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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咒迴)既然是科研系那麼給怪劉海竹馬放定位器也沒關系吧?》作者:南瓜鴨【完結+番外】

《(咒迴)既然是科研系那麼給怪劉海竹馬放定位器也沒關系吧?》作者:南瓜鴨【完結+番�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950個瀏覽者
文案:

■if線番外在隔壁,見專欄~
■預收《入職盤星教後想要下克上》,暫定四大特級修羅場(夏油、五條、乙骨&裡香)

=
本文原名《【咒回】科研系女主能夠拯救世界嗎》
想試試超長文名哈哈哈

CP:三無電波系x處心積慮怪劉海
1v1純愛
但和五夏硝的搞笑日常占比較多,作話還有許多小劇場(吹口哨JPG)

=
【文案】

海月遙,自詡天才的三無病弱美少女。

雖然看不見咒靈,卻對它們充滿好奇。
吃竹馬的咒靈玉、主動被咒靈吞、往咒靈裡面灌不明能量……
簡直是喪盡天良,慘絕咒靈寰!

夏油傑:可自家青梅哪有什麼惡意!
咒靈失去的只是一條命,但她可是滿足了她的好奇心啊!

最後竟真被她搗鼓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咒具,連竹馬的味覺都被她拯救了!

海月遙覺得自己果然是天才!

卻沒發現竹馬看她的眼神也日漸復雜。


直到某天深夜,她第一次看見咒靈,毫不猶豫地解剖了臥室裡的蝸牛咒靈。正悼念可憐的小蝸,竹馬焦急的電話打了進來:「你遇到危險了嗎?」

海月遙:「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竹馬沉默片刻:「抱歉,我在你身邊放了只咒靈……剛剛它消失了。」
海月遙:「你能跟咒靈共享視野嗎?」
之前已經被罵過「變態」的竹馬:「不能!」
海月遙:「那沒關系,我送你的御守也有定位功能。」

對面沉默。

一會兒,竹馬笑道:「那我們還挺有默契的。」


不知何時起,兩人的定位器變成了彼此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還開始組隊賣咒具敲詐咒術界的老橘子

某次敲詐後,老橘子超超超小聲怒罵:「鑽錢眼的家伙!」

海月遙&夏油傑:豎中指.JPG
老橘子們:?

夏油傑:「其實我們有個好消息——我們訂婚了。」
海月遙:「想讓你們看看訂婚戒指。」
兩人將中指往前一推。
夏油傑:「屆時定會邀請各位。」
海月遙:「人別來,禮要送。」

老橘子們:「……二位真是天作之合。」

夏油傑笑著比出半個心形手勢:「當然,我們感情好得很呢。」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補上另一半:「LOVE LOVE的。」
敢怒不敢言的老橘子:……

滾吧,你們這對深井冰夫婦!!!

=
【閱讀指南】
1,CP夏油,全救濟向,偶爾有其他片場客串
2,女主是我流intp,偽三無,白切黑。武力值高,但最大的金手指是她的腦子
3,節奏較慢,前30章是夏油幼馴染專場
2024.2.6
——
內容標簽: 綜漫 系統 咒回 JOJO 輕松
主角視角:海月遙[KaigetuHaruka]怪劉海配角路過打醬油的jo眾
其他:咒回
一句話簡介:小眼睛是男主!
立意: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

原創網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5-3-25 16:33 編輯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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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奇怪的家伙(1)

  黃昏,逢魔之時。

  血紅的斜陽墜入雲間,滲出的光暈流淌在大地,世界的邊界變得模糊起來。

  「哈啊…哈啊…」

  孩童的喘息伴著急促的腳步聲,回蕩在昏暗的小巷中。偶爾,一聲聲金屬桶劃過牆壁的尖銳摩擦聲響起,如同鋒利的刀刃,劃破了曖昧的黃昏。

  一個年僅六七歲的男孩,似乎深陷於一場無形的追逐之中。路邊因撞擊而扭曲的金屬桶無情地彰顯了追逐者的惡意。而顯然——它似乎離他越來越近了!

  視野在疾馳中已逐漸模糊,當男孩快要抵達巷口時,他才意識到有一個黑發女孩和一只黑貓正蹲在那兒。

  來不及解釋,男孩大聲呼喊:「快跑!」

  黑貓和女孩同時轉頭,夕陽的余暉從巷口灑落,投下了一片光影。男孩注意到了女孩與黑貓相似的幽幽藍瞳。

  緊接著,黑貓仿佛察覺到某種不祥的邪祟,發出凄厲的嘶叫聲,跳離小巷,徒留女孩呆呆地蹲在原地,對危險毫無所覺。

  ……

  夏油傑後悔了。

  他從小就能看見咒靈,但無論他怎樣解釋,家人和朋友們都不相信他。最終他決定自己試著去降服——但是這次,他低估了它的實力。

  他特意選擇這條偏僻的小巷,避免傷害到其他人。然而,他沒想到還有人在那裡。

  他迅速抓住女孩的手腕,拉著她逃離。女孩沒有反抗,像個人偶一樣順從地跟著他。

  「等下往左邊跑,不要回頭!等安全後我再解釋給你聽!現在,跑!」他拉著女孩跑到一個岔路口,松開了手。

  但是——夏油傑崩潰:「你怎麼還跟著啊?!」

  眼看著咒靈的尖爪向毫無察覺的女孩狠狠揮去,夏油心頭一緊,猛的把她拉到自己身側,堪堪躲過攻擊。

  他快速地瞥了女孩一眼,她只是半睜著眼,毫無神采地盯著他,那雙眼睛仿佛失去了靈魂,只剩下空洞的藍色。

  夏油傑不禁皺起了眉頭,他聽到女孩低聲呢喃了幾句話,但一句也聽不懂。

  他有些無奈,只能拉著她往遠離人煙的河道邊跑去。

  得想辦法擺脫後面的怪物,他抓緊了女孩的手。

  ……

  現在已經到了初冬時節,殘陽已悄然西墜。寒風刮過面頰,穿梭在河岸邊的野草間,吐出陣陣腥氣,猶如惡魔的吐息。

  夏油傑轉身注視著那個只有他能看見的怪物——如同蚯蚓般蠕動的肌肉,密密麻麻地糾纏在泛著金屬光澤的青白皮膚上,扭結成凸起的肌理。雖然總體上呈現出人類的輪廓,但在脊柱的位置卻有著類似昆蟲的觸角狀肢節在不斷揮舞——充斥著無法言明的惡心感。

  他緊緊攥住女孩的手,與咒靈對峙著。氣氛凝重,仿佛剛剛那場生死追逐從未發生。

  一、二……時間在這靜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滴。」

  就像得到了某種信號,當野草再也無法忍受露水的重負時——雙方,動了。

  咒靈身上盤繞的肌肉宛如活物,猛然脫離身軀,管狀的孔道中有無數利齒翻動。它們如同嗅到鮮血的鯊魚,瞬間向夏油傑撲來。

  他挽住女孩的纖細腰肢,蹬地向後,然後穩穩地將她護在背後。黑霧在他身後浮動,幾只蛇形咒靈從其中湧出,狠狠地撕咬著敵人伸出的觸手。

  在這片開闊的區域,他才能更好地發揮自己數量上的優勢。

  他向前奔去,召喚出的蠅頭迅速堵住了肌肉虯扎形成的管道。他猛地衝到敵人前,屈膝蓄勢,緊握拳頭,狠狠砸下。

  而咒靈那昆蟲狀肢節則瞬間反曲向前,編織成灰黑色的堅盾,擋住了夏油傑的攻擊。但附加了咒力的拳頭仍讓咒靈生生後退幾米。

  打得過。他心下判斷。

  然而,轉眼之間,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咒靈的觸手突然繃緊,緊接著被一股巨力猛然拉扯著,狠狠地摔進了河道中,濺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澆在他們身上。

  他轉過頭,驚訝地發現剛剛還安靜地站在身後的那位短發女孩,此刻已經出現在了他身旁。她的劉海整齊地搭在額前,白皙的手緊緊地攥住著剛剛那根粗壯的咒靈觸手,手指深深地陷入肉中,艷紫色的鮮血從指縫間溢出。

  她的眸子沒有一絲波動,緩緩地走向河道中心。冰冷的河水漸漸湧過她的腰身,最終停留在她的胸口處。

  女孩握緊了拳頭,毫不猶豫地向著咒靈揮去一拳又一拳。

  就像爛番茄被重重打碎一樣,咒靈的骨節崩裂開來,鮮血四濺,浸透了她的白裙。

  然而,女孩的眼眸依舊平靜如水。

  她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仿佛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是,咒靈並未被徹底祓除。

  夏油傑已經回過神來,迅速將已經奄奄一息的咒靈降服,黑色的球體中隱隱約約閃爍著金光。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收好。

  失去了目標的女孩則孤獨地站在河水中,眼神茫然,不知所措,最終凝視著曾經咒靈所在的水面,仿佛陷入了無盡的迷惘。

  而夏油傑只得默默踏入河水之中。十一月的天氣已經透露出了寒意,他握住女孩冰涼的手,帶著她踏上了岸邊。

  「你……你能看見嗎?」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問道。

  「……」他伸出手,試圖建立聯系。

  「我叫夏油傑,你呢?」

  「……」女孩歪著頭,盯著他的臉片刻,仿佛在沉思,最終似乎恍然大悟,輕輕地將手搭在了他的手上,然後依然用那空洞的眼神凝視著他。

  不,並不是這樣。年僅六歲的夏油傑感到了莫大的壓力和無奈。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那個女孩。

  她全身濕透,而咒靈的血跡也在慢慢消散。黑色的發絲緊緊貼在她白皙的臉上,濕透的衣服勾勒出纖細的身姿。雙眼圓潤,但眼尾微微上挑。原本是琉璃藍的眼珠,透過光後變得更淺,就像清澈的淺海,映照出他的身影。眼下的兩顆黑痣更加醒目。

  她看起來很乖巧無辜——如果忽略之前發生的事情的話。

  然而,這份無辜在此時顯得有點傻愣。尤其是當夏油傑聽到她肚子的悲鳴時。

  他目睹女孩用另一只手從裙側的口袋取出一部翻蓋手機,用力按下幾個按鈕,但毫無應答。

  顯而易見,壞掉了。他暗想。

  一陣微風拂過,帶走最後一絲溫暖,女孩放下手機,眼神茫然地注視著他的面龐。

  ——並打了個噴嚏。

  ……

  所以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已經換了身衣服的夏油傑面色凝重地盯著對面的女孩——她已經換上他的衛衣,和他們一家一起吃了飯。現在手裡捧著一杯熱茶,坐在他家的沙發上。

  而他的父母則各自坐在她的兩側:母親就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正用毛巾輕輕擦拭著她的濕發;而他向來嚴肅的父親也溫聲和她說話。

  看上去其樂融融——只有坐在對面的他顯得格格不入。他甚至覺得他的父母是不是把他忘記了。他的存在感實在低得可憐。

  ……

  打開門就看見自己孩子渾身濕透,在寒風中打著顫時,說實話,夏油理繪心中擔憂極了。也因此,直到她把傑拉進家裡,她才注意到了他牽著的小女孩。

  這個小姑娘看著跟傑差不多年紀,卻纖細得多,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她的面色蒼白,似乎連一絲血色都被寒冷所抽走,唯有鼻尖因為受凍而泛起了紅暈。

  理繪心急如焚,顧不上細問,立刻拿出幾件衣服讓兩個可憐的孩子換上。她深知自己孩子溫柔善良的本性,內心充滿了對那個小姑娘是否受欺負的擔憂。

  此時這個女孩正乖巧地坐在她家沙發上,一小口一小口嘬著茶的樣子看起來非常惹人疼愛,令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腦袋。

  於是,她也這麼做了。

  小女孩的動作一下子頓住,過了一會兒,她才慢半拍地抬起頭,茫然地朝她眨了眨眼,慢吞吞地用英文詢問道,「你是誰?」

  原來是外國人嗎?理繪為剛才女孩的沉默找到了理由,她和自己丈夫智也對了個眼神,二人也開始用英語一點點地詢問著女孩的名字和來歷。

  「海月遙」,女孩低頭撥弄著茶杯的把手,怯怯回道。

  「那小遙的爸爸媽媽在哪兒啊?」理繪繼續追問。

  海月遙頓住了,眼神空洞,就像是注視著虛無中的一點。過了漫長的一刻,她低下了頭,低聲道:「已經離世很久了,幾天前我才來到日本,投奔外公外婆。」

  理繪心中的憐愛之情快要溢出了。她抱歉地笑了笑,輕輕撫摸著海月遙的頭發。夏油智也則轉移了話題。

  海月遙大部分時間都很安靜,但每一句話都會認真回答。突然,她抬起頭,問了他們一個問題。

  ……

  夏油傑只覺得自己現在像個透明人,被他們完美地隔絕在三個人的世界之外。

  忽然,他發現自己的父母以一種欣慰的表情看向自己。

  怎麼了?夏油傑困惑地皺眉。

  隨即,他看見女孩起身,逐步向自己走近——近到他能清楚地看見女孩顫抖的睫毛。

  太、太近了……夏油傑有些微妙地扭動了一下肩膀。直到他切實地感受到後背貼在沙發上。

  「Suguru,」女孩嘴唇微張,用一種近乎呢喃的語氣,吐出他的名字,「謝謝。」

  「海月遙。」

  他愣了一下,感受到女孩握了一下他的手又很快松開,微涼的觸感似乎還殘存在指尖。

  奇怪的家伙。他想。


第2章 奇怪的家伙(2)

  奇怪的家伙。她想。

  任誰在准備享受全息游戲中擼貓的快感時,突然衝出來一個腦袋上掛著泥鰍劉海的怪小孩,拉住你的手就開始狂奔,恐怕每個人都會有同樣的想法。

  天可憐見,她只是想在虛擬世界裡滿足一下自己的貓癮。畢竟在現實中,她是一個可憐的貓見嫌。

  然而,她與貓咪獨處的快樂時光(至少她自己認為是快樂)被一個小孩兒打斷了。

  當她聽不懂這個孩子說的任何一句話時,她心情沉重地開口問道:「Whats up?」

  「Do you speak English?」

  沒有回應。

  看來墨菲定律是正確的,僥幸心理不可取。

  她能看見那怪劉海小孩那小小的眼睛裡盛滿了大大的疑惑,透露出一種清澈的愚蠢。

  ……

  《第二人生》,一款跟《模O人生》(sims)對標的開放式模擬器游戲,以自由交互和真實體感為特點吸引了大批玩家——當然其中也有部分sims的粉絲做出了貢獻。

  作為曾經的sims粉絲,玩家入了各代的游戲本體和DLC(追加內容)。但是,當其他游戲已經進入全息時代的時候,你還在忙著開發sims5!

  光靠幾個新衣服和家具,還有平平無奇的玩法就想撈錢,未免太天真了!

  玩家看sims,就像看那叛逆的好大兒。不管如何,脫粉回踩的玩家立馬掏出錢入了《第二人生》和它相繼推出的DLC《JOJO-戰鬥潮流》,甚至現在還在體驗最新的DLC《咒術物語》。

  而她現在建立的角色,海月遙(賽琳娜),是她在《戰鬥潮流》裡建立角色喬安娜的孫女。背景裡,雙親早逝的她由祖母喬安娜獨身撫養。直到前不久祖母去世,她才來到日本,投靠自己的外祖父犬金鬼萬次郎。

  設定中海月遙從小在美國長大,所以她聽不懂日語在正常不過了——才不是!現在的游戲還需要玩家掌握多國語言?追求真實體驗也不必如此苛求!

  現在她只能自暴自棄地由著怪劉海拉著自己跑——畢竟現在不是那個卷王遍天下的存在,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聽不懂英語。

  但她的確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後背似乎好幾次被什麼尖利的東西擦過,但是回頭卻什麼也沒看到。

  為什麼追逐的這段劇情不能跳過呢……玩家盯著夏油傑胡亂飄飛的劉海發呆。建模這麼精致,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貼圖扯下來,她都不敢想像把這撮劉海放在自行車上當風車有多好玩!

  算了,反正這個游戲又不會爆裝備,只是一個npc而已。

  不過說實在的,這次游戲的更新和新DLC真的有點東西,建模感覺比以前又細致了不知道多少。

  她能清楚地看見夏油傑精致的側臉,以及狹長的雙眼。盡管左額前留了一小撮奇怪的劉海。但《JOJO》資料片裡面的發型和服飾都更超前,所以玩家覺得完全沒問題。

  因為也看不見什麼,玩家最終也只能看著夏油傑發呆——直到她看到夏油傑往空中揮了一拳。然後他身前的空中浮現出了一個血條。

  【LV32.HP:580/600】

  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亮血條了!雖然顏色很淺,但還是能看得出來,而且數字還在變化!

  眾所周知,第四天災中有一句顛撲不破的真理:只要有血條,神都殺給你看。

  更別提玩家現在創建的這個人物,是繼承了原先角色的所有技能數值和一半的等級,原先的裝備之類的也全部保留下來,而且在滿級前她的經驗升級速度都會翻十倍——當然,這是因為她使用了鈔能力。

  她打開系統面板檢查了一下屬性:

  海月遙 LV.45

  HP:5000/5000

  MP:475/475

  飢餓:23/100

  精力:60/100??0……

  游戲的MP主要與她上一個DLC中學到的波紋有關——要使用波紋技能,就需要消耗一定的MP,而且當MP扣光後。如果堅持還要使用技能,就會進一步扣角色的HP。

  飢餓和精力則分別代表角色的飽腹程度和睡意值,少於50%為警告狀態,呈黃色;少於30%為危險狀態,呈橙色;少於15%為緊急狀態,呈紅色。當飢餓歸0時,會以一定的比例持續扣除HP,直到需求被滿足;當精力歸0時則會倒頭就睡——不管你是在公園裡,還是在馬桶上。

  底下還有一系列屬性,如攻擊、靈巧、暴擊等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疲憊度下有一串灰色的問號。可能是新DLC加的未知屬性值?玩家猜測道。

  不管怎樣,還是先給這小怪來一記平a。玩家估量著二者的距離,在感受到風吹起發絲時,她抬手攥住了某種無形的東西。

  陰冷濕滑,帶著腐朽氣息,就仿佛是一具死屍。

  【偵查 LV UP!】

  玩家蹙眉,嫌棄地把那只抓到的「怪」摔進河裡。

  她看向那個家伙的血條,還剩1滴血。

  就算她的大號走的是戰輔路線,級別差這麼大,她竟然還不能一拳ko嗎?

  沒辦法,她被迫走進冰冷的河水裡,准備拿下新游戲的一血。

  但無論她平a多少次,那個鮮紅的「1」還是絲毫未變,就像游戲時加載還差的那最後1%一樣,讓人無奈又急迫。

  還是用技能吧。就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眼前數個彈窗彈出。

  【檢測到DLC衝突……】

  【系統解決中……】

  【1%,2%……99%】

  【lodging……】

  【DLC兼容成功!】

  而就在她等待系統修bug的這段時間,手下的怪物突然不見了,血條也消失了,但經驗是一點都沒加。

  ?

  我那麼大個經驗包呢?

  不是吧,合著白打一趟!

  投訴,一定要投訴!

  玩家現在有著跟打最終boss忘記存檔,導致一行人得從頭打起。而見boss前還有一大段又臭又長的不可跳過劇情一樣的心情。

  她滿懷怨氣地盯著河面,企圖從水紋中窺見一絲怪物的蹤跡。

  直到那個劉海小孩把自己拉回岸邊後,玩家才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她艱難地捕捉著這孩子的話,卻一句也沒聽懂,只看見他伸出了手,也不知道要干什麼。深紫色的眼眸看著她,嘴角掛著一抹溫柔的笑。

  在嘗試使用自己並不高的情商後,玩家最終選擇了放棄思考,握住了他的手。

  【已添加人物:??】

  系統提示音彈出。

  但悲哀的是,玩家看不懂這名字寫的什麼。

  所以剛剛他是在自我介紹嗎?玩家想到,順勢點開了人物資料卡——當然,一大片全是問號,只有好感度的地方標著60。

  60?

  她越瞧越覺得劉海君順眼。


第3章 新學期新氣像

  海月遙沒想到再次見面來得這麼快——本來她是准備在刷完日語技能後,再去找那個叫「傑」的NPC,細問那個無形的怪物的。

  盡管《第二人生》以高自由度為買點。但這並不代表著它就沒有主線劇情和固定NPC。

  為了不被劇透,在買DLC之前,她特意屏蔽了論壇和那些損友。

  而現在,她覺得夏油傑肯定是重要的劇情NPC,也因此,她還記下了他家的電話號碼和地址,打算之後再找他——當然也有拖延症發作的原因在。

  然而事情並沒有像她想像的那麼發展。

  我當初是不是打開了「重要NPC遇見幾率提高」的buff,她站在轉學的新班級中,看著那個熟悉的劉海想到。

  這個游戲的導入是從她來到日本的第一天開始的。而來到日本後,她自然得轉學到本地學校——這部分自然是由她的便宜外公操辦的,通過一些運作,讓她能夠在一年級的第三學期就能插班入學。

  不過說實話,一開始她也沒想到系統自動生成的背景這麼離譜:在繼父母雙亡、我是我奶奶喬安娜的劇情後,還有外公犬金鬼萬次郎是極道犬金組組長,外婆田中夏子是日本泰鬥級演歌歌手。

  不過這兩人正在鬧矛盾中,無暇顧及其他,這也才讓海月遙在來到日本的這幾天可以隨意在東京瞎逛——為了點亮未探索的地圖。

  「海月同學?海月同學?」旁邊的女老師輕聲呼喚,把走神的海月遙拉回現實。

  她微彎身子,用英語耐心地說道:「海月同學能做個自我介紹嗎?」

  這個游戲,總在意外的地方很還原現實……海月遙努力辨認老師的日式英語,點了點頭。隨即轉過身看向教室裡的一群小蘿蔔丁。

  這些未來的花朵們正用純真而又好奇的眼神看著自己。

  剛能記住五十音圖的某人:「海月遙。」

  對不起,讓大家失望了。

  轉校生好冷淡。這是許多人的第一印像。

  黑亮的短發,琉璃般的眼珠,精致但又蒼白的面容。就像是精心雕琢的人偶,美麗但不帶一絲生氣。她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除了報上自己的名字,再沒有說過任何一句多余的話。

  「海月同學因為剛從外國回來,所以還不太會說日語。大家要好好相處喔。」

  老師努力地打著圓場,輕拍了女孩的肩膀,「海月同學想要坐哪裡呢?」她掃視了一下剩余的座位,低頭就看見女孩毫不猶豫地指向夏油傑的位置。

  夏油傑應該是班級裡少有的比較早熟的孩子了……佐佐木老師松了一口氣。畢竟新來的這個孩子性子有些冷,親人剛去世,還不得不從國外回來,她實在是擔心海月遙會被欺負。下課後單獨跟夏油同學說一下,讓他多關照一下這個可憐的孩子吧。

  這個過場劇情怎麼這麼長,海月遙在得到准許後緩步走向自己的新座位,也沒跟夏油傑打招呼,只是自顧自地拿出《新標准日本語少兒版》,開始刷日語技能。

  自從這個DLC更新後還多了學識的屬性,她的初始數值簡直低得可憐。盡管她沒有什麼好勝心,但是如果在考試方面輸給了小學生,她就可以用腳趾摳出芭比夢想豪宅了。

  不過也因為初始為0的日語技能,她只能先盡量快些刷高技能再去提升學識屬性。

  夏油傑一開始以為海月遙只是沒有課本,他敲了敲她的肩膀,把書放在兩人課桌中間。但是女孩卻一點回應也沒有,頭也不抬地看著自己的書。

  不會日語的確沒辦法聽課……但是好歹也裝裝樣子吧?夏油傑有些無奈,他能感受到老師好幾次有意無意地看向他們這邊。

  這種窘迫一直持續到了下課。

  下課鈴響,幾個比較外向的孩子圍在轉學生的周圍,熱情地自我介紹,絲毫不因為新同學的冷臉而退縮。

  「我是玲奈!」「海月同學你是外國人嗎?」「小遙你怎麼不說話?」

  這群孩子像一群初生的雛鳥,在母親旁邊嘰嘰喳喳亂叫一樣,把海月遙的位置團團圍住。盡管海月遙想忽視這群小孩,但實在是太吵鬧了!

  海月不會有些緊張了吧,還是說生氣了?夏油傑看見海月遙捏著書頁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等等,海月還不太會……」他無奈地笑著,站起身,想要攔一下熱情的同學。

  「對、不、起……我還、不會、說、日語。」清脆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夏油傑低下頭,看見自己的同桌拿出了一個印著白色兔子的本子,照著上面的平假名磕磕巴巴地念著。女孩說完便抬起頭,藍色的瞳孔清澈見底,倒映著眼前人的身影。她還是沒有表情的樣子,歪了歪頭,莫名顯得有點呆呆的。

  隨著眾人的散去,夏油傑重新坐下。他實在好奇昨天海月遙是怎樣做到抓住那個怪物的,難道她跟我一樣?他滿懷焦慮和期待,下意識地看向女孩。

  阿龍哥真是幫大忙了。海月遙在心裡長舒一口氣,收好阿龍給她特意准備的常用語筆記本,上面還有英文標注。她向來不太會應付陌生人。這個游戲又過於逼真,導致她的社恐又犯了。

  不過阿龍哥雖然看上去那麼凶狠,但意外地細心體貼,總感覺他也沒有那麼適合極道。

  阿龍,道上都稱他為「不死之龍」,聽說能夠單槍匹馬端掉別人的地盤。因為他的英語口語在一眾混混裡最好。所以這些日子海月遙跟他交流得最多。

  她收好本子,實在是無法忽視旁邊的視線。

  「傑?」

  在日語技能達到LV1的時候,她也終於能看懂系統面板上寫的名字了。盡管剛認識就喊名字顯得過於親昵。但是之前不知情的時候已經喊過了,也就不好再改。

  「不,沒有什麼。」夏油傑欲蓋彌彰地擺了擺手,隨即又想起了她聽不懂,只好搖了搖頭,轉回視線。

  而海月遙也沒有太過糾纏,又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刷技能大業。

  啊,不會是因為衣服的事情吧?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便從書包中把已經洗好並妥善包好的衣服遞給夏油傑。

  「謝謝。」這是努力動用自己貧乏的詞彙量的某人。

  總感覺她誤會了什麼但也不好多說的夏油傑:……總之先接下就是了。

  一種尷尬的氣氛彌漫在二者周圍。

  這次的對話好像昭示著什麼。自從這次之後的一兩周裡,他們幾乎都沒有對話。本來夏油傑的疑問也逐漸消磨殆盡。而其他對轉學生好奇的孩子們也對沉默呆愣的海月遙失去了興趣——海月遙滿懷愉悅地迎來令人親切的清淨感。

  下一次有交集已經是兩周後了,他倆被分到一組「當番」——日本小學生特有的活動,就是在午餐時負責從廚房拿菜分餐。

  因為新同學還是第一次做這類活,夏油傑體貼地給她拿好了圍裙和帽子,然後就看見海月遙拿著這兩個東西出神。

  說實話,很多時候他都不能明白海月遙在想什麼——但想起來老師和父母叮囑過自己的話,他還是耐心地指著這些東西,一字一句地說著,「這是,圍裙。」說著自己拿起另一件系上。然後舉起帽子,撫平邊緣的褶皺,戴上,「帽子」。

  其實只是在發呆的某人:總感覺自己被當傻子了。

  最後還是慢吞吞地照著夏油傑的動作做了。她看向那堆需要抬走的飯菜,還是覺得提湯桶最輕松,便指向湯桶,希望得到這個好活計。

  但是夏油傑顯然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味增湯。」

  他就像個盡職盡責的點讀機。

  海月遙看著黑發小孩那還帶著嬰兒肥的臉,卻裝作老師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解釋,覺得很有趣。

  壞心眼的大人隨即把今日的菜全部指了個遍,看著黑發蘿蔔頭耐心地一個個念出聲,為了讓她聽懂,這孩子還特意放慢了語速。

  海月遙最後將手指指向了自己。

  「遙?」

  夏油傑下意識地繼續自己的點讀事業。

  還沒等他回神,只見那個一直沉默的黑發女孩,忽然轉身直面自己。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一地金黃,柔和的光暈模糊了她的面容,而眼下的小痣卻像一個醒目的標記,引導著別人去凝視她的雙眼——如同淺海般的眸子裡盛滿了閃爍笑意,瀲灩的水色似乎將他的身影倒映其中。但仔細看去,總覺得她的表情依舊如初,剛剛的笑容似乎只是錯覺。

  被耍了?

  夏油傑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耳垂,不同的溫度彼此交融著,微涼的指尖似乎也染了一絲熱度。

  「傑,放學後能等等我嗎?」女孩已經轉身提起了湯桶,「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原來已經會日語了嗎?夏油傑漫不經心地想著,點了點頭。


第4章 寶可夢大師!

  夏油傑不知道是第幾次想要嘆氣了——他甚至有些後悔答應海月遙放學後留下來等她。

  「你准備干什麼?」

  6歲的夏油傑臉上帶著60歲獨有的滄桑,握住海月遙的手腕,嘆了口氣。

  他只不過是稍微轉移了注意力,就看見海月遙手裡拿著他剛剛給她的蟲形咒靈,准備吃下去。

  女孩目帶茫然,詫異地問道:「嘗一口?」

  她的疑惑就像是夏油傑問了一個多傻的問題。

  大抵是因為他的震驚太明顯了,她像是寬容的導師,耐心地解釋:「人認識事物,是從五感開始的。視聽嗅味觸,而我看不見,也聽不到你說的怪物,也嗅不到任何異味。但是我能觸碰到它們,所以下一步是嘗味道。」

  她甚至還是理直氣壯的樣子!夏油傑扶額:「但這沒有必要吧?」

  「很多科學發現都是從沒必要的地方產生的。」她挺胸,凜然說道,「你缺少探索精神。」

  「它還在動,你要生吃下去?」來自某人的質疑。

  「煮熟了再吃?不過紅燒清蒸之類的會不會破壞它的本味?」她支著下巴思考著。說罷,抬起頭,拿起蠅頭湊近夏油傑,低聲蠱惑道,「你難道不好奇它的味道嗎?」

  實際上已經知道是什麼味道的夏油傑,小臉一黑:「不了,謝謝!」

  他順便補充了一句:「這只看起來像屎黃色的蒼蠅。」

  海月遙默默把逃出生天的咒靈還給夏油傑。

  你的科學家精神呢?他險些嗤笑出聲。

  ……

  不出所料,在海月遙日語技能達到lv3(滿級是10級),已經能夠日常對話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夏油傑——無它,她實在是對新DLC的未知怪物好奇得緊。

  但是在夏油傑對怪物的存在形式、構成等系列問題都支支吾吾時,她有些失望——但是游戲嘛,不那麼詳細也很正常,而且NPC的情報也不等於設定,就當是有足夠大的探索空間了。她在心中寬慰著自己。

  「所以,傑你當初就是被一個怪物追殺?」海月遙放棄了《咒靈品鑒》這一課題,問道。

  「不,我是故意引來……」他反駁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對面女孩拿著一種「世界上還有自討苦吃的傻瓜」的眼神驚奇地看向自己。

  「你那是什麼眼神?」他沒好氣地說道,他感覺自己的耐心都快被這家伙消耗殆盡了。

  「抱歉。」海月遙從善如流,換成了「世界上還有這種自討苦吃且自不量力,還不讓別人說的傻瓜」的眼神。

  可憐的夏油傑閱歷尚淺,暫且不能分析出眼神裡的扇形圖,便跳過了這個話題。

  「因為我的能力——」他手掌微展,原先的那個蠅頭咒靈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旋轉,扭結,最終變成了一個黑裡泛金的咒靈球。他含糊地解釋道,「能夠把打敗的這些怪物收為己用」

  寶、寶O夢?!

  海月遙帶著敬畏的心看向真正的精靈大師,雖然她還是往常那個面癱樣。

  原來如此,她明白了一切!

  這個世界就是暗黑版的寶O夢!普通的少年生來就擁有強大的力量,自幼便能看見無數妖怪,卻不得親人朋友理解,只能獨自咽下苦澀和孤獨。他性格溫和,卻不與任何人深交。但是有一天,他遇見了有著同樣能力的少年少女們,成為能夠互相擔負性命的友人,一起踏上降妖除魔的路。然而,一次性命危機,讓他們發現了隱藏在世界下的黑暗,扭曲的能力者妄圖利用妖怪的能力謀利,與此同時……

  不,她絕對沒有用《魔O少女小圓》和《夏目O人帳》的梗。

  但是這種暗黑少年漫走向,如果傑不是主角的話,大概會走偏吧。她摸著下巴,畢竟這種白切黑的美強慘人設很受歡迎,不過一般下場也很慘淡就是了……

  海月遙像是想通了什麼,伸出手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傑,你不要黑化。」

  「啊?」

  ……

  雖然不清楚海月遙到底在想什麼,但夏油傑最終還是和她達成一個共識——就是一起去收服怪物。畢竟,盡管海月遙看不見咒靈,但是她卻還是能觸碰的。

  但很快夏油傑再次後悔答應海月遙了。

  ……

  夕陽的余暉灑落在河岸邊,波光粼粼,美不勝收。路旁,一隊少男少女正喊著節拍慢跑,盡情揮灑汗水。讓人不禁感慨青春與熱血。

  但是——

  「停!小朋友!快停下來!」巡警大叔瘋狂吹著哨子,緊緊追在夏油傑和海月遙身後。

  「傑,大叔讓我們停車。」海月遙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雙手緊握著座位下的鐵架,語氣平淡地說道。

  「怎麼可能停下來啊!」夏油傑很崩潰。他完全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他們今天放學後偶然遇見了一個兩三米長的蝠鲼咒靈,飛行速度很快——罕見的飛行系坐騎(海月遙語)!

  但遺憾的是,他們兩人的跑步速度很難追上那個咒靈。這時,夏油傑發現海月遙不知從哪裡推出一輛自行車,並用一種微妙的期待表情看著他。

  「我可以遠程攻擊。」她用無法反駁的理由阻擋了夏油傑想說的話。

  省略一些過程,總之他們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對不起,她不知道日本自行車不可以載人。海月遙毫無愧疚之心地想到。

  但巡警騎著自行車離他倆越來越近了。

  夏油傑語氣凝重地說:「得加速了!」

  他緊握車把,俯下身,用力蹬著自行車。凜冽的強風從臉龐刮過,他感覺到自己的小腿肌肉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但他還是重復著機械性的蹬踏動作。

  海月遙的腦袋猛地往後一搖,感覺腦漿似乎在顱內晃動。為了不被扔下車,她緊緊地圈住夏油傑的腰。同時,夏油傑散亂的頭發在她臉上胡亂地拍打著。

  要不還是毀滅世界吧。海月遙空白的腦子中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話。

  現在,痛苦的二人腦子裡早沒了那個蝠鲼咒靈,而是少見地達成了共識:趕緊結束吧!

  在自行車報廢前,他們終於把巡警遠遠甩在身後,二者的距離不斷拉遠。

  巡警的喊聲早已淹沒在寒風中。二人可以清晰地聽到巡警粗重的喘息聲,他無可奈何地大喊道:「我不追了!你們別蹬那麼快!很危險!」

  對不起,不知名的巡警先生!可是,我們無法停下來!

  他們好不容易能夠松口氣,停下車。一抬頭,只見那蝠鲼咒靈依舊在他們頭頂盤旋,仿佛在挑釁著他們。

  還忘了你這個罪魁禍首!

  海月遙從她的異次元口袋中掏出一個彈弓,沒有多余的瞄准動作,一顆石子便迅速射出,准確地擊中了那個咒靈。

  咒靈無力地從空中墜落,砸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海月遙看向夏油傑,她的表情中混雜著平靜與麻木。夏油傑則是滿臉怨氣,迅速地收服了這個咒靈。然後,他雙腿一彎,無力地坐在車旁,大口地喘著氣,汗水從額角滑落,沒入衣領中。

  海月遙上前兩步,拿出一根頭繩,隨意地給夏油傑綁起了一個丸子發型。

  「我們怎麼回去?」她蹲在夏油傑的身側,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那輛自行車。

  夏油傑臉色一沉,「不,我們坐怪物飛回去。」短時間內,他實在不想再騎自行車了。「你轉過身去。」

  海月遙順從地背過身。

  夏油傑咽了口唾沫,做好心理准備,將咒靈球咽了下去。那股像是沾滿嘔吐物的抹布般的味道充斥在嘴裡,他難以控制地想干嘔。

  「傑?」

  「沒事,可以轉過來了。」夏油傑勉強笑了笑,說道。

  海月遙轉過身,看到夏油傑的表情有些不對勁。總覺得這個NPC的表情比之前更加難看了。難道是錯覺?但她沒有深究。

  夏油傑手一揚,被收服的蝠鲼咒靈出現在他們身側。他望向海月遙,問道:「那自行車怎麼辦?」

  海月遙輕輕搖了搖頭:「不用管。」

  這輛自行車是她從系統空間裡取出來的,並不珍貴,丟掉也無妨。

  不過她發現這個游戲與其他游戲有些不同。其他的游戲通常是異次元背包,但這個游戲卻要求有一個現實載體。於是,她選擇了一個藍寶石戒指,用銀鏈串好,掛在脖子上,被衣物遮擋住——當然,對外的說法是她奶奶給她留下的遺物。

  夏油傑沒有過多糾結,他朝海月遙伸出手,將她拉到蝠鲼咒靈的身上。這個咒靈足夠寬大,坐兩個小孩綽綽有余。

  然而,海月遙卻看不見這個咒靈,她的手在空中胡亂地摸索著,試圖描繪出咒靈的大致範圍。雖然有些困難,但她盡力去感知。

  二人騎著咒靈飛上了天空,為了防止明天的報紙出現《震驚,飛天超人小學生!》這種標題,夏油傑讓咒靈飛得非常高,以至於地面上的人們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

  此時已進入十二月,空氣中帶著絲絲寒意。然而,海月遙卻毫不在意。她趴在咒靈身上,瞪大眼睛向下俯瞰著。

  隨後,她又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展開雙臂,感受著風從她的身側掠過。

  沒想到在游戲中也能體驗一把飛行的感覺,她心中帶著一種隱約的興奮和恐懼,感受著風的流動。這種感覺讓她覺得既新奇又刺激,仿佛所有的感官都被喚醒了一樣。

  但是坐在她身後的夏油傑覺得不行,海月遙的水手裙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拍在他的臉上:「你的裙子被風吹起來了。」他忍受不了地說出來,他只希望這家伙能坐下。

  所以,他想表達什麼?海月遙茫然地想到。她看著夏油傑隱含期待的目光,瘋狂地動用自己不多的情商。

  最終,海月遙低頭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小心翼翼地試探說了一句:「變態?」

  夏油傑後悔了。

  把她扔下去吧。他平靜地想到。


第5章 海月同學無法拒絕

  自從海月遙學會日語後,她的校園生活逐漸步入正軌。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已經完全融入了班級。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這群好奇心旺盛的小學生對轉校生失去興趣。然而,她的同桌夏油傑卻意外地受歡迎。

  「今天就不一起了吧。」她的同桌轉頭朝她說了一聲,接著便和旁邊的男生聊了起來。

  自從夏油傑收服蝠鲼咒靈後,他們已經幾天沒有一起去抓捕咒靈了。

  或許是累了吧……海月遙想到前幾天的自行車追逐戰,默默為他找到了理由。她完全沒有考慮到「變態」這個詞對一個6歲的孩子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打擊。

  不過,今天本來也去不了,因為這次是她值日。

  自學的一天結束(顯然有人並不打算聽小學生的課程),鈴聲響起,放學了。

  海月遙從雜物室拿好掃除用品,准備開始打掃,轉身就看見原本應該和自己一起值日的男生笑嘻嘻地跟著夏油傑離開了。

  另一個女生走到她面前,雙手合十,帶著歉意的目光看向她:「對不起,海月同學。我今天有急事,能不能幫我完成我的部分!下次海月同學的值日就歸我!」

  海月遙看著系統彈出的委托任務:幫助這位可憐的同學完成值日。

  她毫不在意地點點頭。反正只是掃除罷了,任務又不重,還能拿金幣。

  ——要知道她為了繼承上一個賬號的數據,已經把以前做任務獲得的金幣花光了。雖然這些日常任務獎勵不多,但對她來說也足夠重要。

  海月遙獨自完成了三個人的清掃工作後,背上書包准備回家,卻看見夏油傑帶著那個逃走的男生走進教室。

  夏油傑環視一周,發現清掃已完成,面色一沉,轉向那男生,語氣嚴肅:「山本,道歉。」

  「反正都已經完成了嘛!」山本原本有些不服,但看到夏油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後,他像被掐住了喉嚨,一時語塞。「對不起,請原諒我……」他最後小聲說道。

  夏油傑在班級裡向來很受歡迎,他比同齡人成熟,樂於助人,總是笑容滿面。山本第一次看見夏油傑生氣,也是第一次被他直接喊姓而不是名字。

  夏油傑看向海月遙,卻發現她還處在神游狀態,目光盯著空無一物的點,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而實際上海月遙則茫然地看著系統彈窗——委托任務:原諒可憐的同學。

  海月遙:?

  這個系統任務識別是不是太人工智障了?雖然人物互動做得非常逼真,但委托任務的識別卻只要有一個「請」字就行嗎。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把錢花在刀刃上?

  「嗯。」她輕輕點了點頭回應山本,沒有再多說什麼。

  夏油傑原本對海月遙有些生氣,但當他發現山本溜走了值日,出於擔心他就過來。

  此刻,他心中升起陣陣無力感。

  說實話,除了關於咒靈的事情,夏油傑從未見過海月遙對其他事情有過真正的關心。她就像海上高懸的明月,遙不可及。如果不是因為之前的事情,恐怕在海月遙眼中,他與其他人並無太大區別。

  「雖然小遙已經原諒了你,但下次的值日需要你幫忙。」夏油傑壓下內心的想法,對山本說道。

  「下次是另一個女孩。」海月遙平靜地補充道。

  所以是她一個人完成的?他看著海月遙毫無波瀾的表情,突然覺得與她置氣毫無意義。

  而在他邀請她回家的時候,海月遙冷不丁地說了一句,「說——請。」

  夏油傑笑容變得僵硬,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顯得有些古怪,「請跟我一起回去。滿意了?」

  海月遙的目光在系統彈出的任務框和獎勵上流轉,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利落地背上書包,輕跳在夏油傑身側,語氣冷淡:「走吧。」

  夏油傑看著海月遙身影,心中泛起一絲無奈。所以說,這是從哪裡蹦出來的奇怪家伙?他嘆了口氣,感覺自己仿佛又多了一份滄桑。

  ……

  從這之後,夏油傑開始更加留意海月遙的一舉一動。他不明白這個女孩的內心想法,卻也忍不住為她的一些行為感到擔憂。

  她似乎與這個世界保持著一種疏離感。

  她從不聽課,也不主動與同學交流,總是獨自一人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就像一只幽靈,又像一只野貓,總是悄無聲息地游蕩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用那雙藍色的雙眼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有時候,他會看到她在座位上發呆,眼睛盯著虛無的一點。

  最令夏油傑不解的是,海月遙對於別人的請求總是來者不拒。無論是善意還是惡意,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然後默默地去完成。

  久而久之,同學們和海月遙的關系逐漸好轉——盡管這也不一定是什麼好消息。

  夏油傑在她身邊時,還會攔住一些過分的請求。但夏油傑並不能總是陪在她身邊。

  直到有一次,他在小巷裡尋找咒靈的蹤跡時,看見海月遙從錢包裡拿出錢給對面顯然是敲詐的高年級學生。他實在忍不住了。

  他走上前,拉過海月遙,質問道:「你為什麼要給他們?明明你根本不怕這些人,不是嗎?」

  海月遙看著系統面板上的任務提示:可憐的學生沒錢吃飯了,請幫助他們。

  她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最終將責任推給了上一個自己:「因為奶奶說過要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夏油傑反問道:「那她沒有告訴你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幫助嗎?」

  「她已經去世了。」她語氣平淡地說道。

  夏油傑沉默了。

  「抱歉。」

  男孩低下了頭,紫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深深的悲傷,眉頭緊皺,帶著嬰兒肥的臉上顯露出因觸及他人的痛苦而感到的愧疚。

  是不是應該找個別的理由?海月遙猶豫地想到,為什麼游戲中的NPC表情如此逼真,這讓她感到一絲內疚。

  「傑,那個……」她支吾著,「你吃糖嗎?」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堆甜食,拿起一根葡萄味的珍寶路遞到他嘴邊。不管怎樣,多巴胺總能讓人快樂,她希望能讓夏油傑的心情稍微好一些。

  甜味從舌尖蔓延開,緩和了夏油傑有些緊繃的神經。

  他抬起頭,看著海月遙,她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但此時他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無措。

  夏油傑突然想笑,他神情輕松,走到了海月遙的面前,召喚出蝠鲼咒靈,朝她伸出手。

  「要不要再飛上去看看?」

  他還記得海月遙在飛行時的那種興奮感。

  海月遙有些茫然,夏油傑不是已經拒絕了她幾次的飛行請求了嗎?是因為葡萄味的糖果?她揣測著,悄悄觀察夏油傑的臉色,最終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像只貓一樣。夏油傑失笑。

  ……

  夏油傑很快笑不出來了。

  「小遙,你的裙子……」他無力地說道,看見海月遙欲言又止的樣子,迅速打斷了她,「你坐下!」

  果然,還是把她扔下去比較好。他平靜地想到。


第6章 墨菲定律

  又是一次的寶可夢捕捉行動結束。

  經過兩個人的不懈努力,附近比較強的咒靈所剩無幾。當然,這並不是指夏油傑已經全部收服——他拒絕那些弱小的咒靈,理由是會污染他的寶可夢庫(海月遙語)。而是在這過程中,她有了新的發現:她的波紋力量能夠消滅咒靈。

  應該是系統修復bug後的福利。她想到,畢竟這兩個本身來自於不同DLC,力量體系也完全不同。

  波紋屬於上一個DLC《JOJO-戰鬥潮流》,它可以模仿太陽的力量進行攻擊,通過細微操作,它還能實現很多功效——如強化肉體、延緩衰老、治療外傷、操控生命體等等。而且,波紋還能通過介質進行儲存和傳導。

  在《JOJO》中,海月遙通過高精度壓縮具有治療作用的波紋力量到特殊寶石中,制作出幾乎可以起死回生的生命之石——能把瀕死的人拉回滿血狀態。而這些也讓她和隊友們在與卡茲之戰中都得以存活。

  但是,這種生命之石十分稀有,原材料難以獲得,制作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且對波紋的操作技術要求極高。因為玩家角色的無上限成長和武器制造精通能力,上一周目裡的波紋使者中,只有她才能發明並生產這類生命之石。

  總的來說,波紋的破壞力雖然算不上強,但勝在極具泛用性。

  而《咒術物語》中的力量體系她尚且沒有弄明白。畢竟夏油傑自己也說不清楚,更別提根本看不見的海月遙了。

  「阿嚏!」在海月遙發呆的時候,一陣寒風襲來,她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緊接著打了個噴嚏。

  夏油傑擔憂地看著她。他們剛剛又收服了一只墨魚狀的咒靈,但在戰鬥中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水。雖然水量不多,但畢竟現在是深冬,而且高空中的溫度比地面更低。

  「我們還是下去吧?」夏油傑提議道,他擔心她會因此感冒。

  「0。」海月遙堅定地擺擺手,不想錯過飛行的樂趣。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就感受到了身體的異樣——世界仿佛在眼前旋轉,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當她摸到自己滾燙的額頭時,才意識到自己發起了燒。

  她真傻,真的。

  在創建人物時,她選擇了「天資聰穎」和「體弱多病」兩個特質。然而,她總是忘記後者會讓她的生病概率翻倍。盡管如此,由於前者使她的經驗獲取速度翻倍,這仍然是值得的。

  生病無法阻擋她提升技能的誘惑!

  她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把日語技能提升到lv4!

  她鼓起勇氣從床上坐起,但立刻感受到寒冷的侵襲,於是又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被窩像是一個溫柔的懷抱,讓她沉醉其中。

  實際上,她已經立下過多次這樣的flag,但至今尚未實現——全都是因為拖延症晚期發作。她安慰自己,反正玩游戲的目的是為了開心,不必太在意。

  或許是因為今天賴床的時間格外長,她的便宜外公犬金鬼萬次郎走了進來。他看到女孩緊皺著眉頭,雙頰通紅,立刻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小遙!」他大聲驚叫。

  「外公……」她虛弱地喚了一聲,喉嚨的疼痛讓她無法說出接下來的話。我只是發燒,還沒死呢,能不能別在我耳邊哭?

  好不容易耳根清淨了一會兒,她看見外公打了個電話。然後很快一群黑道大漢衝了進來,看到她發燒的樣子都慌亂不已。要不是阿龍哥及時把他們趕走,並叫來了醫生,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受多久的折磨。

  為何游戲還要如此逼真地模擬生病的體驗呢?她吃完藥後,靜靜地躺在床上。

  高燒讓她的思維變得如同一團混沌的漿糊,沉甸甸的眼皮仿佛重達千斤,讓她無法睜開。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在尖叫,傳遞著痛苦的信息。明明游戲只應該帶來快樂就行了。

  或許是高燒讓她的時間感知變得模糊,或許是游戲本身對這種掛機時間進行了加速,她明明感覺時間並不長,太陽卻已逐漸西斜。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窗外微風吹過的聲音,如同輕輕的歌聲,帶著些許涼意。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逐漸恢復了活力,至少已經足夠支撐她下床活動。然而,她並未起身,而是選擇安心地躺在床上。

  突然,一陣輕微的響動傳入了她的耳中,緊跟著是幾下敲擊聲,有人在她房間門前徘徊。她費力地睜開雙眼,看向那扇半開的房門。一個身影緩緩走了進來,矮小得與門把手相差無幾。

  犬金組有這麼矮的人嗎,出去打群架豈不是很可能被嘲諷?海月遙的思緒開始發散。

  當那個人走近時,她看見了一片濃郁的紫色。哦,原來是夏油傑。

  說實在的,通常她不會特別關注夏油傑的眼睛。他雙眼狹長,眼尾上挑,但瞳仁較小。當他眯眼微笑時,便流露出一種古典的韻味。然而這次,她驚訝地發現夏油傑卻沒有掛上標志性的笑容,他眉頭緊蹙,那雙紫色的瞳孔正仔細地注視著她。

  也許是發燒模糊了她的感官,她看見那抹紫色不斷旋轉、放大,就像一個深紫色的漩渦,讓她深陷其中。

  她仿佛墜入深海,但並不感到寒冷。流動的紫色使她想起那天的葡萄味珍寶珠,甜味刺激著舌尖,神經末梢在顫抖。是多巴胺在分泌嗎?她迷迷糊糊地想著。

  夏油傑覺得海月遙一定是燒糊塗了。

  他看見她晃悠悠地直起身,湊近看向他的眼睛,右手擦過他因為風吹而微涼的臉頰,余溫在臉上殘留。他竟然看見了這個往日面無表情的女孩在微笑,那雙琉璃藍的眼珠瀲灩著水色,迷離地注視著他。

  他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後靠還是讓她重新躺回去。在他猶豫的時候,海月遙已經抓住了他額前的劉海,嬉笑著說:「大風車!」

  她是病人,不能揍她……

  夏油傑面無表情地在心中瘋狂重復這幾句,平息自己的情緒,而後平靜地將自己的劉海從大魔王手中解放,擁護著王重回她的「寶座」。

  海月遙只感覺那抹紫忽遠忽近,她明明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東西,可手中卻空無一物,讓她有些失望。

  「小遙,放手……」夏油傑繼續和海月遙爭奪自己的衣角。

  場面一派混亂。

  ……

  「早。」

  第二天,海月遙就發現燒退了,不僅如此,還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喜悅,她精神煥發地朝夏油傑打招呼,卻只看見他萎靡不振地回應了一句,不知為何用怨氣十足的眼神地盯著她。

  「傑通宵打游戲了嗎?」海月遙隨口問道。

  燒退了,還是揍她吧。

  夏油傑決定順從內心的想法。


第7章 海月遙的災難日常

  在兩車相撞的瞬間,海月遙的腦海中閃現出今日電視晨間占蔔的結果:天蠍座的人今日不宜出行,可能會遇到一些挑戰和困難,但保持冷靜最終也會得到解決。

  她向來不信這些,畢竟星座只與出生日期相關,將它與每日命運關聯實在是無稽之談。

  而現在正值假日,她便開始補全自己的游戲圖鑒——顯然,她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收集黨。

  然而今天一早,她正坐著車准備去新店收集尚未補全的甜品圖鑒。在岔路口時,一輛白色轎車突然衝出,與她的車迎頭相撞。

  她心想,這裡是游戲世界,或許有時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總之,她冷靜地將因車禍而反折的胳膊「哢嗒」一聲復位——多虧了她將痛覺調至10%,否則她現在就要在車上表演湯姆貓嚎叫。

  她抬頭看向駕駛座的黑道小哥,他滿臉是血地倒在駕駛盤上,血條僅剩薄薄一層紅。

  這種血腥畫面,不用打碼嗎?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海月遙從後排座位探出身,用波紋治愈了他的體內傷口,只留下皮外傷——車內全是血,總不能一點傷也沒有。

  隨即,海月遙立刻走向那輛車的另一側,眼前的景像令她倒吸一口涼氣:那輛車的車頭已嚴重變形,玻璃窗破碎不堪。前排坐的一男一女似乎已失去意識,鮮血染紅了衣物,四肢扭曲地搭在座位上,胸口的凹陷顯示著內髒可能已經破裂。

  她快步走向那輛車的後排,看到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面色蒼白地蜷縮在兒童座椅上。幸運的是,她只是受了一點擦傷。

  海月遙毫不猶豫地打碎窗戶,鑽進車內,首先為那對看似夫妻的男女進行急救,然後撥打了救護車。說明情況後,她將注意力轉向了那個可憐的女孩。

  女孩無助地坐在那兒,雙眼空洞,顯然還未從車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她的藍色雙眼裡充滿了恐懼,但她並沒有哭泣,只是默默地看著海月遙。

  海月遙解開兒童座椅的安全帶,溫柔地把女孩抱下來。女孩緊緊地揪著她的衣領,沉默不語,頭埋在她的頸窩裡。她像一只迷失的小羊羔,帶著迷茫和無助,小聲地呢喃著:「爸爸,媽媽……」

  面對這種情況,海月遙也不知所措,只能先將孩子帶到安全的地方。她仔細檢查並處理了孩子身上的小傷口。然後把她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道:「會沒事的。」

  這個孩子並沒有回應,只是睜大眼睛觀察著周圍的一切。直到她的父母從醫院醒來,第一時間喊出「理子」時,她才放聲大哭。

  被醫生告知毫發無傷的海月遙只能一直陪著小孩等著,看到這一幕,她才松了口氣。

  而在她看完自家下屬的傷勢,准備回去時,她看見那個叫「理子」的小孩跑了過來,她的胳膊和腿上都包了紗布,臉上卻帶著可愛的笑容,「姐姐,我看見你救爸爸媽媽了!」

  麻煩了……

  海月遙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這是姐姐的秘密哦,能不能請理子妹妹幫我保密呢?」她掏出一顆水果糖,放在小女孩的手心,「這是姐姐請理子妹妹保密的謝禮。」

  理子低頭看了看水果糖,又看了看海月遙,猶豫片刻,最終下定決心,狠狠在她臉上吧唧一口。海月遙感覺自己的臉像是被蓋上了豬肉質檢的章,她看見那小女孩天真無邪地看著自己,大喊道:「理子長大後要嫁給姐姐!」

  海月遙恍然地看著小女孩,又抬頭看向因為擔心孩子而從病房出來的小孩父母,面面相覷。

  沉默中,尷尬蔓延。

  不,我可以解釋!海月遙心中吶喊,心裡閃過n個解釋方法,可最終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謝謝」。

  我恨九年義務教育讓我太有素質!她感覺自己的腳趾仿佛摳出了芭比夢想豪宅。

  天內夫婦卻忍不住笑出聲,終於從無盡的焦慮和不安中短暫地解脫出來:他們最近才得知自己女兒天內理子被選為星漿體,要與天元同化的消息,一直心神不屬。他們想帶著自己的女兒逃出國外,卻被封鎖。而且他們聽說,不久後會有人來接替他們撫養理子。也是因為如此,這場車禍才會發生。

  說實話,海月遙對這場車禍的前因後果並不感興趣,處理完這些事情後,外面的天已經全黑,她身心俱疲。在留下聯系方式後,她便回到家——溫馨的床,她來了!

  海月遙疲憊地打開門,卻只看見她的外公犬金鬼萬次郎和外婆田中夏子面色嚴肅地坐在客廳,桌上放著一疊偶像CD、周邊,還有一些不明照片——等等,這些真的不用打碼嗎?難道這游戲有年齡分級?

  「既然你都查過了,我都坦白。」她的外公神情嚴肅,語氣沉重地說道——「我當然知道夏子非常討厭偶像,所以我一直沒說。而且……」

  還沒等他說完,開門的聲音引起兩人注意。海月遙站在門外,表情空白。

  不,請當我不存在。她在內心裡說道,可萬惡的禮貌讓她下意識地問出一句:「怎麼了?」

  好了,這下她也得卷入這對夫婦的感情危機了。

  「小遙你先回房間。」外婆平靜中帶著怒火,但好歹沒把氣撒到她身上。

  不,看這個發展趨勢下去,要是沒有我充當緩衝帶,你們倆看上去要把這個家給掀了。她僵硬地走到桌前,嘗試搞明白發生了什麼。

  終於,在一大堆的跨服聊天之後,她終於明白了一切:外婆認為外公出軌偶像,但實際上外公則是在從事偶像事業。因為外婆不喜歡偶像所以一直瞞著她。

  差一點,這個家又得完……海月遙額角青筋直跳,而且她就說,怎麼感覺犬金組裡的人越來越少了,原來是被外公派到泰國做變性手術,然後在日本去當偶像出道了!

  槽點太多,她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吐槽。

  或許是「開窗效應」,在得知外公沒有出軌後,外婆的態度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反而能接受偶像的存在了,甚至在聽說海月遙今天的車禍後,她還讓外公把那個無辜的司機小哥也包裝成偶像,閃亮出道。

  而在海月遙不斷勸阻他們的時候,外公有個電話響起,她莫名感到自己眼皮直跳。直到她清楚地聽到裡面的內容時,她明白了一切:阿龍哥今天與山口組起了衝突,他身受重傷後,在小巷被一個路過的女性上班族撿走,所以——他一見鐘情,決定退出黑道,出道成為主夫!

  你們黑道,怎麼回事?海月遙看向外公,他的眼神裡透露出想要阿龍哥今晚飛去泰國和那個一見鐘情對像做姐妹的欲望。

  海月遙知道,她的工作量又增加了。

  所以,以後要不要還是看看晨間占蔔吧……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自從知道自己的偶像事業後,系統就多了一個偶像經營的面板——謝謝,很好玩,她立馬就和外公同流合污了。

  喲西,這就把犬金組建設成第一偶像天團吧!Doki-Doki-愛抖露萬歲!

  自此,犬金組的男女比例越來越低——當然,這是後話。


第8章 失敗作

  日本的學校安排真的太讓人痛苦了……一年三個學期,才剛過完元旦不久,一月又得上學了。

  海月遙背著書包沉重地踏上上學的路。專輯制作、通告安排、行程規劃……海月遙把整個假期都花在了偶像培養上。

  雖然後街女孩(犬金組培養的偶像組合)的成員長相可愛,歌舞精通。但是實在是缺乏偶像素養,哪家偶像嘴裡會是什麼「痔瘡」和屎尿屁啊!

  海月遙就像是在打磨璞玉一樣,一步步培養她們,這讓她感到很有成就感。

  寶可夢大師,星光偶像創造營好玩嗎?某樂不思蜀的人,已經把咒靈拋之腦後了。要不是外公提醒,她現在可能還在犬金會社與他們討論如何包裝和推廣偶像。

  今天晚上還有後街女孩的地下演唱會呢……海月遙無趣地趴在桌子上,晃悠著小腿,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老師都看過來了,起碼裝一裝吧!

  夏油傑余光瞥見海月遙又在走神,她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說實話,他就沒看見過她聽過課,不過事實上她的確成績突出。

  可能是他注視有些明顯,他看見海月遙藍色的眼睛在略長的劉海間隙中若隱若現,毫不掩飾地盯著他,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但他覺得海月遙今天走神格外嚴重,而且一放學就立刻站起來,留下「傑,我今天有事」這句話後就消失了。

  本來一個假期都沒有見到過她的夏油傑:……

  主要是放假後她就像遁入深山老林一樣。盡管會接電話,但每次約她出去都無一例外的「有事」。

  她不會是厭倦了吧?夏油傑想到。

  他們上學期一直高強度地搜捕咒靈。不僅疲憊,還要忍受比以往更高頻次的咒靈球的味道。然而,那段時間夏油傑卻很開心——終於有人願意和他一起分享他眼中的世界。雖然海月遙看不見,但她以一種寬容的態度接受了他。既沒有同情,也沒有懼怕,就好像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叫「夏油傑」的男孩。

  但夏油傑一直隱約擔心的情況似乎出現了,他知道海月遙是因為好奇才一直跟著他。但這種浮於表面的好奇又能持續多久?

  也是……她本來就看不見那些怪物……只要她願意,就能隨時從這些充滿扭曲而又醜陋的魑魅魍魎的世界脫身。

  盡管夏油傑能理解,但內心卻相當不甘。

  不……還不能這麼早下定論。他這麼想著。

  然而,之後的一個月裡,海月遙的態度和行為都沒有改變。夏油傑感覺就像是一顆鉛球沉在了他的胃裡。他嘗試與海月遙搭話,甚至用他並不喜歡的飛行去誘惑她。但最終得到的只是她一如既往的平靜眼神和那一句「有事」。

  有事?有事!有事……

  夏油傑甚至想要質問,但他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

  夏油理繪檢查好夏油傑的東西後,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雖然夏油傑沒有說,但她感覺自己的孩子最近有些不開心。

  今天是2月3日,夏油傑的生日。

  「小傑,今天早點回來哦-也可以帶些朋友。」夏油理繪溫柔地說道。

  朋友……夏油傑沉默地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揚起一個微笑,「好的,媽媽。」然後踏上了上學的路。

  在上課鈴聲響起的前一秒,他看見同桌卡著點走進教室坐下,開始新的一天摸魚生活。

  「Har……」他本來想要說些什麼,捏著筆的手緊了緊。但上課鈴正好響起,他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出來。而下課後,他本身又很有人氣,一群同學圍在他的桌邊,更沒有辦法說出口。

  (小遙——遙醬——羅馬音:Haruka chan)

  他從晃動的人影中看見了海月遙,她還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游離的雙眼從未為任何一人停留。

  他們之間一直沒有對話,直到家政課被分到了一組。

  課上,他膽戰心驚地看見她加了五大勺糖粉進去,空氣中都彌漫著淡淡的甜味。然後她以幾乎蠻橫的方式攪拌起來,攪拌器和碗相碰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跟她一組的夏油傑:我好像是一個怨種。

  不過他本來就沒有對她抱有期待——上次的家政課她把黃瓜連同砧板一起切成了幾段。但這次老師要求他們交換完成的曲奇,這讓夏油傑對自己的「未來」感到擔憂。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小遙,你能不能力氣小一點?」然後,海月遙的攪拌方式從「神情恍惚地胡亂攪拌」變成了「神情認真地胡亂攪拌」——從結果上看,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海月遙也沒有辦法,她也很絕望。

  畢竟料理加成低,她就沒有提升過料理技能,現在還蛋疼的0。所以,哪怕她自己本身知道理論上的步驟和用量,但她的手就是不聽使喚——絕對不是因為她手殘。

  她緊緊握住打蛋器,看著黃油、糖粉、牛奶和面粉混合在一起,形成黃色的漩渦,偶爾還泛起絮狀的泡沫,看起來像放涼後已經有些凝固的黃油濃湯。接著,她將這些混合物裝進裱花袋。因為粘稠度不夠,這些曲奇並不像是曲奇餅干。反而像是已經慘死的小人屍體,抽像程度和夏油傑平常看見的咒靈有得一拼。

  最起碼她設置的烤箱時間是對的,夏油傑苦中作樂地寬慰自己。

  「叮」的一聲後,他看見了一些黃中帶黑的不明物體——為什麼這種情況下她都能烤糊?

  海月遙拿起淺藍色的包裝紙,慎重地包好她的大作,眼睛在曲奇和他之間游離,最後艱難地說:「你要不還是扔了吧。」

  「沒關系」,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接過,又將自己的曲奇遞了過去,他再次開口:「比起這個,小遙你今天……」

  但話還沒說完,就有一些男生湊了上來,攬著他的脖子,開始對著海月遙做的曲奇開始大呼小叫。

  沉浸在為什麼夏油傑女子力這麼高的海月遙因為沒聽清所以沒搭理他們,而本身幾次被打斷的夏油傑也沒有搭理他們。但他們也並不尷尬,也不需要任何人搭腔,從東聊到南。

  可能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尷尬,夏油傑看到海月遙似乎才從愣神中回到現實,她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男生們,又直愣愣地盯著夏油傑,然後朝他點點頭後離開了。

  家政課後就放學了。

  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夏油傑握緊曲奇袋,少見地沒有和同學們搭腔。等他擺脫這些人後回到教室拿東西時,發現同桌已經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他一個人坐在位子上,拿起一塊不成型的曲奇放入口中,最初是舌尖上溢出的甜味,而順著往下到舌根時,卻化成難以下咽的苦澀。

  「好難吃。」

  他說著,又拿起一塊送進嘴裡。


第9章 禮物

  結果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回家後,夏油傑表面平靜地應和著父母,也沒有邀請其他人,過完了只有三個人的生日慶祝會。

  夜幕降臨,他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眠。

  皎潔的月光被窗簾無情地阻擋在外面,只有偶爾傳來的蟲鳴和風聲。在這樣的寂靜中,一陣細微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聽見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和微微的喘息,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窗外徘徊。

  是怪物嗎?

  他的心頭一緊,滿含警惕地召喚出幾只咒靈在身側。

  「咚咚。」有什麼東西在敲著窗。

  他小心翼翼地拉開窗簾,只看見海月遙一個人輕巧地蹲在窗沿。她的黑發在夜風中飄揚,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她的半只腳甚至還在邊沿外,看上去似乎隨時有可能摔下去。

  夏油傑的腦子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打開窗,拉住海月遙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拉。女孩沒有反抗,順從地隨著他的力道輕輕躍入。她的黑發劃出一道清晰的弧度,像是一只蝴蝶落入他懷中。

  夏油傑扶住海月遙的肩膀,讓她穩穩地站在窗邊。

  「你怎麼在這裡?」夏油傑脫口而出,帶著些許的期待和疑惑。但很快,他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壓低聲音問道,「這裡是三樓,你怎麼上來的?」

  海月遙歪了歪頭,為了聽見夏油傑特意壓低的氣音而湊到他身邊,「當然是爬上來的。」她的眼裡閃爍著一種清澈的愚蠢。

  你是猴子嗎?!夏油傑險些罵出聲,「這樣很危險!」還沒等他開始說教,海月遙就迅速拿著一張奇怪的卡片塞到他手裡。

  「這是給傑的生日禮物。」她本身比夏油傑稍微矮一點,此時離他很近,略帶歉意地看向他,「我不知道你已經睡了,抱歉。」

  夏油傑有些驚訝:「你知道我生日?」

  「聽到你旁邊湊過去的同學跟你說了生日快樂。」

  實在是太突然了。

  她在旁邊愣神時聽到這句話,打開了自己的系統空間開始搜集——全是武器、防具、載具(因為喬瑟夫實在是載具殺手,為了不淪為徒步,她特意塞了不少)、罕見的恢復藥品和一些功能性的雜物。不是她懂得取舍,而是系統空間實在格子有限,沒法裝下。

  送武器防具他也沒有地方放,被家裡人看見了也不好,送恢復藥品感覺也怪怪的……

  不過既然是要送禮物,肯定是要送實用的,海月遙當時這麼想著。然後很快從學校離開,打電話給靠譜的阿龍哥,結果得到什麼「男人啊,需要強健的肉體」之類的話。

  所以她就把附近的各種道場訓練館全跑了一遍——畢竟現在還沒有什麼LINE之類的軟件,她只能實地去看。她找了一家覺得最好的道館,然後和老板商量能不能辦VIP——其實並沒有這個東西,只是老板看了眼她身後的彪形大漢和手裡足夠多的錢,答應了拿著卡就能在那邊學習格鬥。

  這一系列事情干完,就已經快晚上九點了。她也不好這個點去敲門,所以直接選擇從窗戶爬上來。

  話說真的有人九點就睡了嗎?

  她看著夏油傑的睡衣想到。

  「這是附近一家道館的卡,上面有地址和聯系方式,只要拿著它就能去那邊上課。」海月遙一臉認真地說道,「傑還是太弱了,遇到很強的妖怪會受傷的。」

  那我真是謝謝你了。本來還有些感動的夏油傑只感覺額角青筋直跳。

  「傑受傷的話,叔叔阿姨會很傷腦筋的吧。」海月遙伸出手,看向月光下他臉側一道尚未愈合的傷疤,大概是這段時間新添的。我最近是不是太少關注他了,她這樣想到,指尖的波紋撫平了傷痕,「我也會很困擾。」

  夏油傑愣了愣,對海月遙說道:「你等等。」

  他轉頭向房門走去。

  海月遙隨地坐下,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等著。然後她看見夏油傑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盤切好的草莓蛋糕,輕輕關住了門,不想吵醒旁邊房間內的父母。

  「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可能有點涼。」夏油傑也隨意地坐在海月遙對面,將蛋糕遞給她。

  「給我的?」

  「我本來想叫你一起來慶祝生日。」

  海月遙明白了小孩的想法。

  「抱歉,我沒能來。」

  夏油傑沒有應聲,只是搖了搖頭,他看著海月遙專注地盯著蛋糕,仿佛上面有什麼重要研究課題,然後拿著叉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笑意止不住地從嘴角勾起,夏油傑覺得自己舌尖的甜味似乎蔓延開來,掩蓋了舌根上那抑制不住的苦澀。

  「要不,我們一起吃吧。」海月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於是將叉子遞給夏油傑。

  於是,兩人默默地分享著這塊草莓蛋糕。

  救命,怎麼感覺更尷尬了……海月遙想到,卻看見夏油傑捂著肚子開始笑。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海月遙滿是疑惑地看著他,舌尖輕輕舔了舔嘴側。難道是沾上奶油了?

  夏油傑笑得更歡了。

  完全不明白現在的孩子都在想些什麼。

  「小傑?」夏油理繪的聲音在門外突兀地響起,「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她睡覺時聽到了一些細碎的聲音,不會是有小偷溜進來了吧?她擔憂地想到,第一時間就想去看看自己孩子是否安全。

  夏油傑的笑容在臉上瞬間凝固,他快速而又小聲地打開衣櫃,示意海月遙端著蛋糕鑽進去。然後才含糊地開口,裝作剛被吵醒的樣子,「怎麼了,媽媽?」

  夏油理繪隨即打開門,警惕地掃了掃四周,「小傑,你的窗戶怎麼開著的?」

  夏油傑心中一緊,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啊,因為我想看月亮。」他實在是不擅長說謊,耳尖浮起一片薄紅,幸好夜色讓這顯得並不明顯。他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自然,「但不小心睡著了。」

  「是這樣嗎?」夏油理繪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夏油傑的房間在三樓,應該也沒有小偷會選擇從這裡逃走吧?

  她走進房間,往窗戶下看去,下面的草坪似乎沒有什麼被壓過的痕跡,她放心地關上窗,「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哦?很容易著涼的。」

  夏油傑的心裡松了一口氣,但嘴上還是乖巧地答應著,「嗯嗯,我會的,媽媽。」他只想快點糊弄走母親。

  夏油理繪輕輕摸了摸自己孩子的頭,或許是因為生日沒有朋友來吧?明明往年都有不少朋友……她為夏油傑的異樣找到了借口,他看起來最近都不太開心……還是找個時間跟小傑聊聊吧。她這麼想著,親了一口夏油傑的額頭,「那小傑早點睡吧,晚安。」

  然後無視夏油傑的「媽媽我不是小孩啦」的抗議,輕輕關上門離開了。

  而視野裡只有全然的黑暗的海月遙只好並腿坐在衣服堆上,鞋子早被她收進了空間。

  為了防止奶油沾到夏油傑的衣服,她只好雙手把蛋糕托舉起來。她聽著外面的動靜,感覺自己的處境十分的微妙。她屏住呼吸,生怕被發現。她的心跳聲在黑暗中異常清晰,與外面偶爾傳來的蟲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交響曲。

  打開衣櫃門的夏油傑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女孩雙手托舉起尚未吃完的蛋糕,有些局促地蜷在疊好的衣服堆上。她聽到櫃門打開的聲音,一動不動,緊張地看著夏油傑。

  夏油傑又想笑了,但他還是忍住了,他一手接過蛋糕托盤,一手拉起海月遙。

  「你的鞋子呢?」他突然意識到,而後看見地上憑空出現一雙鞋,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傑可以理解為一個虛擬背包?」

  她看見夏油傑仍舊困惑的表情,便知道這對一個沒有經過各種網文動漫荼毒的孩子來說還是太過費解了。她便從衣服裡取出那條掛著戒指的項鏈,給夏油傑看,「就是把東西都儲存在這裡面。」

  夏油傑接過項鏈,仔細地觀察著,「這樣就告訴我沒關系嗎?」

  海月遙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她露出了一副「你既然問了我自然會回答」的表情,「為什麼不行?」

  夏油傑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那個「背包」的問題。他決定把話題轉移到別的地方,「吃蛋糕吧。」他打斷了這個話題,笑著說道。

  ……

  「那麼,我回去了。」海月遙站起身,打開窗戶,側坐在窗邊,朝夏油傑說道。

  「你怎麼下去?」夏油傑有種不好的預感。

  「爬下去。」

  預感成真。

  夏油傑嘆了口氣,召喚出一只幾乎快有三層樓高的咒靈,它平舉著手掌至窗邊。「我召喚了,你可以從它手上下去。」

  他剛想著海月遙看不見,准備拉著她走上去的時候,就看見她毫不猶豫地翻身,站在了咒靈的手掌上面。

  「現在說也不算太遲吧……」海月遙低頭喃喃道,隨即轉過身,月光在她身上披上一件輕紗,她抬手壓住微風吹起的側發,薄藍色的眼睛專注地看向夏油傑。

  「生日快樂,傑。」

  他看見女孩這麼說道。


第10章 探靈(1)

  「傑,我有個重大發現。」海月遙堵在道館門口,神情嚴肅。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夏油傑有些驚訝,他剛被教練喊來,額頭上還掛著運動後的汗珠,氣息也略顯急促。沒錯,他真的去了海月遙推薦的道館。

  「打你家電話沒人接,我就猜你可能在這兒。」她往道館裡張望,看見一群年輕人在訓練,「還要多久?」

  「十來分鐘。」夏油傑看了眼時間答道,「小遙,你先坐旁邊等會兒。」

  海月遙抱著夏油傑的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晃悠著腿。她看見夏油傑混在青年隊伍裡,像個小蘿蔔丁一樣,隊伍似乎也因為他的存在而凹陷了一小塊。她覺得好笑,偷偷地用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等待的時光總是讓人覺得無聊,海月遙拍完照後,便拿著水杯在道場裡閑逛,四處張望。

  這個道場采用傳統的日式裝修風格,給人一種古樸典雅的感覺。深褐色的原木地板被擦得閃閃發光,牆上掛著一些書法作品,有的筆走龍蛇,有的清新秀麗。推開木格推拉門,還可以看到庭院的美景,仿佛置身於一幅山水畫中。

  海月遙越看越滿意:自己家裡也許可以嘗試這樣的裝修風格,還可以額外修一個訓練場所。嗯,除了訓練場之外,再建一個專門的倉庫會更好,這樣就可以存放一些平時不用的武器了。現在空間快滿了,要是之後拿到新裝備卻沒地方放就太麻煩了……

  正當她全神貫注地欣賞牆上的字畫時,夏油傑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從海月遙手中接過水杯,臉上還帶著些許熱氣,眼下一片緋紅。

  可愛。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想著,然後迅速拿出相機拍了一張。

  夏油傑側過頭,注意到她手裡的相機,好奇地問:「你在做什麼?」

  「記錄孩子的精彩瞬間。」海月遙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在夏油傑准備對她動手前,趕緊轉移話題,「我有個東西想給傑看。」

  小孩子果然還是容易被轉移注意力,夏油傑沒有繼續追問,喝了口水就向外走去。

  ……

  「所以,我想給你看的就是——這個!」

  海月遙少見地帶著幾分激動的情緒指向電腦屏幕上的表格。

  「我總結了我們這段時間遇見咒靈的地點、頻次和強度。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學校和醫院這兩個地點的咒靈強度明顯高於其他地方,而且它們的再生速度也非常快。」

  「遺憾的是,我們去過的地方並不多,而且也沒有在深夜時段抓到過咒靈。因此無法從時間上總結出特定的規律。如果有更多的數據樣本,我們肯定能得出更准確的結論。」

  「此外,我還總結了這些高頻率和高強度地點的一些共同特征……」

  夏油傑聽著海月遙的講述,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但大腦CPU已經干燒了。在海月遙愈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前,他舉手打斷她的碎碎念:「所以海月老師,您能直接告訴我您的結論是什麼嗎?」

  「其實目前還沒有得出非常可靠的結論……但如果說要硬說的話,或許是因為這些地方多是靈異場所?」

  夏油傑只聽懂了最後一句話,於是問道:「所以,這些東西是鬼魂之類的嗎?」

  海月遙搖了搖頭,回答道:「不,我覺得它們更像是一種尚未被發現的能量集合體。至於它們的來源,目前還無法下定論。」

  「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那些怪物被清除得比較干淨的地方,過一段時間又會出現新的怪物。但是這些新怪物的實力通常都不如之前的那一批。」

  「而且,如果傑進行橫向對比,你會發現,在相似條件下,那些我們比較少去清除的地點,怪物的總體實力要強上一截。」

  海月遙抬了抬不存在的眼鏡,繼續說道:「我有一個粗略的猜測,這些怪物可能和人類的恐懼、怨氣之類的情緒有關。經過一系列未知的過程,這些情緒不斷聚集形成了能量體。」

  她沉思片刻,又說道:「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雖然這些怪物擁有實體,但是人類卻看不見它們。我們是否可以將它們類比成類似於紅外線的存在,只是它們的波長超出了人類眼睛的可見範圍。而你,夏油傑,恰好產生了某種異變,能夠看見這些……」

  說到這裡,海月遙低下頭,支著下巴,開始自言自語。

  第一次聽她說這麼多話……但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夏油傑搬了把椅子坐下,臉上還維持著微笑,心思卻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

  正當他開始數地板上的花紋時,一張面孔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海月遙背著手,側著身子,低頭看著夏油傑:「所以,傑,今晚咱們溜出去探險吧,就在學校裡。」

  「但是我們學校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怪談吧?」夏油傑一邊說著,一邊把海月遙毛茸茸的腦袋推開。

  「怪談還是有一些的,很普遍那種。」海月遙站直身子,比出一個數字「七」,「比如校園常見的七大怪談之類的。哦對了,第十三階台階是不存在的。考慮到樓層高度等因素,學校裡的台階通常在11到17階之間。很遺憾,我們學校只有15階台階。」

  「那我們晚上去學校一個一個驗證?」

  「差不多,但重點應該放在……」

  ……

  夜幕降臨,萬籟俱寂。突然,一陣敲窗聲打破了夜的寧靜。海月遙走上前,打開窗,只見夏油傑坐在蝠鲼咒靈身上。看見海月遙後,他雙手撐起窗框,輕盈地躍入房間。

  「體術進步了啊,不錯。」海月遙面無表情地鼓掌。

  本來海月遙是准備直接去夏油傑家裡找他的。畢竟他家離學校近,但是夏油傑拒絕了,理由是不想再看到有恐怖直立猿半夜爬上三樓。

  OK,fine,這樣我還能偷懶。海月遙直接忽視了夏油傑的點評,心安理得地等他晚上過來。

  「這樣真的好嗎?」夏油傑拿起海月遙配置的手電筒,輕聲問道,語氣中透露著一絲擔憂。

  「傑擔心晚上干活,明天上課沒精神?」海月遙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准備好的東西,細心地放進一個小包裡。她走到夏油傑身後,讓他把背包背上。他們此行可能會因為不可抗力因素分開,因此得提前做好准備。

  她的想法怎麼總是這麼奇怪……

  夏油傑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簡約的藍色發夾,遞給海月遙。

  「其實這是准備明天給你的,因為你的劉海好像太長了,我看見你經常挽頭發……我不太清楚女孩子喜歡什麼樣的樣式,但我覺得這個很適合小遙。」

  「如果你不喜歡,也沒關系。」

  看著海月遙一如既往的平靜表情,夏油傑開始有些不自信,語氣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很喜歡。」女孩這樣說著,一邊拿起發夾,別在發間。「謝謝你,傑。」

  不小心被蹭到的掌心像是被羽毛劃過,帶來微麻的癢意。夏油傑不自在地握拳,手指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淺月牙。他輕咳了一聲,「走吧。」

  兩人坐上咒靈,潛入了學校。


第11章 探靈(2)

  現在正值暮春,夜空比其他季節更為澄淨,沒有薄雲遮擋的夜晚,月色愈發明麗,料峭的夜風順著袖口鑽入,帶來絲絲涼意。

  海月遙穿著日常便服,不禁打了個噴嚏,上次發燒讓她吃夠了教訓,她從戒指裡拿出兩條寬大的圍巾,先給認為需要自己照顧的孩子夏油傑圍上,才給自己系上。

  夏油傑是第一次半夜跑出來,顯然沒有做好准備。他有些愣住,隨後說道:「謝謝。」

  他有些不習慣,因為在他的印像中,海月遙常常表現得不太靠譜,這讓他一時間沒能適應她關照人。

  海月遙並不在意他有些不自然的語氣。他們從天台下來,卻立刻遇到了第一個難題——天台的門鎖上了。

  如果用暴力打開肯定會發現,要不還是看看下面有沒有沒鎖住的窗戶呢?夏油傑看著眼前的門鎖思考。

  然後他看見海月遙拿出一根細長的發卡,往鎖孔裡捅了捅,門就開了。她語氣平淡地說:「學校的鎖不太防盜。」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問題嗎?夏油傑詫異地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是彈子鎖,只要裡面所有的彈子壓到正確的高度就能轉動打開。而腔室的扭矩作用讓插銷按到正確位置時就不會復位。理論上來說,只要一直捅,打開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新手很容易把鎖捅開後,彈簧就不復彈了。海月遙在心裡補充道。

  笑死,哪有玩家不擅長開鎖的。

  她在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不過這真的是小學生應該知道的知識嗎?夏油傑感到有些困惑。

  海月遙緊握著手電筒,沒有回頭,徑直向樓梯走去。教學樓裡空無一人,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回蕩,打破了寂靜的夜。

  她拉住夏油傑的手——因為她看不見那些妖怪。月光透過窗戶斑駁地灑在地板上,兩人的影子在地面上移動,相伴在暗夜中徘徊。

  手電筒的光隨著她的移動而在黑暗裡搖曳,就像晚生的螢火蟲在立秋後的夜晚掙扎嘶鳴。

  「就像我之前說的,我們這次主要是尋找廁所裡的花子和生物教室的人體模型。」

  海月遙冷淡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前者是因為花子的原型之一,鏡子案件就在東京文京區的一所小學發生,離我們這裡並不遠。」

  「1954年4月19日,小學二年級的鏡子在廁所裡被殘忍殺害。」

  她拉著夏油傑繼續往下走著,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裡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各地的花子傳聞並不完全相同,但大多數都指向學校三樓的第三間廁所。」她輕聲道,「而且,傳說中要敲三下門。」

  海月遙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平靜得有些詭異。她抬頭看向樓梯口側面的「3」字符號,那是一個通往三樓的標志。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三」?」夏油傑語氣晦澀地問道。

  海月遙感覺夏油傑的手緊握著,她垂下眼簾,「在中國文化的影響下,日本認為奇數為陽,偶數為陰。而「三」作為最小的奇數,讀音又與「滿」相通,被認為與調和統一相關,因此「三」的使用十分普遍。比如傳統新婚儀式上就有三三九度的交杯之禮。所以,大概編造怪談的人是習慣使用「三」了吧。」

  盡管「三」被視為吉數,但也有與之相反的怪談,比如「三個人拍照,中間的人會先死」。所以三個人的照片有時候也會被視為不詳。她在心中默默補充著這句話。

  他們最終停在了三樓廁所前。

  海月遙停下腳步,手中憑空多了一張試卷,她輕輕拍在夏油傑的懷中:「關於廁所的花子,怪談裡其實還有一個解決之道。」

  「那就是把滿分的試卷拍在花子身上,據說花子就會離開。」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

  「現在,你去男廁所找洋介,我去女廁所找花子。一旦有發現,就大聲喊出來,或者使用你包裡的對講機。」她比了個電話的姿勢,示意夏油傑注意通訊。「你還清楚流程吧?」

  夏油傑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你一定要小心,我從剛才就感覺有些不對勁。」

  「1。」海月遙點頭,手電筒的光影停在空無一物的蒼白的牆上。

  ……

  不對勁,不對勁……

  夏油傑握住海月遙的手,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穿行。夜晚的學校與白天的學校仿佛是兩個世界:明明平常他們都有在清理,咒靈幾乎銷聲匿跡。然而在夜幕降臨後,咒靈活動的跡像卻又重新浮現。

  怪物也有智慧嗎?他把猜測壓抑在心底,緊跟著海月遙。

  那些青色的、紫色的咒力殘穢,就像是被碾碎的青毛蟲,汁液四濺,附著在牆壁、窗戶和天花板上。微涼的空氣裡泛起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但只有他才能聞到。

  其實他也可以控制自己對咒靈的感知,這樣他的感覺會舒服一些。但是,這樣一來,他就無法迅速作出反應,保護身邊的女孩。

  而隨著他們走下一層層台階,海月遙講述著花子的故事,咒靈的氣息隨之變得越來越濃。

  他突然打斷海月遙的講述,試圖轉移話題。然而,他沒想到她竟能在此時此刻還拿滿分卷子開花子玩笑。他無奈極了,對她的粗神經感到擔憂。

  她看不見,我得保護好她。

  夏油傑握緊了女孩的手,下定決心。

  他們最終在三樓的廁所口分開。在離開之前,夏油傑情不自禁地注視著牆面上那塊斑駁的痕跡。

  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凹凸不平的血掌印,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還散發出一種類似金屬的冷冽光澤。這些痕跡似乎還在活動著,仿佛有什麼東西正試圖從牆壁中掙脫出來。

  夏油傑輕吸一口氣,從包裡拿出另一個手電筒,走進男廁。從第一扇門開始,輕輕敲門,呼喊著「洋介」的名字。

  但是,回應他的只有深沉的寂靜和蕭瑟的冷風。當他打開第三扇門時,他只看見一個空蕩蕩的洗手間。

  夏油傑松了一口氣,轉身走出廁所,開始尋找他的同伴。

  夜色中,走廊上彌漫著一種詭異而寂靜的氣氛,只有他的腳步聲在回蕩。

  「小遙?」

  他遲疑地站在女廁門口前喊道,然而回應他的只有無盡的沉默。他打開對講機,試圖與她聯系,但每一句話都像是落入深海的石頭,只有刺啦的雜音和無盡的沉默。

  夏油傑心急如焚,顧不上其他,衝進去呼喊著海月遙的名字,一扇扇地打開門尋找。

  「小遙?」

  他打開第一扇門,裡面空無一人。

  「小遙!」

  他打開第二扇門,依舊是空空如也。

  最後,他打開了第三扇門,裡面仍然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他轉過身,牆一側有一面巨大的鏡子,光潔的鏡面倒映著他無措的身影。


第12章 探靈(3)

  難得見傑有緊張的時候。

  海月遙感受到了身邊的人握緊她的手,聲音也因為恐懼而顯得含糊不清。本來還准備拿廁所裡的花子故事嚇唬他的海月遙:還是不嚇唬小孩了。

  她故意用平淡的語氣和玩笑緩解夏油傑的緊張,讓他獨自去往男廁所。

  來之前,她告訴夏油傑廁所裡的花子的傳說中,在女廁喊花子,和在男廁喊洋介,都會招致怨靈的注意,而被它襲擊。

  但實際上,這只是在日本47個都道府縣中,神奈川的流傳版本。東京版本並沒有洋介一說。

  既然他害怕的話,還是我來解決吧。

  海月遙下定決心,看向蒼白的牆面,最終走入了女廁。

  在廁所的一側,立著一面巨大的鏡子,海月遙的影子在鏡中顯得有些模糊。鏡面上還殘留著一些霧白色的痕跡,像是未擦干淨的污漬。

  「花子,你藏好了嗎?」她輕聲詢問,敲了敲第一扇門。

  她又問:「花子,你藏好了嗎?」並輕敲第二扇門。

  「花子,花子……」

  在封閉的空間裡,她的聲音回蕩著,女孩不斷地重復著這個名字。

  陰濕的氣息在小小的隔間內彌漫開來,仿佛無形的手滑過每一寸肌膚,黏膩的感覺難以擺脫。

  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海月遙獨自一人站立著,全然未覺周圍湧動著的怪異。

  在一雙漆黑的手觸碰上脖頸時,她聽到女孩的聲音:「找、到、你、了。」

  手電筒掉在地上,刺眼的光在隔間裡晃動。

  ……

  夏油傑仔細檢查了所有隔間,但一無所獲。

  他心中湧現出一種不祥的預感,眼神四處搜尋,紫色的眼睛掃過每一個角落。盡管他能明顯感受到這裡濃厚的咒靈氣息,但一切看起來異常平靜。

  他腦海中突然閃現出「神隱」這個詞。

  神隱,意指被神明隱藏起來,從此消失在人類社會中,去向不明。這與當前的情況如出一轍。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走向廁所門口。他用手撫摸著牆上殘留的血掌印,似乎還有掙扎過的痕跡。他意識到什麼,一股冷意從手心傳遍全身,帶來針刺般密密的麻意。

  怪物的能力各不相同……難道花子所擁有的能力類似於另一個空間?那麼它的觸發條件又是什麼?他強迫自己思考道。

  他按照傳說的指示,開始敲打每一扇門,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廁所中。

  「花子,你藏好了嗎?」

  他反復詢問著,但門後沒有任何回應。

  每一次敲門都似乎與他的心跳聲同頻。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繼續敲下一扇門。

  但是,最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為什麼?明明小遙應該也是這個流程,為什麼我沒有被拉進去?他不自覺地用大拇指抵著眉心。是因為一次只能容納一個人嗎?

  還是,他壓抑在心底的猜測破土而出——這些怪物,擁有著理智?

  那樣的話,被拒絕的我又應該怎樣進入?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夏油傑的思緒如同斷線的風箏,飄蕩在恐慌的天空中,無法找到落腳點。

  夏油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那股揮之不去的冷意如同冰冷的刀片,深深地刺入他的骨髓,仿佛是一個殘酷的倒計時,不斷地提醒著他時間的流逝和女孩所面臨的危險。

  「傑。」

  突然,冷淡的聲音打破這凝重的氣氛。

  夏油傑抬起頭,看向鏡子。

  在鏡子裡,他看到了海月遙。

  她從背面環抱著他的腰身,頭埋在他的肩上,眼裡蘊藏著莫名的情感。

  她的裝束依然是一身學生服,但那原本蒼白的肌膚上現在卻布滿噴射狀的紫色血跡。圍巾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能看見她脖子上有一圈紫紅色的掐痕。

  「我在,別害怕。」女孩在他耳邊說道。

  她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讓夏油傑過快的心跳逐漸與她平穩的心跳同頻。

  夏油傑感覺發冷的全身開始回溫。

  ……

  在狹窄的隔間裡,海月遙的聲音回蕩。

  她伸手抓住那雙漆黑的手,盡管因為被掐住脖子而感到窒息,她還是忍不住笑出聲,「花子小姐——」

  「如果你一直躲著我,我會很困擾。」她用力拉扯,試圖將花子拉到身邊。但那雙手突然失去力氣,從某處滑落。

  她無趣地用波紋抹去那雙手,整理了一下因剛才而凌亂的圍巾,彎下身撿起手電筒。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她看見門縫裡不斷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她毫不在意地打開門,繼續說道:「花子,你藏好了嗎?」

  一片寂靜。

  她走出隔間,看見原本正常的廁所邊緣已經變成碎裂的黑色斑塊,黑泥從那未知的黑暗中湧出,逐漸沒過她的腳踝、膝蓋、腰腹……最終整個空間內都被淹沒。

  難不倒我哆啦A夢。海月遙平靜地從空間取出潛水設備和氧氣罐,戴上。

  在渾濁的液體中,可見度變得極低。無數細小的漩渦湧現出來,彙聚成一只只漆黑的手,試圖抓住海月遙的四肢和脖子。

  海月遙轉過頭,雖然看不見咒靈,但因為咒靈的先手攻擊,它的血條浮現在她的視野中,暴露了它的位置。

  「花子,你藏好了嗎?」

  她說著,一步步走向它的藏匿地,身上湧動的波紋消融了所有靠近她的黑手。她伸出右手,按住了咒靈可能存在的位置。

  她感覺到手中握住的是一只陶瓷制的人偶面部,波紋從手心灌入其中。人偶在她的手中掙扎著,冰冷的瓷制手鉗住了海月遙的右手手腕,試圖掙脫。但她並未松手,而是緊緊按住,無視身邊湧動的漩渦和試圖攻擊她的黑手。

  當海月遙將咒靈的血條削減到很低時,她停止了動作,用圍巾將咒靈捆住。圍巾上湧動的波紋使咒靈無法隨意動彈。

  隨著黑色液體的消失,海月遙身上只剩下咒靈掙扎留下的血跡和那道紫色的掐痕。

  「花子小姐,請解除你的能力。」她說道,手中提著被圍巾捆住的咒靈,「我並沒有想要抹消你。」

  構建的空間如同脆弱的瓷器,剎那間崩解,化作一片虛無。而在這一片閃爍著光澤的碎片中,海月遙的視線落在了那個低頭站在鏡子前的身影上。那是夏油傑。

  鏡子中的他眼圈泛紅,下唇緊咬,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脆弱。

  海月遙嘆了口氣,緩緩走近,從背後抱住他。

  「傑,我在,別害怕。」

  一個讓人心疼的怪小孩。她想到。

  ……

  在收服了花子之後,海月遙和夏油傑並沒有繼續尋找生物教室的人體模型。

  「之前不是也有路過那裡嗎?感覺也沒什麼反應,懶得去找了。」海月遙打了個哈欠,「再不回去睡覺,明天肯定上課沒精神。」

  也沒見您聽課啊……緩過來的夏油傑嘴角抽搐。

  在離開前,海月遙再次回頭望向那座安靜的教學樓。

  「怎麼了?」夏油傑緊張地問道,他握緊了手裡的咒靈球。

  「0。」她搖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

  其實,我們學校裡的人體骨骼模型是真人骨。但海月遙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夏油傑。以他的責任感,如果知道了,也許會折回去拔除咒靈。

  她突然伸手揉了揉夏油傑的頭,看著他困惑的眼神,然後淡淡地說道:「我困了。」

  話音剛落,她便垂下頭,身子後倒,靠在夏油傑的身上。不一會兒,她的呼吸聲變得悠長而平穩,似乎已經進入了夢鄉。

  「你別在這兒睡啊!」夏油傑無奈地說道,他攬住海月遙的肩膀,盡量讓她睡得舒適一些。

  果然睡覺是最好的逃避方法——某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海月小姐語。

  ……

  但是之後的時間裡還是把它收服了,可喜可賀。


第13章 時間大法好

  我真傻,真的。

  海月遙悔不當初。

  時間過得飛快,自從五年級之後,夏油傑的身高像是坐上了火箭,迅速地往上漲。剛上初中,他就已經接近一米八了,而且還有繼續往上竄的趨勢。相比之下,海月遙的身高很快停滯在一米五——蘿蔔頭竟然是我自己。

  由於她在創建人物時,她的注意力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吸引了。電話的另一頭,是她的組長,聲音裡充滿了憤怒。

  「你的報告呢!」

  她心裡一驚,這不是還有一天的ddl嗎?干嘛這麼急。被河東獅吼攻擊的她一下子沒把握住平衡,椅子後傾,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後腦勺隱隱作痛的她敷衍完組長,回頭一看人物已經被創建好了,應該是不小心碰到了。但是,她還沒捏好成年體身材呢……

  重新創建又要預設好多東西,最終犯懶的她決定進入游戲。至於ddl——管它呢,明天再寫。

  ……

  小遙一直不太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

  夏油傑很了解這一點。

  她不喜歡熱鬧,不善於交際,總是喜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偶爾會探出頭來看看周圍的人,然後又迅速退回自己的世界。

  很多時候,夏油傑都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即使她為你付出行動,但如果你不主動問起,她就不會說出來。

  然而,有時候夏油傑又覺得她太過直率,心思單純,一眼就能看穿。就像現在這樣,把什麼都寫在了臉上。

  夏油傑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注意到海月遙已經盯著他夾在筷子上的章魚香腸看了快一分鐘。他輕聲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吃吧。」

  其實是在痛恨自己身高的海月遙:什麼意思?我又錯過了幾集。

  但她為數不多的情商讓她別說出真相,她身子前傾,直接叼走了筷子上的章魚香腸,然後低頭繼續吃自己的炒面面包。

  夏油傑看著她,不禁有些茫然。他原本打算讓她自己用筷子夾起來吃的。她在干什麼?他愣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吃飯。

  就算認識這麼多年了,這對青梅竹馬的腦回路還是不同頻。

  「這樣真的不要緊嗎?」他還是問了出來。

  「什麼?」海月遙抬起頭,眼中滿是疑惑。

  「沒什麼。」夏油傑下意識地回答道,像是為了掩蓋什麼,又補充道,「我是說你一直吃面包,不要緊嗎?已經一星期連續吃炒面面包了。」

  「但是很好吃。」

  「你就是因為這樣才長不高。」

  「揍你喲。」被戳到痛腳的海月遙舉起了拳頭。

  「哈,可怕。」夏油傑輕笑一聲,避開了海月遙的一拳。

  好吧,其實系統商城裡不是沒有改變身高的道具,但是性價比不高,不想買。等把想要的東西買了再決定要不要吧?海月遙心理想到。

  ……

  夏油傑已經開始收拾便當盒。

  「話說,你為什麼突然戴耳擴了?」海月遙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看來你終於決定不當好學生了?」她吃完最後一口,站起身,然後在夏油傑旁邊蹲下來,仔細打量著那個耳擴。她伸出手,「我可以摸摸看嗎?」

  「請便。」

  海月遙看著耳擴,夏油傑本來偏大的耳垂被擴耳器撐開,她的手指在冰涼的金屬耳擴上輕輕滑動。這應該得有8mm吧,她漫不經心地猜測道。

  「開始信仰佛教了?」海月遙問道。

  傳說中,佛祖釋迦牟尼在創立佛教時,舍棄了之前的身份、地位和所有財產,甚至包括耳飾,只留下了被耳飾撐開的長耳垂。這影響了佛的形像,也成為了佛教文化的一部分。

  不過怎麼突然信佛了?還是說夏油夫婦本來就信佛?她看著耳擴,無意識地摩挲著。不過還有可能是中二期到了,開始注意自我表達了。她心裡補充一句。

  「……」夏油傑沒有回應。

  他側眼望去,看見海月遙蹲在他的身旁。陽光灑在她的臉上,使她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溫柔的陰影。或許是因為身體的原因,海月遙的手總是偏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涼的指尖輕撫過他的耳擴,觸碰著他的耳朵。

  原本耳擴處隱約的痛感,被這股涼意所壓制。而指尖劃過的地方,卻帶來了一陣酥麻和熱意。

  是不是太近了?夏油傑看著她在陽光下更顯澄淨的藍色雙眼,無法移開視線。

  這人怎麼說著說著沒聲了?海月遙遲遲得不到回應,便轉頭看向夏油傑,卻看見他深邃的紫色瞳孔專注地看著她,讓她想起很久以前發燒時候看見的漩渦。

  他的眼睛狹長,眼尾微微上挑,每當他斜睨看人時,總會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情和媚意。看到海月遙看向他,他放平的嘴角開始勾起,露出一絲微笑。

  海月遙莫名感到心虛,喏喏地縮回手。就像是在桌上不小心打翻水杯的貓被發現了一樣,有些尷尬和不知所措。

  她清了清嗓子,試圖緩解這微妙的氛圍,「不痛嗎?我是說打耳擴。」

  她開始科普關於耳朵的生理知識,聲音卻越來越小:「因為耳朵裡有豐富的神經和血管,而且耳周皮膚比較薄,所以會對溫度和觸覺更加敏感……」

  然而,她突然意識到這個話題似乎更加尷尬,於是趕緊轉移話題:「嗯,我是說你的耳擴挺酷的,我也想著要不要去打耳洞。感覺我現在的形像太沒個性了,但是又怕痛……」

  她低著頭,開始隨意地說些閑話,試圖緩解這微妙的氛圍。

  然而,夏油傑似乎並不打算讓她一個人繼續碎碎念下去。在她說話的時候,他站了起來,一只手拉起了她。

  他俯視著她,臉上帶著笑:「特別痛。」

  某人在被咒靈揍飛了還能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現在卻還在糾結耳擴疼不疼。

  「那我再給你一拳。」海月遙看見夏油傑看好戲的笑容,面無表情地舉起拳頭。她已經完全從混亂中恢復過來。

  「其實我不介意和你打架,但再不走就要遲到了。」夏油傑一手拿著飯盒,一手插著口袋,頭也不回地走向天台門口,慢條斯理地說,「我可是個好學生。」

  海月遙快步跟上去,與他並肩而行。

  自從上了初中後,他們就不再同班。所以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能聚在一起。為了清靜,她經常撬開天台的門,拉著夏油傑躲在這裡吃飯——相信初中三年過完,她的撬鎖技能就要滿級了。

  她看著夏油傑走進他自己的班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因為一直懶得去剪,現在已經長到腰間了。要不我也換個發型?她這麼想著。

  ……

  之後,她把頭發剪短到了頸間,臉側的頭發留至胸前,看上去像是水母頭的變種。至少在個性方面,她不想被比下去。


第14章 無法阻止的改變

  「咚咚。」

  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暗號響起。

  海月遙放下手中的書,輕輕走了過去,拉開了窗。

  「喲。」窗外,夏油傑安穩地坐著,與夜色融為一體。他微笑著向她打招呼。可能是因為剛洗過澡,他的黑發散至肩膀,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溫柔。

  「剪了新發型?」明明白天還是長發。

  海月遙手指卷著側發,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很適合你。」

  原本的長發總讓少女看起來多了一分清冷,如同精致的人偶,有種非人的易碎感。現在後發剪短後,她看起來多了幾分生氣。沉默不言時,她就像一朵雨後冒出的蘑菇。

  夏油傑為自己的想像笑出了聲,聲音因笑而有些顫抖,補充了一句:「嗯,很可愛。」

  莫名其妙。

  海月遙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夏油傑在想些什麼。她托著下巴,倚在窗框上,注視著夏油傑,至少他知道飛低點以免傷到她脆弱的脊椎。

  「不進來嗎?」她手掌向上,學著那逗狗的樣子朝外面晃晃手。

  夏油傑的手順從地搭在她掌心。

  他的手修長有力,寬大的手掌幾乎要把海月遙的手整個包裹起來。因為訓練,他的指尖帶著有些粗糙的薄繭,覆上來的時候有一種磨砂的質感。

  海月遙繼續向上看去,在明亮的月色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臂上流暢的肌肉線條和隱約可見的青筋。

  「不了,直接去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夏油傑也就再也沒進來過。

  海月遙也只是像征性地問問,她改搭為握,順著夏油傑的力道,輕盈地翻過窗,像只黑貓一樣躍在了他跟前。

  可能是因為長大了,蝠鲼咒靈也沒有以前顯得那麼寬敞,她幾乎快要跳入夏油傑懷中,而他另一只手穩穩地按在她的肩膀上,避免了一場小小的「車禍」。

  「要不要再抓一只會飛的怪物?」海月遙坐穩後,手握著咒靈的邊緣,兩條小腿在空中晃悠著,她微微後仰身子,詢問著夏油傑。

  自從夏油傑長高後,空閑的空間變得越來越小。他們上次一同出去抓咒靈已經是五個月前的事情了,而這五個月裡,他又長高了。

  以前和他說話還得轉過頭,現在只要抬頭身子後仰,就能看見他的臉。海月遙漫不經心地想著,清楚地看見他分明的下頜線和說話時滾動的喉結。

  「以後遇見了再說吧。」夏油傑淡淡地說道。

  少女幾乎快要倒在了少年的懷裡,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皂香,莫名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她看著夏油傑,繼續調侃道,「傑吃了正農嗎?」

  夏油傑顯然不知道「正農」是什麼,低頭困惑地看著她。

  「有名的豬飼料品牌。」

  聽到這個解釋,夏油傑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用手輕輕地按在海月遙的頭上,帶著一絲威脅的意味。

  「哈哈,我會把你扔下去的。」他假笑著說,稍微用力按了一下。

  海月遙做了一個縫住嘴巴的手勢,示意自己會乖乖閉嘴,並不想成為被徒手碎顱第一人。

  ……

  結果這次去廢棄大樓裡找到的咒靈都很弱。

  在夏油傑准備直接祓除它們時,海月遙伸手阻止了他。「傑,你能把它們變成精靈球嗎?我需要一些來做研究。」

  其實,海月遙一直對夏油傑的能力感到好奇。為什麼變成咒靈球後,就能降服咒靈呢?而且,夏油傑平時也不知道把咒靈球收在哪裡,也無需拋出,就能召喚。所以,這些咒靈是在他體內嗎?

