助神明本身的時空力，去往世界之外的支持，順便以此削弱神明的掌控，盡可能為智上芽衣爭取最後的生機。
【「不用擔心，你能贏——」】
【「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你是最後的希望。」】
這個時候，AI亂步本應該說著上述的鼓舞之詞，用壯麗的語言，找不到漏洞的數據，堅定銀髮少女的信心，將智上芽衣推向最後的終點。
小亂步雖然不似太宰治那般善於掌控人心，但智慧生命體應有的解析誘導能力，他同樣出類拔萃。
本該這樣說的。
然而，當屏幕中的小亂步對上少女那雙炎陽般，不屈的鎏金瞳眸時，他的喉嚨彷彿被堵住了一般，無論如何也吐不出計劃裡的任何一句勸說。
他的嘴巴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腳踢開了光腦中的數據與算計，自顧自的開口，【「芽衣，雖然祂被我們削弱了，但依然不能改變「死戰」的事實。」】
【「根據計算，即使加上中原中也目前的戰力，你生還的機率只有百分之十，不管說得多麼動聽，這都是一場慫恿你去與同類的自相殘殺——」】
黑髮男孩用力皺緊了眉頭，他抵禦著內心激烈的鬥爭，下意識攥緊了拳頭，【「現在我們還沒有回橫濱，這個位面最貼近你的世界，如果、如果你……」】
小亂步說話的語調愈加艱難，到了最後，他幾乎是在情感與理智的拉扯之下，從咬緊的牙關中一點點擠出話來。
我在說什麼？
為什麼無法閉嘴？
知道自己正在放棄什麼嗎？想要過去所有的謀劃和等待都前功盡棄嗎！
AI亂步用力捏緊了拳頭，磅礴的數據動盪紛亂，錯誤的程序一個個跳出——
小亂步閉上了眼睛，就在他要將那個不吝於毀滅自己的建議說出口時，一雙手，虛虛地搭在了他的頭頂上。
「那就回去吧，回去我們的橫濱。」
【「你……」】黑髮AI啞然，怔怔地看著少女。
「不需要感到為難，亂步醬。」
銀髮少女虛撫著小亂步的頭髮，目光堅定的說道，「這本來就是我必須去直面的戰鬥，不如說，正是因為有了你們的謀劃，我才有了勝算。」
所以，就算它是一場算計，她也心甘情願。
芽衣說著，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爽朗地說道，「而且，這不是還有百分之十嘛，別忘了我可是「主角」啊，就算是百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能贏下來給你們看！」
所以，回家吧。
銀髮少女開朗豪氣的宣言令室內為之一靜。
與此同時，換衣間的門終於打開了。
芽衣與AI亂步轉過頭，看到身著白色作戰服的赭發青年正靠在門邊，不知安靜聽了多久。
銀髮少女望來的視線就像一個信號，中原中也站直了身體，向下扯了扯手套，「如何，談話時間結束了嗎？」赭發青年隨口問道。
「嗯！」芽衣笑著比出一個V字，「回橫濱，我來贏下給你們看！」
贏下來？
「說什麼傻話呢。」
中原中也輕笑一聲，大步走向智上芽衣。
一聲改良的白色軍裝，完美地包裹著中原中也的軀體，勾勒出青年修長的身形與勁瘦的腰身，稍長的赭色髮尾被青年用金色的發繩側扎在頸邊。
中原中也朝著芽衣走來，胸前的鎏金色掛鏈隨著步伐微微晃動，肩上的半披風在身後揚起利落的弧度。
這身與以往黑色裝束不同的白色軍裝沒有淡化青年的氣勢，反而將黑手黨幹部抵禦千人的危險氣質，以另一種方式凸顯得淋漓盡致。
中原中也彎下腰，鈷藍色的瞳孔如寶石一樣漂亮，他望著芽衣，原本冰冷深邃的目光升起一絲自若的笑意。
青年曲起手指，戴著白色手套的指頭在銀髮少女的額頭輕輕一彈，「是我們一起贏下來，笨蛋。」
第131章 Episode 19 來自神明的訊息
今天是日曜日，橫濱難得風平浪靜。
連整日不得「清閒」的暗巷鬥爭都少了大半，武裝偵探社更是隻接到了丟貓尋失物的零星委託。
簡直是一個悠閒到，不睡覺都對不起窗外陽光的好日子。
但中島敦卻總有種要發生大事的預感。
從早上出門起，這股預感就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以至於走在路上都無法安心，時不時被一些諸如車輛鳴笛之類，無光緊要的聲響嚇得一驚一乍。
怎麼回事？是昨晚沒睡好嗎？
敦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如果這時候他是白虎的形態的話，估計連尾巴都想跟著甩幾下地面。
這種彷彿悶夏般，讓人心神不寧的預感困擾了白虎少年一路。
直到他打開了偵探社的大門，才發現，被這股「心煩」支配的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人。
偵探社的大家都在——
亂步先生坐在位置上，單手撐著臉百無聊賴地玩著波子汽水彈珠；
與謝野醫生和谷崎直美、鏡花醬她們湊在一起，似乎在聊最新的時尚雜誌；賢治在照顧花草。
就連時常不見蹤影，不知上哪裡進行入水儀式的太宰先生，也好好的躺在沙發上，那本翻舊了的《完全自殺手冊》蓋他在臉上，經常外出覓食的三花貓蹲坐在沙發邊的茶几上舔著爪子，一派悠閒的模樣。
多麼歲月靜好的情景，但直覺堪比野生動物的敦，還是感受到了，有一種說不清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偵探社。
證據就是，難得的休息日，偵探社全員卻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了辦公室裡。
「哦，你也來了啊，敦。」
國木田獨步端著泡好的茶水，剛走出茶水間，就看到木樁似的，呆站在門口的中島敦。
敦遲疑地問道：「國木田先生，大家這是……」
「嘛……」
國木田推了推眼鏡，掃了眼窗外的方向，「就跟你一樣，都在等待某個結果吧。」
結果——
中島敦順著大前輩的視線走到窗邊，向外看去，入眼的是橫濱晴朗的天空。
白虎少年怔怔地抬頭看著上空，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國木田獨步說的等待，指的是什麼。
對了，已經三個月了，難道說芽衣小姐他們！
敦猛得睜大了雙眼，第一反應是轉頭去看另一側的江戶川亂步，尋求答案。
像是感應到白髮少年的視線，黑髮青年擺弄著桌上的彈珠，頭也不抬地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就是你想的那樣，時間應該差不多，他們要回來了。」
中島敦呼吸一窒，還沒來得及思索，下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那芽衣小姐的勝算？」
江戶川亂步沒有說話，回答他的，是沙發上的太宰治。
「加上那個小矮人現在的戰力，百分之十吧。」棕髮青年拿下臉上的書，淡聲說道。
「怎麼會……只有百分之十——」
中島敦不可置信地說道。
他不理解，明明有那位重力使在，為什麼勝率還這麼低，神明，真的那麼難以戰勝嗎！
「太宰桑！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至少——至少不能讓芽衣小姐與中原先生孤軍奮戰！」
白髮少年神情急切地問道。
不僅僅是關乎橫濱本身存亡，就算是不相干的外人，見過那位少女背負著意志一路掙扎行來的模樣，敦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少女走向既定的終點。
更何況——
中島敦捏緊了拳頭。
更何況，將智上芽衣推向終點的，正是他們本身。
「是呢，還有什麼，是我們能做的呢？」
太宰治自言自語般輕聲低語。
武裝偵探的辦公室不知何時，徹底安靜了下來。
調查員們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他們不再交談，默契地將目光投向了沙發上的棕髮青年。
在眾人期待的注視中，這位港•黑前幹部微笑了起來。
明明是整日尋求死亡的迷惘之人，這一刻，他鳶色的瞳眸中卻泛起了一層微弱的，名為希望和樂觀的光芒，「是呢，如果說還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做的——」
太宰治微笑的平靜說道，「那就嘗試祈禱吧，祈禱，然後等待奇蹟發生。」
同樣的場景，也在港口黑手黨與異能特務科上演。
「祈禱？」
首領辦公室，森鷗外看著手裡遞迴來的戰前情報，一向運籌帷幄的首領先生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純粹疑惑。
他像是確認一般，合上情報又打開。
然而那兩個詭異的文字依然沒有消失，光明正大地占據了情報正中央的位置。
「紅葉君，這個「祈禱」，難道是什麼最新的武器的代稱嗎？」
森首領不抱期望地看向得力部下。
「很可惜鷗外大人，「祈禱」如您所見，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含義。」
這位五大幹部之一望著首領難得疑惑的表情，象徵性抬起和服衣袖，遮掩住嘴角的笑意，然而雙眼卻暴露出了她真實的心情，「不過妾身倒是覺得，這個方案也不失為是一種浪漫。」
浪漫啊……
森鷗外輕嘆一聲，將手裡的情報放到一邊，與意大利彭格列不久前遞來的問候信歸到一處。
雖然無法親眼目睹，但隨著意大利、東京各處有意無意傳遞而來的訊息增加，森鷗外大致還原出了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的進程。
彭格列首領，咒術界最強、學園都市的一方通行。
他們的橫濱，真是了不起對嗎？
一點也沒有辜負他們的布置，甚至似乎還遠遠超出了初始的期待。
然而，再多的籌劃也到此為止了。
森鷗外上身往後輕輕靠向椅背，他側過臉，看向通電的窗邊。
在那裡，一個金髮藍眼的人形異能正趴在窗戶上，神情專注地看著遠處蔚藍的天空。
「盡人事之後，就是聽天命了嗎，真是不符合我們作風的行動啊。」
森鷗外苦笑的說道。
「誰說不是呢。」
尾崎紅葉走到側邊的椅子坐下，安靜地等待著那個時刻到來。
異能特務科所在的內務省
井然有序的表面之下，不斷有電話從各部門接入、撥出——
【「避難所應急預感……」】
【「民眾輿情引導與疏散——」】
【「考慮天災最大的摧毀程度……重建所需要資金，以及最壞可能，A367號戰死，橫濱……」】
各式各樣龐大的信息，如海洋般向內務省特別機構匯聚而來，堆積在坂口安吾與種田山頭火的桌面，壓榨著兩位勞模的神經。
橫濱天幕消失的三個月，他們不可能清閒，相反，需要提前備案的事宜超出了想像。
首當其衝的，是來自上層的壓力，然後是城市的避難預案，考慮到最糟糕的情況，他們甚至著手準備了橫濱市民的轉移。
數百萬人口，即使是相鄰的東京，也無法一次吞下這麼多。
當然，知道真相的只有少部分，明面上，他們一直以防災預演作為交涉話術。
以至於相當長一段時間，東京、大阪以及名古屋的官員們，都以為他們終於被橫濱的異能力者逼瘋了，開始暗搓搓想像世界末日。
哈哈，真要是世界末日，到時候哭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坂口安吾了在心裡冷笑。
年輕的輔佐官捏了捏酸痛的鼻梁，暫時將雙眼從電腦屏幕前離開。
「滯空回緒裝置和監測儀怎麼樣了，有信號嗎？」坂口安吾再一次問道。
「還沒有任何訊息。」對面人說道。
「是嗎……」
坂口安吾起身，望了眼窗外的天空。
應該，就是今天了吧。
黑髮青年思索著，他又想起了太宰治與江戶川亂步傳來的戰前預案——
【祈禱】
厚厚的一疊情報過去，只換來了這玩笑一樣的兩個字。
說實話，一開始看到的時候，坂口安吾先生幾乎要氣笑出來了，簡直想提刀衝到武裝偵探社，把某個叫太宰的……
不過很快，年輕的輔佐官先生冷靜了下來。
異能特務科、港口黑手黨、武裝偵探社。
三方得到的預案都是這兩個字，明晃晃地訴說著一個噩夢般的結論——
【作為人類的他們，所能謀劃的，已經到達了極限，最後能做的，就是祈禱。】
偏偏是最虛無縹緲的祈禱。
坂口安吾想著不禁苦笑出聲，與此同時，就像是某種預感一樣——
空氣中突然多了某種訊息，肉眼無法看見，但他的心臟卻開始，一點點跳了起來。
坂口安吾猛得仰起頭，雙眼直直地盯向天空。
同一時刻，武裝偵探社的調查員們，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與幹部小姐，皆若有所覺地抬起頭，將視線投向了天上。
等待的時間無限拉長般緩慢流逝，眾人的心跳越來越快，就在空氣中的氣氛即將攀爬至某個頂點時——
——
一道透明的波紋在天上散開。
就像某種情景再現般，原本蔚藍平靜的天空如同被投下了一顆石子的湖面，開始向外一圈圈擴撒波紋。
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是全城數百萬人圍觀，而現在，見證這一幕的，僅有橫濱三方主要成員而已。
隨著波紋不斷擴張，天空出現了模糊的色塊，某種力量在對它「調頻聚焦」，很快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個熟悉的銀髮金瞳的少女，重新出現在了天幕中。
他們回來了。
智上芽衣，還是一如既往背著銃刃，身著作戰服的模樣，她的雙目精神奕奕，臉色紅潤，看樣子一切平安。
一瞬間，眾人都不約而同過的暗自鬆了口氣。
某些年齡稍大的首領們，甚至還產生了某種疑似老父親的詭異情緒。
可怕，太可怕了。
某位白髮社長面癱著臉，陷入了短暫的自我懷疑。
這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智上芽衣身邊。
「那是——」
中島敦驚愕地瞪圓了雙眼：「穿著白衣服的港、港•黑重力使！」
「噗！」
某位鳶眼青年反應更誇張，直接將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
太宰治卡通特效似的，雙目突出，驚悚地看著天幕裡身高突破一米六的重力使，發出了世界觀崩裂的尖叫，「黑漆漆的小矮子！這不可能！」
嗯，這難以置信的表情，彷彿蛞蝓進化成天鵝的震撼臉，偵探社的眾人圍觀了一會兒，默默打開手機的攝像頭，拍下了這值得紀念的一幕。
⚹⚹⚹⚹
天幕橫濱
智上芽衣睜開眼時，發現他們正站在智上宅的內廳裡。
現在正好是白天，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牆灑在沙發前的地板上，搜尋一號羅莎莉亞暗著屏幕，正在休眠狀態，專門為中也貓準備的貓爬架，安靜地擺在地毯邊。
屋內所有的擺設依舊是離開前的模樣，只不過因為小主人的離開，宅邸暫時陷入了沉睡。
——「愛麗絲。」
芽衣輕聲喊道，她往前走了一步，長靴在地板上敲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少女的聲音就像一個信號。
話音落下的瞬間，沉寂的屋宅發出「滴」的一聲長鳴，沙發邊的羅莎莉亞自動開機彈出了屏幕，周圍裝飾的照明依次打開。
等待的屋宅結束了沉睡，在小主人的呼喚中醒了過來。
一道投影落下，金髮藍眼的幼女AI出現在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面前。
她沉靜地望著兩人，牽起繁複的裙襬，向芽衣行了個提裙禮，【「歡迎回來，小小姐。」】
銀髮少女忍不住微笑起來，她單膝蹲下身，朝著幼女AI張開雙臂，「要來個抱抱嗎，小公主。」
「唔！」
金髮的智慧生命體像是被戳中般後退了兩步，刻意偽裝的端莊在銀髮少女含笑的注視下瞬間潰不成軍。
她扁著嘴，像個真正的小女孩一樣，哇的一身，就要鑽進芽衣的懷裡，「嗚嗚嗚！小小姐，愛麗絲好想你啊！」
金髮AI哭唧唧地跑向少女，大概是由於太激動的關係，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襬，啪嘰一聲，臉著地摔在了地上。
芽衣：「啊。」
這、這就有點尷尬了是不是？
靠譜的成年男性中原中也先生，體貼地移開了目光，假裝沒有看到。
雖然知道是個投影，但芽衣還是走上前，伸手去扶自家的AI，就在少女毫無防備的彎下腰時，趴在地上的AI愛麗絲無機質的瞳孔中突然閃過一抹紅光。
與此同時，一個隱藏在牆角的照明燈迅速變形為槍械，槍口直指芽衣。
中原中也與AI亂步的臉色一變，幾乎同時出聲。
「那傢伙不對勁，回來，芽衣！」
【「她程序被改寫了！回來！」】
千鈞一髮之際，赭發青年拽住了芽衣的手臂，將少女向後扯入懷中，恰巧避開了金髮AI隱藏在地板中鋒利刺刀，重力異能同時發動，瞬間攔下了瞄準芽衣射來的子彈。
宅邸內的家具震動起來，就在它們即將變形為大量火力武器時，AI亂步直接駭入主系統，強制關停了程序。
滴的一聲，屋宅重新沉寂了下來。
智上芽衣怔愣地望著AI：「愛麗絲？」
【「小、小小姐、&⚹T對不⚹&(^&——」】
金髮AI懸浮般從地上飄起，她的雙瞳空洞，口中吐出一連串不似人類語言的話。
在初始的混亂之後，金髮AI的身形倏然散去，一個光屏憑空出現，呈現出一張與智上芽衣八分像的臉。
屏幕中的銀髮神明靠坐在神座上，單手支著臉頰，好整以暇地對芽衣打招呼，【「歡迎回來，橫濱，喜歡吾為你準備的驚喜嗎？」】
「是你……」
智上芽衣沉下眼，目光冰冷地盯著對方，彷彿被惹怒般，漂亮的鎏金色雙瞳微微發暗，傳遞著危險的氣息，「你修改了愛麗絲他們的核心程序。」
大抵是很滿意少女的表情，銀髮神明難得好心情地笑起來，【「只是一點小小的回敬而已，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橫濱。」】
【「更何況，你們不也依靠著卑鄙的手段，削弱吾的力量嗎。」】
芽衣沒有理會銀髮神明的控訴，直接開口：「你想要什麼。」
【「和你一樣。」】
光屏裡的神明收斂起了嘴角的笑意，那張蒼白如紙的面容，重新顯現出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祂直起身，抬手打了個響指。
神座之後的空間瞬間光芒大作，照出了堆疊在祂身後的，無數的培養罐，罐中，正是一個個鮮活的大腦，沉睡在其中。
噗通、噗通。
「他們」的跳動聲，透過屏幕清晰地傳進少女的耳中。
很顯然，銀髮神明並不滿足於修改AI們的主程序，他順手「綁架」了所有的異能力者。
【「雖然還沒找到那兩個東西的本體在哪裡。」】
祂說著，指了指芽衣身邊的AI亂步，以及隱藏得更加深的太宰，【「不過無所謂，想必這些也足夠了。」】
銀髮神明無視了赭發青年殺意的視線，與少女同色的雙眸緊緊盯著芽衣，一字一句緩緩說道，【「這個城市不需要兩個靈基意識，來見我吧，橫濱，我們也是時候做出了結了。」】
【地標大廈，吾會在這裡等你。】
第132章 Episode 20 生氣的重力使
【「吾等著你，橫濱。」】
隨著銀髮神明最後一句話落下，空氣中的光屏如脆弱的鏡面頃刻碎裂，消失在他們眼前。
與此同時，金髮AI原本精心的偽裝，也在這一刻失去作用。
當最後一枚埋藏在地板裡的全息儀器被踩碎後，芽衣與中也發現，周圍熟悉的屋內景象不穩定地閃了閃，像極了收訊不良的同步影像。
在滋滋的噪音中，溫馨的布置退潮般散去，露出了原本戰鬥後千瘡百孔的家園。
殘存的家具歪斜的倒在地上，面前的玻璃牆體豁著大洞，越靠近大門的位置，遺留下的彈孔痕跡越多。
唯一算得上欣慰的是，好歹別墅的阻光系統沒有損壞，二樓也算完好。
「嗯，看來今晚我們不用流落街頭。」
大致將別墅檢查完畢後，芽衣看著尚且能睡人的臥室，滿意地點了點頭。
中原中也彎腰摸了下被子與枕頭，異能力紅光相繼亮起，寢具上的灰塵被重力凝結成一顆結實的塵埃球，聽話地飄出窗外，灑落進陽光裡。
AI亂步在二樓的書房，他代替AI愛麗絲，接手了別墅的主控系統。
智上宅的安防分布、阻光程序、隱藏在牆面裡的電子線路走向，被依次列在了藍色光屏中，迅速排除了潛藏病毒的可能。
或許是對自己的挑釁足夠有信心，除了最初的「驚喜」之外，銀髮神明沒有在這棟半廢棄的屋宅內，再布置什麼奇怪的東西。
也對，這就是神明的傲慢。
祂始終對人類的科技報以蔑視，自然也就忽視了，擺在明面上的線索。
很快，偉大的神明大人會知道，綁架一群AI的大腦放在老巢，是件多愚蠢的事情。
藍色的數據代碼浮光掠影般，在空氣中不斷流過。
充滿了未來科技感的書房之中，唯有一台紅色的，充滿了古老違和氣息的過時筆記本，打開著電腦屏幕，被安靜的放置在書桌上。
黑髮男孩掃了眼電子時鐘，見時候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做了個邁步的姿勢。
下一刻，這個理應置身於虛擬數據世界的AI，竟如同主動走下舞台的演員般，跨過光屏的限制，從投影中走了出來。
而後，他轉過臉，一雙翡翠色的瞳眸如有所感地看向虛空，透過橫濱天幕，直直對上了觀看之人的雙眼。
【「呀，你在看嗎？另一個我。」】
⚹⚹⚹⚹
「噗！」
天幕外，中島敦一口咖啡從鼻子裡嗆出。
白虎少年甚至都來不及擦，就這麼頂著一張混合了驚悚和狼狽臉，忙不迭地看向了某位AI的成年版本，「亂、亂、亂步先生！那個小亂步，小亂步他⚹（⚹&⚹（&（⚹！！」
敦語無倫次，偵探社內的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都是一副三觀震碎的表情。
江戶川亂步：「冷靜點，敦君，他又沒從裡頭走出來。」
這是重點嗎！
那個AI亂步倒是沒從屏幕裡走出來，但是他都和你說話了啊！亂步桑！
他、未來橫濱的AI、在和你說話啊！
以國木田獨步為首的眾人大跌眼鏡，保持著風中凌亂的表情，看著他們偉大的名偵探大人，恨不得上去拽著青年的領子大喊，「亂步桑！你是什麼時候和亂、亂步醬聯繫上的？難道是那台電腦……不對，它不是還在港•黑嗎！所以到底是！」
中島敦三步並作一步，衝到黑髮青年的桌邊，代替同事們問出了他們最想知道的問題。
「恩恩！」
偵探社的其餘人跟上，在白髮少年的背後排成一排，演話劇似的，雙眼圓睜動作一致的點頭。
「只是推測而已啦，推測！」
被同事包圍的江戶川亂步舉起手，大聲嚷嚷。
其實這種奇異的情況，即便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大人，也很難向他的「嬰兒」同事們解釋，硬要說的話，就是——
「時尚帽子君的痕跡太明顯了，足夠讓那傢伙據此推測出我們的存在，嘛，畢竟名偵探大人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超超厲害的！」
江戶川亂步理所當然地昂著下巴說道。
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即使「人」的身份發生了改變，但江戶川亂步的頭腦絕對不會出錯。
只需要一個很小的碎片，他一定可以看清全局的真相。
這是江戶川亂步對自己的信心。
嘛，雖然，這本來就是他和太宰治的計劃中的一環。
至於目的，當然是為了現在這一刻。
偵探社的亂步推開擋住光的同事們，叼著棒棒糖慢吞吞地從口袋裡撈出了萬年不用的手機。
然後，黑髮青年眯著眼，在眾人目光爍爍的注視下，調出通話界面，按下了一串眼熟的數字。
「誒？這個電話不是？」
中島敦眼皮一跳，猛得轉頭看向沙發，果然，前一刻還躺在上面假寐的太宰治，不知何時，又不見了蹤影。
那麼他去了哪裡呢？
Port Mafia頂層，首領辦公室。
太宰治掛斷震動的手機，無視了四周對準他的槍口，鎮定自若地看向上首的森鷗外。
儘管是笑著的，但青年鳶色的雙眸卻一片冰冷，絲毫不見笑意，「那麼，接下來就有勞森先生了。」
「真是過分啊太宰君。」
森鷗外煞有其事地嘆著氣說道，「突然帶著福澤閣下闖進來，逼迫Port Mafia的首領親手交出總部的構造圖紙，然而我們組織的重力使，還在前線替你們保護橫濱哦？」
瞧這話術，瞧這孤苦柔弱的樣子。
就差指著太宰治和福澤諭吉的鼻子，指責他們卑鄙無恥趁虛而入了。
鳶發青年不為所動。
倒是雙手交疊在袖中，鎮場似地坐在沙發上的老實人，福澤諭吉先生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咳，森首領，此方的確是我等有失道義，但事從權益，偵探社承諾不會將貴方的圖紙詳情外洩，更不會用於傷害貴組織。」
還沒來得及說話的太宰治：「……」
社長！你太實誠了啊，說好的一切交給他，輕易不開口呢！
「嘛，既然是福澤閣下的情面，港•黑自然願意優待幾分的。」
得到對方承諾的森鷗外笑眯眯地揮了揮手，讓一眾首領護衛退至門外。
順便還很有心機的反啃一口，把福澤諭吉口中的「承諾」硬生生說成了「情面」——
這要拍板了，可就變成了武裝偵探社平白無故欠了港•黑一個人情。
太宰治能同意嗎？
他當然不可能就這麼乾看著。
先不說到時候江戶川亂步知道後，會折騰出什麼麻煩對付他，光是敵人舒心這一點，就不可能讓對方如意。
「港•黑沒有虧本的買賣，森先生……」鳶發青年笑容不變的望著森鷗外，「拜蛞蝓所賜，Port Mafia未來在橫濱的地位，還不足以讓你半夜笑醒嗎？」
港•黑重力使與「橫濱」成了戀人的消息，都傳遍整個業內領域了，森鷗外有多得意，太宰治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
再貪得無厭，小心適得其反哦。
太宰治微笑地看著森鷗外。
森鷗外笑容和煦地注視著太宰治。
對視之中，兩人雙雙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一句髒話。
幾秒後，森鷗外率先移開了視線，厚著臉皮改口：「畢竟事關橫濱存亡，我們港•黑自然是義不容辭。」
聽聽這真摯的語氣。
在場的眾人，包括尾崎紅葉在內，都沒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橫濱地標大廈，智上芽衣最後前往的約戰之所。
在失去了AI坂口的情報系統之後，銀髮少女將不再知曉那棟大樓的構造，又會有什麼等著她。
但是這不代表，太宰治他們無法做什麼。
足夠熟悉橫濱的人都知道，那棟高聳於城市中心的大樓，在另一個世界，恰好被一群殘暴兇狠的黑手黨所占據。
論對敵方之所的了解，又有誰，比得過這個組織的首領呢？
雖然他們大可繞過森鷗外，憑藉泉鏡花與太宰治的記憶，還原Port Mafia總部的內部構局和陷阱。
但恰恰是作為這個組織曾經最年輕的幹部，太宰治很清楚，無論是泉鏡花、中原中也還是他，所知道的港•黑，也只是「能知道」的大部分。
身為首領，總會將最關鍵的一部分握在手中。
時間有限，與其再浪費光陰在推斷上，不如直接讓對方首領配合。
嗯，想必為了橫濱，古道熱腸的森首領，是很願意幫忙的。
於是五分鐘後，古道熱腸的森首領在眾人的注視下，打開了辦公桌上的老舊筆記本電腦。
同一時刻
叮的一聲輕響，AI亂步側過頭，看向書桌上的電腦。
一份資料詳盡的目標地圖模型，靜靜懸浮在他面前。
【「哦霍，原來是這種原形結構嗎？」】
AI亂步睜開了眯著的雙眼，翡翠一般的瞳眸中閃過銳利的神色。
他思索了片刻，手指在懸空的建築模型上輕點幾下，很快，一個無限貼合某位神明構想的大樓布置，展現在了男孩面前。
【「嗯，亂步大人果然是無敵的！」】
黑髮男孩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傑作，而後手指一划，模型頓時分解化一道數據流星，消失在了磅礴的數據海洋中。
這道流星閃爍著，很快引起了無數個沉睡「意識」的注意。
這些跳動的「意識」如同接收指令般，在某個存在的指揮下，伸出數據的觸手將其捕獲，迅速複製流傳。
另一邊，AI亂步勾起嘴角，喊來了等待的芽衣與中原中也。
那麼，可以開始了，他們的作戰會議。
⚹⚹⚹⚹
深夜，智上芽衣在浴缸中睜開雙眼，一串時鐘數字出現在她眼前。
【03:37:26】
距離前往橫濱地標大廈還有五個小時。
傍晚的作戰會議在少女的腦中回放，不得不說，亂步醬的計劃很完美，但芽衣始終有種說不出的不安，縈繞在她心頭。
這種感覺太過熟悉了，以至於智上芽衣甚至產生了，她重新回到，與摯友酒井大壯分別的前一個夜晚。
銀髮少女輕手輕腳起身。
她靠在門扉邊側耳聽了一會兒，確定外間的赭發青年呼吸平穩，處於沉睡中後，踮著腳尖打開房門，身影一晃，鬼魅般，悄然無聲地離開了臥室。
芽衣很清楚，如果中也知道了她此時在打的主意，絕對會很生氣。
說不定還會暴跳如雷，戳著她的額頭狂罵三小時……但是，她面對的是卑鄙的神明，若是可以，她不希望重要的戀人殞命於此。
比起她來說，中也還有自己的未來。
【「說什麼蠢話，是我們一起贏下來，笨蛋。」】
赭發青年的不久前的耳語還在腦內迴響，芽衣站在書房門口，猶豫了幾秒後，掌下一用力，按下了手裡的門把。
門後，是AI亂步光腦所在的區域。
智上芽衣走進屋內，在光腦邊坐下。
像是做最後的心理掙扎般，她靜靜盯著漆黑的空氣看了一會兒，終於輕聲開口，「亂步醬，有件事情我想拜託你。」
銀髮少女話音落下的瞬間，休眠狀態的光腦乍然亮起。
下一刻，無數藍色的銀河代碼噴湧而出，將芽衣扯入了熟悉的數據空間。
望不見天穹的數據空間中，身著墨綠警察改良制服的黑髮男孩坐在一張高腳椅上，搖晃著雙腿，百無聊賴地翻著本書。
芽衣許久未見的小嬰兒，依舊裹著白色的襁褓，被隨意安置在不遠處的搖籃裡，睡得正香。
像是感應到了少女的視線，小亂步抬起眼，看向了智上芽衣，可愛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
倒不如說，男孩早已有所預料，才有了此時的「有求必應」。
AI亂步望著銀髮少女，在女孩開口以前，告誡般先一步開口說道，【「芽衣，在你還沒說出後面的話以前，亂步大人建議你，老實回去比較好哦。」】
「誒？亂步醬已經猜到我想說什麼了嗎？」
智上芽衣聞言，微愣了一秒。
【「還用猜嗎，都快寫在臉上了。」】
小亂步斜睨了眼芽衣，兩條小短腿一用力，從高腳椅上跳下。
男孩踩著小皮鞋吧嗒吧嗒走到少女身邊，伸手意有所指地戳了戳芽衣的臉，【「亂步大人再說一次，你現在轉頭回去比較好哦！」】
他的建議可是絕對的，不聽的話，可是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的！
黑髮男孩認真地強調道。
然後就被智上芽衣又一次，完美地無視了。
「亂步醬，時空裝置還有一次啟動的機會，對嗎？」
雖然是詢問的語句，但銀髮少女的話裡卻充滿了肯定。
一開始，他們設想的是收集四個不同位面的「鑰匙」——
分別是並盛、東京、學園都市。
但現在，由於第四把鑰匙在祂手裡的緣故，最後一次啟動的能量自然被閒置了下來。
所以，能不能——
智上芽衣誠懇地注視著小亂步，少女什麼也沒說，但鎏金色的瞳眸堅定地看來時，又彷彿已經說完了一切。
小亂步沉默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了類似放棄的無奈表情，【「你確定嗎芽衣，把中原中也送回去的話，你會變得更加艱辛哦，別說百分之十了……你是打算和神明同歸於盡嗎？」】
「呃……沒必要說得這麼壯烈啦，亂步醬。」
少女被那句「同歸於盡」猛不丁哽了一下，訕笑地撓了撓臉頰。
「雖然這麼說顯得很不自量力，但是——」
芽衣停頓了一會兒，垂下眼安靜的說道，「這本來就是我該去面對的戰鬥，那傢伙……必須由我自己去阻止才行，我想祂也是這麼想的，中也……已經陪我走了很久了，不該再緊拽著他，而且……」
「而且什麼？」
一個低沉的嗓音從芽衣的背後淡淡響起，平靜地，平靜地就像壓抑著海嘯前的水面。
小亂步的嘴角抽搐，瘋狂衝着芽衣使眼色。
可惜芽衣低垂視線，大腦已經被其他的感情所占據，錯過了小亂步與危機意識的雙重提醒。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中也他，是從其他世界的來的，對嗎？從並盛開始，我就發現，旅途一直很順利，就好像已經有人，提前為我們肅清了障礙——」
「真的很感謝他們，所以到這裡就好，不可以再把他們扯進來。」
「哈哈哈，雖然這話聽得很冠冕堂皇，但是我想，至少讓中也好好的，回到他的日常裡去。」
她可以背負很多人的期許，無論再繼續增加多少，都無所謂，因為這是她作為橫濱的使命。
但唯獨那個人不行——
她不想看到他倒下的樣子。
不想手上沾上他的鮮血。
智上芽衣當然知道這很自私，但是，這也是她現在，所能做到的，最自私的事情——
至少讓橫濱的戀人，平安的回到屬於他的時間。
銀髮少女一字一句，慢慢說道。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赭發人影已經越來越近，他注視著背對著自己的少女，隨著芽衣的話語，青年眼底的暴風欲來濃烈，壓抑得可怕。
AI亂步，AI亂步已經絕望了。
黑髮男孩不忍直視般，移開了視線，「雖然亂步大人很想幫你，但是芽衣，你、你後面——」
後面？
智上芽衣一愣，癱瘓多時的危險預警終於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少女眨巴了下雙眼，一種被兇獸盯住的危險感襲來。
腦內的神經不斷叫囂著快跑，連頸後的寒毛，都跟著頭皮一起豎起發麻。
等等……應、應該沒有那麼倒霉吧！
銀髮少女脖子生鏽似的，一寸寸往後轉頭。
在視線觸及到熟悉的赭色髮絲時，智上芽衣瞬間頭皮一炸，完全是下意識的行動，她當即腳底一蹬，眨眼間就衝出百米之外。
那速度，簡直堪比世界最新紀錄——
然後就被某位重力使，攔了下來。
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臂從背後伸來，繞過芽衣的脖子與腰，將少女圈進了懷中。
赭發青年垂下頭，冰冷的氣息隨著嗓音一同在少女的耳邊響起，每個字都裹挾著輕笑的冰雪，「跑什麼？想把我送走的話，是不是該問問我這個當事人的意見？」
智上芽衣：「……」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那、那個中也……」
危險兩個字在少女腦中瘋狂刷頻，叫囂預警的神經已經徹底罷工。
芽衣強忍著心虛，十分有求生欲地握住青年攬著自己的手，轉頭想要祭出「濕潤的狗狗眼」大招。
總、總而言之，先道歉，之後再想辦法把中也……
「是不是在想著先糊弄過去，後面再想辦法，把我騙回去？」
赭發青年像是會讀心術一般，在芽衣耳邊說道。
智上芽衣轉頭的動作頓時僵住了。
中原中也輕輕嘆了口氣，明明是很溫和的聲音，卻讓銀髮少女察覺到了更加不妙的預感。
芽衣猛得轉頭，想去看中也的表情，誰料，赭發青年卻先一步遮住了少女的雙眼。
寬大的手掌蓋住了銀髮少女大半張臉，只留下精緻的鼻尖和紅潤的雙唇。
在中原中也緊迫的逼視中，芽衣不安地舔了舔乾涸的嘴唇，試圖搶救一下，「中也，其實我只是……」
然而這一次，怒氣高漲的重力使先生顯然沒有再打算給戀人機會。
黑紅色光芒以兩人為中心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個漆黑的光罩，隔絕了外來窺伺的視線。
明明是亂步醬的數據空間，卻生生被某位可怕的重力使先生，切出了一個獨立的領域。
在重力領域徹底閉合以前，中原中也靠近懷裡的戀人，聽不出情緒的嗓音在芽衣的耳邊響起，「閉嘴芽衣，我現在很生氣，不想聽你除了哭腔以外的聲音。」
智上芽衣驚恐地攥緊了中原中也的衣領：「……！！」
什、什麼，什麼叫做她哭腔以外的聲音，等等？中也！
像是感應到了獵物的不安，領域之中，黑色的兇獸溫柔的摸了摸少女的臉頰，張開嘴緩緩咬住懷裡人的脖子，輕聲安慰道，「別怕，我不會做過分的事情的，明天還要一起解決那傢伙對嗎？」
芽衣：……Help！
第133章 Episode 21 荒霸吐能量
重力領域封閉時，小亂步正和來竄門的AI太宰對弈。
圍棋、將棋、國際象棋……各式各樣不相干的棋子被AI們詭異的歸結在同一副棋盤上。
這個連機制都無法統一的胡亂棋局，卻在兩個AI你來我往中，隱隱自成一派規則。
若是森鷗外或是種田山頭火在這的話，他們就會發現，這亂步醬與太宰治所推導的棋局，不是其他，恰恰橫濱如今三方的縮影！
將棋是武裝偵探社、圍棋與國際象棋分別代表異能特務科與港•黑。
小亂步和太宰正藉著棋盤，一點點還原另一個橫濱。
當最後一枚棋子落下後，黑髮男孩低頭審視著棋盤。
片刻後，他突然伸出手，將圍棋盡數撤離，拍板般說道：「這個算了，不適合。」
「確實，我們的英雄小姐，可不擅長複雜的思考啊。」
鳶眼AI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勉強將象徵「王」的黑棋推了出來，「那就這個吧，投鼠忌器總比重蹈覆轍好。」
AI亂步看了眼棋盤沒有否認，算是默認了太宰治的安排。
到這裡，棋局本該完全結束了，但兩個智能生命體沒有起身，他們停留在座位上，無聲地注視著擺在最中央的玻璃珠，不知在想什麼。
棋子林立的棋盤上，一顆鎏金色的玻璃珠安靜地擺在中心。
它既不屬於退場的圍棋，也不歸於將棋與國際象棋的規則之中，準確來說，它甚至連「棋」都不算，但卻占據著棋盤最重要的位置，被保護般，拱衛在其間。
「他們會配合嗎？」小亂步突然開口問道，稚嫩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不定的猶疑。
比男孩更能看透人心的AI微笑了起來，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用敘述歷史般的語氣，緩緩說道，「知道嗎，生命的力量很神奇的。」
「縱觀宇宙星辰，唯有地球誕生了生命，而在之後兩億八千萬的生命長河裡，又只有人類走完了歷史，沿襲至今，這樣的輝煌，被稱為史篇、被傳唱為詩歌、被看作為——奇蹟。」
「亂步桑，這是六兆億分之一的奇蹟，而我們，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等待啊——」
黑髮綠瞳的男孩突然仰起頭，嘆息了一聲，「將唯一的賭注寄託於虛無縹緲的人性上，這算什麼奇怪的黑色幽默。」
「誰說不是呢？不過，要論不甘心的話……」鳶眼AI彎起眼角，忽然露出了一點幸災樂禍的笑容，「想必那邊的黑手黨先生，比我們更焦灼吧。」
黑手黨？
哦，所以貓先生這是終於滿足完事了？
AI亂步挑起眉，看向從內部解開的重力領域。
黑紅色的異能力光芒散去，一個赭發男人邁著長腿，從領域中徐徐走出。
小亂步抬起眼，發現原本外套披風皆在的中原中也，上身只剩下馬甲與襯衫。
他的下擺依舊整齊地扎在腰間，但領口最上方的兩顆扣子被解開，髮尾的金色髮帶略顯凌亂的搭在頸邊，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某個少女的傑作。
亂步醬注意到，中原中也甚至沒有戴手套。
至於青年身上那些消失衣物的去向，兩個AI的視線下移，停在了中原中也雙臂抱著的智上芽衣身上。
嗯，如果他們猜得沒有錯的話，那個被外套和披風蓋得嚴嚴實實，連頭髮絲都看不見的蠶蛹，應該就是他們可憐的英雄小姐了。
只不過聽呼吸聲，英雄小姐應該已經累得沉沉睡著了。
「嘖嘖，不愧是見多識廣的黑手黨，這麼粗暴過分，小心戀人醒來跑掉哦。」
AI太宰好心提醒。
早已成年許久，各方面都知識淵博的初始AI太宰先生，僅一眼，就大概推測出了重力領域內的事情。
那句話怎麼說的，素久了的兇獸是最可怕的。
即使沒有越過那條線，該做、不該做的，這位黑手黨估計都沒有手軟，否則也不至於連一點皮膚都不露，把人從裡到外包起來。
可憐的小小姐，想必連眼角都哭紅了吧。
鳶眼AI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指指點點。
至於未來世界第一的亂步大人，早就目不忍視地移開了眼神，拒絕多看一眼。
唯有偶爾掃來的視線，眼裡寫滿了看禽獸的鄙視。
「多管閒事。」難得半飽的重力使先生低聲開口。
赭發青年嗓音裡的沙啞早已褪去，只留下一點張力的質感還殘留其中，聽得兩位不做人的AI頭皮跟著一緊，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這個男人，在裡頭到底滿足到什麼程度啊！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亂步醬與AI太宰雙雙打了個寒顫。
中原中也沒有理會兩人的眼神，他穩穩抱著沉睡的芽衣，走到距離太宰治三步的位置處停下，一雙鈷藍色的瞳眸看著AI，語調平靜的說道，「這個時間過來，你應該有東西要給我吧，青鯖。」
AI太宰有點意外地睜大了雙眸：「哦！沒想到禿頭怪獸也有智商在線的一天！」
一邊說著，某個不做人的AI還刻意捂著嘴，做出浮誇的感動表情。