  考慮到夏油傑這麼多年來收服的咒靈數量,它們在其中的存在形式絕不是實體,而是轉化成另一種形態。

  那麼,這是否意味著夏油傑的力量與咒靈的構成是同源的呢?如果是同源的,那海月遙就有更多的可操作空間了。她對這一過程也很好奇:轉換成咒靈再召喚,是A-B-A,還是A-A-A?

  「這可不是寶可夢……」夏油傑疲憊地擺擺手,並沒有拒絕她的請求。很快,海月遙就抱起了六個咒靈球。

  她左手抱著其他咒靈球,右手拿出一個。她雖然看不見,但能清晰地感覺到咒靈球光滑的觸感。

  指腹湧起波紋,她一點點地注入其中。咒靈球就像是太陽下的雪糕,隨著她緩慢而又持續的注入,逐漸消融,直至消失。它的消融速度和注入波紋的量,跟她抹除原先那只咒靈所需要的差不多。

  這跟咒靈是同一性質的東西。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猜測——咒靈是一種未知能量的聚合體。而且夏油傑的能力把咒靈留存的中間形態B,實質上就是A。

  這給她的猜想提供了經驗性的支持。雖不能完全肯定,但小心求證,大膽猜測是沒問題的。

  「怎麼樣?」夏油傑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問道。

  海月遙把自己的猜想告訴了他。

  當夏油傑考慮其合理性時,她突然拿起一個咒靈球,塞進了嘴裡——反正波紋可以消融它,而且她一直很好奇咒靈的味道。要不是因為那些咒靈的外貌有些嚇人,她早就吃了。

  夏油傑就像是看見自家貓手欠把廚房裡的辣椒油喝了一樣,完全來不及阻止,就看見她跪在地上干嘔。他連忙蹲下身,拿出自己常備的薄荷糖遞過去。

  這個味道該如何形容呢?

  海月遙在恍惚中想到,她的理智仿佛與肉體分離。一部分的她還能理性評價,另一部分的她卻完全無法自控。

  黏稠、滑膩,像是一只巨大的肉蟲,帶著黏液從口中滑下,鑽進喉嚨裡。她的唇舌間湧起一股難以抑制的酸臭味。同時,她的舌頭和喉嚨裡泛起辛辣的刺痛感,就像被濃氫氧化鈉腐蝕了表皮細胞上的蛋白質一樣。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不由自主地蜷縮起身體,生理性的淚水從淚腺不斷分泌,從眼瞼溢出。大量的唾液也不斷分泌出來,似乎想要將不存在的食物排出體外。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並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可她的肉體在排斥著這種痛苦。

  她在思考:我吃下的究竟是實體,還是那種未知能量作用於我的感官神經產生的幻覺?

  直到一只手輕輕撫摸她的背部,少年體溫透過襯衫傳遞,她原本感到寒冷的身體開始回暖。酥麻感從掌心接觸的地方擴散,令她逐漸平靜下來。她的理智開始回歸,看見少年另一只手拿著拆開的薄荷糖,遞到她嘴邊。

  她乖乖張嘴含下,帶著清涼的甜味從舌尖擴散,壓下惡心感。

  果然,我吃下的不是實體。

  她腦子裡突兀地出現這句話。帶來那種刺痛感的實體會嚴重損傷她的口腔粘膜和味蕾,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味覺。

  她微微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見蹲在她身前的夏油傑。他的嘴不斷張合著。他在說什麼?她伸手描摹著唇形,試圖明白他的意思。

  夏油傑沒有說話了。

  隨後,海月遙感到自己被人背起。她自然地摟住那人的脖頸,溫暖從少年身上傳來。漸漸地,她的感官恢復正常,她能清晰地聽到下方那人的心跳聲。她的思緒開始清晰起來。

  她伏在夏油傑的肩上,聲音悶悶的:「傑以前就是因為這個痛苦?」

  他前進的步伐還是沒有一絲改變,但她能感受到他的肌肉瞬間繃緊,然後很快放松下來。

  「沒有。」他平靜地回答,聲音仿佛從遠方傳來,如同縹緲的霧氣。

  「薄荷糖。」

  他又沉默了。

  「傑,再給我一些。」她沒有再用精靈球。

  「……」夏油傑嘆了口氣,像是要把胸中的郁氣一次性宣泄出來。

  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第15章 不要的青梅十塊錢一斤

  星期天的天氣格外晴朗。夏油傑面對著海月遙,內心湧起一種難以言表的欣慰。

  這麼多年來,海月遙從完全不與人交往,到現在能夠偶爾答應出來玩,是多麼裡程碑式的進步!她甚至知道出門玩時不必再穿校服!

  夏油傑為她的成長感到驕傲,內心充滿了吾兒初長成的感動。

  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實際上,真的,夏油傑小時候總感覺海月遙不像人類。

  她似乎就沒有社交需求,除了夏油傑,他從未見過她主動與其他人交談。她總是靜靜地待在角落裡觀察周圍的人,而她的交際方式也常常帶著模仿他人的影子。

  記得一開始,她喜歡湊得很近和別人說話。但當被同學指出後,她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就好像在此之前,她認為的社交距離就是如此之近。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和別人靠得那麼近說話了。

  她就像一個按照程序運行的機器人。一旦遇到無法理解的事情,就會開始調試程序。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間的熟悉程度增加,夏油傑逐漸發現她並不是真的像機器人一樣,她只是比較任性,不願意為了迎合他人而改變自己。

  他以前也有旁敲側擊問過海月遙為什麼一直面無表情,畢竟從發燒那次看也不是面癱。

  她簡單地回答了一個字。

  ——懶。

  而她平時不完全睜開眼睛也是因為她覺得完全睜開眼睛很累。

  能懶到這種程度……夏油傑也挺佩服她的。

  「傑,接下來我們要去這幾家店。」海月遙低頭指著地圖,上面標注著最近新開的店鋪,據說有新品推出。她想,是時候更新自己的圖鑒了。然而,她突然一個踉蹌。

  夏油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後領,等她站穩後才松開手。「走路的時候還是看著路吧。」

  「我不會摔倒的。」海月遙自信地回答,「在摔倒之前,我會立刻反應過來,直接來一個前空翻。」

  您難道不覺得很滑稽嗎?夏油傑心中忍不住想吐槽。果然還是沒完全進化成人吶,這個家伙。

  ……

  「你確定你吃得下這麼多?」夏油傑坐在對面,看著桌上擺滿的甜品,睜大了他的小眼睛。那甜膩的糖霜味彌漫在空氣中,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胃在抽搐。

  「傑,你知道嗎,人的胃可以撐大幾十倍。」海月遙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經過這段時間的探索,她已經發現了不少「系統」的bug。

  例如,她發現通過大量進食,可以將飢餓度提升到200,之後她可以維持三天不進食,這大大節省了她的用餐時間,提高了效率!而且,經過多次的嘗試,她發現自己的基礎飯量也增加了不少。這樣一來,出門一趟就能滿足她收集多個「圖鑒」的願望,這對於她的「懶癌」和「收集癖」來說真是一大福音!

  「你不覺得撐得難受嗎?」夏油傑問道。

  海月遙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平靜地回答:「0。」

  不難受你猶豫什麼?夏油傑嘆氣。

  結果在吃到三分之二的時候,海月遙開始感到胃部有些不適了。按照她的估計,她應該能在達到200飢餓度極限之前吃完這些甜品。

  夏油傑原本坐在對面安靜地看書,但當注意到海月遙的動作慢下來時,他問道:「吃不下了?」

  「按照我的食量估算,能吃完。」

  「你一定要吃完?嘗個味不就行了嗎?」

  「這不是浪費嗎?」海月遙睜大眼睛看著夏油傑,仿佛他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夏油傑不禁想,自己為什麼會和這樣的家伙成為青梅竹馬?他痛苦地把書覆在臉上,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之前做錯了什麼,才落得如此下場。

  「那好吧,你每個都嘗一口,剩下的我來解決。」夏油傑不想在這件事上和她過多糾纏。雖然他不太喜歡太甜的東西,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海月遙乖乖照做,當夏油傑幫她解決剩下的食物時,她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夏油傑不禁想起6歲時被罵變態的記憶,眼皮跳個不停。但他還是沒能忍住:「你有什麼想說的就直接說。」

  「傑,你好像垃圾桶啊。」

  我真賤吶。夏油傑面無表情地想。

  結果吃完後,他還要拉著海月遙不去剩下的幾家新店。雖然她信誓旦旦地保證只是去打包回家,之後慢慢品嘗,但夏油傑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看著海月遙已經有些鼓起的腹部,他勸道:「店也不會跑的,我們之後再來就是了。」

  海月遙盯著他一會兒,嘴巴張合幾次。在夏油傑決定讓她住嘴前,她脫口而出:「知道了媽媽。」

  夏油傑,你是一個成熟的人了,要冷靜。他攥緊拳頭。

  ……

  因為下午的出行計劃臨時改變(其實本來也沒有什麼計劃),兩個無所事事的人去了街機廳。

  沒過多久,夏油傑起身,從後面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我出去一會兒。」

  沉迷游戲的海月遙頭也不回,比了個OK。

  然而,過了好久夏油傑都沒有回來。

  已經打了n局游戲的海月遙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她打開組隊列表——她和夏油傑已經保持了很多年的組隊關系,也多虧了這個,她才能在夏油傑收服咒靈後仍然能得到經驗值。好在夏油傑的血條還很健康。

  她松了口氣,走到街機廳外一處安靜的地方,給夏油傑打電話。

  無人接聽。

  她還是堅持再打了幾個。仍然無人接聽。

  海月遙現在感到一種深深的擔憂。就像一個母親給了孩子五塊錢讓他去商店買醬油,結果孩子久久未歸一樣。

  身為一個成熟的人,這個時候一定要冷靜。海月遙拍拍臉,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向心中的目的地。

  不一會兒,廣播就在四周響起。

  「請注意,請注意!這裡是走失兒童中心。請夏油傑小朋友,夏油傑小朋友,聽到廣播後馬上過來,你的媽媽現在十分焦急。如有見到夏油傑小朋友的好心人,請盡快與廣播站聯系。夏油傑小朋友的特征如下:……」

  幸好這裡比較繁華,人流量大,不然還沒有廣播呢。海月遙慶幸地想。

  而另一邊剛剛遇見兩個自稱「咒術師」的怪人,被拉著說了一堆的話,從帳裡出來的夏油傑就聽到了廣播裡正播放著「夏油傑小朋友」的尋人啟事。

  夏油傑:……

  「你們的聯系方式給我。」他強顏歡笑,背景音還放著「夏油傑小朋友」,「之後再聯系。」

  穿奇怪制服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裡喃喃道:「現在的小孩長得真高。」順便把電話給了他。

  夏油傑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

  而在夏油傑來到走失兒童中心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海月遙像個蘑菇縮在一旁,手裡捧著一杯水,周圍全是熱情的大姐姐對她噓寒問暖。看到夏油傑進來,她求救的眼神投了過來。

  我造了什麼孽。他嘆了口氣,走上前,「走了,小遙。」

  社恐發作的海月遙仿佛看到天神降臨,她冷靜地朝周圍的大姐姐點點頭,「我兒子到了,再見。」然後走向夏油傑,腳步中透出幾分如釋重負的輕松。

  「咚」,這是夏油傑拳頭和海月遙腦袋發生親密接觸時發出的聲音。

  「干嘛突然打我。」

  「吞兩片這個,媽媽。」他皮笑肉不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後面兩個字,把一板藥片遞給海月遙。

  「這是什麼?」

  「毒藥。」

  「哦。」海月遙拿出兩片吞下。「你剛剛去哪兒了?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

  夏油傑看了一眼手機,確實有好幾個未接來電。的確是他的錯,不應該揍她的。夏油傑有些後悔。

  「抱歉,剛剛遇到點事情,回去跟你講。」

  ……

  結果回去的路上被很多個好心人搭話,要送他去走失兒童中心。

  夏油傑:……果然剛剛還是揍輕了。


第16章 傲慢

  「所以是寶可夢聯盟嗎?」

  在夏油傑說完事情原委後,海月遙輕輕點頭,清澈的雙眼透露出一絲愚蠢。

  「不,說了是咒術界。」夏油傑將剛買的消食藥隨意放在了桌子上。現在兩人正身處夏油傑的房間內。

  之前他本來離開街機廳的時候,是打算給現在這個無恥地霸占他座位的人買消食藥的。但回來的路上他敏銳地感受到了咒靈的氣息,於是決定繞路去處理那個麻煩。

  在咒力殘穢的指引下,夏油傑一路追蹤過去,發現了一個詭異的粉色咒靈。這個咒靈由許多孢子組成,每一個孢子上面都刻畫著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面部,它不斷地重復著詭異的言語:「親親,來親親嘛……」

  夏油傑的視線在咒靈那空洞的大眼眶和烈焰般的大紅唇、泛紫色的舌頭上徘徊。他嘴角微挑,禮貌地拒絕:「不用了,謝謝。」

  雖然這個咒靈給他的感覺並不強大,但勝在有趣,還是收服它吧。他心想。

  他一手拿著裝有消食藥的袋子,另一只手緩緩抬起。一群爬蟲咒靈從黑暗的角落裡紛紛湧出,將那個詭異咒靈緊緊纏住。一旦觸碰到那個咒靈,這些爬蟲咒靈就像被黏住一樣無法動彈。

  黏著系啊,幸好沒直接動手。他站在那兒,看著爬蟲咒靈開始撕咬著它的身體。

  在等待的過程中,天空突然變得一片漆黑,不詳的烏鴉叫聲由遠及近傳來。他迅速結束戰鬥,將咒靈球緊緊握在手中。

  他小心翼翼地掃視四周,雖然沒發現其他人的蹤跡,但他確實感覺到自己正被人監視著。

  「誰!」他突然轉身,看向背後。

  沒過多久,從那個方向出現了兩個人影。兩個穿著統一制服的少女正朝他們走來。

  其中一位少女身材高挑,如雪的白色長發束在腦後,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她輕輕鼓掌,稱贊道:「真敏銳。請放心,我們並無惡意。」

  另一位是黑發棕瞳的少女則顯得更加活潑,她留著一頭圓弧形的劉海,從白發少女的身後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他:「你是咒術師嗎?」

  「咒術師?」他愣了一下,這個詞對他來說頗為陌生。

  「真的假的?在任務中遇見野生咒術師。」黑發少女驚訝地說。

  於是,這兩位少女開始向夏油傑解釋有關咒術師的知識。

  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遇見能夠看見咒靈的同類。在這之前,他都快被海月遙帶偏了,真的相信有類似於精靈訓練師和寶可夢同盟的存在。但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我的術式——黑鳥操術,能和烏鴉共享視野。」冥冥見夏油傑一直盯著頭頂盤旋的烏鴉,輕聲解釋道。他們已經交換過名字。

  「這樣告訴我不會有問題嗎?」夏油傑問。

  冥冥輕聲一笑,沒有回答。

  關於術式的部分,她還沒向夏油傑詳細介紹。術式公開後,其破壞力和效果會增強。而且她並未完全公開情報,留了一手。

  「你對咒術高專感興趣嗎?」三人繼續朝外走著,冥冥問道,「這裡可以說是咒術師的培訓學校。」

  「我會好好考慮的,之後給你們答復。」夏油傑並不著急,畢竟這是大事。

  看到三人出來後,輔助監督解除了帳。盡管她對夏油傑的出現有些疑惑,但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見廣播響起:「請注意,請注意!這裡是走失兒童中心。請夏油傑小朋友,夏油傑小朋友,聽到廣播後馬上過來,你的媽媽現在十分焦急……」

  其他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夏油傑身上。

  遙這個家伙!

  那個超級大笨蛋!

  夏油傑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個缺心眼的家伙做的,他感覺自己被尷尬掐住了喉嚨,為了維持最後的體面,他盡量保持平靜:「你們的聯系方式給我,之後再聯系。」

  ……

  現在回想起來,夏油傑仍然能感受到那時揮之不去的尷尬。越想越氣,他忍不住伸出手,突然給了海月遙一個爆栗。

  不明所以的海月遙捂著額頭看向他。

  就在她打算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時,敲門聲響起,二人立刻端正坐在桌子邊,拿著筆,假裝在學習。

  夏油理繪帶著溫柔的微笑走進房間,她端著兩杯橙汁和兩份布丁。

  「我拿了一些點心,小傑和小遙如果學習累了,可以吃點零食休息一下。」

  因為認識很久了,夏油理繪也逐漸了解海月遙的偏好,每次都會帶橙汁上來。

  海月遙看了夏油理繪一眼,心想:無論看多少次,還是覺得傑和他媽媽長得好像。明明已經快四十歲了,卻不顯老態,身上流露出一種醇熟的風韻。

  「謝謝理繪阿姨。」海月遙甜甜地說道。夏油繪理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她不但沒有拒絕,還下意識地蹭了蹭夏油繪理的掌心。

  等夏油繪理走後,夏油傑忍不住問,「你和我媽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

  「一直都很好。」她語氣平淡地說道。其實是兩個人一起交換了夏油傑的照片。但這個說出來絕對會被揍,她的直覺警示著。

  「你剛剛的語氣?」

  「商業專用。」海月遙故意逗他,面無表情地用著甜膩的語氣說道,「你想的話我也可以一直這樣跟你說話呀,傑——」

  最後的名字仿佛被她念出了九轉十八彎的腔調,夏油傑只感覺自己天靈蓋都要炸開了。此時還沒有受過網絡文化鞭打的他不知道這個叫做對ooc的恐懼。

  「停!不用,你現在這樣挺好的。」夏油傑急忙說道。

  「嘖。」

  在夏油傑選擇動手前,海月遙選擇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轉移話題,「那麼傑,你要去那所高專上學嗎?」

  「會。」他沉默片刻,回答道。

  「鋤強扶弱,弱者生存,是這個社會應有的常態。我的力量是為了保護普通人才存在的。」他注視著自己的手心,平靜地解釋道,「那個地方能讓我更好地掌握這份力量。」

  「遙,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夠明白吧?」他深紫色的眼睛看向海月遙。

  「傑,你認為什麼是強者?」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她右手還在轉著筆,突然停下筆,筆尖指向夏油傑,「像你一樣的「咒術師」?」

  「不是嗎?」

  她將筆尖對向自己,「那我呢?我是你認定的弱者的一員嗎?」

  「……」他猶豫了,海月遙輕笑一聲,沒有等待夏油傑的回答,「我們暫且把強者的定義擴大到有特殊能力的人吧。」

  「但即便如此,我們仍是脆弱的人類。僅僅150毫克的氰化鈉,就足以讓我們悄然死去;他人的指責和謾罵,也能讓我們在不知不覺中痛苦。」

  「當你認定的弱者欺凌強者,你還會堅持鋤強扶弱的正確性嗎?當你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和你的親友時,你還會認定自己是強者嗎?」

  「傑,我暫且不反駁強者保護弱者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弱者並不代表合情合理合法。

  海月遙身子向前傾,琉璃般的眼珠盯著夏油傑,字句清晰地開口道,「只是,我覺得,現在的你,無論身心,都很弱。」

  海月遙盡可能讓自己的話顯得沒那麼具有攻擊性。

  夏油傑緩緩開口:「我知道不是所有的幫助都會得到感激。從小到大,我收服咒靈時,很多時候只得到了恐懼和白眼。我一直是那個不被理解的人,是其中的異類。但只要我有能力,我就會去幫助他們。」

  並不是得不到感激那麼簡單吶。

  「而且,我也會逐漸變強。我也明白我現在的弱小。」

  他腦海裡還殘存著花子那時的無力感。

  肉體強大並不代表精神強大。

  「這條路很辛苦,你不會後悔嗎?」

  「嗯。」他毫不猶豫。

  該說是脆弱的完美主義者還是傲慢的理想主義者呢?海月遙聽出了他的純真和野心。

  愚蠢的、只為所有人的溫柔與大愛,只會傷害自己、義無反顧的獻祭和犧牲,這種純粹的利他主義讓海月遙忍不住發笑。

  如果這是讓他堅持存在和前進的信念的話,她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心裡的泡泡鼓動著,「我果然還是很喜歡你。我會幫你的,傑。」

  ——在你被現實擊垮前。

  傲慢的她也同樣欣賞著他的傲慢。


第17章 青梅慷慨的幫助

  夏油傑嘴角抽搐,疑惑地放下手中的手槍,問:「你說的幫助是這種嗎?」

  他萬萬沒想到,海月遙竟然在他家對面建了一個訓練道場和武器庫。而且,她從哪裡找到這麼多違禁武器的?

  海月遙向他拋來一串鑰匙,說:「我在這裡存放了一些收藏的武器。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隨意進來挑選。雖然你有咒術,而且普通的槍炮刀劍對咒靈可能用處不大,但體術和武器訓練仍然很重要。同時,我也會尋找有沒有可以承載咒力的材料。對了,你也可以去問問那天遇到的咒術師。」

  她一邊說著,一邊步入訓練場地。夏油傑接過鑰匙,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海月遙輕聲嘀咕:「之前那個道場的訓練強度,肯定已經無法滿足你的需求了。」她捏了捏夏油傑結實的手臂,對他的體能狀況進行了快速評估,「在咒力運用方面我可能幫不了你太多。但在體能訓練方面,我完全可以協助你。」

  夏油傑低下頭,注視著海月遙的發旋,輕笑。

  「你笑什麼?」海月遙不解地問道。

  「哈哈。」夏油傑繼續露出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

  不要小看諸武精通的玩家啊,她面無表情地想到。

  之前為了驗證咒力的存在,她主要使用波紋抹除的方法。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在體術方面就不擅長。實際上,大部分時候她只是懶得動手,讓夏油傑自己去鍛煉罷了。

  海月遙猛地一鞭腿,重重地擊在夏油傑的腘窩處,他下意識地腿一彎,跪倒在地。他茫然地抬起頭,看著海月遙。

  海月遙站在他身前,此刻他比她矮了一些。她彎下腰,與夏油傑平視,抬手輕輕地拍了拍他那柔順的黑發,毫無語調地笑了兩聲,「哈哈。」

  夏油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他迅速抓住海月遙的手腕,手臂肌肉緊繃,直接將她甩了出去。

  海月遙在空中迅速調整好身形,落地時彎曲膝蓋以卸力,輕盈地落在訓練場的中央。「真心急啊,傑。」

  「那可真是抱歉吶。」夏油傑毫無誠意地道歉,走進訓練場。

  海月遙一邊做著拉伸,看著夏油傑走進來,漫不經心地說道:「之後,你可以用咒力,我也會用自己的能力。」

  夏油傑一怔,「但那樣很容易傷到你。」他清楚海月遙的名為「波紋」的能力對於□□的強化程度不及咒力。

  「傑,我有一個問題。」海月遙走在夏油傑身前,突然開口道。「你之前說過,咒力是由負面情緒凝聚而成的,對吧?那麼,它是在大腦中產生的嗎?」

  夏油傑低頭沉吟片刻,仔細感受著體內咒力的流動,「不,是從大概肚臍的位置凝聚起來的,然後再流向四肢。」

  「那麼現在你還不明白嗎?」海月遙手掌湧起波紋,按在夏油傑的小腹上。夏油傑感受到凝聚起來的咒力被削弱了。

  「你是想說,你隨時可以打斷我的咒力流動,削弱我的攻擊強度?」夏油傑反問道。

  「不止如此,咒力加強了你□□的力量、速度和防御。那麼,如果在你出拳時,我抹除了你其中一個關節或者肌肉裡流動的咒力呢?」

  「這樣一來,中間部分的強度跟不上,被後方的骨骼和肌肉擠壓,我反而會因為自己的攻擊受傷。」夏油傑接著她的話說下去。

  「明白了嗎,傑?」海月遙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處,戲謔地說道,「動動腦子,你,才是弱勢的那方。」

  「這麼多年和咒靈的戰鬥,我想你對咒力的運用也應該有自己的理解,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方式。」海月遙轉身朝裡走去,「所以我在給你增加難度,如何在身體各處迅速調動起需要的咒力,如何更快地產生更多的咒力……我的確不太知道咒術師那邊對咒力運用有什麼技巧。但至少更好地掌握住這份力量總沒錯。」

  夏油傑本來還在思考,看著海月遙漸行漸遠的背影,「你去哪兒?」

  海月遙回頭,驚奇地說道,「難道你想要我穿著短裙跟你打架嗎?傑,你是變——」她的話還沒說完,夏油傑立刻出聲打斷,「好的,我知道了,你快去換!」

  「態。」她完全不受影響,慢悠悠地接完這句話,然後趁夏油傑揍她前溜溜球了。

  等下絕對不留手。夏油傑捏緊了拳頭。

  ……

  結果,夏油傑被打得很慘。在咒力被切斷的瞬間,他很難反應過來,而這短短的間隙,對海月遙來說已經足夠進行反攻了。

  現在,夏油傑生無可戀地躺在地上。海月遙用腕挫十字固將他死死鎖住,肘關節被反壓,他能感受到如果海月遙再多用一分力,自己的胳膊就要被掰折了。

  海月遙呼出一口氣,放松了自己的力氣,她站起來,假惺惺地說著,「你還好吧,傑?」

  夏油傑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劇烈的反關節痛和撕裂痛,一生要強的他咬緊牙關,硬生生地說道:「還行。」

  「那就好。」海月遙看著他,臉上少見地露出了惡魔般的微笑。夏油傑看著這個頂著他青梅可愛皮囊的惡魔伸手治好了他的傷,嘴唇張合,吐出惡毒的詛咒,「那就不耽誤了,繼續。」

  糟糕,他被大魔王逮住了。夏油傑絕望地想。

  ……

  最終,夏油傑還是沒有贏下一局,但他逐漸適應了海月遙的攻擊方式,咒力流動和凝聚也變得更加穩定和迅速。

  海月遙隨意地席地而坐,她穿著黑色的無袖背心,拿出瓶水放在癱在地上的夏油傑面前。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小口小口地喝著水,汗水從她的臉頰滑落,順著下頜沒入衣中。

  夏油傑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一顆細小的黑痣,在白皙的脖頸間顯得格外醒目。平時為了遮擋自己的項鏈,她大部分時候都是穿著高領。

  他躺在地上,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T恤,緊緊地貼在身上。盡管海月遙已經治好了他的傷勢,但身體還是隱隱作痛。他實在沒有心思去動那瓶水。

  海月遙看著他,調侃道:「怎麼,需要「媽媽」幫你擰開嗎?」她彎下身,從夏油傑腋下將他架起,迫使他坐起來。「剛開始可能有些辛苦,但之後就會好些了。」

  ……

  夏油傑逐漸緩了過來,他擰開瓶蓋,灌了一口,然後轉頭看向海月遙,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你在干什麼?」

  「顯而易見,正在記錄孩子的點滴美好生活。」海月遙拿著手機對著他,「來,笑一個。」

  夏油傑翻了個白眼。

  但是,傑這麼辛苦,是不是應該給點獎勵呢?海月遙思索著。

  「其實我本來是准備今天晚上再去趟澀谷的。」海月遙考慮過後,重新坐在夏油傑身邊,緩緩開口道,「最近澀谷發生了多起連續殺人事件,死者共有7人,大部分是小學生。屍體上沒有反抗掙扎的痕跡,有多處單刃刀刺創,部分屍體還有肢解現像。但無一例外的是,每具屍體的嘴唇均為撕裂狀。現在警方為了不引起民眾恐慌,將案件的熱度壓了下來。但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報上還是有零星記載。」

  聽到海月遙的話,夏油傑皺緊了眉頭,但繼續認真地聽著。

  「雖然聽起來有些像是1978年那樣的裂口女模仿事件。但是那些傷口的長度、深度,指向的凶器應該是刃長一米以上的刀具,而且每一道創口的切面都很齊整,就像是一刀造成的。」海月遙補充道。

  「是咒靈。」夏油傑沉聲說道。

  「但看樣子,你今天晚上應該是沒辦法出門了。」海月遙看了眼時間,估量著他的恢復速度。

  夏油傑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並不理想。但面對這樣的威脅,他不能坐視不理。

  「不,我可以。」夏油傑慢慢地站起來,肌肉還有些顫抖,「今天晚上我回來找你。」

  裂口女,應該挺強吧,而且很實用,用來做獎勵剛剛好。海月遙仍然坐在原地,心中暗自想到。


第18章 成長(1)

  結果一連一周,他們都沒有發現裂口女的蹤跡。

  「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咒靈有智慧?」夏油傑坐在訓練場的地板上說道。這一周的訓練讓他已經足夠跟上訓練強度,至少不像第一次那麼狼狽。

  「那我們分開找?」海月遙站在他背後,無聊地給他編麻花辮。「畢竟如果有那什麼咒術界的存在的話,不應該沒有注意到裂口女。應該是她本身會躲著咒術師?」

  「不,還是一起。」夏油傑低頭思索,「你在下面充當誘餌,我就坐在鬼蝠鲼在高空觀察,一有情況我就下來。」

  「釣魚嗎?」海月遙「嗯」了一聲表示答應,順便在夏油傑頭上插了很多花,心滿意足地拍了張照。

  「是的。」夏油傑臉上保持著僵硬的微笑,頭也沒回,伸手抓住海月遙纖細的手腕,「我說,已經夠了吧?」

  「哈哈,這是勝者的權利。」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笑了兩聲,像是棒讀一樣說著話,「敗者吃土。」

  ……

  「這是你的報復嗎,傑?」海月遙神情懨懨地說道。夏油傑拿出自己的備用皮繩給她頭上一邊扎了一個可愛的短馬尾,還特意給她別上許多動物發夾。

  現在正值夜晚,二者站在海月遙家外的一處空地上。

  「既然是釣魚作戰,自然做戲要做全套。」夏油傑仍然是平常那種溫柔的笑,但仔細看他在抑制自己嘴角的過分上揚,「你都說了裂口女的主要攻擊對像是小孩子了。噗。」

  有人沒憋住笑。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的樣子很像小學生?」

  「不,當然沒有。」夏油傑完成了自己的作品,站開幾步觀察,他的尾音還帶著幾分顫抖。然後他別過頭,說道,「真的沒有。很可愛、嗯,很可愛。」

  「這是傑的惡趣味嗎?」她冷淡地說道。「你看著我說話。」

  「嗯嗯嗯。」夏油傑轉過頭,沒有看向她,敷衍道。

  海月遙平靜地邁開步伐,站在夏油傑頭朝向的那一側。夏油傑笑了幾聲,又別過頭。她繼續走過去。這種動作重復了幾遍。

  「哈哈哈,對不起,真的。」夏油傑最終還是沒忍住笑出來了。主要是認識太久了,明明自家青梅的確是可愛的長相。但面無表情故意扮嫩的時候還是感覺到一種異樣的違和感。

  其實是故意逗他的海月遙:真有趣,一戳一笑的。

  一番嬉鬧後,兩人坐在蝠鲼咒靈來到澀谷街頭。

  盡管澀谷街頭十分繁華,但深入小巷卻是另一番景像。

  海月遙背上小學生專用書包,走進了那條深邃的小巷。深夜的巷裡,人影稀疏,只有遠處的燈光在夜幕中閃爍。她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巷子裡回蕩,仿佛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小巷兩側的店鋪大多已經關門歇業,只有門口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燈籠上寫著各家的招牌,昏紅的燈光透過紙罩,斑駁陸離地灑在青石路上。偶爾還能看見一兩位醉漢,搖晃著腳步從小巷深處走出。

  海月遙一頓,往著更深入、也更黑暗的巷子裡走去。

  夜的寂靜中,只有她的腳步聲回蕩,有如心跳的節奏。蟲鳴偶爾響起,路燈嘶嘶作響,像是電流不穩。

  她來了。

  海月遙什麼也看不見,但她抬頭看見夏油傑從天空俯衝下來。她試圖使用波紋防身,卻驚覺身體被無形的力量緊緊束縛,動彈不得。

  恐懼?

  不,此刻的她並未感到恐懼。她瞬間意識到這是裂口女的力量,與之前遭遇的花子一樣。她思維清晰,但身體卻無法掙脫束縛。

  一個詭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像是從一台信號不好的收音機裡傳出,伴隨著雜音。這個聲音是如此地不真切,她無法確定它的來源,卻又感覺它就出現在自己的耳畔。

  「吶,我美嗎?」

  而原本衝下來的夏油傑也像是被定在半空中一樣,他握緊拳頭,按在蝠鲼咒靈身上,但他無法發動攻擊。

  幸好半夜人少,不然明天傑就要登上小報頭條了。這個時候海月遙還有閑心思考著。

  我想想,裂口女的傳說……海月遙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顫抖著,迅速思考著如何應對當前的困境。難道是要回答問題才能掙脫束縛?漂亮還是不漂亮嗎?

  「普普通通。」她瞬間做出決定,回答裂口女的問題。

  剎那間,她右臉臉頰突然多出一道傷口,從嘴角劃到耳朵邊。

  血,從傷口中滴落,染紅了她的衣衫。

  她迅速看向裂口女的血條處。70級,以她目前85級的實力,完全可以打敗。

  海月遙抬起左手,卻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她的手掌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口,仿佛被鋒利的剪刀剪開一般。

  同時,她感覺到其他無形的攻擊正從四面八方襲來。看來還有其他攻擊。海月遙平靜地想著,迅速發動波紋,能量從她的傷口中湧出,瞬間治愈了傷口,並護在身體表面。

  只有身在蝠鲼咒靈上的夏油傑目睹了這驚險的一幕:渾身被繃帶包裹的裂口女的身形出現在巷口的一端,手拿著一把剪刀。而海月遙則一無所覺地站在另一邊,身體周圍被數把巨大的刀具包圍。裂口女發間能看見無數眼球,每一顆都帶著怨毒看著海月遙。

  「遙!」夏油傑心中一緊。

  「我一個人能解決。」海月遙冷淡地回答道。夏油傑現在也就五十多級,讓她自己解決才是最優解。

  「真難看。」夏油傑並沒有回應她,反而是從海月遙的對應中看出解決之道。他的臉側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隱約能看見裡面混著血色的牙齒。他直接從蝠鲼咒靈身上跳下來!

  「花子!」夏油傑在空中高喊,並迅速做出召喚的手勢。

  突然,整個空間仿佛陷入了凝滯。原本的小巷變得陌生而扭曲,就像那些早已被淘汰的電視出現雪花屏一樣。空間端口變成黑色的碎塊,原本整潔的牆面出現了鏽跡斑駁,空氣中的濕度陡然增加,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腐臭氣息。

  從空間內浮現出一個巨大的漩渦,不斷有黑手從中湧出。這些黑手一部分組成了一雙巨大的手掌,穩穩地接住了迅速下降的夏油傑。而另一部分則形成一個保護罩,將海月遙緊緊護在中間,使那些刀具無法靠近。

  而本來准備衝出去的海月遙,突然發現自己撞上了一道無形的壁障,她緩緩在腦海裡打出一個問號。

  夏油傑迅速做出一個手勢。隨著他的動作,他身後流動的黑影裡無數魑魅魍魎湧出,緊緊地裹纏住裂口女。裂口女掙扎著,但那些咒靈的力量異常強大,讓她無法掙脫。

  與此同時,花子的黑泥也在不斷從裂口女的體內湧出,腐蝕著她的身體。那種痛苦讓裂口女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然而,下一刻,銀光閃過。那些蛇形、蟲形咒靈的殘骸被切斷成數塊,紛紛掉落在地。

  裂口女突然出現在夏油傑身側,她張開嘴,裂開幾乎有180度,裡面的利齒閃爍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光。那股腥臭氣撲面而來,幾乎讓人窒息。

  「吶,我美嗎?」裂口女再次用她那尖銳的聲音問道。

  因為認為我是咒靈操使所以不擅長近戰嗎?夏油傑嗤笑,說道「難看」,臉的另一側也出現了一道傷口,血珠從傷口處滲出,沿著臉頰滑落。

  他迅速在束縛解開的瞬間,咒力直接在拳頭處凝聚。重重一拳砸在裂口女的腰腹。

  裂口女被這一拳擊中,身體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狠狠地嵌入了異空間的暗影邊緣。小巷的牆壁龜裂開來,碎成塊狀。原本浮在空中的刀具也突然消失不見。夏油傑愣了一下,但很快調整過來,迅速收服了裂口女。

  不應該。海月遙和夏油傑同時想到。

  按照夏油傑的往日攻擊強度,最多只是打退裂口女,而不是現在她幾乎被祓除的樣子。海月遙看著裂口女幾乎清空的血條,迅速估算了一下。即便是夏油傑的暴擊,也只是在原有的攻擊力上乘以倍率,而現在的攻擊強度,更像是次方形式的增長。

  現在這兩個人還不知道,咒力的運用中存在一個名為「黑閃」的技巧:它是當物理打擊與咒力衝擊之間的誤差在0.000001秒之內時產生的空間扭曲,威力平均為通常的2.5次方。尋常咒術師通常保持著咒力在身體內流動。但流動的咒力往往不能與自己的攻擊達到同步。而之前兩人打斷咒力的訓練,反而讓夏油傑更適應直接在攻擊處凝聚咒力。盡管沒有術師能夠刻意施展出黑閃。但這也無疑加大了夏油傑施展的概率。

  而此刻,海月遙沉默地走向夏油傑。

  夏油傑轉頭朝她笑了笑,那是一種他以往特有的溫柔笑容。然而,嘴角兩邊深深的傷口卻讓這個笑容帶上了一種血腥的意味。

  海月遙站在夏油傑跟前,踮起了腳尖,用手勾住夏油傑的脖子。他順從地低下頭,戰鬥時散開的黑發垂下,輕柔地滑過她的手背。

  此時,異空間突然破碎,原本的景像逐漸浮現。小巷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第19章 成長(2)

  海月遙心中湧起無數疑問。

  你為什麼要下來?

  她想起夏油傑剛剛突然跳下來的舉動,以他的敏銳應該能明白自己的能力不足。

  剛剛的攻擊是什麼?

  她想弄清楚那一拳的運行機制,為什麼會出現如此高的倍率。

  這些疑問在她腦海裡浮現又沉下,就像燒開水時不斷鼓起的泡泡,一個接一個地冒出,又一個接一個地破滅。

  「笨蛋。」

  最終從嘴裡說出的卻是這句話。

  夏油傑聽到也不惱,彎下身,微笑著說:「別擔心,我沒事。」任由海月遙的手指撫過他臉上的傷口,愈合處傳來一陣癢意。

  「不,我是說你真是個白痴、傻子。」海月遙脫口而出,她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他的話,「說「難看」會增強她攻擊的威力,你沒發現你的傷口比我深得多嗎?」

  夏油傑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紫色的狐狸眼眯成一條縫,讓人看不清他的想法:「是這樣嗎?」除此之外,他沒有多說什麼。

  海月遙看著夏油傑,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覺。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讓她有些不安。

  她放下手,開始解自己頭上亂七八糟的頭飾,低著頭含糊不清地問道:「你剛剛那一拳是怎麼回事?」她試圖將話題轉移到自己擅長的一邊。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用出來了。」夏油傑說完,就看到海月遙用「怎麼有白痴連自己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的眼神看著自己。

  別問他為什麼能從那雙死魚眼裡看出這麼多。他認識她這麼多年了,還是能明白她一些小動作的意思的。盡管有很多次明明都誤會過海月遙意思的夏油傑對自己的解讀能力依然充滿信心。

  「那算了,這個之後再說。」海月遙背過身,開始往街巷走去,「我們之前也很少來澀谷逛逛,今天晚些回去吧?」

  夏油傑提醒道:「晚上有宵禁哦。」盡管如此,他還是毫不在意地跟在海月遙身後。

  在日本,法律規定晚上10點以後,未成年人不可以在無家長陪同的情況下單獨外出。尤其是在澀谷這種繁華地帶,夜間肯定會有警察巡邏的。

  海月遙並沒有把宵禁放在心上,輕描淡寫地說:「畢竟家附近的咒靈都快抓完了。這邊也不近,來都來了,抓幾只咒靈搓成球給我做研究。」

  本來以為是去玩的夏油傑,不禁感到有些無奈:……苦工竟是我自己。

  「小孩子半夜不睡覺長不高的。」夏油傑一邊小小地諷刺了一句海月遙,一邊開始自救,試圖為自己爭取一些休息時間,從「資本家」的手中逃脫。

  原本在他前面走著的海月遙突然停下腳步,她轉過身,幾步走到夏油傑跟前,盯著他也不說話。夏油傑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妙的感覺,他感覺自己的眼皮又在跳。

  海月遙伸出手,兩只手緊緊握住夏油傑寬大的右掌。她抬起頭,睜大那雙薄藍色的貓眼,用著之前那種甜膩的聲音說道:「求求你了,傑。」

  果然眼皮跳沒好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夏油傑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果然惡心人最有用。做好心理建設的海月遙感覺世界變得容易多了。

  這一對青梅竹馬在此時心靈相通。

  「嗯、嗯,好的。」夏油傑看見她澄澈的雙眼,不自在地別過頭,左手捂住自己的臉,指縫間傳出一聲嘆息。他心裡明白,自己似乎無法擺脫海月遙的「糾纏」了。

  ……

  夜風習習,輕輕吹拂著兩人的發梢。此刻,周圍一片寧靜,沒有人說話。夏油傑看著海月遙逐漸安靜下來,然後蜷縮成一個陰暗的蘑菇。

  然而,安靜下來的海月遙卻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她在心裡反復問自己:我剛才在干什麼?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她蜷縮起身子,把臉埋在膝蓋上,仿佛想把自己藏起來,不想面對任何事情。

  而之前被擱置在腦海中的問題也不斷地浮現出來。

  「小遙?」夏油傑輕拍海月遙的肩膀,他有些擔心她在上面睡著了,那樣會很危險。

  「傑,我問你一個問題。」海月遙悶悶的聲音從膝蓋間傳來,不似平常的清亮,仿佛在壓抑著什麼。她艱難地從紛雜的思緒中抓住一端,問道,「我是你認定的弱者嗎?」

  夏油傑愣了一下,很快理解了她的真實意圖。他輕輕嘆了口氣,回答道:「不,你並不弱。」

  「所以,我本來可以獨自解決這件事情,你為什麼要下來一起冒險呢?」

  海月遙從膝蓋間抬起頭,冷冽的聲音隨著風傳來。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尖銳。

  「你知道我的能力,如果你沒有那一拳的話,你下來只會給我帶來更多的困擾。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我知道。」夏油傑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地說道,「所以我是為了自己。」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我不想再像小時候那樣無助了。」

  海月遙抬起頭,她能看見夏油傑深邃的紫色眼睛。

  夏油傑繼續說道:「而且,就算沒有那一拳,我的能力也足夠解決裂口女,只是我會受傷罷了。」他看著海月遙的眼睛,不禁笑了起來,溫柔地說道:「不用擔心,相信我,小遙。我姑且也是有成長的。」

  「而且那個傷口哪有小遙訓練時揍人痛。」夏油傑岔開話題,不想讓討論繼續深入。他清楚海月遙在這方面的苦手,因此貼心地為她留下思考的空間。

  他認為我在擔心?

  海月遙收回視線。為什麼會這樣覺得,明明我就在那邊,不管怎樣也不會讓他出事。她這麼想著,並沒有再開口。

  ……

  夏油傑把海月遙送到家後,便離開了。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如果海月遙早些回來的話,她原本打算繼續研究咒靈球課題。但此時已經到了深夜,她感到有些疲倦,便放棄了繼續研究的計劃。

  海月遙走進房間,輕輕關上窗。她走到床邊,脫下鞋子,躺了下來。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她閉上眼睛,准備進入夢鄉。

  然而,睡意遲遲不來,她的腦海裡閃過了今天面對裂口女時候的場景。她仿佛又看見了鮮血,看見了夏油傑皺緊的眉頭……

  她緩緩坐起身,終於明白了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不安是什麼。

  是恐懼。


第20章 成長(3)

  「你沒事吧?」

  夏油傑感覺海月遙似乎有些不對勁,她身邊散發著一股低氣壓,而且幾次都神情恍惚地把面包戳在下巴上。

  其實,從昨晚到現在,海月遙根本沒合過眼。她掃了一眼自己的精力條,還有60點:「我完全沒問題。」她斷然答道,同時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振作精神。

  夏油傑皺起眉頭,對海月遙的話半信半疑。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看到海月遙迅速把剩下的面包吞進嘴裡,然後站起身說:「那我先回教室了,拜拜。」

  她轉身就走,留下夏油傑獨自在天台上。

  海月遙一邊向教室走去,一邊心想:去教室裡補個覺好了。

  而當夏油傑再次見到海月遙時,已經是放學時間。他倚在教學樓門口的鞋櫃旁,默默等待著海月遙的到來。

  是不是因為昨天那件事?他回想起昨晚在蝠鲼咒靈上情緒異常的青梅。

  這時,海月遙換好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輕輕地拍了一下正在思考的夏油傑。夏油傑並沒有被嚇到,而是朝她微笑,站直身,「走吧。」

  看上去比中午時分精神多了,夏油傑松了一口氣。他看著幼馴染的笑容,心中的擔憂稍微減輕一些。

  夏油傑低頭看向海月遙,眼神中帶著一絲關心,「今天還要訓練嗎?」

  「你是准備偷懶嗎?」完全沒有get到意思的某人。

  夏油傑搖了搖頭,「不,主要是看你中午好像有些累。如果不舒服的話,今天就休息吧。」

  「完全沒問題。」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

  確實完全沒問題。

  在訓練場,當夏油傑被海月遙死死摁在地上時,腦海中的思緒快速閃過,全都是之前對海月遙的關心和擔憂。但現在,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關心似乎有些多余了。

  我應該關心我自己。他咬緊牙關,忍受著身體的疼痛,心中生無可戀地想到。他回想起當時揮拳的時候的感受,咒力在雙手湧起。

  夏油傑趁機發力,將海月遙從身上扯下來,然後迅速起身後退。他瞄准海月遙的肩膀,一肘砸了過去。

  這一擊讓海月遙微微側身,似乎對夏油傑的攻擊早有預料,她迅速調整自己的姿勢,准備應對夏油傑的下一輪攻擊。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仿佛在無聲地較量著。

  「再來!」

  ……

  今天的訓練結束得比往常早。海月遙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喊了停。

  「之前研究的東西有了進展。」她解釋道,「我想早點回去繼續看看可不可行。」

  夏油傑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所以是因為這樣才那麼沒精神嗎?他為她找好了借口。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夏油傑問道。

  海月遙搖了搖頭,「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夏油傑點了點頭,沒有堅持。他知道海月遙有時候會很固執,也知道她不太喜歡別人打擾她的獨處時間。

  ……

  然而,夏油傑注意到,海月遙這幾天一直處於恍惚的狀態,而且這種狀態似乎越來越嚴重。他開始擔心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態。甚至在五天過去後,夏油傑在訓練中贏得了自己的第一場勝利。

  他反身壓制住海月遙,看著她有些神思不屬的眼神,心中滿是無奈和憂慮。

  「恭喜你終於贏了一場。」海月遙平靜地說道,沒有為自己現在被按在地上的狀態產生多余的情緒波動。她補充道,「之後的訓練就要加上武器了。現在你可以去挑了。」

  「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裡吧。」說著,夏油傑松開了對海月遙的壓制,起身站立。「我們去看電影吧。」

  海月遙沒有答應他,「逃避和任性只是小孩子的特權。」

  「但是我贏了,這是勝者的權利。」夏油傑笑了笑,他並不想真想去看電影。他伸手將海月遙拉起來。「直接在我家看,也不用去電影院。」

  聽到這個提議,海月遙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夏油傑會說這個。她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回想起自己之前往夏油傑腦袋上插花的行為,海月遙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拒絕,只能默許了。

  兩人一同回到夏油傑的家,就在對面。夏油傑拿出了一些零食和飲料,與海月遙一起坐在沙發上。

  夏油傑挑選了一部喜劇片,但海月遙卻覺得這部電影的品味相當糟糕。她完全不明白笑點在哪裡,劇情老套,笑點過時,演員的演技也很糟糕。

  然而,她一邊批判著這部電影,一邊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終於睡著了。夏油傑嘆了口氣,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和眼下淡淡的青黑,輕輕地為她蓋上了一件薄毯。

  他關掉了電視,不想打擾海月遙的休息。他拿起一本書,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閱讀著。書頁翻動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夏油傑專注地看著書,但時不時地還是會看向海月遙。她像是蜷縮在壁爐旁的黑貓,安安靜靜地躺在一側,偶爾會發出細微的呼吸聲。

  夏油傑關注著時間,在六點半他父母快要下班回家前,放下書本,起身,然後蹲在沙發前。他溫柔地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輕聲喚醒她。

  海月遙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看到夏油傑的臉就在自己面前。她渙散的藍眼睛直直地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意識才開始慢慢恢復。「我睡著了?」她揉了揉眼睛,一只手撐起身子,嘴裡嘟囔著。她的頭發有些凌亂,薄毯從她身上滑落。

  短暫的睡眠讓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腦輕松了許多,海月遙感覺自己的狀態達到了這幾天的巔峰。

  海月遙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開始回想自己睡著之前的情況。她努力回憶起電影的內容,然後給出了自己的評價:「這部電影真無聊。」

  夏油傑聽到她的評價,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那下次我會選一部更有趣的。」他收起薄毯,「我爸媽就要回來了,你要留下來吃飯嗎?」

  海月遙與夏油傑的父母關系相當熟絡,偶爾會留下來一起吃飯。相反的是,夏油傑卻很少有機會見到海月遙的外公外婆。他僅在家長會或運動會等大型活動上見過這兩位老人。

  海月遙想到即將完成的成品,輕輕搖了搖頭,「幫我向叔叔阿姨問好,我先回去了。」

  「小遙。」夏油傑在她背後叫住她,語氣關切,「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但是可以慢慢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自己的狀態吧。」

  海月遙聽到夏油傑的話,沒有回頭,而是用ok的手勢回應了他。

  「傑,謝謝你。」

  在走出房間前,她回頭說道。夕陽的余暉灑在她的側臉上,為她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透亮的藍色雙眸微微彎起,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了一個弧度。

  ……

  第二天午間,在天台上,海月遙拋給夏油傑一個東西。

  夏油傑靈活地接住,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個金紋紫底的長方形御守。御守裡面似乎裝著一塊橢圓形的石頭,他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你就把它當作護身符吧。」海月遙神情懨懨地卷著自己的側邊的長發,沒有隱瞞,「你平時隨身帶著它。如果遇到很嚴重的傷勢,它可以幫你恢復。」

  她瞥了一眼那個御守,思緒不禁飄回到這幾天晚上的努力。她不斷壓縮具有治愈能力的波紋,注入特殊的寶石中,直到mp耗盡,然後磕回復藥。連續幾個晚上,她沒有合過眼,全靠白天補覺。反復將自己抽空的感覺令她難受至極,不過好消息是她的mp上限也提高了。她不禁想起上一個DLC中制作生命之石的過程,那時並沒有如此疲憊。然而,這款游戲的優化後卻還原了這種難受的感覺,令她感到困惑。

  當她還在沉浸於思緒中時,夏油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將她拉回到現實。

  「這就是小遙這幾天一直這麼累的原因嗎?」夏油傑輕聲問道。

  海月遙抬起眼,與夏油傑那深邃的紫眸對視。她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濃郁的紫色海洋,那片紫色不斷將她吸引進去。這種感覺讓她有些不自在,於是她別過頭,輕輕應了一聲「嗯」。

  夏油傑緊緊盯著她,沒有錯過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他感受著自己胸腔裡悅動的鼓點,情緒變得復雜起來。他試圖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什麼,但她的表情卻像籠罩著一層薄霧,讓他無法看透。

  「謝謝,遙。」他最終輕聲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笑意。


第21章 番外之今天媽媽不在家

  終於,暑假來臨了。海月遙非常滿意,因為她再也不用每天早起上學了。躺在床上睡覺的感覺真的很舒服。

  最終,還是放暑假了。夏油傑很郁悶。原本每周五次的格鬥訓練,因為海月遙不想出門,現在只能每周一次了。

  盡管經過這麼久的訓練,除了之前海月遙狀態不佳的那一次之外,夏油傑還是每次都被海月遙按在地上揍。他甚至一次都沒有贏過。

  夏油傑無奈地想,他到底要怎樣才能打敗她呢?

  今天是劍道訓練的日子。雖然夏油傑的咒力在非直接身體接觸的情況下不容易被消除。但海月遙卻通過技巧彌補了這一劣勢。她似乎精通各種武器,雖然在對打時她每次只使用一種武器,但夏油傑已經能夠預見到下一階段的訓練內容了——她肯定會隨意切換不同的武器進行攻擊,畢竟她擁有那個戒指。

  「今天的訓練結束。」海月遙拿著竹刀抵住夏油傑心口,平淡地宣布道。她看見夏油傑低著頭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回想起那本《如何說孩子才肯學》裡面的內容。

  情感引導式教育,情感引導……海月遙收好竹刀,走上前,拍了拍夏油傑肩膀。

  「傑,你堅強些。」

  夏油傑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他不太確定海月遙的意圖,是挑釁還是鼓勵?

  「謝謝你的肯定,」夏油傑勉強笑了笑,「我會更加努力的,海月老師。」

  書果然不會騙人。海月遙看著夏油傑臉上的笑容,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感到自己的情感引導起到了效果,夏油傑現在看上去比剛才開心多了。

  「小遙,明天要一起出去嗎?」夏油傑決定不再糾結於海月遙的前一句話,嘗試著問道。

  「對不起,不要。」海月遙果斷拒絕。

  ……

  第二天,海月遙還是決定出門。不過這次她是獨自一人。她沉穩地踏上收集圖鑒之路。

  今天!夏油媽媽!不在!

  海月遙來到了飾品店。寶劍形狀的發簪、蛇形的耳飾、鑲嵌有寶石眼球的戒指……好酷,都買了。

  海月遙來到了甜品店,草莓狗鼻子冰淇淋(紅薩維納辣椒制成,在1994年-2006年期間,被評為世界最辣的辣椒)、腦花蛋糕、金槍魚眼芭菲(實際上在日本金槍魚眼很受歡迎,蘸醬生吃是常見吃法)……有趣,都吃了,嘔。

  當她吃到飢餓度達200後,她將吃不完的甜品打包帶走,准備繼續收集圖鑒的旅程。

  當海月遙提著大包小包走在路上時,一位身穿吉普賽風格服裝的女人叫住了她。這位女人大約四十歲左右,坐在一張小桌子後面,桌上放著一個水晶球。她的背後有一個展示牌,走近一看,上面貼滿了各種寫有字的紙貼,還有許多不認識的名人的合影。

  「小妹妹,要來占蔔嗎?」那個女人問道。

  海月遙心中一動,難道這是游戲的隱藏劇情?她走過去,在女人面前坐下。

  「小妹妹,告訴我你的出生年月日以及具體時辰,還有出生地點。」女人說道。

  「1989年11月11日,其他不知道。」海月遙記起自己背景板裡的信息。

  然後她看見女人拿出一本萬年歷開始翻找。「哦哦,你的天干是己,地支是巳……我明白了,小妹妹你雖然聰明伶俐,創造力強,但是現在的命局卻不行吶。」

  這個人,明明穿著是吉普賽女郎風格,本以為是水晶球占蔔,結果是四柱推命嗎?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想到。而且一般占蔔不應該是先給予誇贊或者直接詢問來意之類的嗎?這位女士的推命方式感覺相當不專業。

  四柱推命也是日本常見的一種占蔔方式。但最初起源於公元前1400年-1300年中國殷王朝的甲骨占蔔。是一種以出生年月日以及時間為基礎的占蔔。

  「我看看,你早年的命局帶食神和傷官。你這個人比較任性,多沉溺空想、沒有吃苦耐勞的精神,興趣廣泛卻博而不精。你有著很強的求知心,但不喜交際,就連父母緣也很淺薄……」

  謝謝你,別罵了。海月遙幾次欲言又止地想要開口。「您就直接說結果吧。」

  然後,她看到女人將手放在了水晶球上,開始裝模作樣地「看」起來。「哦哦,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接著,女人從箱子裡拿出一串看上去很劣質的水晶項鏈,海月遙眼尖地發現裡面還有很多一模一樣的飾品。

  「誠惠三千日元,謝謝惠顧。」女人直接表明了目的,這讓海月遙有些無語。所以她直接跳過了解釋環節,開始推銷商品騙錢了嗎?盡管心中吐槽著,海月遙還是掏錢購買了這條水晶項鏈——無可救藥的收集癖又在作祟。

  在海月遙轉身離開前,那個女人開口道,「我也看了你月支十二運,裡面有「死」的要素……你是會默默努力付出的人。給你一句忠告,小妹妹,偶爾依靠其他人也沒有關系的。」

  奇怪的女人。

  ……

  海月遙很快將之前占蔔的事情拋到了腦後,她的下一站是書店。

  原本她還在書店裡開心地選購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書。直到她突然看見了夏油傑站在一排書架前。

  糟糕,沒有時間把剛剛亂買的東西藏起來了。海月遙下意識地想要把一堆購物袋藏在身後,但心裡很清楚這樣做根本沒用。

  怎麼辦?明明昨天跟他說今天不出門的。她開始感覺到尷尬和有些不知所措。

  與此同時,夏油傑也感到有些心虛。他默默地將剛剛拿起的那本書放回了書架。如果海月遙此時沒有低頭的話,她應該能夠看到書名是《培養高情商的孩子》。

  「哈哈,好巧。」夏油傑維持著僵硬的微笑。

  他是不是在興師問罪?海月遙腳趾扣著鞋底,她決定轉移話題。她一邊抬頭看向書籍專區的標識牌,一邊問道,「傑你剛剛看的什麼書?」

  然後她看到上面寫著「育兒書籍專區」。

  「你什麼時候對這類書感興趣了?」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隨便看看……」夏油傑眼神游離。總不能告訴她這是為了應對她才看的。他努力找著借口,「嗯,未來能用到。」這樣他也沒說謊。

  海月遙差點問出來:「你才只是初中生啊?」但轉念一想,日本男性法定結婚年齡是18歲,也許夏油傑只是提前做准備。她有些困惑,自己在尷尬時怎麼會想這些。此時,她想起了書中的鼓勵式教育,於是她結巴地說道:「啊,那祝你早生貴子。」

  早已適應各種情況的夏油傑很快恢復了鎮定,但被海月遙的話弄得一時語塞。她在想些什麼呢?

  海月遙也對自己的話感到驚訝,為了掩飾剛剛的失言,她隨便拿起書架上的一本書看起來,書名是《斯波克育兒經》。

  「小遙對這類書感興趣嗎?」夏油傑決定不再深究。

  「啊,嗯,未來能用到。」其實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的海月遙下意識地隨口應付。

  可是你才只是初中生啊?夏油傑在此時跟上了之前海月遙的腦回路。等等,仔細一想,日本女性法定結婚年齡也就16歲(2022年前為16歲,之後改為18歲)。

  想到海月遙可能在17歲的時候抱著孩子,讓他喊自己「夏油叔叔」的場景,夏油傑覺得有些不妥。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海月遙什麼都有可能做出來。

  「其實,我覺得結婚太早也不太好……」夏油傑猶豫著說出了這句話。

  「啊?」

  ……

  兩個人最終搞清誤會,都有些尷尬。

  「哈哈,你的想法真有趣。」海月遙努力掩飾自己的尷尬,面無表情地干笑道。

  「哈哈,我也對不起,沒想到會讓你有這樣的誤解。」夏油傑也尷尬地笑了笑。

  「哈哈。」「哈哈。」一時間,書店裡充滿了兩個人的笑聲,他們試圖用笑聲來化解尷尬的氣氛。

  「對不起,打擾一下,」店員走過來打斷了他們的笑聲,「請問你們能不能小聲一些?這樣會打擾到其他客人。」

  「對不起!」兩人異口同聲道。


第22章 夏日祭

  就算海月遙平時不太出門,但每到夏日祭花火大會的時候,她還是會出來的。雖然她不喜歡過節、慶典,也不願意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但夏日祭對她來說是個收集珍貴CG的好時機。

  「傑,看鏡頭。」海月遙平靜地舉起相機,給夏油傑拍照。

  今年人真多,回去吧。她心想。每年的必備項目完成後轉身就准備走。

  「等等等——」夏油傑連忙把手搭在她肩上,皮笑肉不笑地問,「你要去哪裡?」

  「CG已經收集完了,我要回去。」她直截了當地說。「這裡「人味」太重了。」

  所以你是什麼異種族嗎?夏油傑想要嘆氣。

  「如果你只是想穿浴衣拍照的話,直接在家換了也行。既然都來到這裡了,肯定是要逛逛的。」他拎著海月遙的後領,重新拉到身邊。「不是你說要來的嗎?」

  「啊,如果傑願意的話,最好是讓阿姨拍了直接發給我,這樣我還省的出門。」

  雙腳離地後,海月遙的大腦占領高地,她反過來提要求。

  「阿姨托我照顧你。」她落地後,輕輕拍了拍夏油傑的手臂。她記得夏油理繪在走之前曾對她說過,「我家傑君就麻煩小遙多多關照」之類的話。「我不來的話你也會來,沒辦法,作為你的監護人之一,我不能坐視不管。」

  剛剛把海月遙拉過來防止她被人撞到的夏油傑感到有些無語:……到底是誰在照顧誰?

  「吃蘋果糖嗎?」他決定放過自己。

  海月遙露出一副「那種不人性化的東西怎麼可能有人吃」的表情,然後開始低聲嘟囔,「我以前已經嘗過了,沒必要再自虐。說到底,整個蘋果外面裹上糖衣,根本無從下口。吃的辦法也只能是先舔完糖衣再吃蘋果。完全不理解存在的意義……」

  「巧克力香蕉呢?」

  「要。」海月遙立刻停止輸出。

  成熟的香蕉外面裹上一層薄脆的巧克力糖衣。因為冷藏過,清甜的香蕉果肉口感有點像軟糯的雪糕,伴隨著濃郁的巧克力香味,絕妙的搭配。海月遙認真地給出自己的評價——夏天必備的解暑甜品。

  終於安靜了。一般來說,只要找到東西轉移她的注意力,她就會從之前的不情願中擺脫出來,然後玩著玩著又開心起來。夏油媽媽深諳如何帶好一個同齡孩子。

  他低頭看著安安靜靜吃東西的海月遙。她穿著一身淺藍色的浴衣,上面印著淺白色的山茶花。她正低著頭,從黑色的碎發間能夠瞥見後頸的一抹白膩,就像是冬日雪地反射的微光。

  「傑,我有一個好主意。」海月遙突然抬起頭,猝不及防對上夏油傑的眼睛,她愣怔一下,然後毫不在意地說道,「我們等一下飛上去吧。」

  夏油傑沒有移開視線,他看見海月遙繼續補充道,「今天人這麼多,肯定也找不到什麼看煙花的好位置。但是如果飛上去的話,就能享受絕佳的雙人特等座。」

  「好主意。」夏油傑微笑著答應道。

  ……

  高空和地面完全是一幅不同的光景。海月遙彎下身,俯瞰著地面,幾乎要趴下來。暗色中亮起的慶典街道宛如璀璨的燈帶,人群在其中穿梭,仿佛是一幅動態的畫卷。夏油傑一只手虛按著她的肩膀,防止她掉下去。

  「從高處看,人就像垃圾一樣。」她觀察片刻,得出結論。

  夏油傑笑道:「哈哈,這是什麼形容。」

  海月遙說完後,繼續低頭看著底下的慶典街道,仿佛裡面有什麼奧妙值得她研究。月光在她的黑發上流淌,順著發絲滑落,銀光灑在睫毛上,隨著她的眨眼而輕盈地躍動。

  她本來低垂著眼,忽而藍色的眼波流轉,直直看向夏油傑。夏油傑也正看著她,兩人的目光再次交彙在一起。

  「怎麼了?」海月遙輕聲問道。

  難道自己發給理繪阿姨的照片被夏油傑發現了?她有些心虛,但她還是努力保持平靜,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坐起身來。她的大腦開始快速運轉,思考著有沒有什麼話題可以轉移注意力。

  「遙,我喜……」

  「對了,我等下有個東西要給你。」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就像是約定好的,一曳銀光衝向夜空,在夜幕中綻放出璀璨的光芒。花火映襯著少年俊秀的眉眼,明滅的光芒在紫色的眼眸中閃爍。光影在海月遙的眼前跳躍,仿佛引領著她的思緒進入另一個世界。

  等到煙火的聲音傳來,海月遙才回過神來。她意識到夏油傑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她沒有來得及捕捉到他的話語。

  她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絢麗的煙花。

  真是浪漫啊,煙花。她心裡想。電子在不同軌道裡躍遷著,晃動的裙擺閃爍著不同色彩的光,仿佛在五線譜上翩翩起舞,以恰好的節拍搖曳著風情的華爾茲。

  兩個人靜靜看著花火。

  ……

  等花火大會結束,已經九點多了。他們二人並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人群逐漸散去,隨著他們越走越遠,街道也逐漸安靜下來,偶爾有幾聲蟲鳴攪亂這一片靜謐。

  「傑,我之前說有東西要給你的。」海月遙突然開口說道,用眼神示意他張開手。

  夏油傑順從地伸出手,就見海月遙拿出一個咒靈球放在他的掌心。他臉上意外地沒有什麼表情,問道:「這是?」

  「你吃下去就知道了,記得告訴我你的感覺。」

  夏油傑低下頭,將咒靈球吞進嘴裡。原本預想的惡心感並未出現,他感覺到自己體內又多了一個咒靈。

  「沒……沒有味道?」他遲疑地問道。

  「咒靈的強度有沒有減弱?」海月遙繼續詢問。

  夏油傑不假思索地回答:「輕微的,但並不影響。」

  果然成功了。海月遙自滿地想到。這段時間她一直在試驗如何去除咒靈球的味道。她不斷調整輸出波紋的速度、量和運轉方式,終於找到了在最小波紋輸出的條件下制作無味的咒靈球的方法。雖然過程中十分痛苦,但結果顯然令人滿意。而且多虧於這個,她對如何控制咒靈有一點眉目了。

  「你可以開始誇我了。」海月遙的鼻子似乎都驕傲地翹了起來。她等待著夏油傑的誇贊,但過了許久都沒有得到回應。她停下腳步,有些不滿地看向她的小弟一號。

  只見夏油傑低頭看著她,沉默不語,眼睛裡閃爍著海月遙難以理解的光芒。在這片刻的沉默中,海月遙莫名恍惚。仿佛再次看見花火在他的眼波中綻放。

  「算了,不誇就不誇吧。」海月遙對自己的這種心神不定的狀態感到一絲不安。她決定繼續踏上回家的路,不自覺加快腳步。

  她討厭不明朗的情緒。

  夏油傑誤以為她生氣了,快步跟上去,恢復往常的輕松狀態。他笑著說道:「海月大人真是厲害,簡直就是天才。一個人怎麼能夠擁有如此出類拔萃的才華……」

  「停停停,不用了!」海月遙捂住耳朵,迅速打斷道,「我已經明白我的偉大了,你不必多言。」

  「我是認真的。」夏油傑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帶著一絲笑意,「謝謝。」

  海月遙側過身,轉頭朝夏油傑微笑,但很快又收斂起笑容。她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波動,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夏天又要結束了。」

  她抬起頭,最終只能憋出這麼一句話。


第23章 番外之反轉咖啡廳

  「海月同學,該你投票了。」

  海月遙抬起頭,目光投向黑板上的幾個選項:咖啡廳、鬼屋、戲劇。

  隨著暑假的結束,新學期拉開帷幕,秋季的校園祭也如約而至。此時,海月遙所在的班級正在為籌備班級活動而忙碌著。

  「抱歉,我要去准備社團的活動。」海月遙選擇了第四個選項。靈研社成員稀少,幾乎沒有什麼活動。屆時,他們最多只是在攤位上賣賣社刊,悠閑地度過一天。這種偷懶的活動正合海月遙的心意。

  不少同學也紛紛表示要參加各自的社團活動。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混入其中。

  「那個,海月同學,今年靈研社好像沒有安排活動……」一個男生的聲音從鄰桌傳來。海月遙轉頭看過去,發現那個男生正帶著歉意的笑容看著她。她覺得他有點面熟,猜想他可能也是靈研社的社員。男生接著說道,「因為社團裡的人手實在太少了。」

  「需要准備社團活動的同學請舉手,其他沒有活動安排的同學都要參加投票。」班長站在講台上嚴肅地說道,「我知道每個社團的具體情況,不要試圖渾水摸魚!」

  糟糕……海月遙無奈地選擇了鬼屋。其他的兩個選項看著就累,鬼屋的話她到時候可以申請扮鬼,躺在棺材或者太平間裡,偶爾抽搐幾下嚇嚇人。這個活動相對來說比較輕松,符合她的期望。

  結果卻是咖啡廳。

  為什麼啊?游戲不應該以玩家的意見為主嗎?嘖,垃圾游戲!

  海月遙重新趴回桌子,思考著是現在開始提升料理技能,還是到時候當服務員。但不管怎麼想,她都覺得社交更累。她決定還是學習料理。

  這時,班長從外面走了進來——海月遙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什麼時候離開的,說道,「我們班決定和隔壁班一起組織活動了,因為兩個班人數都不太夠。之後我們兩個班的參加人員會一起投票決定主題。現在有意向在後廚工作的同學舉一下手。」

  海月遙順從內心的選擇,舉起手。

  「好的,現在這些同學跟我去料理教室一趟,我們要決定最終成員。」

  等等,現在?

  ……

  「很抱歉,海月同學,可能你更適合去服務組幫忙。」班長近乎委婉地說道,她身後是一盤賣相凄慘的餅干。

  海月遙眼神游離:「這是萬聖節主題。」

  「海月同學的外在條件也很優秀,我相信你。」班長的手搭在她肩上。雖然班長外表看上去像是那種溫婉少女,但她的言辭總讓海月遙想起被DDL支配的恐懼。

  她只能默默點頭,此時卻聽到一聲偷笑。她抬眼看去,夏油傑仍然保持著那副雷打不動的完美笑容,眼睛眯成一條縫。隔壁班的夏油傑顯然也是想呆在後廚工作。

  「班長,我覺得夏油同學的外形條件也不錯,留在廚房組實在是太浪費了。而且夏油同學人氣那麼高,肯定能為我們兩個班帶來更好的業績。」海月遙十分記仇。

  「而且,班長……」她把班長拉到一邊角落,小聲地說道。

  ……

  「這是你的報復嗎?」夏油傑面帶嫌棄地扯了扯身上的裙子。他穿著維多利亞式的經典長款女僕裝,精致的蕾絲與蝴蝶結點綴其間,顯得格外可愛。他的長發被扎成了丸子頭,下半截則披散著。但是意外的一點也不違和,男性氣質和女僕裝和諧的融合在一起。反而還多出了一種帥氣時尚的感覺。現在陰沉臉的樣子還有種陰郁的美感。

  「特別適合傑……噗。」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說道,她穿著單排扣的英式執事裝,簡潔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腰線。而領口和袖口都裝飾著白色的蕾絲花邊,顯得既莊重又可愛。與夏油傑不同的是,她穿上後就像是一個年紀不大的稚氣男生,臉上帶有這個年紀不符的成熟和理性。

  既然自己已經無法逃避,那就只好把夏油傑也拉下水。這是海月家世世代代的家訓(並沒有)。她只是不小心把各種主題的咖啡廳的優劣都給其他人「客觀」地分析了一遍,選擇這個局面她也沒能料到。海月遙開始脫罪。

  「傑,有人看過來了。」海月遙淡淡提醒道。夏油傑又變回了原來的笑容。

  現在變成狐狸了。海月遙瞥了一眼夏油傑的眯眯眼想到。

  「我們的口號是,更多的客人,更好的銷量,更高的業績!」服務組的組長在前面進行動員。學園祭就快開始了。

  海月遙機器人開始行動!

  她按照程序完成迎接客人、放菜單、記錄客人要求等一系列動作,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海月同學。」組長叫住了她。「你不能一直不開口,太冷淡了會把客人嚇跑的。你看看夏油同學。」

  海月遙看向夏油傑,他正端著親切的笑和客人交談著,雙方之間的氣氛異常和諧。

  「我的人設買點是三無。」海月遙試圖解釋。三無,即無口無心無表情。

  「我們不是屬性咖啡廳。」

  反對無效,海月遙只能繼續去工作。

  這時,一位女性客人向她提出了一個特殊的要求:「你好,請問能幫我擠一下番茄醬嗎?」她指著點好的蛋包飯,「就要一個愛心的形狀就行。」

  為什麼我們的咖啡廳要推出這種套餐?這種在蛋包飯上畫圖案的服務,常見於外面的女僕咖啡廳。而班長的想法是,這種附加服務可以大大提高菜品的價格。而且購買這份套餐的客人還可以指定服務員來進行這項服務。

  而海月遙一直的冷臉讓很多人望而卻步,夏油傑那邊倒是忙到不行,連裙擺都快飛舞起來。

  這種在蛋包飯上畫圖案的服務,常見於女僕咖啡廳。而班長的想法是,這種附加服務可以大大提高菜品的價格。而且購買這份套餐的客人還可以指定服務員來進行這項服務。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客人,發現她正用一種微妙的、有些寬容的笑容看著自己。魔法咒語是什麼來著?她努力回憶著。

  「變好吃。」她盡力回憶,但只記起了這三個字。於是,她硬著頭皮擠出了番茄醬。袋子發出了奇怪的聲音,然後一大坨番茄醬像飛濺的血液般凄慘地灑在了蛋包飯上面,還有些濺在了桌子上面。與其說這是一個愛心,不如說它更像一個謀殺現場。

  搞、搞砸了……海月遙僵硬地放下番茄醬,感覺背後仿佛有針刺般的恐懼,就像組長一直在盯著她。所以,為什麼擠番茄醬,也算在料理技能裡面?

  要自救,要自救。海月遙尷尬地揪著衣服的下擺,小聲說道,「對不起……我把它們給擦掉?」她拿起紙巾開始手勢桌子上的殘局,但蛋包飯上面她實在無能為力。

  原本冷淡的少年無措地揪著衣服,下意識咬著下嘴唇,眼神游離。客人臉上的笑容更加慈愛了:「沒關系。」

  真是一個寬容的好人,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低下頭用手機發什麼消息。海月遙感激地抬起頭,處理完這些後,她又給這位客人送上一杯飲料賠罪。

  「海月同學。」組長又叫住了她。

  終於,還是被客人投訴了嗎?海月遙生無可戀地走過去。

  組長上下打量著她,「沒想到你還挺適合的。」

  適合什麼?海月遙的腦子裡全是大大的問號。

  然後就被組長派去門口舉牌了。她的原話是:反正你笨手笨腳的,不如去那邊發揮你的優勢。太過分了,海月遙在心裡譴責她。

  她懨懨地站在門口。不一會兒,很多女生就圍了過來,她眼尖地發現還有之前那位蛋包飯小姐,她還在跟朋友說,「我說了很可愛吧。」

  原來是你把鬼子引進村!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對她進行心裡譴責。但她只是心理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被一群大姐姐包圍了!

  海月遙,徹底宕機!

  這時,一個男生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請不要離我們咖啡廳的吉祥物太近。」是夏油傑,他帶著和煦的笑容,「既然都來了,姐姐們要不要試試我們這裡的舒芙蕾或者黑森林呢?都是本店的招牌,十分美味。」

  終於得救了,海月遙松了口氣。她眼中的夏油傑此時好像長出了翅膀。她帶著詠嘆調說道,「傑,是天使。」

  「與其說這個,不如想想之後怎麼辦吧。」夏油傑笑著說道,「我已經到換班的休息時間了,拜拜——」

  「為什麼我沒有?」

  「誰讓某人業績沒我好呢,哈哈。」夏油傑終於報復回去了,心情一片舒暢。

  夏油傑,是惡魔。海月遙暗自捏拳。


第24章 番外之情人節

  時光荏苒,很快到了初一的最後一個學期。

  日本學校實行獨特的三學期學制,每年4月開學,次年3月畢業。而第三學期通常在1月至3月初,相對較短。

  這一天中午,海月遙來到天台門口,卻發現夏油傑並沒有如約出現。她等了十分鐘,但仍不見他的身影。這種情況在過去是從未有過的。

  可能是被老師叫出去有事了?海月遙這麼想著,自己撬開天台門,開始每日的日常進食活動。直到她快要消滅完在學校買的加熱過的咖喱雞肉便當後,夏油傑才匆匆趕來,身上帶著二月特有的凜冽寒風和一股極淡的甜香味。

  夏油傑朝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

  加熱後的預制菜好難吃……

  海月遙在思考要不要吃完最後一份雞肉塊。厚厚的面包糠裹在雞肉表面,經過過度的油炸。就像在充滿異味的冷凍櫃冷凍後再拿出來,然後被迫重見天日,該有的酥脆變成綿密的惡心感,還不如放了幾十年的軍用雞肉罐頭。

  她這麼想著,一邊回答道,「沒事,就十分鐘。」畢竟之後她就開始吃飯了。實際上算起來,夏油傑離平常見面時間遲到了快半小時。

  「這是給小遙的賠禮。」夏油傑將一瓶橘子味的彈珠汽水放在她面前。

  海月遙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不過日本人對時間觀念比較看重,夏油傑這次遲到的時間確實有些異常。按照正常人的交往流程,她應該詢問一下遲到的原因。

  「傑,你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嗎?」

  她沒有推脫夏油傑的賠禮,拿起橘子味汽水。細膩的氣泡在口腔中爆破,帶來清爽的感覺,橘子的甜味衝淡便當給她帶來的反胃感。

  夏油傑沒有立刻回答,海月遙也不著急,耐心等待。

  她一邊品味著汽水的味道,一邊旋轉著瓶蓋,「哢」的一聲響起。她透過瓶口的洞口看到了一顆漂亮的彈珠。她最近一直在收集這些小玩意兒。

  「今天是情人節,所以被一些事情耽誤了。」夏油傑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同時觀察著海月遙的表情。

  彈珠從傾斜的瓶口滑落,掉落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海月遙放下汽水瓶,開始狼狽地撿拾彈珠。

  我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麼?海月遙發懵的大腦停止運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背對著夏油傑撿拾著地板上的彈珠,同時整理著自己的表情。其實她真的不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原來教室下課這麼吵是因為這個嗎?

  日本的情人節文化比較獨特,通常在這一天,女性會向心儀的對像或受到關照的朋友、同學和同事贈送巧克力。其中,送給傾慕對像的巧克力被稱為「本命巧克力」,而其他的則是表示友誼的「義理巧克力」。

  雖然是這麼說,但其實不只是巧克力,還有人送餅干、糖果、馬卡龍之類的甜品,而且不同甜品的意思不一樣。聽說在白色情人節男生的回禮的種類也代表著不同的心意。

  海月遙曾經就吐槽過這種奇怪的節日。怎麼看都像是資本家促進消費的PUA說法。

  而現在,海月遙在心中迅速盤算著不同的應對方案。

  方案一,她可以攬住夏油傑的肩膀,拍拍他的手臂,輕松地吹口哨說,「喲,哥,人氣王?」

  方案二,她可以坐回原位,像鄉下坐在樹下的大爺大媽一樣八卦問,「所以結果怎麼樣?你拒絕了嗎?」

  方案三……

  不管哪種都好奇怪。她絕望地想要找到一個更為妥當的回應方式。

  「小遙?」或許是她背對著夏油傑蹲著的時間太長了,夏油傑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海月遙頓時感覺背後一激靈,她表面風輕雲淡地轉回身,坐好,並為自己剛剛的失態找了個借口,「我剛才閃到腰了,不過不用擔心,現在已經沒事了。」

  趁夏油傑被自己的冷笑話打亂的時候行動起來吧,我的大腦。海月遙用余光偷偷打量夏油傑,發現他並沒有對這番話做出任何反應,而是帶著微笑看著她。糟糕,他現在好像不吃這一套。

  無奈之下,她眨了眨眼,面無表情地說道:「那我就不送傑巧克力了。因為傑很受歡迎。」可惡,一時間腦熱把方案一和方案二的缺點一起中和起來了。海月遙恨鐵不成鋼地開始指責自己的腦子。

  「那我情人節都沒有巧克力是不是太可憐了。」夏油傑假裝抱怨道,狹長的眼睛眯成了一彎新月,嘴角上揚,海月遙幾乎能看到他背後搖曳的尾巴。

  都拒絕了?海月遙反倒是有些吃驚。她趁著嘴裡還滿是汽水的甜味,咽下最後一塊雞肉,然後迅速喝了一大口橘子汽水,主打的是趁味蕾不注意。

  「可是我不知道今天是情人節,所以沒有提前准備巧克力。」海月遙感受著氣泡在舌尖上的躍動,耿直地說道。

  她從空間裡拿出一大堆零食,在裡面翻找。而夏油傑只是支著下巴看著她的動作。

  「有了。」她突然抬起頭,對上夏油傑的眼睛。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恍神片刻才反應過來。

  她挑出一袋巧克力,還有其他情人節可以送的甜品。「不過,這些都只是我平時喜歡的。如果你介意,我可以之後再去買。」

  夏油傑看了一眼這些禮物,含糊地問道,「小遙,你知道情人節送禮的不同含義嗎?」

  「啊,當然。」海月遙不假思索地回答,她不允許愚蠢的怪劉海質疑她的博聞。

  「我可以隨便選嗎?」他又問了一個問題。

  「都擺在你面前了,當然可以隨便選。」海月遙覺得這個人莫名其妙。

  夏油傑拿起一支葡萄味的珍寶路,「那就這個了。」

  「確定只要這個?」海月遙詫異地問道。

  夏油傑抬眼盯著她,在海月遙開始慌張之前,笑出聲,「果然小遙你還是不懂。」不過對面的這個人倒是一點也不失望,反而是很開心的樣子。

  他是來找茬的嗎?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

  在一個月之後,夏油傑給她送來了一盒精美的馬卡龍。「我記得小遙你很喜歡這家店的甜品。」

  「出手闊綽。」海月遙拍手稱贊道。「明明情人節只送了一支棒棒糖來著,真是一本萬利的投資。」

  「畢竟我可是潛力股。」夏油傑笑著回應道。

  海月遙按下心中的疑慮,余光打量著夏油傑不變的笑容,又變回了她平常的模樣。


第25章 虛假

  又是一年夏天,海月遙現在已經初二了。

  炎熱的夏季,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息。班級裡的同學蠢蠢欲動,計劃著暑假的游玩。朋友間的歡聲笑語、情侶間的竊竊私語,都為這個即將到來的假期增添幾分期待。而那些暗藏在心底的情愫,也隨著夏季的到來,悄然萌發。

  在這個充滿青春活力的年紀,初中生們開始對異性產生好感,卻又擔心被拒絕後的尷尬。於是,許多人在暑假前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對方。這群少男少女們正經歷著人生中最純真的情感歷程。

  然而,這一切都與海月遙無關。她半趴在桌子上,神情懨懨。手中的書籍並不是教科書,而是一本色彩心理學的科普書。她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而她也不願涉足別人的領域。

  雖然初中已經過了這麼久,她卻沒有跟班級裡任何一個人建立起什麼友誼關系。她加入了靈研社,但幾乎也沒有參加過社團活動,只是需要的時候去那裡查查資料。她就像是班級裡的透明人,一個人坐在窗邊角落的椅子上。除了必要交流以外,也沒有什麼人找她說話。

  海月遙察覺到一股異樣的目光,抬頭望去,發現鄰座的男生正偷偷地打量著自己。當她與他對視時,那個男生迅速轉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再怎麼說,也不用像看到髒東西一樣躲我吧。海月遙無語。但也沒有沉浸在這種感覺中,很快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

  「對了,傑,等下放學的時候不用等我,有事。」海月遙面無表情地和咖喱面包進行鬥爭,含糊不清地說道。

  咖喱面包,偉大的發明——外層因為油炸而顯得酥脆,裡面卻又是松軟的面包,和豐富美味的咖喱內陷。一口咬下去時,只覺香氣四溢,濃厚的咖喱香味充盈在口腔。

  決定了,這一周的午餐全是咖喱面包了。海月遙對一切能夠提高飽腹度的美味食物保持崇高敬意。

  夏油傑的筷子插入蛋卷,等嚼完後才問道:「是要值日嗎?」

  「不是,我好像收到了一封情書。」她簡單陳述事實,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這是她今早在自己鞋櫃裡發現的。這還是她第一次收到這種東西。

  夏油傑微微一愣,停下夾蛋卷的動作,抬頭看向海月遙。情書?這是他第一次從海月遙口中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佯裝平靜,問道:「上面說了什麼?」

  「要我放學等他。」海月遙依舊是淡淡的語氣,目光沒有離開面前的咖喱面包,像是這件事與她無關。她補充道:「等事情完了,我會去訓練場找你。」

  夏油傑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我知道了。」

  海月遙沒有再說什麼,繼續低頭與咖喱面包進行鬥爭。在她看來,這封情書和那個等待她的人,只是她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下午的時間如白駒過隙,初中生們三點多便結束學習,接下來是社團活動的時刻。

  海月遙背上書包,按照信中的指示,走向教學樓的後方。那裡站著一個男生,面容看起來有些熟悉。而那個名字——藤原智宏,也讓她覺得耳熟。

  是誰呢?海月遙邊走邊思索著,直到站在他面前,才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她的鄰桌。她以前從未刻意去記他的名字。

  「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藤原智宏直截了當地說道,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他迅速地進入正題,沒有任何鋪墊或緩衝。

  海月遙微微一愣,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站在那裡。

  「為什麼?」她疑惑地問道。她忽略系統彈出的任務面板,在列表中找到這個人的頭像,點開好感度一看,只有10。

  難道,這是游戲失敗後的懲罰之類的嗎?她這麼想到。

  「啊……因為海月同學你溫柔又可愛,同時也很冷靜和理性。」藤原智宏斷斷續續地組織著語言,努力地表達自己的少男心事,「雖然海月同學不愛說話,但也會認真回復每一個人的搭話。大家找你幫忙的時候,你也從來不會認為是麻煩。而且,不管是在教室,還是在社團,你都總是很淡定從容的樣子,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動搖你,這些都讓我覺得很心動……」他的聲音逐漸變得柔和。

  海月遙平靜地說道:「那只是你想像中的海月遙,我這個人古怪、孤僻、拖延,也很難共情,根本不關心別人。」

  藤原智宏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他很快調整情緒,堅定地說道:「這些我們都可以一起克服改變的……」

  「既然你說改變,那不就說明你也不喜歡我這些性格嗎?」海月遙反問。

  「不,我喜歡你,包括你的全部。」藤原智宏認真地回答,「但我相信我們可以一起成長,一起克服彼此的缺點。」

  「可是我不想改變。」海月遙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漠。

  「那也沒關系……」藤原智宏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們可以慢慢了解彼此。當你真正了解我之後,也許會對我有不同的看法。」

  「為什麼?」海月遙歪頭問道,「我為什麼要花時間和精力去了解一個我不感興趣的人?」

  「所以,對不起。」她結束對話。

  「夠了!有必要說的這麼過分嗎?」本來聲音越來越低的藤原突然大聲說道,「你這家伙能不能體諒別人的心情?你沒有心嗎?」說完,他轉身離開了。留下海月遙站在原地。

  ……

  當海月遙來到校門時,已經是四點了。她看見夏油傑倚在校門邊的櫻花樹下。然而,現在正值夏季,已經沒有櫻花了,只剩下茂密的枝葉。陽光透過翠綠的葉子,形成斑駁的光影,隨著微風輕輕搖曳。

  看到她走來,夏油傑站直身子。金色的陽光從他的睫毛滑落,映襯著他俊秀的眉眼。

  海月遙不解:「不是讓你先回去嗎?」

  夏油傑調侃:「教練不在,先回去也沒意思呀。」他的眼睛彎成一道月牙,自然地走到海月遙身邊,問道,「怎麼樣?」

  「什麼?」海月遙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情書。」

  「哦,拒絕了。」她平靜地回答,「還被說成是沒有心的家伙了。」

  夏油傑往前的步子一頓。「沒關系嗎?」

  「嗯?我不是很在意這個。」

  海月遙並不太在意藤原的話。在她看來,藤原只是一個NPC,他的情感和言論都只是程序設定好的反應。她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因為機器的設定而真正感到傷心或憤怒。

  藤原智宏是假的,腳下踩著的瀝青路是假的,拂過臉側的微風也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就連頭頂溫暖的觸感也是假的。

  海月遙抬起頭,看著夏油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形成柔和的光影。他的眼神深邃而復雜,海月遙看不分明其中蘊藏的意思。

  她感受到夏油傑手的觸感,溫暖而有力。

  她的思緒混亂一片,鼓動的心跳卻在此時異常清晰。這些都是虛假的,她的理智這樣告訴著她。

  海月遙盯著他沒有說話。

  「啊,抱歉,你不喜歡這樣……」夏油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海月遙的舉動打斷了。

  海月遙抬起手,握住夏油傑的手腕,拿到眼前,仔細地觀察著他的手。

  少年的手在她手裡顯得有些寬大,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地干淨圓潤。她的手指從那錯落有致的關節處滑過,從那鼓起的、清晰分明的筋脈上撫過。明明這是靜脈,她卻覺得手指下的血管正在搏動。

  然而,這些感覺都只是一串串代碼組成的。她松開夏油傑的手。一股寒意襲來。理性在腦海中提醒自己,一切都是虛假的。

  她又低下頭,走在夏油傑前面。

  我究竟在干什麼?她幾乎生硬地想到。是投入太多的情感,才會在意這個程序?

  ——說到底,這只是游戲罷了。

  「小遙?」

  眼見她步伐陡然加快,夏油傑擔憂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沒什麼。」

  海月遙沒有回頭,用著一如既往的語氣。


第26章 分歧

  在那之後,海月遙的表面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她依然像往常一樣進行著訓練,然後在平靜中回到自己的房間。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她將自己裹在重重的毯子下,連頭也深深埋入,仿佛想要與外界隔絕。這種包裹的感覺會讓她覺得安心許多。

  她不能沉浸下去了。

  這不僅僅是對一個虛擬人物產生了淺薄的喜歡,而是將他當成了真實存在的人,會考慮他的想法和感受,忘記了這一切背後都只是一串編制好的程序。

  她在觀察他,在體諒他,用自己的方式在腦內為01字符賦予靈魂。

  不理智的、幾乎荒謬的想法。

  她被那道紫色的漩渦深深吸引,陷入其中時,卻又像陷入沼澤的人般惶恐,驚慌地想要爬出去,卻越陷越深。

  但是,另一種聲音在她的腦海裡回響。

  順從自己的欲望和情感。

  這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

  從結果來看,她不會傷害到任何人,自己在過程中也獲得了足夠的情緒價值。另一個「她」環繞著自己的脖頸,在耳邊輕聲說道。

  海月遙深深蜷縮成一團,一言不發。

  她最終選擇呆在原地。不靠近,也不遠離,保持現狀——這是她最擅長的逃避方式。

  她是個膽小鬼,害怕改變。

  ……

  在這之後,海月遙還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她不再刻意開一些無聊的玩笑了。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這期間發生一件事,打破了她維持的岌岌可危的平衡。

  「這裡是海月遙。」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聯系人名稱,「理繪阿姨,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看到是夏油理繪的來電,海月遙有些驚訝,因為她們之間的通話並不頻繁。

  「小遙,你知道小傑要上一所宗教高專的事情嗎?」電話裡,夏油理繪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慮,「我和他爸爸都很擔心他的決定。真的很抱歉打擾你,但是我想你們關系這麼好,能不能勸勸他?」

  原來是這件事……海月遙倒是很明白夏油夫婦的困擾:在日本,高專即高等專門學校,以培養實踐性技術人才為目的,與大學並列為高等教育機構。雖然高專在日本認可度不低,但是夏油傑本身的成績就很好,可以有更好的選擇。而那所東京都立咒術高專,雖然在咒術界有一定的知名度,但在普通人的認知中,它可能只是一所名不見經傳的野雞學校。

  然而,面對夏油理繪的擔憂和困擾,海月遙知道自己無法提供實質性的幫助,也無法代表夏油傑說出他的苦衷。她盡力安慰著夏油理繪,說道:「理繪阿姨,您知道傑一直都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請相信他有自己的考慮。而且他一直都很理智,不會因為一時的衝動做出不明智的選擇。」

  「我知道,可是……」夏油理繪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清楚地知道對面只是夏油傑的同齡人,自己不應該把壓力轉移到一個未成年人身上。「嗯,我會再去問問小傑的,那麼不打擾了。」

  明明語氣還滿是擔憂……海月遙嘆了口氣,「我會和傑談談的,但不知道結果如何。」

  ……

  「所以你要不要跟叔叔阿姨說咒靈這件事?」海月遙小心翼翼地問道,她有些拘謹地坐在夏油傑房間裡的椅子上。與之前輕松隨意的氣氛不同,現在她總會因為接近夏油傑而感到一絲不安。

  夏油傑坐在桌子的另一側,沉默片刻,沒有抬頭,只是平靜地說道:「他們看不見,也無法理解。」

  你們這一家人怎麼都這樣,只會把事情自己消化,完全不相信其他人。海月遙聽出了他話中的含義,他選擇獨自面對這一切,而不是將家人卷入其中。

  「或許他們會理解。」海月遙試圖為夏油傑的家人辯護。

  夏油傑搖了搖頭,「那他們也不應該承受這些,沒有能力的話,他們只會擔心,卻沒有任何辦法。這樣的話,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知道。」

  海月遙比誰都清楚夏油傑的固執,她沒有再開口進行無謂的勸說。一時間,房間裡短暫地陷入沉默。

  夏油傑突然開口道:「小遙,你會去嗎?」他專注地看著海月遙的眼睛,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盡管他不知道緣由,但他也能隱約感覺到海月遙的反常。雖然她的行為和以往沒有太多區別,但夏油傑敏銳地發現她在一些細微方面的異常。

  說實話,在此之前夏油傑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們兩個會分開的可能性。

  他們一同游戲,一同長大,一同分享著獨屬於二人的世界,沒有其他人能夠插足其中。

  但他們終究是不同的。

  海月遙並不是咒術師,也沒有強烈的濟世救人的願望。她沒有義務去踏入這個世界,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承受這些風險。這不僅僅是去不去高專的問題,而是海月遙決定要不要踏入咒術界。

  夏油傑是矛盾的,他既希望海月遙能夠留在他身邊,又不想將她卷入其中。

  海月遙低著頭遲遲沒有開口。

  夏油傑沒有再看向她,而是垂下眼說道:「雖然小遙你沒有咒力,但咒術界並不是沒有天與咒縛的先例,只要有咒具一樣能祓除咒靈。但是,小遙不想加入高專的話,如果有什麼想知道的咒力相關的知識或者其他東西,我也會幫你去找。這樣也方便你偷懶,不是嗎?」

  夏油傑幾乎是在故作輕松地說出最後幾句話。他不想讓海月遙感受到壓力,不想把自己的期望強加於她身上。他希望海月遙能夠自由選擇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因為他的期望而違背她的本心。

  然而,盡管他盡力掩飾,話語中還是流露出一種難以掩飾的緊張和焦慮。

  「我不會去,暫時。」海月遙低著頭說道。「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想清楚。」

  夏油傑聽後沉默片刻,他理解海月遙的決定,也尊重她的想法。他長舒一口氣,最終溫柔地說道:「我明白了。」

  最終,兩個人從樓上下來,都顯得格外安靜。夏油夫婦坐在客廳裡,本就忐忑不安的他們此時更是如坐針氈。

  海月遙輕輕咬著下唇,簡短地向夏油夫婦道歉:「叔叔阿姨,對不起,沒能成功。現在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家了。」說完,她轉過身准備離開。

  「小遙,等一下。」夏油智也急忙開口挽留。「傑,你送送小遙。」

  「不用了,叔叔阿姨。」海月遙輕輕搖頭拒絕,「我一個人回去就好,沒有關系的。」她說著打開了門,離開了夏油家。

  「你們吵架了嗎?」夏油理繪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夏油傑的臉色。

  「沒有,媽,我們沒吵架。」夏油傑看著夏油理繪緊張的樣子,笑著說道,「我們只是都有點累了。」

  夏油理繪松了口氣,「那就好。」她稍微放心了些,然後輕聲說道,「如果是因為勸你的這件事的話,這是我的原因,你不要怪小遙。」

  「我沒有怪她。」夏油傑像是在回答夏油理繪,但又像是回答自己藏在心底的另一個問題。

  ……

  她又逃避了。海月遙想到。她總是害怕著太過沉入的終局。她害怕面對未知的結果和未來的不確定性。她不想讓自己陷入太深,以免最後受到太大的傷害。

  明明她很清楚這樣是不對的。

  她嘆了口氣,繼續往著遠離夏油家的方向離去。


第27章 默契

  雖然並不准備去咒術高專。但不代表著海月遙就放棄對咒力和咒靈的探索。

  ……

  這就是咒靈真正的樣子?

  海月遙戴上特制的圓框眼鏡,在臥室裡仔細觀察著一只看似平凡的蝸牛咒靈。除了眼睛很凸出,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

  這副眼鏡是一件特殊的咒具,能讓一般人看見咒靈的存在。而關於咒具的來源,海月遙則是與禪院甚爾做了交易。

  他們兩個的相識,源於一次意外。

  幾個月前,禪院甚爾的妻子伏黑加奈突然昏倒在路上。幸運的是,碰巧路過的海月遙和夏油傑發現她,並將她送到了犬金組旗下的私立醫院。

  如今的犬金組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逐漸轉型,涉足娛樂、醫療、房地產等多個行業。然而,他們最主要的業務仍然是娛樂行業。當年的後街女孩如今已大受歡迎,仍然以偶像組合的形式活躍著。犬金組還推出了許多其他偶像組合(其中許多都是由黑ꔷ道壯漢變性而來)。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不過這也沒什麼。畢竟連當年盛極一時的山口組都已經開始賣奶茶了。

  而在聯系伏黑加奈家屬的時候,禪院甚爾出現了。他的身材魁梧,肌肉線條流暢,給人一種強烈的力量感和壓迫感。起初她和夏油傑都下意識地警覺起來,後面才把這個男人和那個聯系方式備注了打「寶寶」的是同一個人。

  幸運的是,他們兩個及時將伏黑加奈送到了醫院,否則她就會有生命危險。然而,伏黑加奈患有一種罕見的疾病,這種疾病在日本並沒有太多的治愈案例。海月遙為他們引薦了SPW財團下頂尖的醫療團隊。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伏黑加奈的身體狀況逐漸好轉。

  當然,引薦並不是免費的。夏油傑以前給她科普過咒術界的御三家,而禪院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海月遙找禪院甚爾要了一部分情報和咒具的購貨來源。作為交換,她會給伏黑加奈安排頂尖的治療團隊。

  這段時間,她也一直斷斷續續地在購入不同咒具。之後要不拆幾個看看構造吧,她心裡想到。

  海月遙正在仔細觀察她人生中第一次看見的咒靈。這個咒靈整體看起來和放大的蝸牛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它的觸角部分被類似人類的眼球所代替,彰顯著它怪物的一面。說實話,還有點像海綿寶寶裡的小蝸。

  奇怪的是,這個咒靈對她沒有攻擊欲望。

  海月遙想著,拿出一把小刀咒具,切下了咒靈的一塊。切下來的這一小塊很快就緩緩消失了,而咒靈的本體則逐漸恢復,缺失的肉也逐漸長回來。因為總體血條的下降,說明消失的部分並沒有回歸本體。根據以前得到的結論,咒靈是由咒力構成的。所以大抵就是它在用咒力進行自我修復。

  既然所有的部分都是由咒力這種能量組成的,那為什麼還會保持著這一固定的結構呢?是因為這種結構才能達到整體能量流動循環的穩定?