可以說，真的是十分欠揍了，按照以往的劇本，這時候禿、咳，突如其來的大戰已經發生。
但這一次，中原中也沒有被挑釁，甚至臉上連一絲怒氣也沒有，冷靜得不像暴躁的重力使。
赭發青年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搞怪的太宰治。
AI太宰臉上誇張的表情慢慢消失了。
他抬起眼，鳶色的雙眸冷漠地看向中原中也：「你說的，是這個嗎？」
AI伸出手，一顆眼熟的漆黑色圓球體，出現在掌心。
是這個世界的荒霸吐，剩餘的能量。
從外觀看，它的體型比前一次，AI太宰丟進中也貓嘴裡的大了一倍不止。
接近乒乓球的大小，漆黑色的圓球失重般懸浮在太宰的手掌上。
深黑的、不祥的黑紅紋路盤踞其上，在表面若隱若現，即使是這樣遠距離旁觀，都能感受到其中散發出的毀滅•性•破壞力。
「未知高能量體」，中原中也所在的世界國家研究機構，曾這麼稱呼它。
但AI太宰治手中的，顯然脫離了能量體的範疇。
那是純粹的颶風、黑炎、岩漿，完全是自然災害級別的存在，是人類永遠無法掌控的另一個維度的力量。
「你之前吞下去的，只不過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是這個——」
太宰治以告誡般的語氣，毫不留一絲情面的說道，「就算你是荒霸吐的人間裝置，吃下去的話，說不定照樣會死哦，這樣也沒問題嗎，禿頭貓。」
會死？
中原中也注視著盤繞著危險的漆黑圓球。
他重要的戀人此刻還在他的懷中沉睡，充滿生機的心臟在脆弱的軀殼內跳動，但誰也不知道，明天之後，他還能否聽到這個心跳。
擋在智上芽衣面前的，是神明。
這群AI或許可以將賭注壓在所謂的奇蹟上，但是他賭不起。
赭發青年掃了眼兩個AI中間的棋局，目光在中央金色彈珠上稍稍停駐，而後，中原中也挑眉望向鳶眼AI，嘴角勾出了一個狂氣的笑容，「會死？這不是正好嗎，連同性命一起壓上，才符合弒神的主題啊。」
……
最後，太宰治還是將「荒霸吐」剩餘的力量體，丟給了中原中也。
兩個AI安靜地望著青年消失的背影，直到重力的氣息在藍色的數據空間中完全消逝，不留下一點痕跡，小亂步才收回視線，看向鳶眼AI。
彼此對視之中，兩個智能生命體皆微微一笑，露出了計劃中的掌控神情。
⚹⚹⚹⚹
與此同時，天幕外的橫濱。
就在太陽從地平線升起，象徵新一天開始之時，一個時長為三十六秒的防空警報，在城市上空毫無預兆地拉響，驚醒了無數還處於睡夢中的市民。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又來！這一天天的，不會又是預演吧！」
……
沉寂的各處街道頃刻間熱鬧無比，雜七雜八的嘈雜議論從各地的居民樓中傳出。
睡眼惺忪的市民揉著眼睛，嘀嘀咕咕地拉開了陽台的落地窗，朝外看去，而後瞬間被底下的穿著制服的防衛軍服嚇得一哆嗦，睡意全無。
經驗豐富的住戶打開了電視，調到了當地政府頻道。
他們的舉動啟發了其他人，疑惑的市民當即反應過來，手機、電視、廣播、網絡……一時間，整座城市的居民都打開了身邊的設備。
往日收視率不足1%的橫濱市政府節目，竟然在這一刻，創下了收聽歷史新高。
官方新聞主持人訓練有素的播報聲，在各家各戶響起——
【「緊急插播一則海嘯避難通知，預計四小時後，I級紅色海嘯芙羅拉將登陸橫濱港，請所有市民在收到預警後，配合周圍警員，有序前往指定避難所。以下為重複播報，緊急插播……」】
I級海嘯芙羅拉？
怎麼回事，沒聽說有這則新聞啊。
電視前的居民一臉懵逼，甚至產生了還在夢中的荒誕感。
但很快，樓下傳來的警笛聲，以及舉著喇叭，要求住民緊急下樓的動靜，明晃晃的告訴他們，這不是夢，足以摧毀他們家園的天災要來了。
「媽媽，我們會死嗎？」
小女孩揪著母親的衣角，不安地問道。
時間急迫，她甚至沒來得及換下睡衣，只裹著一件厚外套，就被母親抱了下來，和同住宅樓裡的住戶們，一起坐上了前往避難所的大卡車。
「沒事的，別怕，只是一點小災難而已，不會有事的。」
沒錯，只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情況而已，那麼多次都安全無事的過來了，這次也一定不會有事。
母親強笑地安慰著女兒，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
說起來也很奇怪，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橫濱這座城市開始各種大災小災不斷。
除了地震與海嘯之外，諸如暴雨、雷閃之類的也事故頻繁發生。
拜這些所賜，橫濱的市民們幾乎人人都成為了避難專家，幾乎每個人家裡，都有獨立的生存行囊，以備不時之需。
明明是這樣一個多災多難的城市，理論上來說，應該早有很多市民受不了，搬遷離開了。
但是事實卻恰恰相反，沒有人走。
除去一些調任來的外地人之外，橫濱的市民們奇異的沒有搬離這座城市。
儘管它不那麼太平，街巷裡總能看到配槍的黑西裝，還有各式各樣的異能力者傳聞，莫名其妙發生的爆炸，但市民們抱怨歸抱怨，竟從未想過離開。
為什麼呢？
社交平台上，很多其他城市的人都不理解。
這個整天「核平」的爛地方，到底有什麼魔力，讓你們死心塌地。
眾人啞然，沒人說得出理由。
直到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答案出現，被人們悄然無聲的頂到了熱門，上面是這樣寫著——
【這不是爛地方，它不太平，卻是我們的家，沒人會放棄自己的家。】
是啊，沒人會放棄自己的家。
前往避難所的卡車上，無數或年輕或老邁的市民們抱著彼此的親人，他們透過車窗，驚訝地發現，自己離橫濱越來越遠。
疾馳的車輛駛上了高速，當縣川崎、橫須賀，鎌倉這些字樣的指路牌映入眼簾後，終於有一個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於是他們知道了，這再也不是過往的任何一場，簡單的天災。
他們的家，他們的城市，即將面臨巨大的危機。
不斷有人開始掉眼淚，他們抹著眼睛，望著越來越小的城市，默契的在心中默念——
【加油，橫濱。】
⚹⚹⚹⚹
四個小時後，這座人口百萬的國際港口都市驟然空了下來。
市民的喧鬧聲消失了，只剩下林立的高樓建築，居高臨下地望著毫無人氣的街尾小巷，海風從樓宇間穿過，帶著樹葉聲嘩嘩作響。
「坂口先生，您……」
下屬勸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坂口安吾打斷了。
這位年輕的輔佐官站在窗邊，他沒有回頭，只是對下屬擺了擺手，「去避難吧，澤口君，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呃……」一直以來，負責監測智上芽衣的監測員嘴唇嚅囁了一下，他看著上司堅決的背影，沒有再勸說，捏緊了拳頭轉身登上了撤離的直升飛機。
異能特務科也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敲門聲打斷了坂口安吾的沉思。
他回過頭，看著來人，毫不意外的笑了起來：「你果然也在啊，種田長官。」
異能特務科的長官哈哈笑著搖了搖手裡的扇子，隨意找了一處地方坐下，「好不容易到了現在，就讓我們見證到最後吧。」
是啊，那可是——為他們而戰的城市。
就讓他們見證到最後吧。
坂口安吾轉過頭，抬眼望向天幕。
相似的一幕，在武裝偵探社與Port Mafia兩個組織，正同樣上演。
Port Mafia頂層，首領辦公室。
「鷗外大人，您不離開嗎？」尾崎紅葉進門問道。
被問詢的黑髮首領一如既往坐在寬大的扶手椅內，神情閒適地處理著桌面上剩餘的文件。
金髮人形異能照舊在旁邊的沙發上吃著小蛋糕。
唯一有點不同的，大概是一向任性的愛麗絲，少見的換上了森鷗外最喜歡的禮服裙。
大大的荷葉裙襬，上面繡著與某個少女雙瞳顏色相似的鎏金色花紋，這一刻，金髮愛麗絲，像極了童話裡可愛又漂亮的小公主。
森鷗外側過臉，對尾崎紅葉微笑：「你不也沒離開嗎，紅葉君。」
話雖這麼說，但尾崎紅葉還是從森鷗外紫紅色的瞳眸中，看到了真正的答案。
港口黑手黨是盤踞於橫濱的兇惡野犬。
在這座城市徹底湮滅以前，沒有人可以逼迫野犬離開它們的領地——即使死亡也不行。
真是瘋狂的男人。
尾崎紅葉看著瞳孔冰冷，毫無笑意的首領，無奈似地扶著額頭，說道，「鷗外大人，不想離開的話，請至少換個安全的地方吧，我們可不希望，到時候那個孩子無事，您先一步去見了先代。」
港•黑首領換位可是很麻煩的！
都知道天災無法避免，還蠢貨似的，坐在頂層凹姿勢。
您的腦子終於也送給愛麗絲了嗎？
這一刻，五大幹部之一，尾崎紅葉小姐，對首領先生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森鷗外：「……」
武裝偵探社
福澤諭吉少見的離開了辦公室，坐在沙發上品茗。
一隻可愛的三花貓窩在茶几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爪子貓貓洗臉。
部下們熱鬧的爭吵聲從茶水休息室傳來，隱約還能聽見國木田獨步精力十足的吼叫。
「太宰！都說這是偵探社送去賠禮的點心，你在幹什麼！」
「誒……別那麼小氣嘛國木田君，說不定我們很快就沒有賠禮道歉的對象了哦，及時行樂嘛，放輕鬆放輕鬆~」
「你以為這是誰的錯啊！你這個整天招爛桃花炸彈的繃帶裝置！」
「那、那個，國木田桑，再不阻止的話，點心就要被亂步先生吃完了哦……」
「什？怎麼連亂步先生你也……」
「囉嗦，國木田，亂步大人只是嚐嚐味道而已！」
……
真是熱鬧的後輩啊。
披著三花貓外皮的夏目漱石感嘆著，順勢低頭喵嗚一聲，咬斷弟子遞來的小魚乾。
「那個，夏目老師……」
福澤諭吉面癱著臉，欲言又止地瞅著自己尊敬的貓貓老師。
三花貓歪腦袋：「喵？」
白髮社長沉默了一會兒，而後以堪比諫言的語氣緩緩說道，「夏目老師，您年事已高，還請多加克制食慾，方能長命百歲。」
被變相說胖的夏目漱石：「呸！」
不就吃了你兩袋小魚乾嗎，不肖徒！老夫不胖！
小貓咪錶面可可愛愛，實則內心罵罵咧咧，就在他尋思著要不要提拐杖時，某種不起眼的預感，降臨了——
它看不見，摸不著，輕飄如羽毛，卻在落下時，讓所有人心裡一震。
一時間，武裝偵探社、Port Mafia、異能特務科。
留守在橫濱的異能力者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天幕中，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並肩，站在了一棟高樓面前。
橫濱地標大廈，最後了結的約戰之地。
開始了，橫濱的戰鬥。
第134章 Episode 22 別看，祂在騙你
橫濱地標大廈，在一切災難尚未到來以前，它曾是日本最高的大廈。
它巨人般屹立在橫濱未來港，俯視著地面，居高臨下地看著每秒、每分、每時、每日、奔赴來此，尋求庇護的災後之人。
四十五層之下，是對普通市民開放的娛樂綜合區。
商場、歌劇、食肆……這是整座城市每天流量吞吐最大的地方，在距離高層建築的的近地空間，大廈設計師甚至保留了舊橫濱地2號船塢。
一開始，據說是用於紀念過去，喚醒新橫濱人「集體記憶」的場所。
但是，隨著「奇蹟科技」的出現，它很快與上野公園一樣，成為了這個「神蹟企業」展示、炫耀的場所。
超出三萬平凡的空間，都是對奇蹟科技的溢美之詞，市民將此處奉為聖地，當初始AI亞伯形象直播發布後，2號船塢更是迎來了前來膜拜人群的巔峰。
這個近地空間是一條分界線。
四十五之下，是普通人的日常；四十五層之上，就完全屬於「奇蹟科技」的私人領域。
藥物、嬰兒、大腦……這些永遠處於黑暗之中的扭曲之物，被套上了研究所需品的外衣，在太陽的注視下，堂而皇之地被送入四十五層之上。
大概連來此處購物的市民，自己也沒有想到，今天滿心期待在商場選購的嬰兒服，數月之後，它的小主人，或許有幸進入四十五層以上的某個研究室中。
智上芽衣抬首仰望，冷漠的瞳孔映出大廈的模樣。
陽光照在建築流體銀的外層，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不透明的全封閉玻璃，從外部看去，見不到裡頭一絲的影子。
大概是「奇蹟科技」自己也清楚，他們所犯下的，是足以下地獄百回也死不足惜的惡事。
於是為了避免某些麻煩，四十五層以上所採用的材質規格，遠遠超出了民用該有的等級。
不少不入流的小媒體，曾笑稱，「橫濱地標大廈世界上最安全的大樓，即使是炮火與戰爭，也無法損毀它的外殼，哪怕一分毫。」
過去銀髮少女還天真的對此報以懷疑，但是現在——
芽衣轉過頭，看向重力使：「怎麼樣，中也？」
中原中也收回了搭在建築上的手，異能力紅光在大廈上僅僅停留了一刻，就失效般散去。
「和江戶川說的一樣，異能力不起作用了。」中原中也沉聲說道。
不是吸收，而是不起作用。
在中原中也有限的記憶中，擁有這個能力的只有一個人——
看起來，這個世界的青鯖還真和躺在砧板上的死魚一樣，被挫骨揚灰利用得徹底啊。
赭發青年面無表情的想著。
他鈷藍色的瞳眸冰冷如鐵，尖銳的殺意似蟄伏的深海兇獸，安靜地在平面下湧動。
「這樣啊，那把大樓舉起丟進海裡的計劃是用不了了，真可惜。」
銀髮少女玩笑似地嘆了口氣，但她看著大樓時認真的模樣，可不像只是說著玩的玩笑話。
既然捷徑走不通，那就只能正面突破了。
不過是斬殺而已，恰好，這是他們最擅長的。
芽衣拉了下露指手套的下擺，緩緩握住了腰間的銃刃。
少女盯著大樓，冷冽的金色雙瞳倒映出入口的影像，漆黑的怪物在暗處攢動，它們正一聲不吭地張著嘴，耐心的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走吧，中也，別讓神明大人等急了。」
⚹⚹⚹⚹
怪物、怪物、到處都是怪物的身影。
智上芽衣揮舞著刀，如輕盈地白鶴，在影子人的間隙中自由穿梭。
少女所過之處，白色刃光閃耀，頃刻間，黑色的血液從怪物的咽喉接連噴出，於雷光中簌簌倒地。
遠處，更多的影子人自暗處湧出，它們踩著同伴的屍體，朝著銀髮少女的背後襲去。
一道赭色身影從高處落下。
中原中也單腳在地板上輕輕一踏，霎時間，洶湧的漆黑怪物如多諾米骨牌般成片倒下，還未爬起來，就被緊隨而來的重力壓扁，化為一灘死肉。
爪牙再尖利又如何，自始至終，它們連芽衣與中也的衣袖也碰不到。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配合得很默契。
他們專注於眼前的敵人，放心地將背後交給對方，往往幾欲偷襲的怪物才冒頭，還來不及出手，就被橫刀而來的刃風與裹挾重力的拳頭解決。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單方面屠•殺。
若面對雷霆的是五感正常的人類，此刻早已丟盔棄甲而逃。
然而影子人沒有恐懼，它們聽命於端坐頂層的神明，毫不猶豫地撲上前，執行消耗少女與青年體力的命令。
不得不說，在被AI劇本組精們狠狠薅過一次羊毛後，高高在上自滿的神明，似乎終於學會了一點點計策。
但是，這也恰恰說明，我們偉大的神明大人——
貴體堪憂了啊！
在下一波怪物奔襲而來時，芽衣鎏金色的雙瞳一凜，手中的刀刃劃過滿月般完美的弧度，斬下最後一個影子人的頭顱。
但影子人是殺不完的，它們像是看不到盡頭般，源源不斷的從各處奔來，這樣的情況下，與它們糾纏是一件極度愚蠢的事情。
奇怪的是，無論是芽衣還是中也，就像沒有意識到一樣，他們大開大合地戰鬥，似乎再將更多的怪物吸引至此。
與其說是沉溺於殺戮之中，倒更像是，他們在拖延時間。
他們，在等著什麼。
⚹⚹⚹⚹
頂層，觀戰的銀髮神明緩緩抬起了眉毛。
⚹⚹⚹⚹
【「我們的目標是用最快的速度，到達那傢伙所在的頂層——七十樓空中花園（Sky Garden），但是祂一定會想辦法阻止。」】
作戰會議上，黑髮綠瞳的男孩揚聲說道。
他的背後正懸浮著一個半透明的光屏，上面是AI男孩根據森鷗外提供的圖紙，重新修正後的橫濱地標大廈的立體結構模型。
模型跨越了一層至七十層，每一處陷阱都被小亂步準確地標註了出來。
粗略一看，若他們真的一無所知闖入其中，芽衣與中也至少將面對數量為二百萬的影子人。
「祂想耗死我們。」
銀髮少女盯著光屏上的陷阱分布，冷聲說道。
「如果直接破壞大樓的外部呢？那群東西畏光，對付起來不難。」
中原中也一邊說，銳利的視線迅速鎖定了屏幕中，地標大廈幾處關鍵的承力點。
不愧是Port Mafia的重力使先生，對自家老巢的結構一清二楚，這熟練的架勢，一看就知道平時沒少揮舞大樓打怪獸。
【「雖然是個不錯的主意，但很可惜，祂聰明了不少。」】
AI亂步惋惜地嘆了口氣，男孩的手指在光屏上接連點了幾次，屏幕上的建築模型頓時從內透的角度，變成了外部俯視的角度。
【「這棟大廈是「奇蹟科技」的最高傑作，如果亂步大人的推理沒錯的話，它應該沿用了亞伯的能力作為材料，不可能從外部破壞。」】
亞伯的能力？
芽衣愣了下，反應過來亂步醬說的是太宰。
太宰的能力是什麼？
還沒等銀髮少女細想，她的思緒很快就被小亂步接下來的話吸引。
【「不過，神明大人有二百萬的怪物軍隊，可不代表我們這邊就沒有助力啊。」】
黑髮男孩微笑起來，翡翠色的雙瞳在光屏的照耀下泛著運籌帷幄的顏色。
亂步醬抬起嘴角，稚嫩的臉上笑意愈深。
那個神明忘記了，作為日本最高的大樓，地標大廈的內部配備可是最頂級的，很多有趣的保命設備被他們植入了其中，比如說——
大樓各層的紫外光照設備。
那群怪物不是畏光嗎？作為上門的客人，必須要給主家帶上充足的特產才行嘛。
智上芽衣反應過來：「亂步醬，你的意思是！」
「同一時間，開啟七十層的紫外光照，辦得到嗎？只要我們慢一步，就會被那傢伙察覺，毀去設備。」
中原中也接上芽衣的話，提出了自己的擔憂。
【「辦得到哦。」】
小亂步笑眯眯地說道，【「不如說，本來辦不到，但是在咱們神明大人的操作下，反而讓這個計劃變得輕而易舉。」】
他說過，很快，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就會知道，把AI的大腦集中在自己的老巢，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AI能做的，可不止是記錄和分析而已啊。」】
黑髮智能生命體噙著笑容，意味深長地說道。
芽衣與中也面面相覷，似乎明白了過來。
【「所以，嗨！嗨！注目——」】
AI亂步兩掌一拍，宣布了他們作戰計劃的結論，很簡單，就一句話——
【「隨便你們用什麼辦法，盡可能引出所有影子怪物，然後，替我們拖延時間。」】
【「時限的話，嗯，我想想，就五分鐘好了。」】
⚹⚹⚹⚹
五分鐘，說長不長，但足夠芽衣與中也活動筋骨，順便把躲在暗處的怪物引出來了。
隨著一波波怪物不斷被清剿，越來越多的影子人聞聲而至。
它們嚎叫著，「呼朋引伴」的嘶吼浪潮般此起彼伏，很快填滿了一層的大廳的角角落落。
如果這時候有第三個人，有空暇地抬頭望的話，就會發現一個不錯的盛景——
一茬茬漆黑的人形，會動的屍體從各處爬出。
它們占據了樓梯、拐角、甚至大樓的穹頂。
數量有多少呢？
打個比方，還記得記憶中抬頭，就望見滿天繁星時候的震撼與感動嗎？
沒錯，就是那樣——
數不清的影子怪物從天而降，塞滿了高處的通道縫隙，乍一抬頭，就像看到了無數「星星」從天空墜落。
嗯，只是這個「星星」吧，它長得醜，還攻擊人。
「中也，時間差不多了。」
銀髮少女慢慢退後，與赭發青年背靠著背。
「啊，那就開始吧，煙花！」
中原中也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拇指向上一抬。
叮……
白色硬幣被高高拋入空中，正反面翻滾著，在下一個瞬間，異能力紅光亮起。
重力在中原中也的指尖醞釀，眨眼間，漫上空中的硬幣。
下一秒，銀色的硬幣裹挾上重力，以極其恐怖的速度，直直向穹頂應急照明設施射去！
在硬幣即將撞上設施的前一秒，中原中也按住了芽衣的後腦勺，將少女的臉按入懷中。
與此同時，少女也伸出了手臂，中也默契地彎下腰，任由戀人的手掌捂上他的雙眼。
轟——伴隨一聲巨大的撞擊，穹頂的主控設備在黑煙中，當即損壞。
整棟大樓的照明不穩地閃了閃，一個冰冷的機械音隨之響起。
【主程序破譯完畢，上級指令確認，開啟大樓緊急預案裝置——】
啪，大樓照明盡數暗下，漆黑襲來。
然而這份黑暗僅僅持續了不到半秒，就在芽衣雙手遮住中原中也雙眼的瞬間，各層刺眼的紫外光照同時亮起。
一時間，橫濱地標大廈內部強光大作，怪物淒厲的哀嚎四起。
爬行而出的影子人彷彿遭遇了天敵般，忙不迭地後退，手忙腳亂地撲進距離最近的暗處。
但是大樓之中，又剩下多少暗處呢？
數不清的影子人退潮般，流水似被神明收回了頂層。
但更多慢了一步的怪物，只能不甘地嘶吼著，在紫外光照中化成了灰燼。
在適應了最初的強光後，銀髮少女退出戀人的懷抱，靜靜地望著百萬怪物被粉碎的場面。
很奇異的，少女的內心沒有報復的快感，也沒有成功的興奮，只是一言不發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像是感應到了芽衣複雜的思緒，銀髮神明的聲音突然憑空出現，於穹頂高處響起。
彷彿真正的上帝之音，清晰地落入芽衣與中也的耳中。
明明再次被AI們戲耍，損失了珍貴的「幫手」，祂卻彷彿不在意般，甚至輕笑出了聲——
「怎麼樣，橫濱，殺得開心嗎？」
「你在除掉他們的時候，真是毫不手軟啊，就好像他們真的是沒有感情、沒有意志的怪物一樣，呵呵呵……」
銀髮神明愉悅的聲音不斷響起，循循善誘般說道，「可是，真的是這樣嗎？好好想一想吧橫濱，這座城市消失的人類，都去了哪裡呢？」
他們，去了哪裡？
智上芽衣的瞳孔一縮。
彷彿是在印證神明的話，銀髮少女看見，一個體型稍大的影子人突然從暗處爬了出來。
它不顧頭頂紫外裝置的侵蝕，掙扎地將來不及躲藏的另一個影子人擋在了身下，用軀體，擋住了光線的侵蝕。
銀髮少女失神地注視著這一幕。
——！！
有那麼一瞬間，庇護同伴的影子人抬頭望向了不遠處的芽衣，它於消逝中仇恨地大聲嚎叫，一無所有的平滑的臉上，竟然隱隱閃過人類的五官。
少女握著刀的手一緊。
下一刻，芽衣的眼前猝不及防一黑。
身後的中原中也及時伸手，捂住了銀髮少女失神的雙瞳。
一片安心的黑暗中，青年冷靜的聲線在芽衣的耳邊響起，蓋過了影子怪物一聲聲淒厲控訴的吶喊，「別看，祂在騙你。」
沒錯，祂在騙你。
赭發青年溫柔地擁抱著少女，鈷藍色的瞳眸卻抬起，冷酷地看向以相似的姿態，抱著同伴的影子人。
中原中也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手指。
插在穹頂的硬幣頓時急速落下，在重力異能的操控中，子彈般穿透了影子人的頭顱，無聲無息地結束了怪物的嘶吼。
影子人，是死去的異能力者的怨念。
它們，也只能是異能力者的怨念。
第135章 Episode 23 又一個約定
——【好好想想，那些消失的市民，都去哪兒了？】
在智上芽衣陷入沉默時，天幕外的橫濱眾人，內心同樣掀起了軒然大波。
只是與銀髮少女驟然蒼白的臉色相比，他們的神情更趨於暴露後的凝重。
很多真相，其實早有預告。
區別在於，知曉了真相的武裝偵探們明智地保持沉默，看穿了隱秘的黑手黨與特務科，果斷將其放置在了「無需提及」的位置上。
這同樣，也是AI們與重力使中原中也達成的默契共識。
他們的橫濱、他的少女，只需要心無旁騖的向前就好，其餘動搖心智的東西不必要了解，交給他們解決。
騎士們的保密工作執行得很完美，然而他們忽略了主謀，錯算了祂竟會提前揭開底牌。
麻煩了……
關注天幕的國木田獨步周圍，他轉頭看向不慌不忙偷吃甜品的太宰治，語氣中難言擔憂，「喂，太宰，那個小姑娘該不會……」
「不會有事的國木田桑。」
回答國木田獨步的是中島敦。
這個以往最沉不住氣的白虎少年，此刻竟然表現出了不輸給前輩們的從容，「芽衣小姐，已經做好了覺悟了，她……不會動搖的。」
眼鏡青年一怔，他的目光從其餘同事們鎮定的表情上掃過，定格在了天上。
果然，天幕中的銀髮少女抬手摘下了重力使捂著自己雙眼的手掌。
她看向神色緊繃的赭發青年，在觸及中原中也略顯緊張的眼神時，芽衣的雙眸彎起，鎏金色的雙瞳帶著一股安定的力量，「嗯，我知道。只不過是無光緊要的謊言而已，我們去頂層吧中也。」
像是回應芽衣的話，「叮」的清脆聲響傳來。
兩人轉頭看去，發現一層盡頭緊閉的觀光電梯，早已在AI的控制中落下，它自動打開了廂門，正靜靜等待著兩人進入。
「呃……」沒有想到自己反而成了被安慰的一方，中原中也輕嘆一聲，用指尖戳了戳少女的額頭。
癢癢的，說不出的親暱。
智上芽衣微笑地回蹭了下戀人的手，看上去似乎並沒有被銀髮神明的發言影響。
但關注著畫面的森鷗外卻看見了，在電梯合上前，少女的目光在影子人消失的位置，短暫的停留了一秒。
眼底的神色還未浮現，就見芽衣用力眨了眨眼，將這抹情緒壓了下去。
沒關係……
智上芽衣維持著平靜，在心中告訴自己。
不管是異能力者的怨念也好、還是其他，她都會承擔起斬殺生命的罪惡。
因為，這是她的責任。
芽衣輕輕吸了口氣，按下了通往七十層的按鈕。
橫濱地標大廈的升降梯速度很快，最高可以達到了每分鐘七百五十米，七十層的高度也不過是短短的四十秒。
電梯在輕微的失重感中急速上升，透過窗戶，芽衣能看見陽光下從遙遠的蒼穹落下，輕紗般照在城市空寂的上空。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突然從芽衣的心底湧出，充斥著她的胸腔。
很近了，系出同源的壓迫感降臨在芽衣的肩上，少女已經感應到了銀髮神明等待她的心跳。
噗通、噗通。
雖然是不同的兩個個體，但這一刻，同為「橫濱」的兩人似乎產生了短暫的同調。
這個過程很短，不過是一個眨眼的長度，卻讓芽衣提前明白了祂的打算。
智上芽衣沒有聲張，她將目光移向了身邊的戀人。
「怎麼了？」
感應到了少女的視線，中原中也轉過臉輕聲問道。
芽衣沒有說話，她凝視著青年的英俊張揚的五官，少女的眼神很專注，她描繪著中原中也的眉眼，彷彿是想要將戀人的模樣刻入靈魂。
在這個即將決戰的時刻，如果還有什麼要說的話——
如果還有什麼遺憾的話——
在升降梯即將到達頂層時，銀髮少女突然伸出空著的左手，用小拇指輕輕勾住了中原中也的小指。
中原中也一愣：「芽衣？」
「我們再做個約定吧，中也。」
芽衣鎏金色的雙眸注視著青年的眼睛，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明亮的笑容，「我希望，再這之後，不管是春天還是夏天，無論是秋天還是冬天，都能見到中也健康的身影，聽到中也活力的聲音，不在橫濱也沒有關係，只要中也可以像現在這樣自由的——」
「你在說什麼，芽衣！」
一股不詳的預感攫住了青年的心臟，中原中也想也不想地伸手，緊緊扣住少女的肩膀。
異能力的紅光亮起，牢牢地將銀髮少女控制在重力的領地裡。
難道這個笨蛋還打著獨自去面對敵人的主意！
智上芽衣沒有理會赭發青年難看的臉色，她自顧自地牽著對方的小指晃了晃，輕快地說道，「無論在何地，中也，你擁有橫濱的祝福。」
「那麼，就這麼約定啦！」
銀髮少女輕柔地彎起雙眸，就在她的話音落下的瞬間，叮——
升降梯終於到達了七十層。
在電梯廂門打開的剎那，一個奇異黑色空間在中原中也的背後展開，它趁著中原中也被占據心神時，猝不及防纏住了青年的手腳。
中原中也：「！！」
黑紅色的力量爆發，勁風吹起少女額前的瀏海。
「智上芽衣！」
戀人憤怒的吼聲傳來。
中原中也雙目赤紅地盯著銀髮少女，重力化成利刃想要切斷手腳上的束縛，然而，另一個屬於神明的空間之力就在這時，插入其中。
它無視了重力使的威勢，乾脆利落地將中原中也拽入了安全的白色空間。
「別怕中也，好好睡一覺，我會贏的。」
智上芽衣最後眷念地看了一眼戀人，鬆開了勾著對方尾指的小拇指。
中原中也的身影消失了，電梯內只剩下智上芽衣一個人。
電梯門緩緩向兩邊打開，露出了背後空茫的神殿。
銀髮金瞳的少女抬眼，柔和眷念的笑容從她的臉上褪去。
肅殺冰冷的空氣中，少女單手執刀，目光與高天之上的神明遙遙相望。
「讓我們做個了結吧，西比爾。」
「歡迎，來到吾的神殿，橫濱——」
神殿之上，銀髮金瞳的神明緩緩笑了起來。
⚹⚹⚹⚹
西比爾。
這是芽衣與銀髮神明同調時，捕捉到的一點記憶碎片。
當人類最初發現橫濱的城市意志時，他們曾以「西比爾」稱呼它。
城市意志被冠以希臘神話之名，研究者們希望它以此為名，澤披萬世，望向預言的未來，賜予橫濱永遠的榮光。
然而諷刺的是，這群研究員們的希冀，最終以另一個方式實現了。
⚹⚹⚹⚹
「西比爾？啊，這個名字，真是好久沒聽到了。」
端坐於神座上的銀髮神明側過臉，居高臨下的視線落在下首渺小的少女身上。
這裡是橫濱地標大廈的最頂層，但預想之中的空中花園（Sky Garden）的美景並未出現，殘垣巨柱橫立，入目皆是一片空茫白色，很符合人類對廣袤神殿的想像。
唯一能與「花園」構上聯繫的，就只有最高處的神台。
原本威嚴穩固的神台，在芽衣他們的干涉下，已經裂開了大半，露出其中靈基光樹的根部，歪曲盤虬，掙扎著想要破土而出。
巨大的光樹佇立在神明背後，枝丫交錯，與祂一同俯視著下方微小如螻蟻的少女。
「西比爾——呵，竟然以如此噁心的人類之名稱呼吾，你是在惹怒我嗎，橫濱。」
話雖這麼說，但祂的語氣中卻沒有絲毫怒氣的蹤影。
銀髮神明注視著芽衣，金色的瞳眸毫無波瀾，彷彿祂只是單純為了陳述感想般，隨手抓了一個有震懾力的詞彙與芽衣對話。
「怎麼會，只是個名字而已。」
芽衣說道，「交流總需要稱呼彼此名字才能夠成立，你難道想要聽我喊你「喂」或者「神明大人」嗎？」
少女的語氣很平和，很難想像，這是發生在「你死我亡」前提下的對話。
智上芽衣與銀髮神明，他們就彷彿親友般，正常的交談。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倒確實是彼此唯一的同類親友。
「交流、交流——」
銀髮神明咀嚼著芽衣的話，突然奇異地笑了起來，祂似乎很滿意少女所使用的詞彙。
「為什麼不呢？」
銀髮男人捲起嘴角，與芽衣八分相似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堪稱愉快的笑容，「我不是實現了你的願望嗎？就在方才，若沒有吾的助力，你又怎麼擺脫那個人類的糾纏？就憑這一點，你想尊稱吾為神，倒也不是不可。」
糾纏？
芽衣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不知道在開心什麼，而顯得有點洋洋得意的神明。
「不要說得，好像你沒準備對付中也。」
「而且，不是擺脫，是保護。」銀髮少女坦言糾正道，「中也是我重要的伴侶，我不希望他受到傷害，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該牽扯到他。不過，就算這麼說，你應該也不會懂就是了。」
銀髮神明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你說——伴侶？一個淪為人類的廢物？」
銀髮神明沉下了臉，不久以前尚算平和的神情從他的眼中褪去。
像是感應到領域之主的怒氣，空茫的神殿一瞬暗沉如墨，連空氣也變得壓抑起來。看不見的威壓朝著芽衣當頭劈下，針扎般刺痛著少女的皮膚。
「吾不知道，你自甘墮落至此，橫濱。」
「伴侶？一個廢物？」
隨著神明怒氣上漲，祂的聲音不斷拔高，周遭的氣氛愈加惡劣。
銀髮男人站起身，踏著虛空，一步步凌空而下，「看起來，即使經歷了三個位面，你依舊選擇了站在人類那一方。真令人痛心，吾原本以為我們能達成共識，但是很遺憾，「交流」似乎到此為止了。」
「不過，你有一句倒是說對了——」
「橫濱，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時刻，的確不需要外人插足打擾。」
「都說了，不是外人，是家屬。」智上芽衣又一次糾正道。
面對緩步逼近的神明，銀髮少女拔出腰間的銃刃，她同樣朝著對方走去，森白的刀刃在少女的步伐中閃爍著赫赫的雷光。
「哼，隨便什麼。」
銀髮神明不屑地嗤笑一聲，他殘酷地眯起雙眼，一把巨大的黑色鐮刀出現在祂手中，「放心吧，橫濱，在回收了你之後，我會將他的血肉割下，粉碎在你的墳頭。」
「辦得到的話，就來試試吧！」
芽衣揮刀迎上，一瞬，兩個同為橫濱的存在刀鋒相向，雷閃黑光轟鳴。
⚹⚹⚹⚹
與此同時，白色異空間中。
一個穿著立領大衣，脖子上掛著紅色圍巾的中年男人，被赭發青年扼住咽喉，提在半空中。
兩人的腳下正躺著一具金髮幼女的屍體，女孩的鮮血噴灑在赭發青年潔白的褲腿上，顯然已經失去了呼吸很久。
中年男人面部因缺氧而微微發紫。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如記憶中一樣，不慌不忙地勾起嘴角，艱難地露出了一個與某位首領如出一轍的笑容，「中也君，你想要背叛港•黑嗎？」
中原中也收緊了手指，鈷藍色的雙瞳陰騖如地獄之炎。
他冷冷地注視著被扼住咽喉的男人，一個字也懶得沒說，直接手指用力，毫不猶豫地捏碎了「森鷗外」的咽喉。
黑髮首領的屍體砸在地面，幻影淡去。
下一刻，一個撐著傘，身著太夫和服的艷麗女子取代了消散的人偶，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裡是智上芽衣借用「橫濱」的權限，所構造出的獨立空間。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由於最後銀髮神明的介入，芽衣本來準備讓戀人沉睡的休憩空間，被硬生生的扭曲成了夢靨幻境。
屬於智上芽衣的白色力量被神明壓制得一退再退。
最終收縮為了一層能量結界，籠罩在中原中也的周身，為赭發青年隔絕了夢靨的侵蝕。
不過這對中原中也本人來說，反而是個好機會。
想要打破「橫濱」的空間力量，就必須破壞結界，這無疑會傷害到施術者的本體，造成反噬。
如果空間的主人是銀髮少女，中原中也確實容易畏手畏腳，說不定還真能讓某個笨蛋得逞也說不定。
但是現在，這個夢靨空間的主人，可是那位神明大人呢。
「芽衣，你還是缺教育啊。」
中原中也的語氣，如情人低語般溫柔，但手上的攻勢卻殘暴得可怕。
重力異能力幻化成刃，利落地劃開了「尾崎紅葉」的咽喉，女人倒地，中原中也頭也不回地踏過地上的屍體。
空間的結點近在眼前，然而兩個高挑的身影同時出現，擋在了他的面前。
一個怕冷般，戴著圍巾與耳套，瘦弱的身體寒冷似的輕輕發抖。
另一個金髮藍眼，有著與中原中也相似的五官。
「哈，結果是你們嗎？」
中原中也冷笑了下。
這一次，他沒有急著攻擊，而是緩緩脫下了手套。
一個黑紅色的圓球靜靜浮在中原中也的掌心，散發著瘋狂而毀滅的危險力量。
「抱歉了兩位老哥，現在我可沒有心情和你們敘舊，有個欠教訓的笨蛋，還等著我。」
第136章 Episode 24 死戰
——【當一個人，開始反抗神明的時候，才會發現，無論做多少準備，都是不夠……】
智上芽衣如矯健的馴鹿，踩著斷垣在空中穿行。
黑光凝成的子彈隕落流星般緊緊跟在少女的身後，往往她才躍起，迅猛的攻擊就已擊穿了前一刻的踩踏點。
但凡再慢一步，芽衣就會被神明的黑光徹底廢去雙腿。
「怎麼，只會躲嗎，橫濱！身軀扭成這樣，是在渴求吾的憐惜嗎？」
銀髮神明立於神殿的虛空，指尖所向之處，就是無盡炮火的洗禮。
祂巨型的鐮刀早已被芽衣挑飛。
在最初的交手後，銀髮神明很快就發現，論實打實的體術，祂絕不是少女的對手，但這並不意味著，祂會就這樣敗下陣！
不斷有巨柱隨著攻擊而倒塌，時間拖得越久，芽衣能夠借力的踩踏點就越少，對她越不利。
無論如何，必須要想個辦法。
打不到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智上芽衣沒有理會銀髮男人侮辱性的挑釁，她輕盈地落在一處石柱上。
至始至終，少女的雙眼都未曾離開過神明的一舉一動。
優秀的戰士，懂得觀察對手。
只要出手，就一定會有破綻。
而這破綻，很快就來了。
大概是厭倦了攻擊不斷落空，銀髮神明略微煩躁地眯起眼，金色瞳孔閃過冰冷的殺意，「竄來竄去，煩死了，你還是動不了的樣子比較可愛，橫濱。」
說話間，祂抬起了手，濃郁的能量結晶在祂手中聚集，對準了除了己身之外的所有區域。
空氣彷彿被燃燒般升起難聞的焦炭氣息，智上芽衣注意到腳下的石柱像是被岩漿浸泡，隱隱有融化的趨勢。
高溫能量在高空聚集，只等著神明一聲令下，將銀髮少女焚為灰燼。
然而芽衣沒有慌張，她鎏金色的雙瞳神采奕奕地盯著神明的舉動，就在銀髮神明揮下手臂的瞬間，芽衣動了！
銀髮少女如離弦的箭矢，直直朝著神明衝去。
那樣的姿態，看上去簡直就像是預感到了即將降臨的大面積攻擊，而慌不擇路地逃竄一樣。
神明嗤笑起來：「哼，終於要逃了嗎，可惜，太晚了！」
轟！
高溫的能量結晶如天火般駭然砸下，所過之處，都被捲入其中，被火焰粗暴地湮滅成灰。
死了嗎？
立於半空的神明掃過被融為焦炭的地面，帶著神力的視線穿透了蒸騰的砂石霧氣，卻到處也沒有發現智上芽衣的痕跡！
怎麼會？她明明——
不對，那是虛招！
銀髮神明迅速反應過來。
從一開始，智上芽衣小丑般四處穿行，甚至是最後朝著自己逃竄而來的愚蠢舉動，都是迷惑的虛招，而她真正的目的是——
意識到這點的銀髮神明瞳孔驟然一縮，祂猛得向後轉過身……背後空無一人。
與此同時，一個令祂心神驚懼的聲音，在頭頂輕飄飄響起，「答錯了，我在這裡喲！」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裹挾著閃電與威壓的斬擊，朝著銀髮神明的腦袋劈空而下！
純粹的紫電雷光撕裂了空間，系出同源的氣息化作刀風，鎖定了銀髮神明的所有退路，繼天火之後，這一會，輪到祂避無可避！
刀鋒與驚雷中，這個高高在上的神明終於露出了一絲合格的驚慌神色。
生死之間，祂勉力催動乾涸的時空之力，以一個微小的差距，驚險地躲過了芽衣的全力一擊。
咆哮的雷光擦著祂的側臉而過，削掉了對方大半髮尾。
全力一擊落空，但智上芽衣卻不見失落，相反，她反而像是終於抓到了敵人弱點一般，狡黠地笑了起來。
「果然……」
銀髮金瞳的少女緩緩揚起嘴唇，她近乎貼著祂的臉，輕聲耳語道，「被削弱之後，你的空間能力已經用不出來了，對嗎？」
所以，從戰鬥開始，才不敢被她近身。
所以，即使被戲耍，也要堅持停留在空中。
「你！」
銀髮神明的瞳孔猛然縮緊到極致，無盡的恥辱與怒意噴薄而出，「想被撕成碎片，吾成全你！」
銀髮神明不顧虛弱的身體，催動力量。
數十個黑色的漩渦接連在少女的背後出現，這些漩渦不過直徑半米大小，卻每一個的深處，都藏著狹長的刀片似卷流，一旦被剮蹭到，就是肉綻破骨的下場。
智上芽衣只有一個選擇，躲，和躲。
但是，這樣近身的機會，不會有第二次了。
神明被激怒，虛弱的機會，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因此，即使利刃絞碎空氣的寒氣已經逼近了背脊，銀髮少女依舊不躲不避。
她無視了身後的危險，速度極快地探出手，狠狠扣住了對方的脖子，鎏金色的雙瞳倒映出神明不可置信的表情。
為什麼不躲！你瘋了嗎橫濱！
「當然不是啊！」
頂著背後劇痛的芽衣大笑起來。
她的耳朵正在嗡嗡作響，雙眼疼得發黑，但是女孩的五指依舊捏緊了神明的喉嚨，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人狠狠往地面摜去！
「不過只是機會難得，想讓你——滾到地面去啊啊！」
呯！
銀髮少女捏攥著神明的脖子將其凌空砸下——就好像這個高大的男人，變成了什麼趁手的鐵錘一樣，被女孩掄著死死壓進了地心。
瘋狂的力道，甚至將焦炭的地面，撞出了人的形狀。
「咳……」
神明重傷地嘔出一大口鮮血，崩裂的內臟使祂的五官跟著流出刺眼的血色。
然而這一擊，智上芽衣同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儘管並沒有被小漩渦撕成碎片，但芽衣背後的衣物已經徹底崩裂，就連最裡面的襯衫也只剩下幾塊破爛的碎布，而人體皮膚……
肌肉如同遭遇了電鋸般大範圍撕裂開，翻滾出神經與筋膜，鮮紅的血液開閘似的湧出，瞬間浸濕了少女的全身，短短數秒間，就在地面上積出了一灘血窪。
與此同時，天幕外。
伴隨著一陣陣可怖的地震，土塊崩毀碎裂的聲音在眾人的耳邊接連響起。
高空盤旋的武裝運輸機跟著不穩地晃了晃，中島敦在震動中抓緊了扶手，探頭向下看去。
入眼的景象，令白虎少年的臉色煞白，雙瞳幾乎縮成了兩條豎直的細線。
「地、地上，橫濱的地面！」
橫濱的地表裂開了。
像是被痛苦地撕扯一般，往日平整的街道在城市的哀鳴聲中，硬生生向兩邊豁開深深的溝壑。
不斷有建築支撐不住的倒塌，地面分崩離析，四周都是水泥與土塊轟然而起的煙塵霧氣。
宛如真正的末日景象。
同在運輸機上的森鷗外目光凝重，他緊緊盯著天幕內的渾身是血，艱難喘息的少女。
所有人都捏緊了拳頭，因為他們知道，還沒有結束。
好痛好痛好痛！
智上芽衣痛得幾乎忘記了呼吸，但她沒有可以包紮浪費的時間。
少女咬著牙，五指死死禁錮著銀髮神明的脖子，握著刀的右手抬起。
就在她即將補刀時，卻見本該幾近昏厥的銀髮神明突然睜大了雙眼，失控般大聲嘶喊，「不會結束的，吾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一股駭人的壓迫從芽衣的背後升起。
預警的神經瘋狂尖叫，女孩全身的寒毛不受控制地豎起，渾身的每個細胞，都在警告她——
再不躲開的話，會死！
儘管不甘心，但智上芽衣還是選擇了遵循自己的直覺，迅速起身離開了神明，足足向後撤出數十米。
事實證明，芽衣的選擇是正確的。
就在女孩撤開的瞬間，無數漆黑的影子人從神殿的深處湧了出來。
少女戒備地握緊了刀，然而不等她攻擊，芽衣驚愕地發現，這群影子人無視了落單的自己，反而以可怕的速度，黑色潮水般湧向了陷在地裡的神明，接連不斷地，鑽進了祂的身體。
「……！！」眼前的場景已經完全超出了智上芽衣的認知，少女驚愕地睜大了雙眸，眼睜睜地看著數萬的影子人蝗蟲般，鑽進神明的軀殼。
當最後一個影子人被融合後，銀髮神明重新站了起來。
然而祂現在，已經無法再稱之為「神明」了。
無數黑色的肉瘤在銀髮男人的皮膚下滾動，祂的身體開始迅速膨脹變形，銀色的髮絲脫髮般盡數掉落，蒼白的皮膚變成了與怪物同出一轍的漆黑。
那個高傲的、與少女八分像的神明，就這樣在芽衣的面前，變成了一坨巨大的、咆哮的肉怪。
「橫濱！橫——濱！」
巨大的肉怪足足有四米高，地面隨著它的走動發出不堪承受的碎裂聲。
然而祂並不在乎，現在，此時此刻，怪物的滿心滿意只有一件事——
殺了她！融合她！
「成為吾的一部分吧，橫濱！」
黑色肉怪發出鋸木頭般難聽的嘶吼，長著尖齒的肉芽從祂的體內冒出，化為千萬條觸手，直直甩向智上芽衣。
「原來如此，亂步醬的「死戰」，是這個意思嗎。」
智上芽衣注視著眼前的怪物，臉上緩緩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執刀的少女靈活避開了眼前的一根觸手，反手一刀切斷了企圖繞到身後的肉瘤。
「喂，西比爾，這副樣子可不配你啊，就讓我，幫你切掉吧！」
少女看準時機，用力踩著一根觸手騰身而起，帶著凜凜刀光與殺意欺身而上！
手中的刀被揮舞到極致，白刃殘影化作萬千刀光，所過之處觸手皆斷。
怪物的哀嚎與黑血暴雨般填充了整個空間，智上芽衣心無旁騖，瞬身閃現到肉怪的眼前，起手如滿月，一斬，雷光萬道！
銃刃•格洛麗亞中儲存的電光隨著斬擊盡數劈出，化作千萬條閃電巨莽狠狠竄向肉怪的頭顱。
雷電貫穿了怪物堅硬的外殼，阻攔的觸手颳動著風壓，與少女的刀刃頃刻相撞——
轟！
霎時土礫崩毀，猛烈的爆炸風在神殿空間內炸開。
黑色肉怪的頭顱西瓜似爆開，黑色的血液噴灑而出，淅淅瀝瀝落下，智上芽衣也被餘波拋起，在衝擊中摔在地面上，滑出數米距離。
「嘩……」
芽衣捂住嘴起身，更多鮮血從她的口中咳出。
血液浸透了女孩的手套，從指縫間滴落而下，隱隱能看到其中內臟的碎片。
剛才的一擊餘波，近乎摧垮了智上芽衣的本就傷勢嚴重的身體。
但是沒關係，只要能解決這個白痴。
銀髮少女擦掉嘴角的猩紅，沾滿了鮮血的手心濕濡得幾乎握不住太刀。
她忍著痛楚看向西比爾的方向。
發現失去頭顱的怪物一動不動地仰躺在地上，攀附在軀體上的影子人被雷光剝離殆盡，只剩下零星幾個掛在四肢的位置。
解決了嗎？
智上芽衣不受控制地咳嗽，每一下，都帶出大量猩紅的血液。
再忍一下，還差一點，還有……一點……
少女艱難地嚥下湧上喉嚨的鮮血，拖著兩眼發黑的軀體，朝著肉怪的方向走去，女孩伸出了手，就在她即將碰到銀髮神明的心臟時——
「噗嗤……」
一個很輕的聲音，在少女的耳邊響起。
很輕，但略顯沉悶，就好像——有什麼人被觸手貫穿了心臟……
智上芽衣慢半拍地低下頭，一條肉瘤觸手赫然映入她的眼簾。
「怎？」
銀髮少女顫抖地回頭，餘光瞟見地面，那些被她斬落兩截的肉怪觸手不知什麼時候，重新拼接到了一起。
它們食人花似的咧著尖牙，操縱著枝條，從她的背部插入，貫穿了她的胸口。
像是認為這樣的傷勢還不足以殺死智上芽衣，又是數條觸手齊發，子彈般洞穿了少女的身體。
「咳哈！」
智上芽衣的眼前驟黑。
無數猙獰的血洞在她的身上豁開。
當疼痛到達頂端之後，人對痛的感知就會變得麻木，再多的傷口都不會通了，但是、但是！
渾身鮮血的少女瞳孔失去光澤般灰暗下來，可即便意識要被淹沒，她依然沒放開手裡的刀。
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智上芽衣想要舉刀斬斷觸手。
然而又一條觸手率先襲來，它更快一步打飛了少女手中的銃刃，太刀打轉地拋入空中，被觸手緊緊纏繞上。
裹著刀的觸手伸到芽衣面前，而後像是慢放一般，刻意當著銀髮少女的雙眼——
「哐啷！」
刀身在觸手的巨力壓迫下發出哀鳴，隨著第一道裂紋爬出，頃刻間，在智上芽衣的注視下，斷成了數截。
就像，曾經的摯友一樣。
智上芽衣驟然睜大了雙眼，一向無所畏懼，即使是戰鬥以來折磨的痛苦，也無法讓她動搖的眼中，終於出現了晶瑩的淚水。
【「銃刃•格洛麗亞之耀，渦輪粒子作為核心驅動，具備槍與刀兩種形態，我好歹也算是個武器後勤，沒有理由讓首席扛著淘汰品，去跟怪物戰鬥的道理。」】
【「好好使用它啊，首席。」】
酒井大壯的話還在耳邊，但是現在，格洛麗亞之耀，刀碎。
第137章 Episode 25 我們的橫濱
身上的觸手被毫不留情地盡數拔出，二次重創，讓智上芽衣徹底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鮮血流水似的在少女身後蔓延，一個高大的人影走到芽衣的身邊。
是銀髮神明，西比爾。
祂沒有死，生命力頑強的影子怪物附著他的心臟，只要還有一頭，只要肉瘤觸手哪怕還有小小的一截殘留，都能讓祂再度重生。
失去了頭顱算什麼？
這種東西，不是應有盡有嗎？
銀髮神明咧開了嘴，碗大的疤洞細胞再生，不過轉眼間，一顆新的頭顱已經生長完畢，再次出現在智上芽衣眼前。
「真是難看啊，橫濱，瞧瞧你現在的樣子。」
西比爾傲慢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勝者的耀武揚威，放聲大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哈哈哈，吾都快忍不住可憐你了啊橫濱，哈哈哈。」
「那群人類欺騙了你，他們將你推至到我的面前，自以為可以打敗我，結果呢，你受盡了折磨時，他們卻在安全的巢穴裡看著這一切，你想救他們，可是誰來救你呢，橫濱？」
銀髮神明俯下身，如同注視著迷途羔羊般，對芽衣展開了雙臂，充滿愛憐地說道，「放棄吧橫濱，回到我的身邊來，我們，本就是一體的啊。」
不是……不是這樣——
智上芽衣想要說話，但是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想要爬起來，然而四肢沉重得彷彿不是自己的，連動一個根手指都無比艱難。
無數黑色的怪物從銀髮神明的體內鑽出，它們流水般湧向芽衣，將她包圍了起來。
「來吧，回到吾的身邊，和我融合一體。」
黑色順著智上芽衣的四肢向上蔓延，覆蓋住少女的皮膚，遮擋住她的口鼻。
突然，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風停了，怪物的嚎叫消失了。
就好像有人將時間的流速暫緩了下來。
在記憶徹底被侵蝕覆蓋以前，那些黃金般，珍貴的寶物在腦海中翻起，走馬燈般在智上芽衣眼前輪替——
【「我的首席，我最好的友人，可是超級帥氣的美少女！智上芽衣，如果這就是你選擇的道路，那就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前進！」】
【「所有人都算到了我的選擇，可是我改變主意了，掙扎著活下去，芽衣。」】
不是的——
【「我那個笨蛋兒子，就拜託你了，橫濱。」】
【「小小姐，AI不會死，我們等你回來。」】
……
一片模糊之中，一個赭發的背影出現在芽衣的面前。
他微微轉過臉，笑容如同這座城市最絢麗的霞光，【「是我們一起贏下來，笨蛋。」】
……
不是這樣的！
她不能倒下，她還不可以倒下！
在黑色徹底蔓延進少女的瞳孔時，智上芽衣猛得睜開了雙眼，晦暗的鎏金色雙瞳再次亮起，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你錯了，他們……從來就沒有丟下我。」
「即使是像現在這樣，倒在地上，我也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智上芽衣顫抖地攥緊了拳頭，她不顧淌血的傷勢，覆蓋的黑色怪物，一點一點的，掙扎著爬了起來。
「怎麼可能……你為什麼還能動……」
銀髮神明驚愕地看著芽衣，身體不受控制地後退。
「你還……不明白嗎？」
芽衣的雙膝劇烈顫動，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停止，命令少女放棄。
可是如果軀體死去，大腦啊、靈魂啊，這些東西卻沒有停下，還在吶喊啊！
它們逼著智上芽衣重新站起來，哪怕是燃盡最後一縷靈魂，消磨最後一絲意志！
「他們，已經竭盡了所能，帶著我走完了前面的九十九步，所以現在輪到我，去做我該做的事！」
「格洛麗亞！」
在銀髮少女的用盡力氣的呼喊中，掉落在地的刀柄動了動，以殘缺之姿，重新回到了智上芽衣的手中。
⚹⚹⚹⚹
如果當一切的謀劃，都計算到了盡頭。
但所有的不甘，依舊被神明踩在腳下，怒嚎著不願散去。
這樣的他們，還能為那個遍體鱗傷的少女做些什麼？
天幕外的橫濱，已是一片枯萎灰暗。
大地殘裂，樹木瀕死，洪水在地上蔓延，狂風與黑雲在天上肆虐。
但即便如此，那廣袤的、被黑雲壓制的天空之上，依然有一抹微弱的金色光芒在雲中掙扎。
它從三萬英尺的高空落下，安靜的落在了武裝運輸機的窗戶上。
純粹，如鎏金般的金色，就像是銀髮少女眼中，不滅的意志。
武裝偵探社、港口黑手黨、異能特務科，他們所有人，仰頭安靜地望著天幕中一身浴血的少女。
沒有人說話，一股難言的震動籠罩著他們。
他們注視著少女，這一刻，內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如果還有什麼可以為她做的……
如果還有什麼，可以幫助到她……
【那就祈禱吧，嘗試祈禱，然後等待奇蹟甦醒。】
太宰治勾起了嘴角，微笑地雙手合十交叉，閉上了雙眼。
已經不需要鳶眼青年提醒了，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祈禱」的真正涵意。
江戶川亂步、福澤諭吉、與謝野晶子、中島敦、森鷗外……
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們，在這一刻，都抬起手，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異能力者們的內心，達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
「你還能做什麼？憑著你一個人，憑著你手裡這把破爛！」
最初的驚駭後，銀髮神明冷靜了下來，然而大腦與情緒依舊被衝擊著，祂無法理解，無法理解！
明明已經沒有希望了，明明就差那麼一點！
為什麼——
「為什麼你還能站起來！為什麼你還要站起來！你身後空無一人，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
一身傷痕的智上芽衣握緊了手中的斷刃，「就憑，我手裡的刀啊——」
「而且，誰又告訴你，現在的我，是孤身一人？」
隨著智上芽衣的話音落下，耀眼的光芒在少女的手中閃現。
天幕之外，異能力從祈禱的眾人身上自動脫離，「人間失格」……
【人上人不造】
【請君勿死】
【Vita Sexualis】
……
它們遵循著擁有者的意識，在天際最後一縷輝光的指印下，穿越了時間長廊，抵達至橫濱的身邊。
這是奇蹟，跨越了六百萬兆分之一的奇蹟。
智上芽衣張開了手，耀眼的光芒之中，眾人的意志重新匯聚成了一把太刀，他們補足了銃刃的缺口，刀光凜然，足以刺穿過去與未來。
「這不可能……為什麼會？這不可能！」
銀髮神明荒誕地搖頭，憤怒與怨恨在祂的眼中凝結。
祂縮緊了瞳仁，滔天的怒意驅使著無盡的黑色觸手，密密麻麻，帶著隕落星辰的毀滅撞向智上芽衣！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睜開你的眼睛看看，這些究竟是什麼！」
智上芽衣揮刀迎上。
這一刻，她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痛苦。
足以奪命的傷勢剛在少女的身上綻開，下一刻就被一股奇異的力量重新修復。
智上芽衣憑藉著本能，在狂烈的攻擊中穿梭。
巨大的白虎在她的前方開路，黑色的羅生黑獸咬死了偷襲的觸手，無數奇異的力量帶領著銀髮少女，為她掃清前路的障礙。
兩人的距離在急速縮減，凜冽的刀光，已經在眼前！
銀髮神明從虛空中抽出了巨大的鐮刀，接下了少女的悍然斬擊。
「為什麼還要反抗，為什麼不放棄！」
「橫濱，這個糟糕的世界，這群骯髒的人類你還沒看夠嗎！救下他們又如何，重新再來一次，難道結局就會不一樣嗎！橫濱！告訴我，你究竟在袒護什麼，你的眼睛到底在注視什麼！」
「你問我在注視什麼？」
智上芽衣反手格擋開對準咽喉的刀刃，旋身一道斬擊，將神明軀體附著的影子人砍下。
怪物的嚎叫中，銀髮少女肅然開口，聲音同樣帶著劇烈的憤怒，「真正該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的是你啊，混蛋！他們迄今為止的努力，就算是被剝奪了大腦，失去了軀體，依然堅持著人類的驕傲……這些東西難道你看不到嗎！」
「那有怎麼樣！那是人類咎由自取！是他們噁心的欲望，難堪的罪惡造成了這一切，這種醜陋的東西，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祂大吼地踢開芽衣的劈砍，再也無所謂被不斷削除的影子人護甲。祂只想一件事——
將眼前這個冥頑不靈的墮落品，斬於刀下！
智上芽衣橫刀，以臂力硬生生接下神明的殺招。
「什麼罪惡，欲望，我聽不懂！我只知道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如果犯了錯，那就改正，如果對現實不滿意，我們就一起從頭再來，改變它！」
「為什麼要因為惡意，就把善意也全部抹去，為什麼要因為醜陋，就否定掉所有！」
銀髮少女怒吼著，手中的刀光化作前往雷音，清鳴著飛向神明。
「啊這個世界當然醜陋，它糟透了，就像水溝裡的一坨爛泥，惡意、無知、戰爭、政治……可是正是因為這樣，那一點點的善意才那麼彌足珍貴。」
「睜開你的眼睛，高高在上的神！」
我們不否定醜陋，因為它本來就在。
我們不會放棄，因為當有一個人為惡時，就有十個人站出來，努力制止他。
世界當然不美好，但我們沒必要放棄——挺起胸膛，把它改變成期望的樣子！
「因為……這就是我們，這就是——人類啊！」
智上芽衣逼近神明，以雷光奪走了祂的武器，雙腿纏上祂的腰間。
少女手中的銃刃高高舉起，在空氣中劃開包飽滿的弧度，來自金屬的鐵與血在刃上匯聚，刀鋒爆發出雷鳴的怒吼——
銀髮神明大駭，空間的力量在祂周身亮起。
智上芽衣長刀舉過頭頂，整個人如拉開的弓弦繃緊到極致，她舉刀，下一秒倏然斬下！
【異能力，人間失格……】
就在彷彿要貫穿天地的雷光從她的刀中迸發之時，一個很輕的，幾乎完美忽略的力量輕輕貼上了神明的後背，提前破除了祂想要逃走的可能。
下一秒，雷光已至，智上芽衣的刀穿過了神明的咽喉，將祂如青蛙般死死釘在了地上。
一時間，神殿解體般驚天動地的劇烈顫抖起來，巨石落下，砸在少女的身邊。
以芽衣釘著神明的刀尖為起點，劍光將兩人身下的地面撕裂，露出徹底粉碎斷開的地基。
銀髮神明仰頭躺在地上，影子人的護甲從祂的身上消弭，露出祂的跳動的心臟。
「你會後悔的，橫濱。」銀髮神明輕聲說道。
像是已經感受到了不斷流失的力量與生機，高傲的神明徹底平靜了下來，虛弱的嗓音中透著難得善意的提醒，「人類詭計多端、虛偽善變、滿口謊言，在失去了我這個敵人後，總有一天，他們會像憎恨我一樣，忌憚著你，企圖將你斬殺，榨乾最後一絲價值。」
神明注視著銀髮少女，第一次承認了她作為人類的名字：「你會後悔的，芽衣……」
「不過，算了，吾會在地獄等著你，到那時，就讓吾再好好嘲笑你一番吧。」
智上芽衣雙手握著劍柄，她低著頭，長髮落在神明平和的面容上。
少女微笑起來，輕聲說道：「啊，我等著你，西比爾。」
西比爾，曾經人類賦予城市意志的名字。
那是望向未來的大預言家，澤披萬世的偉大之人。
他們祈求，賜予橫濱永遠的未來榮光。
但是……都結束了。
智上芽衣伸出手，手掌穿入神明的胸口，掏出了最後一把鑰匙。
它與前三把不用，是鎏金般光輝的色澤。
鑰匙在銀髮少女的手中閃爍，四角向周邊拉扯，變成了一本書的模樣。
「轟——」
高處的神台徹底坍塌，靈基光樹從土礫間探出枝椏，瘋狂生長。
智上芽衣感受到神台的力量瘋狂湧入她的身體，少女手裡的書頁自動打開，靜靜的停在了最後一頁的位置。
伴隨著力量，另一個世界的真相同樣在她的腦中。
「是嗎？願望啊。」
智上芽衣彎起了眼角，許願般輕聲說道，「那就，請將他們本該擁有的生活，還給他們吧。」
那些本不該死去的人，那些本該擁有未來之人。
將他們的生活，還給他們吧。
【嗡！】
世界靈基本源回應了橫濱的願望。
書頁停頓了一秒，下一刻，向前瘋狂倒翻，既定的文字被抹去，新的未來，在光樹的延伸下重新開始。
⚹⚹⚹⚹
「哦呀，看來終於要結束了。」
某處未知的空間中，鳶眼AI自星雲組成的棋盤中抬起眼。
被印刻在棋盤上的棋子們閃爍著微光，它們脫離了束縛，在自由的讚歌中消散，重新回到了屬於他們原本的星空位置。
「真是期待啊，未來。」
AI太宰說著看向了對面的存在，「你說呢，「侵入者」？」
坐在棋局另一端的「童音」沒有說話，只是面色陰沉地注視著太宰治，看著他消失不見。
天穹與圖書的數據空間中
小亂步抱起沉睡的嬰兒，將它帶到巨大的光樹之下。
正在重新發芽的光樹伸展的枝椏，一片碧綠的光葉飄下，輕輕落在了小嬰兒的臉上。
襁褓中的嬰兒睫毛顫了顫，睜開了雙眼。
小亂步蹲下身，將嬰兒放在了盤繞的樹根上：「去吧，你是我們的種子，去未來發芽。」
懵懂的嬰兒眨了眨眼，笑了一下，消失在了光樹中。
黑髮AI站起身，靜靜等待著。
直到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搭在了男孩肩頭。
小亂步身體一顫，他轉過頭，都是淚水的眼睛對上一雙翡翠色的雙瞳。
「你……」
AI男孩劇烈顫抖起來，他想要說話，喉嚨彷彿被棉花堵住一般，怎麼也吐不出一個字。
最後，只能用力揪著黑髮女人的裙襬，不停抽噎。
黑髮綠瞳的女人溫柔笑著，她俯下身，將哭泣的兒子攬進懷裡。
「辛苦你了，亂步，我們也回家吧。」
回答黑髮母親的，是AI男孩久違的嚎啕大哭。
⚹⚹⚹⚹
結束了。
橫濱地標大廈頂層，智上芽衣放開了手裡的「書」，任由它化成金光重新消散。
失去了神明的神殿劇烈震動起來，坍塌的石塊與天花板砸落而下，芽衣撐著刀起身，身體卻不穩地晃了晃，力竭地向後倒去。
一雙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臂伸出，將少女抱入懷中。
熟悉的氣息與心跳將智上芽衣包圍，巨大的睏意湧來，芽衣想要睜開眼，再看一看戀人。
他生氣了嗎？
應該吧，還是先道歉比較好——
銀髮少女的睫羽不停顫動，她的眼瞼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陽光映入瞳孔的瞬間，一隻寬大的手掌輕輕覆上了女孩的雙眼。
中原中也的聲音在芽衣耳邊隨之響起，柔和、帶著微微沙啞的聲線。
就像秋日午後舒服的陽光與清風，讓人不自覺陷入安心之中。
「睡吧，我等你醒來。」
智上芽衣的睫毛抖了抖，擦過青年的掌心，她熟練的將頭埋進戀人的懷中，呼吸漸漸平穩。
在陷入黑甜的睡夢的一刻，一隻白鴿扇動著翅膀飛過，落下潔白的羽毛。
於是智上芽衣聽見了，這座城市又一次活過來的聲音。
後日談：橫濱在橫濱的奇怪日常
第138章 Episode 1 睡醒 「回家了，芽衣。」
中原幹部回來了
當然,這並不算什麼大事。
畢竟整個港黑都知道，中原幹部不僅武力值不容小覷，更是人人稱道的組織勞模,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外派的路上。
唯一奇怪的是
「早、早上好，中原幹部」
ortafia總部，一名黑西裝直愣愣地盯著前方走來的赭發男人。
由於視線太過明目張膽，正與下屬對話的赭發乾部稍稍偏移視線,看了過來。
分明是普通的眼神，但其中的凌厲與壓迫感卻讓黑西裝頭皮一緊,下意識彎腰問好。
直到赭發青年走遠,黑西裝才死裡逃生般地鬆了口氣,直起腰後才發現，背後的襯衫被冷汗浸濕了大半。
更可怕了,中原幹部的氣勢。
儘管過去,五大幹部之一的中原中也同樣具有威嚴,但是現在，卻是真正的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那是人類對「兇神力量」發自內心的敬畏與恐懼，是刻進骨子裡臣服於強者的本能。
但黑西裝們不懂這些，於是，他們下意識將這股難以違抗的壓迫感盡數歸結為
「是身高吧。」
「嗯，果然是中原幹部長高了的關係吧。」
說一件可怕的事情,ortafia重力使，那位萬年一米六的幹部大人,竟然長高了
只是去了一趟西方平亂,回來後,身高直接從一米六飆升到一米九。
據說中原幹部歸來述職時,連首領與尾崎幹部，都驚訝得呆了許久。
難道是西方那邊新開發了什麼長高鈣片
戴著墨鏡，常年撲克臉的黑西裝老哥們，面面相覷，在上司看不見的角落裡瘋狂擠眉弄眼，眉飛色舞，ortafia的內部論壇更是如過年般，洋溢著切瓜的熱鬧氣息。
諸如男人二十二歲後長高的秘方、西方國家最新高高樂鈣片、c先生不為人知的高個努力史之類的話題層出不窮，甚至某些渴望「二次發育」的人士，悄咪咪去黑市發布的代購懸賞。
論壇上一次這麼熱鬧，還是某位不可說的幹部叛逃的時候。
然而，就在所有港黑成員都在為中原中也幹部的身高而瘋狂時，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知道，比起中原一米九，還有一個驚天大瓜藏在背後。
彼時正值橫濱災後重建的時候，那場突如其來的地震與洪水，幾乎毀了大半個城市。
大地撕裂、建築坍塌，入眼的滿目瘡痍讓避難歸來的市民們不敢相信，這是他們記憶中的家。
理所當然的，經濟與士氣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低迷。
直到一個小女孩，開心的從倒塌的岩石下，抱出了一盆盛開的仙人掌。
「媽媽，你看，小綠開花了」
小女孩驚喜的笑聲，在低落的人群裡是那麼格格不入，人們不願意理會，但奈何小鬼的聲音太干擾人心。
於是麻木收拾殘局的眾人象徵性地往聲源處投去了目光
灰撲撲的盆栽裡，幾朵嫩黃色的花朵頑強地盛開在其中，那鮮亮的顏色彷彿一下子點亮了灰暗的周遭，灼人眼球。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類似的聲音，在敗落的街上響起。
「老爺子，你的水仙竟然還活著」
「這是誰家的多肉，怎麼到我鍋裡了」
「臭小子放下老子的松樹」
神奇般，原本氣氛低沉的城市驟然熱鬧了起來。
人們驚訝地發現，大街上的樹木、花圃間不起眼的野花，竟然毫髮無傷。
這些脆弱的植物沒有鋼筋水泥的牢固，卻奇蹟般扛過了致命的天災。
它們在風中搖曳，枝葉簌簌作響，彷若這個城市不滅的生機。
等到回過神來時，不少人發現，充斥在街頭巷尾的抱怨與嘆息漸漸少了，越來越多的人投入到災後工作中。
他們認真煩惱，甚至商量起一會兒午飯去吃什麼，明明連晚上睡哪裡都沒解決。
人類啊，就是這樣奇怪又堅強的生物。
災後重建永遠伴隨著治安維護，作為警力缺失的補充，連ortafia的黑西裝們都被派到了街上，穿著制服的軍警與暴力分子站在一起，充滿了橫濱當地特色。
中原中也，就是在這樣情況下，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港口黑手黨的總部門口。
赭發藍瞳的重力使一身有別於以往的白色作戰服，掐腰的軍裝讓青年寬肩窄腰的身形一覽無餘，乾涸的鮮血紅山椿般綻放在衣袖處，生生為青年禁慾的氣質疊加了幾分狂氣與危險。
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麼大一個重力使就戳在眼前。
心不在焉的守衛當即回神低頭致意，等到幹部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才慢半拍反應過來。
剛剛中原幹部懷裡，是不是還抱著一個銀髮少女
那個銀髮少女，是不是還有點眼熟
說起來，中原幹部那身衣服，是不是也不太對
籍籍無名的守衛悚然一驚，總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常年與死亡作伴的直覺告訴他，不要說也不要聽，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沒有錯。
當日傍晚，歸來的重力使拜見了久別的黑髮首領，
並且一分鐘後，港黑內部治療室，緊急接收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由重力使護送，首領親自診斷。
與此同時，所有相關人員都被勒令封口，病房外最高警戒護衛斷絕了一切窺伺的目光。
只有少數見過患者的幸運兒，驚愕的發現，重力使懷中的少女無比眼熟。
她的長相，與數月前，橫濱天幕中驚鴻一瞥的銀髮金瞳少女，一模一樣。
「生命體穩定，請君勿死修復了小小姐的傷勢，但無法消除她精神上的疲憊。」
病房內，森鷗外看了眼手裡的樣本報告對中原中也說道。
此時，這位手握大權的港黑首領從白色大褂的口袋了掏出一支筆，像個真正的醫生一樣撕下處方箋，奮筆疾書，列出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無需擔心中也君，這是身體保護機制的自然反饋，睡一覺就好。」
黑髮首領的話讓面色凝重的赭發青年，稍稍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他如同過往一樣，摘下頭頂的帽子按在胸口，恭敬低首，
「感謝您，首領。」
森鷗外筆尖一頓，他抬起頭，無聲地評估著眼前白色作戰服的青年，片刻後，森鷗外的嘴角揚起了滿意的笑容。
黑髮首領微笑著，語氣親和「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中也君，好好休息，任務報告暫時不急。」
畢竟大致情況，情報部門已經整理完畢，只差一些細節。
比起黑心資本家似的，揪著自家下屬不放，不如暫時給年輕人短暫的假期處理家事。
嗯，他可真是善解人意的首領啊。
離開病房的黑髮首領臉上的笑容和煦。
一想到病房裡躺著的少女的身份，以及這背後所代表的含義，某個屑首領嘴角的弧度愈加柔和，堪比三月春光。
治療室內，中原中也注視著沉睡的銀髮少女，他低首用牙齒咬下右手的手套，從指尖扯下，露出指節分明的大手。
青年俯身輕撫著少女的髮絲，在女孩的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親吻，「早點醒來啊，芽衣。」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三天過去了，智上芽衣依舊在安靜沉睡。
在這期間，治療室外的橫濱天空，也始終被陰雲覆蓋，就彷彿整個城市也停留在了睡夢中。
「接下來為您帶來橫濱市未來一週天氣預報，氣象顯示，橫濱將持續陰天，東南風4到5級，據推測，陰雲天氣將持續」
「誒，又是陰天嗎」
武裝偵探社，中島敦瞅了眼窗外的天空，無精打采地嘆了口氣。
他的背後，是同樣打不起精神的宮澤賢治和谷崎兄妹。
某位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大人，更是像蔫了的貓一樣，臉貼著桌面趴在辦公桌上，失去了啃小零食的快樂。
人類是離不開太陽的。
一個很有趣的研究曾表明，當陽光照射不足時，人體的松果體會減少，促使甲狀腺和腎上素濃度升高，直接影響生理情緒。
中島敦憂慮地嘆了口氣「芽衣小姐，還沒有醒來嗎」
「誰知道，」國木田獨步扶了下眼鏡，暫時停下了敲打鍵盤的手，
「看港黑那邊的反應，應該沒有變化。」
準確的說，應該是那位重力使才對。
金髮青年不禁想起了前一日夜晚，在港口碼頭意外碰見赭發乾部的情景。
擺脫了過去矮、咳，是精悍身高的赭發青年，重新換回了一身標誌黑色裝扮。
他站在持槍的下屬前，執行任務的手段粗暴而凌厲，兇殘的表現讓背後的黑西裝們都忍不住冷汗直冒。
如果不是幹部命令，他們恨不得再往後退三百米，把「表演舞台」都讓給暴躁的幹部大人。
「哦，這不是英年喪妻的唔唔唔」
遠遠的，某個鳶眼青年還來不及開口嘲笑，就被同行的搭檔一把捂住了嘴，馬不停蹄拖走，遠離是非之地。
看點場合啊太宰
沒瞧見那個幹部就是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嗎，你就非要湊上去當那個點火星的倒霉蛋嗎
國木田獨步擠眼睛，無聲斥責，那連口鼻一起堵死的力道，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在趁機報復垃圾搭檔以往不做人的行為。
最近，整個地下都知道，不知什麼原因，那位港黑的重力使情緒相當不妙。
儘管嘴上沒說，但渾身散發的威壓和下手的力道，日益恐怖。
某位從不浪費的屑首領一琢磨，乾脆就把兇獸放了出去，重新震懾那些想趁著橫濱混亂，做點小動作的敵方組織。
港黑上下感動得淚眼汪汪，每個人看敵方，都是「又一個倒霉蛋」的同情眼神。
但不管怎麼說，儘管天氣與某位重力使先生的情緒堪憂，但橫濱這座異常堅強的城市，依然以驚人的速度，從那場天災中恢復過來。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直到第七天，已經逐漸習慣陰雲的市民意外發現，一縷久違的陽光落在了橫濱港上空。
就像是無聲的指令，盤踞在天空多日的陰雲緩緩散開了，露出了湛藍的顏色。
天，放晴了。
橫濱各處的人們呆愣了幾秒，很快，一抹相似的笑容，出現在了每個人的臉上。
而就在市民們為這久違的晴天欣喜時，ortafia的首領與重力使，聽到了一個不那麼好的消息
治療室內的銀髮少女，不見了。
就好像魔法一樣，監控儀器上，前一刻，少女還靜靜地躺在枕間沉睡，後一秒，就驟然消失在了陽光裡。
負責監控的成員冷汗涔涔，幾乎要在森鷗外與中原中也的雙重視線中，原地升天。
但是很快，重力使先生冷靜了下來。
智上芽衣脖頸上的山椿頸環，告知了他女孩此時的方位。
「所以這是哪裡」
智上芽衣一臉迷茫的站在鶴見川邊，與一隻三花貓大眼瞪小眼。
微鹹的海風吹起少女銀色的長髮與藍色的病號服，遠遠傳來海上輪船的汽笛聲，偶爾有海鷗從天空掠下，撲閃著翅膀，迅速點水飛過。
「唔」
怎麼說也是養過貓貓的老手了，自詡對貓語有幾分心得的芽衣，在三花貓充滿智慧的注視下，充滿自信地抬起手打了個招呼，
「喵喵喵嗷。」
夏目三花貓大佬「」
該不該告訴這個小姑娘，她剛才那句翻譯過來，是「傻貓，瞅啥呢，有本事揍我啊」。
「咦，怎麼沒反應，難道是這隻貓更喜歡大阪腔」
智上芽衣陷入沉思，就在她認真考慮換個口音再喵一遍時，原本端坐如沉穩智者的三花貓突然跳下了長椅，迅速跑遠了。
還來不及問路的芽衣「啊」
「至少告訴我這裡是哪裡啊」
銀髮少女苦惱地抓了抓腦袋。
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站在海邊，周圍是陌生的公園，看建築的風格與樣式，唯一可以確定的，這裡應該不是橫濱
「是橫濱哦。」
一個耳熟的聲音在芽衣的背後響起。
智上芽衣循聲轉過頭，看見了一個眯著眼的黑髮少年。
少年戴著棕色的獵鹿帽，帽檐下的黑髮亂糟糟的，肩上披著酷似偵探的小斗篷，雖然樣貌與裝扮有些不同，但這個神態和語氣
「亂步醬」芽衣驚訝地開口。
「不是亂步醬，是亂步大人」
黑髮少年聞言可愛地鼓起臉頰，不滿地糾正，
「而且，我才不是那個想當警察的傢伙，我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亂步大人」
那個傢伙亂步大人
銀髮少女怔怔地看著青年版的江戶川亂步，突然靈光一閃，反應了過來，
「你是本來該出生的亂步醬那也就是說這裡是」
「唔答對了，這裡是橫濱，」
江戶川亂步說著停頓了一會兒，補充道，「用你的認知來說的話，這裡是沒有被「書」扭曲的橫濱。」
沒有被「書」扭曲的橫濱。
智上芽衣，慢慢睜大了雙眼。
她轉頭，以新的目光，重新打量著這座城市。
冰冷的流銀金屬褪去，目之所及的建築是「復古」的水泥與鋼筋的材質，交通工具是與並盛相似的柴油為主的汽車和輪船，孩童的歡笑、行人的繁瑣而日常的對話遠遠飄來。
微涼的海風裡，有櫻花盛開的香氣。
「這裡是橫濱。」
智上芽衣認真而專注地感受著這一切，她鎏金色的瞳眸露出了初生嬰兒般無垢純粹的神采。
像是終於有了身處家鄉的實感，少女的臉上，慢慢浮現出柔軟的笑容，
「這樣啊，是這樣嗎真是太好了。」
本該出生的人，都好好長大了。
原本不該死去的人，也獲得了屬於他們的生活。
這樣嗎
真是，太好了。
穿著單薄病號服的少女開心地笑了起來。
像是終於可以放下肩上所背負的希冀與願望，真誠而釋然的，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
江戶川亂步「」
「真是個笨蛋。」
黑髮青年像是被少女的笑容燙傷一般，移開了視線，他小聲嘟噥著，從口袋裡掏出了最後一根波板糖，塞進芽衣的手裡，
「給你了，這可是名偵探大人最喜歡的口味」
智上芽衣受寵若驚「哦、哦」
江戶川亂步看了芽衣一會兒，有點沮喪耷拉下肩膀，又有點不太甘心地說道，
「雖然沒什麼用，但是，如果沒地方去的話，就來武裝偵探社吧，社長會很歡迎你的。」
捧著糖的芽衣目露疑惑「武裝偵探社」
「唔」
黑髮青年正準備解釋，此時，一個重裝機車的引擎聲遠遠傳來，停在了距離兩人十米外的位置。
「哼，礙事的傢伙果然來了。」
江戶川亂步不滿地哼了一聲。
但他並沒有阻止芽衣回頭的意思，反而伸出手，無奈似地將人往機車的方向推了推，
「去吧，接你的貓來了。」
貓
智上芽衣心中一動，匆忙回首，視線相對的瞬間，少女感覺自己彷彿跌進了一片寶石般鈷藍色的海洋。
熟悉的戀人斜倚在機車旁，赭色的頭髮在海風的吹拂中微微揚起。
像是感應到了少女的目光，中原中也勾起唇角，於是凌厲的鈷藍色瞳眸，也浮現出笑意。
他擁抱般，向銀髮少女張開雙臂「回家了，芽衣。」
在很久以前，同樣是陽光遍地的上野廣場，有一個銀髮少女在瘦弱的櫻花樹下，發現了一隻幼小的貓。
那時，剛剛失去摯友與同伴的少女，漂亮的鎏金色雙瞳矇著一層陰影，但瞳孔深處，依舊有不滅的火焰，在執著的燃燒。
她將額頭抵在幼貓的額前，小心翼翼地問，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家嗎
然後很久很久以後
有一個赭色青年同樣在櫻花樹下，對少女張開了雙臂。
這一回，輪到他說，我們回家。
三月，晴天正好。
甦醒的芽衣在海風與糖果的祝福下，撲進了戀人的懷抱，
「中也，我們回家」
第139章 Episode 2 懲罰 記仇的黑手黨，可是很可怕的
赭發青年溫情的態度,讓智上芽衣產生了逃過一劫的錯。
事實上，某個銀髮少女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大戰前，把戀人關進空間,獨自去揍神的豐功偉績。
銀髮少女毫無戒備地任由中原中也牽著自己的手,走進一棟保密措施森嚴的公寓大樓。
這裡是ortafia麾下的房產，住戶只有幹部及以上的成員,整棟住戶湊不出五根手指,也正因此,偌大的建築，除了守備之外,幾乎見不到多餘的人影。
智上芽衣略顯新奇地打量著一路上的景色,這座與記憶中的未來之城迥乎不同的風格,讓她想要探索的心蠢蠢欲動。
但是現在，需要先解決某些最基本的問題,比如洗澡。
連續沉睡了七天,銀髮少女感覺自己聞著就像一塊酸菜,急需清潔。
想到這，智上芽衣鬼鬼祟祟地抬起空著的手掌，捂著嘴巴輕輕呵了一口氣，然後就被一股奇異的玫瑰香氣震撼在當場。
怎、怎麼回事
難道這個世界的醫院,已經貼心到往病人的口裡灌漱口水了嗎還是玫瑰味
智上芽衣砸吧了一下嘴，心情複雜的發現,竟然還品出了一點點甜味。
橫、橫濱醫院，恐怖如斯
當然,如果這話被港黑治療室的護士們知道的話,美艷的小姐姐們絕對會自豪的挺起胸表示,
我們照顧病人可是專業的，尤其對象還是讓人心生憐愛的銀髮美少女
或許是身為城市靈的關係，本地居民好感度u的芽衣，在美艷的護士小姐姐那裡得到了全方位的優待。
從口腔清潔到指尖擦拭，如果不是某位幹部先生看得緊，她們已經準備用決鬥的方式，選出了為銀髮少女擦身護髮的幸運兒。
啊，那可是乖乖睡在床上，像娃娃一樣任由她們打扮的銀髮美少女哦
誰小時候還沒有個1:1芭比娃娃的夢想呢。
某些護士小姐臉上浮現出謎之紅暈與微笑，然後就被正好來探視的重力使先生撞了個正著。
這群痴女，都是怎麼回事
中原中也先生臉色漆黑，直接用重力異能將過度熱情的護士們丟出了盥洗室。
嗯，順便，領頭的那位懷裡的沐浴香薰被留了下來。
膽子肥的港黑護士們嘁，男人。
感謝及時救場的重力使先生，我們至今仍未知道貼心的護士小姐們，私下為「橫濱」準備了多少裙子。
大概是看出了智上芽衣眼裡想要洗澡的渴望，某位可靠的成年男性順水推舟的將少女帶到了浴室。
「哦是游泳池」
尺寸堪比小型泳池的白色浴缸讓芽衣眼前一涼，跟脫手丟的薩摩耶似的，歡呼地就要往裡頭撲。
中原中也嘴角帶出一絲笑意，在離開前，沒忘記囑咐一句，
「別泡太久，換洗衣服我放在籃子裡了。」
「嗨」
回答青年的是銀髮少女乖巧的拉長尾音，她沒有回頭看戀人一眼，兩眼閃閃發光地蹲在浴缸邊給自己放水。
浴室外，中原中也發呆似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入水嘩啦聲響起，才驚醒地回過神。
「真是的，防備心太低了啊，笨蛋。」
中原中也抹了把臉，露出了一個接近無奈的嘆息。
他大步離開，從冰櫃裡抓出一瓶水單手擰開，喉結滑動，冷水入喉壓下了體內的躁動，但心頭的火苗卻越燒越旺，刺激著青年的神經。
這是哪門子拷問的酷刑啊。
中原中也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扯了扯脖環，用力呼出一口氣。
而與此同時，我們的銀髮少女對戀人的掙扎一無所知。
她快樂地沉浸在新浴缸裡，直到三十分鐘，少女紅撲撲著臉，滿足地從熱水裡站起來。
然後，她終於發現哪裡不對勁。
「說起來，這個衣服的尺寸，是不是有點太適合了」
芽衣看著手裡從
a到外裙，一應俱全的衣物，陷入了沉思。
少女引以為傲的直覺發出了微妙的提醒，然而很可惜，時年十九歲，上週剛從睡夢裡度過成年日的銀髮少女，沒有接收到這珍貴的信號。
畢竟，咱們不能指望一個能倒拔垂柳的作戰首席，有多麼纖細的神經。
當然，如果此時芽衣願意打開臥室的門，去看一看戀人先生提前為她準備的房間和衣櫃的話，或許能從蛛絲馬跡裡，發現某個蓄謀已久的事實。
比如，某位可靠的成年男性在銀髮少女沉睡期間，已經高效的完成了住宅改裝。
那個完美符合智上芽衣喜好，大得誇張的浴缸就是證據。
智上芽衣走出浴室時，發現公寓內安靜得過分。
她順著直覺在客廳的沙發處找到了中原中也。
相似的場景讓芽衣心臟不自覺一跳，疾步走近後，才發現對方只是睡著了。
赭發青年斜靠著沙發，單手撐著臉側，看上去睡得很熟。
他垂著眼睫，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甚至沒有聽見芽衣靠近的動靜。
銀髮少女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赤著的雙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如一隻靈巧的貓般，悄然無息地接近閉著眼的黑色野獸。