  她扯了扯蝸牛咒靈的觸角,但是它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呆呆地任由她亂來。

  這只太弱了。還是之後抓一只有智慧的來溝通研究一下。

  在思考的同時,海月遙開始嘗試新的想法。以前她曾經通過外附的波紋囚禁花子的行動,後來也通過精細操作抹除咒靈球的味道。

  那麼,是否能夠精細地操縱波紋,讓它均勻地滲入到咒靈組成的咒力內部,從而達到操縱它們的目的呢?畢竟有不少咒靈都具有一定的智慧,懂得趨利避害。

  海月遙決定先拿小蝸(她給這個咒靈的愛稱)練手。她全神貫注地將波紋灌輸到小蝸的咒力內部,就像是用水沾濕海綿一樣。當然其中也少不了手生導致的磕磕碰碰,可愛的小蝸現在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了。

  盡管失敗了,海月遙仍然很平靜。自己的設想並非不可能實現,只是還需要捕捉更多的咒靈來進行實踐。

  「謝謝你,小蝸。」海月遙冷淡地說道,用波紋完全抹除了這一只弱小的咒靈。

  明天,去看看附近有沒有一些漏網之魚吧?海月遙凝視著窗外的月亮,心裡默默地想著。那是一輪皎潔的滿月,它獨自掛在夜幕之中,周圍沒有一顆星星。

  突然,手機鈴聲打破了她的思緒。海月遙看著手機屏幕上的來電人——夏油傑,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這麼晚了,夏油傑打電話來是為了什麼?難道是因為前幾天自己說的不想去高專的事情?

  月華透過玻璃灑在她的側臉上,她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夏油傑焦急的聲音,「小遙,你剛剛有遇到什麼危險或者奇怪的事情嗎?」海月遙好像還聽到了衣物摩擦和移動的悉索聲。

  海月遙被他的問題弄得有些愣住,她快速回神並反問:「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電話的那頭突然陷入詭異的沉默,人聲和細碎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電流的嘶嘶聲。

  海月遙腦海裡閃過各種可能性:是信號問題?還是夏油傑遇到了危險?難道有咒靈通過電話來攻擊?她的思緒如蔓草滋生,開始不受控制地閃過許多設想。

  「傑?你怎麼了?你現在在哪裡?」海月遙保持冷靜。

  時間仿佛停滯,每一秒都變得異常漫長。正當海月遙准備直接去找人時,夏油傑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

  「抱歉……因為你看不見,我擔心你會在我不在的時候突然被咒靈襲擊。我在你身邊放了一只咒靈,它會先替你擋下攻擊,然後我也會同時收到訊息……剛剛我感受到我的咒靈消失了。」夏油傑的聲音帶著一絲尷尬和緊張。

  海月遙平靜地回答道,「那是我消滅的。我還以為是野生的咒靈。」沒想到是家養的寵物小精靈,對不起,小蝸。

  夏油傑下意識反問:「你現在能看見了?」

  海月遙摘下眼鏡,回答道:「最近拿到了眼鏡型咒具,有這樣的功能。」她觀察著鏡片,其實也很好奇這個咒具的運作機制,是單純因為上面附有咒力或者術式,還是由於鏡片本身的材料特殊?

  「你不在意嗎?咒靈。」夏油傑低沉的聲音從電話一端傳來。

  在意啊,不然我閑的沒事花大價錢買一幅沒什麼用的眼鏡干什麼?海月遙不理解夏油傑為什麼問這樣的問題,回答道:「當然。」

  他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放咒靈在你身邊的。」

  才發現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的海月遙:……

  「在這之前,我暫且問一下,你能和咒靈共享視野嗎?」海月遙問道。雖然之前小蝸被肢解的事情夏油傑好像不知情。但是也不排除這是一個類似於監控的東西,只是當時恰好夏油傑沒看罷了。不過以海月遙對他的了解,他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夏油傑很快回復了一句「不能」,就好像晚半秒就會被海月遙冠以「變態」之名。

  「那沒關系。」

  海月遙回答道。

  其實她送的御守也有類似的功能,只是她也沒有跟夏油傑提到過。

  要不要告訴他?他自己都這樣做了,應該不會排斥吧?她輕咬下嘴唇,有些猶豫。但最終,她還是決定坦誠地告訴夏油傑。

  「那個,其實……我送傑的御守也有相似的功能……如果附著的波紋被使用的話,我也會收到消息……」

  其實,她沒說的是,這個護身符還有一個更高級的功能,那就是實時定位。之前她找不到夏油傑的那一次,就在想為什麼地圖上不能標記隊友的位置,她實在不想再找不到他。所以在送的時候特意加上這一條,不然她直接送石頭就是了,還搞什麼花裡胡哨的御守外殼。

  「其實,我的咒靈也能讓我及時找到你……」夏油傑進一步坦白道。

  「御守也是。」海月遙下意識地小聲回復。

  一時間,電話兩端都沒有聲音。

  夏油傑突然笑出聲:「我們兩個還挺有默契的。」

  這種默契真的需要嗎?海月遙在心裡默默吐槽道,心情卻輕松幾分。


第28章 羞愧

  海月遙的逃避帶來了一個顯著的變化,那就是她不再和夏油傑一起出去抓咒靈了。夏油傑認為她並不想踏入咒術界,所以減少這方面的牽扯是必要的。而海月遙則是因為對其他事物產生了興趣以及個人心理上的原因。沒有再繼續搜索咒靈資料,也沒有去找夏油傑。

  盡管他們沒有再一起行動,夏油傑的進步卻更加明顯。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激勵著他不斷前進,海月遙看著他從六十多級衝上七十多級。

  然而,突然間,「停!」海月遙果斷地收起武器,將長棍隨意地扔在地上。夏油傑則彎著腰,緊緊捂住左邊的肋骨,臉色蒼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剛剛開始訓練不久,她就注意到夏油傑的動作比以往稍微遲緩了一些。她一開始並沒有太過在意,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時刻保持最佳狀態。但是她訓練的時候從不放水,自然是哪裡防守薄弱就攻擊哪裡,沒想到她甚至還沒有開始發力,夏油傑就像是拉到傷處一樣不自覺地蜷起身。

  海月遙什麼也沒說,快步走上前,她輕輕地拉開夏油傑捂住傷處的手,用另一只手撫上他的傷口,用波紋進行治療。直到這一切結束,她才抬頭問道,「受傷了為什麼不提前說?」

  「小遙,我不能一直依賴你。」夏油傑垂下眼,平靜地看著她說道。

  「所以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海月遙根本不明白他的邏輯在哪裡。

  夏油傑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解釋道:「以後這樣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我不能一直依靠你的能力。我要學會自己去面對和適應。」

  「傑,你知道依賴的定義是什麼嗎?」海月遙腳尖一勾,將地上的長棍踢起。她一只手拿著長棍,低頭直直盯著地板,並沒有等他的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道,「是指依靠別人或事物而不能自立或自給。」

  「你是這一種情況嗎?不是。相反,你最近應該也去抓捕咒靈了吧?但你並沒有再把咒靈玉交給我,讓我抹除味道。這段時間,我們沒有一起行動,但你也獨自成長了很多。你並沒有依賴過我。你的話完全不成立。」

  「小遙,我……」夏油傑想要解釋,「但是,你沒有必要幫我。」

  海月遙的眼睛這時才從某一塊地板上移開,而是直直看向夏油傑。「你弄錯了一點。我只是一個利己主義者,出發點都是為了我自己。」

  「我這麼做,只是我覺得是有意義的,是值得的。我能從中獲得我需要的情緒價值。」海月遙輕松地耍了一個棍花,然後轉身緊握著長棍,棍尖輕輕一挑,伴隨著風聲直衝而上,恰好在夏油傑下巴的位置停下。她冷冷地盯著他,那雙薄藍色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淡淡地說道,「夏油傑,不要讓我失望。」

  她側身收好長棍,「拿著你的武器,繼續。」

  她絕對生氣了。夏油傑這還是第一次被她喊全名,他本來還想再說什麼,海月遙已經扭腰轉身,棍身橫掃,再次進攻了。

  ……

  訓練結束後,海月遙站在夏油傑面前,她的表情格外認真。

  「張開手。」她簡潔地說道。

  夏油傑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張開了手。隨後,兩枚黑色的耳擴落入他的掌心。冰涼的觸感讓他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手指。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問道。

  「儲存了波紋的耳擴。」海月遙直視著他的眼睛,回答道,「這是用來抹除咒靈玉味道的。大概一枚可以用十次,使用的時候輕敲兩下就行。這是8mm的,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適,我是按之前觀察的大致數據做的。」

  「雖然外殼還是金屬制,但裡面充滿了一種液態介質,可以用來較長時間地儲存波紋。」她繼續解釋道,「它的效果可能沒有我自己親自來得好。所以可能還會殘余一點味道,這點需要你自己克服。然後你用完了再找我補充就行了。」

  這還是因為她看見夏油傑最近都沒有再找她去消滅咒靈,考慮到上高專後她不在身邊,咒靈球依舊會保持原先惡心的味道,所以才做了這個。

  不過她真是狡猾,明明有能力做很多替換用的一次性耳擴,在研究的時候卻下意識地做了現在這一種需要補充但可重復使用的類型。這與電池款和充電款的區別類似。但這的確是她在平衡自己內心幾種聲音後做出的中庸選擇。

  就按夏油傑三天收服一只咒靈的頻率,那大概他就會差不多兩個月見她一次。但考慮到高專應該是全日制上學(夏油傑告訴她的),時間間隔可能還要擴大一些。這個頻率剛剛好,她既能逐漸削減夏油傑對她的的影響力,又能讓自己不會感到過於難受。

  明明剛剛還說夏油傑自立,現在她卻企圖讓他依賴上她。這種手段讓她感到卑鄙和羞愧。這也是為什麼她在夏油傑想要解釋的時候選擇不聽,而是直接開始訓練。

  「對不起。」夏油傑突如其來的道歉打斷了她的思緒,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實際上,夏油傑收到耳擴的第一時間的感受並不是感激或者其他什麼正面情緒,而是愧疚。

  他明白,海月遙為他制作耳擴,是為了幫助他解決咒靈玉的問題。而治療、訓練……這一切都只是她的關心和好意,而他一邊沉浸在這片純然的好意裡,一邊又自作聰明地試圖為她劃清咒術與普通人之間的界限。

  他在用自以為的「保護」殺死她的善意。

  ……

  這個時候我應該說什麼?海月遙眼裡充滿了茫然,她不敢看夏油傑的眼睛,只能低著頭。他為什麼突然道歉?難道是因為我剛剛走神漏聽了什麼?

  小遙還在生氣嗎?看見沉默不語的海月遙,夏油傑不禁在心裡琢磨。

  「……」一時間沒有任何人說話,陷入了一種微妙的緊張氛圍。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空氣中交織。

  在寬闊的訓練場上,他們兩人一高一矮蹲在地上,像兩朵試圖窺探世界的蘑菇。彼此的余光都在試圖解讀對方的反應。

  突然,他們的視線不期而遇。

  就在這一剎那,海月遙脫口而出:「我原諒你了!」她迅速站起身來,開始整理地上散落的器械。

  我在做什麼?她開始唾棄自己的犯蠢。因為明明可以用一句話簡單敷衍的事情,為什麼還要給自己找麻煩去思考那麼多?各種疑問在她的腦海中盤旋,她無暇思考現在湧上來的情緒到底是什麼。

  「我來吧。」夏油傑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海月遙下意識轉頭,看著他伸出手,她不假思索地將東西全塞進他的手中。

  「哦。」她聽到自己用著冷淡的聲音回答道,然後身體自己轉身離開了訓練場。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夏油傑嘆了口氣。

  ……

  海月遙注視著夏油傑,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她不明白,自從那次事情之後,夏油傑到底明白了什麼?但現在,他正湊到她跟前,帶著一種莫名的期待。

  「傷到哪裡了?」她面無表情地問道夏油傑指了指自己的右肩,海月遙隨即輕輕地把手放在那個位置,治療他的傷口。

  「謝謝——」他眯著眼睛,嘴角上揚,笑著說道。他的眼神中透著一絲狡黠,像一只得逞的狐狸。海月遙略感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不能辜負小遙的好意,他想到。


第29章 好感

  「我不會去,暫時。」初二那年,海月遙這麼說道。

  她的「暫時」確實給夏油傑留下了一個模糊而曖昧的承諾,就像黃昏時分的邊界線,讓人難以捉摸。時間的流逝並沒有為這個「暫時」帶來明確的答案。反而讓它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個微妙的隔閡。

  隨著寒冬的結束,櫻花的盛開,夏油傑已經踏上了前往東京都立咒術高專的旅程,而海月遙則順利直升高中。自從海月遙開始玩這個游戲以來,這是第一次她這麼長時間沒有與夏油傑聯系。不適應嗎?或許有的,但她也在不斷找著其他事情來充實自己的生活,避免讓自己陷入過度的思考。

  她加入了高中部的靈研社,這是因為她需要更高級別的咒靈來實現自己的設想。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她取得了顯著的進步。雖然她仍然無法完美控制波紋的流動,使咒靈自如地動起來。但至少現在咒靈在注入波紋後能夠勉強保持完整,而不再像之前那樣立即消散。這對於她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進步,盡管從結果上看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更讓海月遙意外的是,她在高中靈研社遇到了熟人,盡管她並沒有立刻認出來。

  ……

  「海月同學,好巧!我們又在一起——」 當海月遙踏入靈研社教室的那一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抬頭望去,只見一個棕色長發、面容溫婉的高挑少女正朝她走來。

  海月遙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措手不及。她仔細打量著這個少女,試圖在腦海中搜索關於她的記憶。然而,她並沒有立即認出對方是誰,但她似乎對自己非常熟悉。

  你是誰?雖然海月遙很想這麼問,但是顯然這是一個錯誤答案。她的大腦開始運轉起來。既然她覺得眼熟,那她們應該見過不止一面,不太可能是高中的新同學。她這麼想著,平靜地回復道,「嗯,好巧。」

  那個少女微笑著走近了。「我還擔心海月同學不記得我了。不過想想也不可能吧,畢竟怎麼會有人不記得自己同班了九年的同學,而且這九年我一直都是班長。」

  抱歉了,這樣的人真的存在。海月遙詭異地沉默了,然後垂下眼,又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時,一只手出現在她的視野裡。「但是新的階段也要有新的開始!重新認識一下吧,我是佐藤玲奈。」這位少女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但好心地沒有拆穿。相反,她以幾乎蠻橫的姿態,兀自闖入海月遙的世界。

  「海月遙。」海月像征性地碰了一下她的手,便不再多言。

  ……

  盡管海月遙對待她的態度冷淡,但佐藤並未因此退縮。相反,她逐漸成為了海月遙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頻繁地出現在她的日常中。

  「海月同學,要一起去吃飯嗎?」

  「海月同學,要一起回家嗎?」

  「海月同學……」

  每當佐藤用那溫柔而堅定的聲音呼喚「海月同學」,海月遙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她。盡管她對佐藤的熱情有些不解,但她不得不承認,佐藤總是能夠恰到好處地把握分寸,當海月遙感到不適前,她便會適時地退出,給予海月遙足夠的空間。

  然而,海月遙仍然對佐藤的目的感到困惑。

  有一天放學後,海月遙獨自坐在靈研社的活動室內,專心致志地翻閱著這座學校的怪談。就在這時,佐藤又一次走進了活動室。

  活動室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佐藤走到海月遙身邊,輕聲問道:「海月同學,你在看什麼?」

  海月遙並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冷不丁地問道,「你為什麼要一直找我?」

  「你很討厭這樣嗎?」佐藤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拉開旁邊的椅子,坐在她的旁邊。她深褐色的眼睛含著笑意,直直看向海月遙,讓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也沒有。」海月遙尷尬地把目光重新投回手中的書頁,低聲說道,「我只是很困惑。」

  「海月同學知道咒靈嗎?」佐藤突然問道。這個問題讓海月遙感到有些意外,她抬起頭看向佐藤,只見對方正微笑著看著她,眼中閃爍著某種光芒。佐藤肯定地說道:「果然,海月同學也了解咒靈的存在。」

  佐藤支著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上畫著什麼,緩緩地說道:「我是今年冬天知道的,咒靈的存在……而且在那之後,我就能看見那些怪物了。」她似乎不願多談自己的經歷。「海月同學也跟我一樣對吧?我看見過你消滅咒靈的過程。」

  這樣就說得通了。

  海月遙沉默地聽著,心中逐漸明白了佐藤的遭遇。很可能是在某次意外,佐藤被卷入了咒靈的襲擊。在生死關頭,她目睹了咒靈的真實形態,從而激發了自己的咒力。而在那之後,她或許是被某位咒術師所救,從而得知了更多關於咒靈的事情。

  「那麼,你向我接近是因為想尋找認同?還是希望通過我知道更多關於咒靈的事情?」海月遙隨即問道。果然是因為好奇吧?她完全理解這種好奇心。不然哪有人吃飽了沒事干,來熱臉貼她的冷屁股。她心裡默默為佐藤找好了回答。

  然而,佐藤的反應卻出乎她的意料。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海月遙,語氣誇張地說道:「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罷了。」說著,她看著海月遙因為茫然而顯得呆愣的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真可愛——」

  隨即,佐藤搖了搖頭,微笑著解釋道:「不逗你了,我承認確實有你說的那些原因。但是我想和你交朋友的心也是真的。」她隨意地撩起垂下的發絲,側著頭含笑說道:「以前你總是和夏油君在一起,你們之間好像有一道對外的屏障,讓人感覺不好靠近。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所以我准備趁虛而入。」佐藤雙手環抱著,說出最終的結論,還自我肯定式地點了點頭。

  不,這個成語不是這麼用的……你的說法就像是你要ntr傑一樣……海月遙在心底無力吐槽道。不對,說到底,她和夏油傑之間也不是那種關系……但好像佐藤也不是那種意思……海月遙的思緒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開始隨性地飄蕩著。等等,她下意識打開了列表裡的好感度,打開一看才35。

  40才是朋友的及格線吶……所以到底是這系統出bug了,還是佐藤太自來熟了?或者是她猜測的那樣?不過不可能吧,這樣的事……但是藤原的那一次也……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佐藤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請便。」海月遙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畢竟稱呼她什麼是佐藤的自由。

  「小遙也是,叫我玲奈就好。」佐藤順著杆子往上爬,「話說,小遙現在和夏油君還有聯系嗎?」

  海月遙微微一愣,她沒想到佐藤會突然提到夏油傑。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算是有吧。」不過大部分都是夏油傑給她發消息。

  「這樣啊……」佐藤側頭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我們交換一下號碼吧?」她拿出自己的手機,看著海月遙,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果然還是不對勁。海月遙輕掃了佐藤一眼,沒有拒絕。她有一個猜測想要證實。那個數字,真的是她以為的那樣嗎?怎麼想,都與實際情況不符。但如果是按照自己猜測的那樣……現在的程序真的有進化到這種地步嗎?不可能的吧?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佐藤站起身准備離開,她看見海月遙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不禁直接問道:「小遙,你現在要回去嗎?」海月遙的秀眉輕蹙,她並沒有立即回答佐藤的問題,而是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佐藤注意到她的異樣,微微俯下身輕敲了幾下桌子,直接問道:「你在想什麼?」

  來得正好,與其在這裡思考一些不確定的可能性,不如直接問佐藤本人來得更快。於是,她沒有抬頭,直截了當地問道:「佐藤,你喜歡我嗎?」

  直到遲遲沒有得到佐藤的回復,海月遙才明白有哪裡不對。她突然意識到,在人際交往中,通常應該更加含蓄和委婉。她應該問「你對我怎麼看」這樣更加溫和的問題,海月遙深感懊悔。

  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海月遙感到自己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尷尬緊緊攥住。她輕咳一聲,試圖緩解微妙的氣氛,「佐藤,對不起……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她想要逃避,心中暗自祈禱時光機能帶她回到過去,讓她重新來過。

  然而,就在她感到無地自容的時候,佐藤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她抬頭望去,正對上佐藤含笑的眼眸。夕陽的余暉為佐藤的眼睫鍍上一層淡金,讓她的眼神顯得更加溫暖和寬容。「嗯,是朋友的那種喜歡。」佐藤輕聲說道,仿佛在安慰海月遙,「不過不是說,直接叫我玲奈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那我要回去了。」海月遙表面上仍是一派平靜,她緩緩站起身,開始收拾東西。盡管她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但她卻沒有心情去深入思考。她只想盡快離開這個讓她感到社死的地方。

  「一起吧——」

  ……

  海月遙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態回到了家,步履匆匆地走進自己的房間,一頭栽進柔軟的床中。仿佛想要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這片溫暖和舒適之中。

  海月遙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從先前的尷尬中回過神來。她開始深入思考剛才發生的一切。

  所以這個好感,其實是她的好感度?她在心中默念著,試圖理解這個概念。

  然而,隨著思考的深入,她不禁開始質疑起這個所謂的「好感度」。人的情感怎麼可能僅僅通過一串冰冷的數字來衡量呢?這種虛擬的設定真的能反映出玩家真實的情感投射嗎?

  海月遙躺在床上,思緒如海浪般洶湧澎湃。情緒激動的她,在床上翻了個身。

  她的眼神無神地游離著,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她對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之間界限的認識越發模糊了。這一切都是虛假的?真的不是真實的存在嗎?

  她伸出手掌,擋住了頭頂白熾燈刺眼的光芒。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時間的停滯。腦海中的思緒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淺灘上深色的砂礫,像征著曾經的暗湧。

  海月遙沉浸在那份寧靜中,思緒飄渺,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然而,手機的默認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這份寧靜。

  她的大腦仍然處於一片空洞的狀態,仿佛剛才的思考只是一場夢。她沒有起身,只是伸長了手,勉強夠到了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是夏油傑發來的短信:「周六有空嗎?」

  這麼快就消耗完了耳釘裡儲存的波紋?現在距離上次見面才過一個月左右,夏油傑難道不用上課嗎?

  這些疑問在海月遙的腦海中盤旋,讓她的思維開始發散。她又想起來那個所謂的「好感度」。

  「啪」。

  手機砸在了臉上。


第30章 再見逆子

  海月遙躺在柔軟的被子裡,手機意外地砸在她的眼睛上,冰涼的觸感透過眼皮傳來。她緩緩拿開手機,眼前一片模糊,世界似乎失去了焦距。

  她想到了系統那個似乎是衡量自己情感的好感度數值。這個數值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仿佛自己的情感被量化了一樣。在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種想要逃避的衝動。

  如果看不見就好了,她只想躺在這裡什麼都不干。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眼前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海月遙深吸了一口氣,坐直身體,決定面對現實。她拿起手機,給夏油傑回復了一條短信:有空。

  不一會兒,夏油傑的回復就跳了出來:那要不要見面?他還附上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她答應了。

  ……

  盡管在日本文化中,提前5到10分鐘到達約定地點是一種表示尊重和避免給對方帶來不便或失禮的社交禮儀,海月遙和夏油傑卻似乎不太拘泥於這一傳統。特別是海月遙,她往往傾向於准時到達,而不是提前。

  然而,今天她卻提前了10分鐘到達了約定的地點。這件事在她的日程中顯得格外突出,仿佛一座難以忽視的大山,讓她難以安心處理其他事務。

  但是當她到達約定地點時,她驚訝地發現夏油傑已經站在那裡等待她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奇怪制服,下身是寬松的燈籠褲設計,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另類,甚至有些像是街頭的不良少年。

  夏油傑原本低垂著頭,但在海月遙靠近時,他的目光微微轉動,捕捉到了她的身影。一抹笑意從他的眼底湧出,他抬起手,隨意地打了個招呼:「喲。」

  海月遙不緊不慢地走近,隨口說道:「你是哪裡的不良嗎?」她抬起眼簾,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著他,寬松的燈籠褲設計確實讓他的身材比例顯得有些五五開,她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是你們的校服嗎?品味真差。」

  雖然看起來就像是定制的,但是這個劍她販定了。

  夏油傑對她的調侃有些無奈,他解釋道:「這是我定制的。」雖然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但海月遙這種挑釁的口吻還是讓他感到熟悉並且火大。他保持著僵硬的笑容,同時伸出手,按在了海月遙的頭頂,以示威脅。

  他其實也不想穿著這身校服出門,但如果換成日常服,被五條悟發現的話,他完全有可能湊上來,然後……

  這麼想著,他轉移著話題:「今天大忙人怎麼提前到了?」

  「啊,這個……」海月遙心虛地移開視線,然後又直視夏油傑,開始用她那套胡言亂語來搪塞,「嗯……傑,你知道嗎?愛因斯坦曾經說過,時間並不存在,它只是人類大腦活動產生的幻覺。所以,在你看來,我或許是提前到了10分鐘。但對於我而言,這10分鐘毫無意義,我翻騰的思緒讓這段時間變得短暫。因此,提前和准時到,是沒有區別的……」

  夏油傑一聲輕笑,他顯然已經看穿了海月遙的這套說辭。他熟悉她的伎倆,也不打算拆穿她,只是微笑著。

  海月遙不用抬頭都能感受到他那略帶戲謔的目光。可惡啊,明明以前這一招相當管用。是學校嗎?是學校把咱家孩子教成這樣嗎?

  說起來也有些奇怪,他們兩個在升入高中之前,彼此之間還存在著一些微妙的隔閡。但這次見面時,那層屏障卻又像是被打破了幾分。

  海月遙把他的手從頭頂扯下來,然後向前走去,提議道:「總之先找個地方坐著吧。你耳擴的次數這麼快就用完了?」

  夏油傑微妙地沉默片刻,然後毫不猶豫地「嗯」了一聲。

  「你的學校不是全日制的嗎?還是說你們學校平常有個專門關押咒靈的地方?」

  海月遙的腦子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一個Q版夏油傑被扔進古羅馬鬥獸場一樣的地方,外面是一圈觀眾,而可憐的夏油傑則是要赤手空拳與咒靈對抗。而主持席上則站著一個面相凶狠、戴著墨鏡的大漢,他拿著麥克風大喊:「太慢了,夏油傑!」

  這麼想著,她看向夏油傑,都感覺這孩子平白無故被迫消瘦了幾分。

  夏油傑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沒有,只是學生也需要出任務,去消滅各地的咒靈。」

  「打白工?」這不是跟大學生強制實習一樣嗎?

  「工資是這個數。」夏油傑比了個數字。

  「一次?單位呢?」

  「一般是十萬到百萬。」

  海月遙突然停下腳步,茫然地看向夏油傑,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真的嗎?」

  夏油傑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真的。」他是一級咒術師,接到的任務難度足夠高,所以工資也相應地豐厚。

  海月遙腦海中的可憐夏油傑形像瞬間被富豪形像所替代。她想像著Q版夏油傑穿著華麗的大襖,腳下踩著一堆咒靈的屍體,囂張地笑著,露出嘴裡閃閃發光的金牙。

  她默默把咒術師列入破產後再就業選項。

  兩人隨意閑扯著,走進了一家咖啡廳,選擇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海月遙平靜地向夏油傑伸手,卻只得到他困惑的表情。

  「耳擴給我。」

  「不能直接注入嗎?摘取再戴上很麻煩。」夏油傑拉長聲音,佯裝抱怨道。

  你是女子高中生嗎?海月遙不禁感到一陣雞皮疙瘩湧起。明明只有一個多月沒見,她總覺得他的性格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不過確實很麻煩,她想起來擴耳的一些知識,穿戴不好還容易外翻。而且如果夏油傑當場摘下來,耳洞空蕩蕩的,看上去肯定很奇怪。反正她也可以直接注入波紋。這樣做確實方便很多。

  她這麼想著,坐在夏油傑的一側,朝他伸出手。而他也相當配合地朝著她的方向側過來,俯下身,身形帶來的陰影完全將海月遙籠罩其中。

  然而,在她即將伸手的前一刻,她卻突然頓住了,腦海中閃過一絲猶豫。

  「怎麼了?」夏油傑垂下眼簾,看向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沒什麼。」海月遙微微搖了搖頭,指腹按在冰涼的耳擴上,不敢亂動,只是規規矩矩地注入波紋。她的視線定格在他胸前的黃銅色紐扣上。仿佛能從上面的花紋中看出幾千年的歷史沉澱或者什麼宇宙真理一樣。

  海月遙感到自己的感官仿佛被放大了數十倍,她越是努力不去在意那些紛擾的思緒,它們就越是頑強地在她腦海中扎根,如蔓草滋生。她只能強迫自己的精神集中在波紋控制上面。

  但大腦卻固執地將靜止的時間切割成無數幀:溫柔的吐息、清晰的心跳、指尖擴散的冷意,這些如舊電影卡帶般被儲存在她的腦海深處。神經元默默地傳導著神經遞質和激素,強硬地拉長對時間的感知,讓每一刻都變得無比漫長。

  「客人,這是您點的布朗尼。」服務員的聲音打破了這片角落的寧靜,海月遙微微一顫,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靠。她的目光從黃銅扣子上迅速抬起,撞進夏油傑含笑的眼神。隨即又不由自主地滑向桌上的瓷白圓盤和深褐色的蛋糕。她匆匆結束了這個任務,轉過身坐好。

  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她的直覺先於邏輯得出了這個想法。

  不,冷靜思考一下,夏油傑真的有這麼惡劣嗎?他會想故意讓你在外面感到尷尬嗎?你要相信你養大的孩子。海月遙反駁著自己,手中的叉子將蛋糕戳得面目全非。

  突然,一聲氣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轉頭一看,發現夏油傑正在憋笑。

  沒錯,他就是這麼惡劣。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使出了廬山升龍霸。


第31章 初見逆子

  在意義不明的對拳後,兩只閑漢又晃蕩進了街機廳——在這之前,他們也經常來這裡消磨時間。

  ……

  海月遙推了推她的圓框眼鏡,眼鏡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她沉穩地說:「來一場較量吧,傑。」

  夏油傑則是一副輕松做派,但笑容裡透露出十足的挑釁意味。他眯著眼回應道:「我對欺負弱者不感興趣。」

  「別搞錯了,傑。你才是挑戰者。」

  ……

  在東京都市的一間不起眼的街機廳內,一場看似尋常卻充滿激情的對決悄然展開。在閃爍的熒幕前,兩位閑漢的眼神中迸發出決戰的火花。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游戲,而是關乎榮譽和尊嚴的較量!

  「街頭對決:閑漢街機廳的榮譽之戰」正式拉開帷幕!

  然而,命運似乎並不眷顧放出狠話的海月遙。在一番激烈的操作後,她以微弱的劣勢敗下陣來。

  少女癱倒在街機前,雙手顫抖,眼神空洞。她喃喃自語:「難道,這就是我所能觸及的極限嗎?」言罷,她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氣,無力地趴在那裡。

  夏油傑斜眼看著她,隨後伸出手拍了拍旁邊那個灰白色紙片人的頭,佯裝安慰道:「159比203,別灰心,加油。」

  海月遙不為所動:「只有心胸狹窄的人才會過於在意這些微不足道的勝負。」

  夏油傑收回手,支著下巴,不以為然地說:「還不是有些人贏了後就會炫耀這些數字,想不記住都難。」他輕描淡寫地補充道,「還是老樣子,謝謝。」

  夏油傑,你等著瞧吧。等我游戲技能提高了,你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海月遙緊盯著夏油傑那自信滿滿的背影,深吸一口氣,毅然站起身來,走向自動售貨機。

  在她蹲下拿飲料時,余光捕捉到了後側投下的陰影。她順著影子的方向回頭望去,發現夏油傑正站在她的側後方,笑眯眯地向她打招呼。

  海月遙站直身體,將手中的烏龍茶遞給了夏油傑。「怎麼?不玩了?」

  「人機沒意思。」

  「你得向世界上所有喜歡打人機的玩家道歉。」海月遙強調。人機的僵直機制和各種bug研究玩法也是這個游戲的一大樂趣。作為經常打人機練手法的玩家,她開始維護自己的尊嚴,使出一發升龍拳。

  夏油傑選手輕松躲過。

  剛對過幾局,他們對街機游戲的興趣暫時消退了。於是,兩人開始在街機廳裡漫無目的地游蕩,尋找是否有新出的游戲。

  直到——

  「Su——」海月遙剛要喊出夏油傑的名字,卻被他迅速捂住了嘴。

  夏油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將她拉進一旁的大頭貼自助機裡,示意她保持安靜。

  自助機內部空間本就不大,再加上夏油傑高大的身材,兩人之間的距離顯得尤為局促。

  海月遙手裡還握著未喝完的橙汁,下意識地捏緊了飲料盒,紙質盒子因用力而有些凹陷。

  她罕見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夏油傑,試圖從他的表情中尋找答案。

  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心中充滿疑惑,但夏油傑的示意讓她保持沉默。她不自覺地靠在了自助機內的機器台上,那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

  自從她反復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游戲後,她開始注意起自己和夏油傑之間的距離。她已經很少與他靠得這麼近了。

  ……

  夏油傑余光遠遠瞥見人群裡那顯眼的白毛後,第一反應就是拉著海月遙避開——他現在實在是不想碰見五條悟。

  一方面是因為海月遙體質特殊,在向夜蛾老師旁敲側擊後,他發現咒術界中目前無人能夠像她那樣抹消咒力且看不見咒靈。這樣的特殊性越少人知道越好,人類總是會排擠異類。另一方面,海月遙並不希望踏入咒術界。因此他尊重她的意願,避免讓她接觸到這方面的事情。

  然而,以上兩點只是夏油傑的借口。他深知五條悟的性格,雖然平時看似不靠譜,但他實際上非常值得信賴。五條悟知道這件事後,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困擾。而且,海月遙也並非那種因為不踏入咒術界就會放棄探索相關知識的人。

  但是,也正是因為他了解五條悟的性格。他知道五條悟一旦看見他和女孩子在一起,肯定會纏上來,問東問西,直到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為止。夏油傑可以想像得到,如果五條悟此刻出現在他們面前,那場面將會是怎樣的尷尬和混亂。好不容易見上一面,他並不想毀掉這次約會。

  他邊側頭透過布簾的縫隙觀察外邊的情況,一邊在心裡暗自慶幸。看來五條悟並沒有注意到他們,也沒有想要過來的跡像。夏油傑松了口氣,心中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

  夏油傑轉過頭,與海月遙四目相對,他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姿勢並不妥當。兩人的距離過近,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他一只手扶在少女身側,另一只手則捂住了她的嘴。仿佛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吐息和濡濕感。

  海月遙則是雙手緊握著橙汁盒,整個人向後仰去,幾乎要坐到了機器台上。她的背部緊緊貼著屏幕,雙眼瞪得大大的,凝視著夏油傑。

  夏油傑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自己的心情。他緩緩地收回手,低聲說道:「對不起。」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歉意和尷尬。

  海月遙沒有反應。

  於是,他又開始解釋原因。

  然而,海月遙卻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靜靜地喝著橙汁,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夏油傑。她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讓人無法猜透她內心的想法。

  兩人的對峙持續了片刻,夏油傑本來放松下來的心又懸了起來。

  直到最後一口橙汁喝完,發出了吸空盒的「咕咚」聲。海月遙才停止了無意義的對視。她轉過身,背對著夏油傑,語氣平靜地說道:「既然來了,要不要拍大頭貼?」

  她將被捏緊的飲料盒遞給夏油傑,上面的吸管頭已經被咬得不成型。「對了,幫我扔一下。」

  這麼說著,她沒有等夏油傑的回答,便開始操作大頭貼機器。

  ……

  海月遙一邊在心底質問自己「我這是前額葉被切除了?我到底在做什麼?」一邊僵硬地伸出手。說實話,她完全沒有聽進去夏油傑剛剛說了什麼。她的頭腦裡如同一團亂麻,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現在能擺脫做人的包袱,像山地大猩猩或人猿泰山那樣,發出尖銳的爆鳴聲,自由自在地晃蕩出去。

  自從她開始刻意保持距離,她對這些感覺變得更加敏感,感官體驗也更為強烈。以往,她對這些並不會感到異樣,但現在,她只想逃離。

  她決定轉移話題,於是脫口而出想要拍大頭貼。然而,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提議有些荒謬。但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待在這裡。她只希望自己在外表上看起來正常,不要五官亂飛。

  她又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要緊張呢?這只是一個游戲,難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還能迫害到自己嗎?她不知道這是在安慰自己還是轉移注意力。

  如此想著,她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她討厭被失控的情緒所操控,這種感覺甚至讓她開始質疑自己的決定。不能這樣了,她告誡自己。

  ……

  與其這麼被動,還不如像以前那樣順從自然。

  ……

  此時,夏油傑扔完垃圾走了進來,他余光瞥見海月遙,發現她神色如常,依舊平靜。

  夏油傑從側面注視著機器屏幕,然而屏幕上只能捕捉到海月遙的上半張臉和他的下巴。

  「傑,你能分我幾釐米嗎?」海月遙語氣低沉地說,同時踮起腳尖,扯著夏油傑的衣領讓他俯身。

  夏油傑順從地彎腰,帶著試探性的玩笑口吻:「或者,我把你舉起來也行?」

  「哈哈。」海月遙斜眼看著他,「殺了你。」

  在一方略顯放松,另一方硬著頭皮的情況下,這組令人尷尬的照片終於拍完了。

  「唉,來了。」夏油傑嘆了口氣,他感覺到五條悟正站在外面。果然,有些事情是躲不過的。

  海月遙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整理好照片後,像拉開布簾般走了出去。她剛剛從下面瞥見了一雙腳,大概是有人在排隊等候使用。

  然而,就在她剛走出去的那一刻,一聲清晰的「哢嚓」聲傳入耳中。她原本低垂的眼眸抬起,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那雙修長的腿往上移。

  她的視線逐漸上升,穿過膝蓋,越過腰部,直至與那少年的目光相遇,脖子開始發酸。

  那是一位白發少年,身材頎長,穿著一件與夏油傑頗為相似的制服。他戴著一副圓框墨鏡,只露出了下半張俊秀的臉龐。

  然而,與他疏離的外表不符的是,他拿著手機對著她,臉上掛著幾乎算得上是囂張的笑容。

  好高,這是海月遙的第一反應。

  她而後才注意到他那副不透光的墨鏡,心中不禁升起一絲疑惑。這真的能看見路嗎?她懷疑地想著,不會是一個盲人吧?還是他擁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說實話,她實在是覺得他的打扮看起來像個盲人藝術家,就是那種坐在破凳子上,然後深情地拉著《二泉映月》的類型。

  「悟。」夏油傑在她背後,半含無奈地喊出對面的名字。

  「約會?」那人詢問。

  「不算是。」夏油傑簡單地回答。

  白發少年不客氣地嘲諷道:「真遜。」

  「出去說?」夏油傑額頭青筋暴起。

  ……

  這人誰?海月遙站在兩人之間,眼神迷茫地掃視著他們。


第32章 兒女雙全

  海月遙覺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場不明所以的對話中。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坐下,站在兩個高大的少年之間,讓她覺得後頸開始幻痛。

  情緒尚未整理好的她,根本不會顧及他人的感受。於是,她轉身,准備從中間的空隙中悄悄溜走。

  直到這時,五條悟才似乎注意到海月遙的存在,擋住了她打算溜走的方向。

  「好矮。」他一開口就是嘲諷,同時用手指比劃了一下她的身高。

  好好一個人,怎麼就長了張嘴。海月遙平靜地抬起頭,與他對視。

  「等等。」五條悟突然彎下腰,摘下墨鏡,仔細地觀察她。

  兩雙深淺各異的藍眼睛相互對望。

  盡管距離很近,海月遙卻並不感到困擾。她半睜著眼睛,冷漠地凝視著五條悟的蒼藍色眼睛。

  「有什麼事嗎?」海月遙開口問道。她暗自猜測,湊這麼近看人,視障人士?可惜了這雙眼睛,它們看起來像是霓虹藍磷灰石,也有點像更珍貴的帕拉伊巴碧璽,璀璨奪目,極具收藏價值。

  夏油傑按住海月遙的肩膀,將她輕輕往後拉了一些。他介紹道:「這是我之前跟你說的五條悟。悟,這是海月遙。」

  什麼時候說的?海月遙腦子裡全是問號,開始搜索相關記憶,但一無所獲。畢竟夏油傑之前的解釋,她是一句沒聽。

  五條悟則單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沒有立即回應。

  他之前只是察覺到夏油傑身上的咒力,因此在買完喜久福後折回來找他。沒想到在大頭貼機旁,他又感受到了另一種微弱的咒力波動。

  不過仔細一看,這個咒力反應不是來自眼前的小矮子,而是……他的視線往下移。

  「我是女生。」海月遙冷不丁地開口解釋道。畢竟她平常穿的衣服比較中性,偶爾也會被人誤認性別。

  「哈?這種不是一看就知道嗎?」五條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你都知道性別了,還往人胸口看?

  「變態。」她咬字清晰地說道,然後迅速後撤一步,躲在夏油傑身後。

  「誰對你這種平板小鬼感興趣!」五條悟不耐煩地反駁,「那裡有咒力反應!」

  因為那個戒指嗎?海月遙明悟,但不妨礙她繼續挑釁。

  「變態。」她面無表情地重復。

  「你這個家伙要打架嗎!」五條悟炸毛。

  「小遙沒有惡意,她只是誤解了。」夏油傑像個拉偏架的家長。對不起,事實上他甚至因為五條悟被罵「變態」而幸災樂禍。

  「變態。」海月遙還在持續輸出。

  「傑,你別攔我!」

  「小遙你也別火上澆油了!」

  有趣。海月遙拉著夏油傑的衣角,從他身後探出頭看熱鬧。果然忍一忍乳腺增生,鬧一鬧海闊天空。報完剛剛被喊矮子的仇,她現在心情暢快多了。

  ……

  在三個人因為尋滋鬧事被趕出去前,夏油傑總算安撫好兩個人。明明才15歲,他卻像是年紀輕輕被迫兒女雙全一樣滄桑。

  「喂,小鬼,你身體內是不是還有另一種能量?」五條悟毫不客氣地問道。

  海月遙懶得糾正他的稱呼,而是看向夏油傑,夏油傑對她點了點頭後,她才不急不慢地回復道,「嗯。」

  「所以為什麼他知道?」海月遙問夏油傑。

  「悟有一雙很厲害的眼睛。」夏油傑明白了,剛剛他說的話海月遙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你們兩個不要無視老子。」五條悟不滿地抗議道。

  「五條君,你的眼睛有什麼能力嗎?」海月遙順從地追問,隨口敷衍著一米九的孩子。

  「咒術版的寫輪眼。」五條悟經過深思熟慮,神情嚴肅地給出了離譜的答案。

  「我明白了。」海月遙雙手交叉在胸前,表示認同地點了點頭,「大概這就是能透視體內咒力或其他力量的流動,然後識別出術式的能力吧?那麼,你能復制術式嗎?」

  「很遺憾,不能。」五條悟回答,「術式是天生賦予的。」

  「也對,寫輪眼也不能復制血繼界限。」海月遙繼續探討這個設定,「那你的眼睛能否進化成萬花筒寫輪眼或輪回眼呢?」

  「也不能。」五條悟再次搖頭。

  「時髦度不夠啊,五條君。」

  「唉。」五條悟配合地嘆了口氣。「但六眼一個時代只會出現一個。」

  夏油傑感到無語:「你們兩個……算了,這樣解釋也行。」

  「為什麼要叫六眼?」海月遙瞥了五條悟一眼,又看向夏油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六眼是指眼睛有傑的六倍大嗎?」

  夏油傑一開口,她就忍不住想捉弄他。

  然而,趁亂煽風點火的結果往往是挨揍。

  「咚。」這是拳頭與腦袋碰撞後發出的清脆聲音。

  聽說挑選西瓜時,如果聲音清脆,說明西瓜已經成熟,裡面的果肉甜美。海月遙的腦海中閃現出這條無關緊要的信息。

  而在另一邊,五條悟則狂笑著靈活地躲過了夏油傑的拳頭。

  通常來說,出於並不存在的良心和責任感,當她自己捉弄夏油傑後,她不會躲避他的拳頭。但是他是不是上高專後脾氣暴躁些了?以前明明還要忍三次才會揍人的。海月遙捂著腦袋,不可置信地想到。

  是學校嗎?是學校把咱家孩子教成這樣嗎?她再次在心底發問。

  不,也可能是因為夏天即將來臨。她像個為孩子找補的熊家長,默默為夏油傑辯解。氣溫確實能影響下丘腦的情緒調節中樞,導致人更容易焦慮、煩躁。

  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她想了很多種理由。

  「傑不僅眼睛小,心眼也小。」五條悟開始直言不諱地大聲嘲諷。

  「不能這麼說,五條君。」海月遙謹慎地指出了他的失言之處,她像是擔心被夏油傑發現一樣,小聲地補充道,「夏天確實容易讓人脾氣暴躁,而且,傑也可能是提前進入了更年期……」

  然而,他們三個正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夏油傑作為雙方的關系人,恰好坐在中間,他們倆說什麼都是避不開他的耳朵。他額角青筋暴起,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這兩個一唱一和,故意調侃自己的人。

  又是「咚」的一聲,夏油傑的世界終於陷入了平靜,他長舒一口氣,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

  原來是因為一加一大於二呀。太好了,自家孩子還是那麼溫柔。海月遙頭頂著一大一小的葫蘆包,心中充滿了欣慰。

  實際上,在不必考慮距離問題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甚至覺得夏油傑的拳頭都顯得親切了許多。

  玩游戲,最重要的是快樂。她決定放棄之前的逃避策略。然而,她只是從逃避最終的結局轉變為了逃避當下的糾結與痛苦。本質上,她並沒有取得太大的進步。這只是一個拖延症晚期的患者面臨ddl後,決定一拖再拖。

  但開心才是最重要的!放棄思考後,世界都變得清爽了!天空湛藍,草地翠綠,而夏油傑的臉色……唉,不提也罷。這世界真是美好!某人已陷入了混亂。

  「傑——」海月遙用著商業專用的甜膩語氣喊著他的名字,一只手撐在椅子上,身子往夏油傑的方向傾,臉上破天荒地掛上了燦爛的笑容。

  不會把孩子打傻了吧……夏油傑心虛地想到。

  他明明也沒有用力?他茫然地抬起手,揉了揉海月遙的頭。

  不會把孩子氣傻了吧……海月遙心虛地想到。

  他為什麼沒有被惡心到?這個時候不應該是揍我嗎?她下意識配合地蹭了蹭夏油傑的掌心。

  被排除在外的五條悟:這兩人神經病吧?


第33章 咒靈蟲潮

  海月遙沒想到下次見面會來得這麼快。

  ……

  夜色如墨,學校的輪廓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海月遙扶正眼鏡,凝視著佐藤:「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與佐藤之間的關系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海月遙從最初的陌生與戒備,到如今已經能夠友好地交流了,也算得上是朋友。

  兩人此時正站在學校外。夏日的腳步漸近,夜晚的降臨也變得愈發緩慢。直到最後一絲黃昏被黑暗吞噬,黑夜才算真正到來。

  雖然前段時間海月遙已經清理過學校裡的一批咒靈。但今天佐藤告訴她自己又感受到了強烈的咒靈氣息。這很不合常理,因此她決定今夜再次潛入學校進行調查。

  佐藤過去曾遭遇過與咒靈相關的事件,並在此過程中展現出了咒術師的潛力,理應受到咒術高專的邀請。然而,她一直未轉學或發生其他變動。因此,關於佐藤的情況,要麼是她缺乏資質,要麼是她無意於此。海月遙推測,鑒於她對這件事的回避態度,後者更可能是主要原因。

  「我要跟著去!」佐藤語氣輕松地說道,同時舉起一只手,仿佛是一個准備春游的小學生。「小遙是在嫌棄我嗎?」她又故意裝出委屈的樣子。

  海月遙對她的熱情顯得無動於衷,語氣冷淡地說:「你其實沒有必要跟來。如果你想知道結果,我會告訴你的。你不需要冒險。」畢竟,佐藤對之前的咒靈事件仍有陰影。鑒於佐藤的恐懼,最好還是少參與為妙。

  佐藤微笑著回應:「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嘛。」

  「你很弱,但我很強,不會受傷。」

  佐藤搖了搖頭,伸手緩緩摘下海月遙的眼鏡,直視那雙藍瞳:「我知道。但小遙你和我不一樣,你感知不到咒靈的氣息。僅僅看到,是不夠的。」

  「所以小遙你就把我當探測器用吧。」

  她本就比海月遙高出半個頭,此刻低下頭,棕色的發絲從肩頭滑落,愈發顯得沉靜。

  「嗯。」海月遙一時語塞。

  ……

  結果一開始就出了問題。

  佐藤顫顫巍巍地坐在圍牆上,低頭看向裡面的海月遙,聲音微弱地說道:「小遙,救我……」

  明明圍牆只有兩米多高,而且佐藤還是海月遙幫忙上去的。

  你剛剛的靠譜呢?所以你為什麼要跟過來?海月遙心裡充滿了困惑。

  「……」她無言以對,只得伸出手,「你往下跳,我會接住你。」

  佐藤咬緊牙關,閉上眼睛,毅然跳下。因為佐藤身高較高,海月遙只能雙手橫抱起她。

  「太感動了,嗚嗚。」佐藤誇張地假哭,緊緊抱住海月遙的脖子。

  海月遙有些不自在地後仰著脖子,輕輕地把她放下,然後問道:「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佐藤好奇地問。

  「你為什麼要主動去找咒靈?」海月遙直接切入主題。

  「小遙你呢?」

  「好奇。」

  「那我也是。」

  海月遙在心裡暗想:撒謊。但她沒有直接揭穿,只是繼續問道:「你沒有收到咒術高專的邀請嗎?」

  「有收到,但我拒絕了。」佐藤邊走邊回答海月遙,「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當時太害怕了。」

  「那你現在?」

  「在那之後,我查了日本這些年案件中的離奇死亡數。」佐藤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小遙,你覺得為什麼咒術界不公開咒靈的信息呢?如果公開了,也許能讓更多人活下去。」

  海月遙的聲音平靜而冷漠:「因為咒靈產生的根源就是人的負面情緒。如果公開,更多人將以前發散的恐懼集中在咒靈身上,這會產生極為強大的咒靈。」

  佐藤聽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本來還想再說什麼的她又閉上了嘴。

  「但是,我不認同。」海月遙沒有注意到佐藤的異樣,她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對於普通人來說,咒靈本質上就像是可移動的天災,比如地震或洪水,它們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知道了這一點,人們就能夠去規避、防御,而不是一無所知地等待無意義的死亡。」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佐藤的聲音突然響起,她意識到自己提高了音量,於是又小聲補充道:「我知道我很弱,也很膽小……所以,我只是想收集咒靈可能的出沒地點,發布在論壇上提醒其他人……嗯,我不會提及咒靈的……畢竟,我也答應了保密協議……」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很可笑吧……我也知道這樣做沒有意義。」

  「我只是希望,如果多一個人看到了。因此而活了下來,那我的努力就沒有白費。」

  然而,盡管她這麼說,佐藤的雙手卻無意識地摩挲著,仿佛在尋找一絲安慰。

  「不,是有意義的。」海月遙順著她的話思考片刻,斬釘截鐵地給出結論。

  「小遙!」

  海月遙聞聲轉頭看向佐藤,棕發少女突然撲到她身上,緊緊地抱住她,「果然,我還是最喜歡你了。」

  海月遙:什麼鬼,好恐怖。

  海月遙越發覺得這個游戲世界的本質並不樂觀。咒術師們不顧生命危險去消滅咒靈,而普通人則在無知中等待悲慘的命運。然而,這兩方並未攜手解決問題,而是讓一切在陰暗中惡化。她懷疑這背後有復雜的利益糾葛,但由於信息不足,她無法下定論。

  佐藤站在二者中間的灰色地帶,抗拒著兩方既定的命運。海月遙看向佐藤,鼓勵式地拍了拍她的頭,然後把她從身上撕下來。

  我要不要也去高專看一看?海月遙思考著,或許真實情況與她現在的猜測有所不同。畢竟,游戲世界應該不會像現實世界那樣充斥著毫無邏輯的混亂。

  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先管好眼前的事情。海月遙轉向佐藤詢問:「你感知到的咒靈現在在哪兒?」

  佐藤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感知咒靈的位置。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回答道:「白天的時候,它似乎在天台附近活動。但現在,我感到四周都充滿了隱約的氣息,無法准確判斷它的具體位置。」

  兩人已經步入了教學樓。今夜的月光皎潔如銀,透過窗戶灑在空曠的走廊上。海月遙帶著那副圓框眼鏡,偶爾只能看見幾只蠅頭咒靈。要是能看見那些微小的咒力殘穢就好了,海月遙此時有些羨慕能看到咒力殘穢的咒術師。她也不是不行,但在系統商城裡,不管是咒術師身份還是術式,價格都貴得讓人望而卻步,她還沒能攢到足夠的金幣。

  「小遙,我感覺到了。」佐藤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外面?下面?」

  「來了!」

  海月遙聞言,緊握住佐藤的手,衝向樓梯口。在她的余光中,她似乎看到了窗外模糊的巨大身影。是咒靈嗎?

  仿佛打破了某種凝固的平衡,一股強大的氣息突然從下方湧來。海月遙和佐藤來到樓梯口時,只見無數湧動的肉蟲正從破碎的玻璃中鑽入教學樓內。與此同時,樓梯下方也傳來了一陣令人心悸的蠕動聲,數條如同蟒蛇般巨大的紫黑色蛆蟲正緩緩往上湧動,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氣息,每移動一步都似乎在擠壓著周圍的空氣。

  「抱緊我。」海月遙低聲對佐藤說道,她果斷地將佐藤往自己方向一攬,然後猛地屈身,巧妙地躲過了刺來的肉蟲。緊接著,她一把將佐藤橫抱起來,往天台的方向跑去。

  盡管身處險境,海月遙還有心情吐槽道:「這是咒靈潮嗎?」

  「只有一只……左邊!」佐藤的聲音雖然顫抖,但她仍然堅守著自己的職責,盡力探測咒靈的位置。

  「它直到我們爬上三樓才出現,而且攻擊高度最高也只到四樓。」海月遙冷靜地分析著咒靈的行為模式,她一邊跨過從左邊攻來的肉蟲,一邊思考著對策,「它是想把我們逼上頂層,然後甕中捉鱉。」

  佐藤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它的本體……在外面!但在不斷分散!」

  這只咒靈的術式?海月遙暗自揣測。她心中迅速閃過一個計劃,對佐藤說道:「我會先它一步上天台,你在我背後的包裡掏出把刀自保,找個安全的地方呆著,我有辦法。」

  說完,她抱著佐藤,以驚人的速度和敏捷有驚無險地衝上了頂樓,將不斷湧上的咒靈蟲潮遠遠地甩在身後。

  沒時間撬鎖了,海月遙毫不猶豫地抬起腿,將門直接踹飛。她們迅速來到天台,海月遙站在邊緣俯瞰下方。只見紫黑色的巨大咒靈緊緊纏繞在教學樓上,其邊緣正不斷分散成更多的肉蟲,頑強地擠入建築物的縫隙中。而在外部的本體部分則顯得相對完整。

  難怪她們一直沒有直接感應到它的存在,它白天或許是以四散開的形式來躲避感知的。

  然而,新的問題湧上心頭,海月遙眉頭微皺:但是,為什麼它今天突然又聚集起來了?她按捺住心中的疑問,回頭看了一眼佐藤,只見她緊握著手中的刀,臉上寫滿了緊張和擔憂。

  「不用擔心。」海月遙嘗試安慰她,話音剛落,她身形一斜,向前傾倒,直接從天台上墜落下去。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她仿佛聽到了佐藤的驚呼聲。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鈴聲恰巧響起,清脆的旋律在夜空中回蕩。而樓外的咒靈則突然聚集在一起,其頂部的身體緩緩旋開,形成了一個黑洞般的開口。

  而此刻的海月遙正急速下墜,恰好落入咒靈體內!

  「遙!」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第34章 改變

  夏油傑和五條悟是突然接到這個任務的:青山學院夜間出現了一級咒靈,而附近只有他們兩位一級咒術師。

  而當他們趕到時,就看到海月遙掉進咒靈內部的這一幕。

  「遙!」遠處的夏油傑下意識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傑,她掉下去了誒——」五條悟站在虹龍上,插著兜,一只手抬起遠眺,「要我把咒靈轟掉嗎?趁它還沒「消化」之前。」他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興致勃勃地擺出「蒼」的手勢。

  你這麼轟,本來沒事的都得出事。

  「不用,小遙能夠應付。」夏油傑迅速恢復了冷靜。相處多年,他深知海月遙的性格和能力。她絕對是故意掉進去的。

  雖然明白這點,夏油傑還是操控虹龍迅速靠近。

  ……

  海月遙確實是故意的,但很快就後悔了。她向來對咒靈的存在形式充滿好奇——為何能量體會擁有意識?為何會有固定的結構?

  因此,她決定深入這個巨型咒靈的內腔,探究是否有類似生物體的生理結構支撐咒靈的意識。

  然而,當她落入其中,只見到內壁是凹凸不平的肉牆,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蟲子在蠕動。

  她想起了卡蘇馬蘇乳酪,那種黃白色的乳酪中穿梭著成千上萬的活蛆。然而,與眼前的景像相比,那些活蛆簡直就像是天使般純潔——起碼它們沒有七鰓鰻一樣的口器和渾濁的瑩綠色黏液。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在被裡面的蟲形咒靈纏繞之前,她迅速召喚出自己常用的大劍,注入波紋,旋身一扭,劍鋒將咒靈一分為二,斷面在波紋的侵蝕下迅速腐蝕並消失。

  她收起大劍,背對地面,開始直直下墜。

  從空間裡隨便弄點什麼做踮腳的吧?她滿不在乎地想著。

  就在咒靈的身體徹底崩潰的瞬間,她在漫天碎片折射出的斑駁光線中,瞥見月光下有一道人影正以驚人的速度朝她飛來。

  幻覺?

  下一刻,她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傑?」海月遙瞪大了眼睛,略帶遲疑地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乳白色的月光順著他的發絲灑下,宛如銀河般傾瀉在她的臉上。月光在她的眼波中泛起漣漪,倒映出夏油傑的身影。

  「你怎麼會在這裡?」海月遙依偎在夏油傑的懷中,自然地抬起手,扯了一下他的劉海,略帶驚訝地說:「誒,是真的啊?」

  原本准備說話的夏油傑,感覺到劉海處的牽扯,只得低下頭,半開玩笑地威脅道:「我要把你扔下去了。」

  盡管這麼說,但一向「寬容善良」的夏油傑還是在接近地面時,抱著海月遙從蝠鲼咒靈上輕松躍下,將她穩穩放好。

  「咒術師也需要半夜執行任務嗎?」海月遙試圖為夏油傑的出現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全年無休?真是辛苦你了。」

  「畢竟咒靈不會和你約定工作日。但這也算是突發情況。」

  「那麼現在咒靈已經清除完畢,你們是不是准備離開了?」海月遙突然想到什麼,「等等,這只咒靈是我解決的,那我豈不是被你白嫖了。」

  夏油傑的雙眼眯成一條縫,宛如天邊的上弦月,透出一股狡黠:「真遺憾,但酬勞是不會分給你的。」

  「真是小氣。」

  「不過,小遙,你最近有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夏油傑的邀請還沒說完,五條悟的聲音便從上空傳來:「傑——放——我——下——來——」尾音拖得老長,就像是拖欠了十二個月工資的勞工在年終時拿著大喇叭在工頭家門口聲聲泣血地大喊。

  真·忘記上面有個雞掰貓了·夏油傑拳頭硬了:這家伙明明自己也可以下來,偏偏在這個時間點。

  而五條悟下來後,第一時間就跳到夏油傑旁邊,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故作怨婦狀哭訴道:「傑真是狠心-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

  海月遙的視線在他們之間逡巡著,然後用拳頭一擊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種關系設定。」

  「不,等等,小遙……」夏油傑的聲音無力地響起,想要阻止這兩個人對自己的迫害。

  但是,販劍講究的就是一個快狠准!

  海月遙雙手緊握夏油傑的另一側,義正言辭地說:「五條君,你錯了!明明是我先來的!」

  「怎……怎麼可能?」五條悟驚愕地放開了夏油傑,雙手掩面,裝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我,我難道才是那個插足者嗎?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

  「不,你的出現恰恰是時候。」夏油傑心想,既然鬥不過就加入他們,只要都演起來,就不是他們兩個迫害自己一個人。

  我們《咒術物語》有自己的燃冬。

  「人渣。」五條悟後退了一步。

  「是腳踏兩條船的人渣。」海月遙補充道,然後也松開了手,跟著後退了一步。

  事實證明,只要劇本換得夠快,夏油傑就會被迫害。

  「小遙!」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打破了三人此刻的混科打諢。海月遙轉過頭,看到佐藤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緊接著,佐藤拉著她開始仔細檢查傷勢。

  在確定海月遙沒有外傷後,棕發少女松了一口氣,緊緊抱住她,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沒受傷就好……我好擔心你……」

  真·忘記佐藤還在天台·海月遙:人渣竟是我自己。

  海月遙一時間不知道手往哪兒放,最後只能生硬地說出:「我沒事,不用擔心。」

  「……」佐藤只是緊緊圈住她的脖子。

  與此同時,夏油傑和五條悟對多出來的女孩的情緒毫不關心,他們開始討論這次事件的處理方法。

  「這次的咒靈就當是我們倆祓除的吧?」夏油傑提議道。畢竟海月遙沒有進入咒術界的打算。

  五條悟的視線在夏油傑和海月遙之間游移:「我們就這樣占了小鬼的功勞?」

  海月遙讓佐藤掛在她身上,順便抱怨:「不止如此,傑還不打算給我酬勞。」

  五條悟立即調侃:「真是個黑心資本家!」

  「沒錯沒錯。」海月遙附和。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舉起了拳頭。

  「不用幫我隱瞞。」海月遙瞥了夏油傑一眼,然後問道,「你們高專還招人嗎?」

  「小遙?」夏油傑有些驚訝。

  「我想通了一些事,傑。」海月遙有些心虛,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還是說你們高專今年已經不招生了?」

  五條悟並沒有察覺到這對青梅竹馬之間的微妙氣氛,就算他察覺到了也不會在意。他直言不諱地說:「咒術界現在很缺人,上面的老橘子把學生當牛使。」

  海月遙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話:傑屬牛,那豈不是牛馬?

  但是這個嘲諷沒有水准,她不喜歡,再加上她現在不太敢面對夏油傑,所以又默默咽下了這句調侃。

  「小遙非常出色,高專一定會很歡迎你的。」佐藤突然插話,她的聲音還是有些悶悶的。「小遙溫柔、強大,也勇敢……」

  怎麼聊著聊著就開始誇人了?海月遙一向不太擅長應對這類情況,她遲疑地回應了一聲「哦」。

  在她的腦海中閃過n種現代人交流的常見模式,最終她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回應:「謝謝……但佐、玲奈也一樣出色。」

  佐藤已經松開了手,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海月遙突然意識到佐藤已經拒絕了高專的邀請,她感到有些尷尬:「玲奈……我……你的選擇有著不同的意義。」

  「我果然還是最喜歡小遙了!」佐藤突然說道,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麼。

  她怎麼了?海月遙一頭霧水,但還是禮貌地拒絕:「不用了,謝謝。」

  「嘖嘖嘖,真是黏黏糊糊的呢。」五條悟手肘推了推夏油傑,「傑,你要小心了。」

  夏油傑沒有回應他。

  這邊還有另一個……海月遙感到頭大,今天難道是她的受難日?

  她確實覺得自己對夏油傑有所虧欠。畢竟,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她還曾許下「我會幫你」的承諾,但最終卻反悔沒有去高專。雖然她即使不去高專也會履行自己的承諾,但這仍然可以被視為一種背叛。當別人已經適應了沒有她的生活後,她又輕易地想要加入……

  「對不起。」海月遙站在夏油傑面前,低頭認錯。

  「為什麼要突然道歉?」夏油傑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你沒生氣?」海月遙小心翼翼地問道。

  夏油傑微微一愣,隨後低頭凝視著她,唇角上揚,眼底笑意蔓延開,「不,我很高興。」

  聽到這句話,海月遙抬起了頭,只見少年清俊的面龐在皎潔的月光下流轉著清輝,狹長的眼裡滿含溫柔。

  海月遙只覺得他的眉眼裡流淌著月色和星光。

  「哦,那就好。」海月遙睜大眼,呆呆地回了一句。

  今夜月色真美。她腦海裡閃過這句話。


第35章 問題兒童

  在那之後不久,海月遙就如願以償地轉學到了高專。

  ……

  不知道現在退學還來不來得及……入學第一天,她竟萌生了退學的念頭。

  在空蕩蕩的教室裡,黑板上掛著「歡迎新學生」的橫幅,還裝飾著不少彩帶。然而,海月遙卻感覺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被迫戴著寫有自己名字的紅色綬帶,頭上頂著彩色尖筒帽,生無可戀地站在講台旁邊。

  「歡迎轉校生!」五條悟在下面帶頭起哄,他的聲音響亮而刺耳。夏油傑和另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也跟著鼓掌。

  那個女生不清楚,但下面那兩個黑白無常(黑毛和白毛)一定是想要她的命。海月遙握緊了拳頭。

  老師,你真的不管管他們嗎?海月遙試圖用眼神向教室後方站著的夜蛾正道求助,但未果。

  她心中充滿了絕望,眼神空洞地望向不遠的走廊。

  她開始默默地計劃逃跑。按照她的速度,她應該能在被抓到之前從走廊外的窗戶跳下去。雖然這裡是五樓,但她並不擔心會摔死。(注意:此行為危險,請勿模仿。)接下來,她打算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大門。

  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Q版的海月遙,成功地逃離了困境,就像冒險小說的主角一樣。然而,這個美好的幻想被夜蛾正道的聲音冷酷地打破:「做個自我介紹吧。」

  這四個字對她來說,就像魔咒一樣,充滿了可憎和無用的社交意味。對於不感興趣的人,無論你說得多麼動聽,他們也只是聽聽而已;而對於真正對你感興趣的人,你無需過多介紹,他們會在日後的相處中慢慢了解你。僅僅通過幾句話就想了解一個人的大概,這在她看來是多麼愚蠢。而且,在這個教室裡,只有那個女生是第一次見到她……

  海月遙停頓了片刻,隨後回過神來,簡潔地吐出三個字:「海月遙。」

  說完,她面無表情地摘下了身上被五條悟和夏油傑強行戴上的綬帶和帽子,然後緩緩走向自己的座位。

  教室裡一共就四套桌椅,其中兩個女生坐在前排,另外兩個男生則坐在後排。

  「我是家入硝子。」那個女生在她走近後低聲說道。她接著解釋:「昨天因為有些事情,所以沒有見到你。我就住在你隔壁,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

  海月遙轉頭看向她,這位少女容貌清麗,右眼下方有一粒黑痣,增添了幾分神秘感。她眼角微微下垂,流露出脫俗的厭世氣息。

  家入硝子說話時尾音似乎不自覺地拉長,顯得有氣無力,透露出疲憊。

  海月遙仍感尷尬,只是簡單地回答:「嗯,謝謝。」

  在家入硝子看來,新來的轉校生始終保持著異常平靜的態度,眼神略顯無神。她心裡想,這是電波系少女?

  ……

  高專的課程安排與普通學校不同:上午是理論課,下午則是實操課。令海月遙驚訝的是,課程表裡竟然還包括了一般高中都會有的通識課程。

  她原本以為咒術師都是文盲。然而,考慮到轉校生的需要,今天的理論課內容主要集中在咒力以及咒術界的常識上。而其他三人顯然已經接觸過類似的課程。

  不同於高中時的課程,海月遙對於感興趣的內容還是會認真聽講。

  因此,教室裡的學生形成了四種不同的聽課風格:海月遙認真聽課並做筆記,夏油傑假裝專注實則走神,家入硝子趴在桌上安然入眠,而五條悟則明目張膽地自娛自樂。

  夜蛾正道望著這四個學生,他們幾乎代表了大多數學生的聽課狀態,這讓他深感疲憊。他瞥了一眼海月遙,心中稍感寬慰,至少新來的學生看上去乖巧懂事,不像其他三個問題兒童。

  但不久後,他便收回了對海月遙的好孩子評價。

  ……

  給這群孩子上課,夜蛾正道感覺仿佛折壽三年。於是,他眼不見心不煩地結束了課程,收拾好東西准備離開。

  「老師,我還有一些地方不太明白。」海月遙拿著筆記本走上前來。

  在這個學校裡,竟然還有正常孩子。雖然她有些內向,但夜蛾正道還是感到十分欣慰。

  「假裝好學生呢。」「是啊是啊。」台下兩個問題兒童假裝小聲地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然而他們的聲音大到所有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zzz」——這是還在睡覺的家入硝子。

  「悟!傑!」夜蛾正道頭上青筋暴起。

  「什麼都沒有——」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傑是不是變得活潑一些了呢?海月遙瞥了他一眼。不過這樣也好,他年紀輕輕卻總是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滄桑樣。毫無自知之明的加害方這樣評價道。

  夜蛾正道無奈地放棄了:「算了,遙,你跟我來辦公室,正好有事要問你。」

  海月遙安靜地跟了上去,進入了辦公室。室內雖然整潔,但桌子的一側卻擺放著許多可愛的羊毛氈玩偶,還有一個半成品。

  她看著這些玩偶,不禁想道:老師外表看起來那麼像極道頭子,原來內心這麼少女嗎?

  這時,夜蛾正道先開口:「你先提出你的疑問吧。」

  海月遙回過神來,拿起筆記本准備記錄,隨後問道:「第一個問題,為什麼咒術師能夠儲存咒力並擁有術式?這是因為他們獨特的生理構造嗎?」

  夜蛾正道沒想到學生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他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咒術師的腦部構造確實與普通人不同,術式是他們先天自帶的,刻在大腦裡。」

  「是右前額葉嗎?」海月遙推測道。考慮到咒力與負面情緒有關,而前額葉是控制人體精神、情緒和認知功能的關鍵部分,其中右前額葉與恐懼、攻擊等負面感覺相關。

  「這個不確定。」夜蛾正道開始瘋狂回憶以前看過的古籍。

  如果是出自生理結構的異常,那豈不是說明普通人也有可能通過大腦構造改造變成咒術師?海月遙意識到了這個可能。不過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會有御三家那種家傳的術式了。

  「那為什麼天與咒縛會存在0咒力?這也是因為生理構造嗎?」海月遙沒有忘記自己的天與咒縛身份。她和夏油傑商量時隱瞞了波紋的存在。但空間沒有隱瞞,因為五條悟說有咒力反應,說明它是以咒具的形式存在。進入高專需要登記咒力,而海月遙不可能不帶它入學。

  「……」夜蛾正道覺得學生太好學也有其困擾,「這個不太清楚……天與咒縛在咒術師中也非常稀少,而且個體間差異很大。像你這樣的情況,就像是天生帶有一個束縛,用咒力換取體能。但也存在其他情況,比如說用身體能力換取更強大、更獨特的咒力的。」夜蛾正道順便指出了她的一個問題。

  「束縛的原理又是什麼?」海月遙向來喜歡刨根問底。

  「你可以理解為一種詛咒,通過付出代價換取一些東西。」夜蛾正道有些含糊地回答道。

  海月遙心中湧現出更多的疑問,但她決定先自己理清思路再提問。她又走向下一個問題:「謝謝老師。那麼,我的第二個問題是,咒靈的形成是源於局部地區的負面情緒聚合,還是全人類的情緒共同聚合呢?」

  不過她猜測應該是局部,畢竟按照她以往的經驗來看,學校、醫院等地方的咒靈數量和強度都比其他地方高出一截。

  終於來到了較為簡單的問題,夜蛾正道舒了口氣,放松了脊背,回答道:「是局部的。」

  海月遙緊接著追問:「那麼,這個局部地區有大概的範圍嗎?它們凝聚的時間有固定規律嗎?它們的降生地是否有一定的模式?因為如果負面情緒能一直聚合,那麼豈不是應該形成更多強大的咒靈?」

  夜蛾正道開始冒汗:「咒靈形成的過程無法探測,所以這些問題目前還沒有答案。」

  海月遙理解地點了點頭,的確,畢竟六眼能看破咒力的能力都被捧上了神壇,說明咒術師在這方面的能力確實有限。

  「最後一個問題。」海月遙說。

  夜蛾正道下意識緊張起來。

  此刻,老師和學生的身份仿佛顛倒了。

  「咒術界為什麼要隱瞞咒靈?這種行為是日本獨有,還是全世界都普遍存在?」

  「因為普通人看不見,會引起恐慌。很多國家的咒術界都是這樣,至於是否有例外,我不太清楚。」

  海月遙點了點頭,心想:老師和外表不一樣,原來還是偏保守派的啊……

  「謝謝老師,我的問題暫時只有這些。」

  夜蛾正道感覺更加疲憊了,但他依然記得叫來海月遙的原因:「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老師為何要這樣明知故問?難道是想像警察審訊那樣,先從簡單的常識性問題開始嗎?

  海月遙遲疑了一下:「嗯……是……來問問題?」

  「我是說你來咒術高專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老師是在扮演卡卡西嗎?海月遙心想,她在腦海中搜尋著標准答案:「為了保護普通人。」

  「不合格。我需要的是你真實的答案。」

  這個游戲真麻煩……海月遙沉思片刻,然後堅定地說:「因為好奇。你也可以稱之為求知欲。」

  「僅僅是因為好奇?作為咒術師,你需要與死亡打交道,斬除詛咒。很多時候,我們只能趕到事故現場,面對被詛咒殺害的普通人。你不會得到他人的感激或理解,自己也常冒生命危險……即便如此,你仍堅持你的答案嗎?」

  「其他人的想法我不在乎。」海月遙平靜地回應,「我只會為了自己而行動。」

  「合格。」

  這個NPC的判別標准是不是有點問題?海月遙反而感到驚訝。

  「老師為什麼要問這些?」

  「咒術師的道路上,不存在無悔的死亡。歷史上不乏咒術師因無法承受壓力而精神崩潰的例子……我身為老師,職責遠不止於傳授知識。這是教育性的指導。」

  真是個負責任的老師呢。

  「我明白了。那麼,夜蛾老師,我先走了。」海月遙收拾好東西,向夜蛾正道告別後離開了。

  夜蛾正道目送她離去,注意到她直到最後才正式稱呼自己為「夜蛾老師」,而不是泛泛的「老師」。

  「下午還有測試,別忘了!」夜蛾正道提醒道。

  然而,海月遙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

  高專又迎來了一位我行我素的問題兒童。夜蛾正道不禁嘆了口氣。


第36章 不該存在的過去

  依照慣例,學生在進入高專前需參加咒術師等級評級測試,通常評級為四級。然而,在本屆高專生中,這一慣例並不適用。五條悟和夏油傑一入學即獲評為一級咒術師。而家入硝子更是咒術界中獨一無二的能夠治療他人的反轉術士。這三人皆屬罕見的天才。

  而對於剛入學的海月遙,她目前尚未獲得評級。這既是因為她入學倉促,也可能是因為她身具無咒力的天與咒縛特質而被忽視。盡管在她之前已有「天與暴君」禪院甚爾這一先例,但仍有一些老橘子堅信「非術士者非人」這一觀點。這是五條悟的美化版原話。

  海月遙對此倒是並不太在意。她來高專的原因,無非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以及一點私心。

  她的人生信條無非兩點:關你屁事,關我屁事。

  上面的那群脖子上掛個腦袋的人怎麼想,只要不損害她的核心利益,她自是無視。

  比起那些無聊的人事,海月遙反而更關注自己定制的校服:上衣是長袖短款設計,下裝則是別致的一片式百褶裙,圍繞短褲外側,通過皮帶固定。一側看似褲子,另一側則像是裙子。

  ……

  現在,在學校的操場上,海月遙正在進行拉伸准備。由於她尚未進行評級測試,夜蛾正道決定先對她進行一次實力評估。

  要藏拙,要藏拙……海月遙還記得自己之前跟夏油傑的對話,兩個人決定隱藏真正實力,把等級控制在二級。二級咒術師既可以執行單人任務,也能與一級咒術師共同應對更具挑戰性的任務。過早展示一級實力,無疑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尤其是她現在的波紋能力還需保密。

  但是,她的對手究竟是?海月遙望向對面,只見一個長相頗為潦草的黑貓玩偶。

  「這是咒骸,」夜蛾正道解釋道,「一種非生物,寄宿著咒力,行動完全自主。其核心類似於人類的心髒,一旦受損,咒骸就會失去生命活動。這只咒骸大概是三級水平。」

  海月遙在腦海中迅速翻譯並理解了這個信息。她將其比作存在弱點的小怪,只要准確攻擊到那個「核」,就能打出暴擊。

  她原以為夜蛾老師是因為喜歡可愛的東西才沉迷羊毛氈呢。畢竟這種反差萌在漫畫和游戲中都很常見。

  「那麼,開始吧!」夜蛾正道一聲令下。

  話音未落,黑貓咒骸猶如離弦之箭,疾速衝向海月遙。

  夜蛾正道打算先試探一下海月遙的底細。鑒於她曾在一級咒靈的追殺下存活下來的經歷,他推測她的實力至少在三級以上,甚至可能是准二級或二級。他希望這次測試能更准確地揭示海月遙的真實實力。

  「夜蛾老師,這樣可以嗎?」海月遙的聲音打斷了夜蛾正道的沉思。他抬頭望去,只見海月遙在咒骸的攻擊下,巧妙地避開了拳頭。接著迅速伸出雙手,緊緊拽住咒骸的手腕,將其拉入懷中,牢牢按住。整個動作流暢而迅速。

  夜蛾老師制作這個咒骸玩偶確實不易,如果可以,盡量不破壞它吧。海月遙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人性光輝,對自己的善良和仁慈感到自滿。

  夜蛾正道點頭稱贊:「很好。」她的速度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熱身結束,接下來你可以使用咒具了。」夜蛾正道操控了七八只三級咒骸和一只二級咒骸。

  海月遙注視著對面的咒骸群,心想:以二級的實力,可能需要經過一番激戰才能取勝。如果需要,甚至可以受點輕傷。

  她從空間中取出一把近一米六的大劍,這是她最擅長的近戰武器。大劍的基礎白值高,攻擊範圍廣,攻守兼備,非常適合一對多的混戰。

  隨即,她聽到了五條悟毫不留情的嘲笑:「有人比劍還小只-沒問題嗎——」

  海月遙決定捍衛自己的尊嚴,她據理力爭:「我小時候就是用這個訓練的,所以完全沒問題。這可是奶奶特意為我做的劍。」

  這把劍的波紋傳導率僅次於東南亞婆羅洲甲蟲的腸子,海月遙在心中補充道,不懂行的家伙。

  (不,重點錯了吧,他是在嘲諷你。場外的唯一正常人家入硝子在心底默默吐槽。

  「不用擔心,小遙雖然很小只,但力氣大得很。」黑心的青梅竹馬在旁邊明捧暗貶。

  等下場一人賞一巴掌,他們還得謝謝我呢。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想,然後全神貫注於即將到來的攻擊。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首先,她必須找到一個突破口。這句話迅速出現在海月遙的腦海中。

  她用右手緊握巨劍,憑借一股強大的力量,單手掄起巨劍。隨著她的身體旋轉,巨劍像流星一般飛出,精准地插入了中央的一只咒骸,將其釘在地面上。

  海月遙緊隨其後,迅速衝向咒骸群,幾乎與巨劍同時到達。

  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句話:利用這個裂口,擴大自己的安全區域。

  她借助傾斜的巨劍,一腳蹬在劍身上,整個人騰空翻轉。她雙手中各浮現出一把槍,看似沒有瞄准,子彈卻精准地擊中了薄弱側的咒骸的四肢關節。隨後,她如同一只矯健的黑貓,輕盈地落在倒下的咒骸之間的狹窄縫隙中。

  不明的身影隨著話語再次出現,海月遙不待那句指導,身體便本能地行動起來。她反手握住劍柄,抽身一旋,冷冽的劍鋒將背後的幾只三級咒骸一分為二。

  周圍的一切仿佛放慢了節奏,斷裂的布縫、飛舞的棉花絮,都像是被慢鏡頭定格。

  這一幕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

  碎裂的木頭,飛濺的木屑,模糊的身影,以及頭頂那只溫暖干燥的手掌。

  海月遙下意識地睜大了眼。

  這是什麼?

  她的思維陷入一時的凝滯,整個人僵在原地。

  直到一股巨力砸在她的右肩處,海月遙才感到發冷的身體能夠動彈。她緩慢地轉過頭,發現那是一只她原先故意留下的三級咒骸。

  見一拳未能奏效,那只咒骸再次揮拳砸來。

  海月遙臉上的表情算得上是平靜,大腦裡卻是一片混沌。所剩不多的理智驅使她開始思考現在的狀況,先完成測試——她的理智讓她開始逃避問題。

  她緊緊握住咒骸衝來的拳頭,利用咒骸的衝勢,將它往後一掄,砸在地面上。原本平坦的地面瞬間龜裂開,飛濺的碎石片劃過她的臉側,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抬起左腳,狠狠蹬在了不斷掙扎的咒骸上,同時用另一只手迅速將因攻擊而脫臼的胳膊復位。肩膀上傳來的痛感讓她終於有了一絲真實感。

  腳下的咒骸已嚴重變形,不再動彈。

  腦海一片空白的她轉頭看向最後那只未被圍攻的二級咒骸——夜蛾正道因估計過實力,特意留下了它。

  她的理智告誡自己,不能回想那段記憶。

  海月遙沒有撿起因攻擊而掉落的大劍,而是徑直衝向最後的咒骸。她無視了咒骸的攻擊,迅速而准確地直擊其面門。

  二級,瞬殺!

  ……

  海月遙的狀態顯然異常,夏油傑的直覺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在別人看來,海月遙可能是因為遭受了攻擊而全力以赴。然而,與她多次對練的夏油傑深知,海月遙絕非那種會因疼痛而打亂對戰節奏的人。她總是能夠冷靜地分析局面,從不輕易失去理智。

  按照他們之前的約定,她不應該如此迅速地結束戰鬥。從她的速度、力量以及咒骸的破損程度,夏油傑明顯感覺到海月遙的節奏已經發生了變化。

  戰鬥結束後,他立刻走向她,隨後是家入硝子——畢竟有人受傷了。海月遙卻站在原地,呆呆地低著頭,面向那只已經扭曲的咒骸。仔細一看,她的雙眼空洞無神,就像一個被抽走靈魂的人偶。

  「小遙?」夏油傑的呼喚讓她回過神來,她愣愣地抬起頭,只能看見他模糊的面容,「你還好嗎?」

  「沒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如常地回復道。

  夏油傑感到有些不對勁。他凝視著海月遙那雙琉璃藍色的眼睛,那種眼神仿佛穿越時空,讓他回想起他們小時候在小巷裡初遇的那一瞥——同樣的空洞。這種眼神,他們一起長大後,夏油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

  他沒有繼續追問,而海月遙再次垂下了眼簾,濃密的睫毛下隱約可見冷色調的暗藍。

  夏油傑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好時機,嘆了口氣,側身讓一旁的家入硝子過來。

  「終於舍得讓開了?」家入硝子不輕不重地調侃道,然後走上前,伸手撫上海月遙臉上那道血痕,指尖輕輕拭去溢出的血珠,「要是留疤就不好了。」

  她頓了一下,最終只是收回手,垂下肩,懶洋洋地說:「不過這點傷過會兒就好了。」似乎並沒有再治療的打算。

  ……

  夜色如濃稠的墨汁,無聲地傾瀉在廣袤的天幕之上,吞噬了星星的微光,只留下一輪殘月孤獨地在黑暗中抗爭。

  海月遙全然忘記自己是如何回到宿舍,當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深陷在柔軟的床鋪中,厚厚的毯子將她緊緊包裹,仿佛想要隔絕外界的一切侵擾。

  她的頭腦裡仿佛有一團亂麻,思緒紛亂,難以理清,將她束縛在無意義的迷茫之中。

  她努力從混亂的思維中抽出一絲清明。測試時的記憶仿佛被從閣樓深處拖出,一幀幀地在電影室裡播放。但她毫無感覺,如同冷酷的電影評論家,用批判的眼光審視過去的自己。

  那段記憶究竟是什麼?

  那個人又是誰?

  海月遙緊閉雙眼,試圖將那段記憶拼湊起來。而腦海中模糊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清晰,回憶的畫面逐漸聚焦,她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面貌。

  ——是她設定裡的祖母,喬安娜。

  為什麼?

  恐懼攥緊了她的心髒。

  我的記憶在欺騙我。

  海月遙深深埋下頭,如同被厚重的毯子壓垮了脊背,手腳一陣發冷。

  她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原本泛白的唇色被疼痛染上了氤氳的嫣紅,泛鹹的鐵鏽味從舌尖彌漫開來。

  然而,她現在已經無暇顧及。

  她的記憶裡,自己一開始便是因為設定裡的祖母喬安娜去世,6歲回國後開始導入游戲,按照這個設定,她本不應該有著在0至6歲之間有關喬安娜的記憶。

  這段記憶究竟是從何而來?是游戲系統植入的嗎?她拋出最期望的選項,然而心底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

  不,不是。

  人的記憶確實可以通過誘導和重復暗示的方法被篡改。但是如果這是一個游戲,這類篡改是不被允許的。

  是的,如果這只是一場游戲的話……這段記憶只可能來源於自身。但這恰恰是海月遙最難以接受的結論。

  如果這記憶只是她大腦虛構的,那麼她為何能回憶起那真實的觸感?為何這段記憶會引發她心中綿延的喜悅……以及無邊的恐懼。

  如果這記憶是真實的,只是因遺忘而被深埋於腦海。那麼她從最初就認為這只是一場游戲的認識就是錯誤的……

  那些以往被有意無意忽視的質疑,卻在此刻像洪水般奔湧,攪亂了思緒。蔓生的疑問在腦海裡肆虐著,仿佛山火般綿延不絕,灼燒著理智。

  為什麼游戲要還原那種痛苦與惡心?

  為什麼游戲能夠量化自己的感情?

  究竟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真實?

  ……

  她分不清。


第37章 真實

  海月遙還清晰地記得自己第一次用顯微鏡觀察時的心情。

  那一天是炎熱還是寒冷?是白天還是黑夜?這些不重要的記憶早已隨時間流逝而模糊。

  她只記得,自己首次聚焦的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水珠。通過暗場技術,在60倍物鏡下,那些微小的生物清晰地展現在眼前,它們游動、攝食、繁殖、死亡……每一個生命都擁有獨特且復雜的構造。

  令人驚奇的是,那一刻,她之前內心的喜悅、期待與焦慮都煙消雲散,只剩下純粹的寧靜。

  這就是水中宇宙。

  這個認知在當時占據了她的整個心靈。

  如今,她奇妙地與當時的心情產生了共鳴。

  她看見自己墜入那滴水珠,沉溺於這無盡的宇宙中。

  她看見自己調整細准焦螺旋,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

  她躺在載玻片上,又站在顯微鏡外。

  透過精密的凸透鏡,兩對相同的幽深藍瞳遙遙相望。

  她既是觀察者,也是被觀察者。

  喜悅、悲傷、恐懼……這些情緒如同秋葉離開枝丫,果實墜入泥濘,自然地從她身上剝離。情感滿溢而出,只剩下純然的理性和平靜。

  不帶一絲感情,她再次向自己提出疑問:這是虛幻還是真實?

  從虛幻的角度來看,她記得玩游戲時的經歷。甚至在未踏入咒術界之前,就從游戲DLC《咒術物語》中了解了「咒術」的存在。這本是她無法觸及的信息。

  現有的游戲系統也進一步支持了這一點。

  然而,從真實的角度來看,盡管她曾潛意識地多次逃避。但現在她必須承認,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全息游戲難以實現的精確語言要求、逼真的感官與人物互動以及對玩家情感的量化,都是這個世界所具備的。

  不過,她的游戲記憶在那次摔倒後終止。而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則大部分始於她6歲來到日本後。中間閃現出的四五歲的片段,讓她意識到自己遺忘了一段很長的記憶。

  或許,她在這個世界的真正起點,可以追溯到胎兒時期。

  然而,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懸而未決的問題:她為何會降生於世?她為何會遺忘那段記憶?

  海月遙第一次覺得,真相不過是一種空洞的存在。即使她知曉了所有,也無法對現狀產生任何改變。

  她平靜地拿起躺在載玻片上的海月遙,那是她的一部分,也是她的全部。她冷漠地觀察著,仿佛這是與自己無關的生命。

  離開了顯微鏡的視野,那個微小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她可能在微笑,可能在哭泣,也可能與現在的自己一樣,只剩下麻木的平靜。

  但這一切真的重要嗎?她漠然地將這部分的自己丟棄進一旁的垃圾桶。

  一切都毫無意義。

  她不願思考,也不再動彈。就像一個冰塊,在寂靜無聲的黑暗中悄然融化,最終只剩下一灘殘骸,證明這一切並非幻覺。

  海月遙蜷縮在毯子裡,眼中只有深邃的黑暗。她看不見,聽不見,感知不到任何事物。仿佛已經失去了對這具軀殼的控制。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囚禁在一個玻璃球中,然後被無情地投入到了深不見底的海洋中。

  「咚咚」。

  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一曳游魚輕輕敲響了她外部的屏障。

  「咚咚」。

  它飄逸的尾鰭間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咚咚」。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沒有得到回應,聲音逐漸變得微弱。

  就感覺什麼要從自己手中溜走,海月遙操控著這具身體,緩緩走了過去,輕輕拉開那層屏障。

  在月色的微光下,她看見外面的人放下敲窗的手,語氣輕柔地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她陷入了深紫色的漩渦。

  ……

  小遙真的沒事嗎?自從測試後,她變得沉默寡言,但外表依然平靜。

  夏油傑心想,如果她不想透露自己的狀況,他也不會貿然詢問。然而,他發出的短信和電話都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出於對她的擔心,他還是來到了這裡。

  是睡著了嗎?他輕敲窗戶,卻無人回應。窗戶緊閉,屋內一片黑暗,顯然主人並未開燈。

  要不還是明天再來問問吧。他心想,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正當他准備離開時,原本緊閉的窗簾緩緩拉開,月光透過玻璃灑落進來。海月遙身著單薄的襯裙,赤足踏在月光之上。在微光的映照下,她顯得愈發蒼白纖薄,仿佛即將融入這片暗色之中。唯一的亮色只剩下那雙閃爍著水光的藍瞳。

  海月遙靜靜地注視著他,沉默不語。然而,淚水卻不斷地從她的藍眸中溢出,劃過她冷瓷般的臉頰。

  「我可以進來嗎?」夏油傑小心翼翼地詢問。

  海月遙仿佛置若罔聞,停頓片刻後,才緩慢地推開窗戶。窗戶與窗框摩擦,發出細微的「吱」聲,打破了空氣中凝滯的的寂靜。

  推開窗戶後,她的手停留在窗上片刻,過了一會兒才松開,後退一步,為他讓出了空間。

  夏油傑靜靜地觀察著,沒有催促,耐心地等待。待她沒有任何動作後,他才翻窗而過,站在海月遙面前,用指腹輕輕拭去她的淚水:「發生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

  他在做什麼?海月遙注意到對面的人抬起手,擦過自己的臉頰。她遲疑地伸手撫上自己的臉,卻什麼也沒有摸到。低頭時,她看見了指尖的一絲水色。

  這是眼淚嗎?她問自己,我在哭嗎?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感到困惑。

  是因為傷心?然而,她並未感受到任何情緒。

  海月遙感覺自己像是站在街頭,被一場傾盆大雨淋醒,原本停滯的思維開始重新轉動。

  是因為那個所謂的真相嗎?但無論虛幻還是真實,這對她現在的生活都無影響。她是有血有肉的生物,還是冷漠的數據,真的重要嗎?或許在某種程度上重要,但她並不在意。

  她對過去毫無留戀,對未來也沒有過高期望。

  那為何傷心呢?她嘗試停止流淚,但淚珠不斷從淚腺湧出。她只能睜大眼睛,讓水光在眼中打轉。

  她哭得不明所以。


第38章 海月

  夏油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海月遙:她靜靜地站在他面前,抬頭凝視著他,眼神空洞,只有深深的迷茫和懵懂。她仿佛是一個無心的人偶,不知疲倦地流淚。

  以往的海月遙總是理性、冷靜,帶著一種超脫塵世的漠然。但此刻,他眼中的她仿佛那高懸的明月,終於不堪重負,墜入深邃的海洋。月光在波濤中破碎,化作一片片清冷的碎金。

  「發生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他問道。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沉默。

  他擅長的言語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追尋月亮的人。當月亮墜落時,他只能無力地呼喚,而他的聲音卻被無情的大海一一吞噬。

  發生了什麼?他反復回想白日發生的事情,卻毫無頭緒。

  我能為她做些什麼?他無措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卻也止不住她的哭泣。

  或許她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但夏油傑無法就這樣置之不理。他深吸一口氣,彎下腰,雙手緊緊抱住海月遙。就像那無助的旅人,在得不到回應後,跳入冰冷的大海,試圖用雙手捧起那流逝的月光。

  ……

  好溫暖。

  海月遙微微打開玻璃珠的縫隙,游魚搖曳的尾鰭輕輕劃過冰涼的手背,而溫暖的海水則從細小的縫隙湧入。

  玻璃珠裡的世界是昏暗的、冰冷的。她輕輕俯身,從那縫隙裡窺見了暗紫色的大海。

  原本發冷的身體因為對面人的溫度而逐漸回暖,被封印的感官也逐漸恢復敏銳。游魚斑斕的尾鰭如同未知的誘惑,海月遙忍不住從玻璃珠裡探出身,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這片深海的懷抱。

  海洋並不可怕,紫色的海水緊緊包裹住她,意外地,她並未感受到窒息與痛苦,反而嗅到了熟悉而安心的氣息。

  她心中後知後覺地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能這樣在這片深紫色中溺亡,也未嘗不可。

  另一顆跳動的心髒,就像是大海的呼喚,隨著感官的復蘇,他似乎由遠及近地向她走來,如同仁慈的神明,垂憐地給予她安撫。

  海月遙感受到了夏油傑的手,雖然有些笨拙,但溫柔地輕撫著她的脊背。手心的溫度融化了凍住的思維,被擱置的傷感就這樣化成了水,從眼底湧出。

  她並非沒有情感,只是長久以來,她選擇忽視、淡忘。這些情感如同被遺忘在櫥櫃角落的瓷碗,層層堆疊,一旦櫃門敞開,便會劈裡啪啦地摔碎在地,留下一片狼藉。

  她本不願面對這樣的窘境,但當櫃門真正打開,瓷器破碎的聲音清脆如雨點般響起時,一種隱秘的輕松從心底升起,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海月遙仍然不清楚那股悲傷的來源。但她確實從先前的緊張狀態中解脫了出來。她貪戀著夏油傑身上溫暖而蓬松的氣息,仍然埋著頭,雙手垂落,默不作聲。

  感覺到被淚水打濕的衣衫逐漸變得干燥,夏油傑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當他放下手時,不經意地觸碰到了她裸露在外的微涼手臂,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保持這種狀態很久了。

  他牽起海月遙垂放的手,引導她走到椅子旁,讓她坐下,隨後又取來一條毯子,細心地蓋在她的腿上。

  「要喝點水嗎?」他半跪在海月遙面前,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她,輕聲問道。

  海月遙下意識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夏油傑站起身,走向宿舍前廳——高專對學生倒是挺慷慨,宿舍是單人間設計,包含兩間十畳榻榻米的房間。一間用作臥室,另一間則巧妙地分為兩半:開放式廚房位於一側,而另一側則是小小的客廳。而海月遙才剛搬來沒多久,房間還保持著原來的配置。

  夏油傑有些不放心地回頭,只見海月遙面無表情,頭朝向他,一雙明亮的貓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宛如一只追蹤著獵物的豹貓。然而,那微紅的眼眶和泛白的嘴唇顯然削減了攻擊性。

  夏油傑輕觸臥室燈的開關,突如其來的燈光刺得她下意識地閉緊了眼,雙手抬起遮擋。

  雖然不太對,但夏油傑卻忍不住想笑。他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微微上揚。

  「稍等一下。」他輕聲解釋,隨後轉身熄滅了臥室的燈,同時點亮了前廳的燈光。暖黃色的光線被牆壁阻擋,僅有柔和的光影透過門縫灑入臥室。

  海月遙放下手,放松地垂下肩,安靜地凝視著他的背影走向了前廳。

  實際上,這個時候她幾乎什麼都沒想,大腦一片空白,就像是剛剛恢復了出廠設置。

  她就那樣看著門縫間的昏黃色發著呆。不一會兒,那邊傳來了水壺的鳴叫聲,緊接著是玻璃杯放置在桌上的輕響、水流倒入杯中的咕嚕聲,以及輕緩的腳步聲和門被緩緩推開的吱呀聲……她像個疑心疑鬼的黑貓,孩子氣地捕捉著每一個細微的聲響。

  來了!她立刻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看向出現的身影。

  當兩人的視線交彙時,夏油傑微微一愣,隨後他的表情柔和下來,朝她露出了寬慰的微笑。橘黃色的暖光輕柔地灑落在他的側臉,光和影在清俊的眉眼裡勾連,顯得溫和而又自若。

  海月遙呆呆地看著他走近,然後默默接過水杯。水溫恰好,暖意從手心傳來,逐漸蔓延至全身。

  夏油傑蹲下身來,也許是光線的緣故,海月遙總覺得他比剛才多了幾分柔軟。

  她再次低下頭,專注地凝視著杯中透明的水波,然後小口嘬著水,偶爾用余光偷偷瞥向夏油傑。

  「感覺好些了嗎?」他抬頭看著海月遙,柔聲問道。

  海月遙的動作微微一頓,仔細感受了一下現在的狀態,然後看向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一直留在這裡陪著你。」他又開口道,「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海月遙雙目微垂,細白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玻璃杯光滑的杯壁上摩挲,然後側眸望向窗外暗沉的夜色。她最終又將視線收回,注視著杯子裡一圈圈蕩漾的水紋,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真的不需要嗎?」他再次輕聲詢問。

  海月遙低頭看向夏油傑,注意到他上挑的眼尾和低壓的細眉,似乎所有的擔憂都郁結在這小截眉眼間。

  然而,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而傷心。情緒宣泄後,她陷入了一種微妙的松弛狀態,尚且無心整理好所有的思緒,更無從開口。

  對於虛幻與真實的議題,她早已厭倦。被這些困擾將近一年後,她已看淡一切。無論是真實的人類,還是被編程的NPC。若被這些虛無的幻想束縛,便無法享受當下的自由。

  她討厭失控。

  她也永遠不希望被掌控。

  那麼,她為何感到悲傷呢?她向自己提出這個問題,但就像向無盡的深淵扔石子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於是,她暫時放下這個問題,轉而關注夏油傑。她感受著玻璃杯傳遞的溫暖,目光落在夏油傑因長時間未得到回應而緊鎖的眉頭上。

  似乎被擔心了。她遲鈍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開口,她張了張嘴,只有細微到她自己才能聽見的氣息在口腔裡回旋,「不用擔心」這四個字像是被堵在了嗓子眼。

  她無奈地嘗試著發出聲音、擺出口型。但只得到了夏油傑帶著疑惑的眼神。

  海月遙再次深刻體會到語言在人際溝通中的重要性。她輕輕喝下一口水,溫水滋潤了她的喉嚨,舒緩了她的不適。然後,她從椅子上站起。

  她俯下身,黑發如鴉羽般從肩頭滑落,垂落在夏油傑的頸間,與他的黑發交織在一起。

  「不用擔心,傑。」她輕聲在他耳邊低語。

  夏油傑只感覺到脖頸間微微的癢意和耳廓外溫暖的呼吸,還有那幾乎消失在寂靜之中的細語。

  盡管今夜月色黯淡,只有一彎殘月高懸天際。但他卻覺得自己的月亮獨獨垂青於他,清冷的月光輕柔撫過他的發絲。

  被反過來關心了。他不禁失笑。


第39章 早起的蟲兒被鳥吃

  經過那一晚後,夏油傑開始更加關注海月遙。然而,她似乎並未受到太大影響,依舊是那種無波無瀾的寡淡神情。要說有什麼不同,或許只是她變得稍微內斂了一些,惡作劇的次數也大幅減少。但大約半個月後,她似乎又有重新活躍的跡像。

  此時正值七月盛夏,夏蟬在耳邊鳴叫個不停。夏油傑走在通往教室的路上,清晨的陽光雖然柔和,但他仍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突然,他抬頭一看,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海月遙,她正站在高處准備跳下!