或許是身處熟悉環境的緣故，沉眠中的重力使眉眼舒展，一向銳利警戒的臉上顯現出一種無戒備的柔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威嚴的大型貓科動物，露出了暖乎乎的肚皮。
芽衣就這樣專注地看了青年的睡顏很久，直到後者即將失去耐心，忍不住睜開眼之際，假寐的中原中也感受到了少女俯下身的氣息。
溫熱的吐息混合著沐浴後濕潤的香氣，輕柔地灑下。
是赭發青年放在浴室裡，紅椿香氣沐浴乳。
換句話說，此刻少女從裡到外，身上穿的衣物，肌膚上殘留的氣味，都是中原中也一手準備的，帶著重力使濃重的色彩。
意識到這一點，青年的氣息一重，他正想要睜眼，突然感到一個溫暖的觸感落在了自己的眼睛上，是少女的指腹，帶著浴後稍高體溫。
芽衣的指腹在青年微微泛青的眼下輕輕一碰，隨後俯下身，在戀人的唇角落下一個輕吻。
比羽毛更加輕盈的吻，像是不希望驚醒夢中的戀人，若有似無，一觸即離，卻成功讓青年的心口泛起了酥麻的癢意。
「晚安，中也。」
智上芽衣用氣音輕聲說道。
就在她準備起身的瞬間，一隻手臂攔在了少女的後腰，將人霸道地往下壓。
「誒等」
芽衣甚至還沒來得及思考發生了什麼，就整個人被按進了中原中也的懷中。
脆弱的鼻尖冷不丁撞上堅硬的胸肌，一股酸意湧上鼻腔，少女當即眼眶微紅。
嗚竟然裝睡，卑鄙
少女抓緊了青年胸口的布料，還沒等她大聲抗議，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掌已經先一步伸來，修長的手指準確無誤地捉住了女孩的下顎，迫使芽衣仰起頭。
炙熱的呼吸落下，落在芽衣的臉上。
先是額頭、眼睫、鼻尖，然後親吻貼上了少女的雙唇，在芽衣反應過來以前，又猛得加深了力道。
「中唔。」
只是想要開口的動作，就被獵手抓住了可趁之機。
靈活的舌頭叩開了牙關，粗魯而強勢地闖入口腔，與少女僵硬的舌頭糾纏，耐心地探索每一個它可以攻略的角落。
甚至是喉嚨裡。
難言的癢意翻湧而出，被逼入絕境的芽衣一把推開中原中也，撇開臉咳嗽了幾聲，眼眶因生理反應不受控制的發紅。
「抱歉，稍微有點過了。」
始作俑者毫無反省意思地摸了摸少女的後腦勺，聲音很溫柔，但手上的動作卻是另一種完全相反的強制。
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穿入少女銀色的光滑髮絲，貼著芽衣的頭皮。
中原中也前傾著頭，一下一下不斷親吻著芽衣，低啞著嗓音詢問，
「可以嗎」
可以可可可可以什麼
智上芽衣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燙得能煎雞蛋。
她想要逃開視線，下巴卻被青年捏著，對上那雙熟悉的鈷藍色雙瞳。
只不過，這個時候的藍色可不太溫柔，它如陰雲下晦暗的海面，狩獵般死死地盯著銀髮少女，沒有給後者一點點逃避的機會。
黑手黨的詢問，從來不是徵求意見，更多的時候，更像是例行通知。
像是擔憂少女不明白自己的處境，中原先生很貼心地撥了撥芽衣的手腕，於是下一刻，智上芽衣立刻覺得自己碰到一個滾燙而跳動的
少女被燙到一般，猛得縮回了手。
這是欺負，絕對是在報復她，把他關進空間的事
「說得好像你給我第二個選擇一樣」
很清楚自家戀人稟性的智上芽衣賭氣般，雙臂抱上了中也的脖子，張嘴恨恨地咬住對方的下唇。
雖然中原中也先生平時看上去脾氣不錯，很好說話，但實際上，完全就是個自說自話的男人，掠奪似的作風，完全無愧於他黑手黨的職業。
中原中也的喉嚨間發出一聲輕笑，他側首在少女的臉上留下一個輕吻，
「答對了，乖女孩。」
智上芽衣不服氣地鼓了鼓臉頰，不想要服輸的勝負心在這一瞬占了上風，於是她開口，說出了絕對不可以說的挑釁之語，
「那就放馬過來吧，絕對會讓你認輸求饒」
沒錯，重力領域裡的仇，她絕對要加倍奉還
芽衣瞪著中原中也，濕潤的鎏金色瞳眸泛著鬥志的火苗。
但是這可不是決鬥啊，笨蛋芽衣。
而且論決鬥的話，某個銀髮少女也沒贏過就是了。
中原中也沉聲笑了出來，他輕輕咬上智上芽衣的脖子，在少女看不見的角度，嘴角緩緩咧開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彷彿終於抓到了心儀許久的獵物。
更加令人欣慰的是，他的獵物還傻乎乎的自己跳進了坑底，順手鏟了兩下土。
都到了這個份上，再不做點什麼，還算是男人嗎
中原先生是靠譜的成年男性，當然沒可能這麼放過笨蛋少女。
「這可是你說的啊芽衣。」
赭發青年輕輕用鼻尖蹭了蹭芽衣的，鈷藍色的雙瞳盯著芽衣，雙唇勾起一個危險的淺笑，
「接下來，不管你怎麼哭，我都不會停下的。」
智上芽衣「」
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她剛剛、是不是、做了一件蠢事
事實證明，芽衣的預感是對的。
這個男人、中原中也簡直是個不知節制的混蛋
智上芽衣已經不記得他們換了幾個位置，最後的印象應該是在主臥的床上。
少女銀色的長髮散落在黑色的枕套上，青年親暱地貼在她的背後，低頭用牙齒去咬女孩發紅的耳垂。
昏暗無光的房間內，芽衣白皙的雙腿陷落在黑色的被褥間，顫抖的手腕被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扼住，壓在頭頂。
蒸騰的汗水順著她脖頸間的山椿頸環滑落，滴進床單，背上的皮膚上早已濕漉漉的全是水珠。
「中也夠了，你要把我弄壞掉了」
芽衣的臉埋在枕頭裡，視線搖晃著，可憐又無助地哭出聲。
中原中也的動作停止了。
他就著姿勢俯身，用舌頭溫柔地舔去芽衣眼角的淚水「是嗎那我們換一種方式吧，芽衣。」
換什麼
一瞬間，銀髮少女腦內的警鈴大作。
還沒等少女開口反悔，下一刻，黑紅色的異能力光芒蔓延了上來，中原中也將額頭抵在芽衣的額前，微微一笑。
熟悉的領域展開。
只是這一回，智上芽衣感到自己的思想下沉，彷彿被扯進了一個未知的空間中。
目之所及，到處都是黑色與暗紅色的顏色。
迷惑之間，一個黑色意識體纏了上來。
它粗暴地鎖住了鎏金色的光球，能量細絲般鑽入金色中，以入侵者的姿態，不斷掠奪著光球，逼迫它完全敞開，接納自己。
金色的光球崩潰般劇烈顫抖起來。
鎏金色與黑紅色能量不斷糾纏，直到過了很久，前者再也受不了想要逃開，卻被黑色的能量細絲攫住，重新拖入了無盡的深淵中。
這才是真正的，秋後算賬，懲罰。
好過分、好過分
在軀體與意識的雙重刺激下，智上芽衣終於連一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只能放棄地縮進戀人所構造出的領域中，任由對方施為。
並且在心中暗暗發誓，絕對沒有下次
在疲憊的意識跌入黑甜的睡夢之際，芽衣感到有一個與暴風完全不同的溫柔親吻，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額頭。
戀人的聲音隨之在耳邊響起，
「buonanotte，iaaore」
第140章 Episode 3 吃定 她將永遠只屬於中原中也
有句俗語叫做,開過葷的男人是野獸。
但芽衣不知道。
儘管在帝國中學時，銀髮少女與她的小弟們，尤其是那些總是被揍趴下的同級男生關係不錯。
但這群正值青春期,血氣方剛的男子高中生們,意外的沒有在銀髮首席面前談及任何有關某方面的話題。
或許是出於對首席的敬畏,又或者是對嚮往之人的某種純粹心理作祟,他們都默契的選擇了在銀髮首席面前，表現出「偉光正」，毫無生理欲求的一面。
更不用說,智上芽衣身旁還有一個陰陽怪氣，能從口袋裡掏出各種奇怪武器的青梅竹馬,那嚴實的防衛,堪比又一個老父親。
換而言之，在男女交往方面，智上芽衣其實一直被周圍人保護得很好,直到今天
銀髮少女用身體記住了，「開過葷的男人是野獸」這裡頭,每個字的重量。
芽衣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吃個早餐，就突然變成了她躺在餐桌。
銀髮少女輕喘地抓著中原中也的髮尾。
陶瓷微涼的觸感與戀人給予的熱度附著在身體上，兩種感官交織，在她裸露的皮膚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早上在赭發青年的幫助下，才換上的襯衫與長裙，又被對方解開了大半,穿了跟沒穿一樣,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唯一能蓋住的部位,大概只有肩膀。
前一天被迫意識交融的後遺症還殘留軀體上。
遍布吻痕的肌膚變得異常敏感，只是鼻腔的氣息噴在上面，就會引得少女下意識跟著顫抖。
大概是看出了這一點，埋首的中原中也壞心眼地張開嘴，在芽衣的大腿內側咬了一口，果不其然，隨即聽見了女孩的顫抖的嗚咽聲。
「嗚」
被欺負狠了的智上芽衣側過頭，火大地咬住了中原中也扶在她肩膀處的手腕。
牙齒在黑色手套與白色肌膚的交界處，留下又一個咬痕。
然後下一刻，銀髮少女聽到了青年溢出喉嚨的輕笑聲。
在毫不留情的重重一頂後，中原中也將唇附在芽衣耳邊，誘哄般低啞著嗓音開口，
「乖，鬆開口芽衣，讓我吻你。」
智上芽衣「」
令人面紅耳赤的水聲不斷迴響，少女繃緊了腳趾發出幾乎哭泣的呻吟。
她想要說話，但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最終，在戀人的蠱惑中，銀髮少女還是不甘心地鬆開了牙關，於是兩人在結束之際，交換了一個纏綿而令人窒息的深吻。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又是漫長的小時之後，智上芽衣終於一身整齊的坐在餐桌邊，單手扶著下巴臉色凝重。
提前吃飽的中原先生單手插著褲兜，在廚房十分賢惠地為自己的戀人熱牛奶，做火腿三明治。
煎雞蛋的香氣從廚房飄出，隱約還能聽見青年哼歌的聲音，可見心情有多麼暢快。
然而智上芽衣不暢快
銀髮少女怒火中燒地豎起了眉。
戀人毫無節制的後果就是，芽衣感覺自己從昨天起，就彷彿活在裏番世界裡一般，男人在這方面有著與戰鬥一樣，與生俱來的可怕天賦。
以至於到現在為止，智上芽衣已經用另一種方式，參觀過了中原中也的公寓。
反正短時間之內，芽衣已經無法直視客廳的沙發、臥室的大床和落地窗、浴室的浴缸
嗯，現在還要加上餐廳。
順便一說，由於某位重力使的奇思妙想，他還開發出了重力的奇妙用法。
現在智上芽衣一看見中原中也使用異能力，就不自覺頭皮發麻，兩腿一軟。
可棒了是不是
智上芽衣怨氣衝天，身體彷彿被卡車碾過的酸脹感讓少女看戀人的目光越發不善。
總有一種，下一秒就會拔刀，把青年砍禿的即視感。
然而遺憾的是，隨著西比爾死去，銃刃格洛麗亞又重新變回了斷刃的形態，而純論體術的話，自己還打不過對方更生氣了有沒有
智上芽衣，眼神兇狠jg
感受到了戀人停住在背上灼燒似的火辣辣的目光，自知確實有點過分的中原先生，心虛地飄了下視線。
但是不慌，中原中也先生早就想好了對策。
只見赭發青年無視了戀人炸毛的視線，端著早餐坐到少女的身邊。
他在芽衣指責的盯視中，拿起餐刀切下一塊烤好的三明治，遞到少女嘴邊，
「來，芽衣，張嘴。」
智上芽衣戒備地觀察了一會兒賣相出色的三明治，謹慎開口，
「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賄賂我哦中也，介於你的行為，我認為需要重新評估我們的關係」
銀髮少女說著，一邊「嗷嗚」一口，將三明治含進嘴裡。
烤得微微焦香吐司，口感鬆軟，煎蛋火腿也恰到好處，咬下時還有甜甜的美乃滋
「唔，好吃」
銀髮少女登時兩眼一亮，什麼不愉快都拋到了腦後。
女孩金色的瞳眸閃閃發光地看著中原中也，一口一口乖巧的接受了後者的投餵。
中原中也全程微笑地切著三明治，默不作聲地看著芽衣一本滿足的樣子。
直到最後一口早餐吃完，他才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對了芽衣，你剛才想說什麼」
正捧著牛奶噸噸噸的銀髮少女一愣，臉上露出一抹沉思。
對哦她剛剛，是想和中也說什麼來著
嘴角還帶著一圈牛奶漬的芽衣，陷入思索。
然而大腦已經自動遺忘了數十分鐘以前的不愉快，此刻她的腦袋裡全都是「三明治真好吃，明天想要金槍魚口味的」。
中原中也微微一笑，他沒有說話，只是動作自然的前傾著頭，捏住少女的下巴，舔掉了女孩嘴角的奶漬。
依照原計劃，早餐之後，中原中也打算帶芽衣逛一逛現在的橫濱，順便再添置一些少女喜歡的東西。
但是很可惜，一通任務電話後，中原幹部難得的休假提前結束了。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嗎」中原中也不放心的問道。
「你在小看我嗎中也。」
芽衣拿下咬著的發繩，利落地將散落的長髮紮成雙馬尾。
像是明白戀人在憂心什麼，銀髮金瞳的少女雙手叉腰，對青年露出帥氣的笑容，
「這裡可是橫濱，沒有可以傷害到我的東西」
這話確實沒錯。
在接收了銀髮神明西比爾的力量後，智上芽衣可以說完全掌控了作為「橫濱」的權限和力量。
城市化身何其強大，儘管力量還有些不熟練，但只要處於橫濱領域之中，就沒有可以傷害到少女的東西。
沒錯，所以她總有一天，可以把中也打趴下
智上芽衣默默握拳。
同樣吸收了兩個荒霸吐力量的中原中也看了眼少女，沒有拆穿她，決定給某個笨蛋留一點面子。
「我指的不是這個，算了，你自己決定好了就行。」
赭發青年接過芽衣遞來的外套披上，他看上去還想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
「他們的資料就在房間裡，」
中原中也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他手掌貼著少女的臉頰，認真地注視著芽衣的眼睛，
「芽衣，他們並不是你記憶裡的那些人，別被影響了。」
青年鄭重的態度讓芽衣愣了一秒，很快，銀髮少女微笑起來，親暱地蹭了蹭戀人的手掌心，
「嗯，我知道。」
在見到青年的江戶川亂步之後，她就知道了。
不過沒有關係，她只是想去看一眼而已。
這樣想著，智上芽衣笑眯眯地將不放心的戀人先生送到家門口。
在這過程中，可靠的成年男性中原先生還不忘了老母雞似的，給少女科普一些城市守則。
諸如，聽到街邊的巷子有奇怪的動靜不用管、遇到難辦的事找黑西裝，碰到瘦猴子似的繃帶怪人直接打倒等等
「瘦猴子似的繃帶怪人」
芽衣反應過來「這個形容感覺好耳熟，總覺得在以前好像聽過類似的」
中原中也一口否認「不，你記錯了。」
「是嗎。」銀髮少女摸了摸後腦勺，決定還是不告訴青年自己的猜想。
智上芽衣站在門口微笑地目送中原中也離開。
在赭發青年跨出家門以前，銀髮少女突然「啊」了一聲，想到什麼，叫住了對方，
「等一下，中也，差點忘記了。」
中原中也轉過身，關切地問「什麼事」
「你頭低下來一點。」
中原中也「」
儘管感到疑惑，但赭發青年還是依言微微彎下腰。
下一刻，就見到芽衣伸出手，她輕輕抓住中原中也胸前的交叉領帶。
少女踮起腳尖，學著記憶中母親的動作，微笑地在青年的下巴處落下一個親吻，
「早安吻，路上小心哦。」
「」
中原中也神情空白了一瞬，臉上迅速閃過疑似害羞的神情，然而還沒等智上芽衣看清，赭發青年就俯下臉，在少女的唇上輕輕一咬，
「咳，我出門了。」
話音才落下，中原先生就飛快轉過身，跟背後有十條野狼在追似的，忙不迭地「啪」的一下，關上了公寓的大門。
徒留芽衣一人站在玄關，滿臉疑惑。
中也這是怎麼了，工作這麼著急嗎
當然不是著急的緣故。
作為五大幹部之一，除了首領之外，誰敢催促中原先生。
只不過，咳咳
明明更過分的事情已經做過，但戴著帽子的赭發青年，卻不受控制的耳朵發紅。
像是忍耐著什麼一樣，男人單手捂住了臉，整個人的背景往外冒著奇怪的泡泡。
這、這就是那群傢伙平時說的新婚待遇嗎
想起部下在酒吧時，大聲嚷嚷著好想要個妻子，會在他出門前給一個吻目送他離開的場景。
某位幹部先生掩飾般咳嗽了幾聲，竭力下壓的嘴角還是忍不住翹起，露出有點犯傻的笑意。
然後傻笑的重力使先生一抬頭，就對上了長廊盡頭，尾崎紅葉促狹的目光。
中原中也「」
一個貼心小提示，這裡是ortafia麾下為五大幹部準備的居所。
雖然其他人很少來這裡，但是尾崎紅葉，偶爾會過來添置一些衣物。
「嘛，真是甜蜜啊。」
橘發女人看著幼弟一樣的青年漲紅的臉，慢慢抬起衣袖，遮住了唇邊的笑意。
「紅葉大姐。」
赭發青年略顯窘迫的壓低了帽檐。
尾崎紅葉好心的沒有再說調侃的話，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中原中也，和他背後公寓的方向，緩緩開口說道，
「就這麼把那對夫妻的資料給她，真的沒問題嗎那兩人，現在根本沒有和小姑娘的記憶吧。」
女人的話讓中原中也收斂了臉上的神情。
青年雙手插在兜裡，抬眼看著電梯上的數字，臉上顯露出一絲冰冷意味的表情，
「那個笨蛋，不會被這種事情打敗，而且，就算我不把資料拿出來，她也會自己去找。」
與其放任少女亂來，倒不如由他來操作。
更重要的是
中原中也閉上了嘴，沒有再說話。
但尾崎紅葉是什麼人，不過一眼，就看穿了赭發青年內心無法見光的心思。
那對夫妻，沒有芽衣的記憶才更好。
這樣，智上芽衣，在橫濱就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去。
她將永遠只屬於中原中也。
「」
尾崎紅葉斜眼，視線從中原中也面無表情的側臉上掃過，嘆息般說了一句，
「那個小姑娘，看上的是個黑手黨啊。」
與此同時，公寓內
智上芽衣推開臥室的門，朝裡頭看去，果然有一疊資料整齊的擺在了桌上。
中原中也很了解芽衣。
所以，他在銀髮少女甦醒以前，就已經將那些人調查了一遍。
以ortafia在這座城市的勢力，不出二十四小時，智上健樹、利川沙耶、松北泉他們的履歷與信息已經被情報部門整理完畢，遞到了重力使的眼前。
實際上，不需要中原中也開口，某位屑首領早就有所行動。
再怎麼說，也是「橫濱」那個世界的養父母。
作為將橫濱視為組織的私人領域，森鷗外怎麼可能放任不可掌控、可能會動搖橫濱的因素存在。
港黑所收集到的情報可以說事無巨細，從生平到興趣，到前一天去過哪裡，和什麼人喝酒交際。
所有人一個不落，唯獨一個人。
智上芽衣怔怔地盯著桌面許久。
直到過了很長時間，少女才鼓足了勇氣一般，深吸了口氣，緩緩打開了面前的情報資料。
第141章 Episode 4 橫濱人橫濱魂 我臉上寫著『助人為樂，快樂之本』嗎？
這個世界的松北泉、智上健樹與利川沙耶的命運發生了改變,奇蹟科技的消失，讓他們的生活徹底告別了走上研究員的軌跡。
智上健樹在大學時期沒有報考生物醫藥專業，而是選擇了防治和診斷動物疾病專業,在數年的奮戰下,順利成為了每日被毛茸茸們,欺負抓頭髮的獸醫。
而利川沙耶則意外成為了威風凜凜的馴獸師。
不過出乎人意料的是,即使命運在中途拐了個彎，走上了另一條分岔路，芽衣的父親依舊在一次野生動物救助中，邂逅了作為馴獸師的利川沙耶。
在一番震撼人心的追求後，兩人終於在五年前順利進入婚姻，並在一年前誕下一個男孩。
「是嗎，爸爸媽媽在這個世界依然走到了一起了啊。」
芽衣看著兩人的檔案,指腹在智上健樹與利川沙耶的名字處輕輕碰了下,臉上露出了類似眷念的笑容。
這是一種很奇妙感覺。
明明知道他們是不同的人，但在看到姓名時，心臟依然會不受控制地湧出酸澀與親近的情緒,催促著少女行動起來。
就去看一眼吧。
不會打擾他們的，只是遠遠看一眼。
智上芽衣抿緊了雙唇,慎重地看了眼情報上對兩人的紀錄。
似乎已經先一步，看穿了銀髮少女的想法,這份情報的主人在資料的末尾,貼心地把智上健樹與利川沙耶的日常規律列了出來
每週週三,妻子利川沙耶都會帶小兒子到上野公園散步。
在資料的空白處,他甚至幫芽衣將路線標了出來,內容之詳盡,就差寫上地鐵線路要怎麼換乘,怎麼投幣。
智上芽衣「」
銀髮少女上看著紙上筆鋒凌厲，處處透著熟悉風格的字跡，待了一秒後，忽的笑出了聲。
就像是撥開了雲霧的天空一樣，前一秒低落的情緒在芽衣的臉上散去，綻放出晴空般霽月燦爛的笑容。
唔，她的戀人先生，即使失去了貓的外表，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超標呢
扛著八百米濾鏡的智上芽衣扶著下巴肯定地點頭，笑眯眯地想道。
「啊啾」
港口黑手黨總部
某位氣勢凌人的重力使先生當著一群部下的面，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一不小心把要押去審訊室的臥底，變成了重力小餅餅。
中原中也「」
嗯，這就有點小尷尬了。
遠在公寓中的銀髮少女自然不知道幹部先生此時小小的尷尬。
她依照檔案上的提醒，帶上了中原中也為自己準備的手機和錢包，不過在出門前，芽衣思索了一會兒，又轉頭走進了廚房。
雖、雖然說過不會打擾爸爸媽媽，但是以防萬一，還是準備一點小禮物比較好吧
智上芽衣躊躇地想著，打開了烤箱。
說起來，松北大叔去做了什麼
等待過程中，蹲在烤箱前的少女終於想起了還有一個小伙伴的存在。
女孩看了眼正在烤製的小餅乾，猶豫了一會兒，沒有起身走開，而是嘗試性地伸出手掌。
她記得，西比爾的空間能力應該是這樣的
智上芽衣專注地盯著攤開的掌心，在腦中描繪那疊資料的模樣。
一抹奇異的光芒在少女的手中匯聚。
下一秒，只聽「噗」的一聲，一本綠色封面，寫著「理想」的手賬本憑空出現，掉落在芽衣的手中。
「恩手賬不是這個啦。」
智上芽衣瞅著綠皮手賬，很自覺的沒有翻開，又原樣塞了回去。
與此同時
武裝偵探社的國木田獨步「」
金髮青年瞪著空空的桌面，用力揉了揉眼睛，還沒等他驚訝露出驚訝的表情，就聽見很輕的「啪」的一聲，在走廊外響起。
太宰治的聲音，隨之在外間走廊傳來。
「咦，這不是國木田君的寶貝手賬嗎」
剛從樓下咖啡廳摸魚歸來的鳶眼青年突然感到頭頂一沉。
他伸手一摸，從蓬鬆的頭髮裡拿下了一本眼熟的東西。
一旁的中島敦湊了過來「啊，真的是，太宰桑，你又捉弄了國木田先生了嗎」
太宰治無辜眨眼「誒，沒有哦，今日份的國木田捉弄還沒開始哦，嘛，不過機會難得」
青年說著突然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靠近中島敦說道，
「敦君敦君，你想不想知道國木田君的理想女性類型，這裡寫得超清楚哦」
「誒這、這不好吧」
白虎少年不好意思地說道，但眼睛卻很誠實的往太宰治的手裡瞟。
「嘿嘿，沒關係，反正國木田君不知道，我們偷偷地看。」
一陣紙頁翻動的聲音之後
「哇，這個要求的數量」
「不愧是國木田先生根本不可能有這樣完美的女性存在吧」
「其實還是有的啦嚼嚼嚼」
一個新的聲音若無其事的加入了兩人的討論，黑髮綠瞳的青年掃了眼手賬上的文字，直接說道，
「橫濱不就是嗎。」
中島敦恍然大悟「啊，這麼一說」
可、可，那可是港黑重力使的戀人啊國木田先生你不要想不開啊
「噗噗，真是沒想到啊，國木田君，」
太宰治捂住嘴巴，發出噗噗的笑聲，「很有勇氣那句話怎麼說的，只要鋤頭揮得好，沒有牆頭」
眼見走廊上的討論越來越離譜，呆滯的金髮青年臉色跟燒開了水的水壺一樣，越來越紅。
終於「喀啪」的一聲，青年忍無可忍地折斷了手裡的鋼筆，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
「太宰又是你這傢伙」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揍你就對了
「誒國木田君你在啊，不是，這次真不是我啊呀」
咳，總之，我們先把一不小心幫芽衣背鍋的某宰治放在一邊。
廚房中，芽衣還在很努力試驗自己的新能力。
「唔，軍帽不是這個。」
「哦這把軍刀不錯啊怎麼感覺和那頂帽子是一個系列的」
「眼鏡也不是這個。」
「光、光頭抱歉請不要在意」
嘗試得正起勁，冷不丁從空氣中抓出一個閃亮的光頭。
智上芽衣當即全身一抖，反手將某個不得了的「東西」原樣塞了回去。
「額就、再試一次，不行的話，就算了。」
銀髮少女心有餘悸地摸了一把冷汗，戰戰兢兢地使用能力，力求不再出錯至少，至少不要再撈出一個活著的光頭
也許是聽到了女孩的祈禱，這一次，智上芽衣成功。
那疊熟悉的資料靜靜地出現在芽衣手中，正好停留在松北泉的頁面上。
「讓我看看，松北大叔恩恩，家族淵源，數次反抗後，成為了一個優秀的幼稚園幼師，哦，幼師等等成了什麼」
智上芽衣猛得瞪大了眼睛，見鬼似的瞅著資料上被幼崽圍繞著，一臉想要殺人表情的男人。
那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松北泉，成了幼稚園老師
還是連續三屆獲得了「最具愛心與奉獻」稱號的幼稚園老師
銀髮少女眨巴著眼，暈乎乎地放下手裡的資料。
這個世界，真是魔幻啊。
智上芽衣，表情一片空白。
總、總而言之，看到大家過得不錯，她就放心了。
事實上，資料還有最後一頁。
但芽衣沒有去看，她知道上面會是什麼。
沒有關係，無論要花多少時間，她會找回那個每次都擅自離開的摯友。
芽衣垂下眼，將資料合起，重新擺了回原位。
就在這時，烤箱發出了「叮」的一聲輕響，拉開的瞬間，一股濃郁的餅乾香氣飄滿了整個廚房。
爸爸媽媽，會喜歡就好了
銀髮少女將紅酒小甜餅裝好後，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深吸了口氣離開了公寓。
距離利川沙耶帶著小兒子出門散步還有數小時，在這之前，智上芽衣有充足的時間，逛一逛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那邊的，不想死的話就不許動，老實點」
橫濱某個銀行內，銀髮少女一臉懵逼地舉著雙手蹲在櫃臺邊。
她的身邊圍了一圈瑟瑟發抖的銀行工作人員，懷裡還躲著一個金髮碧眼的可愛蘿莉。
「小小姐，我好怕啊，嗚嗚我們會不會死」
可愛的金髮小蘿莉顫抖地縮在少女的懷裡。
揚起臉時，那張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面孔，讓智上芽衣一時有點恍惚。
但很快，銀髮少女回過神，拍了拍女孩的後背，輕聲安慰，
「別怕不會有事，我會保護你，愛麗絲。」
親暱靠著少女的金髮女孩一愣。
下一刻，她像是害怕一樣將臉埋進了芽衣的外套，嘴角卻浮現出一抹滿足的微笑。
誒，所以事情怎麼變成了這樣。
智上芽衣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銀行中央，持槍的劫匪們，精緻的臉終於繃不住，露出了一絲頭禿的崩潰。
有句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生活總是充滿了神奇的意外。
以為自己的「探親之路」會很順利，但從踏出公寓所在的街道後，銀髮少女就遇到了各種各樣奇怪的小意外。
一開始是在地鐵上。
專心瀏覽手機地圖的芽衣突然感覺背後被人撞了一下，銀髮少女奇怪地轉過頭，猛得對上一張泫然欲泣的臉。
撞到芽衣的，是一個穿著制服短裙的初中女生。
她發現芽衣的視線後，並沒有道歉，反而伸了手，揪住了銀髮少女的衣角。
女生抿著嘴望著芽衣，濕漉漉的雙眼裡泛著窘迫與求助的淚花。
「」
銀髮少女很快反應過來。
她鎏金色的瞳眸微微眯起，簡單掃視了一圈初中女孩的周圍，很快鎖定了一個戴著眼鏡留著平頭的中年男人。
人渣。
少女的目光透著難言的銳利與威嚴，讓男人不禁寒毛豎起，害怕得打了個冷顫。
自覺手上的行為暴露，眼鏡男佯裝鎮定地移開了眼神，想要退進人群裡。
在他的認知，這樣的女孩子必定會出於不丟人的心理，不願意鬧大，選擇忍氣吞聲。
況且，誰讓她們在公共場合穿這麼短的裙子，不就是自找的嗎
眼鏡男心安理得地想著，就在他轉過身之際，一個厲風從後腦勺傳來。
人群驚呼聲四起，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劇痛就從後頸蔓延開來，迫使他狼狽地倒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
「打、打架」
周圍擁擠的人去默契地向後退了半步。
頓時，不寬敞的列車車廂硬生生被留出了一個真空的區域。
眼鏡男咒罵地想要爬起來，一隻穿著小皮靴的腳卻踩在了他的背上，將他重新碾回了地上。
「喂大叔，剛才摸得很爽是嗎手不想要的話，我可以免費幫你踩碎哦。」
清凌凌如泉水的女聲從頭頂響起。
「誰不要血口噴人誰看得上你這個醜女」
眼鏡男嘴硬地倒打一耙，卻發現周圍人沒有說話，反而對自己露出了看垃圾的鄙夷眼神。
男人心裡咯噔一聲，他艱難地仰起頭，對上芽衣天空心臟般耀眼的容貌。
為了事後有狡辯的機會，男人特意選了一個清秀的小女孩下手，卻沒想到，為她出頭的少女竟然將被x騷擾的處境，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樣耀眼的外表，無論他如何辯駁，也不會有人相信他。
「明明是你唔噗」
眼見男人又想說些什麼垃圾話，智上芽衣沒有耐心聽，索性腳尖一用力，將對方利索的踢暈過去。
咯噔一聲，骨頭清脆的聲音，聽得周圍的男性不自覺頭皮一麻，跟著露出了感同身受的難言表情。
「嗯，這個時候，果然應該要報警吧，我好害怕啊。」
人群視線的中心，某個一腳將男人踩暈過去的銀髮少女一邊無感情的說著，一手掏出了手機，利落摁下了110。
周圍的人群欲言又止你還敢報警怎麼看你的情形更嚴重一點吧
智上芽衣無辜歪頭眨眼「恩人家這是正當防衛哦，叔叔阿姨要給人家作證哦」
周圍的人「」
彳亍口巴。
橫濱本人說是正當防衛，那就是正當防衛。
於是在警察叔叔們一言難盡的眼神中，銀髮少女將能喘氣的電車痴漢，交給了正義的巡警們。
對面一個年輕的小警員還想說什麼，卻被帶新人的老警察踩了一腳。
閉嘴看清楚那個祖宗是誰
不記得那群人打過的招呼了嗎
在老警察警告的眼神裡，年輕小警員冷汗當場就下來了。
他們不聲不響地拷上痴漢就離開了，連做筆錄的程序都不敢提。
「唔，這樣就可以。」
智上芽衣拍了拍手掌，轉過身看向背後的初中女生，
「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就狠狠踩那群垃圾知道嗎」
在剛才的整個處理過程中，女生始終沉默著。
她沒有離開，只是如雛鳥般攥著芽衣的衣角，兩眼閃閃發光的盯著少女的背影。
「往、往那個地方踩嗎」
女生眨巴著眼，怯生生地問道。
芽衣愣了一下，利索一點頭，「沒錯」
隨後，銀髮少女又豎起大拇指補充道「不過稍微還是要注意一下合適的度，以及人生安全。」
智上芽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單薄如小鹿的女孩。
她沉思了一會兒，從包裡掏出一個電擊棒和路上隨手接的拳擊傳單塞到女生手裡。
「女孩子要勇敢成為保護自己的英雄，加油鍛鍊」
原、原來是這樣的嗎
一瞬間，初中女孩露出了打開新世界大門的眼神。
她小心地抱緊芽衣遞來的東西，眼神堅定的點頭，
「我知道了姐姐從今天開始，我會努力鍛鍊，爭取成為最強的拳擊手，折斷天下所有變態的嗶」
芽衣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算了，反正意思也差不多。
銀髮少女放棄了思考，握著拳頭做了加油的動作「就是這樣，沖」
衝
嬌小的初中女生鬥志昂揚的握拳。
送別了文靜的女生後，智上芽衣重新踏上了「探親」的路。
此時距離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綽綽有餘。
芽衣只把這件事當成路上的小意外，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她出地鐵站後，一路碰到了各種求助。
包括不限於幫男孩摘下飄在樹上的氣球、救助蜷縮在高處下不來的小奶貓、扶年邁的老奶奶過馬路
怎麼回事這座城市難道是什麼最新的「超人大都市肯特嗎」
銀髮少女一臉茫然地接過最後一個老奶奶塞來的謝禮蘋果。
然後在經過下一個街區時，又幫一個中年婦女，踢翻了搶錢包的小偷，得到了富婆的一個愛的抱抱，以及一疊感謝的紙鈔。
智上芽衣「呃」
跟在暗處的黑西裝保鏢「」
總、總而言之，也算好事吧
種花家不是有句話，叫做「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雖然她收穫的是鈔票的清香。
銀髮少女一臉莫名地將紙鈔放進了包裡，決定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散散身上「助人為樂，大超人」的氣息。
然後下一秒，芽衣就在噴水池旁，撿到了一個迷路的金髮小蘿莉。
十五分鐘後，幫助小蘿莉找爸爸的芽衣，牽著人走進了一家營業中的銀行，然後榮幸的成為了銀行劫匪的受害者之一。
智上芽衣「」
第142章 Episode 5 阻止橫濱的力量 就好像上輩子，她們曾見過一般
這群銀行劫匪的章程很熟練。
他們將動手時間定在了午後三點,銀行工作人員一天中戒備最低的時候。
「所有人都舉起手現在，馬上」
伴隨著第一聲警告的槍鳴，最靠近櫃臺的銀行櫃員率先被兩個人掏槍的劫匪控制,
「誰要是敢拉警報或是給我標記的錢,他就死定了」
一個黑色的旅行袋被甩上櫃臺「現在，把錢放進去，快點」
「是是」
被槍指著的銀行經理嚇得牙齒直打顫，抖著手將紙鈔裝進旅行袋。
與此同時,一時嚇蒙的人們終於回過神來,他們想要往門口沖，卻被守在門邊的劫匪攔了下來。
「喲,小哥,不可以喏。你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用你女朋友的血塗滿牆壁。」
不過只是遲疑了一秒，想要逃跑的人就已經失去了最佳時機。
只能隔著數米，眼睜睜地看著銀行的閘門落下,刷刷幾聲，所有窗口的百葉窗簾也被接連降下。
「所有人臉貼地趴下誰要是讓我看到他的眼睛,就死定了」
眾人哆哆嗦嗦地照做。
幾個身高較高的人被揪著衣服強行拖出了人群，面朝外排排站在了百葉窗前,充當防止狙擊手的天然肉盾。
中途有保安試圖反抗，但很快就被其中一個持槍的劫匪放倒。
大腿中槍的保安慘叫倒地，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汩汩流出,很快就在銀行的瓷磚上蔓延開,
這一招殺雞儆猴,果然嚇住了躁動的人群,使他們瞬間噤聲。
市民們伏趴在地上,如同驚恐的綿羊般瞪大了眼睛，一個多餘的音節都不敢發出。
而這個時候，距離劫匪們掏槍動手，到徹底掌控局面，只過了短短一分三十秒，足以證明他們的計劃多麼完備。
「都給放老實一點放心吧，我們只要錢，只要你們乖乖配合，就不會有事。」
開槍的劫匪高聲說道，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甚至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卷繃帶，丟到倒地的保安身邊，
「現在，出來一個人，幫他包紮。」
沒有人動。
開槍的劫匪並不意外，反而笑了起來，語氣溫和地說道，
「怎麼，不願意嗎還是說，你們打算就這麼看著這位盡職的保安先生，失血而死嗎」
空氣凝滯了一瞬，但依舊沒有人出聲。
自覺被看扁了的劫匪冷下了臉。
他陰沉的目光蛇一般，從所有人的腦袋上掃過，停在了一個護著嬰兒的母親身上。
劫匪冷笑一聲，就在他準備調轉槍口時，一個清凌的少女聲響起，終止了男人接下來的行動。
「我來吧。」
男人握著槍的手一頓，將槍口指向了聲源傳來的方向。
一個銀髮少女保持著舉起手的姿勢，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抬起臉，一雙鎏金色的瞳眸直直盯著劫匪，開口說道，「我是橫濱國立醫學部的學生，讓我來吧。」
綁匪面容緩和了下來，他的視線在少女臉上打量了許久，而後才允許地向旁邊側了側身體。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原本縮在銀髮少女懷中的金髮蘿莉，連帶著女孩身上的挎包，都不見了蹤影。
這群劫匪在說謊。
智上芽衣隱藏在人質中，不動神色地觀察著幾個劫匪。
少女的視線從持槍的幾人臉上掃過，濃密的眼睫垂下，遮住了冷冽的金色瞳眸。
他們在說謊。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戴面具想法，一點也擔心被監控和銀行裡的人記住容貌。
排除異能力者作案之外，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放過這裡的任何一個人質。
那名受傷的保安只是他們用來迷惑人質的障眼法。
一旦銀行經理乖乖地帶劫匪打開金庫，撈完所有的錢財後，在場所有人的性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街區之外，已經有警笛隱隱約約傳來。
雖然不知道這群劫匪後續打算怎麼逃脫通緝，但是
沒有時間了。
智上芽衣掃了眼牆上的時鐘，決定速戰速決。
銀行內的劫匪一共有六人。
其中一個劫持著銀行經理去了地下金庫，兩人守在大門邊，兩人負責巡視。
單純解決他們的話並不難，但還要保證銀行內無辜市民的安全芽衣略顯苦惱地蹙眉，片刻後，她想到挎包裡藏著的小工具，兩眼微微一亮。
但她還需要一個小幫手。
銀髮少女思索著，緩緩將目光，落到了懷裡的金髮蘿莉身上。
愛麗絲「ovo」
智上芽衣單膝跪在受傷的保安身邊，利索地拆開繃帶，找到大腿上的動脈的止血點為對方包紮。
面對鮮血淋漓的傷口，少女全程眼也不眨，雙手很穩，表現得就好像是一個真正的醫學生，而整個過程，劫匪始終端著槍站在芽衣的背後。
那雙陰冷的細目不停在銀髮少女的脖頸、手腕以及胸口掃來掃去，眼中骯髒作嘔的情緒不言而喻。
當最後一截繃帶，在芽衣的手下變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時，劫匪終於開口了。
他微笑地捲起唇角，嗓音如粗礫般沙啞難聽，
「過來，小姑娘，到叔叔這裡來。」
智上芽衣抬起頭，看向不自覺舔著嘴唇的劫匪。
她還沒說話，其他持槍地人渣反倒先一步鬨笑起來。
「喂喂老三，你不是吧，在這裡都能發情」
「說什麼呢，你沒看這妞的長相嗎。」
「要的話就快一點，別耽誤了兄弟幾個。」
「一會兒帶走不就行了，還能賣個好價錢」
同行的幾個劫匪漫不經心地說道，看他們的反應，這樣的做法應該不止一次了。
人群之中，不少人皺著眉不忍地閉上了雙眼。
有部分憤怒地動了動牙關想要說什麼，卻被身邊的同伴制止了。
發出命令的劫匪殘忍地笑了起來，就在他以為會聽見銀髮少女驚慌的求饒時，去奇怪的發現，這個容貌驚艷的少女臉上不僅毫無懼色，反而無奈似的嘆了口氣，
「我說啊，各位人渣，搶銀行都能精蟲上腦，你們可真給同行丟人。」
幾個劫匪聞言，當即變了臉色，距離芽衣最近的男人甚至直接將槍口抵在了少女的額頭，惡狠狠地說道，
「你說什麼小表子想死的話，我成全你」
表子
芽衣的嘴角一抽，她眯起雙眼，緩緩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哦，做得到的話，就開槍試試啊」
劫匪憤怒地睜大了眼睛，正欲發作之時，就見銀髮少女猛得臉色一冷，沉聲喊道，
「動手，愛麗絲」
被芽衣隱藏在虛空內的身影，鬼魅般，迅速在三個不同的地方閃過。
劫匪一驚，暗道不好之際，只聽咚咚幾個物體落地的聲音傳來。
他們下意識低下頭看去，只見一顆外表類似糖果球的東西咕嚕嚕地同時朝著他們滾來。
在撞到他們的鞋跟的一瞬間，少女的厲喝在銀行內同時響起，
「所有人閉目屏氣」
人質們一愣，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們想也不想的照做，就在他們閉上眼睛的那一刻
「嗤」
糖果球猛得裂開，刺鼻的白色煙霧轉眼間瀰漫了整個空間，遮蔽了劫匪的感官與視線。
他們咒罵得想要開槍，但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如烈火般的灼燒感從皮膚上、咽喉處散開，迫使他們丟下手裡的武器，捂住眼睛哀嚎
「媽的是催淚瓦斯」
橫濱人什麼毛病，竟然隨身攜帶催淚瓦斯
白色煙霧中，劫匪們一邊慘叫，一邊痛苦地流淚，劇烈咳嗽，噴嚏不止，為首的男人用力睜開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地搜尋少女的蹤影。
然而下一刻，一道身影已經無聲無息地來到了他的身後。
廢除了他們的武器之後，解決這群人渣對芽衣而言，不過是抬抬手指的程度。
智上芽衣笑著掰著手指，關節發出清脆的響聲，
「好了，接下裡，就是橫濱正義人時間了哦」
十分鐘後，當橫濱警力終於到場，將銀行重重包圍的時候，卻發現本來緊閉的銀行大門竟然自己打開了。
人質們各個用衣物蒙著口鼻，一臉淡定地從裡頭走了出來。
至於幾個劫匪
這群人渣見到特警時，就跟見到了救世主似的，鼻青臉腫地撲了上來，抱著制服大哥的大腿哇哇直哭，
「你們怎麼才來啊嗚嗚嗚嗚好可怕那個惡魔好可怕」
橫濱特警「」
「離我們遠點，趴下」
「別趁機把鼻涕蹭過來啊惡」
喧囂之中，誰也沒注意到，人群外，有兩個身影悄咪咪地從銀行的後側門溜了出去，幾下跑沒了蹤影。
某處小巷中
智上芽衣掏出手機，急忙去看時間。
金髮蘿莉乖巧的站在她身邊，一雙寶石藍的瞳孔靜靜地看著少女。
女童臉上天真爛漫的神情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顯現出幾分難以捉摸的高深莫測。
「小小姐」
金髮蘿莉正準備說話，卻發現看著手機的智上芽衣突然臉色一變，緊張的說道，
「抱歉，愛麗絲，一會兒再陪你找爸爸，姐姐要來不及了」
愛麗絲「誒」
什麼來不及
莫非這是要被丟下了糟糕了啊，林太郎還沒
人形異能思索間，忽然感到身上一輕，發現自己竟然被少女直直打橫抱了起來
愛麗絲「小、小小姐你等等」
這，這太快了啊。
一個詭異地念頭從金髮蘿莉的腦中閃過，還沒等愛麗絲細想，就被芽衣打斷了。
「等不了了」
銀髮少女臉色凝重，彷彿要去進行什麼偉大的事業一般，正義凜然的說道，
「見父母要遲到了，總而言之，愛麗絲你忍一下，我們出發」
什麼父母
愛麗絲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只覺得耳邊風聲一變，整個人就跟坐上了全力衝刺的跑車似的，被帶了出去。
四周的景色迅速倒退，眼花繚亂之間，一股暈車的噁心感頓時湧上人形異能的喉嚨。
被風吹成大背頭的愛麗絲「」
暗搓搓藏在暗處，正準備出場的森鷗外「」
芽衣抱著愛麗絲跑得飛快，以不亞於重型機車的速度，迅速穿過街道。
後面為了縮短路程，少女乾脆一腳蹬在牆面上，借力騰空而起，踩著屋檐超人似的飛檐走壁。
這速度是提上去了，就是苦了某個金髮異能。
「慢、慢一點小小姐嘔」
愛麗絲痛苦地捂住嘴唇，將口裡的幾欲吐出來的東西又重新咽了回去。
忍、忍住
這時候在小小姐的懷裡嘔出來的話，她在橫濱的生活想必也到了盡頭
嗚嗚，這不是公主抱，這是死亡過山車啊
金髮異能幾乎要抓狂，就在她寧可暴露自己非人的身份，跟著一起飛的時候，芽衣停了下來。
到了。
上野公園已經近在眼前。
銀髮少女跟被摁了暫停鍵似的，站在路邊，一動不動。
她隔著閃爍的交通燈，遠遠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氣質出眾的女人長髮斜斜地挽在一邊，此刻正側著臉，雙目柔和的望著牽著的男孩，微笑著說著什麼。
雖然無法看清正臉，但芽衣一眼就認出了，女人的身份。
少女無意識收緊了手上抱著金髮異能的力道。
她幾次張口，喉嚨卻彷彿被棉花堵住一般，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讓我見見她
讓我見見他們
智上芽衣祈求著，她再一次張開了口，終於喊出了聲
「媽」
「呯」
車輛的撞擊聲響起。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了馬路上空，一個懷著身孕的女人倒在轎車的車輪前，鮮血順著裙底流出。
一時間，人群的驚叫聲，孕婦的呼喊聲以及車主極力撇清的聲音充斥了整條馬路，繁忙的十字路口，顯現出了另一種熱鬧。
智上芽衣僵住了。
母親的身影已經就在眼前，只隔著一條馬路，就在對面
芽衣並不傻，不斷穿插出現的意外絕對不是偶然，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與父母相見。
錯過了這一次，她不知道還要等待多久，才能親眼見一見他們。
可是
「救救她，誰來，上帝啊」
「老婆，睜開看，看看我誰來救命啊」
人群的求救聲就在耳邊，淒厲的哀求讓她無法視而不見。
現在是下班高峰期，等到救護車趕到，無疑就失去了最佳救治時間，除非、除非有瞬移的異能力者，直接將孕婦送去醫院，或者
橫濱的空間能力。
成片的思維在腦中一閃而過，沒有多餘猶豫的時間，雙腿已經有自己的意志般，提前做出了選擇。
遠遠的，智上芽衣隔著川流的馬路，最後看了眼女人的背影。
而後，她咬著牙跑，向了抱著孕婦的丈夫。
「那邊的都讓開」
對街，牽著小兒子的利川沙耶若有所覺地回頭看了一眼，但只來得及見到一個銀髮的背影，啪的一聲，消失在空氣裡。
不過是驚鴻一瞥，但不知為什麼，她感覺那個身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上輩子，她們曾見過一般。
熟悉得，讓人忍不住落下淚來。
第143章 Episode 6 相見 「小姑娘你……你過得好嗎？」
芽衣再次出現在上野公園的時候,已經太陽西沉。
公園散步道的路燈悠悠亮起，散步人群早已陸續離開，只有幾個小孩還稀稀疏疏地圍在繽紛的冰淇淋車,在買到可麗餅後就嬉笑地跑開。
經過時，差點撞到身旁的愛麗絲,被少女提前牽著手躲開。
不需要刻意尋找，只要粗略掃一眼,就能知道，銀髮少女所期待的人早就走了。
這個時候,有家庭的女性們不出意外，已經守在了瀰漫香氣的廚房，專心烹調料理,等待丈夫回家,共同度過一天之中最具意義的一餐。
金髮藍瞳的幼女抬頭看向智上芽衣,她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張低沉失落的臉,或許應該還夾雜一點憤怒。
作為森鷗外感知共享的異能生命體,愛麗絲相當聰明,她稍微結合下兩人一路上巧合得過分的遭遇，就得到了一個接近答案的推測。
有人、或者有個存在,在阻止智上芽衣與父母相見。
它很了解小小姐多麼心軟,「救人」的招數能奏效一次,就能永遠有效。
如果說,在橫濱這座城市中,有什麼力量還能阻礙「橫濱」,也只有
一個念頭極快的從金髮異能的腦中閃過,但很快就在本體曾立下的「束縛」干擾中被迫驅散。
禁止主動探尋、禁止使用、禁止將它的存在,告訴第二個人。
這是森鷗外在「三方會談」上親口定下的束縛。
限制範圍是整個ortafia,異能創造物的愛麗絲，自然也在這個範疇內。
愛麗絲的瞳眸微暗，一抹被算計的不愉在眼中轉瞬即逝。
金髮幼女望向智上芽衣，還是那副天真可愛的表情。
安慰試探的話已經到了嘴邊，下一刻，卻被落在腦袋上的手掌，溫柔地順沒了。
少女彎著腰，溫暖的手掌撫摸著幼女的頭髮，鎏金色的雙瞳一如既往神采奕奕，倒映出女童微皺的表情。
「愛麗絲，要吃可麗餅嗎」銀髮少女揚著爽朗的笑容問道。
愛麗絲一呆「誒」
現在是吃可麗餅的時候嗎
金髮幼女被芽衣突如其來的操作，弄得有點懵。
然而芽衣沒有給愛麗絲反應的時間，自顧自就跑到了冰淇淋車旁邊，在一通比劃後，很快帶回了兩個色彩繽紛的可麗餅。
其中一個的奶油上，綴滿了可愛的小草莓和可可碎，一看就是十歲女孩喜歡的種類。
愛麗絲注意到，銀髮少女甚至讓店主在奶油的頂部，灑了亮閃閃的金色糖粉。
星屑一樣，正好與自己身上裙子相襯，夢幻般童話的風格。
「給，小公主。」
智上芽衣彎著腰，將一整支夢幻童話遞給了愛麗絲。
「」
愛麗絲的心口突然一動。
她沉默地接過可麗餅，臉上的表情有點茫然，似乎受控於森鷗外的那部分，第一次出了點故障。
大腦彷彿被分成了兩派，一個清晰的傳來森鷗外的指令，甚至黑髮首領「如果小小姐是男人的話，全橫濱的女人都願意為她流眼淚」這樣的嘀咕
但是另一邊
只有異能生命體愛麗絲自己知道，有一個很細小的聲音，在她模擬的心臟甦醒了。
細碎的，吹散的蒲公英一樣，毫無存在感。
愛麗絲安靜地看著手裡的甜品，未曾察覺的情緒在寶藍色的瞳眸深處翻滾。
不知道是怎樣想的，又或許是什麼也沒有想。
金髮異能在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揪住了少女的衣角，無比突兀地開口說道，
「小小姐，我不是那個愛麗絲哦。」
你是出於無法與父母相見的遺憾，所以將她作為了遺憾替代嗎
這句話沒有說出，但智上芽衣卻奇異地讀懂了幼女的言下之意。
銀髮少女低頭注視著金髮異能。
在後者的眼中不可避免地出現疑惑與慌張時，芽衣平靜地蹲下身，直視著金髮異能的眼睛，認真說道，
「嗯，我知道。」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孩子，是和愛麗絲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那位爸爸，叫森鷗外，對嗎」
智上芽衣看著金髮異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愛麗絲臉上的表情徹底消失了。
她像是別少女的目光刺痛般，向後退了一步，非人的、無機質的顏色從幼女的眼底浮現。
真是可怕啊，小小姐。
竟然把一個本該沒有自我意識的異能生命體，逼到退卻的地步
站在暗處的森鷗外嘆了口氣，正準備接替人形異能出場，然而下一秒，他的腳步突然頓住了，臉上也浮現出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
男人驚愕地朝兩人看去，發現智上芽衣不知何時伸出了手，將愛麗絲攥緊成拳頭的手指分開，輕輕握進了掌心。
「斷開的緣，只要重新繫上就好，可能會有點困難，不過沒關係，我有一輩子那麼長的時間。」
父母也是。
大壯是。
重要的ai家人們也是。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在阻止她，不過沒關係，大不了由她從頭再來，作為橫濱，她的時間從來是足夠。
這一次，再見面的約定，就由她來遵守吧。
這樣說著的銀髮少女，像是初次見面一樣，注視著金髮異能說道，
「初次見面小公主，我叫智上芽衣，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
「」
金髮異能沉默著。
愛麗絲沉默著，她面具般的表情彷彿裂開般，顯露出慌張的真面目。
無機質的顏色從女童的眼底褪去，這一刻，沉睡在偽物心臟處的聲音破開了封鎖。
它們高昂著，喜悅著，彷彿歡暢的數據代碼，破土而出，一瞬壓過了作為異能生命體的部分。
金髮女孩認輸地扁起嘴，看上去想要去抓裙襬，但一隻手被少女握著，另一隻拿著可麗餅，熟悉的感情在她的心臟奔湧。
最終，女孩的嘴巴委屈得越來越扁，像是任何一個被欺負的小鬼一樣，「哇」的嚎啕大哭，
「好過分啊，小小姐你好過分啊嗚嗚嗚，說這種話，嗚嗚嗚」
「誒誒不是，你是愛麗絲」
「不對，別哭，我、別哭啊。」
智上芽衣懵逼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情況怎麼變成了這樣。
一直被阻止相見的不是她嗎
她還沒哭呢
銀髮少女手無足措，想要去擦金髮幼女臉上的眼淚，但很快發現，「沒有多餘的手」的尷尬處境這回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把小女孩惹哭的芽衣慌得頭皮發麻，兩眼發直。
突然，絕望的大腦靈光一現。
智上芽衣終於想起了，這時候哄人的最佳辦法。
銀髮少女前傾著身體，靠近愛麗絲，就像記憶中曾經做過的那樣，雙唇在金髮幼女的額頭輕輕一貼，
「別哭，愛麗絲，你的眼淚讓我的心下起了雨。」
「嗝。」
金髮女孩嚎啕的哭聲頓時被掐掉一般，戛然而止。
她漲紅著臉，直愣愣地盯著智上芽衣，連手上可麗餅的奶油融化了都不知道。
與此同時，公園某處
穿著白大褂的黑髮男人臉色凝重，開始認真思索，自己的異能力從自家變成別家的後果。
他的愛麗絲嗚嗚
屑首領森鷗外先生用力撓牆，內心發出了心酸的哀嚎。
哄好了自家ai後，就是剩下的「找爸爸」環節。
當然，對此，可愛得掉進眼睛裡都不會痛的愛麗絲小公主嘖了一聲，無比嫌棄地說道，
「林太郎那傢伙，不用管他也無所謂啦。」
反正現在，肯定是暗搓搓的躲在哪裡偷看。
「啊可是」
智上芽衣有點遲疑，
「再怎麼說也是監護人，愛麗絲，你現在可是人類哦，就這麼帶走你的話，按照人類的法律來說，這是誘拐犯罪哦。」
愛麗絲「」
失策了，小小姐還不知道自己是異能生命體。
雖然解釋也不難，但愛麗絲就是不想說。
一想到某個屑首領正兩眼發光的等著出場，人模狗樣的來和她的小小姐套近乎，就有種破壞他的計劃，讓那個變態幼女控哭出來的衝動。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垃圾初始設定吧。
愛麗絲心裡冷笑地，面上卻小可憐似地低下頭，背著手看地面，
「沒關係，大不了給林太郎打個電話就是，小小姐你不要愛麗絲了嗎」
金髮幼女說著，兩隻藍色的眼睛自下而上，濕漉漉地看著智上芽衣。
芽衣「」
被蘿莉這麼盯著，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銀髮少女當然沒扛住，只能摸著良心，捂臉妥協「把那位林太郎的電話給我吧。」
「沒關係啦小小姐，我直接跟他說就好，林太郎的工作很嚴格，不能隨便接陌生人電話的。」
「這樣嗎」
難道是警察、臥底之類的工作
智上芽衣沒有懷疑，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那要好好和林太郎先生說哦，啊，還有以防萬一，我的聯繫方式也留給他吧。」
少女說著去撈手機。
愛麗絲笑眯眯點頭，實則轉頭就把芽衣報出號碼攔在了ai意識之內，某位黑髮首領一個數字也沒聽到。
已經拿出手機的森鷗外「」
「對了」
愛麗絲像是捕捉到什麼，心血來潮地扯了扯芽衣的袖口，「小小姐，趁著天還沒暗，我們去賞櫻花吧」
智上芽衣一愣「誒賞櫻，現在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
銀髮少女抬頭看了眼已經開始泛星光天邊，這個時候，真的能看清櫻花嗎
然而金髮幼女沒有給智上芽衣細想的時間，乾脆鬆開了少女的衣袖，朝著公園深處的方向筆直衝去，
「快走啦，小小姐再慢一點就趕不上了」
「等等愛麗絲」
眼見金髮女孩幾下就竄出老遠，擔心對方出事，芽衣忙不迭跟上。
倒是後方的森鷗外意識到了什麼，微微挑起了眉。
擺脫了異能力生命體桎梏的愛麗絲，還屬於ortafia的範疇嗎還會受到束縛的影響嗎
森鷗外思索著，輕笑了起來。
他們的橫濱啊，是被寵愛著啊。
她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愛麗絲跑得很快，靈活的速度幾乎不像一個十歲的女孩。
放鬆警惕的智上芽衣很快就被甩開，在一處兒童設施處停了下來。
這裡應該是為帶孩子的家長準備的小型遊樂園。
從一周歲兒童的代步玩具，到常見的滑梯蹺蹺板，都一應俱全。
芽衣見到這些時候並沒有多想，全身心都在擔憂金髮女童跑到哪裡去了。
真是的，再拖下去，天可就黑了啊。
智上芽衣頭疼地抓了抓頭髮，正考慮要不要動用城市感知時，一旁花圃裡的綠植突然動了動。
下一刻，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裡頭撲了出來，軟軟的抱住了銀髮少女的小腿。
「姐姐」
小腿被猛不丁抱住，耳邊小孩嫩生生的聲音，讓芽衣腦內瞬間一片空白。
某個預感，如水面波紋般，在少女的心間盪開。
智上芽衣怔愣地低下頭，藉著遊樂區的燈光，與一雙銀色的雙瞳四目相對。
就像是某種鏡面反轉，抱著她的「小糰子」背著一個小背包，有著一頭蓬鬆的鎏金色短髮。
他的眼睛是水銀似的銀色，與智上芽衣的紮起來的馬尾一模一樣。
智上健樹與利川沙耶於五年前走入婚姻，一年前誕下一個男孩。
少女呆呆地注視著腳邊的幼童，對方的身份幾乎呼之欲出。
「你」
芽衣遲疑張嘴，還沒等她說話，花圃裡又是一陣搖晃。
這一次，一個溫婉的銀髮女人從裡頭狼狽地鑽出來，著急的視線一下落在了少女的小腿邊。
「抱歉抱歉，這個孩子總喜歡亂跑，他沒給你添麻煩吧。」
「」
芽衣屏住了呼吸。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女人熟悉的眉眼，眼眶一熱，幾乎不受控制的想要湧出溫熱的液體。
但她很快就撇開了頭，幾個深呼吸後，才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
「沒這、這位夫人，他很乖。」
利川沙耶聽聞少女的話，沒忍住笑了出來「哈哈哈，說什麼呢，我的孩子我還不知道嗎」
像是應和銀髮女人所言非虛，一歲的男孩揪著芽衣的裙襬，奶聲奶氣的大聲喊道，
「姐姐喜歡」
喊姐姐還不夠，甚至兩條肉肉的小短腿也跟著纏了上來，貓崽子似的，想要往芽衣身上爬。
「好啦不能給姐姐添麻煩」
眼見自家小兒子沒禮貌地去扯小姑娘的裙襬，利川沙耶忙不迭彎腰掰開小鬼的胖爪子，把孩子抱了起來。
「真是對不住，你沒」
女人一邊說著，面帶歉意地去看芽衣。
然後，在看清智上芽衣容貌的那刻，女人像是失去了語言能力般，呆呆地看著女孩。
「小姑娘你你過得好嗎」
十足古怪，又沒有禮貌的一句話。
但是利川沙耶卻覺得自己彷彿魔怔了一般，回過神來的時候，這句話就沒有經過大腦似的，從嘴裡溜了出來。
「啊不是，別誤會，我沒有探聽隱私的意思」
銀髮女人神情有點無措，看上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但是為什麼呢
明明只是初次見面，在她看著面前這個容貌秀麗的少女，就忍不住想抱抱她
問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有好好吃飯嗎，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完了，她該不會被當成怪阿姨吧
利川沙耶抱著兒子，有點絕望。
最過分的是，這個臭小鬼嘴裡還一個勁的喊著姐姐，去扒拉人小姑娘的頭髮。
啊，這不是看著更可疑了嗎
銀髮女人眼神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眼前這個少女在最初的怔愣之後，很快露出了一個柔軟而澄澈的笑容。
像是知曉了女人心中的想法般，芽衣微笑著，宛如天底下每個與母親匯報近況的女兒一樣，認真而乖巧的說道，
「我過得很好，一直頭疼的煩惱剛剛解決了，現在正在嘗試開始新的生活，目前正在努力和從小長大的伙伴重新取得聯繫」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利川沙耶認真聽著，臉上逐漸泛起自己多未曾察覺的慈愛笑容。
那是出於一種叫做母親的本能。
即使沒有記憶，但心臟卻忠實地反饋著情感。
銀髮女人忍不住滿足地笑起來，直到她聽見少女略顯羞澀地抓了抓臉，說了一句，
「對了，我、我還交了一個戀人，目前在和對方同居。」
什麼戀人同居
利川沙耶頓時瞪圓了兩眼，腦內的雷達嗶嗶作響。
這孩子最多才十九歲不超過二十
不愧是母親，一眼就看出了芽衣的年齡。
銀髮女人深吸了口氣，盡量用不那麼咄咄逼人的語氣，小心的問道，
「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幾歲做什麼工作，或者還是學生」
等等你這叫不咄咄逼人嗎就不能再委婉一點嗎
利川沙耶艱難地維持著臉上溫和的表情，實則在腦內瘋狂尖叫，背后的母親の殺意都快具現化了。
然後她就看見，銀髮金瞳的少女笑了起來。
彷彿三月吹起的落英，鎏金色的瞳眸彎如新月，每個字裡都流露出藏不住的幸福和甜蜜，
「嗯，他叫中原中也，是我引以為豪的未來伴侶。」
利川沙耶「」
「是嗎」
銀髮女人終於也放鬆地露出了笑臉，語氣裡透著自己不明白哪兒來的心酸和喜悅，
「那真是太好了。」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路燈泛著溫暖的光調。
髮色相似的兩人就這樣聊了許久，直到利川沙耶懷中的男孩輕輕打了個呵欠。
智上芽衣一愣，知道分別的時候來了。
但是沒關係，她已經很滿足了。
這樣，就可以了。
芽衣主動提出了道別，銀髮女人看上去很不捨，但是也不好多加挽留。
倒是在告別時，小男孩突然「啪嘰」一聲，伸出短胖的手指，牢牢揪住了芽衣挎包的背帶，著急地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說什麼。
銀髮少女似乎想起來了什麼。
她打開挎包，從裡面拿出了包好的紅酒小餅乾。
經過一天的奔波，餅乾外包裝上蝴蝶結已經散了大半，剩餘歪歪扭扭地掛在上面。
「嗯，這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不介意，請收下吧。」
智上芽衣不太好意思地說道。
然而金髮糰子卻彷彿很滿意一般，將餅乾抱進懷裡，呵呵的傻笑。
過了一會兒，又像是回過神來，他揮舞著小手，從小包裡摸出一本五顏六色的小繪本，塞進了芽衣懷裡。
「姐姐，交、交換交換」
「好，交換，」
芽衣輕笑著接過了男孩塞來的繪本，「謝謝，呃」
銀髮少女想要喊男孩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叫什麼。
芽衣尷尬地抓了抓頭髮，一旁笑眯眯看了許久的利川沙耶這次解圍地開口，
「梅，這小子叫智上梅。」
少女一愣。
梅，めい
芽衣，めい讀音相同
命運在拐了一個彎後，依然有一個智上めい誕生在了這個世上，成為他們的孩子。
回過神的智上芽衣，緩緩露出了笑容。
真是太好了。
很高興見到你，智上梅めい。
銀髮女人抱著兒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至始至終，芽衣都在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開，直到一大一小的背影再也看不見。
「好了，我也回家吧。」
「不過在這之前，還等找到愛麗絲才行。」
智上芽衣長長伸了個懶腰，手裡拿著小繪本，一個沒抓穩，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封面畫風幼稚的繪本摔在地面，書頁翻開，正好露出裡面的內容。
銀髮少女連忙蹲下身去撿，卻在看清了書頁上的繪畫時，縮緊了瞳孔。
繪本上的內容很熟悉
不如說，這樣簡陋而粗糙的畫風，智上芽衣只在一個人的手上見過。
芽衣慢慢將地上的繪本撿了起來，翻到了第一頁。
下一刻，那個曾經見過的故事，又一次闖進了少女的眼中。
這是一個女孩，成為英雄的故事。
被神明困住的女孩想要離開夢境，雲中的神明降下了懲罰即將溺水而亡時，女孩又回到了陸地，這一回，一扇門出現在了女孩面前。
只要穿過那裡，女孩就能得到自由。
可是作為離開的代價，一個人擋在了她的面前。
「再見面的時候，把那本繪本的結局，說給我聽吧，芽衣。」
摯友最後的話語在銀髮少女的耳邊響起。
原來是這樣
無法解釋的巧合，未知阻礙的力量一切的疑惑，瞬間都有了答案。
智上芽衣看著手中的繪本，這本，再也無法隱藏的書，危險地眯起了雙眼。
第144章 Episode 7 酒井大壯 歡迎回來，我的後勤
上野公園深處,無人的一角，夜晚正式來臨。
在亮起了一排路燈的行道盡頭，唯一一盞損壞的路燈背後,一個銀髮少女微低著頭，孤身站在昏暗拐角處。
稍長的銀色瀏海隨著垂首的動作落下，遮住了少女的眼睛，一時讓人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一本繪本似的圖書被少女穩穩地踩在腳下，不甘心似的發著微弱的光芒。
僅從外表來看,這只是一本粗糙得不會讓人多看一眼的連環畫
畫風糟糕，連最基本的敘事故事都不完整，除去前幾頁的內容之外，後半部分皆是一片空白。
但誰又能想到呢,就是這樣的一本繪本，竟然是戲耍了橫濱，一度被無數勢力與異能力者爭奪的書
然而現在,威風十足的書被智上芽衣踩在了腳底下。
「就是你吧，一而再再而三阻止我見媽媽。」
智上芽衣面無表情地盯著腳下的書，鎏金色雙眸眯起，瞳眸幽暗如古井，
「你知道，上一個這麼耍我的混蛋,是什麼下場嗎」
銀髮少女的聲音在夜色中平靜地漫開。
明明是如太陽般明朗的聲線，卻被陰森森的夜風染上了幾分詭譎的意味。
老實說,這本該是一個相當奇怪的場景。
一個正常的人,怎麼會和一本書對話呢
但世事就是這麼難料,像是真能聽懂了芽衣的威脅,妄圖逃走卻被死死扼住命門的「書」恐懼地抖了抖,
最後索性散去了周身的光亮，直接進入裝死的狀態。
智上芽衣也不生氣，反而好脾氣地蹲下身，老朋友似的拍了拍「書」的封面，笑容和善。
「來吧，打個商量，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也不為難你。」
銀髮少女語氣親和地說道，手上的動作卻相當直接。
芽衣張開手掌，來自虛空的能量在她的手中凝結，黑沉沉的外周，還時不時噼啪幾聲，閃過幾道危險的雷電。
「要麼我把你揍一頓，你再配合我；要麼，我把你揍到四分之三死，撕成一萬片衝進下水道，你再配合我。」
「怎麼樣，很不錯吧，足足有兩個選項這麼多哦」
「書」裝死中
呸怎麼看都它只有被揍一條路吧，惡魔橫濱
「好說。」
惡魔橫濱小姐笑眯眯「然後呢，你的選哪一個」
被某位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先生，稱為所有異能力智商的存在的「書」，瞅了瞅芽衣手裡不斷散發威壓的能量，顫巍巍地咽了下口水，非常骨氣地選擇了
滑跪。
不准笑有本事你和橫濱打一場看看
芽衣收回了掌心的威脅，滿意地點頭「嗯，這就對了。」
如果「書」有人形的話，那麼它此刻一定在不屑地翻白眼。
智上芽衣的要求很簡單。
她只需要「書」重新將酒井大壯帶回來而已。
少女的摯友並非人類，他是死去的神明西比爾的造物。
與其說是血與肉集合，不如說是力量的聚集體。
也正是已因此，銀髮神明才視「酒井大壯」為粗糙的偽人偶。
連心臟也沒有，又怎麼配得上說是「人」呢
不過是一個牽線的人偶而已。
「去橫濱的身邊，等待吾的信號，成為從背後捅入她心臟的一把刀。」
自酒井初睜開眼的第一刻起，神明的命令就降臨了。
那個世界的ai們在暗中謀劃，不斷被迫吸收著人類「垃圾」的城市意志，同樣早已有所計劃。
只是祂低估了人類對自己的狠心與布局能力，也錯估了時間的力量。
大概連西比爾自己也沒有想到，被安排到橫濱身邊的人偶，有一天會在虛假的友情中得到真實的同伴。
友情、守護、勝利。
這些被人類漫畫家謳歌到爛大街的美好意志，卻成為了人偶胸腔內跳動的「心臟」。
彼時，酒井初還是個瘦猴似的，整天被同年級欺負嘲笑的吊車尾。
帝國小學崇尚武力至上，沒人看得起這個瘦猴子，和他搗鼓的破爛。
「你看他瘦乾乾的樣子，真的是男的嗎」
「哈哈哈，你們瞧這是什麼，瘦猴子用膠水黏的玩具槍怎麼，想要啊，那就來搶啊吊車尾」
酒井初早就習慣了。
沒有人會替說話，因為他是個連初級考核都過不了的弱者。
弱者只配在強者的陰影下苟延殘喘。
只有他的笨蛋鄰居。
「放下他的東西，山豬」
從考場尋摸過來看小伙伴的女孩，直接丟開手裡的東西，嗷嗷叫著一拳錘在了為首的高年級臉上。
然後就被1vs5的群毆了。
高年級很兇，但小芽衣同樣不是吃素的。
一招鐵頭功，和不知哪裡學來的撩陰腿被小芽衣用得虎虎生威，配合著稚嫩的體術，竟然也能以一敵五，將幾個小胖墩摁在地上捶。
如果不是聞訊而來的及時插手，幾個高年級都得連夜送，嗯，治療艙。
「無法戰鬥沒有關係，瘦弱也無所謂，我可是很強的。」
十歲的銀髮女孩頂著一張鼻青臉腫的臉，將搶回來的小模型塞進青梅竹馬的懷裡。
明明疼得齜牙咧嘴，卻故作無事地一抹鼻血，大大咧咧地豎著大拇指，無比自信的說道，
「從現在起，你酒井大壯就由我智上芽衣罩著了
打架的事情都交給我，身後武器的支援，就拜託你了後勤」
直到很久以後，酒井初都記得，銀髮女孩咧著青一塊的嘴角，笑得像個小太陽的模樣。
從那個時候起，酒井初就不再是可操縱的人偶。
他是智上芽衣口中的大壯。
而酒井大壯的願望一直很簡單。
如果智上芽衣想要前進的話，那麼他就是少女的後盾，首席的後勤支援。
他們是最好的伙伴，終有一天，能將意志貫徹星海。
這就是人偶，酒井大壯不值一提的一生。
到底什麼是人類呢
怎樣才算是活著
棕髮的瘦弱少年不知道，但是他清晰地明白，只要跟隨著智上芽衣的背影，他總有找到答案的一天。
到那時候，再與好友相聚時，他也能被稱為「人類」了吧
既然酒井大壯是神明西比爾的造物，那麼得到了對方所有力量與橫濱權限的智上芽衣，理論上，同樣可以讓消逝的小伙伴再次甦醒。
只是芽衣錯估了造物誕生所需要的力量。
不過沒關係，這不是還有一個幫手嗎
想來，當時西比爾應該也借用了這東西的，雖然不是一個時間線的，但效果應該都差不多吧。
銀髮少女笑眯眯地注視著眼前的「書」，笑得像個即將薅光資本家羊毛的正義打工人。
被揍了一頓的「書」在芽衣無聲的眼神催促下，不情不願地從地上飄起。
它落在少女攤開的手掌上，偽裝的繪本外殼褪去，緩緩露出了空白書頁的真面目。
就像是某種情景再現
靜止的書頁無風翻頁，磅礴的創生之力以智上芽衣為核心爆發而出，猛得朝著城市四周炸開，力量隨著流動的空氣化成足以掀翻大樓的颶風。
一時間，異能特務科勘探特異點的警報大作。
眾人驚愕地抬起頭，發現上野公園方向的上空，狂風大作，眼看一個毀滅的颶風就要降臨之時
智上芽衣出手了。
少女纖弱的五指輕輕朝內攏起，不過一個簡單的合攏的手勢，上空肆虐的風核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攥緊了生機般，無論如何掙扎，也無法撼動半分。
風核怒吼著，芽衣突然將五指用力一收。
伴隨著常人無法捕捉著震動，上空的颶風一瞬消散，只留下一片重新回歸靜謐的夜空。
「哥哥，你看，有星星」
武裝偵探社宿舍，谷崎直美興奮地抬起頭，修長的手指指向天空。
「恩星星而已，有什麼好看的。」
谷崎潤一郎不感興趣地抬起眼，入眼的景象讓他一時失去了語言，連手裡的筷子什麼時候掉在了桌上也不知道。
高空上，消散的颶風吹開了遮擋皓月的雲層，露出了滿是星光的夜幕天空。
橫濱是一座不夜城，平日很少能同時見到輝映的月亮與滿目的星星。
但此刻，那些被掩蓋在雲層後的繁星，卻不吝惜地走到了夜幕之前，宛如神明打翻了的珠寶盒，鑽石般閃耀的星星落滿了整片夜空。
僅僅是一眼，就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沉浸於銀河與星空的震撼之中。
城市的角角落落，有無數市民陸續抬起頭，臉上露出了相似的空白神情。
他們有的是普通的上班族、財產千萬的資本家、或是隱藏在黑暗中野犬、鐳缽街中的惡徒與貧民
不平等的社會階層，頭頂的這片星空卻在這一刻，給予了他們平等的輝光。
有人停下了腳步，欣賞這難得的夜景，
而同樣有人，隱藏的黑暗中，繼續著鮮血與掠奪。
可愛的三花貓趴在窗台，甩著腦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相逢於星空之下，真是個不錯的夜景呢。」
遠在海邊的太宰治抬起頭，鳶色的雙眸平和地望向天空。
青年蹲在友人的墓碑旁，敬酒一般對著夜空遠遠舉起手，彎曲著拇指與食指做了端酒杯的動作，
「你說對嗎，織田作。」
墓碑靜謐著，沒有回答他。
上野公園中，智上芽衣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一個未知的聲音在她的腦內響起。
那道聲音古老而稚嫩，年輕而老邁，帶著跨越了千年時光與歷史的厚重，如暮鼓晨鐘，拷問人心般在少女的耳邊迴盪
汝，有何所求
汝，有何所冀
當神殿崩塌之後時，這道聲音同樣詢問過智上芽衣。
那個時候，銀髮少女背負著期望，許願了未來。
而這一次
智上芽衣閉上了雙眼，緩緩張開了口。
光芒之中，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在時光長廊的盡頭。
棕髮的少年微微弓著背，大笑地朝著智上芽衣走來，他抬起手，衝着少女輕輕一揮，
「喲，芽衣，你編好故事結局了嗎」
智上芽衣睜開眼，望著青梅竹馬的摯友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當然，要聽一聽嗎，大壯。」
關於一個女孩，成為了英雄後，
重新於日常中找回了友人的故事。
酒井大壯笑而不語。
少年對少女伸出的拳頭，芽衣會意地笑了起來，同樣伸出了手。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是伙伴間溫馨而默契地對拳環節時，銀髮少女突然表情一變，兇惡地咧開嘴。
拳頭中途改變方向，自下而上地衝老友的下巴而去
「吃我一記友情破顏拳哦呀呀呀呀讓人操心的笨蛋」
在即將命中時，微笑著酒井大壯跟著臉色一轉，早有準備地一個矮身，躲過了迎面而來的破顏拳。
「哈我就猜到」
棕髮少年哈哈兩聲大笑，陰險地伸腿去踹芽衣的腳踝。
「你以為我會上當嗎，笨蛋芽衣」
「得到了力量的我，已經不是過去體術廢的我了」
從現在開始，他就是人稱拳打橫濱，腳踢橫濱的酒井大壯
重獲新生，渾身溢滿了力量的酒井大壯，這一刻覺得自己又行了，他充滿自信地攻向了銀髮首席
然後就被芽衣，一拳捶到了地上。
「嗯，弱爆了。」
銀髮少女俯視著捂著腦袋，趴在地上的友人，發出了嫌棄的聲音，
「公園打太極的奶奶都比能你比劃哦，大壯。」
甚至不如老奶奶的酒井大壯「」
「閉嘴臭芽衣這就是你歡迎好友的方式嗎」
酒井大壯抬起臉，指著左眼的熊貓眼義憤填膺地吼道，「剛見面就是一拳頭，我要和你絕交」
「哦，好吧，那就絕交吧。」
銀髮少女神情平淡地點頭，雙臂抱胸，一副「智上首席絕不接受威脅」的模樣。
酒井大壯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可置信地看著喪盡天良的友人。
他們就這樣，一人冷漠一人控訴地對視了良久，最終兩人表情都沒繃住，不約而同地破功笑出了聲。
「嘛，剛才的不算數，重新來一次」
智上芽衣彎下腰，單手扶著膝蓋，對重逢的好友伸出手，
「歡迎回來，我的後勤。」
歡迎回來，我的摯友。
哼，早這樣不就完了。
酒井大壯短暫的愣神後，不滿地撇開臉小聲嘀咕。
但即便如此，面對少女真誠的笑臉，棕髮少年還是很誠實地伸出手，用力握住芽衣的手，
「我回來了，首席。」
智上芽衣爽朗地笑了起來。
就在她準備使力將酒井大壯拉起來時，棕髮少年疑惑的聲音傳來，
「說起來芽衣，有個一身黑的男人盯著你看了很久哦，需要解決掉嗎」
一身黑的男人
銀髮少女微微一愣，保持著拉人的動作回過頭，對上一雙鈷藍色的雙瞳。
赭發藍眼的男人抱著雙臂斜靠在樹幹，不動神色的視線安靜地落在芽衣的臉上，不知道就這樣看了多久。
「啊，是中也」
見到戀人，智上芽衣兩眼一亮，下意識就放開拽著友人的右手，跟見了鳥媽媽的小鳥似的，雀躍地撲向中原中也。
酒井大壯反應過來「中也那頭三歲的大貓不對」
「不要突然鬆手啊笨蛋芽衣啊」
失去了小伙伴拉力的酒井大壯，頓時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尾椎發出了慘烈的哀嚎。
「啊。」
被中原中也抱在懷裡的芽衣回過神。
面對小伙伴控訴的目光，少女心虛地抓了抓臉，賣萌似的比著剪刀手，眨了下右眼，
「誒嘿」
「誒嘿你個鬼啊臭芽衣絕交絕交」
第145章 Episode 8 重力使，全場最佳 處理情敵，毫不手軟
用一句略顯粗魯的話來形容中原中也此刻的心情的話,那就是
淦。
原以為只是單純去接某個失落的笨蛋，或許可以順路帶她去海上兜個風，舒緩一番沉鬱的心情。
中原中也計劃得很完美,直到他跟隨山椿頸環的指引抵達上野公園後,才發現他還是太天真。
「你在做什麼,首領」
一走進公園,重力使最先遇到的不是別人,而是外出摸魚了一整天的森鷗外。
「哦，這不是中也君嗎。」
黑髮首領看上去似乎毫不意外會在這裡碰到自家幹部,「是來找小小姐嗎」
森鷗外神色如常地站起身打招呼,就好像一秒鐘以前變態跟蹤狂似的，撅著屁股躲在牆角趴暗中觀察的,不是他本人一樣。
「嗯。」
中原中也艱難地思索了兩秒，決定將剛才看到的詭異畫面從腦袋裡刪除,為蘿莉控的首領留一點面子。
畢竟森先生連毫無尊嚴的跪在異能力面前，懇求蘿莉換小裙子的事情都做了,變態似的躲在暗處偷窺這種事情,其實也沒那麼難以
不,還是沒辦法接受。
因為首領偷窺的對象，怎麼看都是他的戀人啊
無論明面上如何恭敬，但私下對待首領意外隨意的重力使先生眯起眼，頭一次對森鷗外露出了評估的眼神。
森鷗外頓時背後一涼,來自首領與男人的求生欲令他一刻都不敢耽誤，開口說明道,
「咳,請不要誤會中也君,我擔心的是愛麗絲。」
愛麗絲那不是首領的異能力嗎
中原中也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嘛,具體你自己看吧。」
穿著白外套的黑髮男人嘆了口氣，無奈地就彷彿一個真正為任性女兒心累的老父親一樣，向旁邊讓了一步，以便赭發青年看得更清楚一點。
中原中也一頭霧水地湊上前去，順著森鷗外示意的方向看去，頓時臉色僵住了。
從他的位置望去，重力使能清晰地看見一個身形嬌小的幼女，正躲在銀髮少女背後不遠處的草叢裡。
她兩眼直勾勾盯著智上芽衣的方向，嘴裡還念念有詞，時不時捂著臉發出奇怪的笑聲。
配上公園略顯陰森的氛圍，顯得異常嚇人。
「首領，您的異能力，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
中原中也額冒青筋地看向森鷗外，就差把「請立刻回收」幾個字寫在臉上。
「事實上，這也正是我現在困惱的。」
森鷗外說著又嘆了口氣，唇邊浮出一抹苦笑，「愛麗絲現在不會完全聽命於我。」
雖然從本質來說，依然從屬於森鷗外，但金髮人形異能生物擁有了獨立的意識，與其說是單純的異能力，行為更偏向有自己喜好的個體。
簡而言之，就是覺醒的愛麗絲不當異能啦，她準備拋棄髮際線堪憂的大叔，和帥氣的美少女同居啦。
當然，森鷗外也可以強制解除愛麗絲的形態。
但這麼做之後，他就需要考慮一下，下次召喚金髮異能的時候，不僅得不到配合，說不定還會被背刺的可能。
中原中也「」
雖然聽上去很慘，但是首領，你這倒是意外符合種花家那邊「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諺語啊。
重力使先生欲言又止，但很快，他在森鷗外意味深長的目光中醒過神。
不對
什麼叫做想要和帥氣的美少女同居
中原中也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他猛得扭過頭，看向兩頰泛紅的愛麗絲。
金髮異能這種反常的表現實在有點眼熟
青年盯著愛麗絲的舉止，逐漸將她和某個主控得無藥可救的金髮ai聯繫在一起。
一個不祥的猜測冒出腦海。
中原中也倒吸了口冷氣，求證似的看向森鷗外「首領，你該不會想說，愛麗絲她」
「是的，就是你猜的那樣。」
森鷗外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肯定了中原中也的想法。
不行絕對不行
重力使先生臉色瞬間黑沉了下來，柔軟的赭發大貓炸毛似的炸開。
先不論那個愛麗絲到底是怎麼回事，人形異能可是和森鷗外感知共享，他可沒打算給頭上的帽子換一種顏色
滿意地看到部下如臨大敵的表情，森鷗外勾起嘴角，拍著青年的肩膀說道，
「這可是關乎ortafia尊嚴的危機啊，中也君，我需要你的幫助。」
雖然放任愛麗絲留在橫濱身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一個心存異心的異能力，還是有風險，更何況，中也君這邊也不好過關
嗯，需要最優解呢。
總而言之，先把愛麗絲帶回去吧，他們需要達成一點共識。
森鷗外保持著凝重的表情，在心中暗暗想道。
「當然，首領。」
中原中也單手扯了扯黑色手套，露出了戰鬥的眼神。
於是乎，當智上芽衣正和利川沙耶敘舊，不好意思的抓著臉表示，自己的戀人，是她引以為豪的伴侶的時候，
某位戀人中原先生正滿臉煞氣地靠近金髮異能。
利落地用重力異能制服人形異能，而後捂住嘴，塞給某個出謀劃策的屑首領。
「唔」
垃圾林太郎
金髮異能兩眼冒火地瞪著森鷗外。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此時森先生已經連人帶盒3kg，去地獄與先代首領相聚了。
「好了愛麗絲醬，我們來談談吧。」
森鷗外淡定地無視了自家異能力堪比飛刀的眼神，笑眯眯地說道，
「你應該也不想破壞自己在小小姐心目中的印象吧。」
「」
這一下，可以說是完美的踩到了金髮異能的軟肋上。