  孩子靜悄悄,一定在作妖。

  不知怎麼的,夏油傑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

  今天醒的格外早,精力條已經全滿的海月遙神采奕奕地爬下了床——她的作息向來不規律,困了就睡,不困就起,完全不受時間限制,晝夜顛倒對她來說也並非不可能。

  果不其然,她今天是第一個到達教室的,海月遙自滿地點了點頭。她開始無所事事地瀏覽著教室內的藏書:《人體解剖學》、《分子生物學》、《地學基礎》……

  明明都有輔助監督們上文化課,但每次她看見五條悟和夏油傑的時候,腦子裡都是兩個穿著制服的銀背大猩猩。只有家入硝子才是人類的模樣,不過也有海月遙和她不是很熟的緣故。

  當然也沒有說另外兩個人笨的意思,只是這兩個人有時候上頭打起來,把地面打得粉碎時,她就像是多看了一集動物世界——雖然她自己也能做到,但她拒絕承認跟那兩個人是一個物種。

  「老子是第一!」聽到門外傳來五條悟的聲音,海月遙剛坐好,視線與他相遇,但他卻像沒看見一樣走了進來。

  雖然之前騙他吃激辣甜品是她的不對,但也不至於無視她吧。

  基於同樣的興趣——惡作劇(僅針對夏油傑)和甜食——這兩人迅速變成狐朋狗友,而海月遙偶爾也會給高專的同學們分享自己這麼多年發現的有趣零食。

  雖然她覺得有趣,但並不意味著這些零食一定好吃。她通常把那些味道奇特的零食稱為「小小的驚喜」。

  然而,對於五條悟來說,這些「驚喜」似乎並不那麼愉快。盡管他總自稱「最強」,但卻在嘗試激辣甜品時敗下陣來。白皙的臉龐因辣味而變得通紅,他還要硬撐著不認輸,看起來頗為狼狽。海月遙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既有趣又好笑。

  而逞強的五條悟所遭受的後果就是吃辣過度,胃燒得難受,幾乎整夜未眠。天亮後,他早早地趕到教室,沒想到卻遇到了罕見早起的海月遙。

  「教室裡沒人啊。」五條悟站在海月遙桌子前不遠處,故意掃視著整個教室,似乎在尋找什麼。

  海月遙心知肚明,這個家伙絕對是故意的。但想到自己之前騙他吃激辣甜品的事情,她決定服軟,走到他跟前:「早上好,五條君。」

  五條悟誇張地張開嘴,一只手微抬墨鏡,低頭看向海月遙,眼中滿是驚訝:「你在這裡啊。抱歉,實在是你太小只了,我沒發現——」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在心裡暗諷道:哈哈,六眼也能看錯,真了不起。

  但嘴上還是風輕雲淡地回復:「沒關系。」

  五條悟卻似乎不依不饒:「但是真的沒關系嘛——」他伸手比了一下海月遙的個頭,「要是哪天不小心踩到了怎麼辦?你要不要每天喝杯牛奶。」說著,他還「好心」地拍了拍海月遙的頭。

  決定了,以後五條悟就被歸類為動物界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大猩猩屬。

  海月遙轉過身,平靜地放下手中的書,然後忽然旋身一踢,狠狠踢在五條悟的腘窩處。五條悟措手不及,茫然地跪在了地上。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似乎某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劉海君也遭受過這一招。

  她伸手比了比五條悟的頭和她腰腹之間的高度,「這麼矮真的沒關系嗎?」

  「矮之助——」她俯視著五條悟,面無表情地說道。

  當五條悟正准備反擊時,海月遙迅速衝向教室門。她輕巧地一躍,手按在陽台上,輕易地翻了下去。雖然是從五樓跳下,但她對此毫無畏懼。她自信滿滿地想著。

  原本,她打算找些東西墊腳,安全著陸。但當她看到下面的一抹黑色時,改變了主意。

  下一刻,她落入了熟悉的懷抱。

  「早上好,傑。」海月遙面不改色,抬頭對夏油傑打招呼。而黑發少年臉上滿是無奈。

  「早上好。」夏油傑嘆了口氣,目光轉向五樓那位正在抗議的白毛,感覺眼皮直跳,「發生什麼事了?」

  「只是小爭吵。」

  「所以你就從五樓跳下來了?還什麼都沒准備?」

  「我看見你了。」海月遙自然地抬頭看向他,「我知道傑會接住我的。」

  她透亮的眸子裡滿是信任。

  就在夏油傑准備再說什麼的時候,五條悟在那邊大喊:「別無視我啊!傑,把那個小鬼拎上來!」讓人難以忽視。

  海月遙則扭頭朝那邊回應:「別小看我和傑的羈絆啊!我們可是認識快十年的摯友!」

  說完還扭頭期待地看著他,就像是希望他對這段摯友關系給予本人的肯定。

  夏油傑只覺得喉嚨像被什麼堵住,想要嘆氣的衝動越來越強烈。

  「不是摯友。」

  他面無表情地從蝠鲼咒靈上站起,一只手拎起海月遙的後領,將她提到了五樓。

  海月遙雙腳懸空,感覺一種濃濃的被背叛感,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夏油傑。

  明明是我先來的……為什麼傑要選擇幫五條悟那家伙?我們兩人都有藍色的眼睛,難道僅僅因為五條悟是白發嗎?我到底哪裡比不上那只雞掰貓呢?海月遙的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在那個晚上,夏油傑安慰她之後,她已經單方面地將他視為一生的摯友。

  以後,也把傑放進動物界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大猩猩屬吧……

  人類和猩猩(猴子)是永遠無法相互理解的。

  海月遙無力地垂下頭,宛如一只被永遠剝奪了小魚干的貓咪。

  與此同時,五條悟卻在一旁狂笑不止,難以分辨他是在嘲笑被單手拎起的海月遙,還是在嘲諷面無表情的夏油傑。

  在這場三人戲中,唯有五條悟沉浸在一陣意想不到的狂喜之中。然而,他的喜悅並未持續太久,因為夏油傑擅自使用咒靈,引來了夜蛾正道。

  所以,咒術界唯一的擁有教育家精神的良心——夜蛾正道,到場時目睹了這樣一幅畫面:兩個人高馬大的問題兒童,一個單手拎著新來不久的轉校生,一個則在一旁大笑不止。本來他還以為是五條悟又和夏油傑打起來了,沒想到會看到校園霸凌場面(偽)。

  「傑!悟!你們在干什麼!」

  夏油傑下意識地放下了海月遙,不過三個人並不存在對教師這一身份的敬畏,歪七扭八地站在夜蛾正道面前,活像是三道抽像的黑白畫。

  夜蛾正道看向站沒站相的五條悟——這個家伙前一次任務轟垮了一棟樓,害得高專又得為他擦屁股,又看向扭頭插兜的夏油傑——他之前私自在高專內動用咒靈時補交的報告是喜歡在夜間用咒靈兜風,最後又看向中間凹下去一截的海月遙——這位雖然看上去乖巧,但已經有很多輔助監督反映她又是一位不聽課的主。

  總而言之,沒有一個省心的。

  正當夜蛾正道准備逐一教育時,家入硝子叼著煙從拐角走來。

  夜蛾老師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她心下一驚。

  「糟糕……」家入硝子見狀想轉身逃跑。

  但夜蛾正道已經注意到她:「硝子!」他感到更加頭痛。

  ……

  現在四個人都整整齊齊地跪在夜蛾正道面前,每個人頭上都頂著一個鮮亮的大包。

  作為一個公平的教育者,夜蛾正道不會因為性別而手軟。

  但事實上,真正闖禍的只有海月遙和家入硝子兩人,其他兩個男生只是無辜被海月遙牽連。然而,夜蛾正道對此一無所知。話說回來,拿女同學開玩笑也不應該是高中生應有的行為。

  「對不起。」四人異口同聲。但其中有多少真心就難說了。

  一大早遇到這麼多事,夜蛾正道開始擔心自己能否健康地退休。他嚴肅地說道:「每個人寫五百字檢討。傑,你還要補交報告。硝子,把你的煙交上來。」

  夜蛾老師沒有說明ddl是什麼時候。海月遙外表乖巧,內心卻暗自盤算:沒有ddl就等於不用寫。

  萬歲!

  ……

  「夜蛾老師最近是不是更年期了,怎麼感覺他的脾氣越來越大了?」下課後,五條悟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嘟囔道。

  「畢竟夏天到了。」夏油傑接著感嘆一句。

  而家入硝子則在一旁忙著清點煙酒庫存。

  「難道不是因為他離婚了嗎?」海月遙突然插話。自從得知真相後,她對身邊的人更加留意了。

  比如夜蛾正道手指上明顯的戒指印跡,通常這種印跡會持續一到三個月。但最近半個月她都沒見他再戴戒指,看來是真的離婚了吧。

  再比如,她注意到夏油傑經常有意無意地看向自己。聯想到上次她情緒失控時,夏油傑卻一無所知,他應該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吧。海月遙決定找個時間和夏油傑談談。畢竟她最清楚不過這種被好奇撓心的苦楚。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她突然意識到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抬頭一看,她發現另外三個同學正圍在自己的桌子面前,臉上都帶著八卦的表情。

  「你們不知道嗎?」她詫異地反問。

  三只齊齊搖頭。

  「夜蛾老師手上有戒指的痕跡。」她提醒道。

  「這麼說來,我之前看見夜蛾老師抱著一堆嬰兒用品。」家入硝子恍然大悟地補充道。

  「不會是因為脾氣被女人甩了吧。」五條悟提出一個可能性。

  「然後獨自一人撫養孩子。」夏油傑托著下巴。

  「真可憐吶——」人渣x2

  「家入桑是在學校裡看見的嗎?」海月遙無視了那兩個大猩猩,轉向她的同類。

  「是的。」家入硝子點點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夜蛾老師,竟然在高專裡偷偷養孩子嗎?」

  「要悄悄去看看嗎?」五條悟提議。

  「如果被抓到,檢討的篇幅可能會加倍哦。」家入硝子善意地提醒。

  「那種東西隨便應付一下就好了。」

  「夜蛾老師沒說明何時提交,那就不用寫。」

  五條悟和海月遙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兩人下意識地對視,隨後五條悟贊許地向她豎起了大拇指。

  「對了,五條君。」海月遙像是想起了什麼,朝他扔去一袋巧克力,「算是昨天的賠禮。」

  她一向自詡公正並有責任感,因此五條悟對她的嘲諷她當場就報了,她對五條悟的惡作劇自然也要償還。

  但下次的甜品,她一定會讓他嘗嘗什麼叫真正的難吃。她不動聲色地看向五條悟。

  對於搶走她摯友的仇,她會慢慢報復。

  靈感極高的五條悟突然感到一陣惡寒,他下意識地捂著肚子,一只手接過道歉禮物,「不會又是耍我吧?」

  「發生了什麼嗎?」夏油傑開口問道。

  「傑,天使(甜食)曾來過悟的肚子。」海月遙沉痛地回應,玩著一個只有她知道的諧音梗。

  夏油傑:?

  他眯起紫色的眼睛,在二人之間來回觀察,意圖不明。

  哇,精彩,真是精彩,家入硝子一切都看在眼裡,差點就想鼓掌了。但為了同學間的友愛和諧,她轉移了話題:「所以我們要去看夜蛾老師的孩子嗎?」

  「要。」x3

  問題兒童小分隊,正式成立。


第40章 夜蛾老師最喜歡的孩子是誰?

  「一號位,無異常。」五條悟仔細檢查完整棟教學樓的咒力流動後,按住對講機,嚴肅地報告。

  「二號位……嘛,沒看見目標。」家入硝子叼著根從夜蛾正道手下死裡逃生的煙,隨意掃視,懶洋洋地回應。

  「這裡是三號位,可見範圍內未發現目標。」海月遙坐在教學樓天台邊緣,拿著望遠鏡,觀察著開闊地帶。「完畢。」

  「我剛剛……」夏油傑嘆了口氣,配合地說道,「這裡是四號位,目標剛剛離開了高專。」

  「Plan——A!」五條悟一本正經地下令。

  「是——」「收到。」「好。」其他三人毫無默契地回復。

  因為提及了夜蛾正道可能養在高專的神秘孩子,四位高專一年級的學生充滿了好奇心。他們立刻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沆瀣一氣,決定展開行動。海月遙還友情提供了對講機,盡管她覺得這沒什麼必要,但覺得很有趣,於是也樂在其中。

  下午的課程已經結束,大部分輔助監督已經離開高專。由於夏日咒靈頻發,高年級的學生都外出執行任務了。咒術高專此刻成了問題兒童的樂園。

  四人肆無忌憚地走進夜蛾正道的辦公室。

  海月遙環顧四周:「這年頭,學校居然還沒有安裝監控。」

  「上面都是一群老橘子——」五條悟雙臂抱胸,搖頭晃腦,獨自走在最前面。

  夏油傑緊隨其後,帶著一絲戲謔的笑容,暗諷道:「畢竟老爺爺老奶奶們不太擅長使用電子設備。」

  「不過,據說咒力能夠影響信號。」家入硝子補充道,「可能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海月遙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快步走向家入硝子,貓眼瞪得溜圓,抬頭仰望著她。她的琉璃般透亮的眸子閃爍著強烈的好奇:「真的嗎?」

  好近。家入硝子感到有些不自在,微微側過頭,隨手將煙夾在指間,以免燙到湊近的少女。她褐色的眼波輕輕掃過海月遙的臉龐,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

  「以前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家入硝子繼續說道,「靈異傳說中,不是經常會有聯系中斷的情況嗎?」

  海月遙低下頭陷入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頜,喃喃自語:「確實,傳說的起源必然有其合理性……」

  她的思緒逐漸飄遠:「神經元間傳遞信號,產生電磁波,從而引發負面情緒……」

  海月遙的聲音逐漸減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咒力會不會就是一種特殊的電磁波呢?我曾經想過,咒力是否類似於紅外線,超出了普通人的可見頻率……啊,這麼說來……」

  家入硝子倒也沒有打斷她,而是默默地拿出便攜煙灰盒熄滅了煙。做完這一切後,她抬眼越過海月遙,看見前方停下來的兩個男生——顯然已經有人不耐煩了。

  她輕拍了兩下海月遙的肩,將她從綿延的思緒中喚醒,「五條等不及了,待會兒說不定夜蛾老師就要回來了。」

  海月遙點了點頭,意識到空想確實沒有任何意義,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

  夜蛾正道的辦公室後面還有一間上鎖的隔間,裡面傳出細微的動靜和嘟囔聲,顯然裡面有人。

  五條悟朝門的方向瞥了兩眼,不明所以地吹了聲口哨:「哇——夜蛾藏的夠深的啊——」

  「你看見了什麼,悟?」夏油傑退後一步,為海月遙留出操作空間。

  「等下你們就知道了。」五條悟故意賣關子。他余光瞥見海月遙熟練地撬鎖,露出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忍不住吐槽:「傑,你的幼馴染是不是有什麼副業?」

  「哈哈。」夏油傑眯著眼笑而不答。

  家入硝子則彎腰湊近,觀看海月遙的動作,贊嘆道:「挺厲害嘛。」

  隨著「哢嗒」一聲,門應聲而開。四個人的腦袋像是疊漢堡一樣從門口探出頭。

  這是一間不大但充滿溫馨的兒童房。地面上鋪著彩色方塊的泡沫地板,上面散落著積木和識字卡片,牆壁上貼滿了幼兒早教圖。

  然而,房間裡最重要的並不是這些。

  最重要的是,裡面坐著一只穿著紙尿褲的熊貓幼崽!

  一只活生生的、會動的熊貓幼崽!

  海月遙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鎮定,但仔細觀察她的眼神,卻夾雜著一絲麻木:「我記得……熊貓,是中國的一級保護動物吧……」

  她機械地掏出手機,心中產生了欺師滅祖的念頭。

  「你們是誰?」熊貓幼崽竟然開口說話了!

  原來這只是一個有自主意識的咒骸,幸好不是真正的熊貓。海月遙松了一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其他人早已若無其事地進去了,開始逗弄熊貓。

  「你叫什麼名字?」「胖達(panda)。」「熊貓?夜蛾真是的。」「我可以摸摸嗎?」「好可愛。」

  海月遙的視線從那些早教書上移開。雖然她對咒術界的情況還不太了解,但這種程度的自我意識,已經算是人造生命了吧?

  「小遙,不過來嗎?」夏油傑向她招手。

  海月遙神態自若地點了點頭,上前幾步,蹲在胖達面前。此時,胖達正被家入硝子和五條悟瘋狂撫摸。

  仔細觀察,胖達和真正的熊貓幼崽頗為相似。海月遙神情凝重地詢問:「請問,我可以摸你嗎,胖達?」

  在得到呆萌的胖達的點頭同意後,她才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尖觸摸到柔軟的毛發後,她下意識地蜷縮手指,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輕撫著。

  她原本緊繃的表情逐漸放松,神色變得柔和。

  夏油傑家入硝子:可愛。

  至於五條悟,他還沒到能夠欣賞人類女性魅力的年紀(並不是),他在試圖給胖達戴墨鏡。

  「這樣就是雙重墨鏡了。」他說了句冷笑話。

  大家很不捧場。

  「話說回來,如果胖達能說話,夜蛾老師不就知道我們來了嗎?」家入硝子指出盲點。

  其他三人聞言,紛紛看向家入硝子,場面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隨後,四人齊刷刷地轉向一臉茫然的胖達,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

  「不要啦!」胖達大聲喊道。

  剛完成總監會派發的任務的夜蛾正道回到高專,發現平時喜歡四處蹦跶的四只一年級不見了。他困惑地走進辦公室,正打算打電話叫人時,突然聽到了胖達的聲音。

  「怎麼了,胖達?」夜蛾正道迅速衝向胖達的房間,眼前的一幕讓他愣住了:五條悟正在給胖達撓癢,家入硝子則面無表情地拿著積木假裝飛機,夏油傑笑容滿面地用零食引誘著胖達,而海月遙則把胖達抱在腿上。

  聽到夜蛾正道的聲音,四人的動作瞬間停滯,他們僵硬地轉過頭看著他。

  試圖通過賄賂胖達來蒙混過關的四人:這下糟糕了。

  早上還整齊地排排跪的四人,現在又齊刷刷地跪在了夜蛾正道面前。

  夜蛾正道表情嚴肅地問道:「是誰提出的這個計劃?」

  五條悟和夏油傑幾乎同時指向了家入硝子,海月遙稍慢了一拍,也跟著指向了她。家入硝子頭上多了一個鮮亮的包。

  夜蛾正道繼續追問:「是誰策劃的?」

  這次海月遙有了經驗,她與另外兩人一同指向了五條悟。結果,五條悟的頭上也多了一個裝飾品。

  夜蛾正道皺起眉頭:「我記得我鎖了門,是誰打開的?」

  這下輪到海月遙了。她捂著頭上的包,不敢說話。

  夜蛾正道嘆了口氣:「你們還是太閑了,檢討翻倍。」他宣布道,「起來,有任務了。」

  「這次的任務由你們四個去完成,目標是一只一級咒靈。」夜蛾正道走向自己的桌子,四人緊隨其後。

  對於海月遙來說,這是她第一次參與四人任務。夏油傑和五條悟都是一級咒術師,為何需要兩人共同對付一只一級咒靈?她猜測,這可能是因為家入硝子的緣故。上層希望她能在實戰中積累經驗,同時又不想讓她這位咒術界的珍寶受傷。

  海月遙深知家入硝子的治療能力無人能及,五條悟則擁有獨一無二的六眼,而夏油傑也是幾百年難遇的咒靈操使。相比之下,她自己的天與咒縛似乎變得不香了。畢竟明面上與她能力相似的還有禪院甚爾。

  「還有一件事,或者說是請求。」就在四人准備離開時,夜蛾正道開口了:「我希望你們能夠隱瞞胖達的存在。」

  「既然是拜托,就不要揍我們嘛。」五條悟不滿地拉長聲音。

  「這是教育性的指導。」

  夜蛾老師,好有個性。海月遙心裡想到。


第41章 大危機!

  四個人一同執行任務,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麼呢?

  答案顯而易見——後排座位無法容納四人!

  輔助監督天真地以為這不過是個小問題,只需有人自願坐到前排就能解決。

  但是顯然這幾個問題學生不這麼想。

  家入硝子首先發難:「我和海月個子小,你們兩個中得有一個坐到前面去。」她顯然別有用心,只是想找個好位置看熱鬧。

  夏油傑緊隨其後:「悟從來不看任務詳情,你坐前面。」他同樣心懷鬼胎,意圖隔開某兩人。

  「啊?為什麼?」五條悟露出不滿的表情,「唯一沒被揍的好學生坐前面。」這個人只是單純不想一個人坐前面。

  「我……」海月遙剛想說自己坐前面算了,她對這些沒有意義的爭執完全不感興趣。然而家入硝子拉住了她,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海月遙觀察了一下黑白雙煞的表情,恍然大悟,默默點了點頭。

  家入桑好壞,她好喜歡。哪有比置身事外看戲更有趣的事情?海月遙側步站在家入硝子旁邊。

  最終的決定方式是全世界最公平的游戲——石頭剪刀布!

  五條悟贏了。

  他得意地用剪刀手勢比了個耶,並向夏油傑眨眼,帶著一種女子JK的俏皮:「傑,你就坐在前面一個人享受寂寞吧——」

  他嘲笑了幾聲,長腿一邁,輕松坐上了車後座中間,毫不在意自己是否坐在了合適的位置。

  「真可惜,夏油。」家入硝子向夏油傑揮了揮手。

  夏油傑則黑著臉,皮笑肉不笑地回應了她的招呼。

  海月遙斜瞟了夏油傑一眼。作為看著他長大的人,她一副成熟做派,故作憐憫地說:「傑,如果你感到寂寞,我可以和你換位置。」

  「謝謝,不用了。」他痛苦地回應道。

  ……

  「這個目的地,看上去好熟悉……」海月遙托著下巴,思索著。她和家入硝子正越過五條悟看著任務詳情。而五條悟本人則像個大爺一樣躺在兩個人中間,充當障礙,完全沒有參與的意思。

  夏油傑從前座探出頭來,瞥了一眼任務詳情,隨後驚訝地說道:「咦,這不是小遙你外公的產業嗎?那個藝人經紀人公司。」

  他抬頭看見海月遙一臉茫然的表情,忍不住吐槽:「我們不是去過幾次嗎?你連自家公司的位置都不記得了嗎?」

  海月遙決定挽回一些並不存在的面子,她輕描淡寫地說:「我寶貴的大腦可是用來裝更重要的事情的。」

  「快問快答,我們讀的小學校名是什麼?」

  「……」海月遙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這次的任務地點竟然是這裡,好巧。」

  現在好了,有人裡子面子都丟光了。

  「你啊……」夏油傑嘆了口氣,暫且先放過她,轉而問道,「這次任務的具體情況是什麼?有沒有人員傷亡?」

  「我也不確定算不算,有人……」家入硝子語氣冷淡地說道。

  五條悟坐直了身體。

  ……

  到達現場的時候,大樓內大部分工作人員已經撤離了,只剩下小部分遭受了咒靈術式的「受害者」。

  是否該用群魔亂舞來形容眼前這混亂的景像呢?一群身材魁梧、肌肉線條分明的大漢,身著極不合身的打歌服,有的服裝甚至被發達的肌肉撐破。透過薄薄的絲襪,他們腿上的粗獷腿毛清晰可見。他們中有的激動得淚流滿面,有的則仿佛想要立刻將自己身下的螺絲釘拔出。

  這種限制級畫面不是好孩子應該看的。

  海月遙與夏油傑不約而同地想要遮住對方的眼睛,結果卻出現了頗為滑稽的一幕:海月遙背對夏油傑,伸出手臂遮住他的雙眼;而夏油傑則從背後繞過,雙手掩住海月遙的眼睛。

  「你們這是在表演什麼奧特曼合體技嗎?」原本也被眼前景像震撼的五條悟,此刻注意力被這一幕所吸引。

  「是啊,要是你和家入桑也擺個對稱的姿勢,我們說不定能以彩虹戰隊的名義出道了。」海月遙生無可戀地說著,順勢拉開了夏油傑的手。

  如果我有罪,請讓神來懲罰我,而不是看女裝大漢爆衣。

  早已抵達現場的輔助監督,正竭力維持秩序。當他們看到四人到來時,仿佛見到了天神降臨,他急切地說道:「大樓內的人員已全部撤離,麻煩各位了,祝君武運昌隆。」

  四人也不想多做停留,迅速進入其中。仿佛身後有一群特級咒靈緊追不舍——不,他們寧願面對特級咒靈。

  「現在的偶像,難道都是這樣嗎?」在一片靜默中,五條悟打破了沉默。

  「對啊,他們私下最喜歡談論的話題是屎尿屁,新年最大的願望竟然是來年痔瘡不復發。」海月遙有些混亂地接道,「現在不是很流行那種……反差萌嗎?」

  「這是什麼鬼反差?!萌嗎?」五條悟炸毛。

  「鐵漢柔情不是很受歡迎嗎?所以少女身大叔心也有其受眾嘛。」

  「現在他們已經身心都是大叔了——」五條悟拖腔帶調地說,同時拿出手機操作了幾下。

  海月遙眼尖地瞥見了他把井上和香的壁紙給換掉了。

  對不住了,井上和香小姐。海月遙無慈悲地羞愧0.1秒。讓你和這群失格偶像混為一談了。畢竟,現在也應該只有她家會社,把原來的極道男人送去泰國,回到日本重生為女子愛抖露吧?

  家入硝子默不作聲地抽出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她眼下原本不明顯的青黑似乎更加深重了。

  「總之,這只咒靈能讓人性別反轉,大家小心不要中招了。」夏油傑頭一次覺得日語這麼燙嘴。

  「傑,你難道不好奇女孩子版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嗎?」海月遙語氣平淡地說道,但夏油傑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絕對是想看。

  「不感興趣。」他說完,就看見海月遙和五條悟交換了一下眼神。他笑眯眯地舉起拳頭,兩個人迅速躲了過去。

  海月遙:劍還沒販呢,不接受提前貸款被揍。

  夏油傑心中警鈴大作——現在,他不僅要面對潛伏的咒靈,還要應對可能拖後腿的隊友。

  不過,那樣的話,這只咒靈不是沒有什麼殺傷力嗎?就這樣也能被評為一級?不對勁,應該還有什麼隱藏的能力?海月遙開始冷靜思考。而且我們公司裡對變性的怨念有這麼大嗎?

  「來了!」隨著五條悟的一聲響指,煙粉色的霧氣從四周迅速湧入,實體般的濃烈氣體讓人難以忽視。

  同一時刻,夏油傑召喚出的咒靈,宛如巨大的排球,將除了五條悟的三人緊緊護住。

  「傑!為什麼不包括我?」五條悟的聲音從外部傳來,帶著明顯的抗議。

  「真抱歉,位置有限。」夏油傑回應道,臉上掛著明晃晃的假笑,「不過,悟,你不是有無下限嘛。」

  夏油傑決定主動出擊,心中暗想:自個兒變性去吧。

  「對了,記得別轟沒了,給我留著。」他叮囑道。

  隨著一陣類似拆遷的聲音結束,五條悟開始瘋狂拍打排球咒靈的外壁。

  當夏油傑感知到外面的咒靈氣息變弱時,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隙。

  瞬間,煙粉色的氣體湧入。

  「Surprise——」一個女聲響起,音色聽起來莫名有點熟悉。


第42章 堂堂變身!

  憑借良好的黑暗視覺,海月遙看見其他兩人已經變性了。

  去時是少年意氣,歸來時卻是少女。

  當護在外圍的咒靈退去,海月遙看到一個白色短發的少女笑嘻嘻地舉著一個酷似寶可夢中雙彈瓦斯的咒靈。那個可憐的咒靈已被她捏得變形,大概是它肚子裡最後的一點存貨都被某人用在了捉弄同學上。

  這位少女,便是五條悟她笑容燦爛,身上穿著過於寬松的衣服,隱約展現出她姣好的身段。雪白的發絲映襯著她如玉般的肌膚,長而密的睫毛撲閃著,墨鏡遮擋不住她那雙令人心動的蒼藍色眼睛。

  真是個充滿青春活力的美麗少女。

  五條悟的視線從海月遙身上掃過,然後轉向三人,得意地說:「怎麼樣?即使是變成女人,老子也是最漂亮的——」

  如果她能不那麼多嘴就好了。

  當霧氣噴湧而入的時候,要說夏油傑沒有一絲察覺是不可能的。

  果然還是來了。

  他平靜中帶著歷經世事的滄桑——畢竟自小他就會被海月遙有意無意地捉弄。只不過上了高專遇見五條悟後,他們倆的惡趣味指數都翻了番。

  變成女性後,他心底突然湧現出一股無名之火和難以抑制的煩躁。這感覺不對勁,難道是咒靈術式的附加能力嗎?

  他回想起之前見到的受害者們,原本以為他們只是因一時遇到靈異事件而激動——畢竟他去過海月遙家不少次,那邊的人抽像程度不下於名畫《吶喊》。

  但這些情緒還不至於影響到他的行動。夏油傑抿著嘴,一言不發地收服了五條悟手中的咒靈,剛准備吞下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哢嚓」聲響起。

  ——是海月遙,她鎮定地拿著手機對著他拍照。被發現後,她並未收斂,反而更加放肆:「傑,笑一個。」

  「你在做什麼?」盡管知道此刻不理她會是更好的選擇,但夏油傑仍忍不住開口。然而,當他目光落在海月遙身上時,卻不由得一愣。她看上去完全沒有任何變化,聲音也是那種一貫的冷淡。

  海月遙的波紋能讓咒靈對她的術式失效。夏油傑迅速吞下咒靈球,打算在其他人起疑前先操控咒靈解除術式。然而,他發現咒靈的術式是一次性生效,持續24小時,目前他最多只能消除術式對情緒的負面影響。

  怎麼辦?夏油傑皺起了眉頭。

  「收藏備用,以後可以用來做威脅的素材。」海月遙不知道夏油傑內心的掙扎,她只是面無表情地完成全方位無死角的拍攝,然後平靜地收起手機。

  「發我一份。」清冽的男聲響起,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海月遙扭頭看去,是家入硝子。性轉後她便又高了幾分,細碎的褐發從耳後滑落,發絲間可以瞥見一粒細小的黑痣綴在眼下,睫羽在臉上打下一片陰翳,添了幾分厭世意味。

  家入硝子俯下身,放下搭在她肩上的手,掏出手機,神情懨懨地按了幾下,然後將屏幕遞到海月遙眼前。上面顯示的是一串數字。

  「我的號碼。」

  受咒靈攻擊影響的家入硝子並不願意說太多話。說實話,她現在只想回去躺著,若不是為了看人渣同期的熱鬧,她早就走了。

  家入桑,性轉後原來是位酷哥嗎?海月遙心中默默評價著,乖乖地將家入硝子添加進了聯系簿。

  與此同時,五條悟從海月遙的行動中得到了靈感,他拿出手機瘋狂拍照。他不僅針對夏油傑,還真心實意地准備記錄下所有同期的模樣。

  他加大了拍照的力度。

  「傑,你看起來就像上次那個galgame的女主角。來,茄子——」

  「男版的硝子穿裙子真是太好笑了,哎,硝子,別轉頭,笑一個——」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海月遙身上,笑嘻嘻地把手按在她的頭上:「小鬼怎麼性轉了也沒長高啊——」

  出人意料地,家入硝子開口找了個借口:「應該是術式在攻擊到我和夏油後就停止了吧。畢竟我們兩個更高,會先被高處的煙霧影響。」

  夏油傑掃了一眼家入硝子,她依然保持著平靜的表情,難以捉摸她的真實想法。雖然她的說辭有些牽強,但卻意外地解決了夏油傑當前的問題。

  「不,變了。」海月遙冷不丁地開口,她順道拍開五條悟的手,「而且我的年齡比五條君大,要說小鬼,也應該是你。」

  在發現自己沒變的時候,海月遙就已經反應過來。當時趁著內部的霧氣還未散去,她迅速切斷了波紋呼吸,讓自己也被咒靈的術式命中——她早就發現,自己產生的負面情緒溢出形成的咒力,會被體內一直存在的波紋抹消。由於她一直保持波紋呼吸狀態,已經形成了本能。她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才能比較流暢地切換兩種呼吸狀態。

  「我才不管。」五條悟攤了攤手,「明明看上去什麼變化都沒有。」

  演太過了。家入硝子在一旁叼著煙,冷眼旁觀著兩人的互動。她咬著煙蒂,懶洋洋地伸出手,勾住海月遙的衣領稍稍往下。

  因為是夏天,海月遙在高領的高專校服外套裡只穿了件背心,此時能看見她蒼白的脖頸和隱約可見的纖細鎖骨。脖頸上顯眼的黑痣引人注目,讓人不禁將視線落在她微微滾動的稚嫩喉核上。

  家入硝子掃了眼,輕描淡寫地評論道:「甲狀軟骨挺明顯的。」隨後,她放下了手。

  海月遙似乎並不在意這樣的行為,反倒像是找到了同伙,「對吧?」

  「如果還是不信的話——」夏油傑看見海月遙把手移到了腰帶處。

  「等等——」夏油傑笑得十分勉強,他握住海月遙的手腕,「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海月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摘下圍在褲子外面的一片式裙子,故意弄亂了發型。她得意地笑道:「現在看起來更像男生了吧。」

  確實,現在的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年紀更小的正太了。家入硝子觀察了兩秒鐘後得出了結論。

  而五條悟則是嗤笑一聲。

  夏油傑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也是為了放過自己:「對了,這個咒靈的術式是即時性的,所以現在的狀態可能要維持一天。」

  家入硝子一副你在說什麼的表情看著他:「真的不能解開?」

  「如果能的話,我現在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夏油傑面如死灰。

  「不要緊,傑,你現在是一個標志的美人。」海月遙拿著手機展示剛剛拍下的照片。她不斷翻頁,直到夏油傑不小心看到了最後一張照片,背後是他初中時的女僕裝。「啊,抱歉,翻過頭了。」

  海月遙迅速轉過身,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機。

  夏油傑帶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將手搭在她肩膀上,聲音從她身後傳來:「解釋。」

  海月遙背對著夏油傑,仍是那副平淡無波的表情。但那雙薄藍色的眼睛卻四處張望,最後將視線停留在外面一望無際的黑幕上——由於五條悟之前的動靜太大,幾乎拆了整層樓,導致他們現在能清楚地看見罩在外面的帳。

  「話說回來,帳的原理是什麼?」她最終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然後她絕望地感覺到肩膀上的力量逐漸加大。

  海月遙嘆了口氣,語氣沉重地說:「事到如今,也不能瞞你了,傑。」

  夏油傑下意識地放松了力道,准備聽聽她的解釋。

  「其實不止那一張,從你六歲開始的很多照片都在這裡面……學校表演、夏日浴衣、新年和服……」

  「你是變態嗎?」夏油傑忍不住說道。

  然而,海月遙不是那種會因為別人評價而動搖的人。

  「這是收集黨的最後倔強。」海月遙露出堅定的表情,正氣凜然地說,「絕對不放過任何一個cg!」

  「以後,你還是少打點游戲吧。」

  「最重要的原因是——這些都是我多年後來用來威脅你的黑歷史!」

  「砰」。

  海月遙的頭部再次遭受了今天第三次重擊。


第43章 區區搭訕!

  這對青梅竹馬在互相施展精神攻擊和物理攻擊時,家入硝子試圖和五條悟討價還價:「把你的褲子脫下來給我。」

  「哈?才不要。」五條悟臉拉得老長。

  「我不想被當成變態。」男版的家入硝子正穿著稍顯小的校服,一截白皙的腰露出來。得虧她性轉了也不是肌肉型。

  其實也不顯得突兀,纖瘦的少年身上的頹靡氣息削弱了性別特征。哪怕是穿著裙子,也有一種獨特的時尚感。仿佛是服裝雜志封面上的冷漠模特。

  「老——子——不——要——」五條悟聲音拉長,他向來喜歡看同學出糗。

  「沒辦法,夏油,把褲子脫了。」家入硝子決定改變目標。

  剛揍了海月遙的夏油傑一頭霧水:啊?不是?為什麼啊?

  家入硝子不想成為穿著黑絲的女裝變態,夏油傑也不想成為穿著同期女同學衣服的心理變態。

  死貧道不如死道友。

  所以他禮貌地拒絕了。

  家入硝子把視線投向了最後一位選手。

  海月遙與她目光交彙,她不解地眨了眨眼,隨後恍然大悟,將手放在腰帶上,問道:「要我脫給你嗎?」

  她一臉認真,仿佛只要家入硝子稍一點頭,她就會立刻照做。

  「不用了!」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同時制止了海月遙的動作。

  家入硝子突然理解了為什麼之前夏油傑會下意識地制止海月遙了。

  真不容易啊,夏油。

  ……

  最終,家入硝子是在這堆跟廢墟沒有什麼差別的房間裡找到了工作人員的衣服換上了。

  「既然這樣,我們等下直接去店裡買幾件衣服算了。」五條悟扒拉著寬大的校服,提議道。

  「同感。」家入硝子感覺能嗅到衣服上的臭氣和上面碎裂的沙粒。

  夏油傑黑著臉坐在前面——是的,他又輸了。「我無所謂。」

  海月遙:「1。」

  ……

  雖然計劃得好好的,但在五條悟要把夏油傑拉入女裝店時,夏油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決定一個人站在外面等。

  而海月遙和家入硝子則在隔壁的男裝店——盡管海月遙不需要,但她不想站在外面當門神。

  當夏油傑獨自站在門外等待時,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傳來:「你好,小姐,能給我你的聯系方式嗎?」

  夏油傑的小眼睛瞬間瞪大。

  夏油傑,大危機!

  實際上,他長相俊秀,按照大眾審美來看,也是一位清爽的鹽系帥哥,過去不乏異性的示好。但身為女性被男性搭訕,這卻是第一次。

  女版的他仍帶有那種說不出的古典韻味,黑發氤氳了他眼中的不耐,狹長的狐狸眼上挑,透著一絲嫵媚與多情。

  因此,有人搭訕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嗎?

  夏油傑感覺已經掛不住臉上的笑了。

  ……

  海月遙本來在和家入硝子挑選衣服,突然接到了五條悟的電話,只聽他焦急地說:「傑被人搭訕了!」

  家入硝子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陣型——A!」電話那頭,五條悟的話語充滿了緊張。

  海月遙還沒來得及反應,家入硝子已經迅速結賬並衝出了商店。

  她探出頭,看到五條悟穿著百褶裙的身影也緊隨其後衝了出去。

  海月遙:?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地撲向夏油傑。

  「傑醬-不是說好最愛我了嗎?」五條悟掐著嗓子,雙手環抱住夏油傑的左手,試圖用性轉後也有一米八的身高完成高難度的小鳥依人動作。

  「那個男人是誰?」家入硝子輕挽著夏油傑的肩膀,神情懨懨,語氣冷淡,「你是要背叛我嗎?」

  海月遙瞬間明白了一切。

  「姐姐(歐內醬)!」海月遙飛撲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夏油傑的腰。

  「姐姐不是說要等小遙長大嗎?為什麼還有別的人?如果這樣的話,我現在就想和姐姐在一起!」她特意拉長了尾音,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

  「還是說,難道因為我是姐姐的親妹妹就不行了嗎?」海月遙特意用了男性的「我」來強調。

  好在她的臉埋在夏油傑的後背,否則看到她面無表情地說出這樣肉麻的話,真會讓人毛骨悚然。

  男女通吃,腳踏多條船,骨科,養成,修羅場……極其混亂的要素全糅雜在夏油傑一個人身上。

  由於四人都是俊男靚女的組合,路過的吃瓜群眾也越來越多。

  夏油傑感到內心某處弦斷了,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對搭訕的路人點了點頭:「很抱歉,他們醋勁大,這裡已經滿員了。」

  終於,最後一個人也壞掉了。

  「沒、沒關系……」路人擺了擺手,最後轉身離去時,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專一些或許更好……」

  夏油傑敷衍完路人後,黑著臉,轉身看向自己的三位同期。「你們最後有什麼想說的嗎?」

  五條悟雙手插兜,吹著口哨,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家入硝子則轉頭看向一側的天空,仿佛第一次發現天空的藍和宇宙的無窮無盡。

  還沉浸在演戲余韻的海月遙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常用的蒙混過關的方式已經被另外兩個人捷足先登了。

  為什麼他們兩個那麼熟練,她沉痛地想到。

  沒辦法了,既然無法避免被揍,那就販劍的徹底一點。

  海月遙雙手握住夏油傑准備揮出的拳頭,拉到自己臉側,以撒嬌的口吻說:「姐姐,不要生小遙的氣好不好?姐姐人最好了——」

  夏油傑從小到大已經被這招坑過多次,早已免疫。他毫不留情地給了她腦門一爆栗。

  「傑,你最近是不是越來越暴力了。」海月遙半垂著眼,揉了揉發紅的額頭。

  這究竟是誰害得?

  「那個,小遙,我說啊,你下次能先在自己身上找一下原因嗎?」夏油傑想起來自己多年前看的那本《培養高情商的孩子》。然而兩年過去了,書上的知識完全用不到現實中。他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也是。」海月遙點了點頭,「子不教,母之過。也怪我疏忽了教育,讓你這孩子長歪了。」

  看吧,這糟心孩子只會變本加厲。

  夏油傑在心中告誡自己:忍住,你已經是個成熟的人了,不能輕易被她的垃圾話所挑釁。

  「海月一個人養這麼大的孩子也挺辛苦啊。」五條悟狀似同情地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語氣輕松得就像是在超市大采購後和同行人八卦的主婦。

  「哎,傑其實很懂事,為我減輕了不少負擔……」海月遙接過離異帶一娃的主婦劇本。

  「你們兩個……」

  「哇,好可怕!硝子救我!」五條悟嬉笑著躲在旁邊看戲的家入硝子身後。

  海月遙在考慮今天自己的頭是否還能承受一拳後,也迅速後退一步,拉住家入硝子的衣角:「幫幫我,家入桑!」

  家入硝子:你們兩個輸出跟我一個醫療講個p。

  家入硝子再次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對夏油傑點了點頭,然後冷酷地甩開兩個超齡兒童:「你自便。」

  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第44章 萌發的種子

  幾個人吵吵鬧鬧地回到了高專。

  「傑。」海月遙頭頂著醒目的大包,拉住了正准備回宿舍的夏油傑,「等下有時間嗎?有些話想跟你說。」

  「現在就有空。」夏油傑一怔,隨即一抹溫潤的笑意在他臉上綻開,「要邊走邊聊嗎?」

  以前,海月遙有時會突然拉住他,跟他分享她那些奇特的想法和奇葩的冷知識,比如咒靈的身體構成迷因,或者章魚有三個心髒之類的話題。

  大部分時候其實都很有趣,偶爾有聽不懂的,夏油傑也不會打斷她,只是默默聽著她一個人輸出一大段。畢竟對於海月遙來說,她只是單純地分享給親近的人,不需要得到回應。

  兩人漫步在灑滿林蔭的小道上。

  夏日的黃昏總來得更晚,現在仍是白晝的主場。瘋長的枝椏為七月的艷陽投下斑駁的樹影。周圍的一切噪音似乎都被這片濃綠所隔絕,只剩下兩人之間的寂靜。時間仿佛也在這寧靜中停滯。

  「傑,你想知道那天晚上為什麼會那樣嗎?」海月遙在夏油傑的前方不緊不慢地走著,她的聲音平靜而清晰,隨風輕輕傳來。

  夏油傑的思緒被拉回到半個月前的那個夜晚。

  「想。」他坦誠地回答。

  多年的默契讓他們無需多余的客套——海月遙總是對形式化的社交程序不以為然。即便他問出「能夠告訴我嗎」,得到的回答大概也只是「是你的話沒關系」。

  果然,傑還在意那件事。難怪他一直頻繁地看向我。海月遙心中的猜想得到了夏油傑的回答的證實。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哭……」海月遙斟酌著話語,「傑,你也知道,我是6歲的時候來到日本的吧?」

  「實際上,我的記憶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之前的事情我全都無法記起。」

  「我明白,很多人小時候的事情都不記得。根據認知神經科學,人在三歲前,大腦的海馬區和前額葉發育尚未完善,難以形成記憶,而有些人這種失憶狀態會持續更久,可能直到七八歲,甚至青春期。」

  夏油傑靜靜地聽著她平靜的敘述。

  「但我與他們不同。我6歲之前的記憶完全沒有痕跡,而6歲之後的記憶卻異常清晰,大部分我都能回想起來。」

  「有長輩告訴我,是因為撫養我的祖母去世,所以我過於傷心,選擇了遺忘。」

  「可是,傑。」海月遙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他,清澈的藍眸一望見底,「我感受不到那種傷心。」

  七月的微風輕拂她的發梢,斑駁的光影在她的眼底閃爍。

  「所有人都說我應該傷心,但我一點也不難過。」

  「那天測試的時候,我想起了四五歲時的片段,那種感覺……是開心?還是害怕?」海月遙皺了皺眉,似乎在尋找一個恰當的詞來描述。

  「然後,我就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她輕拍著手掌,將注意力拉回現實:「這些就是全部了。我本來想自己先理清思路再告訴你的,但到現在也沒什麼頭緒。」

  海月遙語氣輕松地總結道:「抱歉讓你擔心了這麼久,現在已經沒事了。這就是我想說的。」

  她的臉上毫無波瀾,就像她以前分享那些關於棒旋星系的無聊笑話一樣,只是單純地陳述事實,並沒有期待任何回應。

  然而,夏油傑卻感覺她像是在向他提問,或者說只是他一廂情願地想要為她找到答案。

  「介意和我再走一段嗎?」夏油傑緩步走向她身側,在得到海月遙的回答後,兩人又漫步在校園內,不過這次是並肩而行。

  「小遙,你希望再找回小時候的記憶嗎?」夏油傑溫和地問道。

  海月遙游離不定的眼神從瀝青路上的碎石子移到夏油傑,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瞥見他流暢的下頜線和隨風飄動的碎發。

  他為什麼要問這些?海月遙生起幾分茫然,但也很快轉移到問題本身。

  她完全不記得那段時光,但閃回裡撫摸著她頭發的手掌卻帶著讓她貪戀的溫度。即便記憶已逝,她仍覺得那是一段美好的過去。

  海月遙推斷著自己真正的想法:「應該是希望的。」

  「那麼,小遙對那位祖母是怎麼看的呢?」夏油傑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意味,「不是別人的評價,而是你自己的看法。」

  海月遙低著頭,陷入了更長時間的沉思。

  夏油傑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她白皙的後頸他深知海月遙對自己情緒的一向的漠視,她不擅長應對,所以總是選擇逃避與忽視。

  夏油傑以前總是會設法幫助她平復那些泛濫的情緒,讓她漸漸恢復平靜。

  然而,並非所有情緒都會隨時間消退。有些情感像種子,深深植根於心髒之中。一旦梅雨季節到來,它們便隨血液流動,扎根全身,帶來隱秘而又持續的脹痛。

  最終,這些被忽略的種子發芽,因缺乏適當的呵護,在陰雨中枯萎,成為無法消除的爛瘤。

  但現在夏油傑也不清楚這顆種子究竟藏身何處,因此無法給出明確的指導。他只能默默地陪伴在她身邊,手持鏟子,一同在茫茫大地中傻傻地尋找。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人。」海月遙最後開口道。

  在原本的游戲裡,她現在的祖母也只是她當時操控的角色,而現在卻變成了活生生的人。拋開過去的經歷和他人的評價,她幾乎沒有任何關於這位祖母的記憶。

  祖母可能是冷靜而嚴厲的,因為她讓四五歲的海月遙參加波紋訓練;也可能是溫柔而體貼的,因為她特意為自己打造了最適合的武器,為她鋪好了未來的道路……

  人是多面的。海月遙不想在缺乏了解的情況下,輕率地給祖母貼上標簽。

  不論祖母是怎樣的人,「但我應該是喜歡她的。」她的潛意識裡沒有給這位祖母貼上任何負面的標簽。

  「小遙,你是因為遺忘了她而感到傷心嗎?」夏油傑思索片刻後,向海月遙提出了這個可能性。

  海月遙的腳步停下了。

  她總是分不清心中蕪雜的情緒,只能通過可憐的邏輯來撥開層層荒草,推理自己應該存在的情感。

  在那個回憶的片段裡,她感受到了許多復雜的情感,唯獨沒有悲傷。而現在,當她單獨想起那位祖母時,也沒有感到任何傷痛。為什麼這兩種並非藍調的情緒會在她心中交融,形成沉郁的暗藍色調呢?

  多年過去了,她心底的痛苦是否還會是因為親人的逝去?盡管她什麼都記不得?

  那是否是因為失去了重要之人的記憶而感到遺憾呢?

  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漫無邊際的思緒在她的腦海中翻湧。

  夏油傑靜靜地站在海月遙身邊,耐心地等待她的回應。

  「的確有可能。」她的邏輯讓她認為這段情感是合理的。

  「那樣就太好了。」海月遙輕松地垂下肩膀。

  夏油傑對她這突然的感嘆感到困惑:「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傷心是因為遺忘的話,那這個問題就不再無解。」海月遙輕輕抬起眼簾,注視著夏油傑。「物品總是承載著回憶。我能從那把劍上回憶起過去的片段,那麼其他回憶也許能從那些零碎的東西中找回。」

  海月遙從高領中勾出脖子上的銀鏈,藍寶石戒指隨之晃動,散發出璀璨的光澤,與她眼中的光芒相呼應:「而她也把這些全都留給了我。」

  「只要沒有消失,我就能找到它。」她語氣中充滿自信,仿佛想證明自己的能力,繼續說道:「我的記憶力很強的。傑,你還記得那些照片嗎?我到現在也能回憶起每一張拍下的情境和心情。」

  那些照片?夏油傑回想起她以前展示過的自己的照片,一時間感到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即使不是這個原因,當我找回更多記憶時,我也能更接近真相。」海月遙並未察覺到他神情的不自然。

  「而且到時候傑也會向現在這樣幫我的,對嗎?」海月遙雖然遲鈍,但也能體察到夏油傑內斂的溫柔。而在她對未來的設想裡,永遠都有夏油傑的身影。

  不是摯友的話也沒關系,她只要能一直在他身邊就行。她卑劣地向溫柔的他索取承諾。

  夏油傑注意到,海月遙的雙手輕松地背在身後,搭在一起,上身微微前傾,歪著頭,圓潤的貓眼正專注地打量著他,仿佛在尋找某個答案。

  「如果你需要的話。」他最終這樣回復道。

  「謝謝你,傑。」海月遙唇畔漾起一抹笑,神情柔和下來。

  夏油傑只覺得她眼底泛起一片淺海的波瀾,自己的身影倒映其中。就像是泅泳的游魚,沉淪在這清澈的薄藍色裡。

  自己本來壓抑在心底已久的種子仿佛被水色滋潤,迅速破土,發芽,開出艷麗的花,伴隨那些親吻著她臉頰的點點流金一起搖曳。

  太好了,海月遙暗自慶幸。

  太糟了,夏油傑感到不安。


第45章 硝子的坦白

  今日似乎格外悶熱。盛夏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大地,熱浪如同粘稠的膠水,緊緊附著在皮膚上,令人動彈不得。窗外的蟬鳴如催命的鈴聲般聒噪。

  海月遙此刻對高專校服深惡痛絕。盡管它質量上乘,延展性好,專為戰鬥設計。但黑色的確吸熱,長袖設計更是讓人想一剪為快,求得一絲清涼。她思考著要不要把這可恨的外套脫了。

  「硝子呢?」夜蛾正道走進教室,環顧四周。

  海月遙懶洋洋地將視線投向家入硝子的座位。

  炎熱天氣讓人心浮氣躁。爭吵、鬥毆、犯罪……男女們仿佛被高溫奪去了理智,負面情緒如沸水般冒泡。

  與之相應的,就是頻發的咒靈襲擊事件,高專生和咒術師就像是個陀螺,被任務無情地抽得團團轉。

  作為唯一的奶媽,家入硝子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上課缺席成了常態,源源不斷的傷員被送到她那間不大的醫務室。

  「硝子應該在醫務室。」夏油傑解釋道。

  「算了,你們去通知她吧。」夜蛾正道清了清嗓子,「下周你們幾個和四年級一起前往京都參加8月的姐妹交流會。」

  「這是什麼活動?」海月遙對咒術高專的傳統還不太了解。

  夏油傑從背後回答:「這是兩個咒術高專的學生之間的切磋,表現優秀的有機會晉升咒術師等級。」

  「古羅馬鬥獸場?」

  「但不能傷及性命。」

  「哦,那就是鬥蛐蛐了。」海月遙下定論。「然後選出蛐蛐王。」

  「你怎麼理解都行。」夏油傑不再和她爭論,「但是夜蛾老師,這種活動不都是高年級參加嗎?」

  「只要實力足夠就可以。」夜蛾正道解釋說,「這也是兩校的友好交流機會。」

  友好?指的是派出六眼和咒靈操使這樣的學生嗎?

  「說起來,我還沒好好逛過京都呢。」待夜蛾正道走後,海月遙慢吞吞地出聲。

  「那正好,我們可以趁機去逛逛。」夏油傑語氣輕松地回應,「交流會也就幾天時間,我們可以去清水寺、八阪神社這些地方看看。」

  「怎麼有種修學旅行的感覺。」海月遙感慨道。

  「確實有點像。」夏油傑轉而看向一直沉默的五條悟,「悟,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海月遙的目光這才從夏油傑轉向五條悟——那個搶走她摯友的白發混蛋。他懶散地趴在桌上,陽光灑在他如雪的白發上,閃爍著光澤。汗水濕潤了發絲,彎曲地貼在額頭上。

  「好——熱!」他突然拉長聲音,大聲抱怨。

  這個熊孩子!海月遙差點想要捂住耳朵。他能不熱嗎?同樣是脫了校服外套,傑只穿了一件白襯衫,這個深閨六眼在襯衫裡面還補了件黑色T恤。

  海月遙無語:「你脫掉裡面的T恤不就涼快了?」

  五條悟故作驚恐,從桌子上彈起身,雙手護胸:「這是性騷擾嗎?糟糕,悟悟子被變態盯上了!」

  浪費這張嘴跟他說話。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打量他片刻,嘲諷地干笑兩聲:「哈哈。」

  「你什麼意思?」五條悟抬起墨鏡,突然湊近海月遙。

  海月遙清晰地看見了他銀白色的纖長睫毛,以及那在白色映襯下宛如廣闊天空般的蒼藍色眼眸。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收藏這麼一雙眼睛。海月遙隱藏的收藏癖蠢蠢欲動。

  夏油傑在一旁眯著眼笑著,神情難以捉摸。

  海月遙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對著後排夏油傑的位置,一只手放在他桌子上,虛托著下巴,另一只手晃了晃手機,說道:「意思是——五條君真的很帥,不介意的話,能讓我拍幾張照片嗎?」

  「哼哼,當然。」五條悟擺出了各種帥氣的姿勢。

  夏油傑眼尖地發現海月遙打開了前置攝像頭,若無其事地拍照。他隨即也半托著下巴,真心誠意地笑道:「確實很帥。」

  這對黑心的幼馴染隨後拍了幾張兩人的合照,其中充滿了對五條悟的贊美:「這個姿勢真不錯,真酷。」「五條君,稍微再抬抬手。」「對,完美。」

  拍完後,海月遙趁五條悟未及反應,迅速收起手機,問道:「你想喝可樂嗎?」

  「我要百事。」

  不出所料,他也是個標准的甜黨,和她一樣偏愛甜且氣泡豐富的百事可樂。海月遙在思考時,下意識地從戒指裡取出一個方形小冰箱——自從把部分武器移出後,她總喜歡往裡面塞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她打開冰箱,取出可樂和烏龍茶,分別遞給五條悟和夏油傑——夏油傑口味偏淡,像極了養生老爺爺,偏愛烏龍茶、蕎麥面之類的。而海月遙自己則叼著橙汁。

  等下五條悟不會想要看照片吧。她凝重地思考0.01秒,站起身,開口道:「那我先去通知家入桑了。」順便去醫務室吹空調。

  「海月,你……」五條悟話未說完,海月遙已站起身,迅速溜走。「怎麼跑得那麼快?」他疑惑道。

  夏油傑露出禮貌的笑容:「哈哈。」

  ……

  家入硝子剛治完最後一位傷員,就看見海月遙在醫務室門口探頭探腦地往裡看。

  「沒其他人,進來吧。」這段時間的相處,家入硝子深知海月遙對陌生人社恐的本性。

  她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伸展著稍顯僵硬的手臂,輕聲問道:「有什麼事嗎?」

  海月遙的目光在醫務室內掃視一圈,最終定格在家入硝子的臉上。長時間的工作讓家入硝子略顯疲憊,眼下的青黑色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格外明顯。

  「家入桑,你想喝點什麼嗎?」海月遙問道。

  家入硝子微微一愣,笑道:「現在是許願時間嗎?」

  「是的,偉大的阿拉丁燈神可以滿足你小小的願望。」

  「雖然很想喝酒……但咖啡就好。」家入硝子輕輕揉了揉眉心。

  海月遙順從地從空間中取出一罐咖啡和一盒牛奶,放在家入硝子面前,說:「燈神最近搞大甩賣,買一送一,這是附贈的牛奶。」

  「其實我覺得你現在還是睡一覺比較好。」海月遙稍作停頓,補充道。

  家入硝子沒表態,直接拉開了咖啡罐的拉環,清脆的「噗嗤」聲隨之響起。她感受到罐壁傳來的清爽水汽和冰涼觸感,心中的燥熱稍微平息了些,頭腦也清醒了幾分。

  「比起睡覺反復被打斷,我還是想一次性干完後再大睡一場……燈神的贈品就留到那時候再享用吧。」

  她輕啜一口香醇的咖啡,褐色的眼眸轉向海月遙,淡淡地問:「現在可以說找我有什麼事了吧?」

  「夜蛾老師讓我們下周和四年級一起去京都參加姐妹校交流會。」海月遙回答。

  「我也要一起去嗎?」她有些意外。

  「家入桑也是我們一年級的一員啊?」海月遙反而有些訝異她為什麼沒包括自己,「傑說我們可以趁機去那邊好好玩玩,比如泡溫泉,放松一下。」

  「聽起來像是旅行。」

  「那還得去看看有什麼特產。」海月遙打開手機的搜索界面。

  真是放松啊。家入硝子輕笑一聲,她放下手中的咖啡,只喝了幾口,便平靜地看向海月遙,輕喚道:「海月。」

  海月遙原本正思考著京都有什麼特產,聞聲便抬起眼眸看向家入硝子,眼中帶著一絲迷茫。

  家入硝子的眼神掃過桌上的牛奶,淡淡地說:「到時候,記得別讓自己受傷。」

  「家入桑,這是在擔心我?」海月遙問。

  「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反轉術式並不能治療你的特殊情況。」

  家入硝子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坦率地說出了自己長久以來隱瞞的想法:「如果你想隱藏自己的特別之處,就不要讓自己受傷。」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測試的那一天。」家入硝子回答道。當時她就發現無法用反轉術式治療海月遙,因此只是含糊其辭地蒙混了過去。而上次執行任務時,她本想為海月遙打掩護。但看其他兩人的態度,應該早就知道到了。

  也是,夏油傑和海月遙一同長大,彼此了解甚深;而五條悟本身就擁有六眼,自然也有所察覺。她反倒是最後一個知情的。

  那不就是第一天就暴露了嗎?海月遙想起測試的那一天,由於後面情緒波動,她沒注意到這個細節。但她也不意外家入硝子能夠猜到,畢竟她足夠聰明,也足夠敏銳。

  「硝子。」

  「怎麼突然這麼叫我?」家入硝子正准備端起咖啡的手懸在半空。

  「因為好感度夠了。」

  「你是galgame裡的女主嗎?」家入硝子調侃道,「好感度一達標就換稱呼。」

  海月遙信口胡謅:「是的,我是那種需要先攻略七個角色才開放路線的隱藏攻略對像。」

  那不是《七龍珠》嗎?家入硝子咽下一口咖啡,違心地誇贊道:「那還真是了不起。」

  「硝子,你想知道那個秘密嗎?」

  「可以告訴我?」

  「沒關系,因為硝子會幫我隱瞞。」

  家入硝子矢口否認:「勸你別這麼想,我不站隊。」

  海月遙不以為意,隨意坐在家入硝子前的護理床上,眼神平靜地看著她:「可我現在不是坐在這兒好好的嗎?」

  兩人對視良久,家入硝子終於嘆了口氣:「我現在好像有點理解夏油了。」

  海月遙:?關他什麼事。

  她撇過頭,避開海月遙的視線,說道:「對朋友有些偏袒很正常……就當作是對隱藏攻略對像的優待。」

  「你說吧。」家入硝子放棄了掙扎,「知道多一些也能更好地應對。」

  隨後,她眼睜睜地看到海月遙掏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家入硝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海月遙:來不及了:)

  ……

  幸好不是長篇大論,家入硝子這才松了口氣。長時間忙碌的她,實在沒有精力去聽那一大沓復雜的解說。海月遙的解釋簡明清晰,各個定義都闡述得很到位。

  「其他的是什麼?」家入硝子瞥了眼筆記本那令人生畏的厚度,「如果不方便說的話也沒關系。」

  「哦,那些主要是我對咒力和咒靈的一些研究。」海月遙隨意翻閱了幾頁,「不過內容有些雜亂,畢竟是很久之前的未整理手稿,很多只是出於興趣,並未深入,例如咒靈的身體結構、波紋與咒力的抵消比例等。你想看看嗎?」說完,她順手將筆記本遞給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隨意翻看著筆記,直到最新的一頁吸引了她的注意。上面在「咒術師的大腦結構」和「術式刻印部位」旁打了個問號。

  她略作思索,說:「咒術師的術式刻印在大腦前額葉部分……你——」

  話未說完,海月遙已迅速走近,雙手撐在椅子兩側,整個人俯身而下,明亮的藍眸緊緊地鎖定在她身上:「真的嗎?術式真的刻印在前額葉部分?是不是右前額葉?」

  家入硝子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靠去。轉椅的靠背猛地撞到書桌,發出「砰」的一聲。

  她這才回過神,輕嘆一聲,拿著筆記本輕輕抵在海月遙胸前,勸道:「冷靜點,我們慢慢聊。」

  這孩子哪裡都好,只是好奇的時候實在是讓人招架不住。

  「噢。」海月遙緩緩起身,重新坐在那張護理床上,雙手規矩地放在並攏的腿上,顯得有些呆滯。

  家入硝子輕輕敲打著散發著水墨香的紙張,眼眸微垂。「關於你的問題,答案確實是右前額葉。」

  「硝子是怎麼得知的呢?」海月遙好奇地追問,畢竟夜蛾正道當時並未回答她。

  「曾經在書中讀到過,也親自解剖過幾具。」家入硝子的聲音透露出些許冷淡。

  「僅憑幾次就能如此精准……硝子真的很厲害。」

  一般而言,普通人應該更關注女子高中生解剖咒術師這件事吧?家入硝子心中有些無奈。但咒術師的世界本就不同尋常。

  「謝謝誇獎。作為獎勵,你可以隨時來醫務室看書。」家入硝子指向一旁擺放整齊的書架,「其中還是有幾本值得一讀的。」

  「硝子大人天下第一!」

  「只有第一句稱贊算數哦。」

  「嘖。」

  完全不打算遮掩啊,這個家伙。


第46章 可憐的前輩

  「硝子大人,這個力度可以嗎?」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按摩著家入硝子的肩膀,說出的話語聽起來頗為狗腿。

  「小遙,你是不是被硝子抓住什麼把柄了?」夏油傑目睹此景,一臉困惑。

  昨天還禮貌地稱呼為「家入桑」,今天就變成了「硝子大人」,夏油傑實在難以理解,只是去醫務室通知家入硝子這麼件小事,怎麼會演變至此。

  「硝子猜出來了,所以我告訴了她。」海月遙手上的按摩動作繼續,頭也未抬地解釋。

  夏油傑愣了一會兒,才理解了海月遙這看似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硝子知道了也沒什麼。他心想。

  「所以……你這是在給她封口費?」

  「不,我是在討好硝子。」海月遙邊揉捏著肩膀上的經絡邊回答,「因為我想研究反轉術式。」

  家入硝子輕笑一聲:「哪有這麼直接就把討好說出口的?」

  其實她一開始也沒有要求海月遙這麼做。

  昨天在醫務室裡,海月遙解釋完波紋的定義、性質和運用後,突然就對她提出一個請求:「硝子,我可以研究你嗎?」

  家入硝子有時候挺想解剖同期的腦子,看看裡面的腦回路究竟是怎麼長的。

  意識到話語可能欠妥,海月遙補充道:「我想研究反轉術式。聽說它不是生得術式,而是一種咒力運用技巧……我好奇為什麼只有破壞力的咒力能實現治療。」

  「那你的研究方法是?」家入硝子倒是有些好奇。

  海月遙感受體內咒力的湧動,回答:「硝子也知道,我的波紋能與咒力相互抵消。而我能清晰感知二者的消耗比例。」這得益於系統面板,它能以精確數據衡量消耗。

  「在你使用反轉術式時,我的波紋進入你體內,通過消耗量和消失位置定位咒力流動。如果咒力性質變化,我也能察覺消耗量和速度的改變。」雖然理論上可行,實際操作需高度集中,「請放心,我不會傷到你。」

  家入硝子理解了海月遙的研究邏輯後,輕輕嘆了口氣,說:「你一告訴我波紋的事,就急著研究反轉術式了?」顯然,海月已經壓抑了很久了。

  硝子是不是有些不開心?海月遙誤解家入硝子的意思,揣測道:「啊……通常別人幫忙前,是不是應該給些好處?」

  「這倒不必……」家入硝子剛想拒絕,只見海月遙起身,熟練地為她揉捏酸痛的肩膀。疲勞在她的手法下,像白日的雪一般逐漸融化。

  家入硝子覺得這樣也不錯,便收回了拒絕的話。

  幸好硝子不知道按摩屬於解剖學技能。海月遙在解剖學技能上堪稱滿級,她暗自慶幸。

  家入硝子放松身體,閉眼享受,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她再次睜開眼,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自己正躺在護理床上。她茫然地盯著天花板,過了兩秒才坐起身,轉頭望去,只見海月遙正坐在她平時的轉椅上看著書。

  黃昏的余暉透過玻璃,柔和地灑在她側臉,烏發也染上暖橙色。她坐在那裡,發絲垂下遮住了大部分神情,只隱約可見鏡框後的一絲薄藍。聽到家入硝子的動靜,她坐直身體,轉頭望向這邊,黑發滑落,露出白皙的面龐。

  「硝子,你醒了?」她輕聲問道。

  「抱歉,我睡著了。」家入硝子感到大腦清爽許多,原先的疲勞已不復存在。「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個半小時吧。」海月遙不太確定地回答。

  「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家入硝子問。

  「硝子之前說過,我可以在這裡看書的。」海月遙小心翼翼地試探,「還是說,你指的是明天之後?」

  「我並沒有怪你……我是說……」家入硝子看著她困惑的表情,放棄了進一步的解釋,「以後在我有空的時候,你可以來醫務室研究反轉術式。」

  她意識到與這個電波系少女交流時,需要順著她的思維邏輯,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意圖。

  ……

  「事情就是這樣。」海月遙總結了最後一點。

  「那為什麼小遙在研究咒靈操術時,我什麼都沒有?真可憐啊——」夏油傑佯裝抱怨。

  「傑,這是媽媽教你的道理——哭鬧的孩子有糖吃。」海月遙語氣平淡。

  「真是個嚴厲的母親。」夏油傑順著她的話感嘆,對於這種小挑釁,他已習以為常。

  「對了,悟是不是遲到了?夜蛾老師也沒來。」他看了眼時間,已過了上課的時間點。

  「又闖禍了?」家入硝子隨口說道。

  正如她所言,五條悟頭上頂著個包,垂頭喪氣地跟著一臉不悅的夜蛾正道走進教室。

  顯然闖禍了。三人心中所想一致。

  ……

  下課後。

  「悟,你又干了什麼讓夜蛾老師生氣了?」

  「傑,你怎麼就認定是我的問題?」五條悟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我只是在夜蛾老師不在時去看胖達了。」

  「熊貓不就喜歡吃竹子嗎?我還特意給胖達帶了竹子,結果他不僅不吃,還哭個不停,哄都哄不住。然後被夜蛾發現了。」

  海月遙腦子裡浮現出q版五條悟拿著一根和自己一樣長的竹子,像是被放出籠子的猴子,帶著傻笑,蹦蹦跳跳地創進兒童房,然後企圖把那根竹子塞到胖達嘴裡的畫面。「胖達,好可憐。」她由衷地感嘆道。

  「哈?我才可憐吧?」五條悟苦著臉。

  「不,你自作自受。」三人異口同聲。

  「夜蛾老師明顯把胖達當孩子。」夏油傑接著說道。

  看著五條悟還是焉噠噠的模樣,海月遙平靜地補刀:「五條君這麼不滿,難道是希望夜蛾老師把父愛傾注到你身上嗎?」

  五條悟一臉驚愕,做出作嘔的表情:「好惡心,才不要。」

  「遙。」家入硝子看了眼手機,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今天有事,明天再來找我。」她自然地改了稱呼。

  「沒問題。」海月遙倒是不太在意。

  「或者你想一起來也行。」家入硝子思考片刻,「歌姬前輩今天剛回來,受了點輕傷,我得先去她那邊。」

  歌姬前輩是誰?海月遙滿腦子問號,雖然之前夏油傑有跟她說過學校裡其他年級的學長學姐。但這種不重要的事情她總是不上心。

  「是四年級的前輩。」認識這麼久了,夏油傑有時候也能從海月遙那張面癱臉裡讀出幾分情緒了。例如,她開心或好奇時,眼睛會微微睜大;生氣等負面情緒(具體也分不清)時,嘴角則會輕輕抿緊。此刻,她的視線偏移一旁,沒有具體落點,顯然是困惑與尷尬交織。

  「四年級有兩位前輩,分別是二級術師庵歌姬和一術術師冥冥。」夏油傑補充說道,「不過姐妹校交流會的時候你也能見到她們。」

  五條悟在一旁戲謔道:「歌姬受傷了?真弱啊——」

  夏油傑搖頭嘆息:「悟,別總是嘲諷弱者。」

  家入硝子輕笑:「歌姬前輩聽到會生氣的。那我先走了。」

  海月遙為那位未曾謀面的庵前輩默默哀嘆了0.001秒,她覺得同期的這三個人有時都帶有一些微妙的惡趣味。

  ……

  結果正如夏油傑所說,在幾天後,准備前往京都時海月遙很快就見到了那位可憐的歌姬前輩。

  一見到家入硝子,那位前輩的眼神立刻亮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她張開雙臂,腳步輕盈地朝家入硝子走去。

  然而,她的喜悅在見到另外幾個人時瞬間消失。

  「喲,歌姬。」五條悟嬉皮笑臉地打招呼,「聽說你上次任務受傷了?」盡管話是這麼說,但他的語氣中卻滿是調侃,沒有絲毫擔憂。

  海月遙目睹庵歌姬臉上的笑容迅速消退,心中不禁對這位前輩的變臉速度感到佩服。

  「五條——」庵歌姬咬牙切齒地喊出五條悟的名字。如果眼神能殺人,此刻五條悟恐怕已經身負重傷了——哦,對了,他有無下限術式,那就沒事了。

  「五條君是在擔心我們嗎」一聲笑聲傳來,海月遙轉頭望去,只見一位身段婀娜的白發御姐款款走來,臉上帶著一抹淺笑。

  「初次見面,海月桑。我是冥冥。」那位容貌艷麗的少女向她伸出了手。

  海月·完全不擅長面對大姐姐類型·遙呆呆地應了一聲「哦」,然後輕輕地搖了搖手:「冥前輩好。」

  庵歌姬這才注意到夾在他們三人之間嶄新出廠的新學妹,她笑著走過來介紹自己:「我是庵歌姬。」

  「歌姬前輩好。」海月遙此刻有種過年回家被一群不認識的長輩包圍,被迫逐個問好的窒息感。

  「真是乖巧的學妹。」庵歌姬臉上帶著一種莫名的欣慰,她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勸誡道:「千萬別學那兩個人渣。」

  兩個人渣?哪兩個啊?海月遙茫然地看向庵歌姬:「誰?」

  「五條和夏油。」說道這兩個名字的時候,庵歌姬的語氣裡帶著一種難以掩蓋的憤怒。

  五條君就算了,原來傑也是嗎?海月遙感到幾分驚奇。畢竟以前在普通學校讀書的時候,夏油傑可以說是相當受歡迎。沒想到他在高專的風評已經差到這種地步了。

  ……

  本來夏油傑見兩位前輩上去打招呼後,便無所事事地與五條悟在旁邊閑聊。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袖管被扯了幾下。轉過頭,他看見自家青梅睜著大眼睛,一臉新奇地看著自己。

  這個表情?應該是又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夏油傑這樣揣測著,嘴角勾起一抹笑,低頭問道:「怎麼了?」

  「傑,你是人渣誒——」海月遙趁家入硝子和兩位前輩交談時,偷偷溜出來,毫無惡意地發出這樣的感嘆。

  夏油傑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第47章 治本療法

  海月遙一開始就被告知過姐妹校交流會是一個展現自己實力,提高咒術師等級的機會。

  所以!她選擇純純摸魚!反正五條悟和夏油傑足夠應付了!

  其實夜蛾正道有找過她,畢竟他覺得海月遙的實力足夠評一級了。但總監會最終給出的評級仍然是二級。

  按照常規流程,咒術師要升至一級,需經東京和京都兩所咒術高專的批准,並得到兩名一級咒術師的推薦,還需與另一位一級咒術師共同完成幾次一級任務。

  但海月遙並不急著升一級,對她來說這麼做又沒有什麼好處,只有麻煩。

  所以她直接和家入硝子一起擺爛。當五條悟和夏油傑忙於捕捉咒靈時,她們與學姐們悠閑地野餐。甚至,海月遙還特地帶了野餐墊。

  「太過分了!只有我們倆在干活!」五條悟大聲抗議道。

  海月遙趁他張嘴的時候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個喜久福。

  「這是什麼?」五條悟含糊地問。「好吃。」

  「仙台市的毛豆味喜久福。」海月遙倒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會給你留的,快去快回。」

  小鬼就是好哄,海月遙這麼想著。但當她回頭時,卻與夏油傑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那狹長的狐狸眼緊緊盯著她,臉上雖然保持著慣常的笑容,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那僅僅是嘴角微微上翹而已。

  「我呢?」他這個時候倒是記得海月遙之前說的「會哭鬧的孩子有糖吃了」。

  「喜久福怎麼樣?」

  「我不愛吃甜食。」

  「那蕎麥面呢?」

  「我自己也能去吃。」

  真是麻煩啊,傑這孩子長大了,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海月遙最後取出一張紙,簡單地寫了幾個字,然後表情嚴肅地遞給了夏油傑。

  「這是什麼?」夏油傑瞥了她手中的紙一眼。

  「這是捶背券。」海月遙認真地回答,「別擔心,我很專業的。」

  海月遙注意到夏油傑的嘴角緊抿,沉默片刻。在她想要戳穿他之前,夏油傑終於忍不住,右手抵在嘴邊,低聲笑了起來,雙眼眯成一條線,宛如一彎上弦月。

  「你是小學生嗎?」他笑著調侃道。

  在適當的時間合理犯傻反而更好。海月遙眨了眨眼,順著他的話:「是啊,所以嚴厲的夏油爸爸就放過我吧。」

  夏油傑沒有過多言語,只是隨意拍了拍她的頭後離開了。

  海月遙轉頭就看見了庵歌姬夾雜著驚訝和敬佩的微妙眼神,「海月你挺厲害的。」

  海月遙:?

  ……

  之後的交流會也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幾乎是一邊倒的狀況。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空著手來到京都,滿載特產而歸。

  本來海月遙以為交流會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但半個月之後,高專就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天倒是一個少見的休息日,海月遙本來准備宅在寢室,狠狠在床上躺一天。

  海月:你知道我在床上多厲害嗎?不吃不喝一整天!

  然而,她卻接到了夏油傑的電話,說有人在宿舍一樓大堂找她。

  咒術高專的宿舍一樓沒有別的房間,只有一個公用的大堂,配置有自動販賣機和休息的排椅。

  海月遙隨意穿了件能見人的襯裙下樓,一眼便看到了大堂裡的夏油傑,隨後目光轉向另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大約有一米八的身高。

  這位女性擁有一頭漂亮的金色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背後。她身穿無袖高領背心,下身搭配藍色牛仔喇叭褲,展現出窈窕且充滿力量的身材。海月遙能清晰地看到她手臂上流暢而富有美感的肌肉線條。

  「你就是海月同學嗎?」那位女性看向海月遙,挑眉一笑,問道:「你喜歡哪種類型的男人?女人也可以。」

  海月遙:?

  她沉重地思考自己是不是沒睡醒,不然怎麼會一見面就被人問理想型。

  若不是夏油傑並未站在她身邊,她恐怕會忍不住先掐他一把,看看自己是否真的醒了。

  現在,她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外置發聲器官——夏油傑。

  「她是目前唯一的特級術師,九十九由基。」夏油傑接收到了她的求救信號。

  啊,這個就是傑之前說的那個明明是特級,卻完全不接任務,整天在國外閑逛的二流子?

  海月遙對這種自在的生活狀態頗為羨慕,因此特意記住了這位前輩——這正是她的職業目標。

  「那麼,九十九前輩,找我有什麼事嗎?」海月遙帶著莫名的尊敬情緒問道。

  「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九十九由基緩步向她走來,勾住她的肩膀,語氣中透露出一絲莫名的蠱惑,「吶,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前輩為什麼需要知道這個?」海月遙仍覺得這個問題來得莫名其妙。

  「我認為一個人的喜好最能反映他的性格。」九十九由基俯身斜睨著海月遙,笑問道:「那麼,你的答案是什麼呢?」

  「確實有一定道理……不過我之前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海月遙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道,「讓我思考一下……」

  九十九由基則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以往夏油傑可能會直接告訴她「不用回答」。但此刻他卻覺得喉嚨干澀,只能默默注視著兩人。

  他清楚地看到九十九由基朝他眨了眨眼,做出「我明白了」的口型,隨後露出看好戲的笑容。

  夏油傑本應感到不爽,但此刻他卻像個無助的囚犯,等待著海月遙的裁決。

  ……

  理想型是什麼?海月遙從未深入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對自己目前的生活基本上感到滿意,唯一的遺憾是夏油傑選擇了五條悟作為摯友,而非她。

  海月遙並不期待所謂的「理想型」突然闖入她的生活,打亂現有的平衡。她只會覺得這種人的出現是多余的。

  話說回來,九十九前輩問的是喜歡的類型,這與理想型並不完全等同。海月遙心緒紛亂,眼神游移,偶然間與夏油傑的目光交彙。

  「溫柔,聰明,有趣。」她看著那雙紫色眼睛,脫口而出,隨後又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補充道,「至少得具備其中之一。」

  不知為何,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心虛。

  「對外表沒有特別的要求嗎?」九十九由基輕聲引導。

  「黑發,痣,藍眼睛。」這次她回答得更加流暢。

  夏油傑原本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忍不住調侃道:「你這不是自戀嗎?」

  自戀?海月遙心想,外表部分她確實認同,畢竟她對這張臉的確滿意。但溫柔和有趣,她自覺與之相去甚遠——她甚至覺得自己足夠自負,沒將自己排除在「聰明」之外。盡管她在人際交往方面足夠稱得上笨拙。

  「傑,你沒看出來嗎?」海月遙指出,「這分明是你——」

  夏油傑神色一頓。

  她補救道:「還有硝子……」

  「還有悟?」夏油傑遲疑地接上。

  雖然海月遙是打算以此蒙混過關,但聽到夏油傑提及五條悟的名字,她仍感到一絲不悅。

  「對,還有五條君。」她不滿地承認。

  海月遙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她抬頭看向身側的九十九由基:「現在前輩能告訴我你的目的了嗎?」

  九十九由基的眼神在海月遙和夏油傑之間打著轉,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其實你們兩個想多聊會兒也沒關系。不過現在還是進入正題吧。」

  「海月同學,你了解咒靈產生的緣由嗎?」九十九由基領著二人在旁邊的排椅上坐下,她則輕松地倚著椅背,向海月遙提問。

  「普通人負面情緒積累時,溢出的咒力會形成咒靈。」海月遙平淡回應。

  「回答正確。」九十九由基側頭注視她,「那麼,歸根結底,狩獵咒靈永遠沒有盡頭,這只是治標療法,而我想要的是治本療法,也就是創造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

  海月遙能明顯感覺到旁邊夏油傑的呼吸一滯,顯然是對這個方法上了心。

  「術師不會產生咒靈,除非死後化為詛咒。」九十九由基繼續說,「因此,要創造無咒靈世界,有兩種途徑。」

  「殺了所有普通人和轉換所有普通人嗎?」

  海月遙順著她的話,列舉出兩種可能性。

  其實關於轉換這方面,海月遙自己也思考過。但是人的大腦實在是太過精密復雜,而且她也沒有合適的咒術師實驗體給她研究。

  思考間,她瞥見夏油傑驚訝地看著她,她疑惑地問:「怎麼了?」

  夏油傑搖了搖頭。

  「你說的兩種方法是可行的。」九十九由基倒是對她的說辭沒有什麼過多的反應。

  她托著下巴,目光深遠,「但我還遠沒有那麼瘋狂。我更傾向於讓全人類消除咒力或掌握咒力。」

  「交流會上,我得知東京咒術高專今年有個無咒力新生,就是你,海月同學。你和禪院甚爾是世上僅有的兩個無咒力者。」

  「我曾找過禪院君,但被拒絕了。現在,我想問你——」

  九十九由基目光鎖定海月遙,鄭重地問道:「海月同學,你願意成為我的研究對像嗎?」


第48章 喜歡的類型

  海月遙心動了。

  她對改變世界這類宏大的事業並無太多興趣,自認為缺乏必要的能力和毅力。然而,她對普通人的轉化方式卻深感好奇,無論是消除咒力還是掌握咒力。

  但是,很可惜。

  海月遙清楚,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無咒力,只是普通人罷了。

  如何確認自己是普通人?很簡單。先回歸到普通人的定義吧。

  無法儲存咒力,導致咒力外泄,同時也不具備看到咒靈能力的人。

  海月遙從一開始就明白,是她體內的波紋抹消了自己的咒力。

  為此,她首先停止了波紋呼吸,即讓自己進入窒息狀態——畢竟,從六歲起,她就一直保持著波紋呼吸,早已忘記了普通的呼吸方式。

  因為多次故意切斷波紋呼吸,身體的求生本能驅使她重新掌握了普通的呼吸方法。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現在已能自如切換兩種呼吸方式。

  回到之前的話題,當體內的波紋完全消失後,海月遙望向自己囚禁的一只咒靈,然後緩緩摘下眼鏡咒具,眼前卻空無一物。

  但這並非終點。她在房間的牆壁內儲存了波紋,確保咒力不會泄露。隨後,她戴上眼鏡,維持窒息狀態,關閉痛覺屏蔽,一刀一刀地割開皮膚。

  溫熱的液體從綻開的皮膚溢出,她特意放慢了速度,讓灼熱的痛感沿著每一條神經末梢蔓延。海月遙此時卻保持著異常的清醒。

  想要迅速產生大量負面情緒,承受痛苦無疑是最簡單、最快捷的方法。

  隨著肺中空氣逐漸減少,她感覺自己仿佛沉入深海。洶湧的水波緊壓胸腔,呼吸變得困難。視線開始模糊,眼前出現閃爍的黑點,並逐漸擴大。原本割向自己的手也逐漸緩慢,幾乎握不住刀。

  就在即將失去意識時,視野中出現了一只蠅頭咒靈。那微小而模糊的身影再次證實了她的猜想。

  果然,我只是個普通人。

  盡管已快暈厥,她內心卻陷入莫名的平靜。

  真遺憾,海月遙心想,如果自己擁有六眼該多好,那樣她就能清晰地觀察到咒靈的形成過程了。

  然而,這也是個悖論。若她真的擁有六眼,她的咒力便不會外泄,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形成咒靈。

  ……

  「海月同學,你不需要現在就給我答復,可以深思熟慮後再告訴我。」九十九由基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或許是她沉默得太久了。

  「很抱歉,我拒絕。」海月遙語氣平靜地說。

  她目前的狀態,恰好表明學習波紋呼吸可以成為消除人類咒力的方法。

  然而,掌握波紋需要天賦與學習的雙重努力。幾乎無人能夠天生掌握波紋,大多數都是在前輩的指導下逐步學會。現今,全球波紋使者的數量或許比咒術師還要稀少。

  而且,學會波紋並不意味著一定有效。天賦不足的人可能無法積累足夠抹消自身咒力的波紋量,更難以像海月遙那樣保持持續的波紋呼吸狀態。

  要實現九十九由基所說的根治方法,最終仍需從咒力本身入手。

  「海月同學,不再考慮一下嗎?」九十九由基並未因她的堅決拒絕而氣餒,「放心,我保證研究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傷害。」

  這句話,我似乎也對硝子說過。海月遙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而夏油傑則在一旁沉默不語。他深知海月遙是因為波紋而沒有咒力,並不是真正的天與咒縛。不過他並不知道她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普通人所做的一系列實驗。

  「很抱歉,九十九前輩。」海月遙再次婉拒,「但您能給我留下聯系方式嗎?我對您所說的轉換方式很感興趣,如果將來有任何新發現,我也會告知您。」

  她愈發欣賞這位九十九前輩,既因她獨特的生活狀態,也因她追求真實的個性。

  「真遺憾啊。」九十九由基站起身,從口袋中取出一個記事本,快速寫下了一串數字。

  她撕下紙條,用兩指夾著遞給海月遙,俏皮地眨眼道:「以後反悔了,隨時找我哦——」

  話畢,她轉身離去,毫無留戀。

  海月遙目送她幾步走到門邊,那裡停放著一輛摩托。她隨手戴上頭盔,長腿一跨,輕松地坐上摩托。

  「再見——」她揮手道別,「也不算沒有收獲,至少知道了兩個人喜歡的類型。」

  海月遙的聽力極佳,甚至能聽到九十九由基的自言自語。

  隨後,那個騎著摩托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好奇。

  想知道。

  海月遙轉頭看向夏油傑,兩人的視線對上。

  薄薄的鏡片也無法阻擋那雙透亮的眼睛,夏油傑看見她眼波流轉,然後牢牢鎖定住自己。

  多年的相識讓他能夠預測她的下一句,而右眼皮也仿佛預示著什麼,痙攣般跳動兩下。

  「那我先……」夏油傑的話被打斷。

  「傑,你喜歡哪種類型?」腦海中預想的畫面與現實重疊了。海月遙拉住了想要轉身的夏油傑的手腕,好奇地問。

  夏油傑心中湧起一股悶氣,他下意識地避開那雙直勾勾盯著他的藍眼睛,隨後又若無其事地轉回來。明明可以輕松掙脫,他卻感覺被那只微涼的手緊緊束縛。

  「小遙,你要不要猜猜看?」夏油傑故作輕松地回應。

  「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小遙不是最喜歡自己尋找答案嗎?」

  「確實。」海月遙松開手,托著下巴,緩緩說道,「但你告訴了九十九前輩。」

  她咬字清晰,語速卻故意放慢,「這樣不公平。」

  「我沒說。」

  夏油傑眯起眼睛,情緒深藏,試探性地回應,「是她自己猜的。」

  夏油傑心中湧起一股衝動,想要向她揭露真相。

  然而,他不得不抑制這種衝動。他能隱約感受到海月遙平靜外表下隱藏的波瀾,也能預測到她聽到此類話語後的反應。她會選擇逃避,逐漸疏遠他,減少彼此的交集。

  這一點,他在初中時期就已經深有體會——盡管海月遙試圖掩飾,但他仍能察覺到她的疏離。

  因此,他必須保持耐心。就像小時候設置捕鳥陷阱,必須等待鳥兒完全放松警惕,踏入陷阱,才能拉下繩子。過早的行動只會驚飛警惕的鳥兒。

  他得讓海月遙逐漸依賴自己,成為她心中無法被幾個特征相似的朋友輕易替代的存在。

  ……

  這孩子長大後真的變得難以捉摸。

  海月遙看著他那始終如一的笑容,暗自感慨。明明以前撒謊時還會露出羞澀的紅暈。如今卻已逐漸像滴水不漏的大人靠攏了。

  「傑,你已經了解了我喜歡的類型,作為交換,你告訴我答案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她心想,這種問題只能由本人回答,她可不想白費力氣去猜測。

  「哦?這麼說來,我還真是賺到了。」他居然還能如此得意地笑著。

  海月遙看著他那雙如新月般細長的眼睛,心想:真是個狡猾的狐狸。

  「而且,小遙你的回答不能算是真正的答案吧?」對面的人補充道,「你提到的可是三個人,真是貪心。」

  「我也可以說,我喜歡的類型是,悟、硝子——」

  他故意在此停頓,就像模仿海月遙之前的回答一樣,微睜的雙眼中流露出濃郁的紫色,緊盯著眼前的少女。時間就好像被沉默拉長。

  片刻之後,他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當然還有小遙你。」

  「如果這就是你要的答案的話。」

  狐狸。這是海月遙的第一反應。

  ……

  第二反應是五條悟竟然在我前面?!(x)


第49章 女子組的聚會

  海月遙與兩位前輩在姐妹校交流會後更加熟悉了,庵歌姬甚至將她拉入了一個群聊。海月遙注意到群聊中唯獨少了夏油傑和五條悟。

  今日家入硝子有空,海月遙愉悅地溜進了醫務室(盡管看上去還是那副面癱臉)。她扒拉著門框,探頭看見家入硝子獨自坐在轉移上,腿悠閑地翹著,右手隨意按著手機。

  聽到聲音,家入硝子轉過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進來吧,記得把門帶上。」

  海月遙規規矩矩地完成了一系列流程後,乖乖地坐在家入硝子對面的椅子上。

  家入硝子晃動手機,對海月遙說:「歌姬前輩在群裡提議組局喝酒,你想參加嗎?大概就冥前輩、歌姬前輩和我。」她知道海月遙不喜歡和陌生人相處,補充道。

  「我要去。」海月遙回答道,跟前輩聚餐是高專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她絕對不是為了喝酒。

  她始終不理解,日本法律為什麼規定未滿二十不能飲酒,而女生十六便能結婚。在她看來,結婚遠比飲酒更為嚴肅。

  而她的外表,實在是無法在那些店員前蒙混過關,導致她只能依賴很久以前的存貨。

  「那我告訴她。」家入硝子在手機上回復後,看向海月遙,「我們開始吧。」

  海月遙一臉嚴肅地點點頭,隨即將右手輕輕放在家入硝子的腹部。

  家入硝子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在做什麼?」盡管如此,她並未阻止海月遙的動作。

  海月遙解釋:「咒力不是從腹部產生嗎?」

  家入硝子糾正道:「反轉術式中咒力的轉換是在大腦內完成的。」她輕輕將海月遙的右手拉至自己的臉側,「直接觀測這裡會更准確。」

  海月遙是通過波紋狀態反推咒力狀態來觀測反轉術式的。雖然理論上可行,但實際操作難度極大。家入硝子之前幾次嘗試反轉術式,都因為咒力輸出不穩而失敗了。

  家入硝子能感覺到腦內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這是海月遙的波紋侵蝕咒力的路徑。她細細體會著這種異樣的感覺,然後告訴海月遙:「遙,你最初的咒力輸出率太高了。」

  「我明白了。」海月遙回應道。

  ……

  「今天就到這裡吧。」家入硝子輕輕按壓太陽穴,腦內那股空洞感依舊難以消散,仿佛身體的一部分被悄然抽離。然而,她也明顯感受到自己對反轉術式的掌握有了更深的層次。

  海月遙同樣表示贊同,她的疲憊程度絲毫不亞於家入硝子。家入硝子只需如常運轉咒力,而她卻需以極高精度進行觀測。

  在極度疲勞之後,最需要的是什麼?

  自然是平日難得一嘗的……與美麗學姐的歡聚時光。

  ……

  有人為我發聲嗎?

  海月遙眼神黯淡無光,她毫無感情地注視著擺在自己面前的草莓牛奶,就像是要把它戳出一個洞一般。

  其他三人分別坐在桌子兩側,邊喝酒邊輕松地聊天。

  「那個……為什麼是草莓牛奶?」海月遙的聲音顯得疲憊而無力。

  大家紛紛瞥了她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她們的談話。

  最後,家入硝子實在無法忍受海月遙那呆滯的神情,她起身走到宿舍的冰箱和儲物櫃前翻找,隨後拿著一個白色塑料袋走了過來,將其放在海月遙面前。

  「這裡還有些可樂和果汁。」她掃了一眼袋子裡的物品說,「想吃零食的話,裡面也有。」

  「硝子,我們不是約好喝酒的嗎?」海月遙悲痛地看著背信棄義的家入硝子,提出了致命的問題。

  家入硝子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你有本事叫我過來,那你有本事讓我喝啊?」海月遙面無表情地開始搖晃家入硝子的肩膀。

  「哈哈。」家入硝子像沒骨頭一樣隨著海月遙的搖晃而搖擺,看起來玩得挺開心。

  「嘗一點也沒關系。」冥冥輕輕將一小杯酒推向海月遙的方向,叮囑道:「但別逞強。」

  冥前輩真是個大好人——這個想法在海月遙喝下第一口酒之前還持續著。

  「怎麼能給小孩喝酒呢?」海月遙隱約聽見歌姬前輩的低聲議論。

  冥前輩卻只是輕笑出聲,說:「沒事的。」

  確實沒事。海月遙在心裡為冥冥辯解,這幾乎沒度數的果酒,與普通果汁又有什麼區別。再者,她們四人年齡相差無幾,為什麼要把她當小孩。

  「硝子,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呢?」海月遙放下酒杯,語氣平緩地問道。

  「11月7日。」家入硝子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如實回答。

  「我是11月11日。」海月遙目光落在杯中蕩漾的波紋上,輕聲說道,「所以我們是同齡人。」

  「前輩也只比我們大三歲,我們15歲,前輩們18歲,都還沒到法定年齡。」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補充。

  「所以?」家入硝子領悟了她的意圖,配合地問道。

  「所以我也要喝跟你們一樣的酒嘛!」海月遙說罷,一口飲盡杯中的小孩專供果汁。

  ……

  最終,海月遙還是如願喝到了酒,但中途歌姬前輩總是用滿是擔憂的眼神,頻繁地暗中注視著她。然而,海月遙卻認為,前輩與其擔心她,不如多關心一下自己。

  「歌姬前輩是不是喝醉了?」海月遙的語氣雖然像是在提問,卻更像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坐在她對面的庵歌姬,雙頰已經染上了醉人的酡紅。她開始不斷地抱怨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其中對五條悟和夏油傑的控訴尤為頻繁。

  歌姬前輩,酒量雖小,但酒品挺差。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家入硝子坐在海月遙身旁,左手托腮,饒有興趣地觀望著。

  從這兩位清醒者愉悅的笑臉中,海月遙能明顯看出,她們是真心喜歡這個場面的。

  被一群惡趣味的人包圍了,歌姬前輩的境遇真讓人同情。海月遙為她默哀0.01秒,便興致勃勃地聽著庵歌姬對另外兩位人渣同期的批鬥大會。

  「我是不是還沒有和你們兩個說過?」庵歌姬似乎忽然想到什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那個夏油傑的黑歷史。」

  海月遙表面上不動聲色,身體卻不由自主前傾,出賣了她真實的想法。又一個嘲諷傑的機會來臨。這一念頭在她腦海中轉瞬即逝。

  家入硝子調笑著鼓了鼓掌:「誒-說吧說吧,歌姬前輩。」

  「那個夏油呀——」庵歌姬仿佛在空中揮舞著無形的指揮棒,「當初我和冥冥遇見他時,他還被走失兒童中心播報了。」

  「咳咳!」庵歌姬清了清嗓子,裝腔作勢地念道:「請夏油傑小朋友,夏油傑小朋友,聽到廣播後馬上過來……哈哈,可惜當時沒有拍下他的表情,不讓非得讓你們看看。」

  這件事怎麼聽起來這麼熟悉,海月遙有些心虛,最後還是顫顫巍巍地舉起手:「那個……其實是我干的……因為找不到傑,就試著去廣播站找找看……」抱歉啊,傑,讓你風評被害。海月遙按住並不存在的良心。

  隨著她的話落,整個房間漸漸恢復了寧靜。直到突如其來的爆笑聲再次打破了這份沉默。

  庵歌姬立刻起身,走到海月遙身邊,與她同坐半邊椅子。她熱情地攬住海月遙的肩膀,緊緊擁抱:「做得好!就是要讓那個人渣吃點苦頭!」

  家入硝子也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贊許道:「Good job。」

  冥冥也輕輕一笑,表示贊同。

  傑,你真的好像被大家討厭了呢……海月遙被庵歌姬緊緊抱住,有些拘謹,同時小心翼翼地確保手中的酒不會灑出。她怎麼感覺歌姬前輩對她的好感度突然像是火箭般飆升了。

  「對了,這麼說,你和夏油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認識了?」庵歌姬轉過頭問道。

  海月遙不自覺地偏偏頭,實在是太近了。她試圖用平靜掩飾恐懼,回答道:「是的,歌姬前輩。」

  「和那家伙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庵歌姬輕輕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

  海月遙仔細思索了自己從小到大迫害夏油傑的次數,真誠地說道:「我覺得還好。」

  庵歌姬突然沉默,迷離地盯著海月遙看,讓海月遙開始心慌。然後庵歌姬似乎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道:「哦!確實,不一樣的。夏油他——」

  「歌姬前輩。」

  家入硝子打斷了庵歌姬沒有說完的話。

  她站起身,雙手扶起庵歌姬,「你離得太近了,這樣會讓後輩感到困擾的。」說著,她半扶半拖地將庵歌姬帶回了原位。

  謝謝你,硝子。海月遙緊繃的身體終於松弛下來,她向家入硝子投去感激的眼神。除了已經是朋友的家入硝子,她確實不擅長與大姐姐類型的人近距離接觸。

  庵歌姬已有些醉意,被家入硝子扶坐在椅子上,但她仍未放棄追問。一個喝醉的人又怎能讀懂氣氛呢?

  「話說,你跟夏油到底什麼關系?」

  一下子沒來得及攔住的家入硝子:抱歉吶,夏油,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這個問題讓海月遙陷入了沉思。她瞥了一眼桌上的酒,隨即掏出手機,給夏油傑打了個電話:「請稍候,我先問問他。」

  冥冥輕聲詢問家入硝子:「海月桑不會也喝醉了吧?」她觀察著海月遙白皙的臉龐,似乎並未顯露醉態。但有些人酒後臉色反而會變得蒼白,畢竟海月遙之前喝了不少。

  家入硝子冷靜地回應:「不確定,但我的那些同級生,他們的思考方式似乎都有些特別。」她避免了直接說出「腦子有問題」這樣不客氣的話。

  電話很快接通,在座的咒術師都能清晰地聽到對面傳來的嘈雜游戲聲,以及隱隱約約夾雜著五條悟的聲音:「傑,你去哪兒?」

  「接個電話。」夏油傑先是回復了那邊的問話,然後才轉而問道,「小遙,有什麼事嗎?」原本嘈雜的背景音消失了,大概是走了出去。

  「傑,我們是什麼關系?」海月遙直截了當地問。

  電話那頭似乎被她的直球問法直接擊沉,許久沒有回應。

  正當海月遙反思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哪裡存在問題時,對方終於開口:「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歌姬前輩問了我,所以我也想問問你。」海月遙輕抿清酒,緩緩道,「我一直在想,人際關系的定義應該是雙方共同認可的,單方面能決定的只是社會身份帶來的關系。」

  她心中其實早已將夏油傑視為摯友,只是平時不便直接詢問。此刻,她覺得這正是一個好時機。然而,內心卻突然湧起一絲莫名的急迫和期待。

  「因此,我決定重新梳理我的人際關系。」海月遙轉動著酒杯,顯得有些不安。

  「你是不是喝酒了?」電話那頭傳來詢問。

  「就喝了一點點。」海月遙有些心虛地沉默了一會兒。

  「醉了嗎?」

  「沒有。」她否認,隨後補充道,「我還能背出圓周率小數點後一百位呢,如果需要,我可以背給你聽。」

  「不用了,我又不知道正確答案,你怎麼背我也判斷不了。」對方回應。

  「哼,區區一個怪劉海,還挺敏銳。」海月遙嘀咕。

  「喂喂。」夏油傑甚至還能聽見對面庵歌姬重復大喊「怪劉海」「人渣」的聲音。

  「那麼,你的回答是?」混插打岔後,海月遙心態輕松了不少,她並沒有讓話題扯得太遠。

  「你說關系是相互的,那你認為我們是什麼關系?」夏油傑反問。

  「當然是你認定的答案。」海月遙坦然,「我會接受你給出的回答。」

  「看來你真的有點醉了。」夏油傑沉默片刻後說道。

  「你就說是青梅竹馬吧。」他最終緩緩開口。

  竟然是不會出錯的身份型關系,結果作戰還是失敗了。海月遙重復了一遍,聲音不鹹不淡:「青梅竹馬?我明白了。」

  「好的,那我沒別的事了,你去忙吧。」她掛斷了電話,面對其他三人復雜的目光。

  「怎麼了?」她察覺到三人已經用吃瓜的表情注視了她很久。對上視線後,她們開始各自忙碌,仿佛突然發現宿舍的天花板特別白,手中的清酒格外澄淨。

  「沒什麼。」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哈哈,想不到他也有今天。」庵歌姬冷不丁地嘲笑了一句。

  海月遙:?

  ……

  夏油傑聽到電話的忙音後,重新進入五條悟的宿舍。

  「好慢啊,傑。」五條悟邊搖晃游戲手柄邊抱怨,「馬上要打BOSS關了。」

  他抬頭看到夏油傑表情微妙:「怎麼了?你臉色好怪。」

  「小遙剛問我們是什麼關系。」夏油傑煩躁地揉了揉頭發,走到五條悟身邊坐下。

  「誒-這不是好機會嗎?那你說了什麼?」五條悟覺得游戲也不香了,饒有興味地從沙發上直起身,「看你的表情,不會是被拒絕了吧。」作為損友,他向來不放過挖苦的機會。

  「我說是青梅竹馬。」夏油傑左手蓋在臉上,癱倒在沙發。

  「這算什麼?好遜。」五條悟銳評。

  夏油傑沒有反駁,心底也認同了五條悟的話。

  這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好機會,但他也不想在海月遙不清醒的時候表白。回答「朋友」之類的也太過敷衍,會加深她的誤解。而且他也不想只成為復數「朋友」中的一員,所以才選擇了獨屬於他的身份。

  但這樣真的好嗎?夏油傑猶豫不決。


第50章 番外之甜食與雞掰貓

  今天是自由的一天,沒有課程的束縛。沒有任務的壓迫,也沒有堆積如山的研究問題等待解決。海月遙特意為這一天預留了充足的時間。

  原因何在?商業街正在舉辦甜品集卡收集活動,只要集齊卡片,就能品嘗到限定甜品!