愛麗絲停下了掙扎，不情願地撅起嘴，暫時接受了森鷗外的建議。
當然，在離開前，愛麗絲還不忘向某位幫兇先生投去記仇的小眼神。
呵，你以為我還會給你靠近那個笨蛋的機會嗎
中原中也冷笑，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吃醋的男人最可怕」。
成功解決了某個礙眼的人形異能之後，還沒等中原中也鬆口氣，一轉頭就目睹了某個銀髮少女利用書召喚摯友的全過程。
很好，又來一個。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
算了，至少這個不會披著一張蘿莉皮占便宜。
中原中也勉強接受現實jg
智上芽衣開心的發現，戀人與摯友似乎相處得不錯。
除去剛見面時小小的不愉快，兩個重裝機車愛好者很快相談甚歡。
料理亭包廂內，技術宅酒井大壯少年對中原中也的機車表示了高度讚揚。
「流暢的線條設計、令人驚嘆的性能，是經過特殊改裝嗎，難以想像這個核心引擎會是這個時代的作品」
酒井大壯摸著下巴回憶了一圈看到的摩托車，目光逐漸犀利。
少年宛如世上最嚴苛的機械師，瘦弱的身體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了令人信服的氣勢，
「但是恕我直言，中原先生，這位女士在離心力上可以更優秀一點。」
中原中也肅然起敬「怎麼做」
酒井大壯思索了一會兒，豎著手指給出了專業的建議，
「考慮到您的重力異能力，我個人建議將xx系統進一步調整，然後是」
一連串複雜的專有名詞從棕髮少年的口中冒出，說到激動處，酒井大壯甚至隨手一抓，從空氣中抓出紙與筆，現場畫起了改裝圖紙。
嗯，看起來，酒井大壯是完全掌控了書的能力。
智上芽衣咬了口壽司，全程走神。
以大壯的性格，他應該不會利用力量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最多因為過於嚮往鋼鐵俠，整出全套鋼鐵戰衣馬克x號
等等，這好像有點不太妙。
銀髮少女斜眼瞅向兩個喜形於色的男士，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雖然這話由我來說沒什麼說服力，但是，不可以裝等離子炮之類超出科技常識的配件哦。」
「」
「」
中原中也與酒井大壯聞言雙雙一震。
中原中也「咳，放心吧芽衣，相信酒井有分寸的。」
「對、對，雖然等離子炮和電鑽是男人的羅曼，但是我可是一個優秀成熟的機械師，怎麼可能分不清輕重呢哈哈，哈哈啊哈。」
某位成熟的機械師一邊乾笑著，一邊趁著少女不注意，順手劃掉了圖紙上相當可疑的組件。
真的嗎
智上芽衣懷疑地看了兩人一眼，徑直湊過去掃了眼改裝圖紙。
「唔，這個設計」
銀髮少女沉吟地端詳了圖紙片刻，就在酒井大壯忍不住心虛地吹起口哨時，芽衣突然認真說道，
「在這裡加個變形功能怎麼樣額外加上xxx旋鈕體系的話，應該可以實現機體摺疊，在行駛過程中轉換形態，增加機翼，擁有短暫的制空能力。」
「哦這個不錯」
酒井大壯眼睛燈泡似的，登的亮起來。
反倒是中原中也越聽越不對勁，他狐疑地盯著圖紙雛形看了一會兒，猛得反應過來，
「這不就是戰鬥機了嗎」
就算是黑手黨，駕著一輛能變成戰鬥機的機車，也太囂張了吧
雖然確實很拉風不不行
「誒不行嗎這可是像變形金剛一樣帥氣哦」
芽衣試圖用實例說服戀人。
那可是變形金剛哦是超級帥氣宇宙級浪漫夢幻的變形金剛哦真的不要嗎，中也
銀髮少女睜著鎏金色的瞳眸，兩眼晶亮的盯著赭發青年。
呃
想像了下芽衣描述的畫面，中原先生可恥地心動了一秒，但想了下背後一連串的麻煩，可靠的重力使先生還是一手按住了少女不斷湊近的腦袋。
「不行。」
中原中也繃著臉冷漠的說道，「普通的摩托車就好，普通」
像是為了強調，重力使先生還特意把某個關鍵詞重複了兩遍。
芽衣與大壯「嘁。」
嘖，真是可怕啊，不知不覺就被帶著走了。
中原中也心有餘悸地摁了下額角。
在這之後，三人的晚餐進行得很和諧，直到中途，芽衣自稱臨時有事，暫時起身離開了座位。
隨著銀髮少女的身影跨出包廂，拉門被服務員合上的瞬間，桌上原本熱烈的氣氛就像被丟進了冷凍室一樣，驟然冷了下來。
赭發男人與棕髮少年都沒有說話。
酒井大壯垂著眼從空氣裡又抓了一張空白的圖紙，專注地寫寫畫畫，而中原中也則把玩著手裡的清酒杯，好整以暇的等待著。
這一刻，赭發青年作為黑手黨高層的游刃有餘表露無遺。
一方是足以託付後背的摯友。
一方是重要地位的戀人。
表面上看，兩人所占據的優勢不相上下，但是很多時候，真正親密無間，靈魂相依的陪伴著走到盡頭的，卻是後者。
所以中原中也並不著急。
包廂內的氣氛愈加沉凝，就在空氣冷得要滴出冰的時候，酒井大壯先開口了。
「老實說，我並不喜歡你。」
棕髮少年看著圖紙，鉛筆在他細瘦的指間旋轉。
他的聲音很輕，平靜得彷彿一條沒有波瀾的直線，
「你的身份與組織太過危險，身上纏繞著儘是血與陰謀的氣息，總有一天，你會毀了芽衣好不容易得來的日常，將她重新拖入地獄泥沼。」
這個男人很危險。
從見到的第一眼起，心思細膩的少年就看穿了中原中也背後的黑暗與壓抑的瘋狂。
兇獸一樣，野犬一樣，充滿了不安定。
赭發的兇獸側過臉，鈷藍色的瞳孔無風的海面般冷靜，但落在酒井大壯臉上的視線，卻帶著一股難言的壓迫感。
喀噠。
中原中也將手裡的清酒杯撂回桌上，杯底磕在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還有什麼，一起說了吧。」
中原中也寬厚的說道，聲音不辨喜怒。
酒井大壯的額前浮出了一層薄汗，但他的臉上沒有畏懼的神情，握著鉛筆的手也沒有一絲顫抖。
「其實也沒有了，那是芽衣，既然她已經做出了選擇，我也不可能像舊時代的華族似的，命令你離開芽衣。」
「但是有一點，黑手黨先生，你得記住」
酒井大壯放下了手裡的鉛筆，他手指捏著圖紙輕輕一抖，畫上造型奇異的槍枝竟然憑空掉出，被少年輕巧地握在了手中。
棕髮少年抬起手，將槍對準重力使，開口說道，
「無論芽衣是人還是橫濱，她都不會參與你們那些噁心的小把戲，她是橫濱，也只是橫濱。」
真是令人懷念的場面啊。
上一次，他被人用槍指著是什麼
中原中也望著對準自己的槍口，緩緩抬起嘴角，臉上浮現出一抹如尖刀利刃般的笑容。
「當然，」ortafia重力使吐字很輕，但出口的每個字卻重若千鈞，
「我以中原中也的名字承諾，那個笨蛋，只會屬於我一個人。」
ortafia，與她無關。
酒井大壯尖銳地反問「哪怕你效忠的首領命令你」
中原中也直視逼問的酒井大壯，波瀾不驚的鈷藍色瞳眸中極快閃過一絲血腥，但又迅速隱沒在了深邃的眼底。
赭發青年沒有正面回答少年的反問，而是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
「他不會永遠是首領。」
「」
酒井大壯猛得睜大了眼睛，半響，大笑出聲「你可真可怕，黑手黨先生」
芽衣那個笨蛋，都招惹什麼恐怖的兇獸啊。
「不過」
棕髮少年慢慢止住了笑意，將手裡的槍和機車圖紙丟給了中原中也，
「我會一直看著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隨手接住見面禮，嗤笑道「隨便你。」
第146章 Episode 9 告白 今晚月色真美
——大壯有話想單獨與中也談。
儘管大多數時候, 智上芽衣總被自己的好友嘲笑，「情商有礙，一輩子也讀不懂空氣」。
但面對重要的親友, 銀髮少女又總能在必要的時候, 表現出奇妙的智慧。
酒井大壯並不是健談的性格。
對待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能夠維持表面的禮儀與友好，已經是少年的極限
——這還是看在某個笨蛋首席的面子上。
而像這種一見如故的熱情態度，絕對可以說是，超規格的待遇了。
然而,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出了摯友隱藏在熱絡背後的真實意圖之後，芽衣私下朝著中原中也眨了眨眼, 兩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後,
少女就隨便找了個藉口離開, 心大的將主場留給了兩人。
結果剛出料理亭, 智上芽衣就意外撞上了一具柔軟的軀體。
對方的身材高挑豐滿，如果不是芽衣及時剎住車，現在已經整張臉埋進了對方胸脯裡。
「啊, 抱歉，你沒事吧？」
銀髮少女道歉地後退兩步, 抬眼時卻發現對面的金髮少女一臉驚愕地看著自己。
「你看得到我？」
智上芽衣「？」
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銀髮少女疑惑地歪了歪頭，但在看清了對方腦袋上的角，和裙子後擺延伸出的蜥蜴似的綠色長尾巴後，瞬間明白了過來。
「……龍？」
被看穿了身份的金髮少女一愣, 獸類般的金色豎瞳微微緊縮。
不過她在對上芽衣的視線後, 金髮少女很快放下了戒備和敵意,
「……城市靈？橫濱？」
……等等？！為什麼堂堂城市化身會在這裡？難道……是來驅逐他們的！
龍族少女頓時緊張地瞪大了雙眼「那、那個, 我與小林只是單純的路過, 因為家父的關係不得不稍作停留，請放心，絕對沒有危害人類的意思！」
雖然龍在冒險傳說中，一直扮演著虜獲公主與財富，最後被勇者斬於劍下的角色，但實際上，這群幻想種卻反而是最遵守常世規則的存在。
長久的歲月沉澱，讓龍之一族比其他生物，都更了解守護秩序的意義。
儘管藐視人類，但它們同樣不會插手常世的規則。
嗯，直到眼前這個名為托爾的西方龍，迷上了一個叫做小林的人類。
「哦！所以簡單來說，就是老父親插足女兒的蜜月之行，暗搓搓想要幹掉女兒的人類婚約者，對吧？」
仗著重力使先生的教導，智上芽衣三言兩語就套出了龍女僕的信息，總結道。
龍女僕托爾「……雖然有點直白，但無法反駁。」
原本以為會是甜蜜的蜜月旅行，為了避開某些麻煩，托爾還特意選了外來人避之不及的橫濱，沒想到最後，其他電燈泡沒來，父親反而出現了。
此刻，揚言永遠不會承認人類的龍族老父親，正與自己的伴侶同處一室，也不知道會談些什麼。
想到父親曾經黑臉，以威壓威脅過小林的歷史，金髮少女就不安地皺緊了眉。
龍娘健壯的長尾巴焦躁地在地上掃來掃去，引得周遭粉塵陣陣，得虧了視線魔法的干擾，才不至於引來某些黑西裝的注意。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出於某種奇異的共情心理，芽衣拍了拍托爾的肩膀，自豪的豎起大拇指，
「這座城市有個很棒的醫生哦，只要不是當場死亡，絕對可以救回來！」
雖然她不清楚那位請君勿死的異能力者在哪兒，但是亂步醬絕對知道！
托爾表情扭曲「……那不是更糟糕了嗎！」
「不行！我要進去看看！」
金髮女僕說著就握緊了拳頭，想要往料理亭裡沖。
「都說了等一下啦！」
智上芽衣一把伸手扯住托爾的龍尾巴，把著急上火的龍少女拉了回來，
「稍微對自己的伴侶有點信心如何？
那位叫做小林人類既然能直面你父親的壓迫，將你帶了回來，那麼這一次，就讓他們推心置腹地好好聊聊吧——」
「作為父親和丈夫。」
……丈、丈夫！
不知道芽衣的話裡哪一句戳中了托爾，龍族少女可愛的臉頰突然一紅。
她不自在地低頭，兩手掌的食指相對，小小聲地說道，
「不、不是丈夫，小林桑是女性。」
「……啊。」
芽衣意想不到地眨了眨眼，心領神會地改口，
「沒關係！真正的愛情是不分性別和種族的！小林女士一定會爭取到家父的認可！」
「小林桑……也說過一樣的話。」
或許是戀人過去的話語給了托爾信心，她沒有再試圖往店內沖，而是轉身坐回了芽衣身邊，安靜地等待。
智上芽衣放開了懷裡的龍尾巴，她瞥了眼龍族少女不安地蜷縮在一起的手指，突然開口說道，
「其實，我也一樣。」
托爾「……誒？」
銀髮金瞳的少女輕輕笑了一下，伸手點了點料理亭的大門，
「只不過，我的戀人約談的對象不是我的父母，是我重要的摯友，嗯，大概是家人那樣重要的程度吧。」
芽衣想了想，補充的說道。
「您的戀人……也是人類嗎？」托爾好奇的問道。
智上芽衣思索了一會兒，不太確定的說道「唔……應該算是吧。」
「雖然他當著我的面，對中也表現得很熱絡，但那傢伙本來就不是這種社交牛逼的性格，反而一眼就看出了真實的想法。」
銀髮少女說著，有點無奈地抓了抓頭「大壯他……應該不太喜歡中也吧。」
性格天然單純的龍女僕望著芽衣，眼裡不自覺露出了點同病相憐的感概。
父親和摯友，還真的一時分不出誰更慘呢。
托爾回憶了下父親見小林的場面，提醒地問道「你不害怕他們打起來嗎？」
「哦，這個倒不用擔心！」
智上芽衣信心慢慢地沖托爾比了個耶的手勢「我對大壯有信心！」
嗯？竟然是摯友一方的嗎？
托爾微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見身邊的城市之靈，以過分爽朗的語氣，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以大壯的體術，中也就算站著不動，他也打不到人的哈哈哈哈，最壞的結果就是大壯動槍，結果不小心被反彈的子彈擦傷哈哈哈哈。」
論體術，酒井大壯就是遜啦。
……結果居然是這方面的信心嗎！
這聽上去不是更不妙了嗎！
一時間，龍女僕欲言又止，對那位叫做「大壯」的朋友充滿了同情。
「而且——」
在托爾一言難盡的眼神中，芽衣安靜了一秒，繼而微笑起來。
少女的嘴角微微勾起，聲音溫柔地彷彿三月的早櫻，
「我也相信中也，即使不付諸於武力，他也能說服大壯的，畢竟他可是我引以為豪的戀人啊！」
「……」
金髮少女沉默了，她沒有再說話，但躁動不安的心臟卻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
於是乎，兩個外表同樣精緻出眾的少女，就這麼並排坐在門口的休憩區。
乖巧老實的樣子，像極了等家長來接的幼稚園小朋友。
等待的時間並不難熬，拋去對伴侶的擔憂之後，兩個非人類發現彼此意外地契合，尤其是在美食方面。
就在托爾已經豎著手指，滔滔不絕地和芽衣普及龍肉的二十五種烹調美味（？）的時候，料理亭的拉門突然朝一邊拉開。
一個眼睛上帶著疤痕，全身漆黑，裹得像吸血鬼的白胡老者走了出來。
束著單馬尾的女性一臉虛脫地跟在身後，她身材嬌小，長相平凡但周身卻散發著與年齡不符合的沉穩淡薄。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乍一眼看去很普通，卻意外的讓人有安心感的奇妙之人。
她走在老者的身後，擦著冷汗的手有點發抖，臉上還帶著劫後餘生的表情。
但是在看到芽衣身邊的龍族少女時，卻奇異地鎮定了下來，唇邊跟著露出了親和的笑意。
看樣子，她應該就是托爾所說的「小林」了。
智上芽衣想道。
果不其然，下一刻，金髮的龍女僕毫不猶豫地擦過老者，歡呼地撲向了那位女性。
在那一瞬間，芽衣清楚地看見，那位據說是混沌勢力的領導者，終焉之龍微不可見地抽了下嘴角，黑著臉將已經伸出來的雙手，又恨恨地放回了外套裡。
芽衣目光瞭然哦，又一位嘴上冷酷的女兒控。
大概是銀髮少女的眼神太過直白，終焉帝視線一轉，看向了芽衣。
巨龍特有的山巒雷鳴的威勢鋪天蓋地而來，能令萬物止不住骨子裡懼意而顫抖下跪的氣勢，卻無法撼動芽衣半分。
數秒對視後，終焉之龍率先收回了視線，嫌棄地看向被女兒抱住的人類，
「托爾，換個人選怎麼樣，我看那小姑娘就不錯。」
托爾「……」
剛經受了岳父洗禮的小林「……」
突然就被配對的芽衣「……」
「請容我拒絕，我已經有戀人了。」
智上芽衣默默開口，謝絕了這個提案。
終焉之龍嘖。
眼看著幾人準備離開，托爾突然回頭，將一摞深綠色的東西遞給芽衣，
「智上桑，剛才真是謝謝你的開導了，如果不建議的話，請收下這個！」
金髮龍娘說著，突然抱起自己的尾巴，五指成刀用力一划！
刺啦——
壯碩的龍尾巴被瞬間割下，變成了幾塊血糊糊的肉塊。
「……！！！」
智上芽衣瞅了手上血淋淋的龍尾巴肉，又瞥了眼金髮少女恢復原狀尾巴，大受震撼。
「很好吃的哦，堪比頂級食材的美味！」托爾信誓旦旦的保證。
原本準備拒絕的芽衣兩眼一亮，歡天喜地地接過「真的嗎！謝謝你托爾！祝你們百年好合！」
「嘿嘿，謝謝。」
金髮龍娘不好意思地摸頭，接受了城市之靈的祝福。
那位小林沒什麼意見，倒是龍女僕的老父親眼角不可控地抽了抽，看上去很有話說，又因為不想在女兒面前顯得太小氣，而生生憋住了。
托爾沒有理會老父親崩塌的世界觀，徑直牽著小林的手離開了。
終焉之龍沒有動，直到女兒的身影徹底不見，這位威嚴的龍首領才開口，質詢一般對芽衣說道，
「城市之靈，你的戀人，也是人類一族。」
「是的。」智上芽衣很乾脆地點了點頭。
終焉之龍沉默了片刻，威嚴兇惡的面孔閃過一絲不明顯的情緒，但他的話中依舊沒有任何波動，彷彿只是陳述事實般說道，
「你們都選擇了人類，老夫那笨蛋女兒不明白，你一定知道吧。
我等的壽命遠古和綿長，城市之靈不老不滅，而人類，卻是連與之共存下的壽命，都不曾擁有的渺小生命。」
「他們的時光不過短短百年，當離別的那日到來時，你們又該如何自處呢？」
人類可以撒手離去，而留給長生種的，卻是永恆的孤寂和絕望。
等到那個時候……
等到那個時候——
終焉之龍沒有再說了，龍首領並沒有任何惡意。
這不過是它作為一個父親，對笨蛋女兒的深刻擔憂罷了。
它不忍心對女兒挑明，但實在心生憂慮與疑惑，所以忍不住向處境相似的智上芽衣尋求答案。
智上芽衣沒有說話。
人類的神情從少女的臉上消失了，她微垂著眼睫，眼神冷淡而冷漠，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真正高天之上，雕塑一般的神明。
空氣彷彿靜止了下來。
銀髮少女長時間的沉默讓終焉之龍不耐地皺起眉，就在它即將失去耐性，拍打著翅膀離開時，芽衣突然開口了——
少女臉上重新泛起柔軟的笑意，充滿感情的聲音傳進龍的耳中。
「等到了那時，您只要摸摸托爾的腦袋就好。」
終焉之龍一怔，看向智上芽衣。
芽衣抬起頭，直視著龍首領的眼睛，
「——這個世界上，能放心大哭的地方，除了廁所，就是父親的懷抱。」
「等到那個時候，就請您摸摸托爾的腦袋吧。」
是啊，離別終有一日會到來。
但是在它真正來臨以前，他們還有兩萬多天的時光可以共度，所以在沙漏見底以前，好好珍惜每一秒。
那麼餘下的長篇歲月裡，她也能懷抱著那些幸福的時光，微笑地度過吧。
……
托爾的父親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料理亭的休憩區只剩下芽衣一人。
唔，他們應該談得差不多了吧？
銀髮少女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回到了包廂之中。
於是，剛結束了對峙的中原中也與酒井大壯一側頭，就看到了終於「處理完急事」的智上芽衣，以及……她懷裡血淋淋的綠色肉塊。
中原中也「……？？」
酒井大壯「……！！！」
「芽、芽衣啊，你這是……？」
酒井大壯強忍著尖叫，跟看鬼故事似的，盯著少女懷裡的一坨馬賽克，手指都在發抖。
中原中也先生則好一點，不過是開始緊急頭腦風暴。
自己的笨蛋戀人現場處理乾淨了沒有，需不需要再去收個尾。
「嘿嘿！」
像是完全看不到摯友與戀人地震的眼神，銀髮少女興奮而滿足地舉起還在滴血的肉塊，喜氣洋洋地宣布道，
「中也，大壯，我們找個時間一起吃火鍋吧，這是超美味的，龍——肉——火鍋喲！」
……重點是火鍋嗎！
你特麼在這麼短時間內，從哪裡宰來的龍肉啊！
不對，那種幻想生物居然真的存在嗎！
槽點實在過多，一時間，重力使與酒井大壯少年竟然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槽。
但不管如何，晚餐與約談算是告一段落了。
回去之時，酒井大壯一臉嫌棄地拒絕了好友的入住邀請，無比自滿的表示，雖然才剛剛甦醒，但是他已經機智地為自己設定好了全套的人設背景。
無數圖紙和機械武器還等著他回去實驗，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那個大壯……鋼鐵衣是底線哦！」
智上芽衣瞅著激動搓手，躍躍欲試的好友，幽幽提醒道。
「沒問題！」酒井大壯拍胸脯保證。
順便在告別以前，他還要走了芽衣的龍尾巴肉。
「什麼什麼，大壯你原來會龍肉料理嗎！」銀髮少女期待地握拳。
酒井大壯可疑地飄了下視線，含糊的點頭「嗯，我需要……研究一下。」
就、就大不了實驗的時候，留一點起來。
絕對！絕對不是在敷衍詐騙哦！
棕髮少年心虛地用力咳嗽，接過了少女的龍肉。
在約好了第二日碰頭後，智上芽衣開心地與大壯告別，笑眯眯地與中原中也回家。
滿目的星光下，銀髮少女牽著戀人的手，仰頭數著天上的星星，被牽著一點一點往回走。
赭發青年的手掌很大，五指微微彎曲就能輕而易舉的將少女的手包裹進掌心。
男人修長的手指在芽衣的掌心劃過，與少女十指交叉相握。
他的這隻手沒有戴手套，寬大的黑色手套被脫下，套在了芽衣空著的另一隻手上。
手套殘留著青年掌心的溫度與氣息，包裹著芽衣的右手，彷彿另一種形式的牽手，暖乎乎的。
智上芽衣沉迷於夜空之景忘記了看路，不過沒有關係，中原中也會一直穩穩地牽著她。
「中也——」少女望著星空，突然開口。
中原中也輕聲應道「什麼？」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注意前路的赭發青年微微一愣，他猛得轉頭看向芽衣，鈷藍色的瞳眸寶石般，泛著驚喜的光澤。
注視的夜空的少女側過臉，視線羽毛般落在中原中也的臉上。
少女鎏金色的眼中還殘留著漫天的星輝，她彎起雙眼，綻放出大大的笑容，
「以後，都一起看星星吧。」
中原中也凝視著芽衣，半響，他的嘴角緩緩露出笑容。
重力使停下腳步，將戀人溫柔地攬進懷裡，低頭在那雙盈滿笑意的眼角落下鄭重的親吻，
「——啊，約好了，不准反悔。」
第147章 Episode 10 芽衣不知道的事 禮物和遲來的道歉
【世上沒有簡單的路, 若你覺得風平浪靜，那不過是因為，有人提前為你鋪平了大道。】
**
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們, 下意識避開了與智上芽衣接觸。
當然, 這絕對不是出於討厭，恰恰相反, 正是因為太喜歡, 所以反而不知道如何去締結緣分。
雖然聽上去很奇怪, 但這就是中島敦、谷崎直美心底的顧慮。
這是一種很奇妙心理, 與『近鄉情怯』很相似。
對於他們來說，銀髮少女是比呼吸更加熟悉的存在。
在過去的數個日月中，他們親眼見證了智上芽衣如何學會了畏懼與痛苦，又如何在絕望裡握緊手裡的刀刃。
智上夫婦喚醒了少女。
西比爾給少女帶去了掙扎。
AI亂步與AI太宰的計劃，讓少女不斷品嚐到失去。
而處於過去時間線上的他們——
太宰治、江戶川亂步、福澤諭吉、森鷗外、中原中也、坂口安吾……他們每一個人, 都是這場盛大劇目的推手與旁觀者。
那個銀髮西比爾有句話說得並沒錯，是他們，一步步將智上芽衣推到了神明面前。
他們選中了她, 逼迫她從神變成了人。
——「我們想要拯救這座城市, 避免天幕中的未來。」
像是這樣的話, 無論聽上去多麼正義與光面堂皇，都改變不了他們出於己身目的, 利用個少女的卑劣事實。
於是很奇妙的，除去猜不透的太宰治與「若合心意, 一切皆好」的江戶川亂步之外, 偵探社剩下的人或多或少, 都對智上芽衣都存有愧疚的心理。
嗯, 突然上去問好會不會太唐突？
打招呼的話, 該說什麼比較好？
啊啊啊，要是正式提出拜訪的話，會不會被當做變態！
漩渦咖啡店內，以國木田獨步為首的，中島敦與谷崎直美的三人組坐立不安地捧著手裡的咖啡。
他們眼角瘋狂往吧檯的方向斜，略顯智障的眼神像極了三隻不安分的二胡卵子。
現在正值午後休息時間，店內客人並不多，少女與老闆的交談聲隱隱約約傳來，飄進他們的耳朵。
「……紅酒嗎？小姐怎麼會想到詢問這個？」頭髮灰白的店主不疾不徐地問道。
漩渦咖啡店的老闆是個富有風度的中年男性，他的年紀與福澤諭吉相近，但周身的氣質溫和沉穩。
平和的雙眼隱藏在半透明的灰色鏡片後，配上一絲不苟的襯衣與西式圍裙，像極了從電影裡走出英國管家，卻沒有老派的距離與驕矜。
總而言之，是個善於傾聽、讓人心生好感的大叔！
智上芽衣一向對這類長輩沒什麼抵抗力，當即解釋道：「唔，是我一位厲害的偵探朋友向我介紹的啦。」
「說是店主大叔什麼都會，除了好吃的甜品料理之外，在紅酒品鑑方面也造詣頗高，有疑惑的話，來這裡就可以了。」
「偵探朋友？」店主一愣，很快想到了一個人選。
智上芽衣點頭：「是超厲害的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大人哦！」
這個描述……
是亂步桑吧。
嗯，絕對是亂步先生！
偵探三人組彼此對視了一眼，只用一秒就得出了正確答案。
沒想到，店主竟然還對紅酒有研究，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說，不愧是亂步桑！
中島敦面露欽佩。
不過，芽衣小姐是打算買紅酒嗎？
他記得對方對酒類不感興趣才對，倒是那位重力使，好像對這方面有點涉獵……等等！難、難道說？！
白髮少年猛得瞪大了眼睛，一桌的同事們同樣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是、是慶祝嗎？
可是，有什麼慶祝還需要特別提前訂紅酒？！
怎麼想，都、都只有——
三人面面相覷，瞳孔地震，總覺得自己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少女與店主的談話斷斷續續飄來——
「是打算送人嗎？」
銀髮少女笑得一臉開心：「嗯！是想在求婚的時候給對方一個驚喜！」
「噗——！」
三人一不小心將口裡的咖啡噴了出來，整齊得跟排練節目似的，一串震天響的咳嗽在店內接連響起。
這動靜理所當然地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連吧檯的芽衣都轉過頭，奇怪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見靠近窗戶邊的卡座裡，三個年輕的男女正捂著嘴巴，被嗆得連連咳嗽。
智上芽衣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正準備轉過頭與店主大叔繼續對話的時候，就見三人中最年長的薑黃色頭髮青年突然拍桌而起，
「我不同意！」
「誒？」
一瞬間，店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國木田獨步的身上。
芽衣也被著突如其來的拍桌聲嚇了一跳，暫時忘記了要說什麼，怔怔地看著青年。
「不是、國木田先生！太大聲啦，快坐下！」
中島敦遮著嘴巴，著急地沖前輩打眼色。
芽衣小姐看過來了啊啊啊啊！
「……！！」
國木田度猛得回過神，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喊了什麼，頓時兩眼空白，距離當場去世只有一點點。
但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為了免於社死的命運，這一刻，偵探社的未來支柱，國木田獨步先生爆發出了巨大的潛力。
在所有人的炯炯的注視下，姜發青年手指顫抖地抬了抬眼鏡，發揮出了畢生的演技，正義凜然地指著中島敦說道，
「結、結算財務這種重要的程序，怎麼能在如此鬆懈的環境下進行，站起來新人，現在就跟我回社內！」
中島敦愣了一秒，立即反應過來：「……嗯、恩對！前輩！我這、這就行動！」
這粗糙的演技，簡直慘不忍睹。
但至少有個台階。
三人朝老闆做了個「回頭付款」的手勢後，強忍著快要爆棚的羞恥心，頭也不抬地沖出了咖啡店。
智上芽衣目送著偵探們的逃難似的背影，發出了敬佩的感嘆：「真是熱愛工作的熱血男兒啊。」
「是啊，年輕真好啊。」
店主大叔笑眯眯地擦著手裡的杯具，思索著短時間內，他應該暫時看不見國木田先生了。
店內的一角，某位戴著蝴蝶髮飾的黑髮女性手撐著額頭，無奈地嘆了口氣：「三個笨蛋。」
不過真沒想到啊，這個孩子居然才是動作更快的一方嗎？
與謝野晶子單手撐著下巴，想起前幾日逛街路過珠寶點時，某位重力使先生一臉認真的挑選戒指的樣子，不禁有趣地笑了出來。
竟然在求婚這樣重要的儀式上，被女方搶先一步。
那位重力使到時候的表情，應該會很有趣吧？
想到這，與謝野晶子又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只是這一回，笑容裡的調侃淡去，漂亮凜冽的眉眼裡透著一絲少見的溫和。
真好啊，他們的橫濱。
直到今日，黑髮的女社醫都還記得天幕中，智上芽衣在失去友人與同伴時候的模樣。
人在面對悲傷的時候，會經歷五個階段，但銀髮少女困獸一般，蜷縮在「否認」階段的面容，始終在與謝野晶子眼前徘徊。
即使是少女戰勝神明之後，與謝野晶子也時常於夜深人靜之時，想起芽衣的眼神。
不過，現在應該能放心了吧。
颯爽卻不失醫者任心的社醫小姐，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少女。
智上芽衣正與店主交談，一邊還認真地做筆記。
與謝野起身，安靜地離開了店內。在走出門時，她腦中還在琢磨著，到時候，該送什麼禮物比較好呢。
走神期間，叮鈴一聲，門口迎客的鈴鐺聲響起，一個熟悉的女聲叫住了她。
「那個——請留步，前面的蝴蝶小姐。」
與謝野晶子一愣，停住了腳步，鬢邊的蝴蝶髮飾跟著輕輕一顫。
她轉頭看到了銀髮少女，一手提著包一手抱著束百合，朝自己跑來。
「你的包忘記帶走了。」
智上芽衣將手裡的提包遞給與謝野，包內的各種解剖工具撞在一起，發出哐當的碰撞聲。
與謝野晶子看著遞到眼前的黑色提包，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竟然把重要的工具留在了現場。
「……哦，謝謝。」與謝野晶子將包接了過來。
「不用客氣。」
銀髮少女微笑的說道，臉上純粹如太陽的笑臉看得黑髮女性又是一愣。
……糟糕，這是不是有點太可愛了？
與謝野晶子艱難地按捺住了去摸少女毛茸茸腦袋的衝動。
「對了，不建議的話，請收下這個吧。」
智上芽衣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將懷裡的百合也遞給與謝野晶子，
「這是花店的一位老夫人送給我的，可以帶來好運哦！」
與謝野晶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麼突然……？」
「嗯……其實我也說不清楚。」
明明是當事人，銀髮少女反而露出了比對方更疑惑的神情，
「直覺告訴我，應該這麼做。那位夫人說黃色百合的花語是感謝，也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蝴蝶小姐曾經幫助過我很多次，所以我今天出門，才會在這裡遇到蝴蝶小姐。」
「嗯！肯定是這樣！」
智上芽衣點著頭，覺想得越想越有道理。
總而言之，相信直覺就對了！
其實從某個程度來說，芽衣的直覺是對的。
畢竟無論是最開始的治療艙，還是最後面對西比爾時，修復少女的奇異的力量，都確實來源於與謝野晶子的【請君勿死】。
被叫做蝴蝶小姐的與謝野，神情複雜地看了一會兒芽衣，突然低頭扶著額頭，笑出了聲。
「什麼啊，這是什麼奇怪的理由。」
好久沒有笑得這麼歡暢。
踩著細高跟的醫生小姐不再拘泥，她不客氣地將百合接過抱進懷裡，衝着智上芽衣抬起嘴角，
「我們來交換聯絡方式，可愛的小姑娘。」
哼，一群畏首畏尾的沒用男人，亂步都把機會送到眼前了還不知道珍惜。
那她可就不客氣了。
****
江戶川亂步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所以，自然理所當然地，看出了同事們這幾天的躊躇和糾結。
真是的，再不去主動建立聯繫，等到笨蛋橫濱徹底被時尚帽子先生劃入保護圈，你們可就真的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了哦！
黑髮偵探大人怒不可爭地看著同事直搖頭。
結果，果然還是要亂步大人出手才行嘛！
亂步咬著糖果，從抽屜裡翻出了一張橫濱地圖，用馬克筆在咖啡店的位置畫了一個圈。
「只靠敦和國木田君他們，肯定會失敗的哦。」
一旁的太宰治瞥了眼地圖，隨口說道。
……有道理。
想到幾個同事的稟性，亂步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隨手把橫濱車站與某處花店一起圈了起來。
算一算時間，與謝野也差不多出差回來了。
畫完圈後，江戶川亂步隨手將記號筆丟到一旁，伸手去扒拉藏起來的粗點心。
中途，黑髮青年瞟了眼太宰治，突兀地開口說道：「五年？」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隨意坐在辦公桌合上的鳶眼青年，卻像聽懂了一般，露出一個只可意會的笑容，
「最遲不會超過八年。」
「哦，那還可以。」
江戶川亂步聞言，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就像是偵探社的眾人，從未想過將天幕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智上芽衣一樣，
太宰治與江戶川亂步，這兩個武裝偵探社的智力天花板們，也從未想過，將正在執行的計劃，告訴第三個人。
雖然與其說是計劃，倒不如說是另一個亂步與太宰治最後的要求。
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那兩位不做人的AI同樣不是樂於奉獻的類型。
在計算方面，AI遠比講求人情的人類精明刻薄得多。
半月以前，就在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芽衣與神明的最後一戰時，AI亂步與AI太宰已經開始思考更遙遠的事情。
比如——
當時間線重啟後，那個擁有「三刻構想」的橫濱組織，會如何對待智上芽衣。
一個自由的、與城市安危高度綁定的城市之靈，在那群人眼中，簡直是行走中的不定時炸彈。
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
連荒霸吐裝置載體都研究出來的世界，那些會怎麼利用智上芽衣，AI們都不需要建立觀測模型，用一串代碼都能解碼出來。
更何況，他們的英雄小姐，是個不擅長陰謀的武鬥笨蛋。
AI太宰：「真是令人操心啊。」
「我們需要保障。」
數據空間內，AI亂步平靜地說道，一旁混合的棋子與棋盤出現在智能生命體面前。
將棋代表武裝偵探社。
圍棋是異能特務科。
國際象棋象徵港口黑手黨。
那時候，小亂步幾乎想也不想的把圍棋撤出了選擇的範疇：「這個算了，不合適。」
一個被罪魁禍首的俄羅斯人滲透了大半的官方機構，甚至最強特種部隊的成員都是異能改造體，隊長更是個臥底，絕對不可以把芽衣交給他們。
最好連多餘的聯繫，都不要有。
AI們可不想好不容易成功重啟後，在某一天又歷史重演。
不，倒不如說，肯定會歷史重演。
熟知人類歷史的智能生命體向來不吝於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人，尤其還是日本的政客。
那句話怎麼說的？
——人類在歷史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不會在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
「武裝偵探社也不行。」
鳶眼AI遺憾的把將棋推倒。
武裝偵探社是站在白天與黑夜之間的中立機構，它的立場天然決定了，與官方更加親近。
保住【請君勿死】，和保住【城市之靈】，完全是兩個概念。
它太講求正義性，注定會受到掣肘。
「只剩下港口黑手黨。」AI太宰勉強點了點國際象棋。
港·口黑手黨與兩個組織不同，是徹頭徹尾的將暴·力轉化為利益的黑暗組織。
對於這群瘋子來說，誰也不能將利益從他們的手裡奪走。
那個荒霸吐載體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需要做點小變動。」
AI亂步注視著棋盤上的國際象棋，片刻後，將象徵「王」的棋子取了下來。
Port Mafia是橫濱的底牌之一，但橫濱永遠不會為Port Mafia所用。
該怎麼做？
很簡單，換一個不那麼理性的首領就行。
兩個AI對視片刻，同時露出一抹微笑。
*****
「最多八年，那個蛞蝓就會取代森先生，成為港·黑的新首領。」
武裝偵探社內，太宰治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桌上的雜誌。
長出一截的繃帶就像尾巴似的，掛在青年的手腕上，隨著他的動作在彩頁上掃來掃去，
「方法嘛——我已經和那傢伙見過面了，不出意外，明天，森先生應該就會宣布港·黑的未來首領，戰戰兢兢培養繼承人，最後退休。」
嘖，要不是那個AI太宰治，他才不會這麼便宜了黑漆漆的蛞蝓。
說到混蛋AI。
那個坑自己的傢伙，都做了什麼啊！
想起不久以前，一米九的往日搭檔俯視自己的眼神，某個鳶眼青年手上一用力，面無表情地扯爛了手裡的雜誌。
江戶川亂步看了眼太宰，聰明的決定不去戳火藥桶。
當然，那兩個AI的設置的保障，可不止一個Port Mafia。
還有第二個——【書】。
哦，現在應該稱它為「酒井大壯」。
至於怎麼做到的，人形異能愛麗絲就是就好的漏洞。
AI們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將那個吞了三把【鑰匙】的載體，藉著光樹一起送到橫濱就可以。
沒錯，就是那個最後，被小亂步放入巨大光樹裡的小嬰兒。
它是喚醒AI愛麗絲的契機。
到這裡，智能生命體們的計劃才算進行了三分之二。
事實上，還有第三張底牌——
坐在辦公桌邊的亂步叼著美味棒側過頭，視線從窗口飛出，輕輕落在了樓下，和與謝野晶子交換聯繫方式的智上芽衣身上。
像是感應到了偵探的視線，銀髮少女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笑著沖亂步擺了擺手。
與此同時，偵探社外部的走廊，傳來了中島敦與國木田獨步的腳步聲，中間還摻雜了兩人嗚嗚的懊惱聲，以及谷崎直美安慰的話。
最後一張底牌，就是他們。
他們這些，親眼見證了智上芽衣失去、痛苦和成長的推手與旁觀者。
無論是出於愧疚、補償還是其他感情，
從那個天幕出現在上空，他們被扯入這場劇目開始，他們就注定了要站在智上芽衣的背後。
這是一個陽謀，
但他們甘之如飴。
****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簡單的路。
如果覺得風平浪靜，一切順利的話，那不過是因為有人提前為你鋪平了大道。
第148章 Episode 11 浪漫港·黑，在線咆哮 整個港·黑，都聽見了未來首領堪比男高音的咆哮
橫濱, 時間：15:23PM
不出意外，港·黑地下論壇炸了。
起因很簡單，兩小時前, 森鷗外當著五大幹部、直屬首領游擊部隊以及黑蜥蜴，正式宣布
幹部中原中也, 是港·黑首領繼承人。
先不論尾崎紅葉聽聞這一消息時, 露出了怎樣意外的表情——
畢竟，在這位大姐頭的印象裡，中也對港·黑而言, 是一把絕對鋒利的刀，卻不一定能成為合格的首領。
儘管具備潛質，但一切還為時尚早……
對此，尾崎紅葉的第一反應是, 某個屑首領又在打什麼垃圾主意, 甚至使用了「繼承人」這樣的說辭。
女性幹部不著痕跡地皺起眉，看向了上首的森鷗外, 以及站在他身邊的重力使。
然後，尾崎紅葉驚訝地微微睜大了雙眼。
中原中也表情波瀾不驚, 當森鷗外宣布決定時, 他也只不過是平靜地掀起眼皮，鈷藍色的瞳眸掃過在場的眾人，其中不動聲色的威勢與魄力, 令直面者不由得精神一凜。
原來, 不知不覺間，略顯急躁的重力使已經擁有了沉穩和野心。
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開, 尾崎紅葉放心地收回了視線, 嘴角浮現出一絲細微的笑意。
如果首領是中也的話, 倒是值得期待一下港?黑的未來。
姿容艷麗的幹部頷首，率先接受了首領的決議。
而芥川龍之介所在的游擊隊，以及廣津柳浪所在的黑蜥蜴，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倒不如說，他們對此樂見其成。
說到底，Port Mafia是一個暴力組織，信奉強者至上。