  雖然海月遙以往對這種活動並不感冒,認為它們只是商家聯手搞的促銷手段。但「限定」二字如同誘人的鉤子,讓她不禁心動,甘願參與其中。

  然而,似乎不止她一人上了鉤。海月遙提高了外套領口,准備悄無聲息地離開。

  但事情往往不會盡如人意。就在海月遙准備溜走時,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呵,你這家伙,明明看見我了,對吧?」

  「真是巧遇,五條君。」海月遙轉身,表現得毫不在意。

  「為什麼看見我就要走?」五條悟露出不滿的表情,發泄式地揉了揉海月遙的頭。

  海月遙的頭發雖無固定發型,但被揉亂也令人不悅。她眸色淡淡,拍掉五條悟的手說:「因為現在是私人時間。」

  「私人時間,即不想被任何人打擾的時刻。此時,上司消息可以不回,同事推來的任務可假裝不見,統統借口我睡著了。這是人短暫逃離社會的消遣。」

  海月遙伸出手指,仿佛在無形的黑板上解說,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謅。

  「這種情況很常見吧?比如與朋友網上互道晚安後,深夜卻發現他們仍在線打游戲。」

  「你胡說什麼?」五條悟對她的言辭不為所動,長腿一跨,徑直走向櫃台,取出集章卡片,道:「我要那個能蓋章的商品。」

  「打擾了,也請給我一份能蓋章的提拉米蘇。」海月遙發現無處可逃,便幾步走到櫃台前,雙手遞出自己的卡片。

  「好的,客人請稍等。」長相甜美的店員在屏幕上迅速操作,「請問您是要在店內享用,還是打包帶走呢?」

  「在店。」海月遙回答,今天她閑來無事。

  「我也是。」五條悟悠悠地補充。

  海月遙並未在意五條悟的選擇,選好了必買的商品後,她的目光轉向菜單。這次活動參與的甜品店既有歷史悠久的日式甜品老字號,也有新開的西式甜品店,顯然是想要聯合促銷。這家店剛開業不久,她還有許多未曾嘗試的甜品。

  她目光掃過情侶限定套餐,轉向店員詢問道:「請問這個套餐,不是情侶能否單點呢?」

  「非常抱歉,客人,這個套餐確實是情侶限定的。」店員歉意地解釋。

  「真的不行嗎?」海月遙鍥而不舍地追問。

  「真的很抱歉!」店員深深鞠躬,表示歉意。

  她明白了,這家甜品店似乎以情侶限定套餐為特色,營造獨特的記憶點。仔細觀察,店內情侶的氛圍確實濃厚。

  若是一般的文字向戀愛游戲劇情……她平靜地看向身旁的五條悟。

  「怎麼了,需要麻辣帥哥五條悟幫你嗎?」五條悟配合地擺出了耍帥的姿勢。

  海月遙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一樣,轉回頭對店員說:「很抱歉,能找一下你們的店長嗎?」

  「喂,別無視我啊!你那是什麼眼神?」海月遙全然不顧身後五條悟的嘮叨。

  ……

  結果如願以償。

  「為什麼他們會買給你?」五條悟坐在海月遙對面,看著她面前的甜品套餐,下巴撐著桌面。

  「因為現實就是垃圾游戲。」海月遙大口吃著玫瑰紅豆芭菲,味道其實很一般。她原本還想如果好吃的話,給傑和硝子各打包一份。

  「哈?」

  海月遙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圈成圈,晃動了幾下,「價錢到位了。」

  「我猜也是。」五條悟不以為然地回應,叉起一大塊提拉米蘇,突然問道:「話說,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海月遙手上的動作一頓。

  難道偷偷給他塞奇怪零食的事被發現了?她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裡露出了破綻,但臉上卻保持平靜:「並沒有。五條君為何這麼說?」

  「就是這個!」五條悟的叉子指向海月遙,「你都是喊傑和硝子,對我卻是五條君!」

  原來沒有暴露,海月遙松了口氣。

  「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六眼敏銳地注意到了她微妙的動作。

  「五條君,你多慮了。而且,你不也經常叫我小鬼嗎?」海月遙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那是因為你有時候真的很氣人。」五條悟回想起被喊變態、被踢跪下的經歷,不禁咬牙切齒。

  「悟。」

  海月遙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就這麼簡單嗎?」

  「對我來說,稱呼並不重要。如果改變稱呼能減少麻煩,我當然願意。而且,悟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結果,為什麼反而感到驚訝?」

  「你這家伙真無趣。」

  「多謝誇獎。」

  「我並沒有在誇你。」

  「這樣嗎?」海月遙並不在意。

  他們坐在窗邊,海月遙吃著甜品,同時無所事事地望向窗外。

  十月已步入秋季,路邊的梧桐樹被風染上了金黃。

  「遙。」五條悟沉默片刻後開口。

  「啊,下雨了。」海月遙看到淅淅瀝瀝的雨點落下。

  「別無視我!」

  「抱歉。」海月遙毫無愧色地轉過頭,「如果悟是指你剛剛像小學生一樣扭扭捏捏地准備交換名字的事,放心,我聽見了。當然,要我忘記也可以,但這是另外的價錢。」

  「誰像小學生啊?」五條悟不滿地抗議道。

  「也不知道等下雨會不會停……」海月遙頗有些苦惱地抱怨道。

  ……

  雨越下越大。

  「五條、悟,你帶傘了嗎?」海月遙的稱呼還未完全習慣。

  「怎麼可能帶啊?」

  兩人站在店門口,目睹大雨滂沱,梧桐葉被雨水打得垂頭喪氣。

  「悟,你能去那邊便利店買把傘帶給我嗎?」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指向不遠處的便利店。

  「誒——我才不去——」五條悟拉長聲音拒絕,「這點雨算什麼。」

  「對你們大猩猩來說可能無所謂,但我不行。」海月遙緊了緊外套,不急不躁地說,「因為我是三無病弱美少女人設。」

  「你游戲玩多了吧?」五條悟嗤之以鼻。

  「這可是jump上一定會大賣的女主人設,快道歉!」海月遙嚴肅地指責五條悟。

  「三無現在已經過時了。」

  「什麼?這簡直難以置信。」海月遙捂臉,接著問,「那現在流行什麼?傲嬌嗎?」

  「可能吧。」

  「好,那我現在就是傲嬌病弱美少女了。」她靈活變通,「我才不喜歡前輩呢……怎樣?」

  「感覺不到傲嬌的氣息。」五條悟審視著她的表情,「完全是一副看垃圾的眼神。」

  海月遙立刻露出歉意的表情:「抱歉,因為對像是悟。」

  「你果然對我有意見吧?!」

  「所以悟,去那邊買把傘帶給我。」海月遙堅持自己的要求。

  「你剛剛已經得罪我了。」五條悟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我明白了。」海月遙拿出錢包,抽出一張五千日元紙幣,「給你,去買。」

  「這點錢可收買不了我。」五條悟顯然不為所動。

  「沒辦法,失禮了。」

  說完,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抓住五條悟的腰部,將他舉起來擋雨,然後朝便利店跑去。

  被突然舉起的五條悟:?

  ……

  由於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兩人最終都安全抵達了便利店,一點也沒有淋濕,真是值得慶祝。

  好在互聯網尚未如此普及,否則他們兩人恐怕會成為熱門話題。

  「三無病弱美少女……呵。」被放下的五條悟看向海月遙,發出意味不明的嗤笑。

  「抱歉,請給我一把雨傘。」海月遙徑直走向目的地,買完雨傘,准備撐傘離開。

  「等等,我呢?」五條悟一手搭在海月遙的肩膀上,攔住了她。

  「雨也淋不到你,悟。」海月遙冷靜地看著之前的工具人,「我還要在關店前集齊印章,時間很緊。」

  她剛准備出門,傘下突然鑽入一個一米九二的不明生物,傘被頂起,害得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這個不明生物毫不在意頭頂的傘面,一只手拎著海月遙的後領:「現在好了,走吧。」

  海月遙舉著傘,腳已離地,她微張著嘴,用異常茫然的眼神看向五條悟。

  顯然,五條悟真的打算就這樣拎著她出發,海月遙無奈地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起就一起,你放我下來。」

  五條悟的笑容逐漸擴大,墨鏡後的藍眼微微眯起,說:「一報還一報。」

  看來談判失敗了。海月遙神色如常,但手中緊握的傘卻漸漸用力,傘面緊緊壓迫著五條悟的頭頂。

  「就這點力氣嗎?」雞掰貓開始說著垃圾話。「這種程度對我來說不痛不癢啦——」

  最終,也不知道是在五條悟的無下限還是海月遙波紋的作用下,傘面恰好在五條悟頭頂破開了個洞。

  五條悟:……

  海月遙:……

  一直看著兩個人鬧劇的吃瓜店員:……

  「太棒了,這樣悟就能瞬間從人類進化成河童了呢。」海月遙率先反應過來,打趣道,若非手中握著傘,她恐怕還要為這「進化」鼓掌。

  在場面即將失控之際,先及時打住,畢竟集章活動才是此行的重點。

  兩人最終握手言和,買了一把新傘,繼續前往下一個集章店鋪。

  怎麼就開始跟小鬼置氣了呢?海月遙在路上開始反省自己。五條悟幼稚,但自己也不是那樣幼稚的人吶。不能把別的事情遷怒在五條悟身上。

  還是對他好點吧,她這樣想。然而,前方一對身高懸殊的男女吸引了她的目光。

  男方身高約一米九,與五條悟相差無幾,而女方僅一米四,比她還要矮小。

  兩人身著高中校服,共用一把傘。男方似乎想模仿戀愛漫畫中的情節,將傘偏向女方。

  但因身高差距過大,雨水反而全澆在了那個戴著蝴蝶結的女孩頭上。

  「五條悟,如果你也打算這麼做,還是打消念頭吧。」海月遙平靜地對准備惡作劇的五條悟說道。

  「這邊路較危險。」前方的男生說著,將女孩護在馬路內側。

  海月遙不禁多留意了兩人幾眼。她突然轉頭對五條悟說:「你不覺得你的聲音和前面那個男生很像嗎?」

  「啊?我沒注意。」

  在兩人繼續爭論之際,對面一輛車疾馳而來,濺起一片污水。

  海月遙迅速將五條悟擋在身前,自己則緊緊貼在他背後,巧妙地避開了污水,身上一點都未濕。

  而前方的小情侶則不幸被淋了個透。

  「無下限,真好使。」一只掛在五條悟脖子上的一米五羨慕地說道。

  「比起說這個,你先從我身上下來啊!你這個小鬼!」不明生物炸毛了。

  總而言之,沒有一個人受到傷害,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第51章 萬聖節(上)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海月遙已經完美地融入了她的同期們之中。甚至在空閑時間也偶爾會欣然接受他們的邀請。

  ……

  「不,我不去。」海月遙從房間門探出頭,面無表情地擺手,拒絕了門口的三個同期,小聲嘟囔著,「人太多了,去了肯定會死的。」

  「反對無效。」五條悟無視她的拒絕,拎起她的後領,將她騰空提起。海月遙只能緊緊抱住那扇能給她一絲安全感的門。

  「我不去——」她表情平靜,語氣也沒有一絲波瀾,但手卻緊抓門把手不放,「放我下來——」

  「除了上課和任務,你已經半個月沒出門了!連飯也不出來吃!」五條悟皺著眉頭拉扯著她,「你是想一直在床上發霉嗎?」

  「我現在不還活得好好的嗎?」海月遙抗議道。

  上次蓋章活動她囤了一個月的庫存,按預定,她還能再宅半個月。這主要是因為,最近除了研究反轉術式,她又投身於咒具研究。將咒力類比成電磁波後,她腦中湧現出了不少新想法。

  「你至少得活得像個正常人啊!出來透透氣吧!」五條悟恨鐵不成鋼。

  於是,一場激烈的拉鋸戰在五條悟、海月遙和無辜的宿舍門之間展開,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就在五條悟准備連同門一起把人提走時,夏油傑笑眯眯地誘惑道:「萬聖節裡有很多限定的主題商品。」家入硝子則配合地把手機上的預熱商品圖展示給海月遙看。

  好想要……海月遙內心掙扎,可恥的欲望最終戰勝了理智。她無奈地松開手,任由五條悟提起,勉強應允。

  「悟,放我下來。」她在空中搖晃,一腳踢向五條悟的小腿,不滿地抱怨道:「怎麼覺得你最近拎人越來越熟練了?」

  五條悟毫不躲避,用無下限輕松擋下這一腳,隨後將海月遙放下,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架在她的頭頂,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哇,天然的扶手——」他笑眯眯地嘲諷道。

  夏油傑站在一旁,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抿直唇線,而後又逐漸拉回成平日的溫和弧度。

  有時真想揍他一頓,海月遙這麼想著,舉起拳頭。但夏油傑的話打斷了她:「小遙,需要時間准備一下嗎?我們等下就出發。」

  准備?准備什麼?海月遙的注意力被轉移,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著——高專校服。她心想,這校服不是挺合適的嗎?難道傑是指萬聖節裝束?

  「你們也要換嗎?」她疑惑地看著三人身上同樣的校服打扮。

  三人點頭。

  ……

  海月遙在房間裡隨意找到了一條白床單,剪下兩個洞後披上,隨即去敲隔壁家入硝子的門。

  家入硝子一開門就看見一只一米五的簡陋版幽靈:「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

  「哈哈,你這是什麼打扮?」家入硝子拍了拍她的頭,從兜裡掏出一包七星香煙和一個打火機,「沒有糖,將就一下吧。」她將一根香煙遞給了海月遙。

  海月遙從頭上扯下床單,茫然地捧著煙,跟在家入硝子後面走了進去:「不是說要換裝嗎?萬聖節。」

  「出去玩的話,校服就不用穿了。」家入硝子一邊說著,一邊不避諱地在衣櫃裡翻找衣物,「今晚還挺冷的。」她注意到海月遙穿著短裙和褲襪。

  「這可是世界上最棒的發明——」海月遙自豪地翻開衣袖的內絨,展示給家入硝子看,「秋衣秋褲!」

  「那真是了不起。」家入硝子配合地吹捧道。「那你還要換衣服嗎?」

  海月遙心想,如果大家都不穿校服,她一個人穿就顯得奇怪了。她溜回自己房間,而床單已經白白浪費了。

  ……

  「小遙確定不要再加點衣服?」夏油傑實在是不明白自家青梅的奇怪體質,明明能一拳干趴十個壯漢,自小卻比常人容易生病。而她現在也就套了一件寬大的衛衣和一條短裙。

  海月遙精神一振,試圖向這個愚蠢的怪劉海展示人類文明的奇跡,但怪劉海十動然拒。海月遙對這位不願穿秋褲的固執少年搖頭嘆氣,臉上露出一副「你媽媽覺得你冷」的表情。

  夏油傑的小眼睛看不明白她眼中那三分惋惜、三分譏諷和四分漫不經心的復雜調色盤。但他清楚,她肯定在心裡想著一些失禮的事情。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去接她的話,夏油傑警惕地略過了這個話題:「都准備好了就出發吧。」

  ……

  有時候,話不能說得太滿。

  雖然四肢被溫暖的秋衣所包裹,但冷風就像是幽魂,不死心地從寬松的衛衣領口直灌而入,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難道真的要在頭上戴個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悍匪頭套嗎?她腦海中閃過這個荒謬的念頭,隨即又堅決地將其拋諸腦後。

  她是社恐,不是恐怖分子。

  就在這時,一條帶著淡淡余溫的圍巾輕輕落在她的頸間。

  「冷嗎?」她順著聲音望去,只見夏油傑正微笑著站在她身旁,手中的圍巾正緩緩為她系上。

  說實話,即便現在正值深秋,氣溫降至零上幾度,她也覺得像他這樣的猩猩應該是用不著圍巾或其他保暖物品的。夏油傑一直以來都有著她不太理解的時尚追求,這讓她不禁在心裡腹誹。

  然而,面上的她卻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傑,你好像媽媽一樣。」話語中帶著幾分調侃。

  夏油傑系圍巾的手突然一頓,笑容凝滯在臉上。他心中湧起一股衝動,想要稍微用力勒緊點算了。然而,理智卻告訴他要冷靜。

  冷靜啊,夏油傑,你是一個成熟的人了,不要被她那榆木腦袋給挑釁了。他在心裡默默地告誡自己。

  「而且——」海月遙費解地歪著頭,直話直說,「我自己也有圍巾啊?」她以前在空間裡就儲備過,根本不需要他這樣多余的關心。

  勒死她得了。

  夏油傑再次想起來宿舍裡那本被他束之高閣的《培養高情商的孩子》——以後還是多看看吧。

  原本應該是一個溫馨而美好的系圍巾場景,現在卻像是下一秒就要變成圍巾殺人事件一般。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齒間蹦出來一般:「那真是太好了,我本來還有些冷呢。」他原本收回的手又伸了出去,似乎打算拿回那條圍巾。

  海月遙立刻警覺起來,她的第六感告訴她,情況有些不對勁。

  按照正常人的交往流程,剛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迅速收回來的道理?她雙手護住圍巾,滿腹狐疑地盯著夏油傑。

  她在心裡琢磨,難道他真的生氣了?她努力從夏油傑的笑容中尋找線索。但他的雙眼深邃如潭,令人難以捉摸。

  不行,得想個辦法穩住這孩子,她的大腦迅速運轉。

  她冷靜地梳理了事件的脈絡:夏油傑給她圍巾,她表示不需要,夏油傑因為冷想要收回圍巾。海月遙突然靈光一閃。

  「真拿你沒辦法。」海月遙像是對付調皮孩子一樣,假裝成熟地嘆了口氣,松開護住圍巾的手。她一邊拉開夏油傑敞開的大衣,一邊巧妙地利用大衣遮掩,從空間取出自己的圍巾——大街上憑空取物實在太顯眼。

  接下來的動作,她一氣呵成。她伸手勾住夏油傑的脖子,迫使他彎下身,然後踮起腳為他系上圍巾。整個過程中,夏油傑呆立原地,似乎被她的舉動驚到。

  看著夏油傑臉側泛起的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海月遙心中湧起一股滿足。她不僅解決了夏油傑的寒冷問題,還巧妙地避免了送禮不能迅速收回的尷尬。她暗自得意,覺得自己在人情溝通方面真是天才。

  「說起來,上次給傑系圍巾還是小時候呢。」海月遙眼中浮現出夏油傑小時候的模樣,她比劃著說,「那時傑還那麼小,現在居然需要我踮腳了。」不過,兩次他的反應都是那麼僵硬,這一點倒是沒變。

  看著夏油傑迷茫的眼神,她嘆了口氣:「不記得了嗎?就是以前去找花子的那次。」她提示道,但並沒有抱太大期望,畢竟那時年紀太小,這種小事往往難以記得清楚。

  夏油傑逐漸恢復了平靜,他回應道:「七歲的時候個子矮很正常吧?」雖然他對往事並非全部記得,但那次找花子的經歷因為太過擔憂,給他留下了深刻印像。

  「你居然還記得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他驚訝地說,畢竟海月遙連自己讀哪所小學都快忘記了。

  「傑,我只是不想記不重要的事情,不代表我記憶力差。」海月遙正色反駁,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維護一下自己的名譽。

  夏油傑感覺脖頸間柔軟的布料摩擦著皮膚,一股熱意升騰。然而,海月遙接下來的話打破了這種氛圍:「而且我還記得,你那天哭得可慘了,抱著我稀裡嘩啦的。」

  夏油傑沒好氣地反駁:「不要編造不存在的記憶。」

  ……

  「硝子,你怎麼看?」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兩人靜靜地跟在兩人身後,五條悟抬了抬墨鏡,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他們兩人旁若無人,實在讓人無從插話。

  「遙,還挺通人性的。」家入硝子平靜地評價。

  「通人性……你以前把她當什麼啊?」

  「野貓。」

  「硝子真惡心——」

  家入硝子瞥了一眼真·雞掰貓·五條悟,嗤笑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笑死,不這麼想的話,她怎麼受得了他們三個。


第52章 萬聖節(下)

  在日本,萬聖節之夜總是備受歡迎。

  東京的街頭,繁華熱鬧,人流如潮,熙熙攘攘。此刻的城市仿佛披上了節日的盛裝。

  抬首間,只見人頭攢動,各式各樣的面具與裝飾在璀璨燈光下閃爍著詭異而迷人的光芒。紅男綠女身著奇裝異服,或交談嬉鬧,或歡聲笑語,整個世界仿佛都沉浸在這歡樂的氛圍中。

  然而,這一切的熱鬧似乎與海月遙無關。她只覺得吵鬧程度與夏日花火大會不相上下,鼻尖捕捉到萬聖節糖果的甜膩香氣與路人身上萬聖節彩繪的刺鼻顏料味,再加上空氣中難以名狀的氣息,令人窒息。

  感官敏銳並非總是好事。她皺了皺鼻子,默默拉高圍巾,擋住下半邊臉,用羊絨圍巾上的淡淡氣味阻擋外界過多的氣息。

  由於身高問題,旁邊站著幾位門神,她難以看清周圍的情況。她試著踮起腳走路,伸長脖子四處張望。

  她這個時候倒是羨慕起了五條悟,上面的空氣應該會清新一點吧。天真的矮子抱著這樣的幻想。

  「你那是什麼動作?」說五條悟,五條悟就到,他的聲音突然傳來。

  海月遙抬起頭,看見這個墨鏡男正囂張地嘲笑她。而一旁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臉上則是另一種詭異的微妙表情,總感覺帶著一種類似於慈愛的神情。

  海月遙心中一陣不爽,但她又告誡自己,不能跟小鬼置氣。上次不是就想不能遷怒嗎?她決定無視五條悟的挑釁。

  「看不到嗎?」五條悟的聲音再次傳來,他背著手,笑著走到海月遙身後。海月遙感覺到一種莫名的不妙,她總覺得這抹笑裡含著幾分不懷好意。但她也慣不會看人的臉色,便狐疑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她又一次騰空——不過這次不是被拎的,而是被五條悟從腋下直接托舉起來。

  果然,從高處看下去的視線就是不錯,空氣也感覺清新多了。這是海月遙的第一反應。

  「這下看得見了嗎?」五條悟的聲音響起。海月遙順著他的話看向四周,只見那些三五成群的人們。有的身著華麗的哥特式長袍,有的則扮作可愛的卡通人物,還有的則是以恐怖為主題……她甚至看見了裝扮成青椒的人,手裡舉起一張寫著大大的「青椒討厭」的牌子。

  果然很多日本人都討厭青椒啊,畢竟烹飪方式更偏向於清淡,青椒自帶的苦味無法去除,成為無數個小孩日日夜夜的噩夢她思緒蔓延著,心情似乎也因此變得輕松起來,開始認真欣賞起周圍的萬聖節氛圍。

  「我看見了青椒人。」她低頭對五條悟分享,他也隨之笑出聲來。

  看來,萬聖節確實別有一番趣味。海月遙幾乎要被這裡的氛圍所吸引。然而,就在這時,她敏銳的聽覺捕捉到旁邊路人的議論聲:「這是在做什麼?」「不清楚,可能是cos辛巴吧。」還有些不明情況的人拿起了手機開始拍照。

  海月·獅子王·辛巴·遙:Fine。

  在身高普遍不高的日本,一米九的身高確實引人注目。而那一米九的人高舉著一米五高的她,簡直就像一座聳立的信號塔,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窘迫感從腳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仿佛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感到喉嚨干澀,幾乎說不出話來。她只能強裝鎮定,輕輕拍了拍五條悟的手,示意他將自己放下。玩夠的五條悟也沒有多問,立刻將她放了下來。

  海月遙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僵硬地跟在同期身邊。

  她告誡自己:放心吧,其實人的一輩子很短的,忍忍就過去了。

  然而,她的腳趾卻忍不住摳地,若能再給高專摳出一座豪華教學樓,她定會毫不猶豫地捐給母校,成為榮譽校友。

  實在是難以忍受了,她決定不再積攢咒術師的兌換金幣,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增高。回想起因身高問題遭受的憋屈,她不再考慮未來的計劃,衝動之下在系統商城下單——盡管她已明白這是現實,但游戲的便利她也不會拒絕。

  遺憾的是,商城裡沒有直接調整身高的商品,卻有一種名為「二次發育」的藥丸,可以讓人重新進入生長期,實現再次發育。

  海月遙果斷下單,隨後發現商品還附贈了使用說明書。

  ——早睡早起,規律飲食,成為理想的自己。

  ?

  把錢還給我!

  三人注意到海月遙停下腳步,低頭不語,便耐心等待。夏油傑關切地問:「小遙,你還好嗎?」

  海月遙沉默不語,上前幾步,突然抓住夏油傑的衣襟,就在他准備說話前,她崩潰地用頭撞著夏油傑的胸膛。

  夏油傑聽到她悶悶的聲音從胸前傳來:「我想要時光機。」

  沒救了,這孩子瘋了。三個人同時冒出了這個想法。

  ……

  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夏油傑背著海月遙走了。無窮的尷尬和悲憤交織,讓這個家伙的大腦成功宕機,站在原地不肯動彈。然而,一直拉著她走也並非長久之計。

  海月遙戴上衛衣的帽子,像個蘑菇一樣趴在夏油傑的背上。一想到可能有人拍下視頻,並上傳到Facebook或Twitter,她就不寒而栗。

  她能聽到夏油傑三人的對話。

  「硝子,之後的安排是什麼?」夏油傑無視背上的樹袋熊。

  「還有個游行活動和巡演。」家入硝子平靜地回答。

  「結束後去商場逛逛,給小遙帶點限定的零食吧。」夏油傑嘆了口氣,「不然下次就騙不出來了。」

  「小鬼真麻煩,還要用零食哄。」五條悟取笑道。

  「悟,你在這兒最沒資格說這句話。」夏油傑瞥了一眼五條悟,他頭頂南瓜帽,一手拿著手指餅干,另一只手則拎著一大堆奇怪的甜品,顯然已經完全沉浸在萬聖節的氣氛中——這些都是他一路走一路買的。經常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海月遙沒有心思接話,她的社交能量已經嚴重告罄,現在能控制住面部表情已經是克制的結果了。

  等恢復過來就毀滅世界,她心底開始滋生陰暗的念頭,然後第一個就干掉五條悟。

  回想起上一次如此安心地趴在傑的背上,還是她十三歲時的情景。那時,他們彼此就是整個世界。

  然而,時光荏苒,海月遙逐漸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探尋原因,卻認為不過是青春期的忸怩與疏離,讓夏油傑難以再像從前那樣向她敞開心扉。

  傑已經成長為一個大人,海月遙心中滿是感慨。他有了自己的空間,結交了新朋友,這些都是她所不了解的。

  盡管一切都很清楚,但海月遙仍難以割舍過去的時光。她懷念兩人獨處的日子,即使自詡為成熟理性的大人,也無法完全拋離感情。因此,她有時會故意惡作劇五條悟。

  海月遙有些喪氣地想著,她深深地埋進夏油傑的脖頸間。也許是因為之前那一晚的經歷,她覺得他身上的氣味既熟悉又令人安心。

  然而,想到夏油傑並不常用香水,她意識到這或許只是自己的錯覺。

  夏油傑能夠感受到,海月遙未被圍巾束縛的細碎黑發輕輕垂落至他的頸間,雖不刺人,卻帶有一絲癢意。他清晰地察覺到海月遙的頭再次深深埋入他,雙手緊緊環住他,而他裸露的肌膚則感受著她的溫熱吐息。

  她似乎下意識地用頭蹭了蹭他,癢得夏油傑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輕聲問道:「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海月遙的動作一僵。

  「好了」等同於「現在下來」。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

  她向來忠誠於自己的感受,環住夏油傑的手更加用力,聲音略帶心虛:「沒……讓我再充充電……」反正她現在還未成年,有著足夠任性的權利,她這樣想著,理直氣壯。

  真把自己當機器人了嗎?夏油傑頗感無奈,但並不介意現在的狀況,甚至可以說,他樂在其中。

  ……

  隨著時間的推移,海月遙原本的尷尬情緒已經消散了許多,她終於能夠開始冷靜地思考。

  原本心安理得享受溫暖的海月遙,突然察覺到了異樣。

  即便是朋友,也不該貪戀對方的氣息,賴在對方身上不願離開吧?

  海月遙不自覺地開始審視自己今晚的行為。

  她感官本就敏銳,遠超常人,隔著不厚的布料,她能感受到身下那人強烈的心跳,笑時頸側輕微的顫動,以及那些柔順的黑發與自己同色的發絲交織在一起,難以分辨彼此。

  她仿佛首次意識到自己行為的越界。

  不,她不該這樣。

  不,她不能這樣。

  這種行為……她在腦海中尋找合適的形容詞來描述,急迫的感性如鞭笞般催促著理性,而理性物隨主人形,面對這樣的ddl,則草率地給出了一個答案。

  ——變態。

  理性小分子交出答案後便擦了把汗,松了口氣,全然不顧本體的死活。

  此刻,海月遙感覺被鞭打的,竟是自己內心的感性。

  我是變態嗎?她沉重地給自己下了這樣的定義,如同鄉下的縣官,在宣判時意外發現罪犯竟是自己的小姨子,既想維護正義,又感到身上的官服難以維持那僅有的尊嚴。

  海月遙高速運轉的思維此刻突然停滯,這並非她所擅長的領域。

  雖然過去夏油傑和五條悟都戲稱她為變態。但她從未將這些評價放在心上,因為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如今,她卻仿佛被曾經深信不疑的自己所背叛。

  我是變態?我是變態!我是變態……

  海月遙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渴望時光機的存在。

  「小遙?」夏油傑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自我折磨,他說道:「最起碼想要的東西得自己下來挑吧?」

  他輕輕地把人形蘑菇放在地上。根據他對海月遙的了解,這麼久過去了,她應該已經自我調節好了。然而,他看到的海月遙卻戴著兜帽,低頭不語。寬大的帽檐和略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的表情,讓夏油傑無法確定她此刻的狀態。

  「你怎麼不說話?」五條悟有些按捺不住,他笑著彎下腰試圖一探究竟,「不會在哭吧?」但語氣中透露出的卻是幸災樂禍。

  然而,無論是限定商品的誘惑還是五條悟的挑釁,都沒能讓海月遙從自我打擊中掙脫出來。

  夏油傑溫柔地拉開她的兜帽,撥開遮擋的劉海,輕聲喚道:「小遙?」

  海月遙這才如夢初醒。她心想,得找個理由先應付過去,像以前那樣用定理或原理繞暈他。但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的理智煙消雲散。

  「你的臉好紅,沒事吧?」夏油傑皺起眉頭,滿是擔憂地看著她。

  眼前的少女蒼白的面頰上泛起一抹緋紅,紅暈從她的臉頰一直延伸到眼角眉梢,耳廓似乎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想到海月遙那易病的體質,夏油傑不禁擔憂起來。他伸手輕觸她的額頭:「不會是發燒了吧?」

  海月遙只覺額間一陣清涼,稍稍緩解了燥熱。但她知道,夏油傑的手指像他人一樣溫暖,真正發熱的是她自己。

  海月遙這才意識到身上散發出的熱氣,羞恥感幾乎將她淹沒。她感覺自己像是玷污了什麼,對一無所知的夏油傑產生了難以名狀的負罪感。

  我真惡心。

  海月遙想把污濁的自己藏起來。

  夏油傑注意到她的耳尖由粉轉紅,最後變得如同血滴般深紅。她緊蹙著眉,細碎的黑發間隱約可見那薄藍色中瀲灩的水光,眼下的冷淡黑痣也被紅暈染上了幾分風情。

  海月遙抬起雙手遮住臉,後退一步。她原本准備好的借口全部消失,最後只能囁喏地說出:「請、請不要看我。」

  自己好惡心。她絕望地想到。

  ……

  有時候,惡作劇似乎也是個有趣的存在。夏油傑下意識地這樣想,隨即為自己的不良念頭懺悔了短短0.01秒。然而,這次的打擊真的如此之大嗎?他未曾料到海月遙的社交恐懼竟如此嚴重。

  盡管如此,他還是習慣性地掏出手機,迅速拍下了兩張照片,隨後才去安慰眼前的這位社交恐懼症患者。多年來,他也漸漸染上了海月遙喜歡捕捉奇特瞬間的習慣。

  而一旁的五條悟已經開始嘲笑了。

  家入硝子:真是兩個人渣。


第53章 這破感情線還能不能繼續下去了?

  不管怎麼樣,生活總得繼續。就像是昨天孤注一擲買了彩票,今天還是得住橋洞下。

  花出去的錢,潑出去的水。海月遙含恨吃下了「二次發育」的藥丸,准備從今天起開始做一個健康作息的人——畢竟她實在忍不了自己的個子了。

  所以第二天,她就特意去外邊采購了大量的食材,以及新的鍋碗瓢盆——差生文具多不是沒有道理的。

  食堂的飯菜雖不算難以下咽,但也與美味毫無關聯。海月遙自認為不挑食,甚至能咽下那些難吃的飯菜。但既然每天都要用餐,有條件的話,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盡管她的廚藝水平幾乎為零,做飯對她而言無異於慢性自殺。是的,這麼多年來,她的廚藝毫無長進。

  然而,技能這東西,只要努力練習就能提升。海月遙對自己的學習能力充滿信心,她甚至估算,只要她連續三天不眠不休地練習切菜,廚藝便能達到普通家常水平。

  海月遙拎著大包小包,自信滿滿地回到宿舍時,意外地在大廳遇到了夏油傑,他看起來像是剛洗完澡出來散步。

  他穿著寬松的T恤,黑發還帶著些許濕氣,隨意地披在肩上。一見到海月遙,夏油傑的眼角彎了彎,眼中流露出幾分柔和。他輕松地打了聲招呼:「喲。」

  他的目光在海月遙手中的物品上掠過,好奇地問:「這是要自己做飯嗎?」

  海月遙昨晚的尷尬還未完全消散,看到夏油傑時,心中不禁湧起一絲別扭,但她仍然鎮定地點了點頭。

  夏油傑腦海中閃過海月遙過去那些「傑作」的片段,嘴角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問道:「怎麼突然想做飯了?」

  「為了健康飲食,還有想長高。」海月遙回答道。

  先不論你的身高多少年都停在一米五了,按照你的烹飪水平,恐怕還沒長高就先食物中毒進醫院了吧。但夏油傑最終沒有說出嘲諷的話,轉而說道:「那我來幫你吧,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

  「不用,我可以自己搞定。」海月遙暫時不想和夏油傑單獨相處。

  夏油傑也沒有堅持。

  ……

  確實,沒有必要堅持。僅僅半小時後,海月遙的求救電話便傳至夏油傑耳中,他心平氣和地應允了。

  當他輕敲海月遙的房門時,隱約間嗅到了焦糊味與各種調味料的混雜氣息。

  不出所料。

  海月遙心虛地從門縫中探出頭,面無表情地請求:「傑,幫幫我。」

  她深切體會到了理想與現實的鴻溝。在剁壞無數砧板後,她決定先從簡單的炒菜開始。卻不料,不知何故打翻了調味料。手忙腳亂收拾之際,鍋中的菜已變得焦糊。她急於關火,卻不慎踩到地上的蘿蔔片,整個人向前一傾,鍋中的不明黑色物質濺得滿牆都是。

  看來這個廚房耐久度還是太低了。海月遙開始倒打一耙。

  但是這樣下去不行,她開始尋找外援。然而家入硝子今天好像要和前輩們一起喝酒,五條悟更是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她冷靜地給夏油傑發出「SOS」信號。

  「我可以進來嗎?」夏油傑站在門口詢問。

  「當然可以。」海月遙有些不解,「為什麼還要問?」

  夏油傑低頭看向毫無防備的海月遙,心中就忍不住升起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他跟著海月遙走進去,便看見小廚房裡的一片狼藉。

  她是怎麼在短短的三十分鐘內布置出詛咒現場的?專業的邪教人員恐怕都沒有這個速度吧?

  他瞥見櫃台上的白痕和焦糊的鍋底,胡椒味撲鼻而來,他誠懇提議:「收拾完後,去我那邊做吧。」

  「為什麼?」海月遙疑惑地問,隨即被濃烈的調味料氣味嗆得打了個噴嚏,才明白過來,「那你稍等,我很快收拾好。」她補充道。畢竟讓剛洗完澡的人去打掃衛生似乎不太人道。

  然而,她環顧四周,發現地上散落著各種零件,無處可坐。

  「我最近在做最後的調試,所以裡面有些亂。」她解釋道。

  「是那個東西嗎?」夏油傑問道,「不過只有幾天了,還來得及嗎?」

  「沒問題,我只是最後再提升一點安全性罷了。」她回答得從容不迫。

  夏油傑便也沒多問,卷起袖子開始幫忙。

  ……

  在海月遙跟隨夏油傑進入他房間的那一刻,靈感如閃電般擊中了她。她目光凝重地注視著夏油傑毫無察覺的背影,以及他披散至肩的烏黑長發。

  這是不是也算得上一種意義上的引狼入室?海月遙此刻對毫無防備的夏油傑產生了些許痛恨。

  「怎麼了?」夏油傑在將東西放置在櫃台上時,才察覺到海月遙站在門口遲遲未進。

  「沒什麼。」海月遙故作鎮定地步入房間。

  夏油傑並未深究她的遲疑,他拿起一根皮筋,隨意地將長發扎成一個松散的丸子。他低頭時,左額前的劉海輕輕滑落至嘴邊。而抬手之間,他寬松的上衣微微揚起,隱約展現出他勁瘦的腰身。

  「總之,我們首先從最簡單的切菜開始學習吧。」夏油傑的語氣中透著一絲難以名狀的沉重,就像即將上戰場一般。他紫色的眼睛斜睨著海月遙,說道:「我會看著你的。」他不禁回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些斷成幾段的「屍骸」。

  「我明白了。」海月遙有些不自在地避開視線,走上前幾步,拿起菜刀,准備朝砧板上的蘿蔔揮去。

  夏油傑在菜刀即將落下之際,迅速抓住海月遙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問:「你這是在做什麼?」他發現海月遙用的力氣相當大,竟然用了七成力才勉強制住她。

  「切菜。」海月遙的左眼仿佛在寫著「顯而易見」,右眼則像是寫著「你是白痴」。

  「小遙,你可以少用點力。」夏油傑開始感到頭疼。

  她其實也想啊,但她的手卻不聽使喚。海月遙只能平靜地點點頭,這次菜刀提起的高度降低了一些,然後一刀下去,砧板終究還是沒能幸免。

  「砧板在碰瓷。」海月遙反咬一口。

  夏油傑無奈放棄掙扎,他握住海月遙的手腕說:「你感受一下我的力度,可以嗎?」

  海月遙一僵,目光掃過他的臉,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緩緩點了點頭。

  就這樣,高大的少年將少女圈入懷中,手把手地教她切菜。

  這一幕看似如同少女漫畫般浪漫甜蜜。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夏油傑手臂上因發力而鼓起的肌肉和緊繃的青筋。他起初只是閑適地站在一旁,但現在已經需要用左手撐在櫃台另一側輔助發力。

  這已不再是簡單的教導,而是一場力量的較量!

  兩人的手因發力而微微顫抖。

  而夏油傑臉上的笑容早已蕩然無存。

  ……

  最終在一番折騰後,海月遙現在已經能夠自主切好菜了,而不是切好砧板。

  而在夏油傑教她炒菜的時候,門突然被敲響,外面傳來五條悟的聲音。

  夏油傑轉身去開門,只見五條悟靠在門框上,笑著問道:「O德基?然後要不要去街機廳玩玩?」

  他余光瞥見了小廚房裡一臉凝重拿著鐵鏟的海月遙:「為什麼她在這裡?」

  「她想學做菜……」夏油傑黑著臉,語氣中帶著一種悲痛。

  「那……」五條悟話還沒說完,就被海月遙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傑,鍋起火了。」

  雖然是這麼說,她卻一臉淡定地在起火的鍋裡翻炒著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食材,而升騰的火焰幾乎要燎到她垂下來的黑發。

  夏油傑麻木地走過去,關掉灶台閥門,蓋上鍋蓋,然後忍不住給了海月遙腦袋一拳。

  海月遙:?

  五條悟走了進來,看到廚房的混亂,他有些敬佩地鼓了鼓掌:「真了不起。需要我幫忙嗎?」

  「悟會做飯嗎?」海月遙問。

  「當然。」五條悟回答得理所當然。食堂的飯實在難以下咽,他偶爾也會自己動手。

  海月遙震驚地看著他,仿佛看到了動物園裡的金剛猩猩突然走出籠子,做出了四菜一湯。

  「那悟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飯?」海月遙提議,這樣她既可以避免與夏油傑單獨相處,又能滿足昨晚想要復仇的願望。

  「當然可以。」五條悟爽快答應,「我順便叫上硝子她們一起來。」

  他完全看穿了海月遙的意圖,並決定把更多人拉下水。不過在這之前,先要讓她能夠做出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正常的菜。

  顯然,他們都是那種聚在一起吃橘子,遇到特別酸的那個,會毫不在意地遞給下一個人。直到最後一個人也嘗到酸味,才會暴露出來的類型。簡而言之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渣。

  ……

  沒想到歌姬前輩真的會出現,難道她其實對那兩個同期並不反感?

  海月遙正這樣想著,庵歌姬的目光已經投向了五條悟,她指著他大聲質問:「五條這家伙怎麼會在這裡?!」

  「歌姬前輩不知道嗎?」海月遙開門後,一臉茫然地反問。明明大家都聚集在夏油傑的宿舍了。

  「硝子說只是來這邊喝酒……」庵歌姬原本還打算趁機捉弄一下夏油傑。反正他不打算說,她就可以在暗示的邊緣盡情蹦跶。畢竟,海月遙只是個木頭,唯一能聽懂的只有那只黑心狐狸。

  「硝子!」庵歌姬轉頭看向叛變的家入硝子,搖晃著她的肩膀,「你怎麼沒告訴我五條也在?!」

  家入硝子:哈哈。

  事實證明,高專一年級的每個人都不簡單。

  「冥前輩不來嗎?」海月遙向外張望。

  「啊,這個我知道。」五條悟完全無視了庵歌姬的指控——是的,這個自信的家伙根本沒有覺得自己被討厭了,他一直認為庵歌姬只是陪他玩。

  他從錢包裡掏出一枚五百元硬幣,隨意地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二、三……不到一分鐘,冥冥便閃現出來,撿起硬幣,問道:「你找我?」

  庵歌姬:「他這樣,你就不生氣的嗎?」

  海月遙托著下巴好奇地問:「冥前輩怎麼這麼快就聽到這邊的聲音?」

  冥冥輕笑一聲,神秘地說:「動物可是很靈敏的。」

  「我有點事。」海月遙平靜地說完,便沒有過多解釋地離開了宿舍。不一會兒,冥冥的身影也隨之消失。隨後,兩人又一起回來了。

  「原來紙幣也能發現嗎?」在場的咒術師都能聽到她低聲自語,「我還以為只是聽力好……」

  你也挺過分的,真的。庵歌姬在心裡默默想。

  ……

  庵歌姬環顧四周,只見每個人的臉色都如常,毫無波瀾。她不情願地坐下,帶著疑慮品嘗了第一口菜。

  她臉色一黑,第一次想用五彩斑斕來形容味道。

  這些家伙,為了捉弄人,竟然連臉面都不要了嗎?

  她心中湧起一陣絕望。


第54章 番外之家入硝子很憂郁

  「硝子,生日快樂!」家入硝子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的三位同期。

  她閑來無事,打算前往醫務室休息,開門時卻見到三人手持禮花筒,彩帶紛飛,還有部分輕飄飄地落在她的頭上。

  然而家入硝子只是一臉平靜,挑著眉打量三人。

  「怎麼感覺硝子不太開心?」海月遙掩嘴,輕聲與旁邊的兩人交流。

  「是不是上面分配的任務太多了?」夏油傑也低聲猜測。

  「硝子肯定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了。」五條悟相當自信地斷言。

  家入硝子看著小聲討論的三人,終於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你們不是出任務去了嗎?怎麼現在在這兒?」

  按常理,這三人應該剛到任務地點不久。家入硝子原以為,他們至少要後天才能回來。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海月遙下意識地抬手壓了壓翹起的頭發。

  「這種小任務對我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五條悟得意一笑,「我們可是最強的。」

  真的嗎?海月遙茫然地看了一眼五條悟。畢竟,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還在他們之上。

  「我們是乘坐虹龍回來的,這樣節省了一些時間。」三人中最為穩重的夏油傑開始解釋,「因為今天是硝子的生日,我們也想早點趕回來慶祝。」

  沒錯,他們乘虹龍飛去又飛回。海月遙覺得臉被風吹得近乎麻木,原本的水母發型也幾乎變成了七龍珠的悟空造型。其實,他們三人在家入硝子進來前已迅速整理,才不至於看上去像三個貝吉塔(龍珠角色)。

  「哈哈,可真是了不起。」家入硝子在眾人的簇擁下,步入了醫務室。她輕松地收起未點燃的香煙,坐在轉椅上,雙腿交疊,眼中洋溢著愉悅的笑意:「那我可以期待些什麼嗎?」

  「計劃A!」五條悟輕快地打了個響指。

  海月遙推出一個放著三層蛋糕的推車,蛋糕的高度幾乎完全遮擋了她的臉。與此同時,夏油傑正指揮咒靈在醫務室裡布置橫幅和彩燈。而五條悟則拿出一個生日皇冠,戴在了家入硝子的頭上。

  「准備得真周到。」家入硝子捧場式地鼓掌,「甚至可以說有些隆重。」

  「畢竟是悟第一次給朋友過生日。」夏油傑解釋道。

  「他興奮得就像小學生去春游。」海月遙雙手環胸,補充道。

  夏油傑扶額:「他還買了大堆材料。」

  海月遙嘆氣:「半夜把我們叫起來一起做。」

  「真拿這小鬼沒辦法——」

  兩個良心和頭發一樣黑的青梅竹馬無奈地攤手。

  「說誰小鬼呢?你們兩個——」

  「硝子救我。」兩個人躲在家入硝子的轉椅後面。

  「哦,硝子,你放心。」海月遙突然想起前幾天的鴻門宴,「蛋糕制作我可沒參與。」她暫時還沒打算謀害同期。

  「但是我等下有一個東西要給你。」海月遙彎下腰,神神秘秘地在家入硝子耳邊說道。

  ……

  家入硝子原以為同期們只是偶爾不靠譜,但現在她深感他們確實有些離譜。

  「這是槍嗎?」家入硝子隨意地翻看海月遙遞給她的手槍。

  這個家伙竟模仿諜戰片裡的情節,拉著她走到操場上,表情凝重地取出一個金屬手提箱,氣氛仿佛在進行某種秘密交易。

  海月遙清了清嗓子,雖然她依舊是一副沒有精神的面癱臉,但家入硝子卻能從她揮動的手中察覺到一絲興奮:「硝子,你知道黑閃是什麼嗎?」

  「當物理攻擊和咒力衝擊幾乎同時發生時候產生的空間扭曲現像。」家入硝子不假思索地說道。

  「我之前猜想,咒力或許與電磁波有相似之處。」海月遙接著說,「而黑閃作為咒力的一種運用方式,其原理與共振現像有一定的共通性。」

  「我曾經拆解過一些咒具,它們不僅附有咒力,還刻有特殊的術式。我研究了裡面的咒力印刻方式。」雖然過程中報廢了相當多的咒具。

  「這把槍便是我模仿普通咒具,以黑閃原理制作而成的。」海月遙取出一顆子彈,「它結合了普通材料和能承載咒力的材料,形成了允許咒力流動的回路。」

  「通過選擇不同材質,還能調整咒力的流動速度。」

  「因此,硝子在使用時只需瞄准目標,然後注入咒力發射。」

  「最終,子彈擊中目標時釋放的能量與延遲抵達表面的咒力產生共鳴,產生類似黑閃的效果。」

  「當然,不是每發子彈都能達到2.5次方的傷害倍率,但它確實大幅提升了傷害的下限。用游戲術語來說,這就是一把高基礎值、高暴擊率的遠程武器。」

  海月遙在心裡補充,其他類型的咒具並不容易讓咒力和物理攻擊同時產生共鳴。但這種高射速的槍卻大大提高了容錯率。

  「這是我、傑和悟三人共同完成的。」海月遙正色道:「但我是主工程師,他們兩個主要負責調試。」

  與他們三人不同,家入硝子很少外出執行任務。作為咒術界唯一的治療人才,她通常被留在最安全的高專內。海月遙可以預見,在他們三人畢業後,家入硝子最有可能的選擇是留任高專,成為咒術界所有咒術師的治療支柱。

  家入硝子其實並沒有太多選擇。她並不像五條悟和夏油傑那樣擁有強大的生得術式,否則她也可以無視高層的安排。然而,她的治療能力卻極為寶貴。就如這次他們三人外出執行任務時,她只能留守高專。這一點,他們幾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海月遙平靜地開口道:「如果哪個老頭不讓你出去,你就對著他的頭來一槍。放心吧,通常情況下,人的頭骨是無法抵擋這一發子彈的威力的。」

  本來以為海月遙是想讓她提高武力值,從而不受咒靈迫害的家入硝子:……

  沒想到海月遙這麼簡單粗暴的夏油傑:……

  「不錯,就該這樣!」五條悟卻頗為贊賞,一只手搭在海月遙的頭上,「反正那些爛橘子也活夠了。」

  「這都什麼時代了,還搞這種既不合情也不合法的規定。」海月遙無所謂地給了五條悟一肘擊,被他輕易閃開,「硝子再強,他們也有借口。與其解決這個麻煩的問題,不如直接解決帶來問題的人。」

  「哈哈,那就這麼辦吧。」家入硝子柔和了神情,輕松地笑出聲,「但是我不會用槍。」

  「沒事,我教你。」海月遙直接攬下這個任務。「現在要不要試試?」

  她走到家入硝子身旁,耐心地為她講解手槍的使用方法。

  「該瞄准什麼呢?」海月遙環顧四周。

  樹?pass。假山?絕對會被夜蛾老師揍,pass。她的視線落在了五條悟身上——這個不會被夜蛾老師揍。

  五條悟一陣惡寒,雙手比叉:「不——行——」

  好吧,pass。海月遙頗為遺憾地想。

  最終只放了個易拉罐在地上。

  「硝子你試試,就把它當做老頭們的頭。」

  家入硝子沒有糾正海月遙的說法,按照她的提示,瞄准了不遠處的易拉罐。

  她運用咒力的技藝高超,咒力如溪水般平穩地注入子彈。

  她扣動了扳機。

  「砰——」

  四人看著面前的大坑,面面相覷。

  「威力比我想像的還要大。」海月遙鼓掌贊嘆,「硝子果真是天才。」

  「等我之後制作一個適配的消音器,我們在老頭們開會時潛入,一槍就能……」海月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夏油傑假笑著捂住了嘴。

  就在兩人打鬧時,五條悟望向教學樓的方向,臉色一變:「糟糕,夜蛾老師來了!」

  海月遙遠遠看見夜蛾正道的身影迅速逼近。

  「你們誰跟輔助監督說自己會布好帳,結果甩開他後沒有布帳?」夜蛾正道質問這群讓人操心的學生。

  罪魁禍首五條悟:!

  「又是誰在學校裡擅自使用咒靈的?」夜蛾正道繼續追問。

  罪魁禍首夏油傑:!

  「這個地上的坑又是怎麼回事?」

  罪魁禍首海月遙:!

  四人迅速逃竄,家入硝子原本不打算跑,卻被海月遙拉起。

  「為什麼我也要跑?」家入硝子邊跑邊問,「又不是我的問題?」

  「那當然是因為——」

  「硝子你是我們的從犯吶——」

  三個人異口同聲。

  家入硝子:這三個混賬玩意。

  「硝子,抱緊我。」海月遙一手撈起家入硝子,直接公主抱起來。她實在是覺得家入硝子跑得太慢了,她要被另外兩個人渣甩開了。

  家入硝子下一秒騰空,下意識攏住了海月遙的脖子。海月遙突然加速,把另外兩個人甩在後面。

  「遙,你這個叛徒!」五條悟大喊。

  「這是戰爭!」海月遙頭也不回,「跑得最慢會被夜蛾老師揍!」

  家入硝子心想,海月遙還算有良心。在她來之前,兩個人渣同期闖禍了都是直接把她夾在腋下帶著跑的。

  「哇,那兩個被夜蛾老師揍飛了。」家入硝子冷靜地觀察著後面的場景,那一白一黑兩個人被夜蛾正道一拳打飛,在空中旋轉了幾圈。

  「我們的勝利!」海月遙轉過頭看了眼。

  「遙!看前面!」家入硝子拍打海月遙的肩膀。

  跟問題學生鬥智鬥勇這麼久的夜蛾正道已經知道怎樣對付他們了。

  他的咒骸正從另一邊夾擊,它後腿一蹬,彈射過來,把一心看熱鬧的海月遙連帶著她懷裡的家入硝子一起揍飛,步入五條悟和夏油傑的後塵。

  家入硝子在空中體驗了720度旋轉項目,然後被海月遙護住,在地上翻滾幾圈後,心中默念:這群笨蛋……

  「對不起……」

  四個人最終還是齊齊跪在夜蛾正道面前,每人領了一個大包和五百字的檢討——就連壽星家入硝子也沒能幸免。

  不過,夜蛾正道最終還是給家入硝子送了一個可愛的羊毛氈玩偶當做禮物。


第55章 不靠譜的前輩們

  四月初,東京的櫻花季已近尾聲。微風輕拂,粉紅櫻花如雪般紛紛揚揚飄落,編織出一場如夢似幻的櫻花雨。

  與此同時,春季開學的第一日也悄然而至。海月遙等人,剛升入二年級,即將迎來新的後輩們。

  五條悟提前布置歡迎現場時,瞥了一眼海月遙,疑惑地問:「你這是什麼打扮?」

  四月的到來,除了帶來了櫻花雨和新的學弟們,還有對海月遙來說極其重要的定制校服。

  過去的半年裡,她像得到充足養分的幼苗,身高猛增了近五釐米,身材也逐漸發育。以前偶爾還有人會誤認她的性別,但如今這種誤會已經不復存在了。

  然而,原先的校服已變得不合身,短款外套會露出一截腰腹,胸前也感到憋悶。因此,海月遙這次特意訂大了整整一號的校服,以避免之前的尷尬情況。

  現在,她穿著寬松的校服,長袖垂下時甚至遮住了手背,只露出纖細的指尖。

  「因為我長高了,每次調整校服碼數都很麻煩,所以我干脆直接訂大了一號。」海月遙解釋道。

  五條悟放下橫幅,支著下頜,佯裝仔細打量海月遙,沉吟片刻後,皺著眉頭說:「我覺得沒什麼變化啊?」

  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海月遙波瀾不驚地從口袋中掏出卷尺——自從關注身高後,她就一直隨身帶著。

  「傑,幫我量一下。」

  夏油傑順從地接過卷尺,蹲下身,讓海月遙踩住卷尺一端,然後慢慢站起,看向數字。

  「一米五七。」他說道。

  海月遙語氣嚴肅地說:「傑,你不能因為眼睛小就忽略小數點後的位數。」

  她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死人樣,語氣裡卻帶著一份義憤填膺,「咒術師最需要的就是嚴謹!」

  「砰!」

  「不算頭頂的包的話,是一米五七點四。」夏油傑笑眯眯地收回手,充分展現咒術師的嚴謹。

  海月遙捂著頭,幾步跑到家入硝子身後,探出身,轉向自己的同期。

  她故意捏著嗓子,開始裝腔作勢地對夏油傑進行人身攻擊:「夏油傑,眼睛小小,心眼小小。」

  然後又轉頭言語攻擊五條悟:「我的鞋跟2.1釐米,現在淨身高155.3釐米。5.3釐米的差距你都看不出來,悟,你干脆把六眼挖了,說不定明年還能長出來寫輪眼呢。」

  黑白雙煞額頭青筋暴起,舉起拳頭,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緩緩逼近。

  「硝子救我!」海月遙從身後緊緊抱住家入硝子的腰。

  然而,她看到家入硝子,這個她深信不疑的人,只是輕笑一聲,然後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環繞在自己腰間的手。

  「我只是一個柔弱的奶媽。」家入硝子輕輕拍了拍海月遙的頭,拒絕了海月遙讓自己當肉盾的請求,「一人做事一人當。」

  「硝子!」海月遙留下悔不當初的賽博淚水。她竟然忘記了自己的同期都是惡趣味的芝麻湯圓。

  ……

  當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走進教室時,他們就看見兩位學長正一人一邊地架著一個嬌小少女,少女脖子上掛著一塊標牌,上面醒目地寫著「我錯了」。她表情透露出耶穌受難般的絕望,雙腿在空中無力地搖晃。另一邊,一位學姐正舉著手機拍照,嘴裡還念叨著:「遙,看鏡頭。」

  不知道現在退學還來不來得及。

  七海建人和幾個月前海月遙的心情意外地產生了共鳴。他的腦海裡只剩下幾個字:

  前輩都是狗屎。

  「喲,我是夏油傑,以後請多多指教。」其中一個黑毛嫌疑犯朝他們二人揮了揮空著的那只手,開始自我介紹。

  被吊在中間的少女掃過他的側臉,然後慢吞吞地說道:「海月遙。」

  海月遙向來不擅長人際交往,所以經常會模仿她那情商不低的幼馴染。可謂是生活索然無味,機器人模仿人類。

  其他二人也隨著說了聲名字。

  你們非得保持這個詭異的姿勢自我介紹嗎?七海建人欲言又止。

  「我是灰原雄!前輩們請多多指教!」另一位新生,似乎完全不受眼前場景影響,他臉上掛著與高專眾人截然不同的燦爛笑容,深鞠一躬,充滿元氣地回應。

  見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七海建人才不情不願地開口:「七海建人,以後請多多關照。」

  「前輩們這是在干什麼?」他還是忍不住發問。

  「哦,這個啊……」家入硝子走上前,將海月遙脖子上的標牌翻面,現在上面顯示著「歡迎新生入學」。「這是為你們准備的歡迎儀式。」

  「現在,新人,說出自己喜歡的類型!」五條悟又開始作妖。

  「是!」灰原雄敬禮,「我喜歡飯量大的女生!」

  他的直率回答讓其他人感到驚訝。

  「喂,灰原,不用回答這種問題吧?」七海建人實在是受不了自己的傻白甜同期。

  「不要緊,七海!我覺得前輩都是好人!」

  ——新來的學弟似乎要成為「好人」前輩們的玩物了。

  「對呀對呀,七海海,別這麼冷淡嘛——」五條悟假裝正經,「這是和後輩交流感情的方式。現在輪到你啦,快說快說——」

  七海海……七海建人額角蹦出青筋,他懷疑自己被前輩們霸凌了,並擁有充足的證據:「無可奉告。」

  「真冷淡啊。」「就是就是。」「我覺得是悶騷。」「就是就是。」七海建人聽到前輩們假裝小聲議論,聲音卻大得足以讓他聽見。

  七海建人在心底補全了剛才的評價:

  前輩都是狗屎,五條悟是屎王。

  「你們又在干什麼?」夜蛾正道姍姍來遲,原本站在台上的四人則像是見了天敵一樣,立刻四散逃離肇事現場。

  「沒、沒什麼……」幾人幾乎同時回應。

  「我們在歡迎新生。」夏油傑反應最快,他露出和善的笑容,繼續掛起橫幅,不愧是是最擅長扮演好學生的狐狸。

  而很快反應過來的家入硝子和五條悟也迅速將寫有新生名字的綬帶給兩個可憐後輩戴上。

  海月遙慢了一拍,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無事可做。

  在夜蛾正道察覺到自己的不妥前,她無計可施,只得舉起脖子上掛著的「歡迎新生入學」標牌,如同演唱會現場揮舞應援牌的粉絲,開始左右晃動。

  「歡、歡迎後輩入學……」她底氣不足地說道。

  「這幾個都是二年級的學生,你們以後有問題,除了找我,也可以找他們。」

  夜蛾正道對幾個正在裝模作樣的問題兒童視而不見。他深刻明白,管太多的話會折壽。「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是他們都是非常優秀的學生。」

  七海建人決定持保留態度。

  ……

  海月遙原本以為新生入學所帶來的影響僅此而已。

  直到一個星期後,夜蛾正道把她叫到辦公室,讓她帶領後輩執行任務。

  海月遙不死心地指向自己:「我嗎?」

  夜蛾正道點了點頭。

  海月遙露出了「放心吧,組織把任務交給我絕對會搞砸」的表情。

  夜蛾正道見狀,解釋道:「這只是一個三級任務,你主要觀察兩人的表現。只有在出現意外情況時,才需要你動手完成。」

  雖然新入學的七海建人是三級咒術師,灰原雄是四級咒術師,他們解決三級咒靈應該不成問題。

  但考慮到歷史上曾有不少咒術師因心理問題而離開咒術界,夜蛾正道希望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減輕他們的壓力。

  ……

  「怎麼擺出一副苦瓜臉?」

  海月遙回到二年級教室,只見五條悟大大咧咧地坐在課桌上,長腿架起,手中還握著一罐可樂。瞧見她皺眉,他輕松地跳下,步伐輕快地走到她面前。

  「夜蛾老師讓我帶學弟們出任務。」海月遙下意識地按住眉心,這才發現自己無意中皺起了眉頭,「但通常不都是老師親自帶隊嗎?」

  「夜蛾老師被提名校長了,最近忙,沒時間。」家入硝子坐在位置上,淡淡地找了個理由。

  「你怎麼知道的?」海月遙一愣,她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內幕消息。」家入硝子神秘一笑,隨後解釋,「五條告訴我的。」

  海月遙看向五條悟,他驕傲地挺胸。

  「不過,找傑更合適吧——他比較溫柔,最適合做引導型NPC了。」海月遙決定無視他,走到家入硝子身後,拉長聲音抱怨,雙手環住她的頸肩,「對了,傑呢?」

  「不清楚。」五條悟攤了攤手。

  「夏油是一級咒術師。」家入硝子提醒道。

  啊,原來如此……海月遙很快反應過來。夏油傑和五條悟的實力持續進步,雖然目前仍是一級咒術師,但晉升特級只是時間問題。這種任務交給他們確實大材小用。而家入硝子只是醫療人員。因此,這種任務最終落在了身為二級咒術師的她身上。

  正因如此,他們共同出任務的機會越來越少,多數情況下是單獨行動,偶爾夏油和五條一起執行棘手任務。三人同行幾乎成了奢望,更別提四人一同出動了。

  「想成為一級……」想明白的海月遙沒頭沒尾地感嘆道。


第56章 沒有距離感的夏油君

  經常殺人的朋友都知道,殺人容易,拋屍難。

  然而,對於海月遙來說,處理人際關系遠比處理屍體棘手得多。

  如今,海月遙正陷入人生的大危機之中。

  她站在教學樓一樓的大廳內,眼前站著兩位後輩,正等待著她。

  金發少年,也就是七海建人,他梳著一絲不苟的七三分劉海,雙手環抱胸前。盡管臉上表情不多,但海月遙總感覺他黃綠色的眼睛裡透露出幾分不耐煩。

  「海月前輩。」七海建人向她微微點頭致意。

  盡管七海君注重禮節,但海月遙仍有一種下一秒會被他責備的預感,心中不禁升起幾分對教導主任般的敬畏。

  而另一位黑發蘑菇頭的少年就是灰原雄了。他身上帶有高專其他陰間人沒有的陽間氣息,靠近他感覺身上的屍斑都淡了幾分。但海月遙也拿熱情類型的人沒轍。

  海月遙對這兩位後輩的評價是:沒頭腦和不高興。

  作為一位稱職的前輩,此時她應該給予後輩明確的指導,展現出前輩的成熟與可靠。

  「我是海月遙,接下來你們將跟隨我執行任務。有什麼問題要問嗎?」海月遙語氣平靜。

  ……

  前輩好冷淡。這是海月遙給一年級學生留下的印像。

  入學已有一周,他們逐漸與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前輩們熟絡起來。同為男生,夏油傑一開始就帶著他們熟悉學校的各項設施,而同行的五條悟也相當自來熟,現在甚至已能勾著他們的脖子叫綽號了。

  家入硝子作為唯一的醫療人員,也早早與他們打了招呼。盡管她口頭上說「希望以後不要太多見面」。但從她口中聽到這些,也算是一種別樣的祝福了。

  但海月遙卻不同,這一周以來,他們幾乎就沒怎麼見到這位前輩,偶爾才會在學校裡不同地方掉落,比如說教室、醫務室或者大廳等。

  她的出沒時間也不確定,就像寶可夢游戲中偶爾從草叢中刷新的稀有寶可夢凱西。若不能在幾回合內主動打招呼,她也會迅速消失。

  現在,海月前輩身著大一號的寬松校服,眼簾低垂,唇色略顯蒼白,緊緊抿著。圓框眼鏡擋住了部分神情,為她增添了幾分疏離感。

  她全身散發出的氣息仿佛在說:「請不要和我搭話。」

  灰原雄並非會被冷淡所擊敗的人,他一貫專注於他人的優點,喜歡所有人類,簡直讓人懷疑他是否是太陽的化身。

  「是!海月前輩!我們接下來是直接出發嗎?」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是……」

  海月遙感覺自己要被這陽光般的熱情所融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這之後我應該再說些什麼?她心底升起一抹茫然。

  「找到你了。」

  這時,夏油傑的聲音帶著笑意從後方傳來,他手裡拿著一瓶橘子汽水,從海月遙的右肩上方伸出,遞給她。

  海月遙自然而然地接過汽水,順著那條手臂往後仰頭,目光恰好撞進夏油傑那雙深邃的紫色眼眸中。

  夏油傑微笑著低頭,兩人身高相差三十釐米左右,海月遙只到他肩膀下方的位置。現在的距離微妙而恰到好處,海月遙只需仰頭,便能清晰地看見他,同時又避免了任何身體接觸。

  「傑?你怎麼會在這裡?」海月遙低下頭,指尖輕輕劃過微涼的瓶身,隨後掩飾性地喝了一口汽水。綿密的氣泡在舌尖綻開,帶來一絲清爽的甜意。

  「剛剛想著給你順帶捎一瓶飲料,結果你不在。」他回答道。

  夏油傑本來看到五條悟的可樂,就下來買烏龍茶,打算順便給海月遙和家入硝子也各帶一瓶。收了賄賂的家入硝子立刻就「出賣」了海月遙的行蹤。

  「喲,七海,灰原。」他轉向兩人,笑著抬起手打招呼,「這是要第一次出任務了嗎?」

  「沒錯,夏油前輩!」灰原雄興奮地回應。

  夏油傑唇邊噙著一抹笑,垂眸掃了一眼海月遙的神情,便走上前對兩個後輩說道:「現在應該還有時間,我來給你們講講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

  「之後如果還有其他問題,可以問小遙。她獨自完成了許多任務,經驗相當豐富。」

  他決定還是幫社恐的幼馴染一把。

  「我記得七海和灰原都是招攬入學,家系中沒有咒術師。那麼關於輔助監督和帳之類的基礎常識有一定了解嗎?」

  夏油傑得到二人的肯定回復後,繼續道,「等下輔助監督應該會接你們去任務地點,也會給你們發放任務相關的資料……」

  夏油傑詳細地給兩位後輩解釋任務流程和注意事項,而海月遙則靜靜地喝著汽水,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自萬聖節過後,她深入反思了自己的行為,甚至還專門列了表格來對比自己面對不同人時的反應。

  最終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無意識中逾越了朋友的界限,甚至渴望更深的親近。

  這種變化究竟從何時開始?

  是花火大會那絢爛的煙火瞬間,還是那晚突如其來的情緒崩潰?又或是某一日那一聲親昵的「小遙」?

  海月遙自己也說不清楚,因為情感的變化並非一蹴而就。

  然而,也僅限於此了。

  在海月遙看來,這些悸動不過是這具身體的生理反應。

  苯基乙胺讓人意亂情迷,多巴胺代表痴迷與渴望,去甲腎上腺素帶來心動,內啡肽則讓人陷入長久的安穩與幸福,而腦下垂體後葉荷爾蒙控制愛情的忠誠……

  激素只是化學信息物質,終會隨時間流逝而消退,比如苯基乙胺,其效果也僅持續六個月至四年。

  對於人的一生,這時間太短。

  夏油傑對她的重要性非同一般,她不希望因輕率行動而破壞兩人間的關系。

  只要熬過這段時光便好,海月遙如此自我鼓勵。但有時,她仍忍不住對夏油傑心生埋怨——他完全不懂得保持適當的距離,明明兩個人都不是小孩子了。

  要不是他們從小到大一直這麼相處,她偶爾都要被他的行動誤導了。

  最後一口汽水喝完,發出「咕嚕」的聲響。海月遙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夏油傑遞給她時,汽水已經開瓶並插好了吸管。

  明明之前給她買飲料都是未開封的,怎麼突然這樣?

  海月遙心中凝重地想:不會是之前她剪了一張黑紙條掛在額前,和五條悟比賽誰模仿夏油傑更像的事被發現了吧?

  她垂下眼眸,注視著已經空空如也的汽水瓶。

  這瓶子裡,不會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可是,我已經喝了這麼久,也沒有感到哪裡不舒服,應該不會有事?

  而且,如果傑真的想報復她,他完全可以采用更隱蔽的方式。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輕易地暗算自己。

  這麼想著,她心中的底氣又回來了。

  這時,夏油傑的小課堂恰好結束。

  「大概就是這些了。」夏油傑總結道,轉身往回走。經過海月遙時,他伸出手,輕揉她的頭,調侃道:「要加油呀,海月前輩——」

  看吧,傑的距離感真是大條。

  海月遙內心腹誹,避開他的目光,又掩飾性地與他對視,將空瓶遞給他:「垃圾就拜托你處理了,夏油學弟。」

  她這副模樣,完全展現了不良前輩的惡劣本性。

  「輔助監督已經到了,出發吧,七海君,灰原君。」

  ……

  話說回來,為何日本人的平均身高並不出眾,而高專的同學們卻個個發育得如此出色?

  被兩個身高一米八幾的人夾在中間的海月遙倍感苦惱。她和七海建人、灰原雄三人坐在後排,自己反倒更像後輩了。

  她掃過一眼任務詳情。

  凶宅和來此團建的青年男女,宛如恐怖片的經典橋段。目前已有三人逃出,但仍有兩人下落不明,這已是事發第三天。

  海月遙向後倚靠,舉起任務資料,以便兩個後輩看得更清楚。

  她冷淡地開口:「事先聲明,這次任務需由你們自己解決,我可能不會出手。有疑問嗎?」

  「我明白,這就是試煉吧。」灰原雄爽朗地笑著,捏緊拳頭,「讓前輩看看我們的實力!」

  「不,我是說,你們對任務詳情還有什麼疑問?」海月遙有些無力。「正好輔助監督也在這裡。」

  七海建人問:「那兩人至今沒有消息嗎?」

  輔助監督在前排開車,回答:「是的。」

  「宅子裡有沒有發現新鮮的血液或其他掙扎痕跡?」

  「有。」

  七海建人冷靜地思考,這反而是好事。最壞的情況下,失蹤者可能已遭不幸。但有新鮮血跡,說明仍有人存活的希望。

  「我沒問題了。」

  不,應該還是有的吧?海月遙瞥了他一眼。逃出的受害者的口供,能推測咒靈的大致實力和能力。但三級咒靈沒有術式,這一步可省略。而且這已經是事發第三天,中間兩天的情況呢?有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七海君似乎對自己的實力保留有一定的自信。她評價著。

  但海月遙並未多言,只在最終要進入凶宅之前,語氣平淡地提醒了一句:「咒術師面對的不僅是咒靈,人的影響也不容忽視。」

  「雖然這不是合格的前輩應該說的,但我希望你們以自身和同伴的安危為第一要務。」

  「那麼,祝君武運昌隆。」


第57章 可靠的海月前輩

  這棟凶宅僅三層,因曾發生血腥烹人事件而日漸荒廢。盡管曾低價招租,但每位租客最終都不幸遇難,導致房子逐漸空置。

  海月遙清晰地看見房內堆積的灰塵,鼻尖縈繞著潮濕發霉的氣味,還夾雜著甜腥的血臭。

  她默默跟在兩個學弟身後,仿佛自動跟隨的NPC,他們正在觀察咒靈留下的咒力殘穢,追蹤其位置。

  在進入前,海月遙單獨詢問了輔助監督,得知他們第三天才收到封鎖此地的通知。因此,不能排除這兩天有人進入的可能性。

  她薄藍色的眼睛掃過前廳,從灰塵痕跡可見家具被推開拖拽,顯然是近期發生的。可能是有人逃至此處,經歷了激烈的追逐與反抗。

  海月遙眼尖地發現角落裡的翻蓋手機和一側的菜刀,它們顯然與整個房間的環境格格不入。

  前面的兩個學弟似乎已經發現了咒靈的位置,他們對視一眼,神情凝重地拿出武器,然後往二樓走去。

  海月遙默默地拾起那部手機,什麼也沒說,便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她的潛行能力達到了極致,完全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

  咒靈的能力並未超出預期,但長相卻出人意料的醜陋。

  它的身軀恍若一個不斷蠕動的巨大肉瘤,在昏暗的室內顯得尤為猙獰。其表面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縫,從中露出黃褐色的尖牙,不斷張合著。

  海月遙站在一旁,觀察學弟們的戰鬥。

  怎麼說呢,他們的表現就像新手司機剛拿到駕照一樣,小心翼翼地駕駛,生怕多踩一下油門就會衝出賽道。

  好消息是,他們配合默契,互相關照,至今沒有受傷;壞消息是戰鬥進展緩慢,彼此顧忌,沒有全力以赴——這也與室內空間狹窄有關。

  海月遙目睹七海建人為救灰原雄擋下背後攻擊,卻錯過了大好機會。咒靈趁機穿過牆壁,逃至下一房間。這正是這種低等級咒靈的特性,強大的咒靈反而做不到。

  兩名學弟迅速反應,奔向房間門口。

  海月遙原本打算直接破牆而入:……我是不是被傑和悟帶壞了?

  她在心底為他們三人在過去一年給高專造成的巨額意外損失道歉。即便如此,夜蛾老師仍未克扣他們的工資,真是令人敬佩。

  她跟隨學弟們步入隔壁的房間。

  與隔壁的整潔截然不同,這裡宛如人間地獄,四處散落著人體殘肢,暗紅色的血跡斑斑點點。海月遙甚至能在斷肢末端看到撕咬的痕跡。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麼?火候。

  她不合時宜地回想起這座凶宅荒廢的緣由,莫非這咒靈在人類的恐懼滋養下,也滋生了食人的本能?

  然而,現在不是深究咒靈形成的時候。那個咒靈手中緊攥著一個男人的脖頸,蠍尾般的紫黑色尖端直指男人的太陽穴,無數微小的指節在上面不停蠕動。

  顯然,它是在威脅他們三人。

  「不、不要殺我!」那個男人痛哭著,臉上滿是扭曲的恐懼。海月遙認出,他正是失蹤者之一。

  聽說普通人在瀕死的時候也有可能看見咒靈。

  「嘁。」七海建人將砍刀型咒具拋在一旁,舉手示意。同樣,不使用武器的灰原雄也表情凝重地舉起雙手,表明自己無害。

  但是,這樣做是行不通的。海月遙心知肚明。

  她已經研究咒靈多年。起初,她將它們視為一種生命體,因為它們具備本能,甚至強大的咒靈還展現出一定程度的理性。

  然而,如今她的看法已經發生改變。

  生命體與非生命體的核心區別在於是否擁有新陳代謝、繁衍遺傳等特征。這些咒靈並不具備這些,它們僅被本能的惡意所驅使。稱其為新的生命體,不如說是天災更為貼切。

  這種惡意滿滿的存在,毫無契約精神可言。

  海月遙冷靜地凝視著眼前的咒靈以及它手上的人質,手心浮現出一把手槍。她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

  咒靈瞬間炸裂,紫黑色殘骸四濺,不幸濺到了旁邊的幸存者身上。

  「啊!」男人驚呼出聲。

  海月遙未予理會,專注地觀察著房間內的殘跡。已有兩名受害者遇害,她心中做出了判斷。果然,在這段未封鎖的時間裡,有人曾進入此地。

  她面無表情地向負責輔助監督彙報情況:「任務完成,現場一人輕傷,兩人遇害。後續工作就交給你們了。」

  掛斷電話後,她轉向兩個學弟,他們表情沉重但努力安慰著那名受傷的男人。「我們走吧。」她說。

  「等等!」

  那個男人已經從恐懼裡回過神,或許是「輕傷」一詞給了他勇氣,「你剛剛為什麼開槍!」他憤恨中帶著後怕地捂住太陽穴的傷口,「我差點就要死了!」

  「你覺得我動手是不對的嗎?」海月遙費解地問道,「但是束手就擒,所有人都會遭殃,這樣做反而生還率更高。」

  「還是說,你想像之前那樣,故技重施?」

  海月遙表情沒有絲毫波瀾,語氣不帶一絲感情地反問。

  她拿出之前撿到的手機。看得出來原來的主人是一個沒有什麼戒心的姑娘,手機上掛著可愛的小熊掛飾,手機密碼都沒有設置。

  她翻看了手機的通訊記錄,回撥了前一天的最後一通電話。不一會兒,手機鈴聲響起,聲音來自那個男人。

  機械性的鈴聲在一片沉寂中顯得格外詭異刺耳,刺得那男人的臉色又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刺得他喉嚨仿佛被開了個無形的洞,只是張著嘴,啞然無聲。

  七海建人已經從海月遙的暗示和各種蛛絲馬跡中明白了真相,一言不發地皺起眉。可灰原雄還是沒有明白她的意思——畢竟他是那種只會看見別人優點的類型。

  海月遙也沒有在第一次就打擊學弟的想法,並沒有進一步挑明。

  「還要我說兩遍嗎?任務已經完成了,跟我走,七海君,灰原君。」

  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去。

  七海建人毫不遲疑地跟上,灰原雄則是猶豫地看了一眼那邊的幸存者,才跟上海月遙。

  ……

  結果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雖然來時也不算特別熱鬧,但至少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還會偶爾交談幾句。然而,此刻的七海建人卻沒有了開口的意願。

  第一次執行任務就遭遇了人員傷亡,而最後救下的還是那樣的人,或許兩人心中都不好過吧,海月遙心想。

  作為一位值得信賴的前輩,她本應安慰兩人,但她實在不善言辭。

  此刻,她只能默默地坐在兩人中間,幾次想要開口,都覺得不太合適,不斷在內心預演可能的對話場景。

  她瞥向窗外模糊的景色,路段也開始變得熟悉。如果再不說話,他們就要回到高專了。

  「藤原小姐,」海月遙突然說道,「麻煩在這裡停車。」

  前排的輔助監督見怪不怪,負責高專這幾人一年了,他們常常會有很奇怪的要求。

  她把後排的三人放在了商業街就離開了。

  「海月前輩,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呢?」灰原雄困惑地問道。

  「灰原君,你認為人最重要的是什麼?」海月遙意味深長地發問。

  「開心嗎?」

  「不對,是吃飯!」她認真地糾正。「雖然今天是第一次出任務,但完成得相當順利。因此我這位慷慨的前輩決定請你們吃飯。」

  畢竟,吃飽後心情總會好一些。情商有待提高的她只能想到這個答案。

  「你們喜歡吃什麼?」她詢問。

  「米飯!」灰原雄的回答如同他本人一樣,樸實中透露著努力。

  「七海君呢?」

  「面包。」七海建人無奈地回答。

  為什麼都是主食?而且還是涇渭分明的兩個派別。海月遙板著臉想到。

  ……

  結果最後去吃了烤肉。

  「前輩為什麼還要問我們喜歡吃什麼?」七海建人端正地坐在餐桌前,不禁發問。

  盡管她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但似乎總能找到讓所有人都不滿意的方法。

  海月遙將一塊牛小排放上烤肉架,平靜地說:「因為我想吃。」經過半年的嚴格培訓,她的廚藝已相當可觀。當然,其中夏油傑付出頗多。

  她補充道:「而且這邊也有米飯和面包。」只要錢給夠。

  「吃烤肉的時候誰會吃主食啊?」七海建人吐槽。

  海月遙揚揚下巴,示意他看向那邊吃得津津有味的灰原雄。察覺到兩人的目光,灰原雄茫然地從飯碗中抬起頭。

  七海建人:……

  「沒你事,繼續吃吧。」海月遙的臉上露出一種鄉下外婆被孫子探望時,看著乖孫吃完一桌菜的慈祥和滿足。

  ……

  不過,這樣一打岔,七海建人的心情也稍微輕松了幾分。酒足飯飽後,他們並未急於離去,仍坐在包廂內的榻榻米上。

  「海月前輩,今天的事……」七海建人糾結不已,最終欲言又止。

  海月遙見他遲遲未開口,便主動提問:「七海君,你認為咒術師的責任是什麼?」

  七海建人不確定地回答:「祓除咒靈嗎?」

  「沒錯。」海月遙輕抿茶水,「盡管有些咒術師會給它附加一些額外的意義,如豐厚的薪水或保護他人生命。但我認為咒術師本質上只是一份職業。總監會監測咒靈,發布任務,咒術師接受並祓除咒靈,其余事務則由輔助監督處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

  「你們只需專注於本身,順從內心。雖然難免會有後悔,但至少沒有欺騙自己。」

  「當然,你們自己想要給它附加上意義也是可以的。畢竟咒術師這份職業所面臨的太多,提供的物質回報不足以覆蓋付出。所以去尋求精神價值也是理所應當。」

  就如她那個笨蛋竹馬,只有當他感受到自己幫助了別人時,才會認為自己的付出並非徒勞。

  「但是作為前輩,我私心不希望你們把他人的生命抗在自己肩上,這樣太沉重了,遲早會被壓垮。」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沉默了下來。而七海建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日的交流已經告一段落,再讓她開導下去,恐怕也為難了她。說到底,她只是暫時負責引導他們二人,他們的選擇,終究與她無關。

  然而,咒術界遲早要完。海月遙評價道。

  現在的整個體系流程顯然不合理。從發現咒靈蹤跡到出發執行任務,中間竟然相隔三天,而且這期間也沒有任何應對措施。

  更重要的是,咒術界竟然將這樣的任務交給心智尚未成熟的未成年人。剛剛入學一周的兩人就要面對死亡的威脅,這豈不是在揠苗助長?

  在她看來,高專就應該設立心理咨詢室。已經有這麼多咒術師因為心理問題而離開,上層卻仍不引起重視,真是荒謬至極。

  可能是沉默太久了,灰原雄左瞥一眼海月遙,右瞅一眼七海建人,最後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就探出身,揉了揉兩個人的頭。

  海月遙:?

  七海建人:?

  「灰原君,我能問一下你是在干什麼嗎?」海月遙不解地問道。

  灰原雄歉意地笑了笑,撓了撓後腦勺:「對不起,海月前輩,因為你長得有點像我妹妹,所以我下意識地……」

  你都知道喊我前輩了,還這樣做,是想內涵我矮嗎?最近意外對身高極其敏感的海月遙腹誹道。

  「難道你也覺得七海君像你妹妹嗎?」

  「我的妹妹不是金發啦哈哈哈。」灰原雄笑得十分爽朗。

  反駁點在這裡?海月遙不禁看了眼灰原雄的黑發。

  「哎……」七海建人有些頭疼。

  「不過前輩剛剛是在擔心我們嗎?」灰原雄自然地就坐在二人之間。「但說實話,我其實沒有想那麼多啦。」

  他微微前傾著身子,看著自己的手心:「我只是覺得,盡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感覺就會很好。當然,能夠救下別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前輩也不用擔心!」

  他又瞥了一眼桌上的殘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可以擔心擔心自己的錢包。」畢竟他是個大胃王。

  真意外,她本來認為是成熟的七海建人會先走出來,沒想到反而是灰原雄更加通透。

  七海建人無意識地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海月遙站起身來,輕輕揉了揉灰原雄的頭發。

  「怎麼了,海月前輩?」灰原雄困惑地眨了眨眼,卻沒有躲避。

  「灰原君讓我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海月遙信口胡謅,張口就來。

  「海月前輩也有弟弟嗎?他多大了?」他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因為我是獨生女。」海月遙眼也不眨。

  灰原雄倒也不惱,臉上洋溢著笑容。

  「謝謝前輩,我也已經想通了一些事情。」七海建人在一旁說道,原本緊繃的肩膀也放松了下來。

  七海建人心裡暗想,前輩出乎意料地可靠。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才帶你們出一次任務,你們就都打算退學……」海月遙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

  前輩會很自責吧?他在心底接話。

  「那夜蛾老師肯定會狠狠揍我一頓。」海月遙坦誠地補充道,「他揍人真的很疼。」

  七海建人心中對「可靠」二字的認知又產生了些許疑問。

  ……

  海月遙回到宿舍時,意外在大廳碰見了夏油傑。他獨自站在自動售貨機旁,正喝著可樂。

  見到海月遙與另外兩人有說有笑地回來,夏油傑稍顯驚訝,隨後溫和地問道:「任務順利嗎?」

  「一切順利!」灰原雄豎起大拇指,感激地說,「多虧海月前輩和七海。」

  七海建人遲疑地點了點頭。

  「只有一只三級咒靈罷了。」海月遙聳聳肩,故意說道,「傑,你是在瞧不起我嗎?」

  夏油傑低頭看著她,微笑中帶著一絲深意,「我當然相信你們。只是回來得有些晚了,讓我有些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誰讓我是慷慨的前輩。」海月遙今天解決了學弟們的心理問題,現在已經膨脹到認為自己情商很高了。「帶他們去吃了烤肉。」

  「看起來你相當鐘意他們。」夏油傑語氣不變,握著可樂的手緊了緊。

  海月遙轉頭看向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評價道:「七海君敏銳謹慎,灰原君直率通透,都是好苗子。」

  她在心裡默默補充,不過現在還很弱。但即便是她,也知道不要把壞話在不熟的人面前說。

  「難得見你誇人。」夏油傑也朝二人點了點頭,眸色微閃,嘴角彎了彎,似乎在笑,「繼續努力。」

  灰原雄熱情回應:「好的!夏油前輩,海月前輩!」

  七海建人感謝後,拉著灰原雄說:「時間不早了,我們不打擾前輩了。我和灰原還有報告要寫,那就先告辭了。」

  兩人漸行漸遠,原地只留下二人。

  ……

  上樓時,灰原雄疑惑地問:「七海,你怎麼突然拉我走?我還想和夏油前輩分享這次經歷呢。」

  七海建人:「笨蛋。」


第58章 反轉術式

  有人生於羅馬,有人生是牛馬。

  海月遙原本自信滿滿,認為自己是個成熟穩重的前輩,卻沒想到夜蛾正道會安排她一直帶著學弟。

  盡管學弟們性格都不錯,但這種低級任務實在乏味,咒靈沒有術式,缺乏過去開盲盒的驚喜。

  不過,這一個半月帶孩子的過程中,她也取得了新成果——因為任務簡單,她得以騰出更多時間專注於自己的研究。

  今天,她決定讓三個同期見識一下自己的成果。她心中暗自得意。

  ……

  夏油傑和五條悟疑惑不已:海月遙竟然主動約人外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他們三人此刻正站在高專外一座幽靜的山上,海月遙神秘兮兮地拉著家入硝子將他們帶到此地。

  「喂,你到底打算做什麼?」五條悟不滿地看向對面笑得詭異的家入硝子和表情平靜卻透著自信的海月遙。

  「我也很想知道。」夏油傑笑著附和。

  海月遙清了清嗓子,說:「經過我和硝子這兩個天才的反復調試,我已經掌握了反轉術式的流動回路和作用原理。我想嘗試用同樣的方法教你們兩人學會。」

  家入硝子帶著一絲調侃的語氣說:「別擔心,這個方法很簡單,像你們這種悟性不足的笨蛋也能明白。」

  夏油傑和五條悟腦海中閃現出家入硝子當年講解反轉術式的情景:「咻」的一下,再「呼」的一下。

  兩人瞬間對這個無證經營的培訓班失去了期待。

  「而且,我有樣東西想展示給你們三人看。」海月遙補充道。

  「傑,過來一下。」她向夏油傑伸出右手,並解釋:「反轉術式是在大腦中運行的,因此我需要觸碰你的頭。」

  夏油傑沒有多問,彎腰將下巴輕置於她手心,細長的雙眼眯成一彎新月。

  「這樣嗎?」他輕聲問道,唇角帶著笑意。

  海月遙能清晰地看見他上翹的嘴角,他的唇線分明,唇珠明顯,此刻的形狀頗似W型的貓唇。

  宇宙究極無敵超級劈裡啪啦最強狐狸!

  海月遙的語言系統瞬間紊亂,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縮。

  「哈哈,好癢。」他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隨後問道:「那海月老師,接下來我該怎麼做?」他的雙眼緩緩睜開,深紫色的瞳孔在長長的睫毛下閃爍。

  海月遙此刻徹底不敢動彈,她僵硬地舉著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說話時聲帶振動傳遞至指尖的細微顫動,似乎連帶著心髒也隨之鼓動。

  她緊抿雙唇,微微移開視線,左手輕抵唇邊,佯裝沉思:「啊……讓我想想……該怎麼解釋呢……」她在給自己爭取時間。

  「啊,對了!」她調試好腦內程序,「傑也知道波紋抹消咒力的特性對吧?」

  「稍後我的波紋會進入你的大腦,構建出反轉術式的流動回路。你需要控制自己的咒力,跟隨這個回路流動。若感覺咒力減少,那意味著咒力流向有誤。」

  「成功控制咒力流動後,我會進一步壓縮波紋。你需根據咒力情況,配合我的節奏壓縮咒力。」

  「反轉術式其實很有意思。」」回到自己的領域,她逐漸放松,越說越投入,「如果說普通咒力是由負面情緒凝結的負能量,那麼反轉後的咒力便具備了與波紋相似的特性,轉化為正向能量。」

  "負負得正,也有這樣的意味也說不定。"

  海月遙這樣說著,原本輕抬著他下巴的手轉而撫上他的側臉,她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明白了嗎,傑?」

  「大體上能夠理解。」夏油傑勾了勾唇。

  「那麼,我開始了。」

  ……

  夏油傑的天賦超出她的預期。

  畢竟,她和家入硝子初次嘗試時,連一次完整的流動都無法完成。海月遙結束一輪波紋流動後心想,或許能比原計劃更快地完成。

  這當然有她現在操作熟練的緣故。

  「你先自己再領悟一下。」海月遙對夏油傑說,推開他的臉,隨後像流水線女工對待下一件待修理產品一樣,隨意地向另一人招手,「悟,輪到你了。」

  「嗨——」這逆子撒著歡溜過來,然後兩腿岔開站好。

  海月遙:?

  她明白自己不高,但是五條悟當場劈叉讓兩個人差不多一個高度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你這是什麼姿勢?」海月遙握緊拳頭,面無表情地問。

  「彎腰太久很累啊。」五條悟笑得燦爛,「遙太矮了。」

  能不能現在直接抬腿對著他中間來一下,讓雞掰貓變掰貓?

  海月遙沉思片刻,最終還是忍痛放棄了這個誘人的念頭。

  她冷靜地用手指狠戳五條悟的額頭,留下了一個鮮明的紅印。

  「痛!」五條悟不滿地抱怨,「為什麼你對傑那麼溫柔,對我就這樣?」

  「悟,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海月遙眼神毫無波瀾,語重心長地叮囑,「你應該學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五條悟嗤之以鼻:「只有傻瓜才會自找不痛快。」

  「說的也是。」海月遙對這種想法深表贊同。

  與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責他人。向來擅長倒打一耙的她就是這句箴言的堅定踐行者。

  正如她剛才巧妙地回避了五條悟的提問,反過頭來指責他一樣。他們兩個都是一類人。

  「剛剛的原理不再重復。你有六眼,應該能更快領悟。」海月遙有時非常渴望擁有六眼,那樣她現在的許多困擾或許都能迎刃而解。

  「仔細感受那股流動與壓縮的感覺。」她提醒道,「現在,我要開始了。」

  ……

  「傑,硝子,你們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五條悟從沉浸的術式路徑中回過神來,臉色突然泛紅,「很奇怪的感覺。」

  兩人只是神色如常地看著他。

  「沒有。」家入硝子直接否定。

  夏油傑也是一臉困惑的樣子:「悟,你在說什麼?」

  不等五條悟回答,他轉向海月遙:「對了,小遙,我還有些細節沒記清,能再演示一遍嗎?」

  「當然可以。」海月遙並不在意,反而想起了五條悟的吐槽,「要不要先坐下?傑一直彎著腰也不太舒服。」

  「沒事。」

  「喂!」兩人仿佛對背景音裡五條悟的抗議充耳不聞。就像是對待超市裡耍賴的小孩,完全不予理會。

  ……

  「真是狡猾,夏油。」又一輪過後,家入硝子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笑著調侃他。

  「哈哈,多謝硝子。」夏油傑保持著往常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我可不是為了幫你。」家入硝子點燃煙。

  從她的對話裡品出一絲不對勁的夏油傑:「誒?等等?硝子?!」

  家入硝子:哈哈,好玩。

  兩人短暫地插科打諢之後,家入硝子回想起了海月遙最初的話。於是,她走過去,輕輕地搭上了對方的肩膀。

  ……

  海月遙和五條悟也不知道兩人打什麼啞謎,也不關心。

  兩人轉而討論起反轉術式的其他可行性。

  「我已經有些頭緒了。」五條悟挑眉說,「學會反轉術式後,我應該可以近乎無消耗地全天候開啟無下限了。」

  「無下限很消耗咒力嗎?」海月遙對他的術式不太了解。

  「不,但很燒腦子。」五條悟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但之後我就能邊消耗邊用反轉術式修復了。」

  「新鮮大腦隨時直送!」他拍手定義。

  好家伙,永動機又被你玩明白了對嗎?

  不過,「我覺得可行。」海月遙支著下頜,「不,是很不錯,相當棒的主意!」

  「而且,我還有另一個設想。」五條悟伸出手指比劃,「我的「蒼」是以引力為基礎,反轉後的咒力或許能表現出斥力。我准備將這一招命名為「赫」。」

  「咒力反轉後,術式的效果也會反轉嗎?」海月遙順著他的話思考,反問道。

  「是的,我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摸到門檻了。」五條悟指尖旋起咒力,它們不斷交纏旋轉,「說不定將來,順轉術式的引力和反轉術式的斥力還能相互結合,形成更強大的效果。」

  「到那個時候,悟應該會比現在唯一的特級術士九十九桑還強吧。」海月遙感嘆道。她其實一直和九十九由基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絡,對她的術式也有一定了解。

  「我會成為真正的最強,變成無敵的五條悟。」五條悟得意地接受了她的贊美。

  經歷過JOJO片場的海月遙,一聽到「無敵」二字,便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她建議道:「悟,還是不提「無敵」這個詞為好。」

  「為什麼?」

  海月遙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種設定,往往都是動漫中反派的專利,最後總是被主角打敗的。你聽說過「水滿則溢」的道理吧?」

  她接著補充:「另外,領域的必中效果並非無法被突破。據說還有能夠消除術式的咒具存在。」

  這些信息,是禪院甚爾告訴她的。她猜測他或許擁有這樣的咒具,或至少知道其來源。但海月遙自己本就具備這種能力,因此並未太過在意。

  「那只是突破了最外層的防御而已。」五條悟不以為意地說。

  「但是——」家入硝子剛搭上海月遙的肩膀,就聽到這個糟心孩子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可以擊敗無下限狀態的悟呀。」

  「哈?那你現在就來試試看吧?」五條悟反倒笑了起來,「你剛才一直在說些喪氣話,真是煩人。」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海月遙拒絕被貼上杠精的標簽。

  「那我來驗證一下你說的到底是不是事實。」

  遭了,他們兩個要打起來了。

  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煙,但她只是奶媽,根本應付不了這種場面。她將目光投向了正走過來的夏油傑。

  靠你了,夏油媽媽!

  野生的夏油傑出現了,問道:「發生了什麼?」

  家入硝子簡要說明情況:「看起來好像要打架了,具體原因不清楚,總之他們在爭論誰更強。」

  夏油傑聽後,輕松地笑了笑:「哈哈,這不是挺有意思的嗎?」

  我對你很失望,夏油媽媽!

  忘了你也是經常和五條悟打架的主了。家入硝子目前還不知道夏油傑過去和海月遙經常約架的事實。否則她早就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將夏油傑也卷入這場紛爭了。

  唯一的奶媽心想:反正她就在這裡,受傷了還能實現光速就醫,省去一系列程序,一步即達手術台。

  家入硝子已經想通了,懶得管他們,平靜地向後退了一步。

  打啊,大家一起打,揍暈一個算一個,揍暈一雙算一雙。


第59章 海月vs五條(上)

  海月遙的臉上凝結了一層冰霜,面無表情地與五條悟對峙,氣氛凝重,猶如西部牛仔的對決。

  這座山位於偏遠之地,人跡罕至。山體被茂密的深綠色植被覆蓋,宛如綠色絨毯緊緊包裹。陽光艱難地從枝葉間灑落,斑駁的光影映照在兩人藍瞳上,深淺不一。

  此時,海月遙的腦子裡滿是:

  ——我打五條嗎?誒,真的假的。

  然而,事已至此,她已無處可退。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在一旁看戲(他們甚至在錄像),而五條悟則帶著戲謔的笑容,悠閑自得地站著,雙手插兜,一副隨時准備出手的模樣。

  然而海月遙完全不想打。

  不為什麼,就只是因為正面上她打不過。不然一年級的時候她不知道要套五條悟多少次麻袋。

  但是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

  她清楚地知道,她這一退,就是一輩子。

  ——會被五條悟嘲笑一輩子。

  海月遙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一幅畫面。

  當她年老體衰,躺在病床上等待生命最後一刻時,老年五條悟顫顫巍巍地走到她床邊,舉起拐杖,指著窗外樹上僅存的一片枯黃樹葉,輕咳幾聲:「你看這片葉子,是不是很像當年你挑戰我時看到的那片?」

  緊接著,凜冽的冬風呼嘯而來,那片最後的秋葉也在寒風中飄然落下。

  她被氣得急火攻心,不甘心地咽了氣,與那片落葉一同奔赴黃泉。

  在她離世之際,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神金!那天的葉子是綠的!」

  為了自己躺平的青年、擺爛的中年以及鹹魚的老年著想,她要贏!

  ……

  海月遙平靜地掃視四周,腳尖輕觸地面,迅速後退,身形融入茂密的綠意之中。

  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蹤跡全無。

  「誒,要逃嗎?」五條悟雙手插兜,步伐悠然。他早已牢記海月遙身上咒具的咒力波動。即便視野中看不見她身影,也不需要擔憂。

  「嗯?」

  她消失了?五條悟環顧四周,心中生疑。

  之前他分明感覺到兩人距離在拉開。但現在,海月遙的氣息竟完全消失在他的感知範圍內。

  直接逃了?不至於,只是普通的打架罷了……

  等等,按那個家伙惡劣的性格,說不定真的會先跑到高專或者就藏在他的感知範圍外,讓他們在這裡傻等。

  她真的做得出來,絕對做得出來。

  她就是那種捉迷藏當鬼後,會一個人回家吃飯的惡劣性格!

  如果真是那樣,五條悟決定要嘲笑她一輩子。

  暫且認為她還在附近吧,五條悟走向更為開闊的地帶。

  五月的微風輕輕拂過,深綠的樹影在風中搖曳。

  然而,現場的氣氛卻與這寧靜的天氣截然不同。

  五條悟感到一股巨力緊緊勒住了他的脖頸。但他的目光卻緊盯著抵在自己太陽穴上的尖錐。

  尖錐帶著凌厲的風聲,突破了無下限的防御,最終懸停在即將刺入皮膚的一剎那。錐尖異常鋒利,仍刺破了薄薄的皮膚,一滴鮮血滲出,沿著他的面部輪廓緩緩流下。

  「你死啦——」

  海月遙雙腿盤在五條悟腰間,左手緊勒他的脖子。

  她輕描淡寫地說:「太陽穴的顱骨骨板只有一到兩毫米,以我的力氣,可以輕松扎進去。」

  「而且,我也最清楚反轉術式在大腦哪個部位運轉。如果這是真的戰鬥,我會在你使用反轉術式前就摧毀你的大腦。」

  「所以,這次算我贏了吧?」

  她就這樣掛著五條悟身上,表情輕松。

  五條悟沉默不語。

  「悟?」見他毫無反應,海月遙開始感到一絲不安。

  是不是做得太過了?但她的確已經控制了力道。她從五條悟身上跳下,圍著他轉了一圈,仔細打量。最後,她走到他面前,抬頭觀察他的臉色。

  與她預想的憤怒或呆滯不同,五條悟的臉上展現出異常燦爛的笑容。他的雙眼瞪得大大的,眼白分明。瞳孔放大,目光游移不定。

  最終,那雙蒼藍色的眼睛緊緊鎖定海月遙,她驚恐地看著五條悟逐漸放大的臉。

  五條悟的雙手突然像鐵鉗般緊扣住她的肩膀,力量之大幾乎讓她感到疼痛。

  他貼近她的臉龐,兩人的距離近得仿佛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海月遙驚覺自己已被他身軀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

  「再打一次!」

  「我已經快要領悟了,」五條悟聲音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只需要再體驗一次那種瀕死的感覺,再打一次!」

  明明身處背光之處,她卻覺得那雙蒼天之瞳在閃爍著幽深的藍光。

  他打瘋了,她該溜了。

  海月遙一向有清晰的自我認知,她捏著五條悟的手腕發力,迫使他松開手,然後面無表情地往同期們的方向跑去。

  「再打一次!」五條悟的聲音緊隨其後。

  海月遙跑得更快了。

  她迅速地竄到夏油傑身後,活脫脫一個闖禍後躲在熊家長背後的熊孩子。

  「小遙?」夏油傑無可奈何地想要讓海月遙從他背後出來,但她寧死不從。

  「結果如何?」家入硝子問道。畢竟,他們兩人的打鬥不知不覺間已經轉移了戰場。

  「我贏了。」海月遙回應,見五條悟身影再現,立刻縮回。

  「找到你啦——」五條悟笑著走來,向她伸出手,「遙,再來一局嘛——」

  絕對是打high了。看著他那瘋狂咧開的嘴角,其他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

  夏油傑眼看著五條悟和海月遙就要在他面前上演秦王繞柱走——他是那顆無辜的柱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死死地按住五條悟的肩膀。一旁的家入硝子半抱著海月遙,後者正用平靜掩飾著恐懼。

  吹了這麼久的風,五條悟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具體表現在他收斂住了能生吃小孩的笑容。

  「為什麼不肯跟我再打一場呢?」五條悟不甘心地問道。

  「一場已經足夠了,以後就算你變成最強了,我也可以說我打敗過五條悟,他一次都沒贏過我。」海月遙頭埋在家入硝子懷裡,不肯抬起,嘴硬地說道。

  等等,她心中一驚,這樣會不會讓他更加糾纏自己?

  這麼想著,她放柔了語氣:「正面對決,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這次只是僥幸,悟,就算你贏了吧。」

  「沒有這種算法。」五條悟反駁。

  「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三無病弱美少女,請不要為難我。」海月遙面不改色地說出讓人忍不住替她害臊的話。

  「五條家收藏了不少關於咒力和術式的古籍。」五條悟調整了策略,相處這麼久,他也漸漸摸清了海月遙的相處指南。

  海月遙從家入硝子的懷裡抬起了頭。

  「如果你贏了的話,無論是古籍還是我的六眼,都任你研究。」

  海月遙走向五條悟。

  海月遙感到五條悟的語氣中似乎隱藏著某種誘惑。否則也無法解釋她為什麼會不自覺地走到他面前。

  「等等,你們兩個。」夏油傑這次真的想阻止他們。

  家入硝子輕拍他的肩膀,冷靜地說:「沒用的,傑。現在已經阻擋不了。」

  但這次他們兩個都顯然想動真格了!

  「規則是什麼?」海月遙確保不留下任何讓人有後悔余地的漏洞。

  「只要你讓我再次體驗那種瀕死的感覺,就算你贏了。」五條悟的笑容愈發燦爛,「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規則。」

  話音剛落,利刃瞬間劃破他的脖頸,鮮血隨之噴濺。

  飛濺的血珠映照出眾人各異的神態。

  可惜,如果能再高點就好了。海月遙遺憾地想。這樣五條悟就不能像剛剛那樣躲開大部分攻擊了。

  「你也太心急了吧——」五條悟輕描淡寫地調笑道,嘴角掛著輕松的笑意,毫不猶豫地一拳向海月遙的面門砸去。

  「你說過沒有其他規則。」海月遙敏捷地偏過頭,避開了攻擊。隨即抓住他的手臂,順勢一帶,手中的匕首直指他的心口。

  她那雙幽幽的藍瞳,如同獵豹在暗中窺視,緊盯著眼前的獵物。

  面對匕首的威脅,五條悟並未退縮。他鉗住海月遙的肩膀,用力一甩,將她狠狠扔出。海月遙倒飛而出,砸斷了數棵巨樹。

  「就該是這樣!來吧!戰鬥吧!」

  他放肆地大笑,蹬地朝她的方向猛衝而去。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從倒塌的樹木中站起。

  ……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漆黑的帳將整個山頭籠罩,天空也似乎因此變得昏暗。

  家入硝子念完帳的口令,目光轉向了緊抿嘴唇的夏油傑。

  「別擔心,我這個醫生還在呢。現在即使我們阻止了,以後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他們再打起來,情況只會更糟。」

  夏油傑最終嘆了口氣,回應道:「我明白了,硝子。」

  他和家入硝子一同登上咒靈,在高處觀察戰局。

  一旦發現情況不對,他會立刻出手,強行制止兩人之間的戰鬥。

  夏油傑苦惱不已。


第60章 海月vs五條(下)

  是時候審視自己的手牌了。

  海月遙此刻陷入了純粹的平靜。

  她現在劣勢有三。

  一是五條悟已經進入認真狀態。

  先前的偷襲策略已經失效,上次的勝利不過是僥幸。因為五條悟並未全力以赴,而且她的惡劣性格誤導了他。

  如今,即便無咒力的她在五條悟的六眼下近乎透明,他敏銳的戰鬥直覺和觀察力仍能大致判斷她的位置。

  二是兩個人的攻擊方式差異。

  她必須接近五條悟,因為遠程攻擊的波紋未必能破開他的持續性無下限術式。

  相反,五條悟卻能輕松使用術式「蒼」進行大範圍的強力攻擊。

  三是她現在的狀態不佳。

  教導反轉術式消耗了大量波紋,根據剩余MP量,她最多只能再破開他的無下限兩次。即使中途有機會喝下藍藥,效果也有限。

  不過,她的波紋在藍量耗盡後,可以通過犧牲生命力強行使用,這樣在不影響行動力的前提下,還能再用五次。

  但她仍需保留足夠的波紋,以應對五條悟的「蒼」術式,以及可能出現的「赫」術式。

  她也有自己的優勢。

  她手中仍握著兩張他們未曾見識過的底牌。若能有效利用,優劣勢也不會過於失衡,她也將擁有一定的勝算。

  接下來的勝負關鍵,就在於五條悟的想法和動向。

  海月遙的神情微斂,她腦海中迅速閃過多種策略。

  然而,她的動作並未停滯,一邊往更為狹窄的空間撤退,一邊緊握手槍向五條悟射擊,試圖減緩他逼近的速度。

  理論上,五條悟並不知道哪顆子彈附著了波紋,他需要躲開子彈。

  出乎意料的是,五條悟毫無躲避之意。

  「看來你考慮得不少。」他的聲音在風中略顯模糊。「但是,你的力量所剩無幾了吧?」

  「你剛剛兩次偷襲時抹除咒力的速度明顯變了啊!」

  話音未落,他已俯身衝至海月遙面前,笑著朝她的腹部擊去。

  「但托你的福,我現在可是活力滿滿!」

  海月遙並未抵抗,只是簡單地護住要害,順著他的力道,向斜向上方飛出。

  與其在閃避上浪費波紋,不如集中力量。過去,她一般通過打斷術師體內的咒力流動來削弱其攻擊力。但對五條悟而言,前提是先抹除他的無下限,這樣做反而本末倒置。

  悟選擇了近身體術,而不是直接使用最大功率的蒼。海月遙忍不住發笑。

  她看見了,屬於她的勝算。

  海月遙倒飛在半空,蔥郁的綠色景致一覽無余,其中一抹白色尤為醒目。

  狂風呼嘯,吹拂著她的臉頰,長長的側發隨風飄舞,墨色發絲間,那雙薄藍色雙眸閃爍著星光般的笑意。

  「這一招,你們還沒見識過吧。」

  她輕抬手臂,舉手投足間似乎帶著夏油傑的影子。

  半空中,黑色圓球浮現,迅速變形,化作形態各異的破損咒靈,疾速衝向下方的五條悟。

  自初二起,她便開始研究咒靈操控的課題。如今三年過去,已初見雛形。而她的空間裡也儲備了很多各式各樣的失敗作和完好成品。

  然而,她並非准備像夏油傑那般驅使咒靈作戰。

  她的目標,是將它們打造成遙控炸彈。

  這些失敗品中蘊含著不穩定的波紋,她計劃操控它們在五條悟身旁自爆。波紋會抹除他的術式,而爆炸的余波將對他造成傷害。

  海月遙立於蝠鲼咒靈之上,利用這短暫的間隙,迅速服下藍藥。同時,她精准操控著咒靈,一一在五條悟身邊引爆。

  沙石迸裂,漫天飛舞,遮蔽了五條悟那邊的景像。待沙石散去,地面現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五條悟站在其中,喘息微重,身上的高專校服已有多處破損,血跡斑斑。

  看來只有第一波攻擊奏效了。海月遙分析局勢,隨後的咒靈波應該都被「蒼」祓除了。

  「你現在領悟了嗎?」海月遙朝著下方喊道,同時「關切」地再次釋放一波咒靈。

  如果能夠這麼簡單就完成任務就好了。她深知自己的最終目的只是讓五條悟領悟反轉術式。

  下方的五條悟並未回應,只是朝著海月遙的方向抬起了手。

  「術式反轉,「赫」。」

  他變相地給出了答案。

  這一瞬發的術式瞬間清除了直線上的所有咒靈,無一絲痕跡留下。

  海月遙在半空中躲避不及,只能咬緊牙關,用最後的波紋抵消那強大的術式。

  然而,余威依然擊中了她的右肩和整條右臂,破爛的校服無法掩蓋那刺目的鮮紅。

  她的右側發絲被轟得半截不見,余下的黑發無力地垂下,如同裂痕般盤踞在蒼白的面頰上。

  身下的咒靈也因余波消散,她整個人急速下墜。

  然而,海月遙的內心卻湧動著莫名的愉悅。

  「傑!不用過來!」她笑著制止了想要衝過來的夏油傑。

  既然悟已經掌握了反轉術式,我的任務是否就算完成了呢?

  不過,悟曾經說過,勝利的條件是讓他再次體驗瀕死的感覺……剛剛那次應該不算吧?

  她踩著召喚出的咒靈,減緩了下降的速度。

  那就,再稍微粗暴點吧。

  她冷淡地想著,任由自己不斷向五條悟墜落。

  一同落下的咒靈球接連飛向五條悟,引發連串的爆炸。

  沙土飛揚,海月遙的身影被遮蔽,四散的咒靈更是擾亂了五條悟的感知。

  然而,經歷過偷襲的五條悟不會再讓她得逞。

  他敏捷轉身,運用「蒼」的力量將海月遙拉扯過來,寬厚的手掌緊緊鉗住她的半張臉。

  「你輸了。」五條悟嘴角的笑容不斷擴大,臉側的血痕讓他此刻看上去有些瘋狂。一聲輕笑。

  從五指間隱約可見的貓眼含笑眯起,隱約間透露出幾分和夏油傑惡作劇時相似的狡黠。

  不對勁!

  五條悟心中一凜,幾乎同時感覺到掌心部位有湧動的波紋暴力地破開了他的無下限術式,順著手臂直衝大腦。

  他雖不清楚海月遙的意圖,但直覺瘋狂預警。

  他迅速將海月遙拋出,與此同時四周的咒靈再次制造了濃厚的塵霧。

  剛才那是什麼?五條悟皺緊眉頭,仍能感受到那如針刺般的驚懼。

  不,現在不是分神的時候!

  然而,就在他分心的瞬間,他察覺到海月遙已靠近頭頂,只能倉促抬頭。

  那鋒利的尖錐在五條悟的眼前疾速放大,最終懸停在他右眼不到一毫米的地方。

  五條悟幾乎產生了眼珠將被刺破的錯覺,冰冷的金屬觸感阻擋了他想閉上的雙眼,睫毛輕觸尖錐,帶來一絲顫栗。

  海月遙左手緊握尖錐,右手無力地垂落。咒靈的環繞下,她的身體顯得異常脆弱單薄。然而,笑意卻浮上她的眉眼。

  「六眼,我收下了。」

  ……

  我贏了,海月遙自滿地想到。

  她勝利的手牌有三。

  首先是咒靈操控的技巧。

  但與夏油傑的咒靈操術不同,她尚不能驅使咒靈為她戰鬥或施展自己的術式。

  她只是利用咒靈體內湧動的波紋,迫使它們按她的意願行動。

  而咒靈自爆的威力不可控,所以她最終也是讓它們隔著五條悟遠遠就自爆了。

  這一籌碼只能作為迷惑五條悟的煙霧彈。

  第二張籌碼是禁忌手段,絕不能對同期使用。

  自從得知咒術師因腦部構造異於常人而擁有特殊能力後,她便萌生了這一想法。在與家入硝子和九十九由基的交談中,她逐漸摸清了頭緒。

  如今,她已能直接控制波紋侵入大腦,破壞咒術師體內控制咒力不外泄的「閥門」。

  然而,正因為其不可逆的巨大影響,她會在關鍵時刻停下來,以免傷害到五條悟。

  這一手牌也只能作為一次性的閃光彈。

  不過幸好五條悟本人也足夠敏銳,反倒是迅速反應過來了。如果他太過遲鈍,沒有意識到這一擊的危險程度。那被迫停手的海月遙反而可能會被他打敗。

  最後一張,也就是她勝利的關鍵——五條悟的留手。

  從最初,他未選擇使用傷害力極高的「蒼」來攻擊自己,而是近身攻擊來消耗她的波紋開始,海月遙便洞悉了五條悟的意圖。

  坦白說,若五條悟真的決心要置她於死地,僅憑「蒼」與她進行消耗戰,她必敗無疑。隨後的「赫」亦是如此,他特意避開了她的要害,僅攻擊她戰鬥的慣用手。

  不過正因如此,她此刻才能毫發無損地站在這裡。

  等等?海月遙抬手摸了摸現在僅到脖頸間的頭發。

  好吧,也不能說是「毫發無損」。她又開起了很冷的諧音梗玩笑。


第61章 約定

  「悟?悟!」海月遙收起武器,在五條悟面前揮了揮手,「現在算我贏了吧?」她確認道。

  「嗯,嗯。」五條悟還未完全回過神來,只是敷衍地應答著。

  太好了!

  有趣的書,還有六眼,都歸我了!

  海月遙興高采烈地從咒靈身上跳下來,奔向夏油傑。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自己的喜悅。

  「傑!」她撲進夏油傑的懷裡,「我贏了!我可以看那些藏書了!悟也答應讓我研究他的六眼了!」

  她抬起頭,期待著幼馴染往常的誇獎。

  然而,映入她眼簾的卻是夏油傑緊鎖的眉頭和復雜的眼神,她看不懂其中的含義。

  「傑?」她心中湧起一絲不安。

  夏油傑緊盯著她右肩處不斷流淌的血跡,以及斷落的一縷黑發。他伸出手,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血跡,語氣不明地問道:「為什麼不治療自己?」

  「因為波紋已經用光了,剩下耗用的是生命力……但我不能強行動用波紋補充這部分生命力……」

  海月遙斷斷續續地解釋道,卻看見夏油傑的神情隨著她的話,一分分沉下去,嘴唇緊抿。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海月遙猶豫著,不敢開口。

  「遙——」夏油傑剛要說話,卻被家入硝子打斷。

  「到此為止,現在是醫生的時間。」家入硝子一只手按在海月遙未受傷的左肩,朝夏油傑揚了揚下巴,「夏油你去那邊看看五條的情況。」

  家入硝子輕描淡寫地說:「夏油,別說出會讓你後悔的話。」

  夏油傑啞口無言。

  支走夏油傑後,家入硝子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真是欠你們的。」

  她仔細檢查海月遙的狀況,雖然傷勢看似嚴重,但大多是皮肉傷。在治療的同時,她看似不經意地詢問:「你剛才說的消耗生命力,具體是怎麼一回事?」

  海月遙不時偷瞄夏油傑那邊,同時回答道:「硝子,你應該知道游戲中的MP和HP設定吧。當我的MP耗盡後,再強行使用技能就會暫時扣除我的HP上限。」因此,她不能同時用波紋回血又扣血。

  家入硝子注意到,即便治療後,海月遙的面色依然蒼白。陽光下,她蒼白的膚色像某種透明玻璃制品,青紫的血管隱約可見。

  「有後遺症嗎?」

  「沒有,其實睡一覺就好了。」海月遙如實回答。

  「那就好。」家入硝子松了一口氣,隨後狠狠彈了一下海月遙的腦門,語氣平靜地說:「說實話,我很生氣。」

  「為什麼?」海月遙捂著額頭,有些困惑,「是因為我們可能會讓硝子被罵嗎?」

  「那也有一部分原因……」家入硝子又產生了抽煙的衝動,「但主要是你們兩個,實在讓人操心。」

  「在醫生面前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可是重罪。」家入硝子冷酷無情地宣判著海月遙的罪行。

  「但是我對自己的情況有數,不會真正傷害到自己的。」

  「我們不知道。而且你認為沒有後遺症就是沒有受傷?」家入硝子要氣笑了。

  「對不起,硝子。」海月遙誠懇地道歉。

  「你需要道歉的,不只是我。」家入硝子指向夏油傑,「還有夏油。」

  「傑也在生我的氣嗎?」海月遙皺眉,心神不寧地問。

  不,夏油的話,更多的是擔心和自責吧。家入硝子心想。但她並沒有義務為兩人牽線搭橋。

  「誰知道呢?」家入硝子淡淡回應。

  ……

  「悟,你現在怎麼樣?」夏油傑觀察了五條悟身上的傷口——它們已經完完全全愈合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五條悟沒好氣地說道,「結果還是讓小矮子贏了。」

  雖然他也有放水,不過海月遙也沒有盡全力。最開始爆炸的咒靈波,離他很遠就開始爆炸了。如果它們在靠近點爆炸,他可就不是剛剛那副活蹦亂跳的樣子了。

  這麼想著,五條悟不爽地朝那邊望了一眼,然後看向了夏油傑:「傑,你的臉色好差。」

  夏油傑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緊鎖著眉頭,他輕撫眉心,又看向海月遙的方向,不期然與她有些不安的目光相遇。

  他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嚇到了她。於是努力放松,試圖恢復往日的笑容:「這樣看起來如何?」

  「這種笑容,小鬼看了恐怕會做噩夢。」五條悟不客氣地評價,「像德州電鋸殺人狂。」

  「那這樣呢?」夏油傑又問。

  「猛鬼街的弗萊迪。」

  「這樣?」

  「別拿我當鏡子。你什麼都不做,表情自然點就好。」五條悟話音剛落,便見海月遙忸怩地走了過來。

  「真的很對不起,傑。」海月遙終於說出了心底的道歉,她垂著頭,不時偷偷觀察夏油傑的反應,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我這樣亂來,讓你擔心了。」

  「你能不生我的氣嗎?」情商不高的她實在找不出更合適的話。

  「我並沒有生氣。」夏油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柔和。

  海月遙抬起頭,左眼寫著「我不傻」,右眼寫著「你騙我」。但誰讓她現在是道歉的那一方,所以她又把反駁的話咽下去,「哦……那就好。」

  「不過,我真的很擔心你。」夏油傑感覺心情輕松了些,「硝子已經給你治療過了嗎?」

  海月遙點頭。

  「但你看上去臉色很蒼白。」夏油傑注意到她雙唇毫無血色,「你說的耗用生命力是什麼意思?」他和家入硝子問出了一樣的問題。

  「只是暫時的,睡一覺就好了。」她誠實地回答。

  「我希望你能更加愛惜自己的身體。」夏油傑有許多話想說,但最終只說了這一句。對於海月遙,直接的方式更為有效。

  海月遙想起了家入硝子的話「我們不知道」,她輕咬下唇,點頭答應,然後認真地看向夏油傑。

  「這樣吧,傑。我答應你,以後你想了解什麼,我都會告訴你。有危險的事我也會提前告訴你。」

  她伸出右手,用小拇指示意:「我們約好了?」

  夏油傑看著一臉認真的海月遙,忍不住笑出聲來,「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用拉鉤這種方式。」盡管如此,他還是伸出手指勾了上去。

  「約好了。」

  ……

  站在一旁的五條悟露出牙疼的表情,轉頭就往站在不遠處的家入硝子走去,他故意拉長聲音抱怨道:「硝子——我好像有點不舒服——」

  「如果是心理方面,我可不負責。」家入硝子輕笑著回應。

  「我牙疼。」五條悟張嘴。

  「甜食吃多了吧。」家入硝子佯裝檢查,「太嚴重了,是絕症。」

  「誒?那醫生,我還能活多久?」

  「十——」家入硝子開始說。

  「十年嗎?但我這麼青春靚麗,世界失去我可是一大損失。」

  「九、八、七……」家入硝子開始倒計時。

  「二、一。」計時結束,五條悟配合倒地。

  受不了了,這幾個幼稚鬼。

  ……

  在准備離開之際,夏油傑瞥了一眼海月遙破損的校服,隱約可見她流暢的鎖骨曲線和混著血色的白皙肌膚。他移開視線,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海月遙:?

  這件校服對她來說顯然過於寬大,下擺遮住了她原本的下裝,只露出兩條修長的腿。袖子也長得出奇,當她抬起手時,袖子遮住了她的手,看起來有些滑稽,像是電影中的小僵屍。

  「啊——」五條悟見狀,開始搞怪起來,雙手捂胸,「為什麼悟悟子就沒有這樣的待遇呢?」

  「很遺憾,悟,我只有一件校服。」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

  「你不是還有一件襯衫嗎?」五條悟的語氣輕松,仿佛在說:「人行道那麼寬敞,我開車上去也沒關系吧。」

  夏油傑笑著舉起了拳頭。

  五條悟敏捷地避開。

  「看來沒辦法了。」五條悟轉而向家入硝子求助,「硝子——」

  「哈哈,不行哦,混蛋六眼。」家入硝子不待他說完,就爽朗地罵了他。

  最終獲得勝利的是海月遙,她用一句話殺死了比賽。

  「有傑的味道。」她輕抬袖管嗅了嗅,毫無意義地感嘆了一句。

  等她抬起頭的時候,看見三個人神色各異地看著她,她疑惑地問:「怎麼了?」

  夏油傑率先移開了視線,右手捂住臉,不自在地別開頭。在夕陽的余暉下,他耳尖的紅暈似乎變淡了幾分。

  「傑肯定又在想那些事情了吧?」五條悟轉頭,假裝與家入硝子低聲交談。

  「哎,現在的男生啊……」家入硝子也配合著五條悟發出感慨,但具體在感嘆什麼,卻不得而知。

  「你們兩個,我聽得見。」夏油傑終於忍無可忍。

  「哈哈,就是故意的。」五條悟大笑著說,隨後便跑開了,家入硝子也緊隨其後。

  夏油傑假笑著,舉起拳頭追了上去。

  發生什麼了?海月遙茫然地站在原地。

  見海月遙沒有跟上,夏油傑停下腳步,側身看向她。

  此刻,他也不太敢與她對視。夕陽的余暉淡淡灑在他的側臉,眉眼清雋依舊。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生怕多看一眼,心底的情愫便會隨夕陽一同流淌。

  「啊……嗯……」他最終下定決心,凝視著海月遙,向她伸出手。

  「一起回去吧。」

  他眉宇間流轉著暖色的余暉,笑意逐漸蔓延,雙眼彎成一道溫和的新月。

  海月遙像是被蠱惑似的搭上他的手。

  「嗯。」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回復道。

  「喂!你們兩個!再不跟上來,我們就不等你們了!」

  遠處的五條悟雙手攏在嘴邊喊道,家入硝子也在那邊揮了揮手。

  「這就來!」夏油傑朝著那邊笑著喊到,隨後回頭輕聲對她說:「走吧,小遙。」

  他拉著她,向夕陽下的另外兩個人跑去。

  ……

  四個人當時跑得有多歡,現在在辦公室就跪得有多快。

  「真是不得了,你們幾個,休息日還出去打架。」夜蛾正道簡直要氣笑了,「這次還記得布帳,我該不該表揚你們呢?」

  四個人低著頭,默不作聲。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進門便看到這一幕:前輩們齊刷刷地跪成一排。

  家入前輩尚算正常,但其他三人卻顯得頗為詭異。

  海月前輩穿著夏油前輩的校服,身上還帶有血跡;五條前輩身上也留下了不少打鬥的痕跡,兩人頭上都頂著一個大包。夏油前輩則跪在他們二人中間,彎著腰,仿佛一位不堪重負的老父親。

  本來只是提交任務報告的七海建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前輩都是狗屎。

  看見一年級的學生過來,夜蛾正道停止了訓斥,不堪其擾地擺了擺手,語氣裡透露出莫名的滄桑:「你們幾個先走吧。」

  二年級的四位如臨大赦,頭也不回地一起跑出了辦公室。

  「哎。」

  夜蛾正道又在懷疑自己能不能活到退休。


第62章 番外之七海的前輩觀察日記

  若要問七海建人在進入高專前是否抱有過期待和幻想,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他的家族中從未出現過咒術師,因此,當他發現自己能看見咒靈時,他選擇了隱瞞這一事實。

  與咒靈對視是極其危險的行為,因此他學會了視而不見,以此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人類看不見,也觸碰不到咒靈,而咒靈卻能反過來傷害人類。何等不公平的事情。

  可人生不就是逆來順受嗎?再怎麼努力也不能永遠全對的試卷,再怎麼謹言慎行也會被有些人討厭的青春。

  七海建人接受了自己的平庸,也接受了那些不喜歡自己的人。

  但是,有些事情是無法逃避的。

  當他親眼目睹一個陌生人被咒靈緊緊掐住脖子時,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咒靈比想像得更加強大。

  他被咒靈打倒在地,鮮血從額角滲出。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那個陌生人驚恐地逃離了現場。他平日梳得一絲不苟的金發凌亂地散開,遮擋了部分視線。透過金發間隙,他看到了咒靈逐漸逼近的身影。

  這個狗屎的世界。

  為什麼不能裝作看不見呢?

  七海建人抹去眼角的血跡,緩緩站起,咒力在拳頭上湧動。

  ……

  他最終來到了高專。

  他能夠接受平庸,也能夠接受碌碌無為,那為何不能接受袖手旁觀呢?

  七海建人不得不承認,他仍然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他無法接受。

  高專的生活或許會不錯。夜蛾老師是一個嚴肅但又細心體貼的好老師,唯一的同期是少見的熱血樂天派。

  這樣的生活比以前更好。

  這個判斷在他踏入教室,第一次看見二年級的四位前輩後瞬間消失。

  「嘖。」

  前輩們都是狗屎。

  七海建人心中不存在任何對四人的尊敬。

  ……

  但就算再怎麼看不慣他們,他們仍然會頻繁出現在高專的各個角落。

  「是七海啊。」這是每天早上都會晨練,准時出現在宿舍一樓大廳的夏油前輩。他會在上課前鍛煉一段時間。

  「哇——七海海——」這是上午走去教室途中會遇見的五條前輩。他總會熱情地勾住他的肩膀,嘴裡喊著他抗議多次的外號。

  「七海?好巧。」這是午後會出現在走廊上抽煙的家入前輩。因為午休期間老師不會過來,她就會在通風口來上一根。

  「七海君。」這是夜晚偶爾能在樓道上刷新出來的海月前輩。她喜歡在沒有人的時候跑下來在自動售貨機補充存貨。她會偷偷觀察自己是不是注意到了她。如果對上視線,她會僵硬地打招呼,然後埋頭溜走。

  有時候七海建人也希望她的冷淡能和五條悟的自來熟中和一下,讓這兩個人都不這麼極端。

  但他的願望並沒有得到實現,相反,海月前輩已經越來越向五條前輩靠攏了。

  因為夜蛾老師的拜托,海月前輩負責接手了他和灰原雄的任務。

  如果是短期的任務還好,但若是出差的長期任務。一旦到達目的地,她就會神秘消失。只有在他們准備祓除咒靈時,她才會悄無聲息地出現,並帶來一堆四處游玩時購買的特產。

  當被問及為何總能准確知道他們何時發現咒靈的蹤跡時,她會漫不經心地回答:「我根據七海君和灰原君的能力推算,大致就是這個時間點。」

  這個傲慢不自知的狗屎前輩。

  然而,海月前輩總是能在任務結束後為他們詳細梳理這次任務的不足之處。盡管她並未在現場,卻仿佛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

  海月前輩還是值得尊敬的。七海建人想到。起碼她足夠負責,能力也很強。

  ……

  他錯了,這群前輩沒有一個值得尊敬。

  端著餐盤,准備在食堂吃飯的七海建人想到。

  「這是——扭呼呼綠色清爽史萊姆蘇打!」他看見海月前輩舉起一杯綠色不明液體介紹道。

  二年級的四位學生此刻圍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每個人的面前都擺放著這樣一杯液體。

  「這是我上次執行任務時買的,你們嘗嘗看。」海月遙試圖推銷。

  「你先喝一口。」五條悟完全不上當。

  海月遙依言喝了一口,隨後砰地一聲,頭重重砸在桌子上。她顫抖著伸出右手,沾上了灑出的液體,在桌上畫了一道豎線,然後似乎心有不甘地咽了氣。

  「小遙?小遙?」旁邊的夏油傑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卻被五條悟制止了。

  「這是第一案發現場。」五條悟迅速抓住了夏油傑即將伸出的手腕,嚴肅地說:「無關的家屬人員請保持距離,不要破壞現場。」

  家入硝子則開始仔細檢查海月遙喝過的那杯蘇打水:「這杯蘇打水清澈無沉澱物和氣泡,卻帶有苦杏仁味。這是——氰化氫!」

  「從受害者拿出蘇打水到喝下,期間只有我們三人在場。」神探五條悟斷言,「凶手就在我們之中!」

  「嗚嗚,她還那麼年輕……」夏油傑接過家屬的角色,捂著臉哽咽道。

  「這位太太,請節哀。」家入硝子輕拍夏油傑的肩膀,「現在最重要的是解讀受害者留下的線索。」

  夏油傑抬頭,眼中的迷茫仿佛在說:「什麼?我竟然是這個角色嗎?」

  「那麼,這一道豎究竟指的是什麼呢?」五條悟湊近仔細觀察那道即將干涸的痕跡。

  「看似一道豎,但也可以視作一個較長的一點。」家入硝子判斷說,「會不會是「悟」字的第一筆呢?」

  「但也有可能是「家入」的第一筆吧!」五條悟反駁道,不願輕易接受。

  「但受害者首先想到的,應該是最熟悉的稱呼方式。」家入硝子堅持自己的觀點。

  夏油傑並未加入他們的爭論,而是專注地審視那一豎。湊近看,他發現海月遙在寫下這一豎時,先是微微上提,再迅速下拉。

  夏油傑瞬間恍然大悟。

  「嗚嗚,旦那不在了,我也失去了生活的意義。」他飲盡面前的蘇打水,隨後頭重重地砸在桌上,手指顫抖地畫了一個圈。

  「殉情了。」家入硝子評價道,「那麼,偵探先生,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五條悟瞥了一眼海月遙和夏油傑的死亡訊息,高聲說道:「我懂了!」他也飲下一口,但這次他並未寫下死亡訊息,而是用手指向了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目睹了三人躺下,迅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庵歌姬,隨後也追隨他們的腳步離去。

  坐在遠處(因為完全不想被拉進去)的七海建人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應該趕快吃完溜出去,還是過去看看他們四個的情況。

  「果然,你們都上當了。」海月遙此時坐起身,「那不是指認凶手的訊息,而是死亡預告,哈哈。」

  其他三人也相繼坐起。

  「所以,那道豎線怎麼就代表傑了?」五條悟疑惑地問。

  「這是傑的怪劉海——也是他的本體。」海月遙指向那道痕跡。

  「我這邊這個是悟的墨鏡。」夏油傑給了她一拳,然後解釋那個圓圈。

  「味道其實還不錯。」家入硝子點評道,「有點像加了膠凍的麥芽汁。」

  「啊,七海海-你要不要也試試這個?」五條悟捕捉到了野生的學弟。

  而本來玩得很開心的海月遙看見他後,反而有些尷尬地捂住了臉。

  既然會尷尬的話,就不要在公共空間玩這種幼稚游戲啊!七海建人在內心辱罵著四位前輩,然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五條悟。

  ……

  或許前輩們稍顯幼稚,但心地並不壞。

  在7月3日那天,前輩們不知從何處得知了他的生日,便與灰原雄一同,手捧蛋糕,守在他宿舍門口。

  「生日快樂!」

  他們五人將他推進宿舍,開始熱鬧地拉彩炮、掛橫幅、插蠟燭、關燈,並齊聲唱起生日歌。

  然而,此時才六點,七海建人尚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他無奈地想,看在前輩們如此費心的份上,就不計較了。他心平氣和地許下生日願望,接過五條悟遞來的蛋糕:「這是壽星特制!」

  七海建人隱約感到有些不安,當他咬出一個小方塊時,這種不安感愈發強烈。

  「打開看看——」

  七海建人冷靜地打開方塊,上面只畫了一個圖案。

  「哈哈哈,是小OO!」五條悟的笑聲中夾雜著些許需要消音的字眼。

  屎王五條悟!

  七海建人頭冒青筋。


第63章 家入硝子逃過一劫

  「接下來報道昨天靜岡縣濱松市發生的爆炸事故……」電視上的新聞主持人仍在播報最新的新聞。

  此時,二年級的四人整齊地跪成一排。

  「這次你們又找什麼借口?」夜蛾正道雙手環胸,站在他們面前,語氣中聽不出喜怒。「你們之中曾有人表示自己來放帳,然後丟下輔助監督就跑了,結果又把帳忘記了。」

  「自己交代。」大魔王下了最後通牒。

  三人毫不猶豫地指向了五條悟。

  「老師,能不能別糾結於找元凶了!」五條悟無計可施,高舉右手喊道。

  「是悟吧。」

  「砰!」

  雞掰貓擁有了自己的王冠,不過是球狀的。

  海月遙忍不住想笑,趕緊移開視線。

  「遙。」夜蛾正道突然點名。

  「是!」海月遙挺直背。

  「我記得昨天應該有人和一年級在大阪出任務,卻出現在濱松市,還沒有交任務報告。這個人是誰?」

  海月遙瞪大貓眼,背後開始冒冷汗。

  「夜蛾老師,我是完成任務後才離開的!」她決定為自己辯解,舉手申冤,「而且我已經交了任務報告!」

  「學弟替你寫的也算你自己的報告嗎?」

  海月遙驚恐地想,夜蛾老師怎麼會知道我把任務報告推給學弟了?

  「你自己交的任務報告都是「我走進去了,給了咒靈一拳,祓除成功」這樣類似的內容。但昨天的報告詳細描述了時間、地點和流程。你以為我分辨不出來嗎?」

  「夜蛾老師,我只是突然意識到需要改變,開始認真對待任務報告。」海月遙捂住心口,誠懇地說。

  「我當場抓住了雄替你寫報告。」夜蛾正道作為教育者,不會隨意冤枉學生,「你還有其他借口嗎?」

  海月遙:人證物證俱在,我還能怎麼辦?

  「砰!」

  ……

  可惡!她明明只有昨天那一次把任務報告推給學弟,結果就被老師發現了。海月遙捂著頭頂的大包,不甘心地想著。

  昨天,她與學弟們一同前往大阪執行任務。當她悠閑地站在一旁,欣賞學弟們刮痧打咒靈的情景時,家入硝子給她發了消息。

  家入硝子問:「要來濱松市嗎?」

  海月遙:「?」

  家入硝子解釋:「歌姬前輩和冥前輩出任務後兩天都沒消息,我和五條、夏油正趕去濱松市了解情況。你現在在大阪吧?離這邊挺近,要不要一起過來?」

  海月遙:「1。」

  發完消息後,海月遙平靜地把手機放回兜裡,隨手一槍,結束了咒靈那短暫而無趣的生命。戰鬥的學弟們頓時失去了對手。

  「抱歉,七海君、灰原君。我有急事,得盡快結束任務,報告就麻煩你們代寫了。」海月遙通知他們。

  「好的,海月前輩。」灰原雄爽快答應,「前輩有急事也沒辦法,我會幫你寫報告的!」

  「謝謝,回來給你們帶特產。」海月遙點頭,「有認識的前輩任務中出了點問題,我有點擔心。」她給出了官方的解釋。

  實際上,她能看見系統面板上兩位前輩的血條還是很健康的。她想趕過去,純粹只是想干完活後和其他人聚在一起玩。而且她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兩位前輩了。

  可憐的灰原雄根本不知道眼中的靠譜前輩心裡想的就是這些。

  ……

  當海月遙從新干線下車,騎著摩托飛馳而至時,恰好遇見其他三人從輔助監督的車中走出。

  「我會布帳的!」五條悟從車上躍下,對輔助監督喊道。

  「我本來還打算去接你的。」家入硝子向海月遙揮手,「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因為我給傑的御守有定位功能。海月遙在心底回答道,斟酌語言:「你可以理解為,我在傑身上放了定位器。」

  家入硝子看向夏油傑,他點了點頭。

  家入硝子:「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

  「你是變態嗎?」五條悟不客氣地問。

  「你情我願的事情怎麼能叫變態……咒術師的事,能叫變態嗎?」海月遙學起了孔乙己,爭辯道,「對吧,傑?」

  「是挺變態的。」夏油傑笑著背刺了他的幼馴染,看著她逐漸變成灰白色,才慢悠悠地補上一句:「不過我不介意。」

  「懶得管你們。」五條悟撇嘴,走上前,「摩托借我騎騎。」

  「悟會騎摩托?」重新變成彩色的海月遙問道。

  「不會,但天才的五條大人無所不能。」五條悟自信滿滿。

  「那我坐你後面。」海月遙提出要求。

  「隨便。」

  「如果你開得太快要翻車了,我就把你踹下去,自己開,這樣我的愛車就不會受傷。」海月遙補充道。全然不管這樣她的同期是不是會受傷。

  兩人迅速坐上摩托,海月遙緊緊抓住五條悟的衣擺。

  「放心啦!」五條悟說著,兩人迅速駛向兩位前輩的任務地點,身影很快消失。

  風中傳來海月遙的呼喊:「混蛋!開慢點!」

  留下的家入硝子和夏油傑面面相覷。

  家入硝子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別在意,小孩子打鬧罷了。」

  夏油傑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

  等前面的兩人趕到現場,五條悟一個擺尾,差點將海月遙甩出。

  他無視後背襲來的拳頭——畢竟有無下限的防御——一手抬起墨鏡,望向那座凶宅,輕笑道:「看起來還是活蹦亂跳的嘛——」

  他隨即擺出「蒼」的手勢,轟向了那棟樓。

  頃刻間,樓房化為廢墟。

  明明是組隊來救前輩,卻感覺變成了謀殺現場的海月遙:……

  她冷靜地掐住五條悟的脖子,左右搖晃:「前輩們還在裡面。」不過血條依舊健康。不然她就不是在這裡揍人了。

  「哈哈。」五條悟隨著她的動作左搖右擺,「沒有那麼弱啦。」

  印證了他的話,冥冥輕笑著從那邊走出來,身上竟無一絲灰塵:「五條君,你還真是粗暴。」

  「是嗎?我覺得還好。」五條悟跳下車,走到廢墟前。

  在他眼前,庵歌姬剛從碎石中艱難鑽出,卻被一塊大石壓住,低頭不語。

  「喲,歌姬-你哭啦?」他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嘲笑。

  難怪歌姬前輩會討厭悟。海月遙收起摩托,也朝那邊走去。

  「我才沒哭呢!」庵歌姬額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齒地反駁,「你說話最好恭敬點!」

  「如果真的哭了,會來安慰我嗎?那可就要麻煩你了。」冥冥在旁笑著插話。

  「冥桑又不會哭,畢竟你很強。」五條悟站直,又暗裡貶了庵歌姬一嘴。

  「五條!我這個人,不需要你幫——」

  庵歌姬從廢墟中躍起,狠話尚未說完,背後突然鑽出一只幾層樓高的咒靈。夏油傑姍姍來遲,迅速用咒靈束縛住了它。

  「別急著吞掉,回頭還要吸收呢。」他插著兜,慢悠悠地對自己的咒靈叮囑道。

  「悟,欺負弱者可不是好事哦。」人渣二號也暗中踩了庵歌姬一腳。

  「哪個笨蛋會去欺負強者啊?」人渣一號不以為意地回應,無形中承認了正在欺負庵歌姬的事實。

  「夏油君氣人的樣子真是渾然天成呢。」冥冥評價道。

  夏油傑:?

  夏油傑注意到海月遙用手托著下巴,目光始終落在庵歌姬身上,沉默不語。他好奇地問:「怎麼了,小遙?」

  海月遙輕輕嘆了口氣,說:「我突然明白了悟為什麼會欺負歌姬前輩。」她接著說,「歌姬前輩真的很可愛。」

  一旁的五條悟聽後,臉上露出了類似踩到狗屎的古怪表情。

  「而且歌姬前輩每次的反應都那麼有趣。」人渣三號悠然地補充道,「為了看到這幅表情,偶爾我也想逗逗歌姬前輩。」

  「遙!」庵歌姬痛心疾首地跑到她面前,無視了五條悟「歌姬跑過的地方會塌哦」的挑釁,左右搖晃著她的肩膀,「你怎麼被那兩個人渣傳染了!」

  說著,她伸手扯著海月遙的雙頰:「不能學五條的販劍和夏油的油嘴滑舌啊!」

  無辜中槍的人渣二人組:?

  「咦?你的頭發又怎麼了?」庵歌姬發現了異常,好奇地問道。「看來你最近又長高了呀。」她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

  真的好痛……歌姬前輩,我們只是前後輩關系,你不必自覺地扮演媽媽的角色。海月遙生無可戀。

  「跟我們有什麼關系?那家伙本來就是個腹黑抖S。」平常深受其害的五條悟不客氣地吐槽道。

  今天,那個白毛混蛋在歌姬前輩面前詆毀我,這個仇我記住了。海月遙在心中默默給五條悟又加上一條罪名。

  「歌姬前輩,你沒事嗎?」剛剛被夏油傑一手拎過來的家入硝子斂了斂發絲,「我可擔心你了,兩天沒你的消息。」

  「硝子!」庵歌姬奔向了四人中最後的良心,緊緊抱住家入硝子,「你可不能變成跟那兩個人一樣啊!」

  「怎麼可能啦,誰要變成那種人渣。」家入硝子笑著說道。

  「等等,兩天?」庵歌姬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五條悟一本正經地解釋道:「看來這個咒靈的結界影響了時間。雖然這種情況很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就在想,明明冥桑也在,你們怎麼會失聯,現在看來原因就是這個了。」

  「嗯?」

  冥冥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沒事,我只是想到我實際的工作時間是兩天,這樣可多收點出場費才行。」

  「對了,我說你們幾個。」冥冥眯眼笑道,語氣不明,「帳呢?」

  四人:!

  ……

  「說實在的啊,帳真的有必要嗎?」

  五條悟的藍瞳裡充滿了納悶和不滿,頭頂的大包格外顯眼。他嘀咕道:「被普通人看到也沒關系吧?反正他們也看不見咒靈和咒術。」

  一旁的家入硝子正在玩他的墨鏡,那墨鏡完全不透光,什麼也看不見。

  此刻,四人正身處高專的籃球館。這所學校的學生數量,恐怕連組建兩支籃球隊都困難。這大概是初任校長對高專未來的美好憧憬吧,盡管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

  「當然有必要了,悟。」海月遙還記得昨天五條悟的壯舉,義正言辭地說道,「要是沒有帳攔住,有其他人誤入了,被你這種家伙誤傷了怎麼辦?」

  「而且,要抑制咒靈的產生,最重要的就是保持民眾的平靜。」夏油傑接過五條悟扔來的籃球,補充道。

  被這對青梅竹馬擠兌的五條悟:……

  「其實,我始終覺得普通人了解咒靈也未嘗不是好事。」海月遙果斷地背刺了夏油傑。

  「那樣會引起社會恐慌的。」夏油傑並不認同。

  「那樣可能也只會催生部分因恐懼咒靈而產生的咒靈,以及一些無足輕重的三四級咒靈。」海月遙輕松地聳了聳肩,滿不在乎,「但如果公開了,普通人就能有所防備,至少在面對咒靈時不會束手無策。」

  夏油傑反駁道:「普通人看不見咒靈,又能做什麼呢?」

  五條悟插話:「吵起來了。」

  家入硝子附和:「是啊,吵得火熱呢。」

  「我們沒有在吵架。」海月遙堅持自己只是在陳述觀點,她摘下眼鏡,「而且,不是已經有辦法看見咒靈了嗎?只是目前還無法普及而已。」

  事實上,海月遙已經初步研發出了能夠捕捉咒靈身影的監控了。但這並非出於讓所有人看見咒靈的宏大目標。

  自從確認自己為普通人後,海月遙對普通人如何產生咒靈產生了濃厚興趣。為此,她嘗試研發能夠觀測咒靈的攝像頭,並進一步設計了監控咒力濃度的功能。

  她甚至曾親身嘗試通過傷害自己來產生咒靈,並用錄像記錄下相關過程。

  不過這個肯定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絕對會被揍。她的直覺告訴她。

  「對了,還沒給你們看過。」海月遙掏出自己研發時產生的副產品——咒靈攝像機,「這個能拍到咒靈。」

  其他三人立刻圍攏過來。

  為了展示功能,海月遙從空間中取出一只咒靈庫存,迅速用攝像機捕捉下其影像,展示給三人看。

  五條悟看見她拿著那個小黑球的時候,感覺身上開始幻痛了。

  「這個是怎麼做到的呢?」家入硝子好奇地戳了戳那只形似兔子的咒靈,「感覺跟夏油的術式有些相似。」

  海月遙重新戴上眼鏡,詳細解釋:「這其實與教導反轉術式的原理相似。咒靈雖然不需要像普通生物那樣覓食繁衍,但它們同樣具備趨利避害的本能。我利用波紋充斥構成它們的咒力的間隙裡。為了不被我消除,它們只能聽從我的指令行動。」

  她繼續道:「不過,這與傑的咒靈操術不同。我只能控制它們的移動,無法使它們按我的意願施展術式。但一級咒靈已具備自我意識,或許通過威脅,它們也會聽從我的指揮……」

  五條悟仔細打量那只咒靈,疑惑道:「所以,這就是它咒力如此斑駁的原因嗎?我明明感知到了多種不同的咒力……」

  「不愧是悟,很敏銳嘛。」

  海月遙得意地舉起自己的好大兒咒靈,臉上卻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這是多只咒靈巧妙拼合的結果。我用波紋做針線,將幾只咒靈可愛的部位縫合在一起。雖然目前咒力還未完全融合,但假以時日,它可能會成為一只全新的咒靈!」

  說完,她滿懷期待地看向三人,如同開屏的孔雀,渴望得到他們的贊美。

  五條悟評價:「科學怪人。」

  家入硝子則敷衍地鼓了鼓掌。

  夏油傑昧著良心:「小遙真的很厲害。」

  打破這一虛假氛圍的,是推門而入的夜蛾正道。他厲聲問道:「你們還要玩多久?」

  夜蛾正道一眼便瞧見了海月遙手中抱著的咒靈,眉頭緊鎖,目光轉向夏油傑。

  無辜中槍的夏油傑:什麼,是我的錯嗎?

  其實知道夜蛾正道過來了,但沒有提醒其他人的五條悟:嘻嘻。

  「砰!」

  怪劉海倒地。


第64章 目標——星漿體!

  「有任務要交給你們三個負責。」夜蛾正道沉聲說道。

  跟在夜蛾正道身後的三人一人頭頂著一個大包。

  「老實說,我覺得這個擔子很重。但天元大人指明要你們負責。」

  「共有兩個委托。」

  「「星漿體」,也就是天元大人的適合者。你們要為那位少女當護衛,並進行抹殺。」

  「天元大人和星漿體同化的時間,是在2天後的滿月之時。你們要在那之前護衛少女,並將她送到天元大人身邊。」

  「失敗的話,會波及普通人的生活。」

  「給我用心去做!」

  ……

  「如果星漿體拒絕同化的話,我們怎麼辦?」走出教學樓後,夏油傑平靜地問道。

  三人正走在出高專的路上。夏日的陽光正好,透過茂密的枝椏,斑駁的碎光灑落,在三人身上輕躍。

  「如果真是那樣……」五條悟稍作停頓。

  「那就不同化嘍——」

  他果斷地回答道。

  「哈哈,你確定沒問題嗎?」夏油傑眯眼笑著問,「那可能會與天元大人開打的哦?」

  雖然這麼說,但他的語氣中透露出輕松從容。

  「你怕了?」五條悟回頭,眼中閃爍著肆意的光芒,分不清究竟是那艷陽,還是少年獨有的不羈傲氣。

  「別擔心,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金色的陽光與他們的身影交織,那原本聒噪的夏蟬也似乎為這少年的意氣所感染,停止了無休止的啼鳴。

  而海月遙只是一直沉默不語,走在林蔭下,樹葉投下的陰翳籠罩在她大半張臉上,襯得那雙藍瞳更加幽深。

  「小遙?」夏油傑轉過頭,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安慰道:「別擔心。」

  「哈,不會是真的害怕了吧?」五條悟帶著幾分戲謔的口吻說道。

  海月遙微微垂下眼簾,劉海的陰影遮住了她的表情,「我只是在想,為什麼會選我們呢?」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們是最強的啊——」五條悟隨意地晃著手,步伐悠閑。

  真的只是這樣嗎?海月遙掃了一眼前面的兩人。

  高專、咒術界各據點的結界以及輔助監督的「帳」,這些全部依賴於天元的結界術。若無天元,最基本的任務保障將蕩然無存。

  可以說,天元的能力是咒術界體制形態的基石,也是高層權力來源的基礎。

  然而,如此重要的任務中卻存在這麼多漏洞?

  單就任務流程而言,這種機密任務竟能層層下發至我們手中,中間情報流轉人數不得而知。夜蛾老師目前僅為提名校長,並未身居高層。若任務真如此重要,高層理應直接召見我們。

  再從任務選人來看,難道上面的老頭就這麼放心我們三個?

  論實力,暫且不提他們二人,我自己在能力評級時顯然被低估,可見高層對我持輕視態度。

  更別提執行人對任務的態度。夜蛾老師特意使用「抹殺」而非「同化」這類模糊詞彙,顯然是加重我們的負罪感。傑和悟兩人也明顯對此任務持反對意見。

  最後一點,星漿體的情報為何恰巧在這段時間泄露?

  且不論一直存在於咒術界的詛咒師集團「Q」,就連全是普通人的盤星教也得知了此事。

  這實在令人起疑。

  即便是天元指名,也不應如此疏於防範。

  那麼,問題出現了。

  我們護送的,確實是真正的星漿體嗎?還是說,星漿體只有這一位存在?

  又或者,我們僅僅是明面上的靶子?

  海月遙抬眼望去,迎上了前面兩人回頭投來的目光。

  夏日的天空湛藍無垠,毫無陰霾,流轉的光芒映照在他們的雙眸中,更凸顯出他們眼中那股張揚的意氣。

  那就當是這樣吧。

  海月遙咽下了自己的猜想。

  若他們護衛的並非真正的星漿體,情況或許還好些;然而,若是真的星漿體,她推測,不止一位的可能性極大。

  他們決定不讓這位少女同化,實際上等於讓另一位未知的星漿體去死。

  最終,擺在天平兩端的,只有眼前這位星漿體和另一位陌生人的性命。

  無論選擇如何,都將背負無辜者的生命——除非他們現在選擇結束術式為「不死」的天元的生命,否則永遠也無法逃脫這個選擇。

  說到底,傑和悟都只有16歲。海月遙心想,她不打算讓他們承受這種由人命帶來的負罪感。

  這一切只需她一個人知道就好。

  她抬起頭,平靜地回復道:「應該是吧。」

  夏油傑和五條悟對視一眼。

  「哈?什麼叫應該?」五條悟立馬露出不滿的表情,拉長聲音抱怨:「我早就想說了,你這小鬼怎麼總是板著臉,說話也不中聽。」

  「多笑笑啊,三無女。」五條悟拉扯著海月遙的雙頰,接著說:「你才16歲,別整天裝得像個老頭一樣。」

  「我比你大。」海月遙因被揉搓著臉,話語含糊地反駁,「混蛋小鬼。」

  說完,她給了五條悟一肘擊,迅速溜到夏油傑身邊,重新走在陽光下。

  「好孩子不能打架。」夏油傑嘆了口氣,模仿著幼兒園老師的口吻。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給他比了個中指。

  夏油傑笑眯眯地回敬了她一個中指。

  這麼一鬧,海月遙的心情竟莫名輕松了幾分。

  夏油傑和五條悟相視一笑,裝作無事發生,繼續走著。夏油傑還順手揉了揉海月遙的頭。

  海月遙疑惑地望著他。

  「沒什麼哦——」夏油傑笑得狡黠,像只偷腥的狐狸。

  海月遙剛想刺他幾句,手機鈴聲響起,來電人備注為「退役軟飯男」。

  夏油傑無意間瞥見這個備注,臉上露出極度嫌棄的表情。

  「抱歉,接個電話。」海月遙走到一旁接聽。

  「喂?」電話那頭傳來禪院甚爾低沉的聲音。

  盡管她與另外兩人保持了一定距離。但咒術師敏銳的聽力讓夏油傑和五條悟也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聲音。

  「禪院君?」海月遙無聊地看著樹葉在樹上晃動,「有什麼事嗎?最近又缺錢了?」

  她注視著從樹上滴落的一滴水珠,它在水泥地上迅速消失。

  這種夏天樹間的「雨」,其實是蟬的尿液。

  她後退一步,沐浴在陽光下。

  「不要叫我禪院。我現在入贅了,叫我伏黑。」對面的禪院、伏黑甚爾倒是沒有反駁後面一條。

  「是嗎?終於下定決心,全心全意地吃加奈姐的軟飯,做家庭主夫了?」海月遙調侃道。

  多年來,她與伏黑甚爾保持著良好的聯系,甚至多次造訪伏黑家。畢竟,spw的醫療團隊是她負責聯系的,中間有許多需要協調的事務。

  為了更深入地了解咒術界及其他相關知識,海月遙與伏黑甚爾交換了大量情報和咒具——這也是他退役後能與妻子維持富裕生活的主要經濟來源。

  「閑聊就到此為止吧。」伏黑甚爾沒有糾正她,「我聽說,你和你的小男友負責了星漿體的護衛。」

  「男朋友?」海月遙回頭看向兩人,與夏油傑的視線不期而遇。她莫名心慌,迅速移開目光,假裝只是隨意地欣賞四周風景。

  「不是男朋友。」她矢口否認,盡管伏黑甚爾還未指明是誰。

  「我還以為你第一反應會是情報傳得這麼快。」伏黑甚爾語帶調笑,作為對剛剛海月遙諷刺的回應。

  確實,我們三個也才知道任務不久。海月遙輕咬嘴唇:「我相信伏黑君的情報網。」

  「那你這邊需要我的友情情報嗎?盯上星漿體的人可不少。」

  「說是友情情報,你也不會少收一分錢吧?」海月遙打趣道。

  「老客戶我自然會打折,尤其像你這種大金主。」

  「我們應付得來。」海月遙平靜地拒絕,「若真需要,我會找你的。」

  「隨時歡迎。」伏黑甚爾掛斷了電話。

  「又是那家伙的電話?」夏油傑面露嫌棄。

  「誰啊?誰啊?」完全不知情的五條悟問。

  「吃老婆軟飯的家裡蹲小白臉。」兩個人異口同聲。

  「還特別喜歡敲竹杠。」海月遙補充道。

  五條悟:?

  ……

  剛到星漿體所在的酒店房間門口,結果就發生了爆炸。

  看見眼前一堆廢墟的海月遙:不會吧,任務才剛開始就結束了嗎?

  ……

  而任務目標——星漿體天內理子,正在絕贊下墜中:)


第65章 理子的選擇

  最後,夏油傑果斷地跳了下去,及時將星漿體救了回來。

  而那個發起攻擊的詛咒師,被海月遙輕松一拳放倒。說實話,她竟然能潛行到身後,離得那麼近都未被發現,這詛咒師真是業界的恥辱,怎配稱為詛咒師?不如回鄉下種大米算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的錯!」被海月遙用繩子緊緊綁住的詛咒師開始求饒。

  「這活兒我不干了,也不當詛咒師了!我要退出「Q」!」

  「那我回鄉下種大米總行了吧!」

  啊,真的打算回去種地嗎?海月遙一腳踩在詛咒師身上,沒想到自己之前的調侃竟一語成讖。

  「詛咒師還想當農民?」坐在幸存的沙發上,夏油傑淡淡吐槽,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為自己泡了杯紅茶。

  他對面的沙發上,剛剛救下的星漿體和她的看護人仍在昏睡中。

  「別掙扎了。」海月遙拉緊了手中的繩子,「我還有正事要做。」

  她冷靜地審視著房間內的設施,隨後手心中浮現出手槍,一槍射爆了監控。

  監控:我本來以為我逃過一劫。

  見求饒無果,穿著類似軍裝制服的詛咒師憤怒地開始放狠話:「區區一個學生,居然敢看不起我……」然而,隨著海月遙的動作,他的聲音逐漸減弱。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拿出醫用手套,有條不紊地戴上,隨後蹲在詛咒師身前,伸出右手,靠近他的眼睛。

  詛咒師語氣緊張地問:「你、你要做什麼?」同時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海月遙語氣輕柔地說:「乖,不要亂動。」

  她用拇指和中指強行扒開他的左眼,食指輕輕地在他的眼球上滑動。

  「我一直好奇,眼球的背面究竟長什麼樣。」

  「雖然書本上看過多次,但現實中我從未真正見過。」

  海月遙看著他驟然縮小的瞳孔,寬慰道:「別擔心,人體結構既精密又堅韌。固定眼球的總腱環位置很深,連接眼球的視神經也相當堅韌。」

  「只要小心挖出一點點,還是可以復位的,不會導致失明。但可能會不小心撕裂幾根眼外肌和一些血管。」

  「所以請你保持安靜。如果我力度控制不當,場面可能就不太美觀了。」

  說著,她的食指在詛咒師的眼球上畫了個圈,淚腺因受到刺激而分泌淚水,使眼睛更加濕滑。

  「眼球有點硬……」她歪著頭評價道,貓眼帶著一絲純真地看著他。「你的眼壓有點高呢,是太緊張了嗎?」

  詛咒師開始語無倫次地求饒:「等等,你要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Q」的情報也行!不管是人員分布還是其他人的能力!或者,錢怎麼樣?你要多少!」

  「那種東西對我來說無所謂。我只是想滿足我的好奇心而已。」

  「你就幫幫我吧——」海月遙說著,食指已緩緩進入他的眼皮和眼球間的間隙。

  詛咒師感到她的眼神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沿著他的經絡緩緩剖開,而他卻沒有麻醉,絕望地躺在無形的手術台上。

  「!」最終,詛咒師無法承受這種壓力,暈了過去。

  「啊,暈過去了。」海月遙收回手,淡淡地說。隨後,她一指點在詛咒師的額頭上,輕而易舉地摧毀了他腦內控制咒力不外泄的「閥門」。

  「小遙,我能問一下你剛剛在做什麼嗎?」現在輪到夏油傑感到緊張了。

  「傑,你知道咒術師和普通人在生理結構上為何有所不同嗎?」

  海月遙看到夏油傑一臉茫然,嘆了口氣,像是面對一個不開竅的學生,「那是因為咒術師的大腦裡有特殊的結構,能夠控制咒力不外流。」

  「而我剛才所做的,就是為了破壞他腦中的這部分結構,讓他變成普通人。」海月遙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我擔心在操作過程中會誤傷其他部位,畢竟人腦結構極其復雜。因此,我想通過刺激他的負面情緒,讓他體內的咒力充盈並流動起來。」

  「就像是B超前要多喝水一樣?」夏油傑遲疑道。

  「不愧是傑,一點就透。」海月遙說著,摘下了橡膠手套,將其扔進房內被炸得殘破不堪的垃圾桶。

  她走到沙發後,輕輕趴在沙發背上,手指無意識地在上面的細膩皮質上滑過。她低聲呢喃:「傑,我這樣做,你會覺得我殘忍嗎?僅憑我一人的意願,就決定另一個人的命運。」

  她並未抬頭看向夏油傑,而是低垂著頭。仿佛被沙發皮套上的紋理深深吸引。

  表面上看,海月遙似乎在詢問詛咒師的處理方式。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內心其實是在思考星漿體的事情。

  「小遙你自己怎麼想?」海月遙發現夏油傑似乎總喜歡回避問題。

  一陣沉默。

  「我會覺得自己殘忍。」最終,海月遙語氣輕松地回答。

  「我一直是個功利的利己主義者,我的出發點始終是自己。所以,即使這件事與世俗的道德觀不符,我也無所謂。」

  「就像電車難題,道德主義者會認為生命的價值無法比較。但在我心中,每個人的價值是不同的。」

  說完,海月遙站直身體,眼神游離地掃過對面暈倒的兩人。

  「因此,我願意為了我認為價值更高的一方變得「殘忍」。」

  「果然,小遙說的,恐怕不是詛咒師的事情吧?」夏油傑沉默片刻,視線從星漿體又移向了海月遙,「是星漿體的事情嗎?」

  「誒?我——」海月遙剛要回答,房間的門突然被踹開。

  是五條悟。

  他不滿地走進來,質問:「我剛才給你們發消息怎麼不回?」

  看到兩人似乎在對峙,他語氣又帶著一絲幸災樂禍:「你倆怎麼了?終於吵架了?」

  「沒有吵架。」兩人迅速異口同聲地回答。

  「我只是在和傑說詛咒師的事情。悟,你還記得之前和你戰鬥時被打斷的那一招嗎?」海月遙咽下了本來想要說出口的話,轉移話題道。

  夏油傑側頭凝視著海月遙,隨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我抓住你的那個時候?」五條悟還記得那種隱隱約約發毛的感覺。

  「那招其實可以咒術師特有的腦部結構,讓他變成普通人——不會對你用的,請放心。」海月遙無視了五條悟「我才不怕呢」的嘟囔,「我剛剛就讓那邊的詛咒師徹底變成普通人了。」

  「不是很好嗎?真帥——」五條悟顯然不在乎。「你們剛剛就在討論這個?」

  「論題是《關於不經同意就擅自處理詛咒師行為的正當性》。」海月遙面不改色地胡說。

  五條悟隨意坐在夏油傑旁邊的空位上,一只手搭在沙發邊,撐著下巴,坐姿隨意:「你倆什麼時候開始在意這些了?變得這麼啰嗦。」

  「很抱歉,跟悟不一樣,我和傑都是有著高尚道德感的人。」

  「但我認為,人終究是社會性生物。許多詛咒師利用自身能力謀財害命,游離於社會之外,躲在法律的灰色地帶。從這點看,他們已脫離社會人的範疇。」

  海月遙總結道:「所以,可以視他們為猴子。而我現在是在幫助他們回歸社會,重新進化成人。」

  夏油傑:「說是猴子,好像也有點過分了……」

  五條悟:「你的話也聽不出哪裡道德了……」

  海月遙點頭:「多謝誇獎。」

  「說起來,她們兩個情況怎麼樣?」夏油傑走到還暈著的二人面前,觀察著她們的情況,「雖然沒有看到明顯的傷勢,但也昏迷了一段時間了。」

  海月遙和五條悟聞言走過去,也蹲在夏油傑兩側。

  「沒什麼大礙,一會兒就該醒了。」海月遙檢查完畢,隨口抱怨道,「而且我說你們,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外放反轉術式,明明治療自己還挺順手,怎麼一到治療別人的階段就不行了?是咒力太少不舍得花嗎?」

  「說話啊?天才夏油傑,天才五條悟?」她開炮了。

  夏油傑笑著轉移話題:「我確實很佩服硝子的能力。」

  「我遲早會學會的——而且,我學得太快,硝子恐怕會失業。」五條悟倒是自信滿滿,甚至妄圖用他這個劣幣驅逐良幣。

  「啊,醒了。」隨著他們的閑扯,星漿體少女緩緩睜開了眼,然後就看見一排蹲在她眼前的三個人頭。

  她愣怔地看了三個人一秒。

  不妙的預感。海月遙迅速拉著夏油傑的後領往後退。緊接著,少女的巴掌狠狠扇在五條悟臉上。

  五條悟:?

  他驚愕之中夾雜著憤怒,捂著通紅的半邊臉,一時間竟不知是該痛斥那沒有同期愛的兩人,還是先教訓那個罪魁禍首。

  少女則從沙發上躍起,擺出防御姿勢,怒斥道:「無恥小人!敢殺本小姐,那便先送你上路!」

  逃過一劫的夏油傑笑眯眯地按住炸毛的五條悟:「理子妹妹,冷靜一下。我們和襲擊你的人不是一伙的。」

  少女,也就是天內理子,此刻像只受驚的刺蝟,渾身長滿刺。她警惕地審視著他們,反駁道:「胡說,看表情就知道是胡說!前額那撮毛也很怪!」

  「噗。」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發出嘲笑。「看上去就像是騙子的怪劉海。」

  夏油傑維持著虛假的笑容,歪頭不語。

  直到海月遙開口,天內理子才察覺到她的存在。「等等!」她驚訝地喊道。

  「你!」海月遙心中一緊,暗自戒備,終於輪到她了嗎?

  「那個痣!」海月遙的思緒飄向痣在面相上的種種含義。

  「那雙看起來很困的眼睛!」海月遙開始反思自己平常是否顯得過於頹廢。

  天內理子每說一句,便逐步靠近海月遙。她清麗的臉龐上滿是訝異和執拗,清澈的藍色眼睛裡閃爍著光芒。

  原本鎮定的海月遙:我好想逃。她面不改色地悄悄後退。

  她追,她逃,她插翅難飛。

  海月遙的後腳跟抵在了沙發上,絕望地發現自己已無處可退,無助的眼神投向了同期的伙伴。

  剛剛被海月遙背刺的兩人,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兩個混賬玩意!

  突然,天內理子撲過來,緊緊環住海月遙的脖子,頭埋在她的頸肩之間。這股衝力使得兩人一同倒在沙發上。

  「海月姐姐,好久不見……」天內理子的語氣中透露出海月遙無法理解的激動與慶幸。

  多麼溫馨感人的重逢場景啊。

  可惜壓在下面的那一個滿腦子都是:你誰啊?

  海月遙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的交際圈怎麼會出現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女生。

  等等,她掃視著天內理子,發現她和自己一樣擁有黑發和藍眼。難道她是我某個不為人知的親戚嗎?

  「那個……天內、呃、理子妹妹。」海月遙略顯尷尬地稱呼道,「能先起來嗎?」

  「絕對不記得了。」「真是人渣呢。」「對呀對呀。」夏油傑和五條悟在那邊竊竊私語。

  「大小姐?」那位穿著女僕裝的監護人終於蘇醒了。

  「黑井!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天內理子放下心來,迅速走到黑井美裡身邊,「你看,護衛我們的人中,就有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姐姐。」

  天內理子已經將他們的身份從襲擊者改為了護衛,語氣從原先的咬文嚼字也變得如同普通少女般活潑。

  「是那位救了大小姐家人的小姐嗎?真是太好了,大小姐一直很想見她吧?」黑井美裡似乎也有所了解。

  救人、天內理子、理子妹妹……這些詞彙在海月遙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她努力在記憶的深處搜尋著。

  「啊,你是那個親了我一口,還說要嫁給我的妹妹!」海月遙恍然大悟,她終於想起了七歲時發生的那場車禍。

  時至今日,她還能清晰地記得,大概是因為那天的感覺實在太過尷尬了吧。

  「那件事,還是煩請你忘了吧。」天內理子再次變成半文半白的風格。

  「抱歉啊,沒有變成前凸後翹的大姐姐。」海月遙裝出一副愧疚的樣子說道。

  「其實,問題不是那樣的!」天內理子迅速擺手解釋道,「就是……啊,妾身……」她的話語有些支吾。

  小孩真好玩。已經完全支楞起來的海月遙開始反客為主了。她隨意走到兩個同期身邊,一人給了一拳,作為見死不救的報復。

  「悟,你注意一下周圍,看看是否還有其他監聽的人。」海月遙用肘輕輕推了推五條悟的腰。

  「你這家伙真是麻煩啊——」五條悟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照做了。同時,海月遙也拿出了信號屏蔽器。

  完成這些後,海月遙直視著理子,直言不諱地問:「理子妹妹,你想死嗎?」

  房間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喂喂,好歹說得委婉些吧!」夏油傑彎下腰,在海月遙耳邊輕聲提醒。「換成「活下去」或者「同化」也好啊?」

  五條悟也伸手死死按住她的頭:「你這小鬼,太不懂察言觀色了!」

  「為什麼要掩飾?」海月遙拍開五條悟的手,不解地問,「我們之前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

  原本准備在最後才詢問天內理子本人意願的夏油傑:……

  考慮到不要提及同化的事情以免刺激到天內理子的五條悟:……

  「真是卑微之人才會有的想法。」天內理子沉默片刻後開口。

  「聽好了!天元大人就是本小姐,本小姐就是天元大人!」

  「雖也有人如你一般混淆了「同化」與「死亡」,但那可是大錯特錯!」

  她一手叉腰站定,臉上洋溢著笑容,眼神卻飄向遠方。

  「通過同化,本小姐會成為天元大人,而天元大人也會成為本小姐。」

  「本小姐的心智、意志、靈魂,會在同化後繼續活下去!」

  「那就是你的答案嗎?」海月遙語氣冷淡地問。她再次確認道:「為了保險起見,我再問一遍,這是你真正的想法嗎?」

  「如果你不想死,也沒關系。我們會處理其他問題的。」海月遙補充道,隨後她解釋:「因為——」

  「我們可是最強的。」五條悟搶答道。

  「哎,你們兩個……」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抬頭對天內理子安撫地笑道:「無論理子妹妹做出什麼選擇,我們都會確保你的未來。」

  海月遙定定地看向對面的少女,語氣中不帶一絲情感:「天內理子,告訴我你的選擇。」


第66章 三人的計劃

  天內理子一出生起,就不斷地被提醒:「你是特殊的。」

  「你需要為眾人奉獻自己。」

  「你只是為與天元大人同化的那一天而活。」

  影影綽綽的人群包圍著自己,讓她看不清他們的外表。而她站在這片人海中,卻成為了一座孤島。

  她是「星漿體」,而非「天內理子」。

  身為星漿體,她注定要在眾人的陰影下生活,竭盡全力躲避所有可能的傷害。

  四歲那年父母遭遇車禍後,她的撫養權便被交給了黑井美裡,盡管她的父母依舊健在。

  她無需感受悲傷,也無需體會寂寞。如此,即使與大家分別,她也不會留下遺憾。

  「我真的可以嗎?」天內理子無意識地攥緊了裙擺,緊咬住下嘴唇,眼中淚光閃爍。

  「我可以選擇活下去,和大家在一起嗎?」

  黑井美裡抿緊嘴唇,輕輕地將手覆在天內理子的手背上。天內理子仿佛得到了支撐,緊緊握住她的手。仿佛能從這位撫養她成長的人身上汲取到勇氣和希望。

  「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小孩解決不了的事情當然可以求助。」海月遙垂下眼,回想起自己之前關於星漿體的猜想。

  如果她向我求助,我自然會去幫她。海月遙心想。我是不是被傑他們影響了呢?以前我根本不會主動介入這些麻煩事。

  「真會說漂亮話啊——」五條悟輕佻地拍了拍海月遙的頭,彎下腰,在她旁邊嘲諷道,「其實不過是個不到一米六的小家伙。」

  「悟,對大人尊重些。」夏油傑笑著拉開五條悟的手,嘴裡卻戲謔道:「小遙在心理上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暗諷她生理上還未成熟。

  「我十六歲了。」海月遙平靜地陳述。「根據日本法律,二十歲算是成年。」

  「所以十六歲四舍五入是二十?」夏油傑接話道。

  「不。法律也有規定,已婚的未成年在法律上被視為成年人。女生十六歲、男生十八歲即可結婚。所以,理論上講,我現在只要找個伴侶結婚,我就能成為法律上的成年人。」海月遙反駁道。

  「這麼說,我隨時都能成為成年人,自稱大人也無可厚非。」她堂而皇之地詭辯。

  這邏輯簡直強盜至極。

  房間內其他四個人的沉默振聾發聵。

  本來還很感動的天內理子積蓄起來的情緒也被打斷了。「這算什麼啊?」她一邊抹著淚一邊哭笑不得地說道。

  ……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夏油傑問道。

  三個人湊到房間的角落,開始討論起來。

  「保護這丫頭直到天元大人的同化結束。到那時,也就沒人再盯著她了。」五條悟支著下巴說道。

  「天元的同化真的只在那個時間點嗎?他的進化是逐漸進行的,中間是否也有可能發生同化呢?」海月遙指出盲點。

  「確實,這也是需要考慮的。」夏油傑點頭表示贊同,「將她送出國如何?畢竟天元大人的影響力主要集中在日本。」

  海月遙補充道:「順便假死,這樣也就沒有不長眼的人再去打擾天內了。」

  「聽起來好遜——而且我們三個人一起護送了,誰還能從我們這邊得手。」五條悟提出新的問題。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掏出手機,打開「退役軟飯男」的聯系方式。

  夏油傑再次露出生動的嫌棄表情。

  「所以說,他到底是誰啊?禪院甚爾這個名字我總覺得很熟悉。」五條悟瞥了眼這對青梅竹馬,他們臉上都流露出一絲莫名的嫌棄。

  「他現在叫伏黑甚爾。」海月遙糾正道,「是個退役的術師殺手,擁有無咒力的天與咒縛體質。你可以將他想像成沒有波紋版的我。但身體素質更勝一籌,手段也更陰險狡猾。」

  「比你還要陰險啊……那實力的確不容小覷。」五條悟總是能找到讓人生氣的點。

  海月遙無視了五條悟的挑釁,轉向夏油傑問道:「那我們就這麼決定了?」

  夏油傑點頭表示同意。

  已經偷偷展開無下限術式的五條悟沒有等來屬於他的報應:?

  而另外兩人已經向天內理子走去。

  「別無視我啊!」五條悟急忙跟了上去。

  「理子妹妹,你願意假死出國嗎?」三人中親和力最高的夏油傑負責溝通。「我明白這選擇艱難,畢竟你在這裡有朋友、有同學……」

  天內理子抿嘴沉思,眼神閃爍不定。

  海月遙則默不作聲,狠狠地踩了踩五條悟的腳背——他剛才定有防備,現在應是最松懈之時!

  看吧,真陰吶。

  五條悟痛得倒吸一口涼氣,猛然張開雙臂,就像老鷹捉小雞中的凶猛老鷹,准備反擊。

  「但是,在國外你會更加自由,那裡沒有煩人的教派和詛咒師,你可以開始全新的人生……」夏油傑臉上的微笑逐漸變得僵硬。

  而海月遙不會傻傻地等著五條悟的攻擊,她開始繞著夏油傑躲避,兩人之間的追逐就像是中國古代的荊軻刺秦場景,只差夏油傑大喊「王負劍!王負劍」了。

  「再也不會被「星漿體」的事情困擾……」夏油傑額角青筋暴起,比起「王負劍」更想大喊「別販劍」。

  天內理子已經有些漫不經心了,注意力顯然被另外兩個人吸引了。

  而這兩個人還在互相比中指。

  夏油傑最終笑眯眯地賞了一人一拳頭。

  世界清淨了。

  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面面相覷,似乎對這三個人的可靠性產生了些許疑慮。

  「那麼天內……理子妹妹,你願意嗎?」頭頂著大包的海月遙艱難地改著稱呼,她站得規規矩矩,一本正經地問道。

  「願意!」天內理子回答得有些大聲,隨即又不好意思地降低了音量,「但是,本小姐……我今天還能去學校嗎?」

  是想和同學做最後的道別嗎?三人心想。

  「當然可以。」

  ……

  「為什麼不讓我們跟著?」五條悟納悶地踢著石頭。「我好歹也是個帥哥,帶著很掉價嗎?」

  剛剛就在夏油傑和五條悟想要跟去教會學校的時候,天內理子憤憤地止住了二人:「不許跟來!要是被朋友發現豈不壞事!」

  說實話,現實生活會有人中用這種口吻說話嗎?真的能交到普通朋友嗎?

  本來應該讓海月遙跟去的,但是她還要負責和伏黑甚爾溝通接下來的事情。

  「不過也有好消息,天元大人那邊說在同化前要滿足理子妹妹的一切要求,那我們也就有更多時間准備了。」剛剛跟夜蛾正道報備過天內理子去學校這件事的好學生夏油傑說道。

  「而且我也有放咒靈在她身邊護衛,如果有緊急狀況,我會第一時間得知的。」

  ……

  「伏黑君,想和加奈姐去國外度蜜月嗎?」海月遙在電話接通後,直截了當地問。

  「我這裡情報打八折。」伏黑甚爾迅速回應。

  「不是情報的事。」海月遙說,「我需要你參與星漿體事件。你能這麼快知道我們的任務配置,應該已經有人找過你吧?」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不干,我已經退役了。」伏黑甚爾果斷拒絕,他還有老婆孩子,沒必要參與到這種關注度高、風險還大的事情裡。

  「只是幫我們打一場假賽,風險不大。」海月遙沒有細說,「兩邊下注的你會是最大的贏家。」

  「順便出國時帶上一件額外的行李?」伏黑甚爾明白了她的意圖,「你開的價碼是多少?」

  「那邊的兩倍。」

  「另一邊出手可不小氣。」

  「所以你站我這邊只會賺得更多。」

  話筒那邊陷入了一陣沉默。

  「可以啊。」伏黑甚爾最終語氣輕松地回應。「但你得先付給我定金。」

  「行。」海月遙並未拒絕,「具體的細節,之後再溝通。」

  「好的。」伏黑甚爾的聲音中透露出愉悅。

  ……

  「所以你就這麼把定金給他了?」五條悟用看冤大頭的眼神看著海月遙,「你就不擔心他拿錢走人?」

  「不用擔心。」海月遙輕松地蹲在一旁,隨手撥弄著地上的草。

  「小遙,我早就想說了,禪院、伏黑那家伙不值得信任。」夏油傑欲言又止。

  「誰會相信那種人渣?」海月遙反而驚訝地看著夏油傑,「是他信任我。」

  「他清楚我睚眥必報。」海月遙語氣平淡,毫不避諱。

  「如果他因為這點定金就壞了我的事……」

  海月遙未再多言,她摘下一片草葉,斷口處緩緩滲出黃綠色的汁液。

  「真陰暗啊。」五條悟在夏油傑耳邊大聲嘀咕。

  「沒辦法,我沒教育好孩子。」夏油傑像個滄桑的父親般嘆了口氣。

  海月遙冷靜地站起身,突然出腳,將蹲著的兩人踢進了前面的池塘。

  她身體力行地展現了自己的記仇性格。


第67章 就算性命攸關也不能荒廢學業!

  「伏黑君說就算是假賽也不能太敷衍。」海月遙閃開五條悟潑過來的水。

  現在剛剛掉進池塘的二人正在被夏油傑的咒靈烘干。

  咒靈操術,真好使。

  「所以我要去近身保護理子妹妹。」

  「那丫頭不是說不想讓她朋友發現嗎?」五條悟臭著臉說道。

  「沒問題。」海月遙說著,順手變出一套校服,這是天內理子離開前給她的,「如果必要,我也能偽裝成學生。」

  「小遙最近看了不少忍者漫畫。」夏油傑為她找了個合理的解釋。

  「真中二。」五條悟不屑地笑道。

  ……

  天內理子感到十分困擾。

  在數學課上,她總能從窗戶瞥見旁邊大樹上隱藏的身影。

  體育課上,跳馬馬箱的縫隙間,她偶爾捕捉到一雙幽深的藍眸。

  合唱課時,她抬頭望向禮堂的天花板,竟然發現吊燈上蹲著一個人影。

  下課後,天內理子悄悄地溜到無人的樹林,忍不住呼喊:「海月!」

  這次她甚至不願加上任何後綴。

  海月遙立刻「咻」地一聲出現在她身邊,模仿著漫畫中的忍者,恭敬地半跪著問:「何事煩擾,理子小姐?」

  「別再跟著本小姐了!一直被看到感覺很詭異!」天內理子終於忍無可忍,「還有,為什麼要那麼說話?」

  海月遙站起身,面不改色地說:「我以為理子妹妹喜歡這種風格呢……畢竟你和我們說話時都是「本小姐」、「妾身」。」

  「明明按照你的說話風格,現在應該——」

  她豎起一根手指,模仿道:「可否勿再尾隨妾身!頻頻被窺視,妾身甚覺詭異!」

  天內理子滿臉通紅,不知是羞還是氣。

  「總之,別再跟著我了!」她雙手環胸,大聲喊道,試圖表現得強硬。

  「我以為理子妹妹看見我在旁邊會感到安心……」海月遙低下頭,眼神略顯沮喪,「我一直留意著周圍的情況,沒有擅自離守。」

  說著,她拉低領口,露出白皙肌膚上醒目的紅痕,讓天內理子看見。

  「這麼嚴重啊……」天內理子心生愧疚。仔細想來,海月遙其實並沒有義務滿足她的要求。

  「我真的很擔心你。」海月遙認真地看著天內理子。

  「對、對不起……」天內理子皺眉擔憂,「要不要塗點藥或者去看醫生?」

  「擔心你以後會被騙。」海月遙嘆了口氣,用手指輕輕擦去一道紅痕——那其實是她故意化上的。

  小孩真有趣。她轉過頭,心想。全然不顧天內理子正在瘋狂地捶打她的肩膀。

  不過也該出現了吧。

  明明自己都暴露出這麼大的破綻了。

  「抱歉。」海月遙突然冒出這句話,毫無預兆。

  她緊握天內理子的手,輕輕一拉,將她擁入懷中。她的腳尖輕觸地面,兩人身影貼合,徐徐後退,仿佛在跳一曲優雅的華爾茲。

  「咻!」

  尖銳的破空聲突然響起,仿佛要撕裂空氣。

  一把連著鎖鏈的利刃帶著濃濃的殺意,直直刺向天內理子原本所在的位置。

  但海月遙似乎早有預料,她腳尖輕旋,兩人的身影瞬間交錯,如同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她瞬間伸出空閑的左手,緊握未撤的鎖鏈,用力一扯,一個身影自樹林角落被拽出。

  松手,抬腿,重擊而下,動作一氣呵成。

  詛咒師尚未反應過來,已被少女腳後跟重擊背脊,整個人嵌入地面,動彈不得。

  這應該就是伏黑君所說的小小障礙了,難道是衝著賞金而來的詛咒師?

  海月遙松開了仍驚疑不定的天內理子,隨後一腳踩住了詛咒師掙扎的身體。

  「就這個水平,建議大叔還是去街上掃垃圾吧,至少對社會還有點貢獻。」海月遙淡淡地嘲諷道。

  腳下的詛咒師嗚咽著,無法清晰地說出話語——他此刻臉朝下躺著。

  海月遙將他翻過來,對天內理子說:「你看他長得像不像鉅鰩?」

  「鉅鰩是什麼?」天內理子尚未回過神來,順著她的話問。

  海月遙展示了她手機裡的鉅鰩照片。天內理子的眼神在照片和地上的男人之間游移。

  最終,她忍不住捧腹大笑:「像,太像了!為什麼長得一模一樣!」

  海月遙面無表情,內心卻松了口氣。畢竟,對於這個社恐來說,在不太熟悉的天內理子面前假裝活潑已經相當吃力了。

  要不是被夏油傑囑托,不要嚇到小孩,她才懶得說話,早就藏在天內理子看不見的地方默默護衛了。

  帶孩子真累,還是和傑相處來得輕松。不知為何,海月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幼馴染。

  上課鈴聲驟然響起,打斷了海月遙的沉思。

  她轉頭看向天內理子,關切地問道:「理子妹妹,你上課遲到會不會有問題?」

  天內理子一臉無語:「現在這種情況,你讓我怎麼安心去上課?」

  海月遙歪了歪頭:「不要緊,他們很弱。」

  那個詛咒師,雖然轉瞬即逝但意識尚存,心中滿是疑惑:口口?

  原來,他手中的咒具原本能夠束縛咒術師的咒力使用,就如同陷入沼澤中的人,越是掙扎,越是難以脫身。

  然而,他遇到了一個無咒力者。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英雄無需沮喪,來生總有輝煌。

  所以這輩子,詛咒師先生你就安心地去吧。

  阿門。

  海月遙接通了夏油傑的電話,順道讓地上的詛咒師完成猴子花了千萬年才實現的進化。

  畢竟他現在氣得夠嗆,咒力翻湧,適合做手術。

  「嗯……嗯……已經解決……在操場邊的樹林裡……好……」

  天內理子目睹了這一切,只見海月遙一邊接電話,一邊漫不經心地用腳踢著已經失去意識的詛咒師,她甚至忍不住對那人的遭遇心生同情。

  不一會兒,夏油傑等三人的身影出現了。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五條悟仿佛視而不見,踩著鉅鰩臉走了過來,「總不能繼續上課吧?」

  「為什麼不能上課?」海月遙反問道,「我們三個在學校裡面呆著的話,那些詛咒師別說近身,甚至不會打擾到老師上課吧?」

  「但是理子妹妹不希望我們在學校,被她的朋友看見。」夏油傑提醒。

  「你們兩個打扮成學生不就行了?」

  「這裡可是廉直女子學校。」夏油傑特意強調了「女子」二字。

  「沒關系,傑不是有能變性的咒靈嗎?」海月遙也學著夏油傑的口吻,特別突出了「變性」這個詞。

  夏油傑和五條悟的表情一瞬間都出現了空白。

  五條悟最先回過神來,摸著下巴說:「這個計劃行不通。」

  「因為變性的悟悟子也是最漂亮的,根本無法隱蔽,一下子就會被識破。」他自信地補充道。

  「哈?」海月遙不以為然,「傑傑子才是最漂亮的!」

  夏油傑:……

  「我上次看得清清楚楚,傑傑子的身材比你好多了,是那種前凸後翹的狐狸系大姐姐!」她雙手比劃著,給大家展示「傑傑子」的風姿。

  「而且她的——」海月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夏油傑假笑著捂住了嘴。

  「老子的胸絕對比傑大!」五條悟加入了莫名其妙的攀比。

  夏油傑只希望他能有個分身,那樣就能同時教訓他們兩個了。

  一旁的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的表情已經接近兩個空洞的鹵蛋了。

  ……

  「那麼,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呢?」夏油傑微笑著問天內理子,語氣中透露出溫和與關心,「理子妹妹,你是怎麼想的?」

  天內理子看著他,回想起他剛才保持這個表情,狠狠教訓了她的同期,此刻再見到這笑容,她不自覺地站直了身子。

  「去旅游怎麼樣?我們可以飛去別的地方玩,然後再回高專。」五條悟提議。

  頭頂大包的海月遙像是被揍癱了語言系統,一言不發地掏出地圖,展開在天內理子面前。

  「山,還是海?」五條悟提出經典的旅游選項。

  天內理子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滑過,最後停留在衝繩的位置。

  度假勝地——衝繩!

  海月遙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下降了兩個像素點。


第68章 奇怪的勝負欲

  「小遙,你不打算換泳衣嗎?」夏油傑看著海月遙姍姍來遲,身上穿著一件吊帶短裙,外面還套著防曬長袖。

  次日上午,他們一行人便抵達了衝繩。

  由於海月遙換衣服實在是太慢,五條悟已先行前往海邊與天內理子一邊玩去了——在某種程度上,兩人的幼稚程度可謂旗鼓相當。

  「這是裙式泳裝。」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解釋,手輕輕放在裙擺上,「其實裡面是泳褲。」

  夏油傑的靈性直覺開始瘋狂預警,他迅速握住海月遙的手腕,阻止她提起裙擺。

  他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無奈地說:「我明白了,真的,不用展示了。」

  「小遙,好歹你也是個女孩子,能不能多注意一下……」夏油傑像個操心的老父親般說道。

  海月遙用一種「你好奇怪」的表情看著夏油傑:「泳裝有什麼不能看的。」

  「呃……不……」夏油傑正在努力尋找合適的措辭。

  「你沒看見這個女孩很不情願嗎?」

  突然,一個波浪卷發的明艷女人走到了海月遙身邊,義正言辭地對夏油傑說道。

  可能是因為他們兩人保持這個可疑的姿勢太久,且體型有些懸殊,所以引起了別人的誤會。

  另一個黑長直發的清麗女人也走了過來,側過頭,柔聲對她說:「別害怕,姐姐們會幫你的。」

  莫名其妙被誤會的夏油傑:?

  莫名其妙被包圍的海月遙:?

  實在是不擅長應付大姐姐的海月遙視線亂瞟著,甚至試圖用眼神向夏油傑求救。

  然而,怪劉海此時也是自顧不暇。

  他松開手,苦笑著解釋:「你們誤會了,其實我們是朋友。」

  卷發女人聽後,叉著腰,嚴肅地說:「是朋友就更不應該這樣了。」

  為了維護朋友的聲譽,海月遙輕輕拉了拉黑長直女人的衣擺,想要解釋:「他其實是……」想阻止我掀衣服。

  但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個女人溫柔地抱在懷裡,輕輕拍著頭安慰道:「沒事的。」

  海月遙被這突如其來的柔軟包圍,渾身僵硬,不敢動彈,陷入了短暫的宕機狀態。

  夏油傑,危。

  ……

  最終還是解釋清楚了。本來以為自己是在見義勇為的姐姐們瘋狂道歉,甚至還准備補償夏油傑,但被他笑著婉拒了。

  兩個人走後,海月遙望著兩個大姐姐的身影,低聲感嘆:「好大……」

  隨後,海月遙低頭審視自己的胸前。

  突然,海月遙面不改色地轉向夏油傑,視線在他們二人的胸前打轉,然後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了卷尺,「唰」地一聲拉開,步伐堅定地朝夏油傑走去。

  夏油傑:不想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強顏歡笑,緊緊握住海月遙的雙手,語氣中透露出一絲威脅:「小遙,你究竟想做什麼?」

  她面色凝重,手上的力量逐漸增強:「至少不能輸給傑。」

  放過我吧。夏油傑心生絕望。

  為了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夏油傑只能也手下發力。

  在這陽光照耀、海浪輕拍沙灘的浪漫場景中,這對青梅竹馬穿著泳衣,雙手緊握,互不相讓。

  「這是戰爭。」海月遙斷言。

  「你就當我輸了吧……」夏油傑實在是無可奈何地說道。

  「關乎尊嚴的戰鬥,豈能輕言投降!」她的中二之魂開始燃燒。

  你的好勝心能不能不要放在奇怪的地方!夏油傑好想逃。

  事實上,他的腕力甚至超過了五條悟。但海月遙實在是個力大無窮的人形大猩猩。

  兩人的雙腳已經深陷柔軟的白沙之中。

  「嗨嗨,先出這個圈的人就算輸哦——」突然出現的五條悟在兩人周圍畫了一個圈,然後轉向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現在可以開始下注了,買定離手,不得反悔!」

  夏油傑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他忍無可忍地對五條悟喊道:「你以為這是相撲嗎?快來幫忙把她拉開啊!」

  (注:日本相撲的傳統規則裡,是踏出圈外,或者除腳掌以外的任何身體部位觸地,則為輸)

  「那邊有一個檸檬水攤,我去給你們帶杯飲料。」那兩片圓圓的墨鏡不僅遮住了五條悟的眼睛,還堵住了他選擇性失聰的耳朵。

  夏油傑:毀滅吧,這個世界。

  最終海月遙還是沒有得逞。當五條悟提溜著檸檬水回來後,她就爽快地松開了手,全然不管突然踉蹌的夏油傑。

  他給每個人都帶了一杯。

  歇口氣的夏油傑剛喝了一口,就緊緊皺起了眉頭:「好酸!」

  五條悟朝海月遙伸出手,兩人歡快地擊掌。

  「計劃成功!」他笑嘻嘻地說。

  夏油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們兩個在換衣服前就商量好了惡作劇——海月遙負責吸引夏油傑注意力,五條悟負責准備特酸檸檬水。

  懷著某種隱秘的心情,五條悟心生愉悅地嘗試自己的檸檬水,臉色瞬間一變,嫌棄地干嘔:「這是什麼怪味!」

  「看來悟背叛了我……」海月遙看見他的反應,沉重地嘆息,「我們的友誼竟如此脆弱……」

  她之所以遲到,是因為提前與檸檬水攤老板商量好了對策。

  若五條悟遵循計劃,則只有夏油傑品嘗濃縮十倍檸檬水;若五條悟想要背刺自己,則他也會嘗到同樣的滋味。

  「勝利只屬於我一人……」海月遙輕嘆,飲下自己的檸檬水。

  舌上味蕾被苦澀的酸味侵襲。

  謝謝,水是上午喝的,人是剛剛走的。

  「……」一陣詭異的沉默。

  「老板,你怎麼能背叛我!」海月遙痛心疾首。

  而旁邊的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則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今天,這位平平無奇的老板給所有人上了一課。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今日的勝負,高專組全線敗北,老板大獲全勝。

  ……

  鬧劇終於落幕。

  五條悟和天內理子正在淺海附近嬉戲,他們撿拾著貝殼、被衝上岸的海蜇和海參等各種海洋生物。

  而他們的監護人,夏油傑和黑井美裡,則坐在遠處,靜靜地看著兩人在沙灘上盡情玩耍。

  在接連遭受竹馬的兩記重拳後,海月遙默默地坐在更遠處的遮陽傘下,環抱雙腿,凝視著大海。

  她頭頂的包相當對稱,具有設計感。就像是兩個丸子一樣綴在腦袋兩側,頗不失為一種時尚單品。

  「小遙,你不去那邊嗎?」明明年紀最小卻充當著家長身份的野生夏油傑出現了!

  他彎著腰,對著安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海月遙勸道:「好不容易來趟衝繩旅游,可以去體驗一下大海嘛。」

  「我已經在體驗了。」海月遙輕抿了一口檸檬水,被酸得愣了愣,隨後補充道,「你看,陽光、大海、沙灘,不都體驗到了嗎?」

  「要不你還是別勉強喝了吧……」夏油傑的嘴角微微抽搐。

  「不能浪費。」她有著一種莫名的堅持。

  你這樣,喝一口愣一下,真的很呆啊。夏油傑心想,但還是轉移了話題,蹲在她身旁:「那你要不要去海邊稍微玩玩?你不是還特意換了衣服嗎?」

  海月遙決心長痛不如短痛,一口氣喝光了濃縮檸檬水,整個人仿佛靈魂出竅。

  聽到夏油傑的話,她緩緩點頭,動作僵硬得像個生鏽的機器人,艱難地站起,卡頓地走向海邊。

  遠處的浪花如白線般彎曲,從視線盡頭奔來,最終只能攀附在白沙上喘息,化為點點泡沫。

  海月遙凝望著潮起潮落,站在海邊,海潮湧至,僅在她腳尖處停下。

  說實話,每次淋雨都會讓她生病,因此她不太喜歡與水接觸(洗澡除外)。

  她右腳敷衍地踢了踢湧來的潮水,然後隨意地對夏油傑說:「好了。」

  「你就這麼怕水嗎?」夏油傑嘆了口氣。

  「傑,我不是悟,激將法對我不起作用。」海月遙不為所動。

  「喊我干什麼?」野生的五條悟刷新出來,手裡拿著深紫色的海參,臉上掛著恍若大腦前額葉被摘除後才有的笑容(切除前額葉後,往往會變弱智)。

  天內理子緊隨其後,臉上掛著同樣的笑容。

  難道是某種傳染性極強的失智病毒?海月遙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

  「小遙似乎不太願意碰水。」夏油傑如實說道。

  「哦——」五條悟恍然大悟,突然用力捏緊海參,受到刺激的海參噴出海水,滋了海月遙一臉。「這不就碰到水了嗎?」

  他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輕推她向大海:「好啦好啦,快去玩吧。」語氣就像逗弄鄰居家的狗一般。

  海月遙:?

  海月遙茫然地眨了眨眼,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著金橙色的光芒。她的神情卻顯得靜謐而純然。

  她愣怔地低下頭,用手不斷揉著眼睛,濕漉漉的劉海緊貼在她白皙的額頭上。

  「眼睛不舒服嗎?」夏油傑關切地問。

  海月遙揉著眼,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沉悶:「有點辣,好像進沙子了……」

  「你先別揉,我去拿瓶水。」夏油傑叮囑著,轉身向海灘跑去。

  「把手拿開,讓我看看。」出於那份並不多的同窗之情,五條悟彎下腰,摘下墨鏡,認真端詳海月遙的眼睛。

  海月遙聽話地睜大那雙淡藍色的眼眸,眼神中透露出迷茫與無助,閃爍著微妙的光芒。

  五條悟正欲開口,卻見她神情一凝。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海月遙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對准他的下巴,使出廬山升龍霸。

  五條悟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一拳揍飛,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最後栽倒在柔軟的沙灘上。

  KO!

  海月遙冷酷地吹了吹拳頭,如同西部對決後勝利的牛仔,吹散槍口散起的硝煙。

  她搖頭嘆氣,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告誡道:「悟,兵不厭詐。」

  盡管這讓他們本就不多的同期情誼雪上加霜,但偉大的海月遙獲得了勝利!

  好誒!

  拿著水瓶的夏油傑:……你能不能放棄你那奇怪的勝負欲?


第69章 所有人都是笨蛋!(上)

  不過既然已經碰水了,那就干脆徹底體驗一下大海吧。差點和五條悟打一架的海月遙接過夏油傑手中的水,衝掉剛剛海參濺到臉上的水。

  她赤足而行,緩緩邁向海浪的懷抱。

  銀藍色的海浪親吻過腳踝,漸漸淹沒小腿,攜著腳下的細沙,化作星星點點的泡沫退去。在這一剎那,她仿佛感受到了被大海擁抱的錯覺。

  夏日的衝繩,游客絡繹不絕,他們的嬉鬧聲卻被漸近漸遠的海浪聲衝散,隨著波浪奔騰、翻湧,終於鹹濕的海風中。

  四周的喧囂漸行漸漸遠,大海如同一個獨立於世的三棱鏡,將嘈雜的人群和紛繁的情感都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影。

  這種感覺並不壞。海月遙繼續向海的深處走去——直到海水浸潤了防曬服的邊緣。

  她不想弄濕外套,於是回頭望去,恰巧撞上了夏油傑含笑的目光。

  盡管兩人相隔不近,但海月遙仍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認出他。

  她轉身,朝他走去。

  ……

  丟下一句「我要去體驗大海」後,夏油傑便見海月遙身披白色外套,獨自緩緩步入海心。她時而駐足,感受著海浪的起伏。

  夏油傑明白,海月遙的思維方式其實相當跳脫。但她很多時候卻選擇避免麻煩,遵循正常人的框架。然而,大海似乎衝散了她身上的枷鎖,只留下一種出世的淡漠。

  海浪翻騰,仿佛要將那道單薄的身影裹挾其中。夏油傑剛要開口,卻見她側身回望。

  她膚色蒼白,衣著也是純白,給人一種寡淡之感,目光最終只能聚焦於她身上唯一的亮色——那雙與深海相呼應的琉璃藍色雙眸。

  目光交彙的瞬間,海月遙的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轉身向他走來。

  海浪在她身側翻湧,與所見不同,當他們的目光交彙時,夏油傑竟感覺海月遙仿佛先於海浪向他奔來。

  「體驗結束了?」夏油傑眼中閃爍著笑意,向走來的海月遙問道。

  「沒有。」她站在夏油傑面前,平靜地回應。輕薄的防曬衫滑落肩頭,她並未折疊,而是直接揉成一團塞給了坐著的夏油傑。

  接著,她小心翼翼地摘下平日佩戴的項鏈,上面掛著那只戒指,然後穩妥地放在夏油傑手心。「我考慮了一下,雖然這些材質的化學性質穩定,但最好還是避免浸泡在海水裡。」

  「太可憐了,我只不過是一個人形衣帽架。」夏油傑裝模作樣地抱怨,卻並未顯得太過在意。

  「不,你是夏油媽媽。」海月遙抓住貧嘴的機會,「或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反正你和黑井桑坐在沙灘上也挺無聊的。」

  她說著,又取回了自己的項鏈。

  之前,他們兩人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坐著,觀望著那三人玩水。

  真奇怪,十六歲的夏油傑和三十一歲的黑井美裡之間,竟有著某種相似之處。

  或許是因為他們平時都需要面對一些令人操心的人。

  「不是說不能浸水嗎?」夏油傑站起身,那件防曬衫松松垮垮地搭在他插兜的那只手臂上。「要不找黑井桑幫忙?」

  「但我不太想把它給別人拿著,浸下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海月遙低著頭,重新戴好項鏈,「衣服隨便丟地上就行了。」

  「算了,那我還是坐這兒,幫你看著。」

  「?」怎麼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你隨意吧。」海月遙不解他的想法。

  「摘來摘去的太麻煩了。」她嘟囔著,將項鏈遞給他。

  做完這一切後,海月遙像往常一樣,朝著大海的方向走去。但這次,她並未停下腳步。

  夏油傑遠遠地看著她的背影,視野裡偶爾闖入一黑一白的兩只,在海灘上撒歡地溜達。與他們相比,海月遙則顯得安靜得過分。

  隨著海月遙的步伐,海水漸漸淹沒了她的小腹、胸腔和鎖骨,最終完全覆蓋了她的頭頂。

  冒出幾個泡泡後,海月遙的身影便在海面上消失無蹤。

  夏油傑:?

  他記得她是去玩水,不是去投水的吧?

  不,按照她的性格,應該就是為了所謂的「全心全意體驗大海」——所以現在應該是在水裡憋氣感受水流。

  等等,仔細想想,好像從小到大去游泳館或者海邊的邀約她從來都沒有答應過。而且她每次游泳課都以身體不適的理由翹掉了……這個家伙會游泳嗎?

  夏油傑放下了疊好的衣服,決定再等等看。他緊盯著那片海面。

  30秒過去了,海面毫無動靜。

  一分鐘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夏油傑騰得站起身,迅速向那片海域跑去。

  衝繩的海水清澈透亮,淺海區域能見度極高。夏油傑眼尖,發現了六七米深處的一抹白色影子,她安靜地蜷著腿,攀附在海底礁石上,隨著海水的流動輕輕起伏。

  他迅速潛入水中,向那個不省心的家伙游去。

  當他快要游近時,海月遙才如夢初醒,抬頭看向他。

  那純白裙擺在粼粼波光中飄動,猶如鬥魚那飄逸的尾巴。

  盡管身處大海,海月遙的眼睛卻未閉上,深黑的發絲如鴉羽般隨海水飄動,勾勒出她圓潤的貓眼。

  見到夏油傑,她顯得有些驚訝,剛欲開口,話語卻化作零星氣泡,消散於大海中。

  夏油傑緊緊攥住她的手臂,向海灘游去。考慮到水壓對胸腔的壓迫,當海面僅及海月遙腰腹時,他方才停下。

  「傑,有事找我嗎?」憋了幾分鐘的氣後,盡管她體質異於常人,仍感到有些氣喘。海月遙邊說著,邊不適地眨眼,「果然,在海裡睜眼還是不太舒服。」

  「我更想問你在干什麼?」夏油傑將貼在眼邊的濕噠噠的劉海往後撩去,少見地蹙緊了眉。

  「體驗大海。」她言簡意賅,但意味不明。

  「如果我不來的話,你什麼時候准備出來?」夏油傑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煩躁,語氣盡量平和。

  「可能再過幾分鐘吧,我還可以再憋會兒。」海月遙實在沒忍住揉眼,一直低著頭,沒注意到夏油傑的異常。

  「別揉了!」夏油傑握住她的手腕,語氣不自覺加重,「等下拿清水衝!」

  海月遙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向他。她的眼中仍殘留著疼痛般的辣意,但她無暇顧及這些,只是緊盯著他的表情。

  「傑,你是不是生氣了?」她終於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夏油傑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沒有。」

  「騙人,你明明就生氣了。」她堅持說道,「為什麼?」

  夏油傑面無表情,避開她的視線,依舊否認:「我們回去吧。」

  海月遙從他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直接追問道:「是因為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在那兒看東西?還是其他原因?」

  她的大腦開始回放剛才的一幕幕:害夏油傑被誤會、被迫喝下那杯特酸的檸檬水,還有因為她只能坐在原地看東西……

  糟糕,怎麼想都是她的錯。

  按照她的個性,可能早就開始報復了,但傑竟然默默忍受了這麼多。她沉重地想道。

  「你們兩個,站這兒干嘛呢?」可能是兩人僵持過久,吸引了五條悟的注意。

  他掃視著兩人的表情:夏油傑面無表情,海月遙微蹙眉頭——這都不是他們平常的樣子。

  「吵架了?」天內理子從後面探出頭,目光卻落在夏油傑緊握著海月遙的手上。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但這次語氣有所不同。

  麻煩了,這次似乎來真的。五條悟心想。這兩個人,竟然也會吵架。

  夏油傑嘆了口氣,恢復往日似笑非笑的表情,松開了手:「真的沒事。」

  與鈍感的海月遙不同,他大多數情況下都能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情緒來源,只是不常將其表露出來。

  正因如此,他現在才想要回避這個問題。對海月遙忽視自身安全的不滿,對他人與她親近後的嫉妒,以及對她遲鈍的焦躁……這些情緒如同重擔,逐漸累積,最終衝破了防線。

  他深知將這些情緒傾泄在海月遙身上是不對的。因此他希望等自己平復情緒、恢復冷靜後,再提醒海月遙更加關注自己的身體,同時收斂起那些不應針對她的情緒。

  「我有話要跟傑說。」海月遙打斷了夏油傑的思緒,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臂,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你們兩個去另一邊玩去。」

  「悟悟子竟然被嫌棄了……」五條悟隨口道,然後抓住天內理子的後領走開,揮揮手,「晚飯前記得回來,泡太久了可是會變成皺巴巴的老爺爺老奶奶的。」

  「五條!放開我!」途中還能聽見天內理子不滿的抱怨。

  待兩個人離開後,海月遙反而沒有剛才那樣強勢的態度了。

  其實,她也不確定該說些什麼。理性告訴她,現在應該給夏油傑一些獨處的時間,待他冷靜後再溝通解決問題。

  然而,感性上她卻難以接受。

  她不希望夏油傑因憤怒而對她產生厭煩,也不希望他獨自承受情緒的折磨——這種感受她再熟悉不過,只是現在有夏油傑陪伴她分擔。

  既然他能做到,為什麼我不行呢?