作為組織的戰力天花板，中原中也在成員間自然擁有極高的人氣和威望。
更何況，在經歷了先代首領的「非正常更迭」之後，一個順理成章、毫無爭議的繼承人，對港?黑的意義遠比其他都大。
當然，關於這一點，知曉的也不過是寥寥幾人而已。
於是決議宣布後的當天下午，一個最新熱門的帖子，被管理員置頂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震驚！C先生繼一米九後，終於要開啟了稱霸之路嗎！》
1L【樓主】怒乾三碗飯
都聽說了嗎！！！都聽說了嗎！！！
中、咳，C先生成了繼承人了！天啦嚕，這是真的嗎？我一定是在美夢裡！
2L前輩超可愛
什麼叫做繼一米九以後，樓主你這標題，小心第二天因先邁左腿被幹掉[狗頭.jpg]
不過C先生那啥，也不意外啦
3L吃瓜崽沒人權確實，論人選的話，肯定是C先生最合適啊。
4L快吃屎啦
樓上的兄弟們怎能這麼冷靜，難道只有我get到樓主激動的心情嗎！
那可是排行最想擁有的上司第一的C先生啊！[破音.jpg]
你們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去那個部門嗎！[破大音.jpg]
嗚嗚哇哇哇，太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們都能擁有美好的未來惹！[喜極而泣.jpg]
5L前輩超可愛
喂，踩一捧一禁止啊，我就超愛現在的上司[用力指.jpg]
6L在線求富婆
咦惹，4樓的ID噁心心，手裡的關東煮不香了。
不過……
好耶！我們都擁有美好的未來！[舉杯.jpg]
7L痴漢開關打開
好耶！我們都擁有美好的未來！[舉杯.jpg]
8L猛男專用表情包
好耶！我們都擁有美好的未來！[舉杯.jpg]
9L那個狗逼上司死了嗎
好耶！我們都擁有美好的未來！[舉杯.jpg]
10L想要嫁給重力使
打斷複讀機行為！複讀機達咩！
啊，這樣的話，C先生豈不是更香了，帥氣強大一米九，嗚嗚附加霸總屬性，我可以！！我想要！
11L吃瓜崽沒人權
樓上別做夢了[拿出雞籠擺好]
不出意外的話，在座的諸位已經沒有機會了[眼鏡反光.jpg]
12L在線求富婆
嗯？！我彷彿聞到了瓜的香氣，樓上細嗦！
13L想要嫁給重力使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叫做沒機會了。
就算我們上司有錢就知道買酒買車買帽子，天天加班一看就知道是注孤生，但只要沒結婚，就還有機會……
等等……我好像明白樓上什麼意思了[臉色凝重.jpg]
14L橫濱拉麵才是墜棒der
哦，如果是指那個的話，我好像也……[心情複雜.jpg]
15L猹
啊啊啊啊！你們到底在打什麼謎語！快點說啊！說啊！
我想聽，給我吃瓜！[瓜田裡上躥下跳.jpg]
16L吃瓜崽沒人群
誒呀，樓上別急嘛，我這不是來了嘛。
事情是這樣的，就是之前，我接了一個調查的任務，結果跟到商場的時候，意外在那家有名的珠寶店碰到了C先生！你們也知道，C先生對這些沒興趣，會出現在簡直不要太奇怪。
於是我就悄咪咪的觀察了一會兒，你們猜怎麼著？
那個C先生，居然在定鑽戒哦！！！
是鑽戒啊兄弟們！是結婚用的鑽戒啊！
17L猛男專用表情包
……？？我看到了什麼？
不可能吧，樓上別是在忽悠人哦。
18L想要嫁給重力使
呃，還真不是[扶額]
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前幾天也看到了，不過不是戒指。
那個幹部以上專用的公寓樓你們知道吧？
我有個髮小是那邊的守衛，他私底下悄悄和我說，有個少女住進去了，沒錯，就在C先生那層
原本還以為是玩笑，結果……[攤手.jpg]
19L【樓主】怒乾三碗飯
什麼！！
……這種怎麼可能是玩笑啊！！！掐住樓上脖子！！
那個神秘少女有人知道是誰嗎！[使勁晃謎語人腦袋.jpg]
20L猹
對對對，給我一個吃瓜、不是，是瞻仰未來首領夫人美貌的機會，求求求求了
@吃瓜崽沒人權 @想要嫁給重力使 @橫濱拉麵才是墜棒der
21L橫濱拉麵才是墜棒der
嗯？你們怎麼都說啦？那，那好吧，我也悄咪咪來一句。
咳，就是我有個姑媽的兒子的外甥的堂妹的鄰居家姐姐在醫療部那邊任職，據說哦，真的只是據說！
C先生西方回來時，好像還抱著一個女孩子！
當時連那位都驚動了，在治療部沉睡了一週的樣子，然後有一天突然消失了
所有醫療人員都被禁了口，就很邪門
22L在線求富婆
哇哦，我是說，哇哦，這，這信息量是不是有點大？
所以……那個神秘少女是真的存在的？
23L吃屎啦
這麼多人說，估計是了[心情複雜.jpg]
看來樓主帖子名沒起錯，C先生這是終於要走上人生巔峰了啊，嘖嘖嘖
對了，21樓還是注意一點
禁口的事還是別說了
24L橫濱拉麵才是墜棒der
嗨，問題不大，都這麼多天了
說起來，我熟人有提到那個少女的長相哦，你們想知道嗎？
25L猹
別廢話！！說！！話筒塞你嘴裡.jpg
26L在線求富婆
快！說！！！
27L【樓主】猛男專用表情包
不許賣關子，別逼我——跪下來求你！[利索跪.jpg]
28L 橫濱拉麵才是墜棒der
嘿嘿，我記得她當時形容時，說是個像天空心臟一樣的容貌
銀髮……眼睛是鎏金、……（*&&*
###########
29L 在線求富婆
？樓上的？怎麼亂碼了？
30L 猹
……那啥……我覺得吧，那位兄弟可能，嗯，凶多吉少了
31L【樓主】猛男專用表情包
瑟瑟發抖，算了算了，不然我們也撤吧，怪可怕的
……
…………
下面一排「附議」的回覆，就在樓主準備申刪的時候，一個新的回覆突然跳了出來。
89L痴漢開關打開
都別走！！！！
我、我好像是知道那個神秘少女是誰了！！！
銀髮金瞳是嗎，長相如天空心臟是嗎，啊啊啊啊！
我看到她了啊！
不怕死的，點鏈接，嗚嗚嗚，我嫉妒C先生，嫉妒啊！[捶胸頓足.jpg]
90L猹
……我又回來了！
趁樓主沒刪帖，迅速點鏈接.jpg
91L那個狗逼上司死了嗎
趁樓主沒刪帖，迅速點鏈接.jpg
10L想要嫁給重力使
趁樓主沒刪帖，迅速點鏈接.jpg
……
鏈接點開後，眾人發現是個「超驚喜」街頭隨機採訪的節目，看時間應該是昨天前的重播。
港口黑西裝們對它有點印象。
這個節目的主持人出了名的運氣好，總能遇到要麼長相出眾，要麼有趣生活經歷的採訪對象。
一度打開了無數橫濱市民的新世界大門，被稱為「最佳快樂下飯節目」。
而這一次，採訪的對象完美符合前一種情況。
【「誒？喜歡的類型嗎？」】
被攔下的銀髮少女意外地眨了眨眼睛，在短暫的疑惑之後，很快露出了一個澄澈燦爛的笑容。
少女擁有足以奪人心魄的容貌，銀色的雙馬尾，金色的瞳眸如同火中的鎏金，讓人不自覺聯想到三萬英尺上的高空，落下的太陽光輝是否也是這樣的顏色。
真……真的是天空的心臟啊。
屏幕之外，無數人看直了眼，連手裡的筷子什麼時候掉了都不知道。
某些販賣愛與希望的偶像經紀人，甚至從休息室的長椅上滾了下來，連站起來的功夫都忘了，直接趴在地上瘋狂搜索這期節目的拍攝地點。
當然，這一切都與負責攝像機的攝影師無關。
因為，這位攝影大哥已經激動得將鏡頭拉近到了極致。
如果不是條件限制，他甚至恨不得把整個攝像頭都懟到銀髮少女的臉上。
視頻中，銀髮少女掰著手指如數家珍地說道，
【「喜歡的類型的話，嗯，成熟、溫柔、可靠、體術很強大，不管遇到什麼困境，只要想到他在，就充滿了力量，還有，嗯，還有就是——」】
【「肚皮超級暖和，毛茸茸的！」】
……前面都可以理解，但、但是肚皮？？？這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還毛茸茸的。
看視頻的港·黑眾一致露出了被雷劈到的表情。
中、中原幹部，原來肚子上長了毛嗎！還是毛茸茸的級別？！
不愧是中原幹部，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黑西裝們瞳孔地震。
主持人顯然也被芽衣的發言震住了，空氣都安靜了三秒。
但是很快，她又憑藉著超強的專業力挺了過來！
論主持，她可是專業的！
一瞬間，主持人小姐姐背後燃氣了熊熊的意志烈火。
【「哦、哦！真是毫不猶疑又具體的發言呢，莫非——您已經有男朋友了？」】
【「嗯！」】智上芽衣笑著用力點了點頭。
喀擦——
這一刻，主持人小姐姐彷彿聽到了電視機前無數男士們心碎的聲音。
採訪到這裡本該結束了，但就在主持人準備例行告別時，她注意到了被少女小心翼翼抱在懷裡的盒子。
上面繫着絲綢，看樣子裝的應該是紅酒。
這怎麼看，都是——
頓時，專業的雷達再次從頭頂冒了出來，主持人的眼鏡上閃過睿智的光芒，
「咳，冒昧問一下，您莫非已經有所計劃了嗎？」
女性沒有明說，但是臉上暗示十足的笑容，已經讓觀眾們明白了一切。
【「……這、這麼明顯嗎？」】
鏡頭中，智上芽衣有點羞澀地抓了抓臉，坦率又可愛的模樣令電視機前的觀眾們直咬筷子，嗚嗚大喊我可以。
【「不過，我暫時還沒有想到好的方法，網絡上符合也比較少。」】
銀髮少女說到這，像是想到什麼，瞳仁晶亮的望著主持人，用讓人無法拒絕的充滿期待的語氣問道，
【「如果是主持人小姐的話，會推薦什麼辦法呢？」】
——！！
經驗老道的主持人小姐嗚的一聲，捂住了胸口的心臟。
被美少女拜託了！
被超級無敵帥氣又可愛的美少女拜託了！
這麼被看著，有誰能說出拒絕的話？沒有！沒有人！！
主持人小姐深吸了口氣，眼神堅毅果斷地開口：【「一定要浪漫，高調！」】
智上芽衣一愣：【「浪、浪漫高調嗎？」】
【「沒錯！」】
主持人小姐言辭鑿鑿，
【「這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必須要讓戀人感受到來自全世界的愛意，在漫天的鮮花與欣羨中進入未來的新篇章！」】
【「所以要浪漫，一定要高調！」】
智上芽衣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嗎？我以為只要燭光晚餐就可以了，我知道了主持人小姐，謝謝你！」】
【「嘿嘿，哪裡哪裡，不客氣。」】
接收到美少女感謝的主持人喝醉似的，暈乎乎地擺了擺手。
直到銀髮少女和自己道別走遠了之後，女性才突然「啊」了一聲，反應過來。
「啊！那個——」
主持人小姐看向背後的攝影師，露出了有點不妙的表情，
「我剛才……有告訴她這是僅限求婚對象為女嗎？」
攝影師殘忍微笑：你說呢.jpg
主持人：瞳孔地震.jpg
與此同時，主持人的表情旁出現了一行碩大的文字。
【快回來少女！那不是正確答案啊啊啊！】
****
摸魚的黑西裝們默默關閉了視頻，休息室內陷入可怕的死寂
半響，一個成員不確信的問道：「呃，你們說，中原幹部的戀人，應該不會真的採納那個主持人的意見吧。」
「應、應該不會吧？」
「可是，我看她好像一副鬥志滿滿，執行力十足的樣子誒。」
「啊……可、可我們這怎麼說也是總部，那位小姐再怎麼高調，也不可能跑到這裡來求婚吧哈哈哈，而且守衛又這兒森、嚴……」
戴著墨鏡的黑西裝越說聲音越小，越不自信。
她連幹部以上的公寓和醫療室都去過了，總部能攔得住人嗎？
黑西裝們面面相覷，想到某位重力使先生可能會遭遇的「世紀大求婚」，一邊打著冷顫，一邊嘴角瘋狂上揚。
糟、糟糕，這種又害怕又想看的心理是怎麼回事？
不不不，不可能的，就算再怎麼沒有常識，這事也絕對不可能發生。
這裡可是Port Mafia啊！
嘖，是他們想當然了。
休息室內的成員逐漸冷靜了下來，吃瓜時多麼亢奮，瓜後就多麼萎靡。
陷入賢者の状態的黑西装們活動著四肢站起來，正準備離開休息室，滾去幹正事的時候，一個尖銳的警報聲，突然在大樓內乍響。
拉響的警報在貫穿了建築，在所有人頭頂嘶鳴。
這是……有人入侵？！
黑西裝們集體悚然一驚，他們彼此對視，眼中都透著不可思議的神色。
現在橫濱還有這種找死的傢伙嗎！
他們的重力使，可是好端端的在幹部大樓裡坐著啊。
想歸想，當該有的戒備不能少。
武裝成員們立即衝了出去，唯有一個黑西裝慢了半拍似的坐在椅子上，自我懷疑地小聲說道，
「不會吧？應該不是吧？」
像是回應這位「預言家」，隨著螺旋槳聲音不斷靠近，一架陌生的直升飛機突然出現。
它在飛行員的操縱下，以各種秀得離譜的姿勢，突破了港·黑子彈的防線，朝著首領所在的大樓衝來。
而這個時候，某位屑首領正和自家不聽話的金髮異能促膝長談。
「愛麗絲醬，不要這麼絕情嘛，給你買新出的小蛋糕哦~」
首領辦公室內，森鷗外微笑地靠在長沙發邊的扶手上，宛如一個變態。
沙發上的金髮蘿莉冷著臉不為所動，
「死心吧林太郎，我絕對要回小小姐身邊，美少女不好嗎，才不要留在髮際線堪憂的禿頭大叔身邊。」
嗚，髮際線堪憂！禿頭大叔！
身中兩箭的森鷗外捂住胸口，發出了受傷的聲音：「雖然外貌無法反駁，但是愛麗絲醬！我也有優勢的啊！」
優勢？
金髮蘿莉瞥了眼黑髮青年：「小小姐懂浪漫，你行嗎？」
……浪漫？
黑髮首領的腦袋上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見一陣螺旋槳的轟鳴聲。
森鷗外轉過臉，瞳孔一縮。
一架直升機懟著他的臉直直衝來，在即將撞上玻璃的前一刻，機身突然搖高，嘩啦地貼著大樓衝上了樓頂。
與此同時，一道紅光閃過，重力使緊隨其後。
中原中也藉著異能力，踩著大樓的外牆衝了上去。
「侵入者，報出你的姓名——！」
森鷗外：「……」
人形異能走到黑髮首領身邊，酸溜溜地哼了一聲。
……等一下。
森鷗外回神，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卡頓似的，一點點轉過頭，指了指頭頂不可置信地問道：「浪漫？」
愛麗絲：「哼！」
****
中原中也衝上頂樓時，直升機正在高空盤旋。
赭發青年冷肅著面容，目光尖銳地緊緊盯著天上的直升機。
無論是什麼人，擅闖港·黑，就是敵人！
重力使踏出一步，皮鞋後跟在地面上輕輕一踩，就在他準備躍起，將飛機內藏頭露尾的宵小抓出來時，
直升機艙門突然嘩的一聲，被人從裡面拉開了。
光照落下，一縷銀色的髮絲被揚進風中。
中原中也的動作一頓，臉上驟然浮現出詭異的表情。
用兩個字來概括的話，就是——
「艹？！」
這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預感，中原中也臉色微微發青——
果然，下一刻，隨著艙門拉開的瞬間，紅色的玫瑰花瓣如暴雨般從直升機內飛出，濃重的香氣糊了重力使一臉。
中原中也顫抖地伸手，摘下臉上的花瓣，內心的某種預感越來越濃烈。
下一秒，一個抱著花束的身影出現在艙門邊。
獵獵的大風在樓頂吹拂，將螺旋槳轉動的轟鳴與少女高昂地喊聲一同傳進赭發青年的耳中——
智上芽衣一手抱著玫瑰花束，揮著手臂，開心地朝著戀人大喊。
少女的笑臉爽朗明亮，如同盛開的太陽，聲音比雀躍更響亮，她喊道——
「中——原——中——也！請——嫁給我吧！」
……
…………
中原中也：「……」
一陣令人窒息的萬籟俱寂之後，整個港·黑的人，都聽見了他們未來首領堪比男高音的咆哮。
——「給我從飛機上下來，笨蛋芽衣——！！！！」
第149章 Episode 12 婚禮 祝你新婚快樂哦，蛞蝓
【教堂】
山手意大利山庭院, 位於橫濱的山手地區。
那裡曾是明治時期，外國人的居住地，飛扶壁與洋房遍布了整個地區, 見證了這座港口城市繁華興衰。
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的婚禮定在了六月，恰好是玫瑰盛開的季節。
每到這個時期，山手意大利庭院的散步小徑上, 由姐妹城市裡昂贈送的Prestige de lyon就會在花壇中盛開，伴隨著花香, 一路延伸至一座小小的教堂。
很多人疑惑，港·黑重力使為什麼會將婚禮選一處不起眼的教堂。
在他們的印象裡, 未來港口黑手黨首領的婚禮, 應該選擇更加囂張顯眼的地點——就像他們立於港口岸邊的那五棟高聳的建築。
【浪漫】
知道內情的賓客笑而不語。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原因其實很簡單, 並沒有什麼不得了的陷阱。
不過是因為站在『山手意大利上庭院』的盡頭, 能遙遙看見港口的丘公園——
那裡是Port Mafia的重力使在成為幹部以前，死去的旗會伙伴永遠沉眠的地方。
同樣也沉睡著，中原中也一整個隱秘親情與陰謀和血的十六歲。
每個清晨，赭發青年在前往總部前, 都會去給旗會的伙伴掃墓，作為戀人的智上芽衣自然知道這件事。
將婚禮地點選在山手意大利山庭院, 與其說是中原中也的決定，倒不如說銀髮少女希望的結果。
少女在用另一種方式，完成戀人的遺憾。
在看到邀請函的地點時，森鷗外一度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而後又緩緩笑了起來,
「愛麗絲醬說得沒錯, 小小姐確實是一個浪漫如詩歌的人啊。」
與此同時, 身處武裝偵探社的太宰治將邀請函丟回桌面，輕輕嘁了一聲，
「真是便宜那隻蛞蝓了。」
「啊！好不爽，又是首領又是貼心美麗的妻子，這不是完全走上人生巔峰了嗎！早知道當時應該取代那傢伙，由我帥氣與智慧並存的太宰大人上的！」
鳶眼青年雙臂交叉，枕著後腦勺發出誇張的嘆息聲。
同樣收到了邀請函的與謝野晶子呵呵笑了一聲，毫無同僚情誼地揭穿了某個自殺愛好者的謊言，
「真換你去，誰救誰還不一定呢，膽小鬼。」
「沒錯。」國木田獨步發出贊同的聲音。
中島敦小小聲：「……太宰先生的話，確實……」
膽小鬼太宰治：「……」
好氣哦，但是還要微笑。
【拜訪】
五月，在婚禮正式到來以前，智上芽衣再次在上野公園裡碰見了利川沙耶。
巧合的是，這次中原中也與智上健樹也在。
於是，一次難得的休息日約會，突然變成了奇怪的「見家長」環節。
「什麼？六月就結婚，這麼快？！」
智上健樹失態地喊出聲，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神愈加不善，彷彿在看一個誘拐無知少女的通緝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是「通緝犯」的中原先生：「……」
「親愛的！」
利川沙耶一邊保持著和善的微笑，利落出手，熟練地將笨蛋丈夫按進了野餐布裡，
「哦呵呵呵，請不要介意，外子昨天喝多了，酒還沒醒。」
「……」
中原中也與智上芽衣看著半個腦袋都被錘進餐盒的智上父親，默默咽了下口水，動作一致地搖頭。
「不介意不介意。」
可怕！這就是傳說中丈母娘的魄力嗎？
重力使先生大開眼界。
一家之主智上健樹先生被妻子無情地趕到了隔壁樹下，三人在明媚陽光下談笑風生，唯獨他嗚咽地在冷風中喝著悶酒，背影十分悽苦。
就在這時，智上健樹感到頭上的光線一暗，一個身影在他的旁邊坐下了。
智上健樹瞥了眼赭發青年，轉開頭繼續喝手裡的啤酒。
微風徐徐吹過，頭頂的樹冠沙沙作響，一片粉色的櫻花花瓣飄下，輕輕落在了智上爸爸的啤酒罐上。
男人垂眼盯著花瓣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
「你……會讓小姑娘幸福嗎？」
他的語氣很淡，就像此時啤酒罐上的落英，輕飄飄一吹，就不見了。
但聽在中原中也的耳中，卻透著一股莫名平靜的力量。
中原中也側過頭，看向面前這個手無寸鐵的男人。
智上健樹是一個獸醫，醫術不錯，有個在同領域工作的妻子，處事和善，與四周鄰居保持良好的關係，一言蔽之，這是個普通的中產階級的男人。
他與這座城市裡，數百萬有妻兒的男人沒有任何不同。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第一眼就察覺到了中原中也身上，槍與彈的氣息。
那是無論洗多少次澡，用什麼品牌的男士香水也掩蓋不了的、浸透進骨髓裡的血腥。
然而智上健樹不關心這些，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會讓她幸福嗎？」
男人再次開口問道。
這一回，智上健樹終於轉過了頭。
那雙與銀髮少女相似的金色瞳眸，寸步不讓地盯著赭發青年，銳利的視線彷彿想要撕開中原中也的皮與肉，一直看進青年真實的內心。
中原中也不躲不閃地回望，鄭重地點頭，
「是的，我會讓芽衣幸福。」
[——芽衣……]
在赭發青年說出少女名字的那一刻，智上健樹驟然睜大了眼睛，臉上閃過一絲恍然的情緒。
半響，他慢慢笑了起來，將一罐未開封的啤酒塞進中原中也的手中，
「那就陪我這個『岳父』喝一杯吧，中原先生。」
【婚禮】
六月，玫瑰花盛開。
一對新人的宣誓，在眾人的見證下響起。
「我，中原中也，鄭重請求八百萬神明前來見證，在到來此地的眾位面前，與智上芽衣締結婚約，永遠忠誠、永遠尊重，月光不落，芒星不滅，直至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分離。」
「我，智上芽衣，鄭重請求八百萬神明前來見證，在到來此地的眾位面前，與中原中也締結婚約，永遠忠誠、永遠尊重，月光不落，芒星不滅，直至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分離。」
【見證人】
酒井大壯笑不出來，於是他決定擠出最莊嚴肅穆的表情。
表情相當成功，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比起婚禮，更適合葬禮。
更適合去葬禮的棕髮少年伸出手，奇異的白色光芒亮起，一本【書】出現在少年的掌心。
空白的書頁無風自動，停在了中央的那一頁，中原中也與智上芽衣的誓言被記錄在其中，每個字都印刻著金色的光芒。
正如同他們所宣誓的——
月光與芒星不滅，直至死亡，也無法將他們分離。
【親友】
「嗚嗚嗚，小小姐，嗚嗚嗚嗚——」
台下，金髮的人形異能恨恨地咬著小手帕，瞪著上面的中原中也恨不得以身代之。
「好啦愛麗絲醬，多麼浪漫的一幕啊，我們應該為小小姐高興不是嗎？」
森鷗外隨著眾人拍手，微笑地看向酒井大壯手中消失不見的書，
「說起來，那位叫做大壯的少年身份真令人好奇，你知……」
愛麗絲瞬間耷拉下臉，面無表情：「別想了，小心【束縛】弄死你，垃圾林太郎。」
森鷗外：嘖。
江戶川亂步：「哦，這個甜點不錯啊，亂步大人還要。」
「真的嗎？」
利川沙耶無視了丈夫眼巴巴的眼神，笑眯眯地將一籃子的黃油小餅乾都遞給亂步。
真是可愛啊，這種莫名的親切感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是她在另一個世界的小兒子？
銀髮女性想著，很認真地思索將黑髮碧眼的青年拐回家的可能性。
福澤諭吉：盯——
【芥川的打擊】
「人虎！你竟然敢出現在此地——」
芥川龍之介面色不善地看著中島敦，學園都市時的賬還歷歷在目。
此刻，正是清算之時——！
港口黑手黨的走狗，游擊隊隊長芥川龍之介先生眼神銳利，殺意的羅生門早已按捺不住。
正準備發動時，一隻小手突然從旁邊伸來，拽住了黑獸的一角，
「哇！這個人的外套竟然能變成小貓，好神奇！吶少年白哥哥，你可以把他變成青蛙先生嗎！御坂御坂充滿期待地問道。」
……什、什麼時候？！
芥川龍之介瞳孔一縮，震驚地看著身旁無聲無息靠過來的棕發呆毛女孩。
他、他竟然被一個十歲的小孩拽住了羅生門？！
芥川龍之介瞳孔地震，彷彿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笨蛋，你想死嗎，離那傢伙遠點。」
右手拄著拐杖的少年緊緊跟在御坂御坂身後。
他一把抓住棕髮女孩的後衣領，不動聲色地解除了[矢量操作]，將某個棕髮蘿莉拎走。
「怎、怎麼會，在下……在下……」
芥川龍之介大受打擊，他正準備轉頭向御坂御坂發起挑戰，卻被一條胳膊勾住了脖子。
瘦弱的黑髮青年被勾得腳步不穩地倒退了兩步，正欲發作之際，一回頭，發現來人居然是彭格列的晴之守護者笹川了平。
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跟隨彭格列的首領沢田綱吉一同來的。
說來也奇怪，中原幹部的婚禮消息傳出後，森鷗外象徵性地給合作組織彭格列也寄了一封邀請函。
原本只是做個樣子，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來了。
芥川龍之介看了眼交談的兩位首領，思索怎麼不著痕跡擺脫麻煩時，拎著酒瓶喝得半醉的晴之守護者打了一個嗝，自來熟地拍著青年的背大聲笑道。
「哦！這不是港口的芥川小哥嗎！我們的庫洛姆前段時間受你們照顧了啊！」
「來，喝一杯！」
說著，一杯清酒塞進了黑髮青年的手裡。
芥川龍之介皺眉：「不，在下不喝酒。」
「哈哈哈哈，說什麼呢，男人就該極限地豪飲，芥川龍之介，你是男人嗎！」
眾所周知，港口黑手黨的游擊隊隊長最吃「激將法」，炮竹似的，一點就炸。
果然，笹川了平這話一出，芥川龍之介臉色頓時變了，他忽視了手裡低度數的清酒，直接搶過對方手裡白酒往嘴裡噸噸噸灌，
「在下當然是男人！」
三秒後，只嚥下去一口的男人芥川龍之介兩眼一花，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笹川了平點頭：「哦，不是男人。」
中島敦：「……」
可憐的芥川。
旁觀了全程的人虎同情地搖了搖頭，扯過一張桌布蓋在了呼呼大睡的芥川龍之介身上，默默雙手合十。
睡吧，芥川，願天堂沒有酒，阿門。
【舊搭檔的禮物】
會場另一邊，國木田獨步終於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他環視了一圈周圍，奇怪地看向身邊的與謝野晶子，
「太宰呢？怎麼沒看到他？」
就說感覺少了什麼，原來是少了某個傢伙的身影。
不對啊……按照那傢伙前段時間，時不時陰森森竊笑的表現，不應該缺席才對。
所有人都覺得太宰治憋了一波，就等著婚禮現場搗亂。
一點也不想因為毀了重力使婚禮，而被全城追殺的偵探社眾人發誓絕對要看緊太宰治！
然而一回頭，鳶眼青年就跟滑不留手的泥鰍似的，沒了蹤影。
雖然搗亂的傢伙不在是件好事，但一想到他說不定藏在哪裡，暗搓搓搞事……
反而更害怕了啊！
國木田獨步臉色鐵青，心口怦怦直跳，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在這時，一個黑西裝走到了中原中也與智上芽衣的身邊，懷裡還小心抱著一箱東西。
「中原夫人，這是指明送給您的新婚禮物，嗯……屬下不敢擅自退還。」
給我的？
芽衣愣了一下，正準備伸手接過，中原中也看著下屬的表情，立即反應過來，先一步將箱子接過放到了桌上。
扎著絲帶的箱子不知道裝了什麼，沉甸甸的，憑重量和手感可以判斷不是炸·彈。
能讓Port Mafia的成員露出這副見鬼似的表情，送禮物的人怎麼想就只有一個。
中原中也眼神不善地盯著禮物箱看了一會兒，正思考要不要把這東西撕碎時，一旁的智上芽衣眨了眨眼，直接扯掉了絲帶。
「等等，芽衣……！」
中原中也阻止的話還沒說完，芽衣已經打開了箱子。
「沒事啦中也，直覺告訴我沒有危險……嗯？」
銀髮少女看著箱子內的東西，露出了有點意外又有點疑惑的奇異表情。
中原中也：「是什麼？」
「這是……雜誌……？」
正如智上芽衣所說，箱子裡裝的並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而是一摞摞擺放整齊的雜誌。
中原中也眼皮一跳，一種熟悉的被坑的預感湧上心頭。
與此同時，芽衣已經彎腰，隨手從裡頭抽出了一本，低聲唸出了封面上的標題，
「我看看，好像是……本週也不服輸的中……」
嘭——！
中原中也青筋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奪過芽衣手裡的雜誌，中途還不忘了一拳將整箱刊物毀屍滅跡。
《本週也不服輸的中也》
來自太宰治在港?黑時期內部發行的刊物，內部刊載了各種重力使先生的黑歷史與丟臉瞬間，內容之豐富，語言之精煉，讓看過之人無不驚為天人……
然後就被憤怒的中原中也全收繳了，順便連夜衝到某個青花魚的宿舍，破口大罵，將人揍了一頓。
據目擊人士稱，那個月有31天，太宰治在醫療部住了32天，最後一天是下個月的月初。
總而言之，這本刊物應該「滅絕」了才對。
沒想到那個狗·逼太宰竟然還藏了一份，送給自己的新婚妻子。
「太——宰——！」
中原中也一把捏碎了手裡殘留的紙片，高昂的怒吼聲響徹了整個上空。
武裝偵探社內，鳶眼青年笑眯眯地將《自殺手冊》往臉上一蓋，神情愜意，
「哦呀哦呀，真是個好天氣呢。」
祝你新婚快樂哦，蛞蝓。
第150章 Episode 13 新婚大戰 一定要讓中也哭出來！
（一）新婚之夜
好不容易將所有賓客, 尤其是某些不速之客送走，中原中也終於扶著脖子，微微鬆了口氣。
這種交際場合太過於消耗心智。
若是過去，他大可以和大姐一樣, 在簡單的寒暄之後, 就把剩下的丟給森鷗外。
畢竟倒霉蛋……咳, 不對，是接見各方重要勢力, 本就是首領的工作之一。但是現在不一樣, 他是港·黑的首領繼承人, 必須開始學會相應的事務。
威懾、血腥、利益。
黑手黨是玩弄暴力與經濟利益的藝術, 即便有森鷗外的「輔導」, 他也要自己學會從中找到平衡點。
彭格列嗎……
想到某個棕髮首領，中原中也重重咂了下舌。
不過是一則表面禮儀的邀請函, 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跑來了橫濱。
說是商討「天幕事件」的後續，但現在還對某個彭格列幼年時的黑歷史以及某些作為, 歷歷在目的中原幹部表示——
我信了你的邪！
覬覦別人妻子的混蛋, 滾回意大利！
——妻子。
這兩個字彷彿有魔力般，緊緊是浮出的一瞬間, 就霸道的讓中原中也滿腦雜亂紛飛的思緒為之一清。
赭發青年搭在臥室門把上的手頓住，平穩地心跳, 終於後知後覺地加速跳了起來。
芽衣……
在這扇門背後的，是他的妻子，中原芽衣。
婚禮上喝下的酒在體內升騰，熱度在體表蒸騰。
中原中也扯了扯脖子上的頸環, 感覺以往合適的維度有點發緊, 以至於讓他的呼吸都亂了一拍。
青年的臉頰與被頭髮覆蓋的耳廓微微泛紅, 分不清是害羞還是酒精的原因，在回過神來時，一絲堪稱傻氣的笑容，已經出現在他的嘴角。
若是此時港·黑的其他人，或是組織的敵人在場，他們必定會發出「欺詐啊，這才不是那個惡魔重力使」的慘嚎。
不過很可惜，現場只有中原中也一個人。
所以令裡世界聞風喪膽的重力使先生，完美保住了自己威嚴的形象。
「咳。」
中原中也不自在地咳嗽一聲，竭力壓下唇邊，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過分燦爛笑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
房門。
（二）新婚之夜·戰
刷——！
黑暗之中，凜冽的刀光在月色下閃過，毫不留情的朝著中原中也的門面逼近！
威風赫赫的刀鋒將空氣切開，連平靜的氣流似乎都被刀刃席捲著，幻化為一道看不見的風刃，威脅著來人的眼球，冷冽而不可直視。
這種熟悉得即使閉上眼睛，也能復刻出的攻擊風格，中原中也甚至不用多想，就猜出了持刃者的身份！
這一刻，原本以為是敵襲的重力使先生放鬆了繃緊的殺意。
他輕笑一聲，沉凝的鈷藍色雙瞳閃過趣味的光芒。
重力使沒有絲毫猶豫，相當自然地接受了自家妻子在新婚之夜，對著自己亮刀的行為。
明明是光線幾近於無的昏暗室內，中原中也雙目卻彷彿能看透黑暗般，輕而易舉地避過了迎面而來的斬擊與壓迫的刀鋒。
「有趣。」
中原中也低笑一聲，洞悉的目光銳利地直指妻子的隱藏地，他活動了下手腕，身體微微前傾，
「輸了可別哭鼻子啊，芽衣。」
「哼，這次輸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蟄伏在暗處的銀髮少女冷哼一聲，手中的銃刃一轉，想也不想斬向頭頂。
果不其然，赭發青年的身影就在那處，被迫刀光逼退。
不需要過多交流，切磋交戰的兩人默契地放棄了使用異能力與橫濱的空間能力，僅以體術搏鬥。
他們的身手很快，戀人的默契讓兩人幾乎不需要思考，僅憑本能，就可以判斷出對方的下一秒的攻擊點。
臥室內短兵相接，不過瞬息之間，就已經過了百招。
都說新婚之夜是戰鬥，但像這樣真的決鬥，也是獨此一份了。
刀光與拳□□錯之中，少女與青年的氣息如鬼魅般出現在彼此戰鬥範圍，又在剎那迅速消失。
彷彿男女間的探戈，你來我往之間，用刀與拳頭交織出了獨屬於他們的試探舞步。
芽衣的體力是弱項，再加上婚紗的阻礙，戰鬥拖得越久，對少女越不利。
銀髮少女放緩了呼吸，她緊緊盯著黑暗中的身影，如同耐心等待獵物的獵手。
機會，只有一次。
在下一個腿風來臨之際，少女嘴角勾起，鎏金色的瞳眸中迅速閃過狡猾的笑意，
她不躲不避，主動揮刀迎上。
「愛麗絲——！」
隨著一聲清呵，臥室內傳出「滴」的一聲電子音。
——糟了，上當了！
中原中也一驚，正想躲開，然而太遲了。
智上芽衣命令響起的瞬間，像是啟動的機關一般，無數條細線從房間的四面八方射來，循序著中原中也
活動的軌跡，牢牢捆住了重力使的手腳。
如果認真觀察就會發現，細線所交織的方位，恰巧就是重力使此前踏過的地方。
都說了她很了解對方。
從中原中也踏進門開始，銀髮少女就開始了計算。
芽衣收刀入鞘，她閒適地走上前，戴著輕紗手套的掌心按在青年的胸膛，而後輕輕一推，戰無不勝的重力使先生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仰面倒下，摔進身後柔軟的婚床上。
臥室內燈光隨即亮起，照亮了銀髮少女一身如墜夢境的婚紗，與她唇邊的笑容。
「帝國中學作戰第一條，兵不厭詐，是我贏了，中也。」
如此宣告的少女得意地站在燈光之中。
鎏金的瞳眸與額間的垂落的藍色寶石交相輝映，如天上的月輪，皇室珍藏的寶石，澄澈璀璨。
（三）新婚之夜·不作死就·不會死
這是他的妻子。
被束縛了手腳的中原中也表情平靜不見怒色。
他堪稱乖巧地躺在枕被中，深深凝視著不遠處，披著潔白婚紗的智上芽衣。
青年濃密的眼睫微微垂下，遮住了眼底獵手狡詐的神色。
中原中也「愛麗絲在這裡？你讓酒井大壯把房間改造了？」
「哼哼，沒想到吧。」
芽衣志得意滿地叉著腰，贏過重力使的成就感讓她自信心爆棚，徹底失去了戒心，像每個得意忘形的反派一樣，揭開了自己底牌，
「只是一些小小的改裝而已，雖然比不上原來的ai系統，但是執行一些基本機關指令，完全沒有問題。」
「愛麗絲不在這，大晚上的，小孩子就該老實回家睡覺。才不需要外援，僅憑我一人，就能把中也你撂倒！」
看這話說得，就跟你沒作弊耍賴似的。
不過中原中也懶得揭穿。
有時候，配合調皮的妻子玩鬧，也是丈夫應有的美德。
「是嗎，」中原中也微微眯起眼，「我真是小看你們了。」
智上芽衣志得意滿，雙手叉腰俯視著青年，像是在等待對方慌亂或是「你作弊」之類的斥責，畢竟，中也貓貓的時候，就被這麼坑過。
然而，情況有點出乎芽衣的意料。
「你贏了，所以你現在想對我做什麼呢，芽衣？」
即使被綁縛了手腳，躺在床上的重力使先生也不見慌亂，反而如同休憩的老虎，縱容而曖昧地看著鬧騰的獵物，完全沒有「階下囚」該有的樣子。
青年沙啞磁性的嗓音讓少女臉頰微燙，那些被欺負到哭的丟臉回憶集體湧上心頭。
智上芽衣不滿地鼓起臉，威脅地眼神落在丈夫的臉上，不甘示弱地說道，
「看著吧，今晚額可是由我說的算，絕對要讓你羞恥得哭出來！」
為了這一天，她可是作了功課的，絕對萬無一失！
芽衣鬥志滿滿地握拳，身後燃起熊熊火焰。
這一刻，無數理論大師與真理與她同在！
銀髮少女在青年如有實質的目光注視下，赤腳走到床邊。
往日威風的重力使，此時毫無還手之力的仰躺在被單上，赭色的髮絲在枕頭上散開，露出光潔的額頭與精緻英俊的五官眉眼。
不久之前的戰鬥，讓他整齊的衣領凌亂地皺起，與脖子上的頸環相搭，透著難言的忄生感，真正的男色惑人，每一個細節都在對少女訴說——
你可以對我為所欲為。
然而芽衣卻沒有立刻行動。
「唔——」
放出「絕對會讓丈夫的哭出來」這樣大話的少女，沉思地看著床上那麼大一個中也，有……有點麻爪。
簡單來說，理論是一回事，實踐是另一回事。
沒錯，理論滿分的智上芽衣迷惑了，有點不知從何處下手。
像是看出了少女的躊躇，中原中也眉眼含笑，善解人意地說道「需要我教你怎麼做嗎，笨蛋芽衣？」
「——！！」被看扁了！
芽衣嘶的一聲，睜大了雙眼。
「少、少看不起人了！我可是做過功課的！」
銀髮少女紅著臉大聲說道。
哦，做過功課了。
赭發青年意味不明地望著少女，鈷藍色的瞳孔洩露出一絲極其危險的顏色。
如果某位銀髮笨蛋這時候哪怕抽出一秒，抬起頭看一眼自己的新婚丈夫。
她就知道現在該頭也不回的快跑，但是很可惜，此時我們的中原夫人正忙著提著裙子，往中原先生的身上爬。
「唔，幫把手，中也。」
順便，還一點也不知道危險將近，理智氣壯地指揮丈夫，然後在後者的異能力攙扶下，好歹在青年的腰間坐穩了。
總而言之……先解開扣子吧。
房間裡的空氣變得有點悶熱，大抵是赭發青年的眼神實在過於干擾，如有實質般扎在銀髮少女的身上，如果眼神擁有溫度的話，那麼芽衣覺得自己此刻已經燃燒成灰了。
冷、冷靜。
芽衣深吸了一口氣，盡量遏制住顫抖的手指——
少女學著視頻裡的動作，用手遮住中原中也有點嚇人的眼神——老實說，就，挺觸目驚心的，不擋住的話，芽衣覺得自己絕對會跳床就跑。
智上芽衣俯身，在中原中也的額頭輕輕一吻。
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銀髮少女避開了中原中也的嘴唇，一點也不給對方攻城略地反擊的機會。
溫暖的吻落在額頭，落在眼角，落在鼻梁上。
這時，芽衣忽然突發奇想，在上面咬了一口，果然聽見了青年一聲清晰的聲音。
哦！原來是這樣！她會了！
智上芽衣兩眼一亮，倍受鼓舞地又咬了一口。
此刻，銀髮少女就像一個初出茅廬的探險者，眼前的軀體就是充滿秘密的樂土。
青年時不時顫抖的呼吸聲，是最棒的反饋，讓她充滿了探索的樂趣。
一切都充滿了未知，一切都這麼有趣。
芽衣感覺自己即將邁入一個新的領域，她會是最好的學生！
很快，少女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怎麼用舌頭與牙齒去欺負和調戲。
中原中也繃緊的反應，就是她最好的反饋。
單手有點難以操作，仗著有細線的束縛，芽衣索性收回了遮著青年眼睛的右手，有點笨拙地去解緊扣的皮帶。
拉鏈滑動的聲音在室內異常響亮。
等到埋藏在掩蓋之下的跳出來時，智上芽衣有點嚇到地眨了眨眼睛。
她想要退卻，但落在身上的視線卻緊逼不放，甚至透露出等待的意味。
就像是等著看她能堅持到哪一步，什麼時候投降一樣。
……哼！
智上芽衣輕哼了一聲。
少女腦內的理論可是很豐富的，她有足夠的時間，一點點實踐。
終極目標是，讓中也哭出來！握拳！
銀髮少女的計劃很美好，但是她似乎忘記了一件事。
就像她了解戀人一樣。
中原中也同樣了解她。
試問，在經歷中也貓時期的被坑後，同一個招數還能在重力使身上起效果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時候差不多了。
自覺已經足夠寬容的中原中也掙開了手上的束縛，戴著黑色手套的大掌，輕輕扶在了芽衣的背上。
有……有一種糟糕的預感——
叫囂的危機，讓芽衣想要吐出口裡的東西，抽身離開，然而下一秒，中原中也的聲音，已經先一步傳入她的耳中，
「忍一下，芽衣。」
……什、什麼忍一下？！
智上芽衣咽了下口水，正想自救，下一秒，口腔甚至深入喉嚨的粗暴摩擦，讓她徹底無暇他顧。
「唔——！！！」
銀髮少女的眼眶一紅。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結果，中原先生有沒有哭出來不知道，但是某個銀髮少女，倒是哭得挺慘的。
順便，教程裡的姿勢很多，芽衣的記憶也很不錯，被「溫柔拷問」出來後，都被重力使先生學以致用，一一復刻在了芽衣的身上。
中原中也先生表示，他很滿意。
第151章 Episode 14 蜜月與新未來 愛你閃閃發光的靈魂
【蜜月旅行（一）】
眾所周知, 中原中也是港·黑勞模。
每天基本不怎麼睡覺，永遠在加班與出差的路上，為某位屑首領分擔了可觀的工作量。
以至於黑髮首領在工作之餘, 還有時間摸魚, 帶著自家人形異能逛街買小裙子。
不過很可惜, 森首領這樣的好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原來如此，是婚假啊。」
森鷗外微笑地望著請假的赭發乾部，實則內心抓狂。
他們可是黑手黨，哪兒來的婚假！
最重要的是, 連他這個首領都沒有假期, 幹部怎麼可能會有？
最多一個週末, 再多沒有！
森鷗外腦內瞬間浮現出無數說辭，正準備開口時, 突然眼角餘光一閃, 他緩緩轉過頭，透過通電的玻璃窗，對上一雙鎏金色的瞳眸。