  海月遙的思維在「發現問題、分析原因、提出解決方案」的循環中徘徊。

  「傑,我是個笨蛋。」海月遙經過一番思考,坦然開口,「我總是搞不清自己的心思,也讀不懂別人的暗示。」

  「你如果不直接告訴我,我又怎麼會明白你的想法?」

  「但你不一樣,你很聰明。你一定能理解。」海月遙的手緊緊攥住他的手臂,「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告訴我?」

  「至少我可以和你一起想辦法解決,即便是我這種人也還是能做到的!」

  海月遙抿緊嘴唇,語氣中難得透露出情緒。

  我這樣做對嗎?她心中湧起一股不安,如同野草般蔓延。

  她無法確定答案,只能通過提高聲音和握緊的手來為自己打氣。

  氣勢不能輸。面對這種棘手的情況,海月遙只想逃離。但現在她不能退縮,只能緊盯著他的雙眼,強迫自己鼓起勇氣。

  「我只是很擔心你。」夏油傑無法回避,只能開口說。

  「擔心我?」海月遙出乎意料地重復,一臉茫然,「可是我沒做什麼危險的事啊……」

  「剛剛,在海底憋氣的人不是你嗎?」夏油傑再次看向她,反問道,「你也沒提前說一聲,幾分鐘都不見出來換氣,還一個人躲在那麼深的地方,萬一出意外怎麼辦?」

  他的語氣漸漸變得急促。

  「我很清楚自己能憋氣多久。」海月遙為了學會正常的呼吸方式,對自己的憋氣能力有著清晰的認知。

  她解釋:「對於會游泳的人來說,從七八米的深度浮上來只需要不到半分鐘。我會確保留出足夠的時間來換氣。」

  「而且,我們不是約好了嗎?」海月遙伸出小拇指,提醒著夏油傑,「有危險的事情我會提前告訴你的,傑。」

  「所以,你不需要擔心。」

  「……」

  「你說得對,我確實反應過度了。」

  看著她那雙毫無陰霾的直率雙眼,夏油傑心底湧起一陣無力感。

  他深知海月遙一向重諾,但她的評判方式卻與一般人不同。

  或許在她眼中,自己只是無緣無故把她粗暴地拽出來,向她發泄過多的情緒。

  「抱歉,我——」夏油傑決定早點結束這場鬧劇。

  話未說完,海月遙打斷了他。

  「傑,那我們重新擴大約定的範圍吧。」

  她松開緊握著夏油傑的手,伸出右手的小拇指。

  在她看來,夏油傑無需過分擔憂。但即便如此,若他仍放心不下——

  「我答應你,如果我要做可能讓你擔心的事,我會提前告訴你。」

  她歪頭問道:「這樣可以嗎?不過,有時我可能不太清楚這些事情的界限。」

  「所以,如果傑還是對我有所不滿的話,你可以罵我,向我發火。但請不要一直憋在心裡,一個人生氣。」

  夏油傑有些愣怔地看向她。

  而海月遙說著看向夏油傑的手,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剛剛過於用力,在他手臂上留下清晰的紅痕。

  「啊,抱歉,會痛嗎?」她剛想收回手去看他的情況,夏油傑的手就伸了過來,勾住她還沒收回的小拇指。

  他語氣中含著一些讓海月遙聽不分明的情緒:「那就約好了。」

  海月遙一愣,然後肯定地說道:「嗯,約好了。」

  「既然約好了,現在你可以繼續告訴我為什麼會生氣了。」

  海月遙平靜地收回手,毫不猶豫地開始利用剛剛的約定。「之前和悟打架的時候受傷那麼重,你也沒有生氣成這樣。」

  「我還沒笨到這種程度都看不出來,傑。」海月遙稍抬眼瞼,與夏油傑的目光對上。

  剩余的部分……夏油傑的眼神忍不住有些偏移,喉嚨間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無法發出聲音。

  希望她不要和其他人離得太近,希望她多看向自己……這樣近乎於撒嬌的話他怎麼可能說得出口,被她知道不就全完了嗎?

  但如果不遵守約定的話,小遙也絕對會收回之前對他的所有承諾。

  夏油傑在瞬間思考了許多。

  「傑?」他感覺到她的聲音中似乎帶著一種無形的催促。

  「我們剛剛約定的內容,只涉及我對你擔心而生氣的部分吧。」夏油傑終於在倒計時結束之前找到了漏洞。

  「啊,被看穿了嗎?」海月遙並不失望,語氣反而輕松,「不愧是傑。」

  「但是,這豈不是說明,還有其他原因讓你生氣?」她抬起頭,看向夏油傑,「本來我還不太確定的。」

  糟了,被她套話了。夏油傑注意到海月遙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只是這次,力度明顯輕柔了許多。

  「傑,你就不能告訴我嗎?」她向前邁出了一小步,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些。「你不說的話,我怎麼可能猜到你的心思?」

  由於身高差異,夏油傑只得低下頭注視著她。

  陽光灑落,她那雙藍色的眼睛顯得尤為透亮,與身下那片淺海相映。她平日的松散神情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靜謐的專注。

  衝繩的大海以寬廣的胸懷接納著眾人。而此刻,她那片淺海卻獨獨映照出他一個人的身影。

  夏油傑討厭她的遲鈍,她總是無法理解他的苦惱,察覺不到他的暗示。

  然而,他也感激她的遲鈍,這讓他偶爾能毫無顧忌地流露出一絲愛意。

  「喜歡……」夏油傑心底的情愫悄然溢出。

  就像是海月遙自己說的那樣,如果不直說,她是很難明白的。

  但他未再多言,只是緊抿嘴唇,觀察著海月遙的反應。

  夏油傑看到對面少女的神情從原本的執拗變得復雜,仿佛一顆石子投入靜謐的水面,激起層層漣漪。

  原本在她眼中清晰倒映的夏油傑的身影,也被這漣漪攪亂,變得模糊不清。

  她的眉頭不自覺地蹙起,疑惑在她眉宇間彌漫開來。

  「suki?」

  她再次重復道。

  「yaki。」夏油傑從她的反應中得出答案,努力維持表情,接過她的話,「晚上吃壽喜燒(sukiyaki)吧。」

  「啊?哦……傑,你餓了嗎?」

  夏油傑心想,她不會明白。

  他輕易地掙開她的手,轉身走向海灘,避免海月遙看見他的表情。

  「嘩啦」的水聲傳來,即使夏油傑背對著她,他也知道海月遙跟了上來。

  「傑,你還沒告訴我原因呢?」她緊跟在他身後,繼續追問。

  「不要再問了。」夏油傑平靜地回答。

  「已經不重要了。」


第70章 所有人都是笨蛋!(下)

  「suki。」

  這次,海月遙清晰地聽見了夏油傑的聲音。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

  他長長的睫毛間還有幾粒細小的水珠,偶爾眨眼間。就像是蝴蝶輕盈地撲閃著翅膀,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點,如同蝶翼上不可思議的斑紋。

  不知為何,她的思緒飄向了蝴蝶效應。

  在遙遠的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一只蝴蝶偶爾扇動翅膀,兩周後可能引發美國德克薩斯的風暴。

  當他眨眼,海月遙感覺自己的心髒也隨這場風暴而悸動。

  她甚至開始埋怨自己,仿佛隱秘的心思被暴露在陽光下,無處躲藏。

  傑是這個意思嗎?還是我自作多情了?海月遙重復他的話,不知是期待他的肯定,還是別的什麼心思。

  然後她就聽見了夏油傑語氣輕松地說道:「晚上吃壽喜燒(sukiyaki)吧。」

  所以是自己聽錯了?海月遙自認為這麼近的距離下自己的耳朵不至於出錯。

  那他為何突然說出這句話?

  是為了轉移話題,避免自己追問?

  還是為了報復,故意捉弄她?

  又或者是他並沒有多想,隨口而出?

  海月遙分不清從心底湧上來的復雜情緒,她也無法揣度夏油傑平靜表情下的真實想法。

  當夏油傑轉身離開時,海月遙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但這次她不敢與他並肩而行,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

  我真的喜歡上傑了嗎?

  她手按胸口,感受到心跳加速。她不自覺地用力按住,愚蠢地希望能讓心跳聲減弱,不讓前面的人察覺到她的異常。

  為了掩飾,海月遙不得不尋找新的話題,努力保持平時的行為模式。

  夏油傑則背對著她,語氣平和地回應。

  兩人各懷心事,走回沙灘。

  艷陽高照,白沙被曬得滾燙,熱浪從腳底升起,海月遙只覺自己被一股升騰的熱氣包圍,甚至懷疑自己的耳尖也被盛夏的暑氣染紅。

  「喲,解決了?」五條悟朝他們揮手,手裡又拿著不知從哪找來的海參。旁邊的天內理子提著小桶,裡面裝著各種海產。「晚上吃什麼?要我說——」

  「壽喜燒!」海月遙和夏油傑異口同聲,打斷了他的話。

  「誒——但我想吃炒面啊!」五條悟拉長聲音抱怨道。

  他本打算用和天內理子撿到的海產去炒面攤,請老板做海鮮炒面。

  「這麼熱的天,誰在海邊吃壽喜燒啊?哪個笨蛋會這麼做?」

  ……

  最後還是一起吃了炒面。

  這對青梅竹馬只是虛假地想吃壽喜燒,但五條悟是認真地想要吃炒面。

  很不對勁。

  五條悟的藍色眼眸在兩人間流轉,此刻的沉默顯得有些不尋常。

  ——所以他趁此機會,往海月遙的碗裡擠了大量芥末,以報復她之前的一拳。

  然而,她竟然毫無反應,依舊機械地吃著炒面。

  本來以為只是小事的五條悟:……這都沒反應,這到底是什麼程度的吵架啊。

  他開始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

  天內理子好像也有些不安,朝兩個人平靜無波的臉上瞥去:「你們兩個……和好了嗎?」

  「沒有吵架。」兩人齊聲回答。

  五條悟迅速掏出手機,向家入硝子發送了求救短信。

  五條悟:「硝子!大事不好!」

  家入硝子的回復幾乎是秒回,顯然她現在很閑。

  家入硝子:「有話快放。」

  五條悟:「那兩個人吵架了,哈哈。」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你確定不是其中一位和你吵架嗎?」

  五條悟:「沒有人會討厭麻辣帥哥五條悟。」

  過了一會兒,家入硝子沒有回應。

  五條悟:「硝子你說話啊!說話!」

  同一時間,他發現自己短信旁邊出現了紅色感嘆號。

  五條悟:(他無趣地將手機扔到一旁,視線迅速掃過兩人的表情。

  敏銳的六眼察覺到了盲點,直言不諱道:「遙,你的味覺出問題了嗎?你臉都辣紅了還在吃。」

  原本沉浸在紛繁的思緒中的海月遙猛地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芥末的辛辣氣味直衝鼻腔,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我臉紅了嗎?她此刻無暇顧及五條悟的惡作劇,只盼自己的表情不要太過異常。

  等等,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海月遙心生一計,決定把臉紅的原因全歸咎於碗中的芥末。

  「這……這種程度的辣度,算得了什麼。」她有些慌亂地又吃下一大口裹著芥末的炒面。

  本來只是面腮上飄忽的薄粉色,被點破後,此刻卻如同三月盛開的櫻花雨,鮮艷的櫻紅色在白皙的面龐上蔓延,綻放出整個春天。

  夏油傑原本還陷入低落狀態,見她如此,忍不住嘆了口氣,像往常一樣遞給她一杯清水。

  「吃不了就別勉強了。」這樣的話,他已重復多次。

  「不能浪費食物。」海月遙下意識地接過水杯,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了夏油傑的手指。她觸電般縮回手指,但隨即又緊緊握住水杯。

  十年的相處,牽手擁抱之類的親密動作明明早已習慣。然而此刻,她的指尖卻像被火燎過,燙得她只想躲進陰暗的角落,或是冰冷的海底。

  為了掩飾內心的悸動,她匆忙地喝下一口水,清涼的液體從唇齒間流入,順著喉嚨流淌而下。

  然而,由於動作過於急促,她嗆住了,芥末的辛辣味道瞬間衝擊著她的感官。

  我是笨蛋。海月遙深深感覺到了自己的狼狽。

  ……

  我到底在一個人失落著什麼?躁動著什麼?夏油傑看著海月遙被水嗆著的樣子,嘆了口氣。

  明明都認識十年了,怎麼能對她的性格還不了解呢?海月遙的遲鈍、偶爾的冒失以及那奇怪的固執,他卻在期望她能領悟自己深藏的心意。

  明明是自己抱有期望,如今卻因為她未能如他所願而行動,變得煩躁不安,心生埋怨。

  夏油傑,你這家伙,真是像個笨蛋一樣。

  他重新露出之前那溫和的笑容,無奈地輕拍著因被水嗆到而咳嗽不止的海月遙的背。

  夏油傑能明顯感覺到手下的少女身體先是僵硬,隨後又逐漸放松。她無意識地將頭轉向他,眉頭輕蹙,睫毛微顫,眼底淚光點點。

  她原本夾在耳上的黑發順著流暢的臉部曲線滑落,從緋紅的眼尾垂至閃著光澤的薄唇。

  「傑……」她輕啟雙唇,柔聲喚著他的名字。

  夏油傑突然感覺像是觸碰到了某種不該觸及的存在,急忙收回手,輕咳一聲,隨手遞給她一張紙。

  我到底在干什麼?夏油傑感覺自己已經深陷其中。

  ……

  我到底在干什麼?海月遙感覺自己實在愚昧至極。

  像個蠢貨一樣大口吃著芥末,像個傻瓜一樣喝水嗆到……這不是從頭到尾都在犯傻嗎?

  夏油傑輕拍著她的背時,她心中只有對自己的無盡譴責。

  他狹長的眼睛裡盛滿往常的溫潤,深紫色的眸中映出她此刻的身影。

  唯獨不想被他看見這樣狼狽的樣子。

  海月遙難堪地接過夏油傑遞過來的紙,喪氣地低著頭,用它按在眼上。

  其他話語都哽在喉頭,她只能捂著臉,悶悶的聲音從指縫間漏出:「好辣……」

  ……

  自己簡直就是天才。

  自認為是聰明蛋的五條悟自滿地想到。

  完全不需要硝子,自己隨隨便便擠了一管芥末,就讓他們兩個人和好了。

  不愧是金牌調解員五條悟!

  話說真的有這麼辣嗎?五條悟好奇地給自己擠了一點點芥末。

  嗆鼻的辣味直衝而來,他急忙尋找涼水,隨後也像海月遙一樣咳嗽起來。

  「這是什麼鬼東西?怎麼這麼辣!」他忍不住驚呼,對海月遙能整管吃下感到由衷的敬佩。

  太好了,看來不止我一個人這麼狼狽。海月遙此時對五條悟由衷地升起一絲感激。

  「悟,謝謝。」平時面無表情的她,此刻嘴角難得地翹起。

  一頭霧水的五條悟:神金?

  自詡為天才心理咨詢師的五條悟發現,夏油傑的心情剛剛好轉,現在又陰沉下來。

  五條悟:以後再也不想做調解員了,莫名其妙。


第71章 天內理子的新生

  雖然中途有些波折,但計劃仍需繼續。

  前輩三人組遲來後,在機場遭到了學弟的特別「臭臉」待遇——「愛」來自七海建人。

  秉持著做戲做全套的理念,他們決定把學弟們叫來這邊一起幫忙護送。

  原本計劃第二天下午就能返程,但中途兩位前輩疑似發生爭執,最終五條前輩決定再多留一晚。

  無辜的學弟們因此在機場酒店等待了一夜。

  「七海海,怎麼臉色這麼差?生氣了?」五條悟笑著向七海建人打招呼。他似乎特別喜歡逗這位容易生氣的學弟。

  「沒有。」七海建人,要尊敬前輩。

  「也是,畢竟我們什麼也沒做——」

  五條悟說著,順便給了兩位學弟一些衝繩特產。眼尖的海月遙還發現其中有幾件花襯衫。

  七海建人臭著臉:這個家伙,竟然在這麼重要的任務中,還有閑心跑去買特產。

  「辛苦了。」海月遙向灰原雄點頭致意。經過長時間的共同任務,她已經完全接納了這兩位學弟。

  與五條悟不同,她更喜歡灰原雄這位學弟。他無論怎麼惡作劇都不會生氣,總是很捧場,只是有時過於熱情,容易嚇到人。

  「一點也不辛苦!前輩們都那麼努力護衛少女,我們也得加油!」海月遙覺得灰原雄身上散發著無盡的朝氣。

  她面無表情地後退一小步:可怕。

  「但是,海月前輩,你是不是有些沒精神?」灰原雄關切地問道,卻沒有注意到她的後退。

  「很明顯?」海月遙抬手輕撫自己的眼下。

  昨晚她一宿未睡,腦袋陣陣抽痛,仿佛後腦勺被數萬顆細針扎入,耳邊還伴隨著幻覺般的嗡鳴聲。

  不過現在的精力條倒勉強還在健康的範圍內。

  「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但前輩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一些。」灰原雄解釋道。

  他本就覺得以前海月前輩因為害羞,聲音總是太小,而剛才無精打采的時候,他甚至差點沒聽清她的招呼。

  對海月遙有著奇怪誤解的灰原雄,此刻心中更是苦惱。

  自從前輩剪了短發後,她與自己初中的妹妹愈發相似,偶爾還會讓灰原雄產生幾分有些失禮的操心感。

  「等會兒在飛機上打會盹吧,我們會負責警戒。」夏油傑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嚇得海月遙一激靈,腦內的昏沉感瞬間消散了不少。

  「不用,在一切結束前還是要保持警惕。」海月遙輕描淡寫地轉過頭去,「在這麼短的時間休息,反而會更累。」

  ……

  話是這麼說,但海月遙覺得,去高專結界的路似乎無盡漫長。

  海月遙抬眼望去,台階整齊劃一,沿山而上。而兩側樹木蔥蘢茂密,幾乎隔絕暑氣,仿佛讓人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台階旁,橘紅色的鳥居靜靜矗立。從空中望去,座座鳥居連成一線,宛如一條火紅色的飄帶,依偎在這濃綠的山麓,莊嚴而肅穆。

  這個破路究竟是誰設計的?

  這成了現在海月遙心中唯一的疑惑,她心生毀滅世界的衝動。

  無論何人,在極度疲憊中爬山,都不會感到輕松。

  上頭那些老家伙明明對咒術師的心理問題視而不見,卻熱衷於搞形式主義的裝飾品。海月遙終於來到結界處,一只手撐著旁邊的鳥居,心中憤憤不平。

  然而,現場或許只有天內理子能理解她的心情。不提她的那兩個猩猩同期,就連黑井美裡也都沒流汗,呼吸也未曾紊亂。而兩個學弟早已返回高專了。

  「各位辛苦了。」一直走在前面引路的夏油傑說著,給海月遙遞過手帕。「已經到高專的結界了。」

  「海月,你真的沒問題嗎?」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天內理子放棄了原本對她的最後一絲尊敬,再未稱呼她為姐姐。但基本的關心依然存在。

  眼前的海月遙,看上去比身為普通人的她還虛弱。

  把這破事干完了,我要在床上睡一周。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擦著汗,擺手說道:「我沒——」

  話未說完,寒光乍現,突然出現的伏黑甚爾一刀刺中五條悟的頭部。

  五條悟在進入結界後就解除了無下限,此刻他踉蹌倒地,鮮血從傷口溢出,在石磚縫隙間蔓延,如同巨樹不斷瘋長的猩紅枝椏。

  「悟!」

  緊接著,巨大的蟲型咒靈衝向伏黑甚爾,但他閃身躲避,輕松應對。他半蹲在鳥居頂,嘴角扯出一抹笑,嘴上的傷疤更顯猙獰:「看來我的身手還沒倒退。」

  海月遙眼神微閃,迅速跑到五條悟身邊檢查情況。

  「還有氣!他也在緩慢治療自己!」

  被刺中的部位應該接近反轉術式的運轉核心。因此雖然瀕死,但情況卻在緩慢好轉。

  海月遙因疲憊戰鬥力大不如前,而五條悟完全恢復還需要一段時間。

  夏油傑緊盯著伏黑甚爾,頭也不回地說:「你先帶他們走,這裡我來應付!」

  海月遙緊咬下唇,最終聽從了夏油傑的命令。她背起五條悟,體型差使得她看起來幾近被壓垮。

  「跟著我!」她一邊往天元大人所處的薨星宮跑去,一邊招呼著另外兩個人。

  ……

  經過緩緩下行的電梯和漫長昏暗的隧道,他們才到達薨星宮主殿。

  一圈圈圍龍式的圍屋猶如眾星捧月般,緊密環繞著中央的參天巨木。那巨木直徑或許近百米,連注繩緊密纏繞其周,猶如巨龍束縛在樹身上。

  與之相比,幾人的身影顯得異常渺小。

  這裡,便是天元所在的薨星宮嗎?

  形式主義。海月遙對這座看似宏偉壯觀的薨星宮給出了辛辣的評價。

  現在這裡僅剩下他們三人。黑井美裡早已沿原路返回,因為這裡並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海月遙能明顯感覺到背上的人在不停地顫抖。

  她終於忍無可忍,語氣中帶著一絲警告地說:「悟。」

  那惱人的顫抖終於平息了。

  你們是假打,但我是真累啊。

  本來就很想睡覺了,還得背著這個人形秤砣跑來跑去。海月遙現在就想把背上的五條悟扔地上,再踩兩腳。

  別看她現在累的像條死狗,但其實她還是略懂一點拳腳。

  她在心中一邊不停地毆打Q版五條悟,一邊轉頭對天內理子說道:「從這邊的樓梯下去,到達那棵樹的根部就到天元——」

  「砰!」

  飛濺的鮮血如同血蝶在空中展翅,詭異而瑰麗。海月遙清晰地目睹了子彈射入天內理子太陽穴的瞬間。一滴鮮血濺到她的眼鏡上,順著光滑的鏡片滑落,留下一道血腥的軌跡。

  天內理子就這樣在她眼前失去了氣息。

  就沒人讓她把話說完嗎?

  伏黑君是在報復她嗎?

  海月遙冷靜地將背上的人松開,他重重地臉朝下摔在地上。她忽視了某位微不可察的「嘖」聲,迅速擺出戰鬥的姿勢。

  「你背叛了我,伏黑君。」她的語氣冷淡,面容毫無波瀾,「傑在哪裡?」

  伏黑甚爾從昏暗的角落中悠然走出,橙黃的燈光映照出他的半身,肌肉線條流暢明顯,手中握著那把閃著金屬光澤的手槍。

  「那是誰?我可對男人的名字不感興趣。」伏黑甚爾低低笑了幾聲。「說不定死在哪個角落了?」

  「而且別說的那麼難聽。」他笑道,「我只是選擇了出價高的那邊。」

  話音未落,伏黑甚爾身形一閃,已瞬間出現在海月遙面前,猛地踢向她。

  海月遙反應機敏,側身躲過了這充滿力量的一腳,同時迅速提肘反擊,直逼伏黑甚爾的心髒。

  兩人都是明面上的無咒力天與咒縛,無需多言,拳頭便如淅淅瀝瀝的雨點般落下。

  經過一陣激戰,海月遙終被伏黑甚爾用游雲重擊腹部,整個人倒飛而出,接連撞塌數座圍屋,最終躺在廢墟之中,一動不動。

  伏黑甚爾冷笑一聲,扛起已逝的天內理子,轉身離開了薨星宮。

  ……

  一切均按計劃順利進行。海月遙躺在廢墟之中,悄然無聲地將一縷波紋藏匿於結界深處。

  選擇在高專結界假死,正是為了這一刻。天元在咒術界的地位舉足輕重,影響力極高。盡管海月遙目前對他並沒有其他想法。但未來要是有變數,這縷波紋將成為她定位並破解結界的利器。

  完成最後一縷波紋的輸送後,海月遙感到疲憊不堪,全身骨骼仿佛被抽空,身體軟綿綿地失去力氣。

  她凝視著系統面板上天內理子的HP,那刺目的「1」如血般鮮紅,昭示著近乎死亡的狀態她昨晚連夜制作了一個類似於給夏油傑的生命之石。但給天內理子的這個只能確保她的HP不會降至0,且儲存時間極短,只能視為一次性用品。

  盡管如此,這個次品仍讓她備受折磨。身體仿佛在不斷經歷抽空、強行充盈、再抽空的循環,這比拷問還難以忍受。

  好想睡……

  但海月遙明白自己不能閉眼,必須時刻關注天內理子的情況。

  時間因疲憊而變得漫長,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五條悟從廢墟中拎起。他直接將她圈在腰間,夾在腋下,帶離了薨星宮。

  感覺自己像麻袋的海月遙:……

  在外面假裝重傷的夏油傑:……

  夏油傑瞥了眼灰頭土臉的兩人,只見五條悟悠閑地走來,而海月遙則垂著頭被他掛在臂彎中,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動。

  中間沒有一絲同期愛,反而更像是人形掛件。

  還有一點良心的他從五條悟手中接過了已經徹底鹹魚化的海月遙,背在背上。

  形容狼狽的三人就這樣來到了盤星教總部——也就是雇佣伏黑甚爾的另一方。

  推開那扇沉重的大門,門緩緩開啟,一群身著純白衣服的人映入眼簾。在慘白的白熾燈下,他們顯得格外刺眼,臉上帶著詭異而欣慰的笑容。

  他們圍繞著已失去生息的天內理子,少女身上覆蓋著白布,靜靜地躺在那裡,如同凋零的花朵,毫無生機。

  然而,這群白衣人卻熱烈地鼓起掌來,慶祝著她的死亡。空曠的空間中,掌聲回蕩,如同梅雨季的綿長雨點,令人心煩意亂。

  生與死、喜與悲的界限被徹底撕開,眾人的惡意在這場景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盡管知道這只是假死,夏油傑仍不禁蹙眉,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如同夏日蟬鳴般擾人,又像無數小蟲在啃噬他內心的某種堅持。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這股焦躁的來源,背上的人突然有了異狀。

  「小遙?」他輕聲問道。

  海月遙圈緊了手,劉海的陰影遮住了她的神情。她低聲笑了兩句,那笑意似乎是從喉嚨深處湧上,從齒縫間溢出。

  「等著吧……」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著,話語中充滿了深意。

  一旁的五條悟並未被這幅場景觸動,他邁開步伐,徑直走向眾人中央,抱起天內理子便准備離去。那群盤星教的白衣人也沒有打算阻攔他——畢竟他們的目的已然達成。

  當然,只是表面上。

  ……

  「啊!」在安排好的飛機上,天內理子猛地坐起,然後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

  強行給自己灌藥,然後用波紋治療她的海月遙:感覺身體被掏空。

  海月遙虛虛地半倚在旁邊的座位外側,看上去一副快要滑落,然後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樣子。

  比起天內理子,她更像是快要去世的那一位。

  「大家,謝謝你們……」終於發現自己安然無恙的天內理子忍不住哽咽。死而復生的後怕,對高專幾人的感激,將要前往不熟悉地方的恐懼……難以分辨的復雜情感糾結在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能握著半伏在她膝邊的海月遙的手,絮絮叨叨地將腦中的情感傾泄出來。

  聽著聽著,黑井美裡的眼中也湧出了淚水,忍不住從背後環抱著天內理子。

  而五條悟和夏油傑臉上也帶上了笑意。

  「也謝謝你,海月姐姐。」天內理子最終哽咽地做出總結。

  按照正常人的交流邏輯,這個時候應該輪到海月遙說話了。但她只是一直低著頭,不做言語。

  場內陷入了一時的沉默。

  「海月姐姐?」

  無人回應。

  「海月?」

  依舊是一片沉默。

  「喂!」

  天內理子最終連名字也懶得喊,將海月遙低著的頭直接抬起——這個家伙已經閉上了眼,幸福地打起小呼嚕,儼然睡得很香。

  「你這家伙不要在別人煽情的時候睡覺啊!」天內理子忍無可忍。

  海月遙這才醒來,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

  「講完了?」她打了個哈欠,毫不顧及氣氛地說道。

  天內理子眼中即將湧出的淚水也生生憋了回去,她抓狂地搖晃著海月遙的肩膀:「最後關頭,你就不能認真一點嗎!」

  「你講了那麼久,跟無聊的校長講話沒兩樣嘛——」海月遙揉著眼睛抱怨,「上學時,你們難道會認真聽那種東西嗎?」

  「太過分了!竟然把人家的話跟那個做對比!」天內理子開始抱怨。

  「對吧,你肯定也沒認真聽過。」海月遙發現盲點。

  「海月!」天內理子鼓起嘴,臉側染上一抹緋色,也不知道是氣還是羞。

  站在海月遙身後的夏油傑輕輕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她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幼馴染。

  對上眼神後,海月遙明白了他的意思,轉回頭,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會溫柔點的。」

  她撐著旁邊的座位站起身,對著天內理子說道:「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國際長途很貴嗎?」

  「啊,好像確實很貴。」她下一刻反應過來。

  「不要緊,我們以後也會出國去看你的,在那之前活下去。」海月遙覺得自己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此時身上充滿了人性的光輝。

  她回過頭,期待看見夏油傑贊許的笑容,卻只看見兩個同期滿臉的嫌棄。

  海月遙:?

  這種程度的溫柔還不夠嗎?海月遙凝重地再次看向氣鼓鼓的天內理子,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神情。

  海月遙沉思片刻。

  海月遙恍然大悟。

  她輕輕抬起手,指尖溫柔地拭去天內理子眼角的淚水,空著的左手則自然地牽起了天內理子的右手,微微上前一步,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天內理子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緊張地注視著海月遙,心中暗自猜測著這個家伙接下來會有何舉動。

  「別哭了。」海月遙溫和地說道,冷淡的眉眼間難得地流露出柔和。

  她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天內理子,「你也不想讓我對你的印像只有你哭的樣子吧?」

  海月遙循循善誘地繼續道,語氣中透著一絲蠱惑:「所以,看著我,笑一笑,好嗎?」

  說著,她的嘴角逐漸上揚,笑意在唇邊輕輕綻放。目光流轉間,仿佛有溫和的月華在其中流淌。

  怎麼樣?這可是我結合漫畫中溫柔系主角和傑的特點,總結出的無敵安慰秘籍!海月遙心中充滿了得意。

  我真是天才!她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然而,她卻發現天內理子的眉頭漸漸緊鎖,嘴巴也緊緊抿住,臉上的紅暈愈發明顯。

  天內理子突然用力推開了她,後退幾步,眼神閃爍不定:「你、離妾身、我遠點!我……」

  不應該是這樣吧?為什麼?海月遙難以置信地想,這個時候她應該被我的安慰逗笑才對啊。

  她滿腹疑惑地轉過頭,只見夏油傑捂臉嘆氣,而五條悟則狂笑不已。

  人際關系……真的好復雜啊……海月遙陷入了深深的挫敗感中。

  ……

  鬧劇就此落幕。

  當他們三人即將離開飛機時,天內理子突然大聲呼喚:「五條、夏油,還有海月!」

  他們聞聲轉頭,只見那個少女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充滿了青春的朝氣和活力。

  「謝謝你們!」

  天內理子不再是「星漿體」,迎來了她的新生。

  她牢記海月遙的話,努力克制住眼中的淚水,展露笑顏。

  「以後再見啦!」

  夏油傑的眉眼間流露出柔和之意。

  「小鬼,想哭就哭吧,這樣醜死了!」

  五條悟一手拎著打盹的海月遙,另一手勾著夏油傑的肩膀,笑著跳下飛機,絲毫不顧天內理子的憤怒呼喊。

  ……

  在三人即將因墜機喪命的危急關頭,夏油傑終於成功召喚出了虹龍。

  夏油傑瞪大了小眼睛,但此刻卻笑不出來,他喃喃自語道:「這家伙……」

  被嚇得徹底清醒的海月遙也忍不住低聲說道:「我要殺了他。」

  這對青梅竹馬在這一刻意外地達成了共識。

  站在兩人中間的五條悟只是賤兮兮地笑著。


第72章 吵架的後續(上)

  五條悟提到夏油傑和海月遙吵架時,家入硝子完全不信。

  夏油傑雖有時顯得人渣,但總體上性格溫柔,多數時候只是假裝生氣;而海月遙雖記仇,但事情一過去便能迅速平復情緒,對其他事大多持無所謂態度。

  這樣的兩人,怎會吵起來?

  家入硝子想像中,他們只會各自退讓。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除了吵架後第一周海月遙留在宿舍未出,此後每次家入硝子見到海月遙,她都是強裝鎮定地避開夏油傑。連五條悟都察覺到了異樣(並沒有說他遲鈍的意思),更別提夏油傑本人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夏油傑完全沒有采取其他措施。

  到底發生了什麼?家入硝子十分好奇。

  所以——

  家入硝子平靜地關上了醫務室的門,並上鎖,隨後當著海月遙的面將鑰匙放入了自己的衣兜裡。

  她氣定神閑地走到自己慣用的轉椅上坐下,翹起腿:「說吧,怎麼回事?」

  被家入硝子用書釣過來的海月遙面無表情地坐在醫務室的床上,身體卻不自覺地往牆邊靠去。

  硝子好可怕。她警惕地盯著家入硝子的一舉一動。

  「硝子,你想問什麼?」她試探性地問。

  家入硝子側身面對她,為自己衝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氤氳的熱氣使她的眉眼變得模糊。

  「自然是關於你和夏油的事情。」她用勺子輕輕攪動咖啡,語氣平緩地說,「你現在不想回答也沒關系,鑰匙在我這裡,我有耐心。」

  這是綁架嗎?海月遙瞳孔地震。

  醫務室內頓時一片寂靜。只有家入硝子悠閑地品嘗著咖啡,她靠在轉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的風景。

  「……」

  「硝子,我……可能,大概喜歡上傑了。」

  海月遙的聲音細若蚊鳴,幾乎要被周圍的安靜所吞噬。

  「咳咳——哈?!」家入硝子險些被咖啡嗆到,她無暇顧及灑在桌上的咖啡,迅速轉過頭看向海月遙。

  「硝子也覺得不可思議吧?」海月遙似乎找到了共鳴,「所以,我在想,這也許只是我的錯覺。」

  不,家入硝子震驚的是海月遙的遲鈍程度。

  說實話,一開學她就看出了兩個人的雙箭頭,這都過一年多了,海月遙才察覺自己的心意,且仍心存疑慮。

  這兩個人,無論周圍有多少人在場,第一眼看的就是對方,有時候還會旁若無人地做出牽手和擁抱之類超出朋友界限的事情。

  家入硝子:……現在的小學生談戀愛都不會這樣了。

  「所以,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家入硝子假裝鎮定地拿起濕巾,擦拭著桌上的咖啡漬。

  「當傑提到想吃壽喜燒時,我竟然聽成了「喜歡」。」海月遙有些窘迫地捏著衣擺,手指不安地攪動著。

  絕對是告白了吧,夏油!

  家入硝子猛地半撐在桌子上,差點失去平衡。

  「硝子,你沒事吧?」海月遙起身准備扶她。

  「沒事,我沒事……」家入硝子背對著她揮了揮手,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是的,富有同期愛的家入硝子這個時候完全沒有同情,只是在偷偷憋笑。

  「不、說不定、你沒聽錯呢?」家入硝子聲音顫抖(憋笑憋的),她還是決定幫幫自己的同期。

  「以前傑就會這樣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啦。」海月遙無奈地嘆了口氣,為自己那無意識撩撥的幼馴染操心,「要不是認識這麼久了,我恐怕就誤會了。」

  不止一次嗎,夏油?你也有今天啊。人渣,遭報應了吧?

  家入硝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伸手制止了海月遙的行動,顫抖的手從兜裡掏出一根煙,並未點燃,只是輕輕叼在唇間。嗅著那淡淡的煙草氣息,她終於恢復了平靜。

  家入硝子端坐,直面海月遙,擺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樣,嘴角微微上翹,透露出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吃同期的瓜。

  「那你要不要跟他說你的想法呢?」家入硝子撐著下巴。

  「怎麼可以?」海月遙十分詫異,「我都還不確定。」

  「姑且問一下,你是准備靠什麼方法確定?」家入硝子收斂了笑容,恢復了認真的態度。

  海月遙面不改色地掏出一本筆記,抬了抬眼鏡:「我收集了一下網上的意見,最主流的說法是——愛情和友情的區別是性欲。」

  說這句話時,她那雙清澈的眼眸直視著家入硝子,語氣坦然,完全不見之前的窘迫。

  家入硝子內心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所以只要判斷我想不想和傑——」海月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家入硝子捂住了嘴。

  「不要一臉純真地說出這種話啊!」家入硝子忍無可忍。

  剛剛我們明明還在幼兒頻道,怎麼這麼快就到深夜節目了?家入硝子心情沉重地看著掙扎的海月遙。這個孩子總是會給人眼前一黑的「驚喜」。

  被捂著嘴的海月遙:眼前一黑可能是由於腦部缺氧所致,當然血壓過高也可能引起短暫性的腦部供血不足……

  海月遙還是成功地把自己從家入硝子的手下拯救出來。

  她用力拉開家入硝子的手腕,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鄭重地解釋說:「但我總覺得這樣不對。如果按照那樣的邏輯,情侶不就成了長期固定的炮友,或者說能一起上床的朋友嗎?」

  救命。家入硝子幾乎想報警。她怎麼會攤上這麼個奇葩,問出這種荒謬的問題。

  也是,社交笨蛋完全不知道羞恥心為何物。

  「而且,如果我的答案是yes的話,那豈不是意味著我是個對從小到大的重要朋友有那種想法的變態嗎?!」

  暫且不論你為何將夏油傑視為受害者,你為什麼要自願將自己放在人渣的位置,家入硝子實在是無力吐槽。

  「這個話題就此pass。」家入硝子僵硬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點燃了香煙,深吸一口。她問:「所以你現在的打算是什麼?你躲得太明顯了,我們都能看出來。」

  「我打算仔細觀察傑,列出他所有的優缺點,並記錄下我日常的反應。」海月遙舉起手中的筆記本,自滿地說,「日常的反應是無法偽裝的。」

  家入硝子瞪大了眼睛:「我記得你是不是還在夏油身上放了定位器……你這不是更變態嗎?」

  「沒關系,傑以前在我還不能看見咒靈的時候也在我身邊放過。要說時間,還是他先放的。」海月遙真誠地回答。

  家入硝子腦海中閃過「蛇鼠一窩」、「沆瀣一氣」、「臭味相投」等詞。她心想,像你們兩個這樣控制欲強的人,就應該被綁在一起,別再出來禍害其他人了。

  「主要是傑對我很重要。」海月遙撐著手,坐在醫務室的床上,垂下眼簾,眼底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她輕聲說道:「從我有記憶起,我幾乎就一直和他在一起。」

  陽光從窗欞間灑入,金色的光點在她玉白色的臉頰上跳躍。海月遙的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鄭重其事地說:「所以,我想更加、更加珍惜他。」

  「……」家入硝子默默起身,打開醫務室的門鎖,手指向門外,對海月遙冷冷道:「請你出去。」

  「誒?」海月遙驚訝出聲。

  家入硝子重復命令:「出去。」

  海月遙一臉困惑地被趕出醫務室。

  家入硝子關上門:我有厭蠢症。

  她憤憤地將咖啡杯重重砸在桌上,發出響亮的「哐」聲,抱怨道:「麻煩死了!」

  灰原雄剛巧看見海月前輩一臉茫然地離開,正准備進入醫務室治療,見狀疑惑地皺起眉頭。

  「對不起,家入前輩!」他下意識地道歉。

  難道是我們最近來醫務室太勤了?無辜的學弟想到。

  ……

  晚上,家入硝子收到了五條悟的短信。

  五條悟:「你今天是不是找小鬼了?」

  家入硝子:「1。」

  她也染上了海月遙的壞習慣。

  五條悟:「情況怎麼樣?他倆怎麼還沒和好?」

  家入硝子:「6。」

  五條悟:「你多打幾個字會怎麼樣嗎?」

  家入硝子:「4。」

  五條悟:神金。


第73章 吵架的後續(下)

  不對勁,很不對勁。

  五條悟敏銳地察覺到了夏油傑和海月遙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本來平時他們四個人打打鬧鬧也挺好。但最近他們兩個一起出現頻率大大下降。

  難道是吵架還沒和好?

  他問了兩位當事人。然而夏油傑什麼也不肯多說,海月遙只是反復強調「我們沒有吵架」,一問為什麼躲著夏油傑,她又不肯吭聲。

  這個反應,她肯定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傑的虧心事。五條悟揣測道。

  他也去問了家入硝子。

  「不用管。」硝子只給了他三個字。

  怎麼能不管呢?現在他失去了他的惡作劇搭子了啊!

  因此,五條悟決定采取行動——組織大家外出打電動!畢竟,沒有什麼比游戲更能增進感情了。

  「可以啊。」夏油傑率先答應。

  「但是夜蛾老師不是拜托我們要訓練學弟嗎?」海月遙回答道,「再過兩天,京都校的人就要過來了。」

  一年一度的姐妹校交流會即將舉行,舉辦地點總是設在上一屆獲勝的學校。去年他們輕松獲勝,因此今年交流會將在東京校舉行。

  她還想借著這次的機會升一級呢。

  「那就叫上七海海和灰原吧。」五條悟果斷回答。他打算把學弟們也牽扯進來,多一個人分擔,他就少承擔一分來自夜蛾正道的火力。

  家入硝子環顧整個教室:人渣一號和二號顯然對交流會不在意,絕對會溜出去,新晉的變態一號為了觀察人渣一號,肯定也會跟著出去。而身為唯一正常人的自己,難逃被拉走的命運。

  就算自己不去,到時候夜蛾老師發現他們沒有訓練學弟,他們三個混賬玩意也一定會把她當做共犯供出去。

  「那就去吧。」家入硝子下定決心,與其早晚挨罵,不如先玩個痛快。

  全票通過!

  不在場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

  八月的烈日炙烤著柏油路,熱浪滾滾。

  「好熱……」海月遙喃喃自語,開始後悔答應出門。

  這麼想著,她幾步走到五條悟身後,整個人躲在他的陰影裡,一手拉著五條悟的衣擺,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你在干什麼?」五條悟完全受不了身後正在自動跟隨的某NPC。

  「我是高貴的血族,不能曬太陽。」海月遙信口胡謅。想到正常社交禮儀裡找人幫忙需要先端正態度,她又正色道:「悟很高,用來擋太陽正好。」

  「我拒絕。」然而,五條悟根本不為所動,他一把拎起了海月遙。

  「為什麼?我明明都昧著良心誇你了。」海月遙在空中掙扎。

  「我可不會像傑和硝子一樣慣著你這家伙。」五條悟臭著臉,將她甩到一旁,「有個人在背後跟著,感覺太奇怪了。」

  可惡,我是不想嗎?我是不敢啊!白毛混蛋!

  海月遙輕巧落地,她下意識地望向對話中的一人。目光恰好與那片深邃的紫色相撞,恍惚間,她仿佛整個人都沉浸在散發著冷氣的葡萄味汽水海洋中,舌尖上也彌漫著甜美的味道。

  夏油傑眼裡沁滿了笑意,滿溢出來的柔和似乎通過對視也流淌在她的眉眼。不然海月遙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也不禁放緩了神情。

  然而,當夏油傑瞥見她臉上那淡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後,便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

  海月遙這才察覺到自己的異常,默默地退到了靠後的位置。

  她表面上雖然保持平靜,但內心卻開始擔憂敏銳的幼馴染是否會察覺出她的異樣。如果傑提出讓她去他那邊,她該如何應對?海月遙開始預演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情景。

  小遙要不……夏油傑還沒想好措詞,灰原雄便輕松地插話道:「海月前輩,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忙擋太陽。」

  灰原君,天使!以前沒白疼你!海月遙十分感激這位永遠捧場的學弟,她伸出手,慈愛地輕撫灰原雄的頭,而他也習以為常地彎下腰,毫不介意發型是否會被弄亂。

  灰原,別自然地卷入前輩們復雜的關系中!你沒察覺夏油前輩的眼神嗎?這是為同期操碎心的七海建人。

  海月,你不要一股腦地往錯誤選項衝啊!你不是大膽地說過愛情的性欲論!現在怎麼不敢了!你只是純口嗨嗎!這是為同期操碎心的家入硝子。

  七海建人不想多看,轉開了視線,卻撞上了二年級唯一成熟的家入前輩的目光。她朝他點了點頭,平靜地說:「前面有便利店,熱的話去買點冰棍吧。」

  家入硝子決定拯救這群頭腦簡單的家伙:「石頭剪刀布,輸的人請客。」

  結果不出家入硝子所料。夏油傑玩這游戲幾乎就沒贏過,海月遙在大腦宕機時往往更偏向於出布。只要稍微操作一下就能把兩個人支出去。

  望著兩人略顯僵硬的背影,控場女王家入硝子心中頗為滿意。

  ……

  夏油傑是第一個察覺到海月遙在躲避自己的人。但他到現在也不敢多說什麼,因為海月遙的異常始於在衝繩海邊那一天。

  他很了解自家青梅,她本不應理解那是告白。

  她什麼時候進化到這種通人性的地步了?

  夏油傑腦裡不斷揣測著海月遙的想法。

  確實沒有意識到是告白的某人:?

  她的《夏油傑觀察報告》最近才剛剛起步。但她也不希望被他發現自己的行動,只能趁著每次他沒有注意到她的情況下偷偷看他。

  但是!傑往她的方向看的次數也太多了吧!她幾乎沒有空余的觀察時間!

  沒有辦法,海月遙只能避開正面碰上夏油傑,然後暗中觀察。偶爾會遇見知情的家入硝子,而硝子臉上會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

  奇奇怪怪。海月遙這麼想著,探頭觀察著便利店冰箱裡各色的冰淇淋。她希望有一些新奇的口味。

  ……

  而夏油傑正用余光打量著海月遙的神色。

  她神情專注,透亮的眸子未起波瀾,幾縷柔順的黑發逃脫了側邊一字夾的束縛,垂在眼側,整個人顯得恬靜自得。

  要不,還是跟她坦白了吧?不能這樣一直下去。夏油傑抿直唇線,眸光閃動。

  「傑,你看有老白干冰淇淋。」海月遙終於發現了藏在角落的寶藏,轉頭便看見了夏油傑欲言又止的表情。「怎麼了?」她困惑地問道。

  「沒什麼……買這個應該也是要檢查證件吧?」夏油傑別開頭。

  「真的混不過去嗎?」海月遙有些不甘心,「我身高已經達到平均水平了。」

  「但看得出來還是學生。」

  「為什麼?我的長相也不是偏幼態的類型。」

  「可能是打扮的問題。」夏油傑有自己的時尚感。

  海月遙摘下圓框眼鏡:「這樣會不會好點?」

  「你再把發夾取下來試試。」

  海月遙照做,有些不適應地將那側的頭發撥到耳後,露出白皙的耳垂。她抬頭望向夏油傑,期待他的評價。

  「嗯,好多了。」夏油傑這才意識到,他的青梅無論在性格還是外形上,都已經逐漸成長。

  但他對她的印像一直停留在初中的那段時光。

  如今的她與以往已大相徑庭。

  曾經的海月遙眼神空洞,面色蒼白如霜,透出一種疏離感,仿佛對所有人都漠不關心。

  若不是對咒靈感興趣,她最初也不會和自己搭話。夏油傑很清楚這一點。

  而這麼多年的相處下,她也逐漸染上了幾分鮮活。

  夏油傑就像是守候在窗欞上一直等待著的人,看著料峭春風一過,自己栽下的白玉蘭滿樹繁花。他既希望滿樹玉蘭長久地盛放,又吝嗇地不希望清雅的香氣被別人嗅了去。

  在他有些晃神之際,海月遙支著下巴問道:「這個也是簡約款,怎麼就顯得學生氣了呢?」同時,她還在清點自己空間裡的庫存。

  突然,她發現了什麼,取出一個藍色的水滴夾別在頭上。發夾上雖隱約可見氧化的痕跡,但總體上保存得不錯,沒有其他劃痕。

  「現在看起來像不像小學生?」她故意調侃道。

  夏油傑有些走神,沒跟上她的思路,疑惑道:「這個不也是簡約款式嗎?」

  海月遙見他愣怔的反應,便知道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無趣地取下發夾收好。

  也是,畢竟那個時候傑還小,記不住那麼多事情。海月遙體諒地想。現在他也有十六歲,逐漸往大人方向靠攏。

  不過,這樣的話,不就只有她一個人困在回憶裡嗎?

  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所以很快把這種想法拋之腦後,拿著其他人想要的冰淇淋走向收銀台。

  夏油傑連忙跟在她身後,開始回憶剛剛那個發夾的樣子,試探性地開口:「那是你小學一直戴的那個?」

  他到現在還能記得,還是因為那個發夾是他一年級送給她的。而自那之後,她就一直戴著,直到小學快結束時有些鏽蝕才摘下。他本以為海月遙已經扔了,沒想到還留著。

  才說完,他便看見海月遙迅速轉過頭,輕輕地「嗯」了一聲,雙眼微微眯起。但很快那抹零星笑意又被她收斂起來。

  ……

  看,這不就和好了嗎?兩人放松地說笑著走回來,金牌調解員五條悟心中湧起一股自滿。

  盡管他什麼也沒做,甚至支走兩個人的還是家入硝子。

  但很快兩個人之間的和平就消失了。

  「215:217。不行啊,傑,這不是快要被我超過了嗎?」海月遙洋洋得意地站在夏油傑前面炫耀。

  剛剛他們一行人來到街機廳後,就分成了兩隊。

  「決一勝負吧,傑!」五條悟開始發話。「輸的負責請今天中午的午飯。」

  「這樣的話,要不就分成兩組吧?」家入硝子站在他身後,建議道。

  兩個學弟肯定是想綁在一起,這樣的話,我只要加入夏油那一隊……家入硝子這麼盤算著,便看見海月遙堅定地走到五條悟身後:「那我跟悟一隊。」

  家入硝子:你聽聽你在說什麼?你奇怪的勝負心能不能放在以後。

  海月遙:電子競技,不需要愛情。菜,就多練。

  說實話,請不請客沒有關系,海月遙只是單純地想贏過夏油傑罷了。

  這就出現了一開始的那一幕。

  不過夏油傑倒是不生氣,起碼她現在和以前一樣了,沒有再躲著自己。

  看來他是長期受到海月遙CPU的影響,精神狀態有些異常了。

  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地衝進O德基。

  「我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頭牛。」五條悟裝模作樣地感嘆道,然後眼也不眨地一下子點了7個帶著「牛」字的漢堡——看得出來,他只是想坑夏油傑。

  家入硝子並沒有折騰同期的愛好,她倒是隨意點了個單人套餐。

  而海月遙則看著菜單發呆,事實上她很久沒來了,發現有不少新的口味,現在正在糾結點什麼。

  「請給我三份薯條,一個……」她像是報菜名一樣說了一串。

  「你吃得完嗎?」夏油傑估計了一下自己青梅的胃量,心中滿是懷疑。

  「胃就像海綿裡的水,擠擠總會有的。」她大言不慚地套用某位名人的話。

  「下次再來吃也不遲吧?」夏油傑回想起之前數次相似的場景——兩人外出,海月遙總是點滿一桌,即使吃撐了也要硬撐,最後總是他幫忙解決剩余的食物。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成功阻止她。

  夏油傑托著下巴,黑著臉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兩位:五條悟面前的托盤裡堆了七個漢堡,而海月遙盤子裡也有三份薯條和五個漢堡。

  而坐在另一桌的家入硝子一邊愜意地喝著可樂,一邊享受學弟的按摩。

  看吧,勝負有時確實至關重要。

  海月遙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拿出手機隨手給夏油傑拍了張照:「這個表情不錯,留著。」

  「有時候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拍照……」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

  「用來以後威脅你。」海月遙陰惻惻地說道,「傑,小心些,我手裡可有你的女僕裝的照片。」

  此話一出,瞬間將兩個人的對話直接擴展到兩桌人。夏油傑絕望地發現他所有的同學都轉過頭地盯著他,眼裡透露出兩個字:「想看」。

  事實證明,有個青梅竹馬並不一定是好事。她掌握了你太多的秘密了。

  「傳給我。」五條悟完全沒有其他人的顧慮。

  「悟,傑對我來說很重要。」海月遙閉眼搖頭,隨後比出一個手勢,「起碼得這個數。」

  「刷卡還是現金?」

  「喂喂!」兩人一唱一和,看起來下一秒就要進行秘密交易。夏油傑不得不出來阻止。

  「別忘了,我手裡也有某人的把柄。」他采用了一換一的威脅策略。

  但顯然,海月遙是吃軟不吃硬的類型。

  她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夏油傑,而夏油傑假笑著面對她。

  「某人被路人當做了隨意搭訕女生的不良。」海月遙率先打響海夏(海峽)大戰的第一槍。

  「某人在做料理的時候不小心把宿舍炸了。」夏油傑毫無懼色。

  「某人女裝打扮時備受贊譽,甚至收到了男生的告白。」夏油傑額角青筋暴起。

  「某人曾在路上被陌生的社會大姐姐提出包養請求。」海月遙緊捏拳頭。

  這個時候,兩個人對彼此的感情仿佛消失了。

  愛情哪有勝利重要。

  「某人的名字曾經出現在了兒童走丟中心。」

  「等等,這不是你干的嗎?」夏油傑實在沒忍住打斷她。

  「啊,抱歉。」海月遙略顯敷衍地說道,「那某人曾經騎著自行車,還被巡警大叔追趕過。」

  「你那時也在車上吧。」夏油傑無奈地吐槽,「而且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海月遙看著他沉默不語,就在夏油傑以為她要說出什麼驚天之語時,她移開了視線:「那就當我輸了吧。」

  夏油傑:?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被進一步攻擊的准備,畢竟他很清楚海月遙的勝負欲。

  「怎麼不繼續說了?」一旁看好戲的五條悟鼓了鼓掌,而家入硝子則已經打開了攝像頭。

  只有一年級的善良學弟們,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斷他們。

  「這樣繼續只會被你們看猴戲吧?」海月遙低頭擠著番茄醬,「沒有好處的事情我不做。」

  家入硝子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機。

  「嘁。」五條悟無趣地收回視線,卻偷偷給家入硝子發消息,讓她把剛拍的視頻發給他。

  只有海月遙自己清楚,不是這樣的。

  她其實不太在意自己的同期是否知道了自己所謂的黑歷史,而學弟們的看法對她來說更不重要。

  她只是,在尋找夏油傑黑歷史的時候,有些畫面便如潮水一樣湧上心頭:

  那個因沒有陪他生日就輾轉難眠的小孩,那個因無法進入花子領域找到她而雙眼通紅的男孩,還有那個總是默默承受痛苦、背對著她艱難咽下咒靈球的少年……

  她的記憶力其實向來很好,這些記憶被珍重地藏在了她的閣樓。每當回想時,她還能清晰地想起來他的模樣,仿佛昨日重現。

  她不想把這部分的他分享給其他人。

  海月遙仿佛看到自己親手栽種的花朵,在不經意間悄然綻放。

  她渴望讓所有人都能欣賞到花朵綻放時的絢爛,卻又珍藏著那些只有她一人見過的、花未開時的照片。那些照片中,有初生的綠芽,有青澀的花骨朵……

  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現在的意氣風發。但只有海月遙,才能窺見他內心的脆弱、糾結與成長……乃至他的全部。

  此刻,海月遙甚至後悔開了剛剛的頭。

  「可惡……」她意味不明地說道。


第74章 過激唯粉禪院彎哉

  問:與即將到來的姐妹校交流會相比,哪件事情更為重要?

  答:自然是現在手上唯一的課題——觀察夏油傑。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海月博士近期缺乏創意,無法構思出其他有趣的研究項目。實際上,她之前還在研究咒靈滋生時空氣中咒力濃度的臨界點。

  然而,最近在進行研究時,海月博士總是容易分心,導致效率低下,這讓她難以忍受。

  所以,她現在正拿著筆記本,全神貫注地進行對夏油傑的田野調查*。

  ……

  「遙,你要不還是換個方式吧。」這是碰見過幾次海月遙跟蹤現場的家入硝子。她還是在教學樓一樓大廳逮到了這只神出鬼沒的幽靈。

  實際上,她倒是不關心這兩個笨蛋會怎麼樣,但是海月遙的行為實在礙眼。

  家入硝子點燃一根煙:「你和夏油認識多久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

  家入硝子:?

  「3574天。」片刻,海月遙用筆輕抵下巴,毫不猶豫地開口。

  「所以你剛剛在心算?」

  「嗯,我得考慮2000年和2004年閏年的影響。」海月遙顯然誤解了家入硝子的意思,還補充說:「其實我可以算出具體的小時數,但分鐘就難以精確了。」

  她似乎對無法給出更准確的答案頗為慚愧。

  「你還挺精確。」家入硝子反諷一句。

  海月遙矜持點頭:「謝謝誇獎。」

  不能在跟這個變態閑扯下去了。

  家入硝子嘴角抽搐:「所以,你和夏油認識都快十年了,他的優缺點你應該最了解了吧。」

  「你希望再用十年觀察他嗎?」

  確實有道理……海月遙想到自己最近填寫的關於夏油傑優缺點的表格,在填完已知信息後,這段時間的觀察幾乎沒為這個表格增添什麼內容。

  她收好筆記,對家入硝子點了點頭。

  終於可以讓這個家伙不再干那些瘆得慌的行為了。家入硝子十分滿意,然後看見海月遙抬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等等,你要去哪兒?」

  「去找傑。」海月遙歪了歪頭,「雖然我已經了解了傑的優缺點,但我還沒有記錄自己的日常反應。研究任務才完成了一半。」

  不知道她死的時候能不能讓我解剖她的大腦,看看裡面的內部構造。家入硝子面無表情。

  「遙——」

  「你就是這屆的天與咒縛?」輕佻的聲音搶在家入硝子之前響起,打斷了她原本要說的話。

  兩個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金發少年走來,發尾染黑,校服改成了和服款式,寬大的袖口在風中發出呼呼聲響。

  他站定,雙手架在胸前,面露桀驁,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海月遙:「——不過是冒牌貨。」

  天與咒縛……是指我嗎?海月遙疑惑地看著他。她並不認識他,應該是京都校的人吧?至於幾年級,她也不確定,因為上次去的時候她根本沒興趣記他們的臉。

  家入硝子則斜了他一眼:「禪院,交流會下午才開始。」她倒是認出來這是京都校一年級的禪院直哉。

  上一屆交流會京都校輸得很慘,場面幾乎一邊倒,現在有年輕氣盛的一年級出來挑釁,家入硝子也能理解。

  「我沒在跟你說話,女人別插嘴。」禪院直哉雖穿著大正時期*的和洋結合和服,耳朵上也叛逆地打了不少耳釘。但一開口,卻讓人懷疑他是從江戶時代*留下來的封建余孽。

  「硝子,夜蛾老師好像叫我們集合了。」海月遙瞥了眼手機消息,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嗯,那走吧。」家入硝子也不願多費唇舌。

  禪院直哉本想看看那位與伏黑甚爾一樣無咒力的天與咒縛,他那雙吊梢眼冷冷地掃過兩人。

  而海月遙和家入硝子已經轉身准備往樓上走了。

  禪院直哉一把抓住海月遙的肩膀,沉聲道:「我在跟你說話。」

  「啊,抱歉。」海月遙敷衍地回頭,「只是感覺你狂吠了幾句都沒有任何信息含量,再聽下去也只會浪費時間。」

  她禮貌地補充:「如果可以的話,請從哪來滾回哪去吧。」

  雖來者不善,但她一向講究先禮後兵。

  禪院直哉臉色倏然沉了下來,他一手提起海月遙的領口,隨後說出了一番話。大意是「女人應該恭順」,還嘲諷道「你這種貨色也配和甚爾君相提並論」等,顯然是在辱罵兩人。

  海月遙對他的大男子主義言論置若罔聞。

  而家入硝子眼底一片冷然,她隨手將未熄的猩紅煙頭摁在禪院直哉的手上,燙得他立刻收回了手。

  「賽前動手並不會取消交流會資格。」她平靜地提醒海月遙。

  「可惜。」海月遙失望地嘆了口氣,垂下眼簾,整理著自己的領口,「我本來還想過要不要刺激他動手,那樣京都校比賽時就能少個對手了。」

  「這樣一來,禪院君的同期們可能會把後續的失敗歸咎於你,進而厭惡你、孤立你。當然,考慮到你的性格,他們可能早就對你有所不滿,也不差我這把火。」

  「話說回來,仔細一想,京都校本來也難以戰勝,說不定他們還會因此感激你呢。」

  海月遙抬起頭,直視禪院直哉:「真可憐,錯過了成為「英雄」的機會呢——」

  她在「英雄」上加重了語氣,模仿著夏油傑偶爾的陰陽怪氣。

  其實海月遙本來懶得跟他說這麼多話。

  按她的性格,早該轉身就走,日後找個機會套他麻袋。畢竟,因他而受夜蛾老師的責備,實在不值得。

  但他不該對硝子說那些話。

  「這年頭,棒旋星系*都能下凡了。」海月遙扭頭對家入硝子吐槽。

  家入硝子顯然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放柔神情,輕笑兩聲。

  「嘀嘀咕咕些什麼呢?」禪院直哉是在場唯一不知道這個內部笑話的人。

  「抱歉,我不知道禪院家居然沒有文化課。」海月遙假意道歉,「不過我聽說大家族的人都推崇精英教育,會放棄禪院君這方面的培養也情有可原。」

  「畢竟這樣也太為難你平滑的大腦了。」

  「現在就想動手,滿足你提前下場的欲望嗎?」她看向面色不悅的禪院直哉。

  「夜蛾老師在催我們了。」家入硝子低頭查看消息,「再不去真要挨罵了。」

  海月遙聽到這話,也打消了進一步挑釁的念頭,一手搭在家入硝子肩上,「那走吧。」

  「還有,禪院君。」她並未多看他一眼,「每年的交流會第二場都是個人賽。」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

  「第二場個人賽不是抽簽決定嗎?」上樓時,家入硝子將煙蒂丟入垃圾桶,海月遙則習以為常地朝她噴灑香氛除味劑。

  看得出來,兩個人是慣犯了。

  「又不是我想打,是他。」海月遙眼神淡然,「他自然會設法安排我們兩人對上。」

  「就算沒有,他也會在東京逗留幾天吧?機會多的是。」她漫不經心地回應,行至三樓時,目光轉向一側:夏油傑和五條悟正結伴走來。

  家入硝子:「看來大家都遲到了。」

  「反正夜蛾老師也會坐在那兒一個人戳娃娃,要什麼緊。」五條悟主打的就是爺傲奈我何。

  海月遙的目光從夏油傑移向五條悟,輕嘆:「突然覺得你們倆變得可愛了些。」

  兩人:?

  「發生什麼事了?」夏油傑感覺她並非無的放矢。

  「剛剛遇到了……」海月遙看向家入硝子,後者會意:「京都校一年級的禪院直哉。」

  「他好像很仰慕伏黑君的樣子,所以對同一體質的我有些微詞。」海月遙說的很含蓄。

  「還說了些什麼「也只有臉能看」、「只不過是冒牌貨」、「站在那樣強大的甚爾君只能有他」。」家入硝子補充了被海月遙過濾的發言,「年紀輕輕就有上面那些爛人的影子。」

  由於之前的星漿體事件,家入硝子也有所參與(不然誰出具虛假的傷情和死亡鑒定),因此她對伏黑甚爾也有所了解。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顯得更虛假了。

  「說實話,不太想被拉去和那種敲竹杠的人渣相提並論。」海月遙搖頭。

  此時,遠在馬爾代夫與妻兒度假的某人突然打了個噴嚏。

  她不解:「我以為御三家出身的人,無論內裡如何,至少說話會得體一些吧?怎麼他開口就好像從未接受過最基礎的禮儀教育?」

  「而且京都人不應該很含蓄嗎?比如說來一碗茶泡飯之類的。」

  海月遙的奇怪知識儲備裡,京都人說茶泡飯是委婉「趕客」的意思。

  「那些家伙本來就那樣啦。」在場唯一御三家出身的五條悟嗤笑。

  其余三人向他投去目光。

  「干嘛?我說的是事實。」五條悟被他們看得發毛。

  「太好了,悟還是長成了正直的人。」夏油傑抹了抹賽博眼淚。

  「孩子他媽,別太激動了。」海月遙輕拍夏油傑肩膀。

  「果然有對比後,五條也沒有那麼爛了。」家入硝子感嘆道。

  「喂!你們幾個!」

  三人迅速逃離肇事現場。

  ……

  一行人打打鬧鬧闖進五樓辦公室時,夜蛾正道已經等候多時。兩個學弟似乎也早早地到達了。

  他板著臉,審視著進來的四人。

  「對不起!」四人迅速收斂,滑跪道歉。

  夜蛾老師,二年級們唯一的天敵。


第75章 被混合雙打的彩雲豬豬

  「每次的交流會怎麼都是一個流程……」五條悟不滿。

  「悟,你就不要為難剛出土的老人家們了。」夏油傑假惺惺地為高層打抱不平。

  第一場仍是熟悉的團隊戰,兩校學生共同進入布滿咒靈的森林,優勝以抹除咒靈的數量為准。

  由於去年他們實在是太猖狂,被京都校舉報了。這次夜蛾正道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不要在比賽的時候野餐。

  為了不給明年繼任校長的夜蛾正道留下案底,二年級們在拳頭的淫威下,含恨放棄了這個想法。

  「六個人……正好分成三組吧,快點解決。」家入硝子催促著。本來天氣就熱,林裡蚊蟲眾多,她可不想久呆。

  按照常規分配,海月遙審視著其他五人。主力戰鬥成員是她、傑和悟,看來是一帶一。

  至於可愛的學弟和親愛的硝子之間,還用選擇嗎?海月遙毫不猶豫地站到家入硝子身邊,表明了自己的選擇。

  而七海建人也明白現在的局面。雖然三個主戰的前輩某種程度上都是爛人。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能夠和夏油前輩一組,起碼不會被一路叫「七海海」。

  但他的期望很快落空,夏油傑彎唇:「那我和灰原一組吧。」

  「七海海——」五條悟給了七海建人最後一擊,他大大咧咧地勾住七海建人的脖子,語氣輕佻,「是不是很開心?能跟最帥氣的五條前輩一組——」

  七海海:我是七海,你是建人。

  他微不可察地「嘁」了一聲。

  ……

  「灰原,在高專的生活還習慣嗎?」夏油傑輕托著下巴,悠閑地坐在鬼蝠鲼上。他們這組在兩校學生中獨享制空權。

  灰原雄則坐在另一只鬼蝠鲼上,原本彎著腰觀察下方情況。此刻,他轉過頭,露出爽朗的笑容:「習慣的!生活很方便,大家也都很好相處……」他滔滔不絕地誇贊著高專的設施、老師、同學。

  若東京校要擴招,請他拍招生宣傳片定能大獲成功。說不定之後的姐妹校交流會都得取消,因為生源全被他拉到東京校了。

  「那任務方面呢?」夏油傑沒有打斷他,待他結束後繼續追問。他的視線從森林收回,轉向灰原雄。

  灰原雄直言不諱:「剛開始確實不太適應。」

  他隨即露出無憂無慮的笑容,「不過,我也救了很多人。只要盡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我就感覺很滿足。」

  「七海非常細致,總能比我更快地發現咒靈的規律和藏身之處。雖然不太愛笑,但他對輔助監督和其他普通人也很溫柔。」

  「此外,海月前輩有時也會來協助我們。她每次都能迅速指出我們的不足,並在面對超難度任務時兜底。我和七海都非常尊敬她。只是,如果海月前輩能夠不再那麼害羞,提高一下她的音量,那就更好了,有時候確實難聽清。」灰原雄雙手環胸,低著頭。

  被迫尊敬海月遙的七海建人:?

  被迫變成害羞人設的海月遙:?

  「有沒有可能她不是害羞……」夏油傑艱難地開口,他實在不知道學弟到底套上了多少濾鏡。但對上灰原雄那清澈的眼神後,他又嘆了口氣,「算了。」

  總之,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沒有必要繼續糾結。夏油傑從灰原雄的回答中判斷出並無威脅,放下了心中的疑慮。

  他垂下眼眸,掃視下方——他已在各處布下蠅頭,一旦被抹除。無論是咒靈還是京都校學生的動向,他都能立刻察覺。

  時間差不多了,夏油傑站起身。

  「對了,前輩是在和海月前輩交往嗎?」

  夏油傑一個踉蹌。

  灰原雄差點用一句話謀殺未來的特級咒術師。

  夏油傑穩住身形,臉上保持著慣常的笑容,沒有直接回答:「為什麼這麼問?」

  灰原雄撓了撓頭,有些不確定:「我覺得前輩們關系似乎很好……我也說不清楚,可能是直覺吧?我猜錯了嗎?」

  「現在不是。」夏油傑避開灰原雄的視線,打斷了他繼續詢問的念頭,「我已經追蹤到咒靈了。」

  但在落地後,夏油傑卻沒有久呆,留下一只一級咒靈放在灰原雄旁:「你打不過的時候,它會幫你的,我現在要去那邊處理一些私事。」他微笑著,指向南邊,「這也算是對你的一次鍛煉。」

  「明白了,夏油前輩!」灰原雄毫不猶豫地回應。

  ……

  海月遙和家入硝子兩個人正漫步在森林中。主要是家入硝子在負責探查,根本看不見那些細微的咒力殘穢的海月遙正在光明正大地摸魚。

  幸運的是,家入硝子本人在咒力的使用上也是天才級別,追蹤咒靈自然也不在話下。

  在她追蹤的這段時間,海月遙無所事事地翻著自己的跟蹤筆記還有自己的日常反應記錄。她越看神色越凝重。

  「啊,找到了。」家入硝子發現下一只咒靈的位置,轉頭看向海月遙,「你這是什麼表情?」

  海月遙托著下巴,沉思道:「硝子,我發現,按照一般人的標准,傑似乎是個不錯的人。」

  「是嗎?真了不起。」家入硝子隨口敷衍。

  「但僅僅因為有優點並不代表我就喜歡他。」海月遙翻開反應記錄,「但按照正常人的評價標准,我很大程度上是在意傑的。」

  她聲音漸小,仿佛自言自語:「最近想這些,感覺效率都降低了……」

  家入硝子完全沒有同期愛,冷漠地捂住耳朵:「咒靈在正西方。」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介入這兩個人的事情,否則她就是狗。

  厭蠢症爆發的家入硝子毫無慈悲之心。若非武力值不夠,她真想把這兩個混球直接關在一起,不表白就別想出來。

  就在海月遙閉上嘴,跟在家入硝子身後時,南邊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動靜。

  「難道是傑或者悟和京都校的人遇上了?」

  「呵,誰管他們。」

  ……

  五條前輩完全不需要搭檔吧。七海建人又一次閃躲開五條悟攻擊的余波,心中滿是不耐。

  擁有六眼的五條悟在三組中進度最快,但出手也最為肆無忌憚。與其他兩組的主攻手相比,他們還會顧及搭檔的安全,而五條悟幾乎是無差別攻擊。

  每當他抬手,七海建人便立刻拔腿就跑,遠離他的攻擊範圍,熟練得讓人心疼。

  「七海海-去下一個地方吧!」五條悟哥倆好地攬著七海建人的肩膀。

  「五條前輩——」七海建人剛想提議獨自留下,兩人便察覺到了南方的異動。

  「哇哦——」五條悟摘下墨鏡,朝著那個方向望去,語氣中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真慘-我要不要也過去呢?」

  「去湊湊熱鬧吧!」他迅速作出決定。

  下一秒,七海建人被他夾在腋下帶走。

  七海建人:……狗屎。

  ……

  最終顯然是東京校的勝利。

  京都校那邊似乎有些騷動,但海月遙對此毫不在意。

  比賽結束,宣布結果時,她就那樣低垂著頭,站在夏油傑身旁,雙手背在身後,無聊地用腳尖輕踢地上的青草尖。她注視著草葉上凝結的露水滴落,悄然融入深褐色的泥土中,無聲地消失。

  「很無聊嗎?」夏油傑側過頭,低聲笑道。

  兩校的校長正在台上發表冗長的講話,而平時偽裝成好好學生的他,此刻也壓低了聲音。

  海月遙的注意力才從漫無止境的走神中回到現實世界,她微抬頭,看向夏油傑。

  他的眼睛彎成一弧新月,從那濃密的睫毛間隱約可見一抹深邃的紫色,仿佛蝶翼間美麗的花紋。

  夏油傑低頭看向她時,海月遙總覺得有幾分柔和的媚意,順著那狹長的狐狸眼滑落,如蜜般流淌。

  明明只是平凡的瞬間,海月遙卻想立刻捕捉它,拿出手機拍下來。然而,她擔心照片無法完全保留這份生動的神韻。她只好睜大眼睛,試圖記下這一幕。

  「小遙?」片刻沒有回應,夏油傑輕聲喚她。

  「沒什麼。」海月遙垂下眼簾,掩藏起眼底閃爍的流光。她很快回過神來,抬眼掃過夏油傑,目光最終停留在他略微破損袖口上的一抹暗紅,疑惑地問:「你受傷了?」

  「啊,這個……」夏油傑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剛剛小遙沒注意嗎?」

  難道我走神的時候錯過了什麼?海月遙不解。

  看著她的反應,夏油傑便明白她什麼也不知道。他愣了一下,隨即又挑眉笑道:「果然是你的風格……我沒受傷,這不是我的。」笑意中透露出一絲促狹。

  「差點忘了。」他掏出手機迅速按了幾下,似乎正在給誰發送消息。

  收好手機後,站在海月遙另一側的家入硝子朝夏油傑比了個「六」的手勢,他則回以一個OK的手勢。

  完全不知道兩個人打什麼啞謎的海月遙:?

  這個世界趁她不在的時候,已經進化到人類可以靠腦電波交流了嗎?像她這樣舊時代的型號跟不上現代人的節奏了。

  她剛想說些什麼,早就注意到他們這邊動靜的夜蛾正道輕咳一聲,海月遙瞬間覺得頭皮一緊,就也沒問出口。而等那又臭又長的的校長發言結束後,她已經忘記這麼一回事了。

  ……

  第二天的個人戰如期而至,她的對手,不出所料,正是禪院直哉。

  他站在對面,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卻未能驅散他眼中流露出的寒意。與前一日相比,他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分怨毒,就像隱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准備釋放致命的毒液。

  「你們這些陰險的家伙……」他憤恨的話語仿佛是從牙縫中艱難擠出。

  他似乎還說了些什麼,但海月遙已經及時戴上了耳塞。那些沒有信息含量的廢話,聽了也毫無意義。

  禪院直哉看上去愈發憤怒。比賽一開始,他便如離弦之箭般迅猛衝來。

  實話講,海月遙對他的術式一無所知。但從他准備抬起的雙手,她便能大致推測出其發動條件。

  她迅速矮身閃避,一記鞭腿掃過禪院直哉的下盤。趁他失去平衡,她迅速提膝猛擊其腹部,同時揮起肘部狠砸向他的腰背。這一系列動作幾乎同時完成。

  畢竟自己是名義上的天與咒縛,直接用體術放開了打也沒關系。而既然禪院直哉那麼崇拜伏黑甚爾,她也不介意好心讓他體驗全程被恐怖的身體素質壓著打的感覺。

  結果顯而易見,禪院直哉始終未能施展出術式,全程被海月遙單方面痛擊。

  憑她如今展現出的實力,應該可以申請一級了吧?她心想,同時踩著地上躺著的某人頭部。

  或許有人認為,由於另一方未使用術式,這並非一場公平的較量。對此,海月遙嗤之以鼻:戰鬥起來還談什麼公平,勝利才是唯一目標。

  「你……」禪院直哉的聲音微弱地從地面傳來,由於他臉朝下,海月遙聽得不太清楚。

  裁判宣布結束,海月遙隨即移開腿,未回頭便離去,嘴裡輕念:「果然,愛叫的狗不咬人。」

  她不顧身後之人的反應,步伐輕盈地走向自己的同期。

  家入硝子收好在錄像的手機,搖頭嘆道:「太慘了。」

  海月遙:?

  「不就是打了他一頓嗎?這是他應得的。」畢竟就算不是自己出手,遇上了高專二年級的其他幾位,他這水平也是被按著揍。

  家入硝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再次搖頭,卻笑著說:「你說我拿這錄像,能不能敲詐一下禪院的那位大少爺呢?」

  「可是錄像裡也有我。」海月遙決定捍衛自己的肖像權,「你得給我分紅,你七我三。」

  「我是開玩笑的。」家入硝子輕松回應。

  「我也是。」

  家入硝子:不,你剛剛的表情明顯是認真的。

  禪院直哉,太慘了。


第76章 海月觀察大作戰!

  交流會就這樣平淡無奇地過去了。

  禪院直哉:?

  海月遙,全然不知自己給某人留下了沉重的心理陰影,正沉浸在自己的課題思考中。

  當前任務:記錄自己與夏油傑相處時的反應。

  解決方案:建立兩人間的互動聯系。

  在翻看n部漫畫和小說後,她發現校園中男女主角關系的建立往往始於一起探討題目。

  然而,海月遙苦惱地發現,她實在難以找出自己無法回答而夏油傑能答出的問題。畢竟她是天才。

  蠢材夏油傑:?

  她托著下巴,思索著是否應該反過來為夏油傑講題。

  可是,盡管二年級的幾位同學平時看似不正經。但理論課成績卻都異常出色,個個都是隱藏的學霸。

  除開這些課堂上的知識,海月遙有許多其他內容可以與夏油傑分享。她手上的每一項研究成果,都可以從原理到應用掰碎了講給他聽。

  說干就干!

  ……

  下課後被拉住,聽了一小時的不必要知識的夏油傑:頭好癢,要長腦子了。

  然而,海月遙卻越說越起勁,漸漸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家入硝子和五條悟則不想被這些知識污染大腦,早已溜走。家入硝子可能去了醫務室抽煙,而五條悟則可能在樓下學弟的教室中捉弄那些可憐的後輩們。

  「就是這樣,很簡單吧。」她總結道。

  海月遙反坐在自己的座位,半趴在夏油傑的課桌上。說完後,她下巴壓在小臂上,抬眼看向夏油傑。

  夏油傑愜意地一只手托著面腮,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的側臉,明明滅滅的光使得他的輪廓更加精致。他微微垂眼,注視著海月遙,眼底溫柔繾綣,還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兩人就這樣倚在窄窄的課桌上,默默對視,一言不發。

  海月遙忘記了原本想要說的話,只覺一股暖流,如同蜜汁般從舌尖滑下,順喉而下,甜意在體內彌漫。她突然湧起一個衝動,想要撥開他托著下巴的手,讓手指穿梭於他的指縫間,感受那與自己不同的溫度。

  然而,她什麼也沒做,只是試探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被校服裹緊的小臂。

  「你分心了,沒聽我說話。」她篤定地說。

  「偉大的海月大人所說的話,實在深奧難懂,我等小民確實難以理解。」被拆穿了,夏油傑並不尷尬,他攤了攤手,假裝苦惱地嘆了口氣。

  什麼?海月遙一直自認為講解清晰明了,自信滿滿地覺得自己若當老師必定是金牌名師。

  等等,硝子每次都能聽懂,這絕對不是我的問題。她最擅長反咬一口,此時面無表情地說:「傑太笨了。」

  夏油傑:?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而海月遙早有准備,她騰得從座位上站起來,迅速衝到教室門口。在逃跑之前,她還從門口探出頭,語氣平淡地重復:「夏油傑眼睛小小,腦子空空。」

  說完,她便往樓下跑去。

  夏油傑:??

  說真的,她到底是來干什麼的?夏油傑只感到莫名其妙。

  ……

  可惡,作戰講題失敗了。海月遙自以為計劃完美無缺,怎奈夏油傑不爭氣。

  不過沒關系,她還有備選方案:借書。

  她深吸口氣,敲響宿舍門。

  開門的是一臉不耐的墨鏡男。

  「抱歉,走錯了。」海月遙本來打好的腹稿瞬間消失,轉頭就走。

  「等等,你跑什麼?」五條悟毫不留情地拎起她的後領,將她拽進來。海月遙懸在空中,看見了裡面正在打游戲的夏油傑。

  原本以為是自己太緊張敲錯了門的海月遙,冷靜地抬手和夏油傑打招呼:「Nice to meet you.」

  糟糕,她宕機的大腦運行錯誤了。

  不知道是先像小學生英語課本裡那樣回應她,還是該讓五條悟把人先放下的夏油傑:……

  「這裡是傑的房間吧?」海月遙找回了還沒被僵屍啃掉的腦子,抬頭反問道。

  五條悟隱約能從她波瀾不驚的表情中窺到一絲嫌棄,他又好氣又好笑:「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好歹我也有推薦你成為一級吧。」

  「不敢有。」雖然現在明白了自己和五條悟不是一條賽道,海月遙還是十分不爽。

  要成為一級咒術師,還需要另外兩位一級咒術師的認可。所以她的兩位同期就成了她的推薦人。然而,她接下來還需與另一位未知的一級咒術師共同完成幾次一級任務,才能完全晉級。

  希望是冥冥前輩吧。海月遙心中暗自祈禱,她實在不想與陌生人有過多的溝通。

  「小遙有什麼事嗎?」夏油傑放下手柄,打斷了他們的進一步交流。

  海月遙一腳踢向五條悟,成功掙脫了他的束縛。雖然來之前已在心中多次預演,但面對真人時,她仍感到緊張,干巴巴地說:「無聊,借我幾本書看看。」

  相當唐突的請求。

  夏油傑與她自小一起長大,明白此時不能深思她的意圖。因為她的思維跳躍,難以捉摸,一旦追問,反而會遭到她的嘲諷。

  「你想借什麼?」他站起身,帶著她走向書架。

  海月遙原本打算隨便借一兩本,再借此機會與夏油傑探討書中的內容。她深信,看書的類型可以窺見一個人的喜好,而討論書中的內容則是一種深刻的精神交流。

  然而,她掃視書架時,只見一堆枯燥乏味的哲學書(不知道為什麼,她對哲學實在不感冒)和一些對她毫無意義的格鬥類書籍。

  傑真是個無趣的人……真以為她會這麼說嗎?以前不知道在夏油傑家看過多少本漫畫的海月遙駕輕熟路地抽出幾本哲學書,就看見書架裡層漫畫書的書脊。

  「這麼多年了,傑,你藏書的本事還是一點沒變。」海月遙一邊將外層的書搬出來,一邊得意地說道。

  夏油傑笑而不語。

  「知子莫若父。」常年的販劍經驗讓她不假思索地說出這句話。

  下一秒,一只大手緊緊摁在她的頭頂,夏油傑在她身後冷冷地說:「快挑。」

  被鎮壓的海月遙這才安靜下來,掃過一排排的漫畫書、雜志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書。

  可能是沉默的時間太久,那兩個人直接把她扔到一邊繼續打游戲去了。

  「傑,這是什麼?」海月遙不動聲色地從角落中找出《培養高情商的孩子》這本書,蹲在正沉迷於游戲的夏油傑身後,輕聲問道。

  她清晰地記得,在書店偶遇時,他曾輕描淡寫地說過:「偶爾有興趣就翻看一下。」然而,她手中的這本書,顯然已被多次翻閱,書頁泛黃,上面還布滿了批注。

  這絕非只是簡單的興趣所能解釋。

  難道他當時只是敷衍她?實際上,傑一直懷揣著成為父親的夢想嗎?海月遙心中震驚不已。

  她面色凝重,鄭重其事地對夏油傑說:「傑,你才十六歲,這些事情對你來說還太早了。」

  夏油傑的手一松,原本緊握的游戲手柄滑落,好不容易闖到的BOSS關卡就這樣結束了。

  然而組隊的五條悟並沒有介意這件事,而是饒有興趣地轉過頭——畢竟游戲什麼時候都能打,但是夏油傑的熱鬧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對呀,傑醬-你還是個孩子,怎麼能看這些呢——」五條悟故意挑釁道。

  「就算我常喊你傑媽媽,也從未想過你真的會想這麼早當爹啊。」海月遙痛心地說。

  無異於火上澆油。

  然而,在夏油傑眼中,這兩位都是情商有待提高的孩子:一個真心擔憂他過早成為父親,另一個則故意取笑他。

  他深吸一口氣,將兩人一同扔出門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兩名情商不高的孩子面面相覷。

  緊接著,夏油傑又打開門,遞給她幾本書,臉上依舊掛著那不變的微笑:「這是你要的書,記得還我。」

  隨後,他關上了門。

  「可是這些書我都看過了……很無聊的……」海月遙低頭看著懷中的書,喃喃自語。

  「想不想知道傑還藏著哪些有趣的書?」五條悟在她耳邊輕聲蠱惑。

  「我不是已經找到了嗎?」海月遙不解。

  「你找到的只是表面啦,還有一些藏在其他地方……」五條悟話未說完,夏油傑突然打開門,一把抓住他的後領,將他拽了進去。

  「哈哈,我就知道你躲在門後偷聽。」五條悟毫不反抗,反而猖狂大笑著挑釁。

  最終,只留下海月遙獨自站在門外。

  她腦海中只剩下一句話在回蕩:

  兒大不由母。


第77章 待解的迷題

  隨著九月的風,街邊的梧桐漸染金黃,海月遙也即將啟程前往京都,執行晉升一級的長期任務。

  此次任務似乎與詛咒脫不了關系,已有七人因此喪生。死者出現肋骨向內翻折,穿透胸背的詭異情況,髒器被翻折的肋骨刺穿。現場景像宛如人類翻生了骨翼,觸目驚心。

  顯然,這不是正常的死亡方式,詛咒的源頭仍需深入調查。

  其實,這任務本身並無太多值得注意之處,真正讓海月遙心情低沉的,是她的搭檔並非熟悉的冥冥前輩,而是一個陌生的咒術師——加茂憲彥。

  又是御三家的人啊……海月遙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禪院直哉的臉龐。如果這位新搭檔也是那種讓人迷惑的類型,她真擔心自己在任務途中會不會忍不住揍他一頓。

  「如果對方沒惹你的話,還是要保持基本的禮貌,不能像以前那樣無視陌生人。」夏油傑深刻地演示了什麼叫「兒行千裡母擔憂」。

  初中時,要是與陌生人組隊,海月遙總能完美詮釋「沉默是金」的真諦。

  「……」我暴露了嗎?

  「別轉開視線。」夏油傑略顯無奈。

  ……

  總之,抵達京都時,海月遙勉強聽從了夏油傑的建議。雖不算熱情,但還是做了自我介紹:「東京校二年級的海月遙。」這比起她以前的自我介紹已經多說了幾個字,對她而言,這無疑是巨大的進步!

  而坐在她身側的,正是此次晉升任務的協作者——加茂憲彥。

  這位青年約莫二十六七歲,身材高挑,氣質溫潤。他身著上黑下灰的紋付羽織袴,一頭及腰的黑發被束成高馬尾,垂於腦後。彎眉細眼嵌在他玉白的臉龐上,流露出幾分古典韻味。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光潔額頭上那道明顯的縫合線。

  海月遙對他的第一印像可以用兩個詞來形容——裝和卷。

  裝在於他執行任務時還穿著如此正式的禮裝,說不定袖子裡還藏著一把與之配套的白扇。這符合她對大家族或京都人的刻板印像。

  好擔心他突然鞠躬給她打招呼。如果他鞠躬的話,我能假裝自己是外國人嗎?海月遙凝重地想。

  至於卷,則是因為他額頭上的縫合線顯然表明他之前受過傷,現在就急於出來執行任務。要知道,這種外露的線通常是不可吸收線,縫合後7到10天內必須拆除。否則會被身體視為異物,引發發炎等不良反應。

  難道這個人腦袋開瓢不到一周就出來做任務了?這次任務的酬金究竟有多高?

  但明明是大家族的子弟……會缺這筆錢嗎?(以後她就知道,有些特一級咒術師,會因為酬金高昂接任務——點名某一位禪院家家主。)

  但這些都與她無關。海月遙興趣索然地移開視線。

  「我是負責協作的加茂憲彥,之後也請海月小姐多多關照了。」加茂憲彥輕笑出聲,並未因她的冷淡而介懷。

  【已添加人物:??】

  系統提示音彈出。

  等等。

  她抬眼看向加茂憲彥。

  假名?

  為什麼要報假名?

  為了隱藏身份?可明明都已經光明正大地把臉露出來了。是不怕被我查?

  不過也說不定只是大家族獨有的傲慢。比如說你這樣的鄙賤之人不配知道我的名字之類……海月遙在心底開了個玩笑。

  「我的臉有什麼奇怪嗎?」加茂憲彥察覺到海月遙沉默的時間稍長。

  「啊……加茂君長得有點像我的朋友……」海月遙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說道。

  對不起了,傑!海月遙在心中默默懺悔。

  「是嗎?」加茂憲彥意味不明地感嘆,卻並沒有抓住這點不放,「海月小姐已經看過任務情況了嗎?」

  窗外的景色飛快地掠過,如同快速閃回的電影片段。海月遙轉頭看向窗外,只見天空籠罩在陰沉的雲霧之下,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雨水。

  她托著下巴,淡淡回應:「大致看了點。」

  「根據目前掌握的信息,最早的事件發生在一個月前的京都東山區。當時,一名流浪漢在臥雲橋下被發現身亡,死因是肋骨內翻導致的心肺受壓迫窒息。隨後的幾周裡,類似事件接連發生了六起,而上周更是高達三起。尤為令人震驚的是,最近一起事件的死者肋骨嚴重內扣。不僅刺破了髒器,甚至從背部翻轉刺出。」

  加茂憲彥緩緩說道:「顯然,詛咒的速度和強度都在迅速增強。」

  他倒是說得仔細,可惜全是任務報告裡有的內容,一點新的補充都沒有。海月遙斜睨了他一眼。

  加茂憲彥似乎察覺到了海月遙的目光,他轉過頭,對著她溫和一笑,安撫道:「海月小姐,由於此次任務是你的晉升任務。因此,在多數時刻,我會避免干涉。但若有需要,我也會全力相助。」

  或許是受到禪院直哉的影響,海月遙對御三家本就沒有好感,再加上對方報假名,更增添了她心中的警覺。她並不是敏銳到能洞察對方的心思,只是本能地像只野貓,遇見陌生人時便保持警惕。

  之後抽空拜托其他人查一下加茂憲彥吧?她思索著。

  「我長得真的和海月小姐的朋友很像嗎?」加茂憲彥的聲音打斷了海月遙的沉思。他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白扇,輕抵在嘴邊,臉上笑容依舊。他如同刻板印像中的京都人一樣,含蓄地提醒海月遙:她的注視已經持續很久了。

  「嗯,很像。」海月遙佯裝苦惱地嘆了口氣,移開了視線。

  加茂憲彥似笑非笑:「那倒是我的榮幸。」

  順著他的話演一下得了,海月遙沒有繼續和他對戲的閑心思,她又低下頭,仔細看著輔助監督給她的任務資料。

  車內陷入了靜謐般的沉默,只能聽見偶爾的翻頁聲,和幾人清淺的呼吸聲。加茂憲彥沒有得到她的回應也不惱,視線短暫地在海月遙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向了窗外低壓的天空。

  要找到詛咒的源頭,關鍵在於發現這幾位受害者的共同特征。然而,他們性別各異,年齡差距極大,身份從流浪漢到富商不一而足,甚至死亡地點也各不相同。從這些基本信息中,根本難以找到共同點。

  「死者生前有沒有出現異常症狀?」海月遙問道,她需要判斷詛咒是持續型還是即死型。

  「這個還不清楚。」在前排開車的輔助監督平靜地回答。

  海月遙對京都這邊輔助監督的效率感到驚訝,這不是在收集死亡信息時應該順便詢問的嗎?

  「那麼,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她接著問。

  「去最後一位受害者的家中。」輔助監督回答。

  好吧,至少他知道在最近的案例中,詛咒的規律可能更加明顯。但海月遙最不喜歡的就是與受害者家屬交流以套取情報。

  看來這次任務要花費不少時間了。她悶悶不樂。

  ……

  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黑壓的天空早已垂下淚,雨聲淅淅瀝瀝,惹得人心煩。

  日本傳統的喪葬儀式被稱為「三日葬」,包含納棺、通夜、葬禮與告別式、出棺、納骨等一系列步驟。

  今日恰好是最後一位逝者離世後的第三天。家屬剛完成出殯儀式,便迎面遇上了前來詢問的三人。

  一位年長女性領頭,她身著一襲黑色和服。雖表情平靜,卻隱約透露出淡淡的愁緒。

  海月遙稍候片刻,見其他兩人均沉默不語。

  行吧,我來問。

  她開口:「你好,請問關於那位逝者——」

  話未說完,加茂憲彥輕輕揮動手中的白扇,扇骨遮住了她的嘴。

  「請節哀。」他眉間微皺,有如罩上一層黑雲,「對於藤原先生的離世,我深感悲痛。」

  「我明白您的心情,但為了查明真相,讓逝者得以安息,我們仍需要詢問一些問題。」

  「若諸位方便,能否前往一個更安靜的地方?此處並不適合討論這些。」加茂憲彥提議道。

  ……

  最終,那位年長的女性獨自到來,而其他人則繼續忙於葬禮的各項事務。

  此刻,他們跪坐在一間空曠的和室內。海月遙靜靜地觀察著加茂憲彥與藤原涼子之間的交流。也許是加茂憲彥的話語動聽,再加上他的外貌加成,藤原涼子原本緊鎖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我明白你們的來意,如果有需要,可以盡管問。」她淺啜一口熱茶,驅散了體內的寒意。

  「多謝藤原夫人的諒解。」加茂憲彥寬慰一笑。「我想問問藤原先生生前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表現呢?」

  藤原涼子沉思片刻,回答道:「太郎他之前總說喘不過氣。但他有哮喘,我們並未太過在意,誰料……」她聲音哽咽。

  「這種事難以預料。」加茂憲彥輕嘆,「夫人能記起具體天數嗎?」

  「大概一兩周,十四五天的樣子。」她不太確定。

  這麼長的間隔期,怎麼也不該拖延就醫。海月遙心中暗想。

  看來這詛咒是持續型的,這麼長的周期,或許已有潛在受害者中招。他們每晚行動一天,就增加了其他人喪生的風險。

  但他們現在也不知道有哪些受害者。畢竟出現呼吸困難症狀後,現代人一般想的是找醫生,而不是他們這些看起來不正經的咒術師。不然還能請其他人幫忙,延緩一下受害者身上的詛咒進展。

  基礎信息差異這麼大,或許得從其他方面找共性……

  海月遙突然開口:「請問,在藤原先生出現這個症狀之前,他有沒有去過其他地方,或者更具體一點——」

  「他有去過東山區嗎?」

  或許其他人可能會覺得第一位流浪漢的信息難以追蹤,從而選擇放棄這條線索。但海月遙並不這樣認為,他的存在實際上大大縮小了探查的範圍。

  由於流浪漢的人際關系簡單,行蹤範圍相對狹窄,能接觸到的其他途徑也較少。可以大膽排除通過磁帶、網絡等方式傳播的詛咒。而他的生活範圍,幾乎就限定了詛咒的藏身之處。

  當然,也不能忽略可能存在某位X,藏匿在這七人共同的生活圈內,作為詛咒傳播的中介。但這幾位的日常生活範圍之間的距離實在過大,若真有這一人,不知得花多少交通費。她又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藤原涼子一時沒跟上她跳躍的提問,愣住片刻後又開始仔細回憶,畢竟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啊……說起來,之前太郎和我一起去了清水寺……他也是在那之後……」人或許總有些迷信,認為拜佛燒香能驅散些晦氣。但奇怪的是,去寺廟後他的哮喘反而加重了,這件反常的事讓她記得更清楚。

  她越想越害怕,顯然聯想到了自己的狀況,「那這樣,我不會也……」她臉色愈發蒼白。

  「請放心,夫人,你並沒有出現相似的症狀,不是嗎?」加茂憲彥瞥了眼正在思索的海月遙,安慰道。

  清水寺在古代是鳥邊野的風葬之地,用於供奉亡靈,而現今已轉變為旅游拜佛的熱門景點。對此,海月遙深感困惑。

  「你們當時有沒有做過與平常不同的事情,或者去了新的地方?」她認為自己可能找到了關鍵。

  「沒有,我一直和太郎在一起,吃住都一樣……」藤原涼子低聲說,「難道是性別的原因?」

  「不,與性別無關。」海月遙果斷地否定了她的想法,「你再仔細回想一下。」

  有時候詛咒與怪談之間確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海月遙進一步提示道:「既然你們去了清水寺,那有沒有順便去附近的八阪神社?那邊會經過「三年阪」和「二年阪」。」

  「阪」即「坡道」,有人認為這起伏不平的道路是通往兩個時空的通道。在民俗神話中,黃泉比良阪被視作此世與彼世之間的界限。既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梁,又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因此,在這樣的共同想像中,「阪」成為了各類靈異怪談和都市傳說的發源地。

  在京都流傳的怪談中,有這樣一個傳說:在清水寺的「三年阪」摔倒的人,三年內必定會遭遇不幸,也就是死亡。

  以前在和夏油傑一起瞎摸黑找咒靈的時候,海月遙就對各地的民俗怪談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

  「是……是的!太郎在三年阪摔過跤!」藤原涼子終於發現了他們之間的不同,恍然大悟之際,心中湧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慶幸,慶幸自己逃脫了死亡的命運。

  我找到了,可能的共性。

  海月遙冷靜地想到。


第78章 亂拳打死老師傅

  當加茂憲彥重重跌倒在濕潤的青石板上,感受到冰冷粘稠的泥水滲透進衣物時,頭一次後悔了自己此次的決定。

  ……

  將時間調回到幾個小時前。

  得知所需信息後,海月遙道歉一聲便匆匆離去。作為協助者的加茂憲彥自然緊隨其後。

  他有什麼打算……海月遙側頭看了眼加茂憲彥:「你剛剛為什麼要擋住我說話?」

  加茂憲彥緩步與她並肩,眯眼笑道:「我見海月小姐似乎不太願意與他人交流,便鬥膽插話,稍作鋪墊。這樣也更利於我們後續的詢問,不是嗎?」

  屋外的雨勢逐漸減弱,但仍舊如夏末垂死的蟬鳴,有氣無力地下著。

  也不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傘。她那雙淡藍色的眼睛環顧四周,嘴裡還在問:「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加茂憲彥不知從哪裡又拿出一把黑傘,注意到海月遙眼中的困惑,解釋道:「臨走前我向主人家借了這把傘。如果海月小姐不介意的話,我能否有幸與你共傘?」

  海月遙滿不在乎地點頭,對傘的來歷並不在意,隨意鑽入傘下,問道:「不是說不能干涉嗎?」

  「規矩是死的。」加茂憲彥眼角微彎,露出淡然的笑意,比原先那古板的封建家族少爺形像多了幾分鮮活。他朝海月遙眨了眨眼,「而且這並不算是完全違規,對吧?」

  「比起遵循晉升流程的規矩,當然是盡快祓除咒靈,保護普通人更為重要。」他語氣輕松,將傘微微傾向海月遙那邊,「不過,也希望海月小姐能幫我保密,我可不想丟了現在的工作。」

  傍晚時分,四周人跡稀疏,一片靜謐。唯有雨滴落在傘面,發出沉悶的回響。海月遙凝視著加茂憲彥。

  夜色深沉,他如墨的長發映襯下,如玉面容更顯清俊。此刻,他低垂著眼眸,靜靜地與海月遙對視,眉宇間仿佛有月華流轉,溫潤而寧靜。

  「謝謝。」最終,海月遙開口回應。

  實際上,加茂憲彥,或者說羂索,確實有意拉近兩人的關系,出於某種隱秘的目的。

  要是夏油傑在這裡,肯定會嚴肅告訴她,這是心理學上的推拉技巧。加茂憲彥先用「不能干涉」為借口將她推開,隨後又以「祓除咒靈更為重要」這一看似高尚的理由拉近與她的距離,並通過共同的秘密作為維系兩人關系的紐帶。而這共傘,也超過了一般交往時的人際距離。

  這個人一定別有用心!他絕對會這樣在海月遙耳邊告誡。

  然而,夏油傑並不在場,而海月遙的識人能力尚未達到能看穿他人伎倆的程度。

  她現在只是單純地覺得:

  ——這個人好裝。

  是的,遲鈍的她別說什麼心理學技巧,她連基本的推拉都沒感覺到。海月遙只是想這麼屁大點事還要求保密,怎麼不上報聯合國?

  雖然她大部分時間在日本度過,但對日本文化的了解僅限於皮毛,未曾深入探究。對於相合傘的概念,她僅僅是知道而已,現實生活中從未放在心上。

  笑話,這可是那個夏油傑多年都未能攻破的護甲。

  「沒想到加茂君這麼急切,那我們今夜就去清水寺吧?」海月遙拋出一個提議。

  對方拒絕了你的PUA,並試圖道德綁架你。

  這裡距離清水寺還有幾個小時的車程,預計他們到達時將是凌晨三四點。今天一整天幾乎都在奔波勞碌,連一口熱飯都沒吃上,也沒有得到任何休息。半夜時分,他們還得去尋找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咒靈,甚至可能遭遇一場戰鬥。

  被自己之前說的話架上去的羂索:「那就這麼辦吧。」

  海月遙精力條還是健康的綠色。她點頭示意後上車,向等待的輔助監督簡短地說:「去清水寺。」說完目的地,她便閉目在車上休憩。

  披著加茂憲彥皮的羂索深深望了她一眼。

  他在一年多前便注意到了海月遙,但當時僅僅是因為關注咒靈操使夏油傑,才順便發現他的青梅竹馬海月遙似乎有些與眾不同。

  為了試探,無所事事的羂索在她的學校投放了一只一級咒靈,對她之後的生死毫不在意。那天戰鬥並未布帳,顧及六眼的羂索從遠處觀察了海月遙祓除咒靈的全過程。

  對於他這種見多識廣的老怪物來說,一招祓除一級咒靈並不值得稱贊。然而,她入學時卻隱瞞了這一事實,這其中可能有蹊蹺。

  更何況,她同時還是脫離命運線的無咒力天與咒縛。正是她,切斷了天元和星漿體之間的命運聯系,使天元無法進行同化,從而間接地助力了他的計劃。

  於情於理,他都該看一眼這位幫手,不是嗎?