「喲呼, 中也，你請到假了嗎？」
智上芽衣單手抱著一隻走失的貓，神采飛揚地衝着窗戶內的新婚丈夫與某個屑首領招手。
【蜜月旅行（二）】
說來也巧, 少女今天在路上遇到一個偵探社的小姐姐，請求幫她找回失蹤的小咪。
芽衣沒有多猶豫, 順口就答應了。
不過又是一個好人好事而已, 橫濱少女表示她已經習慣啦。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沒想到小咪看著厚實, 竟然意外地靈活。
上樹爬牆無所不能, 等回過神來, 智上芽衣就發現自己跑到了Port Mafia的總部附近。
嗯，來都來了，順便打個招呼好了。
銀髮少女抱起貓，右腳在地上輕輕一踩，身影一閃，轉眼就出現在半空中，與中原中也和森鷗外來了個隔窗對視。
中原中也：「……」
森鷗外：「……」
中原中也：「不好意思Boss，家妻讓你見笑了。」
森鷗外看著一臉淡定，眼神毫無波瀾的重力使，發出了不愧是小小姐的感嘆。
真是辛苦了呢，中也君。
——不對，辛苦的應該是他才對！
森鷗外震驚地看著芽衣懷裡眼熟的三花貓，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喲呵，中也，你請到假了嗎？」
這是兩眼亮閃閃，充滿期待的智上芽衣。
【你知道老夫的意思了吧，森。】
這是眼神嚴肅，沉穩貓貓揣手的夏目老師。
面對橫濱與師長的雙重壓力，森鷗外……森鷗外只能痛苦地嚥下了到嘴邊的話。
在簽下十五日的假條時，心梗得筆尖都在瑟瑟顫抖。
那句話怎麼說的，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加班吧！禿頭森！
【蜜月旅行（三）】
再沒有比和愛人一起環遊旅行，更值得歡笑的事了。
少女與青年走遍了歐洲，他們見證了海與藍天的交匯終結之地，於梵蒂岡的心臟傾聽唱詩班的歌聲。
在威尼斯聖馬可廣場散步時，某位赭發青年甚至被鴿子叼走了頭頂的帽子。
銀髮少女剛幸災樂禍地大笑，結果後一秒，就被另一隻鴿子偷走了手裡的早餐餅乾。
好膽量啊，竟敢虎口（？）奪食，不可原諒！
智上芽衣冷笑地擼起衣袖，然後，就被一群鴿子追得滿廣場跑。
「嗚哇哇哇，中也，救命啊！」
壞心眼的中原先生大笑，他選擇打開了攝像頭，拍下了這堪比世界名畫的一幕。
經過特雷維許願池時，芽衣與中也默契地沒有停留。
即使那座被稱為「幸福噴泉」的許願池，擁有世上最美麗的傳說，但是他們都清楚，最想要實現的願望，已經在他們的身邊——
就在十指交握的手中。
歐洲南部的伊比利亞半島，擁有世上最熱情過的舞者。
夜幕降臨時，芽衣與中也被花與歡呼擁簇到中心，嘗試著在吉他與響板中踏起弗拉明戈的舞步。
這是世上最直白，而又最直抵靈魂的愛情之舞。
交匯的眼神，踩出步伐時飛揚的裙裾與響板的應和，都是熱烈的表白與邀請。
堅韌、柔情和力量。
美麗、奔放、桀驁不馴。
它意外適合中原中也。
芽衣鎏金的雙眸中映出愛人明快的笑容，中原中也在少女的眼中，看到夜空的廣袤星光。
在拍手的節奏與舞步中，這對新婚的戀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句被用爛的名言——
比起□□，我更愛你那飽受摧殘的靈魂，
它是那樣閃耀，在厚重時間的長河裡，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蜜月旅行（四）】
日本箱根，是智上芽衣與中原中也的最後一站。
當抵達羽田機場的航空廣播響起時，芽衣還窩在中也的懷裡昏昏欲睡，為期半月的旅行幾乎透支了少女的所有精力。
除非洗滌疲憊的溫泉就在面前，否則她拒絕睜眼！
赭發男人的輕笑聲從頭頂傳來。
銀髮少女將整張臉埋進青年的大衣裡，越想越氣，忍不住張嘴一口咬住對方的襯衫，牙關警告地收緊。
你以為這是誰的錯，混蛋中也！
都說了不要了，嗚！果然好氣。
自覺確實有點過頭的中原中也心虛地咳嗽一聲，戴著黑色手套的大掌安撫地在少女的背後拍了拍，
「抱歉抱歉，是我做得太過分了，睡吧，到了我會叫醒你。」
「哼，這還差不多。」
中原夫人滿意地嘀咕一聲，放心地將自己交給丈夫。
世人皆知，箱根是溫泉的聖地，但他們不知道，這裡從很久遠以前，就有一個類似怪談的傳言。
據說，在某間箱根的旅館，隱藏著一口奇怪的溫泉。
沒有人知道它出現的原因和規律，只清楚當兩塊寫有「男泉」或是「女泉」的布簾，出現在浴湯外時，絕對不可以走錯，否則，會發生極其可怕的事。
「所以極其可怕的事到底是什麼？」
旅店內的客人緊張兮兮地問道。
店主神秘一笑，搖了搖頭。
「嘁，故弄玄虛。」見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旅店客人不滿地嘁了一聲，離開了。
什麼東西？都市傳聞？
中原中也隨意看了眼從身邊經過的客人，沒有在意。
他一邊考慮著回頭給某個呼呼大睡的笨蛋，帶點甜品回去，安撫炸毛的妻子，一邊掀開寫著「男泉」的布簾走了進去。
哦，有個小細節忘記說了。
這個故事裡的溫泉，偶爾喜歡做點小惡作劇。
比如，把「女泉」的布簾上的字改成「男泉」。
【蜜月旅行（五）】
「所以……你是中也？」
智上芽衣眨巴著眼，一臉懵逼地看著眼前臉色難看的赭發女人，有點沒反應過來。
「嘖，沒錯。」
身材高挑，一頭赭色波浪卷髮的中原中也表情陰沉地點了點頭。
他、呃，她看上去想要交叉起雙臂，但在碰到某個上圍過於傲人的部位時，又黑著臉放下了手。
也就是說……中也變成女人了？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英俊的丈夫居然變成了身材豐滿的美麗御姐，怎麼想都——
都是大好事啊！！哈哈哈哈！
智上芽衣逐漸從初醒的迷濛中回過神，她嚴肅與中原小姐對視片刻，突然捂著嘴側過臉，
「噗——」
赭發女人鈷藍色的雙瞳眯起，悅耳清亮的聲線透著煙嗓特有的沙啞，莫名有種牽動心魄的魅力。
但現在可不是讚美中原中也（女）聲音過的時候。
我們的中原小姐快氣炸了。
「芽衣，你剛才笑了吧？」
「嗯？沒有沒有，我怎麼可能嘲笑你呢，親愛的——」
銀髮少女握住丈夫的柔軟的雙手，眼神裡滿是真誠與擔憂，「親愛的莉亞。」
……
…………
「莉亞是什麼鬼啊笨蛋！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中原莉亞捏著銀髮少女的臉頰肉大聲咆哮，然而很可惜，某個銀髮笨蛋完全不怕，甚至笑得更大聲了，
「哈哈哈哈中也，不對，莉亞醬，放心吧，就算你變成了小姐姐我也不會嫌棄你的，你現在超有魅力的，真的哈哈哈哈哈！」
「哈？你這傢伙，是又欠教訓了嗎？」
有魅力？
中原中也直接當場氣笑了。
她低頭猛得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緊緊盯著芽衣，藍寶石般漂亮的鈷藍色瞳眸因為怒氣的洗禮，而顯得越發晶瑩透亮。
「……」
智上芽衣囂張的笑聲驟停。
她呆呆地看著抖S氣場爆表的赭發御姐，片刻突然不自在地轉開視線，臉上泛起一絲可疑的紅暈，小小聲的說道，
「那、那你要對我溫柔一點哦，莉亞姐姐。」
中原莉亞、呸，不對，是中原中也：「……」
重力使小姐神情不妙地注視著銀髮少女，緩緩開口，
「……芽衣，你剛剛，該不會是在害羞吧？對著這張女人臉？」
智上芽衣一驚，心虛地看天假裝吹口哨：「怎、怎麼會呢！哈哈哈哈，中也你真會開玩笑哈哈哈。」
「那你轉過臉來，看著我的眼睛。」
「……」
「嗯？」
「這、這不太好吧，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銀髮少女不好意思地推辭了一下，打死不轉頭。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嘴角一勾，用女王般高高在上又如同可愛公主般的嬌俏聲線，輕聲說道，
「你不想看著我嗎，芽衣？」
「……」
「…………」
智上芽衣僵硬了一秒，第二秒，少女紅著臉嗚嗚地撲進了中原大姐姐柔軟的懷裡，
「嗚嗚嗚嗚！！！莉亞姐姐，我永遠喜歡你嗚嗚嗚，請不要憐惜，更加過分地對待我吧！」
中原中也：「……」
很好，非常好。
被自己戴了綠帽子中原中也顫抖地抬起手，面無表情地扶住了額頭。
就在他打算罵人時，驟然感到身體一涼，施加身上的某種力量耗盡般，消失了。
中原莉亞小姐，又恢復了男兒身。
——嘛，畢竟是荒霸吐，溺泉的力量有限。
感受到貼著臉的柔軟又變成了熟悉的平板，智上芽衣：「……啊。」
糟、糟了。
這下真的要大禍臨頭。
智上芽衣全身一僵，根本不敢看自家丈夫的臉色。
少女身影一閃，眨眼間出現在打開的窗口，縱身往外跳——跳，哦，沒跳成。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抓住了少女的後衣領，拎貓似的，把人拎回了懷裡，放在榻榻米的茶几上。
中原中也捏著芽衣的下巴抬起，笑容滿面，背景風雨欲來，
「你剛剛說，不用憐惜，想要被更過分的對待？」
智上芽衣：哦、哦豁。
請問，現在求饒，還有救嗎？
【芽衣的新工作（一）】
人活著，就是為了工作。
蜜月結束後，中原先生迅速投入了成堆的事務中。
很顯然，某位屑首領並沒有真的勤勤懇懇禿頭，他機智的選擇了處理一些危及的，然後留下一些不著急的，放在了重力使的桌上。
嗯，遊玩了半個月，中也君想必一定手生了吧。
還特意為部下預留了熱身練手的工作，他果然是貼心的首領啊。
這麼想的森鷗外，微笑地點了點頭。
沒有哦，絕對沒有明明他才是首領，卻苦逼地熬夜加班，還要遭受紅葉君的嘲笑的怨念報復想法哦。
沒有呢。
黑髮首領摸了把又退後數厘米的髮際線，笑如春花。
愛麗絲：……咦，真是好慘一大叔。
才不要同情他呢，去找小小姐玩耍啦！
金髮異能瞥了眼求安慰的森鷗外，頭也不回，歡呼地跑出了辦公室，徒留一個別傷透心的禿頭大叔。
而與此同時，智上芽衣詭異的發現，她好像莫名其妙的，就有了新工作。
【芽衣的新工作（二）】
之前提過，每次智上芽衣出門，總會碰到一堆來自橫濱市民的求助。
起初銀髮少女沒有在意，以為這只是【書】搗的鬼，但是在喚醒了摯友酒井大壯之後，芽衣驚愕的發現，求助的頻率根本沒有減少啊！
在又一次歷經了幫小男孩摘氣球、替可愛的小蘿莉找狗狗、抓小偷強盜逃犯等等一系列事之後。
圍觀多時的酒井大壯少年終於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語氣中充滿了同情，
「認命吧，芽衣。」
「你在說什麼啊，大壯。」智上芽衣一臉疑惑。
「喏，你自己看。」
酒井大壯將手機打開，熟練地登入橫濱最大的社交平台。
這裡每一天，都有各式各樣的消息與熱點在上面匯聚，說是屬於橫濱市民專屬的網站也不為過。
在一眾形形色色的標題之中，一堆頂著「hot」的話題占據了榜首。
【驚，橫濱正義人，你最好的伙伴。】
【遇到困難不用怕，橫濱正義人來幫你。】
【揭開橫濱正義人的真面目，橫濱正義人的真面目竟然是這樣，這是太讓人震驚了，你們怎麼看橫濱正義人，快點來討論吧！】
【意外拍到了橫濱正義人的背影，啊！真是太幸運了！】
根據數據來看，這則帖子的瀏覽率最高，但點踩也最多，原因很簡單，當充滿了期待的市民們點進去時，只看到了一團糊成馬賽克的東西。
除了那一頭銀髮，什麼也看不清。
當然，這只是對於不認識芽衣的人而言。
「不，我拒絕。」
智上芽衣將屏幕摁滅，眼裡寫滿了抗拒。
換成其他人，會以為銀髮少女是對成為市民免費勞力的不滿，但酒井大壯瞥了眼芽衣，一眼看穿了自家首席的真實想法。
「『橫濱正義人』挺難聽的，對吧？」
「是超難聽啊！」
銀髮少女一臉悲憤，
「為什麼別人都有『蜘蛛俠』『鋼鐵俠』『神奇女俠』這種超級帥氣的稱號，輪到我就是『橫濱正義人』。」
「那還不是因為你當時在銀行，對付那群搶匪時自己說的。」
酒井大壯撫摸狗頭，露出了自作自受的眼神。
芽衣：「……」
「這麼幸災樂禍好嗎，大壯？」
銀髮少女瞅著一臉看好戲的摯友，語氣幽幽地說道，「以後你會被叫『橫濱正義人的伙伴一號』。」
芽衣說完，轉頭看向不知什麼時候找過來，抓住她衣角的金髮蘿莉，
「然後，你會被人喊『橫濱正義人的伙伴二號』哦，愛麗絲。」
橫濱正義人的伙伴一號與橫濱正義人的伙伴二號集體一怔，露出了被雷劈的表情。
一陣窒息的沉默後，橫濱正義人的伙伴一號，酒井大壯少年鄭重地打開網站，瘋□□作，
「你說得對，芽衣。」
「這種奇怪的稱號，必須要在它影響生活之前盡快遏制，任由謠言發酵，必定會帶來無法挽留的後果！」
「沒錯！」金髮愛麗絲煞有介事點頭。
智上芽衣微微一笑。
哼，讓你們幸災樂禍。
【芽衣的新工作（三）】
儘管嘴上說著麻煩，但酒井大壯並沒有對芽衣提出，『無視那些求助』之類的發言。
他太了解自己的友人了。
一個連在末日都琢磨著搜尋倖存者的笨蛋，怎麼可能會無視遞到眼前來的求助？
糟糕了啊，很快要忙起來了。
酒井大壯一邊想著，一邊平靜地打開手機，給某個縮在公寓裡發霉，拒絕離開棉被的黑客發了一條信息。
一切都與酒井大壯預測得分毫不差。
兩天後，智上芽衣在武偵樓下的咖啡店外，被一個臉色憔悴的女人攔了下來。
她跪下請求少女，救救她失蹤的女兒。
就算整個網絡都在談論「橫濱正義人」的話題，但更多人也不過是將它當做一個類似「異能力」與「奇怪的繃帶人」之類的都市傳言。
誰也不會以為它是真的。
畢竟，芽衣又沒有對遇到的每個倒霉蛋，哈哈大笑，說「吾乃橫濱正義人」的癖好。
……即便如此，依然有人將它視為了救命稻草。
這足以說明，這個母親內心的絕望。
「……」
智上芽衣沉默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
【芽衣的新工作（四）】
又是一天後的深夜，橫濱的某個黑色地下兒童拍賣行，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抓住她！目標只有一個人！」
「別跑！」
怒喝聲與尖叫聲在拍賣行中此起彼伏，不斷響起的爆炸火光完美掩蓋了「貨物們」被帶走的身影。
惡毒的咒罵中，銀髮少女立於高處，靜靜俯視著底下氣急敗壞的始作俑者。
直到耳機裡傳來酒井大壯「搞定」的聲音，智上芽衣才伸手，緩緩拔出了背後的銃刃。
少女的身影躍入火光時，正是始作俑者們淒厲哀嚎之時。
……
一個星期後，智上芽衣在漩渦咖啡店收到了一個匿名的包裹。
是個很可愛的小盒子，裡面裝著一串用貝殼和金色玻璃彈珠穿成的手鍊，用銀色的編織繩串起，做工很粗糙，但從細密的針腳能夠看出其中的心思。
一張賀卡墊在底下，用彩色的蠟筆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字。
【「謝謝橫濱正義人姐姐！」】
智上芽衣盯著手鍊看了很久，然後笑著將它繫在了銃刃上。
「我突然覺得，『橫濱正義人』聽上去也不錯，你們說呢，大壯，愛麗絲？」
金髮幼女與棕髮少年相視一眼，無奈地攤手搖頭。
「是是，小小姐/笨蛋首席。」
某個公寓內
披著棉被的花袋打了個噴嚏，他愣愣地看著屏幕裡酒井大壯的訊息，怪聲叫道，
「所以，我是『橫濱正義人的伙伴三號』？太難聽了吧！」
第152章 Episode 15 日常與崽子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大貓兇猛（一）】
有件事情, 智上芽衣一直沒告訴中原中也。
那就是，她偶爾還挺想念中也貓貓的。
溫暖柔順的毛髮，充滿彈性的貓爪, 還是可以把臉埋進去，暖乎乎的肚皮……
不，這絕對不是什麼對婚姻的不忠，就像是大部分人，總會在某些時候懷念出初戀一樣, 並沒有什麼問題，對吧？
「這種東西亂步大人才不想知道。」
漩渦咖啡店內, 江戶川亂步舀起一大勺草莓巴菲, 嗷嗚一聲, 塞進嘴裡，
「不過作為建議, 最好不要被時尚帽子君知道你這個想法比較好哦。」
「嗯？不可以嗎？」
智上芽衣放開咬著的吸管，有點意外，「明明都是中也？」
「說什麼呢, 傻女孩。」
同樣下來摸魚的與謝野晶子端著咖啡走過來, 順手曲起指節敲了敲芽衣的額頭，
「男人可是嫉妒心很強的生物, 尤其是你的那位。」
表面上看豪爽、不拘小節, 實際上, 作為黑手黨, 在戀情上可沒有那麼多寬容心, 要是被發現了話——
與謝野晶子同情地看著某個一頭霧水的銀髮少女, 決定還是不把真相說出來比較好。
反正那位重力使也沒有可能再變成貓了吧？
……應該不可能吧？
與謝野晶子不確定的想道。
【大貓兇猛（二）】
然而事實證明, 永遠不要小看生活, 一切皆有可能。
隔天早上，芽衣在醒來時，如同過去一樣，習慣性地將臉埋進中原中也的脖頸裡，然而下一秒，傳來的毛茸茸的觸感讓她一驚，瞬間清醒了過來。
等等，這種感覺是……？！
智上芽衣「啪」的睜開眼，抬起頭。
尖尖豎起的貓耳朵，如同獅子般威嚴又可愛的貓貓睡臉……
這、這是——！
「早上好，中也！！」
智上芽衣歡呼一聲，抱住赭色大貓使勁蹭臉。
「喵？」怎麼了？
中原中也被銀髮少女的吵醒，正打算詢問發生了什麼，猛得發現自己的視角發生了變化，連聲音也——
赭色大貓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貓爪。
嗯，好極了，變貓，今天見。
【大貓兇猛（三）】
【「正常現象，你家那位之前不是吞了荒霸吐的能量嗎？哈欠，都說了，那個可不是這麼容易消化的東西，照這種情況看來，應該只是後續的應急機制——」】
電話裡的酒井大壯說著打了個呵欠，忍著睏意繼續說道，
【「最快半小時，最慢一天，就會恢復的。就這樣，沒事別吵我，老子昨夜通宵了好嗎……」】
棕髮少年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只剩下震天響的呼嚕聲。
「什麼啊，只有一天嗎……」
芽衣盤腿坐在床上，可惜地咕噥了一句，掛斷了電話。
「喵嗷。」你這語氣聽上還挺遺憾的？
赭色大貓眯起貓瞳，審視著妻子臉上的表情。
「……咳，沒，沒有哦，我這是……是著急的語氣！」
「啊！竟然還要一天，真是太漫長了！」
智上芽衣煞有介事地感慨道，很努力地想要擠出遺憾的表情，不過很可惜，少女顯然沒有演戲的天賦，用力過猛的結果就是——
嘴角喜悅的笑容反而更明顯了。
中原喵也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芽衣，貓瞳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貓兇猛（四）】
關於丈夫變成貓這件事，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會感到棘手或是難過，但對於芽衣而言，簡直不要太快樂！
因為貓貓是絕對安全的，所以可以盡情貼貼。
理所當然的，重力使喵很快就發現了妻子過分熱情的態度。
他虛著眼瞅著遞到嘴邊的雞肉，明顯感覺某個笨蛋眼睛都在閃閃發光。
「啊，中也，啊~~」
這個笨蛋，以前有這麼黏人嗎？
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的中原中也：「……」
赭色大貓不動神色地將勺子裡的肉吞下，趁著妻子沉迷rua貓的時候，冷不丁開口，
【芽衣，你更喜歡我貓的外表對吧。】
中也貓的喵聲太過溫和，就像熨帖的春風，落在耳中帶著點酥酥麻麻的癢意，沉迷喵色的智上芽衣毫無抵抗力，想也沒想地點頭，
「恩恩，我當然是——」
——【「名偵探的建議，勸你最好不要被時尚帽子君知道哦。」】
緊要關頭，江戶川亂步的贈言及時冒出。
腦子裡都是貓貓的銀髮少女當即清醒了過來，她緩緩轉過頭，在赭色大貓冰涼的視線中，硬生生把話頭轉了個方向。
「我當然是，是最喜歡中也你啦，真的。」
中原中也靜靜地看著芽衣，就在後者以為會被追問時，少女發現大貓突然垂下了眼，平淡的說了句，
「是嗎？」
大貓看上去很平靜，他沒有去看芽衣，只是一言不發地跳下椅子轉身離開。
芽衣內心咯噔一下，稍顯無措地看著丈夫的背影。
赭色大貓機警的耳朵失去精神般垂下，冷淡的背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難過氛圍。
中、中也是傷心了嗎？
……要怎麼辦？
果然、果然還是——
銀髮少女正猶豫著，突然耳朵一動，聽見了大貓一聲低低的喵聲。
那聲音很小，就像是被拋棄淋濕的幼貓，在雨中輕輕的哀鳴。
轟——！
一時間，智上芽衣只感覺自己的心臟要跟著裂開，她再也管不了名偵探的勸告，急急跑向赭色大貓，想要擁抱他，又害怕別拒絕。
只能對著大貓的背影，語氣慌張地說道，
「抱歉抱歉中也，我……我沒有騙你真的，只是，只是有一點點想念貓貓的你而已，真的——！」
「就跟人類經常，經常會懷念自己的初戀一樣。」
【你說初戀？】
大貓的聲音低低傳來，平靜得有點詭異。
可惜芽衣沒有聽出來，還在努力解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室溫變得有點低。
【你說，初戀？】
赭色大貓轉過頭，又重複了一聲。
智上芽衣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她愣愣地看著中也喵一會兒，氣呼呼地反應過來，
「中也——！你居然騙人，狡猾，過分！」
回答芽衣的，是中原中也毫無反省的眼神：「喵。」確實是騙你的。
【不過接下裡，我們可以討論一下，關於你初·戀·的這件事了。】
呃、為、為什麼要加重音？
為什麼解釋了，反而感覺更不妙？！
智上芽衣看著步步緊逼的赭色大貓，終於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大型貓科動物的壓迫感。
……
…………
【別怕芽衣，我什麼也不會做。】
真、真的嗎！可是你眼神和異能力不是這麼說的啊，中也！
智上芽衣驚恐地看著自家貓先生幾乎縮成一條豎線的貓瞳，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芽衣想要掉頭跑。
——這可不是一個好的主意。
如果芽衣認真記住了《動物世界》的告誡，就會知道，在面對捕獵的貓科動物時，絕對不能移開視線，或是表現出任何想要逃走的反應。
獵物的退縮，只會進一步激發大貓的捕獵本能。
然後，被叼住後頸，無法逃脫的芽衣明白了，永遠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話。
就算他是一隻可愛威風，一諾千金的重力使喵也不行。
最後，貓是一種很危險的動物，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幼崽（一）】
芽衣回想起身體不對勁的時候，是在一個月前。
最明顯是戰鬥變得有點遲緩，更容易嗜睡，對泡泡糖表現出了異常的喜好。
……為什麼是泡泡糖？
銀髮少女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向摯友尋求答案。
出乎芽衣意料的是，酒井大壯在聽完描述後，沉思了幾秒，忽然臉色驟變地撥通了正在加班的Port Mafia首領繼承人的電話。
十分鐘後，智上芽衣一臉迷茫的被趕來的中原中也抱進了港?黑治療醫院。
一個小時後，除了港口黑手黨之外，異能特務科與武裝偵探社的人兩位首領，也一臉凝重的出現在醫院內。
所以……懷孕？
智上芽衣手按著腹部，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她下意識朝旁邊伸出手，被中原中也握住：「中也，這個……我是說，難道我們也會有孩子嗎？」
一個城市意志。
一個是荒霸吐的人間裝置。
他們會有孩子嗎？
智上芽衣一臉茫然。
「沒事的。」
像是看出了妻子的不安，中原中也一下一下親吻著芽衣的額頭，輕聲重複，
「沒事的，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幼崽（二）】
其實早在中原中也與智上芽衣成為戀人開始，橫濱三方就開始將「城市之靈懷孕」的可能性納入備案中。
一般來說，如果是普通人類，應該不會有風險。
但是中原中也是荒霸吐。
沒有人敢賭那萬分之一的概率。
很不幸的是，他們又猜中了。
「不用擔心，死戰時牽連的局面不會再發生。」
說話的是跟隨而來的酒井大壯。
棕髮少年在眾人的目光中轉過身，看著治療室相擁的兩人說道，「不要忘了，我還在這裡。」
……嗯，至少能控制在普通海嘯的程度。
異能特務科苦笑：「……」
太棒了，大不了海嘯呢，呵呵。
這一刻，橫濱三方內心湧出莫名的滄桑。
【幼崽（三）】
數月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臨產的時間。
「沒事的中也。」
智上芽衣蒼白著臉，微笑著勸慰愛人，「沒事的，你可以提前開始想孩子的名字了。」
中原中也緊緊攥著芽衣的手，就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一樣。
人在極度恐慌與害怕的時候，是無法做出多餘的反應，哪怕只是說出一個字。
赭發青年看上去只是比平常更嚴肅冷淡一點。
從表面上看，似乎並沒有什麼起伏表情，但在場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中原中也已經站在了懸崖的邊緣。
沒有人想面對一個失去理智的完全體荒霸吐。
為此，太宰治也在這裡。
……雖然不一定起作用。
「沒事的中也，來，預祝我『卸貨成功』。」智上芽衣笑嘻嘻地說道。
「閉嘴，笨蛋。」
中原中也嗓音沙啞得可怕，他撫著芽衣的臉頰。
在妻子被推入產科前，低下頭與智上芽衣交換了一個纏綿的深吻。
產室的手術門合上了，門上的燈亮起。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寂靜。
中原中也石頭般一動不動地站在手術室門前，他感覺自己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
無論是醫院外天空撕裂般的乍響，還是風雨、城市警報的尖叫、或是其他什麼聲音。
他都聽不到。
產房內安靜得可怕，不斷有穿著手術服的醫生與護士進進出出，與謝野晶子作為【請君勿死】的能力者，也在其中。
當濃郁的血水被端出來時，中原中也鈷藍色的瞳孔驟然一縮到了極致。
那群醫生的竊竊私語彷彿是惡魔的聲音，不斷在他的耳邊重複著，勸誘他衝進去，將自己的愛人帶走。
什麼孩子，那種東西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
早應該除掉的。
中原中也的臉色忽然平靜了下來，像是想通了一般。
反倒是周圍的幾人神情驟變，眼神充滿了忌憚。
「中原君——！」
「中也！」
「中也君！」
無數厲聲的呼和就在耳邊，然而赭發青年只是死死地盯著產房，就在他即將向前邁出一步時，兩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醫院壓抑絕望的氣氛，有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
亮起的警示燈忽然熄滅了，產房從裡面打開，與謝野晶子抱著兩個嬰兒從裡面走出。
「恭喜，母子平安。」
請君勿死的擁有者看著赭發青年，微笑地說道，
「是一對雙胞胎——看起來，你需要多想一個名字了，中原先生。」
【幼崽（四）】
異性雙胞胎，哥哥銀髮藍眼，妹妹赭發金瞳。
智上芽衣看著兩個幼崽，認真思索了很久，舉手提議：「不如叫一子和二子吧！」
中原中也微笑，毫不猶豫：「駁回。」
感謝中原先生腦袋清醒，雙胞胎們好歹有個一個正常的名字。
中原文也
中原愛雅
歡迎你們，來到這個世界。
【智上芽衣與中原貓貓的十個約定】
一．
很感謝你同意和我回家，從今天起，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二．
不小心剃掉你的頭毛是我不對，不然……我再幫你黏回去？
三．
我會努力不受傷，作為約定，中也你一定要平安。
四．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在我眼裡，你都是中也。
五．
我喜歡你的靈魂。
六．
……好吧，雖然貓也很可愛，但都是你，不是嗎？
七．
很抱歉大戰時，把你關進空間，但是再來一次，我還會這麼做。
八．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的眼睛就像星星，比月色更美。
九．
雖然你傲嬌暴躁還喜歡用jio踹我，但與你度過的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
十．
人類的時間有限，所以，當我們要分別的時候，請不要轉頭，一直向前走。
讓我目送你的背影，因為我不想哭得太慘，讓你不安心
【中原中也與智上芽衣的十個約定】
一．
雖然你是個笨蛋，但是我會幫助你的。
二．
哭就哭吧，哭完了，我們就去找回場子。
三．
不要隨便受傷，後果很麻煩的。
四．
我不希望看見你身上有傷口。
五．
既然是你先伸出手的，就沒理由讓你跑掉。
六．
更喜歡貓也無所謂，最後你總歸是我的。
七．
守護橫濱的話，港口黑手黨需要換一個首領。
八．
你是我的。
九．
和你度過的歲月，我永遠不會忘記。
十．
當我要離開這個世界時，請不要目送我的背影。
你這笨蛋怕疼怕黑怕寂寞，我不在了，哭起來誰給你遞紙巾。
第153章 Episode 16 最後的真相 不過又是一旁棋局而已
「什麼啊, 這個世界居然大團圓結局了，嘖……」
未知的空間中，童音者最後看了眼標註【橫濱A367】的位面, 無趣地關掉了觀察線路。
不過算了, 看在那個叫亞伯的AI請祂看了一場好戲的份上, 就放過這個位面好了——
話雖這麼說，已經通過世界靈基樹的方式，將自己牢牢固定在位面的行為，也沒有給祂再留下其他破綻。
這就像是以□□，將一個本來不穩固的世界，釘死在世界靈基上一樣。
甚至為了保證加固, 那群AI還拉入了更多無關的世界。
硬生生把一個瀕臨剪定的位面重新喚醒。
想必再過段時間, 不需要童音者自己退出, 祂也無法再觀測【橫濱A367】了。
「啊啊啊, 好無聊啊，就不能發生點有趣的事情嗎！」
童音者坐在帶著輪子的靠椅上, 煩躁又不滿地將椅子從時空長廊的盡頭，滑到另一頭，這裡蹬一下，那裡踹一腳，像極了人類裡名為「熊孩子」的幼崽。
祂，這個生物叫【童音者】。
確切的說，這也不算是祂的名字，這一族群從誕生起，就沒有名字。
【童音者】這樣的稱呼, 也不過是祂無聊時觀測其他世界, 被發現人所給予的稱呼。
對了, 發現祂的傢伙似乎也不是人類。
又像貓，又像兔的外表，整天跟詐欺犯似的，頂著可愛的外皮，到處欺騙無知少女和它簽訂契約，實現願望，變成魔法少女什麼的。
它們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孵化者】。
嘁，無聊。
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實則也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的騙子罷了。
說起來那些少女也是夠天真的，又能實現願望又能擁有力量，世界上哪兒這麼美好的事，小心到最後，連靈魂殘渣都被利用殆盡。
唔姆，這樣看起來，還是祂比較善良嘛哈哈哈哈。
安靜的當一個看戲的人，偶爾把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位面嚼嚼吞下肚，就當是廢物利用啦~
沒錯，銀髮西比爾沒有說錯，【童音者】是外來侵入者。
天然以吞噬位面的靈基力量為樂，起初，不知道有多少位面世界與文明，消失在祂的口中。但是慢慢的，祂似乎有了別的追求。
就像是人類有名的「馬斯洛需求原理。」
在滿足了食慾與生存之後，智慧生物總會自發的開始尋找更加有趣的東西。
而童音者找到的，就是【棋盤】。
將即將毀滅剪定的世界作為棋盤，人類、城市、正義、邪惡……所有都是棋盤上掙扎的棋子，用盡力氣為祂提供樂趣，然後在失望的時候，被徹底吞噬。
簡直就是個糟糕透頂的【愉快犯】。
所以從一開始，銀髮西比爾就不願意借助祂的力量。
西比爾寧願敗在同源的智上芽衣手中，也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城市、自己的世界拱手讓給一個外來的傢伙。
童音者會注意到【橫濱A367】，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
就在極端百無聊賴的時候，一個訊息以類似代碼與波段的方式，神奇的穿過了層層壁壘，被祂所截獲。
「什麼東西？」
童音者打量著指尖捕獲的波段，隨意將其碾碎，下一刻，一個聲音響起——
【「敢和我下一盤棋局嗎，童音者。」】
嗯？竟然是一封挑戰書？！
祂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迅速循著波段的痕跡，追蹤到了一個叫做【橫濱A367】的位面。
「啊，沒救了啊，這個世界。」
初一眼，祂就做出了如此評判。
因一個自以為是的人類愚蠢的理想，而扭曲的變形的世界，最絕妙的是，扭曲的方式還是遵從了人類內心的貪慾，將異能力抽取出來，作為科技躍層的手段。
唔姆，果然活得夠久，什麼都能看到。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這個世界並非不能拯救。
就像大自然會自動孕育一條完整的生物鏈以確保環境平穩一樣，這個世界，同樣有這樣的「保護機制」。
【城市意識】，就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理論上來說，每個城市都會誕生屬於它的意識，不過早一點，或者晚一點。只要有他們在，總會慢慢平衡局面，儘管過程可能會很漫長。
但是人類可不是有耐心的生物。
他們急功近利，看不見未來的危機，只著眼於眼前的小小利益。
理所當然的，作為保護機制的城市意識被發現了，興奮的研究者們想出了各式各樣充滿創意的研究手段，親手逼迫意志選擇了自毀。
然後就是大地枯竭，資源枯萎。
不過有個城市倒是例外。
那就是，橫濱。
****
也許是橫濱異能力者眾多的緣故，這個城市的研究員並沒有像其他地方那樣，對付城市意志，反而以觀測居多。
哦，最多還把人家當做垃圾桶，往裡拚死倒異能力者的廢骸。
竟然被他們誤打誤撞的，實現了「循環」。
哦，雖然是惡性循環就是了。
但也沒有區別，按照祂的觀測看來，這座城市的意識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
童音者失望地撇了撇嘴。
就在這時，那個聲音有響起了——
【看起來閣下認為她注定死去，那麼來局賭注如何，我預言她會重生。】
「嗤，天方夜譚。」
童音者嗤笑一聲，祂並不想理會這個傢伙的妄言。
但是祂好無聊了，太無聊了，所以，祂決定給對方一個機會。
找來的傢伙，連個人類都不是。
充其量，不過是以大腦為代價，被製作出來的AI。
童音者輕蔑地瞥著這個棕髮鳶眼的AI，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對方的笑容有點刺眼，但祂並沒有把AI放在眼裡。
不過一個AI而已。
坐在棋盤邊的未知生物傲慢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去對面坐下。
「作為棋局的公平博弈的前提，你擁有三個要求的權限，動手吧，吾等著看你精彩的棋局。」
童音者支著下巴懶洋洋地說道，全程懶得抬頭看一眼對手。
就像祂所說的，不過打發時間而已。
「沒問題，很公平的提案。」鳶眼AI微笑的說道。
*****
棋局就這樣開始了。
鳶眼AI行使的第一個權限，是要求童音者以遊戲的方式，向過去的橫濱發布一條規則。
無所謂祂用什麼手段，只需要那個世界的異能力者能夠看到這個世界的一切，就可以了。
「對了，為了增加觀看趣味，就以這個女孩為鏡頭焦點吧。」
鳶眼AI隨意地拎起象徵女皇的棋子，放在了棋盤上。
棋子底下所顯示的，是一個銀髮金瞳的少女影像。
童音者掃了眼那個女孩，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哦，智上芽衣。
那個城市意志的一段分支。
竟然將三分之一的珍貴機會壓在這麼一個注定要死的小姑娘身上，愚蠢。
祂可沒有【善良】的優秀品質，所以祂絕對不會告訴面前這個AI，這小姑娘注定會死，而且是死於最好的朋友的背刺。
誒呀呀，真可憐。
童音者想著，露出了像是蛇一樣，惡毒的微笑。
一切如鳶眼AI所願，童音對過去的橫濱公布了遊戲規則。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歷史是不會改變的，就算他們懂得配合，先一步解決掉所有潛在的危機，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未來不會改變。
就像是時空旅行絕對無法改變命運一樣，橫濱必死。
祂冷眼俯視著螻蟻的掙扎，慢慢找到了一點樂趣。
鳶眼AI的第二個要求，用在了那個叫做中原中也的身上。
到這裡，童音者已經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了。
棋盤的局勢一瞬發生了很短暫的逆轉，明明那個叫做智上芽衣的棋子已經深陷絕望，只需要西比爾在小小推一把——
可是棋局變了，有哪裡變了。
是哪裡？祂想不通。
「想不通的話，不如親眼去看看如何？用您這雙尊貴的眼睛。」
AI笑眯眯的說道。
明明是建議的口吻，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嘁，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麼花樣。
童音者不屑地想道，動手將那名叫做中原中也的男人扯到了這個世界。
過去的橫濱確實很有想法，居然被他們琢磨出了靈子轉移這種裝置，但是很可惜，太粗糙了，那東西粗糙得祂都想可憐他們。
就憑那玩意兒，如果不是祂出手，別說轉移一個人，一張紙片都會被碾碎成灰燼。
讓吾看看，還有什麼吧。
童音者冷漠地想著。
*****
中原中也的出現，讓這個局面朝著逆轉的方向滑去。
祂看著智上芽衣重新站了起來，看著他們挖出了潛藏的真相，甚至是世界靈基樹——！
「你這傢伙，一開始就算好了！」
童音者氣憤地注視著太宰治，被愚弄的情緒讓祂想要立刻伸出手，將這個噁心的AI碾為碎片，就在祂即將動手時，AI再一次開口了，
「第三個權限要求——」
「你不可以干涉，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還是未來，你都不可以干涉，好好做一個觀測者怎麼樣，童音？」
童音者的瞳孔一縮，這一刻，祂終於真正審視這個叫做太宰治的人類。
但是一切都遲了，現實的局面一步步朝著這群AI的計劃在推進。
那個叫做智上芽衣的少女也夠可憐的。
就這麼成了這群瘋子的傀儡。
童音者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但是不可否認，祂真的從這盤棋局中感受到了樂趣，雖然是輸的樂趣——
嘖。
未知生物不爽的咂舌，陰沉的看著鳶眼AI。
祂嘗試想將對方拉入自己的陣營，不過很可惜，AI拒絕了。
「即使生而為人，回顧一生，只有無盡的恥辱與羞恥之事，但是就像那位小小姐所說的，懷揣著希望走下去，終有一天會看見不同的風景。」
「真是期待啊，未來的世界。」
鳶眼AI化作光點消失了，祂也被彈出了棋局空間，失去了干擾的力量。
很快，估計連觀測的力量也會失去。
什麼啊，原來還是有點有趣的東西嗎？
童音者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祂最後瞥了眼徹底封閉的【橫濱A367】位面，哼著歌將它清除出了觀測列表。
接下來，要選哪一個才好呢？
祂嘻嘻笑著，滑動著指尖，看著不同的位面在眼前閃過。
嗯？米花？這個都是偵探的世界好像挺好玩？
哦哦哦，熱血的殺鬼好像也不錯。
真是難選啊。
童音者為難的看著眼前的列表，就像是不知如何選擇糖果口味的小孩。
祂沉思了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一般，直直轉過臉，看向屏幕外——
【你們說呢，正在看書的諸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