  羂索對她隱藏的秘密充滿興趣,便借著這次一級的晉升任務好好觀察她。而他希望拉近兩人距離,無非是想讓她對他盡可能不設防。

  現在看來,他搞好關系的目的已經達成,羂索滿意地注視著海月遙的睡顏。

  ……

  這家伙到底要盯到什麼時候?海月遙不滿地想,她只是假裝睡覺而已。他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怪癖?

  早些時候,她已經抽空給冥冥發了消息,請她幫忙調查加茂憲彥,還特別叮囑不要透露給他人,也不要利用高層的關系網。按照她承諾的酬金,以冥冥對金錢的看重,估計明天就能得到回復。

  在這種微妙的氛圍中,兩人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凌晨三點,四周寂靜無聲,夜色襯得星月更顯黯淡。手電筒的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濕漉漉的青石板反射出詭異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浮塵和濕潤的水汽。

  此時,雨已經停了。

  海月遙正沉思著,一個踉蹌,而加茂憲彥及時接住了她,才沒有摔倒。

  「你干什麼?」海月遙歪著頭,不解地看向他,「我故意的。」

  加茂憲彥反而一愣。

  「我想直接在這個三年阪摔倒試試。」海月遙解釋,「這樣應該比花時間摸索來得快吧?」

  受夏油傑和五條悟的影響,她現在解決咒靈的方式變得相當直接,幾乎不考慮後果——畢竟他們都很強。

  加茂憲彥對她的做法未置一詞,只是輕輕一笑,退後一步,為她留出表演的空間。

  然而,被人這樣注視,海月遙反覺壓力倍增。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上演平地摔的尷尬戲碼。

  既然話已出口,海月遙只得硬著頭皮假裝摔倒。她故意踉蹌,然後順勢倒下。

  但當她光裸的膝蓋觸碰到地面時,猛然記起自己尚未解除波紋狀態,咒靈的術式對她無效。然而,在加茂憲彥的注視下,她也無法再重摔一次。

  思忖著,她下意識接過加茂憲彥遞過來的手帕,擦干淨自己的膝蓋。

  然後,她恩將仇報地說道:「加茂君也摔一個吧?」這一幕,活脫脫就是農夫與蛇的故事再現。

  加茂憲彥:你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

  海月遙則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作為零咒力的天與咒縛,這個詛咒可能並不奏效。畢竟,咒力體系中,零咒力被視同為無生命的建築物。加茂君,你也清楚,我們每耽誤一秒,都可能有人喪命。此詛咒是持續性的,一旦你感到不適,我們就能立即找到咒靈的破綻,不會有嚴重的後果。」

  她繼續勸說道:「只是摔一跤而已,我相信大義凜然的加茂君,一定不會介意的吧?」

  再次被海月遙道德綁架的加茂憲彥:……好話賴話都被你說了,我還能怎樣?

  他假意一笑,佯裝失足跌倒,半跪在地。海月遙的手突然伸到他眼前,他道謝著握住,卻不料她突然一拉,使他失去平衡,真正臉朝地摔倒。

  這一幕便是開頭的情景。加茂憲彥感覺臉上沾滿了泥水,同時聽到頭頂海月遙平靜的聲音:「加茂君,即使是假摔,也不該如此敷衍。」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加茂憲彥剛有這樣的念頭,海月遙已迅速蹲下。一手扶起他,另一手用手帕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泥濘,語氣充滿歉意:「真抱歉,我也沒想到會摔這麼重。」

  一向面無表情的冷美人難得露出擔憂的神色,她眉頭輕蹙,輕咬下唇,真誠地問道:「你沒事吧?」她的表情中透露出深深的愧疚,似乎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盡管實際上,海月遙只是在忍笑。

  加茂憲彥打消了疑慮,最起碼表面上是這樣的。

  身為咒術師的他,摔一跤又能怎樣?只是不痛不癢。他嘴角上揚,露出寬慰的笑容:「我沒事,海月小姐不必擔憂。」

  繼道德綁架之後,又有人被她無意識地PUA了。

  等等,這塊手帕怎麼如此熟悉?這不是他剛才給她擦膝蓋用的那塊嗎?

  加茂憲彥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第79章 初見端倪

  熬夜不利於長高,海月遙選擇通宵。

  她現在覺得自己果真有先見之明,昨晚一宿沒睡,他倆一路從清水寺翻到八阪神社,就差把地磚給掀了,那只咒靈的影子也沒看見。

  加茂君這跤不就摔對了嗎?

  加茂憲彥:?

  天亮之後,二人前往附近酒店休息。畢竟白天游客眾多,不利於繼續調查。

  以及,咒術師只是牛馬,還逃不了生物所需的睡眠。等到有一天人類意識全部上傳至網絡,賽博咒術師或許就能不眠不休地祓除電子幽靈了。但這個時候還是鼠標右鍵一下更快吧?

  在睡之前,海月遙已收到了冥冥的回復。資料中的臉龐與名字完全吻合,然而系統卻將他的名字標記為問號。

  所以,他是直接披了加茂憲彥的身份?

  看著資料中加茂憲彥那光潔無物的額頭,海月遙不禁聯想到那條如同蜈蚣般的縫合線,思緒飄向了畫皮等詭異故事。她甚至猜測這位——暫且稱為存在X,是否殺害了加茂憲彥,披上其皮囊,並利用其術式名正言順地成為加茂憲彥。

  或許,抽離那道線,會顯露另一張面孔。

  存在X為何要這樣做?加茂憲彥身上有什麼是他所求的?身份、能力還是財產?

  還是他想借此身份混入高層,影響某種局面?從現有情況來看,他與高層似乎並不完全一致。

  他如同混入古樸建築的蛀蟲,准備悄無聲息地摧毀這個本就不穩固的建築。但只要不影響到她和她在乎的人,海月遙並不在意他的行為。

  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要不就先放一放,等等看他有什麼行動吧?

  瞥了一眼時間:已經早上十點半了。這意味著,她已經連續工作二十六個小時——成功的社畜有自己的本能反應。

  正當海月遙准備合眼休息時,夏油傑的消息突然彈了出來。

  「任務進展順利嗎?」夏油傑問道。

  睡覺和聊天,選擇哪個?

  心中的天平不斷傾斜。

  海月遙打了個哈欠,從柔軟的床鋪上緩緩支起身子,盤腿坐好。

  海月遙:「0。」

  她進一步解釋:「有頭緒,需驗證。」

  對了,她不是有場外求助的選項嗎?盡管她不太能猜透X的真實用意,但黑心的外置大腦或許能給她答案。

  「協助者很奇怪。」海月遙毫不猶豫地向對面的芝麻團子告發。

  夏油傑隨即配合詢問她這麼說的原因。

  海月遙不帶個人情感,向夏油傑敘述了加茂憲彥至今的所作所為,卻未提及假名之事,因為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何知道。她只是含糊地表示,自己覺得加茂憲彥似乎隱瞞了一些秘密。

  漸漸地,困意襲來,她懨懨地趴在枕頭上,打字的速度也隨之減緩。

  與此同時,另一頭的夏油傑,原本只是利用上課間隙抽空發送消息,陡然升起強烈的危機感。

  基於對自己青梅的了解,她通常不會對旁人的舉止留下深刻印像,除非真的引起她的興趣。很多人剛和她打招呼,很快就會被她拋之腦後。然而,現在的海月遙不僅記住了加茂憲彥的名字,還能詳盡地復述他的一舉一動——這無疑是她深感興趣的表現。

  對於加茂憲彥的行為,夏油傑一眼便能洞察其背後的小心思:大家都是修行千年的狐狸,別想在他面前玩聊齋。

  當然,也有可能這只是加茂憲彥對所有人的常態,但可能的威脅必須扼殺於萌芽。

  沒錯,在缺乏關鍵信息的情況下,夏油傑完完全全誤會了。

  夏油傑:「那小遙,你怎麼想?」

  信息發送後,卻遲遲不見回復。夏油傑無心聽課,眼睛緊盯著手機,屏幕顯示「正在輸入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內心的焦慮也隨之滋長。

  然而,事實上,對面的情況卻大相徑庭——

  海月遙:zzz

  沒錯,在拋出問題後,某人竟然恬不知恥地睡著了。看來,現代科技確實在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中造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小小一塊屏幕,就足以阻斷兩個人不同的喜怒哀樂。

  一分鐘、十分鐘、半小時過去了,對方的輸入狀態卻仍舊沒有改變。

  夏油傑平靜地收回手機,等待了半小時後,他終於明白:海月遙肯定睡著了。

  這個情況,竟然該死的熟悉。她現在已經好多了,以前還沒想要長高的時候,這個家伙經常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倒頭就睡。

  夏油傑如今還能清晰地列舉出她的那些「罪狀」。

  有一次,半夜祓除咒靈回家,她坐在鬼蝠鲼上,身子一晃便睡著了。若不是夏油傑反應迅速,她恐怕早已從高空摔落。

  又有一次,兩人在練習格鬥時,她用格鬥技鎖住夏油傑後便陷入了夢鄉。被牢牢鎖住的夏油傑喊她半天,她也沒有反應,他只能生無可戀地躺在地板上,或者靠咒靈實現自救。

  對於夏油傑的控訴,海月遙的解釋是:「這很正常吧,人總會有斷電的時候。」

  謝謝,但能夠「斷電」的,我們一般稱之為機器人。

  海月遙:那我有什麼辦法?精力條一歸0就直接昏迷了。

  ……

  等待還在繼續。

  直到晚上六點,海月遙才慢吞吞回了一句:「無惡意有圖謀,但猜不到。」頗帶有她個人特色的簡短回復。

  夏油傑放心了,他家的那個蠢孩子並沒有中招。因此,黑心狐狸憑借兩人關系親密,便悄無聲息地給素未謀面的加茂憲彥抹黑。

  在兩人思維完全不合拍的情況下,海月遙竟陰差陽錯地得出了接近正確的結論:加茂憲彥接下這個任務,其中部分原因是為了她。

  為什麼?她身上究竟有什麼值得別人圖謀的呢?海月遙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是波紋嗎?還是她掌握的制作咒具等物品的技術?亦或是操控咒靈的方法?又或許,是因為她擁有讓咒術師變成普通人的特殊手段……這麼一想,似乎還不少。但她從未向除三位同期外的任何人透露過。難道是某次執行任務時不慎泄露了秘密?

  但忘記放帳的次數也挺多,她難以確定具體是哪次任務出了問題。

  而且她之前處理過的詛咒師,目前還活著呢——只不過以另一種生活方式罷了。

  想不到,見招拆招吧。海月遙拖延症大發作。

  ……

  但海月遙也沒完全閑著——畢竟這是她的晉升任務,又沒人幫她干活,不能偷懶。而且可能是因為她之前說加茂憲彥像夏油傑的緣故,她此刻有點想回高專了。

  然而,詛咒發源地依舊毫無動靜。畢竟海月遙也只能靠咒具眼鏡看見咒靈,要她去追蹤咒靈殘穢屬實是強人所難。

  現在也只能靠等了。都怪加茂憲彥不爭氣。海月遙倒打一耙。

  等待一直持續到第四天。

  早上十點,海月遙的門被敲響。她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只見加茂憲彥已穿戴整齊,微笑著站在門外。

  「抱歉,打擾海月小姐休息了。」加茂憲彥略帶歉意地說道。

  海月遙隨意地擺手,打了個哈欠:「終於中招了?」

  她心想:這咒靈還挺懂得可持續發展的。若當天摔跤便中招,消息很快就會傳開。但時間間隔拉長後,人們便難以將兩件事聯系在一起。

  加茂憲彥:確實沒錯,但這小孩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呢?

  他苦笑:「海月小姐猜得沒錯,我凌晨四五點便感到不適,隨著時間推移,症狀愈發嚴重。考慮到你還在休息,所以現在才來找你。」

  他打量著海月遙的睡衣,又補充道:「沒想到還是打擾了。」

  「年輕人覺多,見諒。」海月遙迷迷糊糊地回應。

  本來這人情商堪憂,說話就直。這還沒睡醒的時候,那話可稱得上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就差把「老爺爺你覺少你厲害」刻臉上了。

  已經活了千年的老年人:……

  「你等等。」海月遙向他點頭示意,隨後轉身去床頭櫃找到自己的眼鏡,戴上後仔細觀察加茂憲彥的情況。

  他的胸口處似乎有兩只骨手的虛影緊緊扒著,尖銳的指尖穿透了衣物,仿佛要將他的肋骨掰向身體內部。

  面對這詭異的景像,海月遙面色如常,淡淡問道:「咒靈,也會性騷擾嗎?」

  她的關注點總是與眾不同。加茂憲彥能忍受這種狀況幾個小時,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加茂憲彥不想接她的話茬,轉而問道:「海月小姐沒有什麼不適嗎?」那天海月遙也曾假裝摔跤。

  壓根沒中招的海月遙:等等,讓我想想怎麼糊弄你。

  「可能我身體比較好吧。」她面不改色。

  總感覺她從剛剛就一直在針對自己。

  加茂憲彥轉移話題:「那海月小姐收拾一下,我們准備出發吧?」

  海月遙不置可否地關上門。

  五分鐘後,嶄新的海月遙新鮮出爐。

  她頭也不回地吩咐等候在門口的加茂憲彥:「聯系一下輔助監督,負責疏散人群。」

  被命令的老人家羂索:……


第80章 糾纏難分

  在前往三年阪的途中,加茂憲彥的症狀明顯加劇,即便是咒術師的身體也難免微喘。

  海月遙冷靜地瞥了他一眼。

  加茂憲彥察覺後,解釋:「似乎越接近目的地,症狀就越嚴重。」

  「我知道。」海月遙語氣平靜地說,「這幾天我仔細詢問了其他死者的家屬,死者生前都曾造訪過清水寺。」

  「關於呼吸困難的症狀,持續的時間雖然有所不同,但有一個明顯的規律:那些離死亡時間越近,以及居住地距離清水寺越近的死者,他們的症狀持續時間相對更短。」

  「我們住的旅店恰好也在清水寺附近,所以症狀發作可能更為迅速。更何況,我們現在正前往三年阪的路上。」

  那也沒見你這幾天和我說這些啊?加茂憲彥莫名其妙感覺自己被當成工具小白鼠了。

  「海月小姐,是否對我有些不滿?」加茂憲彥因詛咒而呼吸急促,但依舊保持著風度,直接詢問。

  他身旁的少女眉頭微皺,歪頭疑惑地看著他:「啊?我其實還挺喜歡加茂君的,可以說是愛屋及烏吧。」

  隨後,海月遙雙手合十,誠懇地道歉:「我說話比較直接,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加茂君海涵。」

  加茂憲彥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不必介意。能得到海月小姐的欣賞,我倍感榮幸。」

  皮下的羂索:信才怪。

  海月遙仿佛得到了他的諒解,終於放松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平靜的海月:坑的就是你。

  她深信夏油傑的判斷,這些天除了向受害者家屬詢問情況,還四處探尋了三年阪的傳說。畢竟這個傳說並非近期才流傳開來。那為何近期會爆發如此多的死亡案件呢?

  最終,她在網絡上找到了相關的論壇,並發現了六個月前的一篇帖子。她順著線索,成功追蹤到了原帖的IP地址。

  雖然表面上不能撕破臉,但海月遙心裡暗想,我可以私下裡給你添堵。

  就這樣,兩人在微妙的氣氛中來到了三年阪。

  此時的海月遙尚且還有心情走神,而加茂憲彥已經有些呼吸不上來了。

  果然,人的悲喜並不相通。

  「那就麻煩加茂君去探尋一下咒靈的蹤跡了。」海月遙滿懷歉意地對喘息的加茂憲彥說,「我沒有咒力,無法追蹤。」

  「我明白。」加茂憲彥盡力維持著體面。

  你就繼續裝吧,海月遙冷眼旁觀他略顯狼狽的模樣。

  盡管加茂憲彥表面上是她的隊友,但系統並未如此認定。因此,她之前故意讓加茂憲彥跌倒。不僅是為了尋找三年阪的咒靈,還意在給他造成實際傷害,從而讓系統將他視作敵人。

  此刻,她仍能看到加茂憲彥的血條:一絲未減。

  說實話,海月遙並不介意他人暗藏心思,為了達成目的,施展些陰私手段,她也能理解。畢竟,人類本就具有極大的多樣性。

  如果加茂憲彥只是對她隱藏的秘密感到好奇,她也不會過於在意。然而,他現在顯然為了探尋這個秘密,加劇了咒靈的強度,導致了更多無辜生命的逝去。

  也許是受到夏油傑的影響,她對這類行為難以容忍。

  ……

  在完成一級咒靈的祓除後,海月遙遞給了加茂憲彥一只暗黑色的御守。雖然她無法使用波紋,但憑借過人的身體素質,她仍能夠相對輕松地解決一級咒靈。

  「海月小姐,這是何物?」加茂憲彥的臉上流露出幾分驚訝。

  對面的海月遙似乎有些羞澀,輕抿著嘴唇,最終直視著加茂憲彥,坦誠地說:「這是我以前去一個據說非常靈驗的神社求的御守。如果不嫌棄,希望加茂君能夠收下。」

  「可是……」加茂憲彥正要推辭。

  海月遙打斷了他,誠懇地說:「這次任務的成功,離不開加茂君的幫助。所以,請你務必收下。」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加茂憲彥眼中閃爍著不明的笑意,偶爾露出的一抹深邃墨色,似乎在細細打量海月遙的表情。

  海月遙臉上也只是掛著清淺的微笑,定定地注視著加茂憲彥。

  一男一女,相視而笑,氣氛和諧。

  ……

  名義上是加茂憲彥的羂索分開後,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只小巧的御守,仔細端詳。

  御守大約五釐米長,觸感之中似乎隱藏著一顆蓮子大小的球體。然而,羂索並未察覺到任何咒力反應或其他可疑之處。

  他解開御守,從中取出如墨玉般的圓球,試圖探尋其特殊之處。經過多次嘗試,他緩緩注入一絲咒力以探查圓球內部。盡管只是極其細微的變化,但他也感覺到咒力有所減少。

  羂索心中不禁產生好奇,這究竟是什麼?

  而且,自己究竟在何時露出了破綻,竟然讓她起了疑心?

  他輕輕一笑,並未太過在意,隨後將御守收起。

  無論如何,下次還有機會再見。

  ……

  坐在返回高專的車上,海月遙感到自己送給對方的御守中隱藏的極少量波紋已被抹除。

  如果對方有意針對她,並且足夠細心,御守中的特別之處才有可能被揭示。否則,那細微的差別很難被察覺。這樣一來,她便能根據御守的位置直接定位到他。

  她已主動泄露了自己秘密的些許線索,期待對方不會讓她失望。

  接下來,只需靜觀其變。

  她垂下眼簾,隱藏起眼底閃爍的流光。

  ……

  下一次的見面比海月遙預想的還要來得早。

  與上次的調查任務截然不同,這次是突發的一級緊急任務。任務地點位於東京新宿區的柳町丸英院,一家主要服務於殘疾兒童的福利機構。

  今年九月的雨水似乎異常充沛。雨勢不絕,天色陰沉。這並非瓢潑大雨,而是連綿不斷,撲簌簌地墜下,宛如垂死掙扎的殘軀,在凄風中苦苦支撐。

  柳町,作為多條交通干道的交彙點,本就位於地勢低窪的谷底。此刻,似乎所有的濁氣都聚集在此,黑濁的雨水夾雜著污泥沿著泊油路流淌,積水已淹沒鞋面,令人不勝其煩。

  「傑,送到這兒就可以了。」海月遙微微側頭,對撐著傘的夏油傑說道。

  考慮到某些因素,夏油傑還是選擇陪同她來到任務地點。不過,他們幾個二年級的學生經常來新宿游玩。此時,五條悟和家入硝子正在新宿東口閑逛,夏油傑稍後會與他們碰面。

  完成任務後,海月遙也會與他們三人會合,一同在東口漫步。那裡購物中心眾多,她還有不少新品想要收集。

  顯然,他們幾人對一級任務並不上心,對海月遙的實力有著極高的信任。

  夏油傑正准備開口,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停在丸英院前,一名身著黑衣的人從後排下車。

  原來是加茂憲彥。他手持黑傘,身姿挺拔,仍穿著頗為正式的紋付羽織袴。見到二人,他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真摯,一雙柳葉眼閃爍著溫和的光芒。

  「好久不見,海月小姐。」加茂憲彥禮貌地向熟識的海月遙打招呼,隨後轉向夏油傑,微笑著說:「這位便是海月小姐提到的那位與我相似的朋友嗎?你好,我是加茂憲彥,負責協作工作。」他輕輕向夏油傑點頭致意。

  夏油傑則微微上前一步,擋住了加茂憲彥的部分視線。他薄唇微勾,眉眼一彎:「沒想到小遙會向你提起我……初次見面,我是她的朋友夏油傑。」

  兩個帶有古典氣質的黑發青年都眯眼微笑著,氣氛中卻透露出一絲詭異的微妙。

  海月遙見加茂憲彥如此熱切,暗想:這家伙不會對傑也有惡意吧?

  現場情況如下:

  羂索微笑著看著站在一起的兩人,他對他們頗感興趣。

  夏油傑察覺羂索對自己青梅有所企圖,因此心生警惕。

  同樣地,海月遙也感覺到羂索對自己竹馬的不軌之意,提高了警惕。

  怎麼不算三個人一台戲呢?

  「傑。」海月遙扯了扯夏油傑的衣袖,「那我先去執行任務了。」

  「任務結束後記得給我發個消息,我會來接你。」夏油傑沒有堅持,反而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發。隨即斜眼瞥了一眼旁邊的加茂憲彥。

  他並未多言,撐起另一把傘,對海月遙微笑後,便轉身離去。

  然而,夏油傑未曾料到後續事態會如此發展。

  若早知後續會發生什麼,即便是海月遙的晉升任務,他也會堅決要求一同前往。

  ……

  四個小時後,輔助監督冷靜且不帶情緒地記錄如下:

  【記錄——2006年9月23日晚七點,地點:東京新宿區丸英院】

  【發現特級假想怨靈(名稱未定)】

  【緊急異常事態,派出准一級咒術師一名、一級咒術師一名】


第81章 意料之外

  「我殺了他。」

  這是丸英院事件後,海月遙說出的第一句話。

  ……

  15:03

  海月遙和加茂憲彥正站在丸英院門前。

  丸英院是在壽產院舊址上建造的。

  1948年1月15日,新宿區的壽產院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事件。

  當時正值嚴冬,警察破門而入,眼前景像令人心驚。孩子們穿著單薄的衣裳,像待宰的牲畜般奄奄一息地擠在竹床上。他們瘦骨嶙峋,眼神空洞。

  死與生的界限似乎在這裡變得異常模糊。

  同床的孩子中已有人離世,即使在寒冷的冬天,貪婪的蛆蟲仍在屍體上蠕動。

  比蛆蟲更可怕的是壽產院院長石川夫婦。他們收取5000至8000日元的撫養費代養被遺棄的孩子,將長相出眾或健康的孩子轉賣,其余的則用來騙取政府物資補助。

  從1944年至1948年,估計有103名孩子在此喪生。

  海月遙不明白為何要在這樣的地方建立兒童福利院。難道五六十年的時間就足以讓人們遺忘百余條無辜的生命嗎?

  但眼前的情況更為緊急:輔助監督已經完成了大部分人群的疏散工作,但仍有兩個孩子失蹤。

  丸英院雖然只有兩層,但占地面積廣闊,設施完備,房間眾多。可能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搜救工作才顯得尤為棘手。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輔助監督的話語剛落,天空瞬間被無邊墨色浸染,一片死寂,半球形的帳幕緊緊籠罩在丸英院上方,將外界的一切皆數隔絕。

  倘若我有咒力就好了。海月遙凝視著頭頂的帳,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渴望。

  她對結界術的原理充滿好奇,曾經也翻閱過五條家藏書閣中有關結界術的文獻。日本被天元的強大結界所籠罩,使得咒力難以外泄。因此,日本的咒術師和咒靈的數量及強度均遠超國外。

  同樣地,輔助監督布下的帳幕就像一個小型結界,將咒力隔斷在這一方空間,也是防止咒靈逃出的手段。

  她思考著,若構建一個微小的封閉式結界,並向其中灌輸散溢的咒力,是否能催生出咒靈呢?若能成功,她便能精確測量催生不同強度咒靈所需的咒力濃度,實現咒靈形成過程的可視化。

  實際上,她已基於波紋制作了一個簡單的咒力感應器,原理類似於工業上常用的濕度指示卡,通過感應劑與環境中的水蒸氣反應變色,觀察變色程度可判斷環境濕度。此法只需少量波紋,便能檢測咒力密度。

  這感應器的制作離不開她對五條悟的「奴役」,但誰讓他把六眼輸給了她呢。

  「是時候進去了,海月小姐。」加茂憲彥的話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她剛只顧著關注傑,反倒忽視了這位的存在。海月遙望向他,目光落在他額頭的縫合線上。距離初次見面已過近半個月,他卻仍未拆線,額頭的傷疤也未見發炎等跡像。

  難道周圍人都沒注意到這點嗎?海月遙心中充滿疑惑。或許是因為他一直在使用某種意識混淆的咒術?只是由於她體內有波紋,才未受影響,察覺到了這異常?

  滿腹疑問的海月遙移開了視線,轉而推開了身前那道透明的玻璃大門。

  丸英院內,牆壁上鋪著淺綠與淺橙色相間的條紋牆紙,上面點綴著充滿童趣的塗鴉。淺褐色的原木地板上散落著搖搖馬、積木塔等兒童玩具。整個福利院的布置溫馨宜人,銳利的桌角等都被柔軟的海綿墊包裹,顯然是出於對孩子們安全的考慮,防止他們不小心撞上。

  「雖然是晉升任務,但普通人的安全始終是最重要的。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救出被困人員。」加茂憲彥跟在海月遙身後,盯著她的背影,沉聲說道,「我負責一樓,海月小姐負責二樓,如何?」

  海月遙沒有異議,輕輕地「嗯」了一聲,便果斷地朝二樓走去。

  與一樓不同,二樓主要是孩子們和保育員們的房間以及院長辦公室。海月遙穿過長長的木質走廊,由於帳,走廊另一側的窗戶無法透光,使得原本充滿童趣的走廊牆壁增添了幾分陰森。

  在這偌大的空間裡,只有海月遙的腳步聲回蕩,或快或慢。

  不對勁。

  海月遙眸光微沉。來之前她仔細看過任務詳情:失蹤的是一對年僅八歲的雙胞胎兄妹,名為北原翔和北原瞳。翔天生跛足,瞳則天生聾啞。

  最初失蹤的是哥哥翔。他失蹤前常感寒冷,但醫生未能查出病因。因此,他大部分時間都躲在屋內,裹緊棉被,妹妹瞳常伴其左右。翔失蹤後,瞳首先發現並向保育員求助,但她因聲帶萎縮無法詳細說明。

  如同神隱一般,行動不便的翔在房間中離奇消失。不久後,瞳也表現出相同的怕冷症狀,隨後失蹤。

  短短三天內,兩個孩子相繼離奇消失,且更多孩子出現相同症狀。丸英院內人心惶惶,報警後警方也未能查明原因。為保護剩余孩子,這項緊急任務最終落在了咒術師身上。

  「窗」通過現場的咒力殘穢和所施展的術式,判斷這只咒靈為一級咒靈。

  然而,海月遙現在對這個判斷產生了疑心。

  無他,這裡太干淨了。就算是一級咒靈,周圍通也常伴隨其他弱小咒靈。但至今,海月遙連一只蠅頭咒靈都未曾發現。

  海月遙迅速奔向北原雙子的宿舍203號。

  她打開門。

  15:17

  海月遙發現了失蹤的北原雙子,以及判斷本次任務目標級別為,特級。

  眼前的景像與預想中的整潔大相徑庭:房間空蕩破敗,寒冷刺骨,褐色的木格牆壁布滿暗色漬痕和蟲蛀坑窪。暗黃斑駁的榻榻米上,僅有一方小小的竹墊,北原雙子正相依偎躺在上面。

  兩人面色蒼白,嘴唇泛紫,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凍瘡和紅腫,顯然已昏迷多時,生命垂危。翔的情況更為嚴重,身上遍布血淋淋的傷痕,顯然是最近造成的。

  此時已無暇顧及是否暴露。海月遙迅速評估了二人的狀況,為他們注入了波紋。此舉一是為了治療他們,恢復健康;二是為了解除咒靈在他們身上施加的術式。

  她從空間中取出兩條備用的圍巾,注入波紋後,為二人系上。由於她常與夏油傑半夜共同祓除咒靈,所以總是習慣性地准備兩份。

  「小瞳……小瞳……」最先醒來的竟是先前失蹤的翔。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首先抱住了自己的雙胞胎妹妹,隨後才環顧四周。

  考慮到他們可能長時間未進食,海月遙面無表情地遞給他一盒牛奶,並細心地為他插上吸管。

  翔輕輕拍了拍瞳的背,待她醒來後,自己先小心地喝了一小口牛奶,確保安全後才讓妹妹喝。

  「還有一盒。」海月遙再次遞給他,表情冷淡,「我是來救你們的工作人員,現在情況緊急,沒時間詳細解釋。」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她問道,同時微微側頭,余光望向門外——那裡已不再是她進來時的場景。

  領域……這無疑是特級。

  多年來,記錄在冊的特級咒靈僅有16只,如今又輕易出現了一只?

  異常。

  不過,當務之急是將他們兩人送出。盡管已進行緊急處理,但長時間處於寒冷與飢餓之中,對他們的身體無疑造成了巨大損耗。

  海月遙能感受到刺骨的寒風,薄薄的衣衫難以抵擋寒意的侵襲。

  她冷下眉眼。待兩人向她微微點頭後,她一手抱著一個,站起身。翔行動不便,瞳無法言語,若有意外難以及時發現。但這樣一來,她確實沒有多余的手了。

  「你們兩個,抱緊我。」海月遙吩咐道,隨後緩緩走出203,場景立即轉變為丸英院的景像。

  媒介是門嗎?無論是否開門,只要跨過門檻,場景就會變換?剛才所見,莫非是近60年前的壽產院?這術式是空間系還是時間系?

  海月遙思索著,但步履不停,繼續向一樓走去。

  「加茂君?」她呼喚著,但無人回應,敏銳的聽覺告訴她整層樓寂靜無聲。

  海月遙無暇猜測他是逃離還是困於另一時空,徑直走向大門。

  果然,門外又是一片荒蕪。

  她退回丸英院內,場景隨之切換回來。

  海月遙隨意進入一房間,場景又變為壽產院。她一腳踹破牆壁,從破洞走出建築,依舊是壽產院。

  她繞著壽產院走,從大門進入,又變回丸英院。

  這次,她直接踹破旁邊的牆壁走出——壽產院。

  再次從破洞走入——依然是壽產院。

  ……

  16:23

  海月遙帶北原雙子外出無果,決定先祓除咒靈。

  經過多次嘗試,海月遙發現了規律:在牆上開洞或從窗戶穿過並不算「跨門」,場景不會變換;只有普通的開門動作會觸發場景切換。唯一的例外是,無論用何種方式離開這棟建築,都會變成壽產院。

  所以,要想離開,必須先破開咒靈的領域,或者直接祓除它。

  幸好她有給小孩灌輸波紋,還用布滿波紋的圍巾把兩個人保護起來了。這兩條圍巾可是用東南亞婆羅洲甲蟲曬干後的腸子編織而成的。相當稀有,且波紋傳導率遠超人體。

  如果沒有這個,海月遙擔心他們兩個會被領域中必中的術式攻擊。盡管目前她都還沒找到咒靈的身影。

  另外,剛剛海月遙在時空之間頻繁穿梭,卻未曾遇到加茂憲彥。

  這個人,最好別再讓她碰見。

  「姐姐,我們現在是不是出不去了?」翔環抱著海月遙的右肩,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和瞳一直目睹著海月遙嘗試出去的整個過程。

  「不用擔心,我會把你們帶出去的。」海月遙邊說著,邊仔細掃視著周圍的場景,試圖找出咒靈的蹤跡。

  然而,觀測追蹤一直是她的短板。她雖然擁有檢測咒力密度的傳感器,但特級的咒力強度已超出其檢測範圍,她尚未對此進行必要的改進。

  「啊……啊……」妹妹瞳突然出聲,松開手,開始用手語向哥哥翔傳達信息。

  「姐姐在找那個蜘蛛怪物嗎?」翔為海月遙翻譯道,同時臉上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瞳,是不是之前的那只?」

  海月遙淡淡地瞥了一眼懷中的兩人,問道:「告訴我它在哪裡。」

  翔作為傳聲筒,瞳微微點頭,手指輕輕指向了一樓的閱覽室。

  海月遙明悟,她確實還沒去過那邊,抬腿朝閱覽室的方向走去。

  ……

  16:36

  海月遙在閱覽室遇見了消失的加茂憲彥。

  以及他身邊的,那只特級咒靈。


第82章 急轉而下

  16:36

  海月遙走入一樓的閱覽室。

  四周的場景迅速褪色、拉伸、變形,扭曲成60年前破敗的壽產院。

  空氣中彌漫著腐臭而刺鼻的粉塵味,間或夾雜著令人作嘔的鐵鏽味,而地面上則是龜裂的冰紋。

  加茂憲彥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好冷,好冷……爸爸,媽媽……」咒靈尖銳的聲音穿透鼓膜,直刺大腦。

  這只咒靈身高約兩米,主體形似胸腔,蠟黃皮膚緊貼骨頭,肋骨輪廓清晰可見。腹部如同氣球般,詭異地鼓脹起來,似乎隨時會破裂,流出酸臭的膿水。肋骨兩側,無數扭曲的、多節的人類肢體破皮而出,雜亂地糾纏在一起。

  而那發聲的器官,是一條從主體胸腔延伸出的脖頸,高度幾乎占據其身高的一半,末端懸掛著裂開的人頭,活像棵椰子樹。

  翔毫無反應,而瞳則恐懼地咬緊下唇,雙眼緊盯著那個方向,不肯移開。海月遙冷靜地將兩人攏在自己懷中。

  新人的到來立刻引起了咒靈的注意。

  咒靈那破損的頭腦無法深入思考,口中反復低語:「媽媽,媽媽……」

  瞳緊張地扯住海月遙的衣領,似乎是在提醒她。

  下一秒,數只肢節帶著音爆般的風聲直衝向海月遙。

  海月遙一直保持警惕,她迅速蹬地避開咒靈的攻擊,隨後轉身一踢,那附著冰晶的肢節瞬間碎裂,化作無數碎片。

  「真失禮。」海月遙嘴上不停,「我還未成年呢。要叫媽媽,也該叫那邊躺著不動的加茂君吧?」

  確實生過孩子的羂索:?

  她當即跑到加茂憲彥身邊,放下北原雙子,轉身揮出巨劍。

  劍光一閃,鋒利的劍刃迅速斬斷了咒靈近半的肢節,但劍身卻卡在了其中。咒靈因失去平衡而搖晃,最終半跪在地。

  「你們兩個,快抱住他!」海月遙沒有回頭,只是簡短地吩咐。雖然看上去她的一擊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但對咒靈來說,似乎並不致命,HP幾乎沒有明顯減損。

  翔也果斷地拉著瞳,兩人緊緊抱住加茂憲彥的脖子。海月遙立刻蹲下身子,一把將加茂憲彥橫抱起來。

  盡管情況緊急,但這一幕卻顯得有些滑稽。淨身高僅158.7釐米的海月遙,懷中抱著高大的加茂憲彥,而加茂憲彥的胸前還掛著那對雙子。

  她毫不猶豫地抱著三人衝向門外。

  與此同時,咒靈迅速恢復。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動聲,其肢節從斷口處重新生長,迅速恢復原狀。顯然,剛剛的攻擊已經激怒了它。

  「好痛!好痛!」它尖叫著,嘶吼聲如同年代久遠的收音機發出的雜音,帶著絲絲電流聲。

  緊接著,無數湧動的肢節開始追擊海月遙,恍若要將她吞噬一般。

  就在海月遙即將被冰錐刺中的瞬間,她的腳跨過了門檻,場景迅速轉變,呈現出寧靜的丸英院。然而,眼前不再是先前的走廊,而是職員室。那半截冰錐也隨著場景的轉換,斷落在地。

  幾人有了喘息的間隙。

  她將加茂憲彥平放在地,仔細觀察他的狀況。只見他面色蒼白,體溫偏低,細小的汗珠滲出。

  海月遙的手在他臉上滑過,能感受到皮膚下輕微的脈動。

  這溫度和觸感,確實是活人的皮膚無疑……

  她垂下眼眸陷入沉思,手逐漸上移。

  緊抿的薄唇,挺翹的鼻梁,精致的眉骨,當她即將觸及那道縫合線時,加茂憲彥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雙眼微睜,眼中泅開一抹氤氳的墨色,如同粘稠的死水,由濃而淡地彌漫,牢牢地貼覆在眼球表面。隱約間,還能在那墨色中窺見一抹驚心動魄的猩紅。

  兩人靜靜對視,空氣在這一刻似乎凝滯,但他們卻心思各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加茂憲彥。

  他斜眼睨向海月遙懸停在他額前的手,雙眼眯起,掩去眼中的流光,問道:「海月小姐,這是何意?」

  海月遙面色如常地收回手:「我看你一直沒有醒來,只是想檢查一下你的情況。你似乎失血過多。」

  「加茂君,有個壞消息。」海月遙不等他繼續詢問,「這是特級咒靈。」

  「還有個更糟糕的消息,」她補充道,「如果我們不祓除它,就無法離開此地。」

  加茂憲彥苦笑:「可是僅憑你我二人,恐怕難以戰勝。實話說,我現在咒力和血液儲備都不多,而且行動也不便……」他指了指自己的腿,那裡被冰錐開了個不小的洞。

  「那麼壞消息買二送一。」海月遙晃了晃手機,「我們現在也聯系不上外面的人,信號不知為何被阻斷了。」

  危機漸起。

  ……

  她猜出來了。

  羂索從海月遙的反應中讀出了隱藏的訊息。

  不合時宜的舉止,不加掩飾的敵意,以及輕率的轉移話題……這一切都透露出一個信息:我知道你並非加茂憲彥。

  就在一小時前,羂索通過北原雙子已經揭露了她的秘密——波紋。

  是的,活了上千年的羂索自然知道波紋的存在。盡管波紋使者平時看似常人,既無法察覺咒靈,自身咒力也會四溢。但羂索曾偶然目睹波紋消除咒靈的情景。

  海月遙的特別之處在於,她能全天候維持波紋,徹底抹除了身上的咒力,因此能夠偽裝成天與咒縛入學。

  ——無趣。

  羂索一直追求著咒力的【最優化】。但在探索了一段時間的波紋後,他放棄了這一課題。因為兩者幾乎屬於不同的體系,它們的交融毫無意義。

  ——無用。

  此刻,他只想盡快結束這場觀察。

  16:57

  羂索心中萌生了殺意。

  ……

  盡管海月遙剛才已經伸手驗證過,但她仍覺得面前之人如同怪物般,貪婪地分屍、啃噬加茂憲彥,只留下一層薄薄的人皮,精心模仿他生前的一舉一動,耐心等待著下一個獵物的到來。

  她冷眼看著加茂憲彥的表演。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僅僅是探求她的秘密,那麼他顯然已達成所願。

  第一次是長期的調查任務,能夠初步了解她的實力與思維方式。第二次則是應對緊急突發任務,由於咒靈評級失誤,在普通人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她無法再隱藏自己的波紋。

  若非因他對自己有惡意和系統提示在先,海月遙至今仍會認為一切只是巧合。

  若不深入調查,便無法找到三年阪咒靈的催生源頭。

  至於丸英院的咒靈等級錯估,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因為這只咒靈狡猾地藏匿於另一時空,泄露出的咒力僅有一級強度。夏油傑之前也曾來過,卻同樣未能察覺其中的異常。

  而現在丸英院的咒靈展現出的實力,恰好處於兩人明面上實力無法匹敵的範疇。但若是有小小的「奇跡」發生,說不定能將其祓除。

  16:57

  海月遙決定靜觀其變。

  ……

  當前的情況是:海月遙狀態良好,而加茂憲彥失血過多,行動受限。在特級咒靈的追捕下,兩人還需共同保護北原雙子。

  最優解是讓行動不便的加茂憲彥負責保護這兩個孩子,同時想辦法聯系上外界,而海月遙則單獨應對咒靈,拖延時間。

  然而,海月遙對加茂憲彥的意圖心存疑慮,難以放心將孩子們交給他。

  那麼次優解就是她帶著兩個孩子跑,留加茂憲彥一個人在這裡。

  天花板上傳來尖銳的聲音,仿佛刀尖劃破玻璃;與此同時,走廊裡「哢噠哢噠」的聲響由遠及近,逐漸逼近。

  無形間催促海月遙趕快下決定。

  所以,她決定:

  ——像剛剛一樣抱著三個人跑!

  「海月小姐?」加茂憲彥無奈地說道,被公主抱在懷中的他有些不自在,「要不還是放我下來吧?」

  「我不會丟下任何一個人。」海月遙堅定地回答,沒有低頭,她穿梭於各個時空之間,巧妙地躲避著從四面八方迸射而出的冰錐。「領域的維持時間是有限的。」

  才怪。

  她只是單純地看他這樣神神在在不爽。

  不過,這只咒靈的領域時間似乎有些異常。海月遙猜測,它可能是利用跨門必定切換場景的限制,結成束縛,從而實現了領域時間的延長。

  在咒術界,束縛就是這樣一種不講道理且荒誕的存在。

  等待脫離的時間變得異常艱難。

  而海月遙逃跑時顧不上其他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偶爾加茂憲彥的頭或腿撞上門框之類的意外也在所難免吧?

  她在明目張膽地報復。

  如果加茂憲彥敢對懷中的孩子下手,她會毫不遲疑地運用空間轉換的規則,將他的頭顱一分為二——她剛才注意到斷為兩截的冰錐便是明證。

  感覺大腦都在晃蕩的加茂憲彥說道:「海月小姐似乎對我有惡意呢。」

  「好孩子把耳朵捂住。」海月遙平靜地吩咐道。

  北原翔下意識地捂住了妹妹的耳朵,而瞳也模仿著哥哥的動作捂住了他的耳朵。

  「其實,我有個秘密想告訴加茂君。」海月遙語氣沉重。

  加茂憲彥靜靜地等待她的下文。

  「加茂君知道心理學上的「可愛侵犯」吧?當我們覺得某個事物或人特別可愛時,大腦中的情緒活躍度會急劇上升,甚至引發一種強烈的侵略性,讓人產生想要破壞的衝動。」

  「而我這種傾向稍微比一般人強烈一點。」

  「每當我越是喜歡一個人,我就越想要傷害他。我想聽到骨頭被折斷的清脆聲音,想聽到他喉間抑制不住的呻吟,甚至想看到他痛苦掙扎的樣子……如此可愛,如此誘人。」

  她在為自己的惡意胡說八道,但為了提升可信度,她腦海中不斷回放以前揍夏油傑的場景。

  海月遙的語氣變得更加真摯,嘴角勾起略顯神經質的笑。

  「我記得海月小姐說自己因為朋友對我愛屋及烏吧。」加茂憲彥過了片刻才開口。

  「是的。」

  「看樣子他似乎過得不太輕松。」

  「沒關系,他身體很結實。」

  海月遙說著,低頭望向加茂憲彥:「如果這次我們能活著出去,加茂君能不能也考慮一下我呢?我真的很喜歡你,覺得你很可愛。」

  羂索:我活了千年什麼沒見過。

  被未成年少女邀請玩真刀實槍的限制級游戲。

  羂索:艸,什麼玩意。

  「不用了,我就不加入你們了。」他毫不猶豫拒絕。

  海月遙:被惡心到了吧,老登。

  北原雙子捂住耳朵,只能看到哥哥姐姐們有說有笑地交談著,氣氛好不和諧。

  可惜,這種「融洽」的氣氛維持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被打斷了。

  長時間追擊下,咒靈似乎變得焦躁不安,領域內的景像開始扭曲變形,如同被孩子隨意揉捏的橡皮泥,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連房間的基本輪廓都難以辨認。

  突然,前行的路上出現了一扇未知的門,海月遙不慎踏空,急速墜落。幸運的是,她反應迅速,避免了幾人被攔腰斬斷的命運。但加茂憲彥的長發卻被削去了半截。

  看來,在咒術界,物理定律仍然適用。

  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她的眼鏡也不見了。在下墜的過程中,加茂憲彥為了保護懷中的雙子,不小心將她的眼鏡打落。

  當然,這個「不小心」還有待商榷。

  「Boss二階段狂暴了。」盡管處於這樣的絕境,海月遙的表情依然保持著平靜。

  「這說明領域維持的時間應該不多了。」加茂憲彥領悟了她的意思。

  突然,北原瞳「啊」得出聲,焦急地抓住了海月遙的衣領。

  緊接著,數只冰錐齊刷刷地刺向海月遙。

  由於完全無法看見,同時還要警惕隨時可能出現的門,海月遙一時疏忽,腰腹被刺中,鮮血瞬間湧出。

  但沒時間管太多,更多的冰錐像是雨點一樣密集地砸過來。而已經扭曲不平的地面像是水坑中漾起的圈圈波紋般,綻開無數小洞。

  血液飛濺,如同櫻花般絢爛,海月遙的臉色隱隱發白。

  她竭盡全力護住兩個小孩,朝著系統標記的咒靈血條奔去。原本她想躲避,等待領域結束後咒靈的術式熔斷,但現在卻不得不迎頭而上。

  她無暇顧及是否暴露,反正他也有猜測,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洞開的傷口在血色的掩映下開始愈合。但海月遙只治療了最嚴重的部分,她還需保留足夠的藍量應對咒靈和心懷叵測的加茂憲彥。

  咒靈本來在追擊海月遙,卻不斷通過空間切換,逐漸拉遠了距離。

  無計可施,海月遙只能瘋狂踹牆,朝著院外的方向奔跑。

  海月推土機,正式出道!

  她之前所花費的時間並非徒勞。穿牆與跨門不同,因此並不會觸發場景切換。雖然海月遙無法看見冰錐,但她能觀察到場景中不斷開合的門。

  她遍體鱗傷,但終於成功走到了院外。

  她之所以來到院外,原因顯而易見。在院外,僅有一道門可開啟,且場景始終維持為壽產院,躲避難度大大降低。

  院外的空氣仿佛被低溫凍結,氧氣也變得稀薄。

  海月遙急促地喘息,每次呼吸都伴隨著肺部如灼燒般的疼痛。她發現,一旦被咒靈的術式擊中,體力會迅速流失。盡管她迅速解除了術式,但疲憊已至極點。

  再堅持一下,等待咒靈領域解除。

  海月遙保持著警惕。

  ……

  17:47

  丸英院的領域終於解除。

  海月遙無力地將三人放下,半跪在地。她臉色透白,喘息不已,身上道道傷痕血肉外翻,艷麗的血浸潤了暗黑的高專校服。

  「接下來,我們只用解決術式熔斷後的咒靈了……」她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是啊,只有一件事需要解決了……」加茂憲彥語意不明地感嘆,那雙黑沉的眸子裡閃過冷光。

  「所以我剛剛的提議,加茂君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海月遙眨了眨眼,握住加茂憲彥的手,「加茂君真的很對我胃口。」

  殺意升騰的羂索:?

  「啊,啊。」北原瞳突然再次出聲,拉了拉羂索的衣擺,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這個女孩似乎擁有近乎預言般的能力,能夠提前預告危險的來臨。

  而幾乎同時,海月遙眸色一沉,她積蓄的波紋迅速從他們相牽的手中湧入,直攻加茂憲彥的大腦。

  「砰。」

  加茂憲彥的身體應聲倒下。

  「加茂君,這個時候就不用再裝了。」

  海月遙的語氣冷淡。她清楚自己並未下殺手。

  但她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

  17:48

  經過多次確認,海月遙判斷加茂憲彥的狀態為:

  ——死亡。


第83章 無法解脫

  半夜時分,高專的三人沉默地在醫務室裡等待。

  護理床上,海月遙緊蹙著眉頭,原本蒼白的臉龐泛起病態的潮紅,顯然是發燒了。

  她身上的傷口雖已得到妥善處理,但剩下的部分,家入硝子也無計可施——在昏迷的狀態下,她仍保持著波紋呼吸,反轉術式無法治療。

  為保守她的秘密,他們也不能將她送往醫院。幸而,家入硝子除了精通反轉術式,醫學造詣也頗深。

  目前,他們只能耐心等待她蘇醒。

  夏油傑拇指抵在眉心,嘴唇緊抿,內心的焦急如烈火般灼燒。

  ……

  18:11

  夏油傑收到了來自海月遙的消息。

  海月遙:「1。」

  每次看到這類消息,他都因她獨特的方式忍俊不禁——這確實是她的風格。

  本來還在無趣地和庵歌姬線上聊天的家入硝子察覺到了他嘴邊漾開的笑意,隨意一問:「完事了?」

  「嗯,她應該完成了任務。你們繼續逛吧,我去接她。」夏油傑站起身,順手拿起旁邊的雨傘。

  三人原本在日式點心店閑逛,但實際上是五條悟在挑選甜品。而對甜品不感興趣的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則坐在店內的方桌旁等待。

  「一起去接她吧,正好接完去吃晚飯。」五條悟爽快地付了款,手裡提著裝滿各式甜品的紙袋。他搭著夏油傑的肩膀,抱怨道:「話說她是不是太慢了?只是一級任務而已。」

  「晚上吃壽喜燒吧。」家入硝子壞心眼地提議道,無視了五條悟。

  「不如BBQ吧?」夏油傑表情一僵,下意識換了個選項。

  家入硝子投出反對票:「晚上吃烤肉?第二天臉可受不了。」

  她注意到兩位男同學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仿佛在說:「這也有講究嗎?」

  五條悟不以為然:「從沒聽說過這個,我經常晚上吃烤肉,還不是很帥。」

  夏油傑附和:「硝子不需要擔心這件事吧,已經足夠漂亮了。」

  「人渣們。」

  家入硝子冷冷地評價。

  「硝子好過分——」x2……

  三人混插打岔的氣氛僅持續到他們抵達丸英院。

  海月遙躺在擔架上,傷勢嚴重,雙眼緊閉,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表明她還活著。

  加茂憲彥則在一旁,已經毫無生命跡像。

  三人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好端端的一級任務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

  1:27

  海月遙艱難地從夢魘中掙脫,眼皮沉重如灌鉛,眼前的世界被朦朧的迷霧籠罩。

  她感到身體軟綿綿的,完全不聽使喚。耳邊隱約傳來人聲,那聲音微弱而遙遠,像是森林深處的呦呦鹿鳴。

  側過頭去,她眼前出現了那片熟悉的深紫色漩渦,與幼時所見無異。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笑,她下意識地伸出手,輕撫著眼前人緊鎖的眉。

  那人一愣,又柔和了神情。

  直到她的手被另一只寬厚的大手輕柔握住,海月遙的理智才漸漸從混沌中恢復。

  她想起來了。

  在結束加茂憲彥的生命後,她妥善處理了因術式熔斷的丸英院咒靈。與北原雙子達成約定後,她背著加茂憲彥的屍體,攜同北原雙子離開了丸英院。

  此刻,她連站穩都已經相當吃力了,精力條上鮮紅的警示不斷提醒她急需休息。然而,她牢記夏油傑臨行前的叮囑,強撐著給他發送了消息,便昏厥過去。

  加茂憲彥……

  海月遙在心頭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拳頭不自覺地緊握。

  「小遙?」夏油傑見她坐起身後,便一直沉默不語,擔憂地喚著她的名字。

  「我殺了他。」

  海月遙低頭凝視著手心的紋路,語氣晦澀不明。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面前神色各異的三人,再次低聲重復道:「我殺了加茂憲彥。」

  家入硝子的情緒波動似乎是最小的:「我不管你經歷了什麼,你現在最重要的是治療傷口。或者,你解除波紋,我來幫你治。」

  海月遙還在混亂的思緒裡,默默解除了波紋呼吸的狀態,朝家入硝子伸出了左手。

  家入硝子一言不發,握住她的手,施展反轉術式。

  海月遙右手撐著半張臉,無心顧及身上傷口愈合時的癢意,喃喃自語:「我根本沒想殺他……為什麼會這樣?」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身邊人的話碎成細細的雜音,在耳邊嗡鳴,還有些眩暈的大腦瘋狂思考著。

  「我明白了。」

  片刻後,海月遙吐出這句話,掙扎著想下床,卻被夏油傑按住肩膀:「小遙想要干什麼?」

  「我要見加茂憲彥的屍體,有個猜想需要驗證。」

  「還是等硝子治療完再說吧。」夏油傑勸道。

  海月遙又不動了,待家入硝子松手後,她迅速跳下床,險些因渾身乏力而跌倒,上演一出「猛虎落地,三伏九叩」的戲碼,提前給大家拜了個早年。

  好在夏油傑及時扶住了她。

  「屍體又不會動,你這麼著急干嘛?」被兩人擠到一旁的五條悟撇了撇嘴。

  「會動的。」海月遙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深意。

  拗不過海月遙,三人只好帶她前往停屍間。家入硝子擁有自由出入這裡的特權。因為幾乎所有的咒術師屍體都會送到她這裡處理。

  她熟練地掀開白布,露出了加茂憲彥青白的臉。

  搬運工夏油傑把某人放下。

  「我只對他做了一件事——摧毀了他大腦的術師結構。然而,他立刻就死了。」

  海月遙解釋道,同時戴上醫用手套。

  「我已經做過很多次,不會出錯。問題肯定出在他身上。」

  「沒有術式,便會死。換句話說,他用術式維持了這具身體的生機。」

  「我見到的加茂憲彥,從一開始便就是死人。」

  她嘴裡說著讓人難以相信的話,手探向了那道貫穿額頭的縫合線。

  「原先我以為他只是披了加茂憲彥的皮,用術式改變了外貌。但他能使用加茂家的祖傳術式赤血操術。」

  縫合線被抽去,海月遙掀開他的頭蓋骨,露出裡面鮮紅的大腦,上面還長著牙齒。

  「這位存在X,或者說腦花,他用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體。」

  「我殺死的不是加茂憲彥,而是他。」

  海月遙得出結論,她已經完全想明白了。

  腦花君采用了一種特殊的方法,或者說是術式,使他得以像寄生般存活。然而,一旦他的術師腦部結構,負責儲存咒力的部分,被瞬間摧毀,他便失去了咒力,更無法使用任何術式,最終只能走向死亡。

  「這是什麼?寄生生物?異形?」五條悟故意問道。

  「他,暫且用這個代詞,也是人類。」海月遙並沒有以這個為借口脫罪。「我殺人了。」

  海月遙感到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按在她的肩上,她抬頭,迎上了夏油傑充滿擔憂的眼神。

  「傑,我真的沒事。」海月遙的語氣平淡,但夏油傑深知她的性格,知道她其實並非毫不在意。

  「真的,我沒事。」海月遙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繼續說道,「他想殺我,我反擊,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在法律上,我也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海月遙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晦暗的黑影,那是她未曾謀面的另一位星漿體。她後來也曾向九十九由基求證,確認還有其他星漿體的存在。

  「無辜的人,我也殺過。」

  「那件事,我也是共犯。」夏油傑沉默片刻後開口。

  他知道她指的是誰。

  在星漿體任務時,夏油傑並未考慮過其他星漿體可能存在的情形。然而,海月遙的異常反應使他開始關注星漿體。盡管天內理子同化失敗,但天元大人那邊卻毫無異常動靜,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漸漸地,他也回過味,猜到了真相。

  和自己的青梅一樣,夏油傑也選擇了沉默,將所有事情深埋心底。

  只要海月遙不因此感到愧疚,他便會永遠保持沉默;若海月遙想要獨自承擔所有罪孽,他會選擇與她共同面對。

  他在說什麼?海月遙迷茫地張了張嘴,隨後意識到她想隱瞞的事情已被夏油傑猜中。

  「笨蛋,白痴,傻子。」她語氣少見地帶上了情緒,「你以為是什麼好事嗎?非得摻一腳?」

  「正因為它不是好事。」夏油傑直視她的眼睛,但並未生氣。

  「我不管你。」海月遙咬著下嘴唇,率先敗下陣來,移開視線。

  罪惡會因為分擔而減輕嗎?

  相反,它會以相同的重量平等地壓在每個人的肩上。

  但不知為何,盡管海月遙心中充滿了近乎惱怒的擔憂,她的心底卻湧起了一股隱秘的解脫。

  她無法分清胸口鼓脹的情緒到底是什麼,只能暫時將其擱置一旁。

  ……

  五條悟:「他倆在打什麼啞謎?」

  家入硝子:「你別管,是幼馴染間獨有的領域展開。」

  五條悟:「哦。」

  五條悟:「你們在說什麼?」

  海月遙&夏油傑:「不關你事。」

  五條悟控訴:「硝子,他們排擠我。」

  家入硝子已讀不回。


第84章 事態余波

  「所以你說這個人一開始便是衝著你來的?」

  在一番拉扯後,幾人又回到了醫務室。而海月遙和同期們說了自己對於腦花目標的猜測。

  「對,我起初沒有察覺,是傑提醒了我。」海月遙半靠在護理床上,低燒讓她有些脫力。「你們能不能收斂點?」她忍無可忍。

  其余三人圍坐一桌煮火鍋,五條悟還特地拿扇子扇風,火鍋的香氣縈繞在海月遙的鼻尖。因為出了她這一檔子事,幾人都還沒吃晚飯,現在正在准備吃宵夜。

  「這是某人瞞著我們的小小懲罰。」家入硝子夾起一片薄切牛肉。

  「傑知道的……給我嘗一口吧。」海月遙從床上探出身,眼中流露出渴望。「我還沒吃飯呢,你們不能苛待病人。」

  夏油傑察覺到其他兩人的目光,平靜地說:「我不知道。」

  他怎會知道,他和海月遙所說的「別有用心」其實指的是不同的事情?

  五條悟端著一碗涮好的牛肉,將椅子移至護理床邊,筷子夾著一片舉到海月遙面前:「想吃嗎?」

  海月遙點頭。

  然後,這個混賬東西竟當著她的面大快朵頤,每吃一塊便在她眼前炫耀,嘴裡還不斷嘟囔著「好香」。

  海月遙緊握拳頭:孽子,斷不能留!

  她費力地推開了擋路的五條悟,那家伙隨著轉椅旋轉著遠去,口中仍重復著「好吃」、「美味」。

  高專新品——五條悟牌陀螺復讀機。

  憑借著對美食的強烈渴望,發著燒的海月遙頑強地從床上爬起,緩慢但堅定地走向桌邊,蹲下身。

  「我就吃一口。」她可憐兮兮地懇求,舉起一根手指。

  家入硝子嘲笑:「哈哈,病人可不能當著醫生的面吃這些呢。」

  那醫生就能當著病人的面吃火鍋了嗎?

  指望硝子是沒戲了。海月遙轉而向她的青梅竹馬求助:「傑,我餓了。」

  她的幼馴染帶著一抹寬和的微笑,揉了揉海月遙的頭發,輕聲道:「餓了嗎?真是可憐。」

  他從一旁拿出了一袋打包好的白粥,放在她眼前。

  「太好了,我特意為你准備了宵夜。」

  夏油狐狸眯眼笑道。

  「好孩子,快趁熱吃吧。」

  惡魔。

  這家伙絕對是惡魔!

  ……

  「對了,加茂家之後應該會有反應吧?」混插打岔後,家入硝子放下手中的筷子。「我記得加茂憲彥好像是加茂家下代的家主候選人之一。」

  「有這麼回事嗎?」御三家出身的五條悟反倒不清楚。「管他們干什麼,我們也不虛。」

  不愧是五條家主,說話就是硬氣。

  家入硝子:「既然能安排兩人一起出任務,說明加茂憲彥背後有勢力支持,至少總監會裡有人站在他那邊。你們也知道,總監會裡加茂家的人占多數吧?」

  在未來的預想中,家入硝子將會繼續留在高專。作為一位寶貴的治療人才,她清楚地了解高層的構成,以防自己不明不白地被卷入任何派系之爭。

  然後她看見三個懵圈臉。

  家入硝子:fine。

  海月遙思忖後開口:「這樣更不可能鬧大。首先,這次任務存在嚴重的評級錯誤,這部分責任本應由總監會負責的後勤部門承擔。」

  「其次,若加茂家有意擴大事態,他們必定會調查加茂憲彥的死因。然而他的屍體並不經得起細致的檢查。」

  「如此一來,我們可以從加茂家後續的反應中推測,腦花君背後是否有知情勢力在暗中操控。」

  夏油傑語氣平靜地接過海月遙的話:「僅憑候選家主的能量,操控任務選人和評級還遠遠不夠。他必然有其他的背景關系。幾天內,加茂家極有可能會提出收回加茂憲彥屍體的要求。」

  「若我們交還的是保留大腦的屍體,他背後的人便會察覺異常。反之,若交還的是無大腦的屍體,那位腦花的術式可能會讓背後的人誤以為計劃順利,一切如常。」

  夏油傑輕夾起一片薄薄的牛肉,放入沸騰的火鍋中。隨著氣泡的鼓動,乳白色的湯汁上逐漸浮現出浮沫。

  他深紫色的眼睛注視著那些浮沫,意味不明地低語:「只需靜待時機,隱藏在背後的人便會自動浮出水面。」

  三人突然沒了聲音,齊刷刷地看著夏油傑,紛紛鼓掌。

  「不愧是夏油。」

  「小眼睛就是狡猾。」

  「傑,我能嘗嘗這塊嗎?」

  好像有奇怪的話混進來了。

  夏油三連:謝謝。神金。不能。

  ……

  結果第二天,前晚還氣定神閑的夏油傑急匆匆跑到教室,左右掃視後,看向安然坐好的家入硝子和五條悟。

  「你們有人看見小遙嗎?」

  「沒有——」「沒看見。」兩個人齊齊否認。

  五條悟靠在椅背上,嘲諷地看著夏油傑:「夏油媽媽,你也該放手了吧。不就是發個低燒嗎,怎麼一會兒沒看見就急成這樣?」

  「不,我現在擔心的不是這個。」夏油傑沒有全盤否認五條悟的調侃,他轉向家入硝子,「我是說,硝子,你還確定那個人的大腦還在原處嗎?」

  昨晚他們已經商量好要交出沒有大腦的屍體。但目前家入硝子還沒有將大腦取出。高層的程序相當繁瑣,不必過於著急。

  家入硝子無語地回應:「腦子又不會長腿跑掉。好端端的,誰會去動它……」

  然而,她的話音未落,原本輕松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家入硝子一字一頓地喊出了一個名字:「海月遙……」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與夏油傑的視線交彙。夏油傑沉重地點了點頭。

  「我已經找過醫務室和宿舍,都沒看到她。打電話也沒人接……」他陳述著自己剛剛的尋找過程。

  「不可能吧,這種事情……」五條悟臉上的笑容在兩人的注視下逐漸消失。

  「她真的干得出來。」

  他低聲喃喃道。

  停屍間雖設有鎖,但長久相處後,幾人也深知她撬鎖的本領。一時間,三人再也坐不住,一同奔出教室。

  幾分鐘後,上課鈴聲准時響起,輔助監督老師步入教室,卻發現教室裡空無一人。

  老師站在講台前,自言自語:「吾日三省吾身,這課我還繼續上嗎?我的薪水能不能照常發?我是不是也能像學生那樣逃課?」

  社畜今天也有著良好的精神狀態。

  ……

  打開後,海月遙果然不負眾望,屍體裡的大腦不翼而飛。

  「傑,遙一般會在哪裡做她的那些研究……」

  「來高專前的位置我知道,但高專後不知道她有沒有就近新設研究場所。」

  盡管家入硝子平時也會處理咒術師的屍體。但當涉及到海月遙時,三人不禁開始擔心她可能會制造出類似生化武器的東西,像生化危機中那樣,感染全世界。

  這是基於對她能力的充分信任,以及對她底線的深深質疑而提出的合理推測。

  畢竟,這可是那個女人!

  為了品嘗咒靈的味道,她能毫不畏懼地生吃咒靈。為了深入了解咒靈的構造,她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跳進咒靈嘴裡。

  還有什麼是她干不出來的?

  本來還有點擔心她會因為誤殺有負罪感的高專三人:她何止不愧疚啊,反手就把人家拿去研究了。

  「十年後,世界還會像這樣嗎?」家入硝子雙眼無神,咬著煙嘴,發出了空洞而又無意義的感慨。

  三人並排站立,抬頭凝望著明淨的天空,一同嘆了口氣。

  ……

  當然,他們的深沉也沒能裝多久。

  逃課的壞孩子自然會有班主任來治。

  夜蛾老師,respect!

  但好心的夜蛾老師也告訴他們海月遙在高專內部研究室的位置。

  「為什麼她能在學校內修這個?」五條悟首先提出異議,「那我為什麼不能修一個游戲廳呢?」

  夜蛾正道雙手交疊,無奈地解釋:「她給高專捐贈了幾棟樓,不然你們破壞的建築維修經費哪來的……此外,她的咒具研究完全合乎情理,已經得到了總監會的批准。」

  失敬失敬,原來是榮譽校友。

  夜蛾老師,我冒昧地問一句,你確定她只在那裡做咒具研究嗎?

  夏油傑深知海月遙的本質,但這句話他終究未能說出。

  他的這次猶豫,正是大反派海月遙毀滅世界的開端(x)。


第85章 御守

  果然,正如夏油傑所預測的那樣,加茂家以祖傳術式不容研究為借口,將加茂憲彥的遺體接回了加茂家。至於丸英院的咒靈等級誤評事件,高層則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海月遙順利升至一級,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原本她還需要執行幾個一級任務才能達到這一級別。總監會似乎想通過程序上的便利給予她一定的補償。

  對於這樣的處理方式,她本人並無太多想法。此刻,她的心中只有兩個念頭:「可以和傑一起執行任務了」,以及「再也不用帶小孩了」。

  人的快樂,往往就是這麼簡單。

  在多巴胺的驅使下,她隨意制作了兩個橙色御守,並在學弟訓練時送給了他們。

  「謝謝前輩。」七海建人出於禮貌,首先道謝,隨後疑惑地問:「這是御守嗎?」

  「嗯,大概是……寓意祝君武運昌隆的御守。」

  七海建人心想,這明顯是前輩現編的。

  海月遙環顧四周:「灰原君呢?」

  「灰原在體育館裡,夏油前輩正在訓練他。我去幫前輩叫他出來吧。」七海建人回答。

  「傑也在嗎?」海月遙這才查看了系統地圖上夏油傑的位置。自從放棄跟蹤夏油傑後,她就不再像之前那樣變態,時刻關注他的行蹤了。她漫不經心地回應:「麻煩你了。」

  不一會兒,海月遙便看見夏油傑扎著高馬尾從體育館走出來,身後緊跟著笑容滿面的灰原雄。

  稀有發型。海月遙眨了眨眼,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掏出手機迅速連拍幾張,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好手機。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三秒。

  夏油傑的眉宇間流露出無奈之意,他嘆了口氣問道:「你在做什麼?」

  「收集新CG。」

  「少打點游戲吧……」

  海月遙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小遙?」

  「0。」

  簡單的話語,鮮明的態度,她叫海月你記住。

  「灰原君給你。」海月遙停止了兩人之間無謂的閑聊,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橙色的御守。「我做了個平安御守,你記得隨身攜帶。」

  七海建人:剛剛不還是武運昌隆御守嗎?

  灰原雄笑得燦爛:「這是前輩親手做的嗎?太珍貴了!我一定會好好保管它,平時也會隨身帶好的!」語氣裡滿是感激。

  夏油傑並未發言,只是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眯起的眼睛讓人難以窺探他真實的情緒。

  這是怎麼回事,感覺人都要融化了。海月遙面色凝重地後退了一步。學弟難道是太陽轉世嗎?

  「那我就……」不打擾了。話還沒說完,海月遙的余光瞥了一眼夏油傑,隨即改口道:「我能旁觀嗎?」

  灰原雄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可以!」

  七海建人只是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

  學弟們,真的好弱啊。

  海月遙屈膝並腿,坐在一旁空蕩蕩的木地板上。起初,她還有心情觀看幾人之間的較量。但漸漸地,她的思緒開始飄遠,眼睛不自覺地盯著那在空中劃出優美弧線的馬尾,出了神。

  高專學生少,老師數量也不多,老師們還需經常外出執行任務。因此,高專的前輩們通常會承擔起訓練後輩的責任。

  海月遙只輪到過一次,便因為訓練完全不放水被pass了。現在主要由夏油傑負責訓練,偶爾五條悟也會協助指導學弟們。

  不過,五條悟的訓練方式也並不比海月遙溫和多少。海月遙的缺點是訓練時毫不放水,學弟們往往來不及反應就被擊敗。而五條悟的缺點則是揍人極痛,他會毫不留情地將學弟們按在地上痛揍。

  仔細想想,夏油傑的格鬥技巧還是她親自訓練的。若說夏油傑是學弟們的師傅,那她豈不成了師祖?

  不錯,這很符合她尊貴的身份。

  今天傑動手似乎比以前更重了,行動間也透露出幾分急躁。海月遙又回過神,雖然不擅長捕捉情緒,但她對格鬥的分析卻異常敏銳。

  是心情不好嗎?她看著夏油傑的背影思索。

  「你們先調整一下。」夏油傑剛指出兩人剛才的不足,一回頭,便看見海月遙那雙透亮的貓眼正緊緊盯著自己。

  她似乎並非在出神,因為發呆時她的眼神總是迷離的,而此刻她的目光卻直勾勾的,毫不掩飾。

  果然,他剛走近,就聽到了她突如其來的提議:「打一架吧。」

  夏油傑:?

  緊接著,他站在體育場中央,被迫與自己的幼馴染展開對決。而學弟們則坐在一旁,仔細觀摩這場較量。

  夏油傑:??

  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我剛剛錯過了什麼?

  然而,情況似乎並未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她幾次輕點地面,便輕盈無聲地躍至他身前,宛若一只黑貓從高處優雅地落下。

  下一刻,海月遙冷靜的面容映入他的眼簾,拳風直逼他的心口。

  夏油傑眼神一凜,迅速揮肘向她的手臂砸去。他深知,稍有疏忽便會輕易被她制服,多年的血淚教訓已讓他銘記在心。

  然而,海月遙似乎早有准備,她輕盈地側身,腳尖輕旋地面,輕易避開了夏油傑的攻擊。接著,她借勢旋身,一記鞭腿精准地掃向夏油傑的脖頸。那腿勢如黑色閃電,風聲凌厲,直指夏油傑的要害。

  夏油傑迅速後撤,接連避開數個踢擊。

  周圍空氣仿佛凝固,兩人的身影交錯、碰撞,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繚亂,仿佛一場華麗的舞蹈。

  原本觀摩學習的學弟們,此刻已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只能聽到風聲和肉體碰撞的聲響。

  灰原雄注視著體育館地板上被砸出的坑洞,猶豫著問:「前輩們這樣打,真的沒問題嗎?」

  七海建人簡短地回應:「先觀察吧。」不然呢,又有誰能去阻止?貿然上前,說不定還會被前輩誤傷。

  或許是學弟們的誠意打動了日本八百萬神明中的某一位,這兩人終於停手了。肉眼可見他們身上青青紫紫的瘀痕,顯然雙方都沒有留手。

  「傑,心情好些了嗎?」海月遙收起架勢,歪著頭問道。

  正擦去嘴角血痕的夏油傑動作一頓:「你認真的嗎?」

  說實話,經過一場激烈的較量後,夏油傑心中的確輕松了許多,但距離真正的開心仍有一段距離。話說,真的有人會認為打一架後心情會變好嗎?

  「我看你好像不開心。」海月遙從空間裡取出一瓶烏龍茶,順手遞給夏油傑。她的空間裡總是為夏油傑備著一份。

  這算什麼……好吧,他現在確實開心了一些。

  但他沒有回應,只是接過烏龍茶,轉身對學弟們叮囑道:「別學小遙剛剛的踢法。沒有足夠的身體素質只會讓你們底盤不穩,而且那也不適合你們的戰鬥風格。你們先回顧一下剛才的戰鬥,然後兩人試著對練。」

  「好的!」「好……」

  反差極大的回應。

  「我們去外邊說吧,小遙。」夏油傑微笑著,領著她走到體育館外。

  七海建人瞥了一眼,默默記下:夏油前輩,擅離職守,因私廢公。

  ……

  「傑,你現在心情好些了嗎?」某人跟在他身後,嘴裡不斷詢問,眼神緊盯著他,不再四處張望。

  夏油傑嘴角的笑意更深:「本來也沒什麼。」

  「我覺得理子妹妹說得挺對。」海月遙突然說道,「傑像個騙子。」

  夏油傑笑容未減,平靜地舉起了拳頭。

  海月遙張開手掌,抬頭對夏油傑說道:「我贏了。」

  夏油傑:?

  石頭剪刀布是吧?

  海月遙面不改色地收回手:「現在是勝者的時間,我要行使特權。傑,誠實地回答我的提問。」

  這個家伙在光明正大地耍賴。

  「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游戲是要同時出吧?」夏油傑根本不接她的套。

  海月遙不甘心:「區區一個怪劉海……」

  「禁止人身攻擊。」

  「嘁。」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背靠體育館外牆,時不時地喝一口飲料。

  「小遙怎麼突然要送灰原他們御守了?」夏油傑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升到一級了,以後可能不會帶他們執行任務。學弟們太弱,作為前輩,我有責任提供安全保障。」海月遙一板一眼地解釋道。

  「真是可靠的前輩。明明做這些很辛苦吧?」

  「啊?還好。」海月遙有些意外,「半天就搞定了。」

  「我記得做這個不是很麻煩嗎?」

  「這個不一樣,不是那種。」海月遙喝完橙汁,轉頭看向夏油傑,藍眸中映出他的身影。

  「像你那種,一輩子做一次就足夠了。」

  做一個感覺就要了她半條命。海月遙低下頭,還能回想起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做兩個豈不得讓她原地去世?

  海月遙又在心底開起了玩笑。

  「小遙……」

  「怎麼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任何不對,不解地看向他。

  夏油傑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手捂著臉,無可奈何的嘆息從指間溢出。

  「敗給你了。」

  海月遙:?

  機會總是留給有准備的人!她不等夏油傑反悔,立刻說道:「那我要行使勝者的特權。」

  「免談。」

  「嘁,小眼睛就是小氣。」

  這家伙又開始人身攻擊了。


第86章 海月的異常

  七海建人最近發現,海月前輩的行為相當反常。

  「海月前輩,能否請教一下,這是什麼?」七海建人站在宿舍門口,意外地看到平時就不太尊敬的學姐抱著一個箱子站在他面前。

  海月遙:「特產。」

  她當著他的面拆開了箱子,裡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面包。

  「前輩是去高知縣執行任務了嗎?」七海建人不輕不重地反諷一句。

  (注:高知縣,日本面包之鄉,也是《面包超人》動畫的故鄉。)

  「七海君……原來喜歡《面包超人》嗎……抱歉,我下次會注意的。」海月遙拿出筆記本記下,嘴裡還喃喃自語,「我以為這個年紀的人已經不看這種子供向動畫了……」

  他反駁道:「什麼年紀的人都能看動畫吧?」

  糟糕,又被她帶偏了。

  海月遙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茫然:「當然,這是你的自由。」

  七海建人決定轉移話題,以免繼續和她糾纏:「那麼,前輩你究竟想做什麼呢?」

  海月遙語氣平靜地回答:「七海君喜歡吃面包,所以我買了很多種。」

  隨後,她抬起頭,滿懷期待地問道:「七海君對我的好感有增加嗎?」

  這究竟是哪裡來的電波系?他只覺得莫名其妙,難道是自己平時對前輩們的不滿被她察覺了?

  「嗯。」

  為了這幾年的高專生活平穩,他忍了。

  「謝謝。」不靠譜的前輩說罷,便將箱子置於地上,輕松離去。七海建人獨自一人,與一箱面包相對無言,站在原地。

  這麼多面包,保質期又短,他一個人怎麼可能吃得完呢?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大胃王同期,於是抱著箱子前往灰原雄的宿舍。

  「灰原,海月前輩送了我一些面包,你挑些你喜歡的吧。」

  「海月前輩也給七海送了特產嗎?」灰原雄好奇地問。

  「也?」七海建人反問。

  灰原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剛剛海月前輩也給我送了五袋越光米。」

  七海建人突然覺得,面包其實也不錯。

  ……

  前輩的奇怪之處遠不止這一處。

  七海建人神情凝重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海月前輩面無表情地揉搓著灰原雄的頭發,手法簡直與亂搓金毛狗無異。灰原雄原本蘑菇頭般的發型,此刻幾乎變成了刺蝟頭。然而,面對此景,灰原雄只是傻笑著,順從地彎下腰。

  「灰原君的好感提升了嗎?」迫害方竟然毫無愧疚地問道。

  「嗯!」

  好一副地獄繪卷。

  而大魔王的視線逐漸轉向自己。

  七海:我好想逃。

  「七海君。」一只身高一米六的大惡魔朝他走來,伸出了手。盡管她的動作輕盈,語氣平靜,但七海建人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額角滲出冷汗,仿佛不存在的第六感瘋狂亮起紅燈:「請容許我拒絕。」

  「灰原君。」大惡魔在吩咐手下的小兵。

  「是!」

  拒絕無效。灰原雄舉起海月遙,後者狂搓七海建人的頭。

  「七海不要那麼冷淡嘛,海月前輩很關照我們的。」真是有人被賣了還幫忙數錢。

  這是關照嗎?我怎麼感覺這是霸凌?但七海建人,無處可逃!

  「七海君?」

  「……」閉嘴。

  他明天就退學。再見吧,狗屎前輩。

  明明已經被迫摸頭,但寒意卻愈發強烈。生無可戀的七海建人此時只覺寒毛直豎。

  終於,他找到了寒意的來源——是站在門口眯眼微笑的夏油前輩。

  透過半開的門縫,七海建人看見平常和善的前輩此刻表情愈發「核善」。

  他恍然大悟,原來已經到了和夏油前輩約定的訓練時間。

  現在退學,還來得及嗎?

  「啊,對了,是不是快到訓練時間了?」灰原雄隨口問道,同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夏油前輩怎麼還沒到呢?」

  「灰原君,請放我下來。」海月前輩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

  盡管自己也被卷入其中,七海建人內心卻湧起一股看好戲的報復心理:一起下地獄吧,狗屎前輩。

  訓練館僅有一扇門,她出門必定會遇見夏油前輩。前輩們之間的問題,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七海建人懷揣著看戲的心態等待。

  下一秒,那位令人難以尊敬的前輩就翻窗逃跑了。

  啊?

  夏油前輩隨後笑著走了進來:「抱歉,我遲到了,現在開始訓練吧。」

  啊?

  後輩不是你們的玩具!

  這絕對是霸凌!

  ……

  已經收集到了足夠的樣本。

  海月遙不緊不慢地收好筆記,至於後輩會怎麼樣完全不關她的事。

  事了拂衣去,無事一身輕。

  經過對n部戀愛游戲的鑽研後,海月遙覺得自己現在強得可怕。

  從上一個萬聖節意外發現自己越過了友情的界限,到如今終於確認對幼馴染產生了特殊的情感,她用了近一年的時光。如今,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似乎喜歡上了夏油傑。

  曾經,她以為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如同天體間的運動,受諸多因素影響,各自保持著既定的距離。但現在,她感到與夏油傑之間的距離在逐漸失衡,像被引力牽引般,越來越偏離原先的軌跡。

  天文學中有個概念叫「洛希極限」,即大星球對小星球表面的引力與小星球自身引力相等的臨界點。一旦超過這個極限,小星球就會被大星球的引力「撕裂」,成為其外圈的環。

  因此,她決定在達到這個極限之前,將兩人的關系調整到更近但安全的位置。

  然而,新的問題也隨之浮現。

  她向來忠於自己內心的欲望,但同時又認為。如果對方並不喜歡自己,表白與自殺無異。

  因此,海月遙將課題進度進行了更新。

  當前任務:提升夏油傑對自己的好感度。

  解決方案:學習並模仿正常人的追求技巧。

  海月遙瞥了眼筆記本上的記錄,經過對學弟們的簡單試驗,她篩選出幾種有效的方法。

  接下來,只差進行實踐了。

  ……

  下午的課程已經結束,幾人悠閑地坐在教室裡,無所事事。

  海月遙從座位上轉過身,反坐在椅子上,鄭重其事地看向夏油傑:「傑,頭給我。」

  夏油傑:?

  他一時之間摸不清她的用意,畢竟她的思維總是跳躍得讓人捉摸不透。

  她是不是又看了什麼奇怪的漫畫。夏油傑不禁猜測。她現在的語氣中透露出一股毅然決然,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看吾溫酒斬夏油」的英勇戲碼。

  那他也只能引頸就戮了。

  「這樣?」夏油傑趴在桌上,湊近頭問道。

  少年半張臉埋在臂彎裡,只露出那雙狹長的細眼。他抬眼向上看去,深紫色的眼睛透過光,如同一杯澄淨的美酒,透出惑人的醉意。

  現在想打退堂鼓的變成了海月遙。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表情愈發嚴肅起來,試探性地將掌心覆上少年的黑發,順著發絲的方向輕輕撫過。

  「小遙?」夏油傑愣了愣。「你這是?」

  海月遙開始瘋狂運轉生鏽的大腦。

  方案一:我在努力刷你的好感。

  太直接了,pass。

  方案二:我正在進行一項研究,探討游戲行為在現實生活中的有效性。

  她其實對這個課題不感興趣,pass。

  方案三:咒力與情緒緊密相關,我目前正致力於研究情緒的產生機制。

  咒力是從負面情緒產生的,pass。

  方案四:……

  不管哪種,都讓她像個怪人。快動起來,她的腦子,正常人這個時候應該怎麼做?

  「傑討厭這樣嗎?」

  她最終回避了問題。

  夏油傑抬眸看去,對上那道冷淡的眉眼,她幽藍的眸子未起波瀾,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你不問問我,好感是不是提升了嗎?」他倒是沒答,雙眼眯起,似笑非笑。

  海月遙一僵,又面不改色收回手:「你知道了。」

  「好奇,所以問了灰原他們。」他眸色漸深,反問道,「不繼續了?」

  既然都這樣了,那就貫徹到底吧。

  海月遙不死心地解釋:「因為傑也經常這樣做,游戲中也常出現,所以我試驗一下,看看是否有效。」

  「那傑對我的好感提高了嗎?」

  海月遙開始自暴自棄。

  「要驗證有效性的話,不應該先看你的想法?」夏油傑按照她的邏輯,「那小遙喜歡這樣嗎?」他模仿了海月遙的提問,但用詞更為狡猾和深入。

  兩人仿佛在進行一場踢球的較量,問題在兩人之間來回傳遞。

  然而,其中一方已經厭倦了這種無意義的試探。她直視著夏油傑的眼睛,坦誠道:"我很喜歡。"

  射門!

  原本積壓在心底的情緒瞬間消散,夏油傑瞪大了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狡黠。

  對方還不依不饒:「那傑呢?」

  他下意識地避開了那雙清澈的藍眸,垂下眼簾,輕聲回答:「嗯,我也喜歡。」

  海月遙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

  與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截然不同,五條悟在一旁跟家入硝子吐槽:「他倆在干嘛?」

  家入硝子沒眼看:「是領域展開。」

  「我聽得到。」夏油傑恢復從容,語氣平靜。

  五條悟拍了拍手:「哇,不愧是傑。」

  「真了不起啊,特級預備役。」家入硝子順著五條悟的話調侃,又注意到海月遙在本子上寫寫畫畫,「遙,你又在記什麼?」

  為了先按捺住胸口鼓脹的情緒,海月遙強迫性地將自己回歸出廠設置:「記錄實驗結果。我在檢驗游戲行為的現實可行性。」

  五條悟;「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家入硝子:「她腦子有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讓讓她吧。」

  「對了,還要收集你倆的樣本。」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將魔手伸向二人。

  最終,他們得到了惡魔的報復,頭頂著凌亂的雞窩頭(中途有人試圖反抗,但被鎮壓了)。

  始作俑者毫不愧疚地拍照:「看你們的表情,應該也很滿意。」

  這個故事提醒我們:看戲需謹慎,以免引火燒身。


第87章 海月的告白

  「傑,你明天有空嗎?」海月遙站在樓梯口,向下望著正准備上樓的夏油傑。

  他難得在早上課前看到她——自從她規律作息後,通常都是掐著時間上課。

  「明天下課後?」他問。「我有空。」

  「是明天上午。」海月遙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木質的扶手上摩挲,「我們逃課吧。」

  在教學樓這神聖之地,某人卻說著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夏油傑:?

  他面露不解:「你要去哪兒?」

  「我想去水族館,但不想在人多的時候去。」海月遙低頭,手指掐在手心,留下了淺白色的月牙痕。

  如果現實是galgame,夏油傑此刻面臨兩條路線:一邊是青梅的突然邀約,一邊是夜蛾老師愛的教育。一旦選擇其中一方,另一方的好感度便會下降。

  這是個艱難的二選一抉擇!

  才怪。

  夏油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邀請。盡管他平時是個好學生,但要說他對學校規定充滿敬畏,那未免有些誇張。

  逃課後的懲罰對他來說更是不痛不癢。

  「要叫上悟和硝子嗎?」他一邊上樓,一邊漫不經心地走到海月遙的身邊。

  海月遙這才抬起頭,她透亮的藍眼睛直視著夏油傑。

  「不用,就我們兩個。」

  為了確保他明白,她再次強調:「這次約會只有我們兩個人。」

  「約會?」良久,夏油傑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而她只是疑惑地看著他:「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說傑不想去?」

  從她的表情中,夏油傑就覺得她可能並不了解約會的潛台詞。

  他甚至能想像出海月遙的思路:約會,即兩人預先約定時間和地點進行的活動。現在,人員、時間和地點都已確定,那不就是約會嗎?

  「小遙,其實……」夏油傑看著她澄淨的雙眼,嘆了口氣,最終放棄了解釋。「沒事,我能去。」

  「那就這麼定了。」

  她冷淡地丟下這句話,便徑直走向教室。沒有回頭,也沒有等待同行的夏油傑。

  ……

  一切准備工作已經就緒。

  海月遙神情凝重地看著手中的筆記本——為了學習正常人的追求方式,她倒是下了一大番功夫。不過要說她成了戀愛大師,那肯定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只是硬生生地把那些看到方法塞進已經生鏽卡頓的情商裡。

  當前任務:

  1,深入交流,展現優點。

  她已經和夏油傑分享了自己的部分研究成果,深入程度恐怕連夜蛾老師都自愧不如。雖然夏油傑沒太聽明白,那肯定是他自己的問題。

  總之,任務已完成。

  2,刷夠好感。

  最近夏油傑已經快吃蕎麥面吃吐了,摸頭大法也只差把他的頭搓出火了。

  嗯,已完成。

  3,挑選合適的時間、地點和氛圍。

  她已選定明天上午的水族館作為約會地點。而氛圍的話,一起逃課、做壞事,能帶來刺激感,以共犯的方式拉近兩人的關系。

  海月遙深信,無論是天鵝還是斑鳩,都比不過一條繩上的螞蚱。

  她還特意強調了這是約會,提前營造了浪漫的氛圍。

  這一項任務也完成了。

  很簡單嘛,隨便學學就會了,我簡直是天才。海月遙相當自滿,卻全然不知道某人對逃課毫不在意,同時還誤解了她的意思。

  一切只待明天。

  ……

  十一月,初冬的序幕已拉開,城市的溫度被凜冽的冬風悄然帶走。盡管天空晴朗,但陽光卻如紙般稀薄,輕易地被寒意浸染,無法為人們帶來一絲溫暖。

  海月遙一身素雅,白色高領毛衣搭配煙管褲,外罩深色翻領呢子大衣,顯得精致而冷淡。

  她獨自站在宿舍樓下的大廳,目光慵懶地投向門外,仿佛在觀察那陽光下飄浮的塵埃。淺淡的初陽灑在她的側顏,玉白的面腮泛起柔和的微光。這一刻仿佛被定格成一副沉靜的古典畫。

  「抱歉。」夏油傑的聲音重新讓時間開始流動起來。

  他沒想到海月遙會比自己先到,短暫愣怔後,便歉意地笑了笑。

  海月遙不解地看向他:「你沒遲到,為什麼要道歉?」

  實際上,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而在交往禮節中,赴約者通常提前5到10分鐘到達。

  「但讓你一個人等我,這也是事實。」夏油傑了解自家青梅的性格,她對這些細節總是不太上心。

  「愛因斯坦曾經說過——」海月遙不想顯得過於殷勤,准備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時間是幻覺。」夏油傑自然地接過了她的話,狡黠地向她眨了眨眼,「我說得沒錯吧?」

  究竟是哪來的狐狸?

  海月遙避開他的視線:「你知道就行。」

  「這件大衣真的很適合你。」夏油傑走到她身邊,目光在她臉上流轉,「不過,今天怎麼沒戴那副眼鏡?」

  自然是,不戴的話更好看啊。海月遙在心中回應,嘴上卻說道:「昨天做咒具的時候不小心弄碎了。」

  「那——」夏油傑的話被海月遙打斷。她緊接著說:「不過結果是成功的,沒有失敗。」

  展現優點,展現優點。差點忘了。她在心底默念。

  「我是想問,你有沒有受傷?」夏油傑嘆了口氣,對她的重點偏移感到無奈。

  「沒有。」海月遙回答得干脆,但又擔心夏油傑繼續追問,因為她並不擅長撒謊。考慮到這點,她輕拉夏油傑的袖口,轉身向門外走去,「再不走的話,就要碰到硝子他們了。」

  「碰到了應該也沒關系吧?」夏油傑輕松地說著,與她並肩而行,「他們不會告訴夜蛾老師的。」

  不過輔助監督們自然會發現他倆逃課。一個教室才四個學生,想不發現也難。

  海月遙一頓,抬頭直視夏油傑的眼睛:「傑,這是我們的約會,沒有硝子和悟。」

  「約會……我說你真的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你是在質疑我?」

  「我沒那個意思。」

  「那你這是什麼表情?」

  她原本拉著袖管的手松開,卻又更加堅定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體溫向來偏低,吹了風,那纖白的指尖更是冰冷。它們貪婪地汲取著他手腕間的溫暖。仿佛有隱秘的電流從兩人交握處滋生,沿著他的手臂傳遍全身。

  「傑,你不願意和我約會嗎?」

  那雙明亮的貓眼緊盯著他,沒有給他絲毫逃避的機會。

  夏油傑只覺得眼前的情景分外熟悉,與之前在衝繩對峙時的畫面如出一轍。

  他的想法也從未改變。

  但她最近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是他多想了還是?夏油傑有些招架不住。

  「我願意,」他輕聲回答,後半句幾乎低不可聞,如同冬日裡唇齒間飄散的白氣,「不論哪種。」

  「那就行,走吧。」海月遙神態自若地點點頭,隨即朝校外走去。

  ……

  水族館內。

  「這是糯鰻科的兩個種類:黑白點的是哈氏異康吉鰻,橙白相間的是橫帶園鰻。」海月遙專心致志地進行科普工作,她倒是沒忘了重要的展現優點環節。

  愚蠢的怪劉海,折服在本天才的大腦下吧。

  海月遙暗自得意。

  她介紹道:「雖然只露出十釐米的部分,但大部分身體都埋在沙子下,成年體通常長達四十釐米。」

  「不過一般都統稱它們為花園鰻,是水族館的高人氣角色,很可愛吧?」

  夏油傑平靜地望著水族箱中成群的花園鰻,它們如海草般隨水流浮動。若真要他說,他只覺得這像是成群的蛇從沙中探出頭,頗有種英國名菜「仰望星空」般死不瞑目的感覺。

  「非常可愛。」他違心地說,隨意指向一處,轉移話題,「它們在做什麼?」

  海月遙注視著那兩只扭成螺旋狀的生物,吐出兩個字:「交配。」

  夏油傑:

  某人訕訕地收回手。

  「花園鰻是體外受精的,」海月遙繼續解釋,「雌性排出卵,雄性進行受精,受精卵隨後隨水流漂走,待成長到一定程度,才會落在沙床上。」

  「那兩只看上去快要親在一起的,其實是在爭奪領地。花園鰻有強烈的領地意識……」

  「至於那只幾乎全縮進沙裡的,是因為被我們嚇到了……」

  以為他對這些感興趣,海月遙便逐一介紹花園鰻的生活習性。

  在來之前,夏油傑或許還抱有其他旖旎心思,但現在這些已經完全煙消雲散了。無論是誰,連續聽了一個半小時、語氣毫無起伏的科普講解,心都應該能靜下來。

  知識以卑鄙的方式進腦子了!

  海月老師的講座知識點比學校老師更為密集,全都是干貨!

  逃的課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又補回來了!

  這漫長的一個半小時,夏油傑從花園鰻聽到星康吉鰻,再到海鰻、花鱧鰻、七鰓鰻……海月遙的講解從未間斷。

  短時間內,他不想再聽到關於鰻魚的知識了。

  「我們再去別的區逛逛吧。」夏油傑強顏歡笑。

  海月遙停下了自己的單方面輸出,矜持點頭;「可以。」

  她此刻異常口渴,嗓子似乎要冒煙了。要不是為了所謂的展現優點,她早就想閉嘴了。

  今年份的話要不就說到這裡吧?有人開始自暴自棄。

  終於,這段對雙方的「折磨」告一段落。

  「今天水族館怎麼人這麼少?」夏油傑隨意問道。他們到現在都未遇到一位游客。

  「冬天來水族館的人就不多,況且現在還是工作日的上午。」海月遙摩挲著大衣袖口,「我不喜歡人多。」

  「那我們還真是幸運。」夏油傑輕笑。

  海月遙一僵,然後不發一言地點頭。

  幸運?

  不,是必然。

  畢竟她已經包場了。而且她還特意選在人流稀少的時間段,避免被敏銳的夏油傑察覺。

  小孩子才相信運氣,大人都靠鈔能力。

  她准備在今天告白,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海月遙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等走到鯨館,她會站在巨大的水族箱前說出那句話,而館內舒緩的音樂也會在那一刻「恰好」到高潮部分。

  盡管她並不理解,但人們似乎更偏愛浪漫的氛圍,甚至認為這能提高成功率。他們堅信命運和巧合,相較於蓄謀已久,更鐘愛那些似乎由天意安排的事件。

  正逢花期的玫瑰,也不及深夜裡曇花一現的驚艷。

  如果這是人們普遍認同的「真理」,那海月遙不介意為夏油傑人為打造這種偶然中的冥冥注定之感。

  一步,兩步,三步……距離目的地越近,原本輕盈的腳步卻逐漸慢下來。

  「怎麼了?」夏油傑察覺到她的異樣。

  「我……我渴了。」海月遙幾次想要張口,最終只是囁喏地說出這句話。

  一直說了那麼久,肯定會啊。夏油傑嘆氣,溫聲道:「我去櫃台那邊幫你帶一瓶回來,還是之前那種?」

  她此時連話都不說了,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趁著夏油傑去買水的機會,海月遙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

  順序是怎樣的呢?是先告知心意,再表達訴求?還是反過來?

  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由於緊張,她頻繁地舔唇,塗在嘴上的顯色唇膏已經消失,露出了原本略顯蒼白的薄唇。

  明明現在已經到達鯨館,她的頭腦卻一片混沌,原本准備好的話語被焦慮吞吃入腹。

  她在心底默默打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了,步驟是告知心意——表達訴求——等待回應。

  只有三步而已,沒問題,你可以的。

  ……

  當夏油傑帶著飲料返回時,他的目光瞬間定格在那熟悉的背影。

  水族箱內的海水呈現出深邃而清澈的藍色,仿佛包容了整個宇宙。光線在水中穿梭,透過玻璃析出點點星光,如同星辰閃爍。這浩渺而憂郁的藍色幾乎要吞噬她的身影。

  由於光線和玻璃的折射,夏油傑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深色的剪影。當他靠近時,她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是鯨鯊。」

  夏油傑這才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抬頭望去。

  在這片青藍色的水域中,巨大的鯨鯊隨著水流悠然游弋。夏油傑下意識地想起海月遙那雙薄藍色的眼睛,那深色瞳仁總是在藍色的海洋中游移不定,如同一條帶著怯意的鯨。

  海月遙並沒有繼續科普的打算,她雙手背在身後,轉過身,黑發隨著動作劃出一道水光波動的弧線。她步伐不緊不慢,朝夏油傑走去。

  「傑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約你嗎?」

  漫不經心的腳步聲靠近,她每一步似乎都踏在地面折射出的粼粼波光之上。

  然而,在離夏油傑還有幾米遠時,她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前進。

  她沒等夏油傑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今日,恰好是我們相識的第3652天,也就是說——」

  「我們剛好已經認識十年了。」

  小孩子才做選擇。無論是玫瑰還是曇花,她都會給他。

  此刻,鯨館內的音樂恰好停止,偌大的空間靜謐無聲,只剩下兩人心跳的回響。

  夏油傑覺得自己似乎墜入了那汪模糊不清的眼瞳,全身被浸染成了藍色。

  但明明只有幾步之遙,他們卻沒有察覺到彼此相同的悸動。

  ……

  音樂怎麼突然停了?海月遙原本冷靜下來的思緒再次變得混亂。

  啊,對了,剛剛由於猶豫,她讓傑去買飲料,因此錯過了預定的時機。

  那她接下來要按原計劃進行嗎?她應該怎麼做?說些什麼?

  「我……我想說……」她的聲音幾乎要低得聽不清,而隨著夏油傑靠近,最終連喉嚨間的那絲氣音都消散了。

  說到底,她做的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真的不是她頭腦發熱下的衝動?她真的有做好充足的准備嗎?

  准備、准備……沒有,她沒有做好准備——她根本沒有考慮過今天失敗的後果。

  如果傑拒絕了,他們是否還能像之前那樣做朋友?

  夏油傑離她越近,她心底的惶恐就愈發滋生,無法保持應有的冷靜。

  要不現在就問他?她想,問他是否覺得告白失敗後還能維持朋友關系?但這不就是變相的告白嗎?

  愚蠢至極。

  她這時又怨恨上了自己,甚至怨恨上了夏油傑:如果他足夠遲鈍就好了,這樣她就有試探的機會。

  她感到自己仿佛面對著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背後是洶湧的大海,毫無退路。水族館裡厚重的玻璃仿佛隨時會破裂,不存在的海水蔓延至胸腹,壓迫讓她開始感到窒息。

  「小遙?」夏油傑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原本想說些什麼。但看到海月遙的臉色愈發蒼白,即使她依舊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海月遙如夢初醒般低下頭,「其實,我想說……」

  「已經認識十年了,所以,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能繼續成為朋友……對吧?」

  她沒有抬頭,卻緊緊攥住夏油傑的手臂。她現在只能想到這種委婉的試探方式。因為她本就不滿足於朋友關系,所以用了「能」,而不是「是」,二者有本質上的差別。

  只要夏油傑答應,踏出這一步,她就可以自己走過余下的九十九步。

  ……

  我不想只是朋友。

  這句話堵在夏油傑的喉間。

  他原本加速的心跳仿佛被冷水澆熄,整個人如同赤裸般站在寒風中。

  衝繩那天失敗的告白仍深深烙印在心底,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揣測海月遙的意圖。

  她已經明白那次是告白?想通過這種方式拒絕我?最近那些異常舉動只是為了我們能維持朋友關系?

  夏油傑嘗試按她的思維去考慮:拒絕告白,好感降低,再刷回好感,最後重新做朋友。

  但她為什麼又多次強調是「約會」?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她的想法。

  夏油傑唯一確定的是,他不願僅被局限在朋友的身份。

  ……

  「這是約定?」夏油傑抿直唇線,反問道。

  海月遙一愣,隨即點頭肯定。

  「抱歉。」

  這是委婉的拒絕。

  他深知海月遙的性格,一旦承諾便不可反悔。然而,他卻不願與海月遙的關系僅止於朋友。

  他拒絕了。為什麼要拒絕?

  冰冷的海水已沒過口鼻,呼吸在暗湧中掙扎。

  但海月遙不甘心,她第三次鼓起勇氣,抬起頭,雙手握緊夏油傑的手臂,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傑,真的不可以嗎?」

  盡管她的力度足以讓人疼痛,但她的語氣卻輕得幾乎聽不見。

  「你再多考慮一下,真的不能答應我嗎?」

  這次夏油傑卻連最開始的猶豫也沒有了:「真的不行,抱歉。」

  海月遙直視著他的雙眼。明明全身上下都被藍色的微光籠罩,那雙眼睛卻還是郁結的深紫。

  在她的凝視下,他長而密的睫毛輕顫,如同被雨淋過的蝶翼,卻仍固執地擋住了外界的藍光,在眼底投下一片陰翳,堅守著那片紫色。

  明明她都把大海捧在了他身前,但他不肯藍。

  海月遙踮起腳尖,兩人的臉愈發貼近,她渴望他的眼中也能泛起淡淡的藍色。

  「對不起。」夏油傑卻移開了視線,輕聲說,「我不想只做朋友。」

  後半句輕到只剩氣音,被不合時宜響起的音樂淹沒,沉浸在無人知曉的海底。

  ……

  不甘心,不甘心……

  明明她今天特意穿了不習慣的高跟;

  明明她還預約好了他最喜歡的餐廳:

  明明她還想帶他一起去坐摩天輪……

  但他卻不肯藍。

  海月遙松開了手。


第88章 進入三年級

  美好的一天從罰站開始。

  明明這一屆只有四個學生,卻有兩個站在教室後面罰站。

  海月遙朝一旁的難兄難弟點頭示意:「好巧,你犯什麼事了?」

  五條悟一臉平靜:「趁夜蛾老師不注意在他的位置上放了放屁墊。」

  「視頻?」

  「嗯。」

  「發給我。」

  「等下發群裡。」

  不在場的夜蛾正道:?

  五條悟覺得自己應該禮尚往來:「你又犯什麼事了?」

  「被舉報擅離職守。」海月遙解釋道,「但我沒有。」

  由於負責任務的輔助監督經常更換(很少有人願意帶他們這一屆的學生),海月遙甚至不記得舉報她的是誰。

  五條悟帶著幸災樂禍的語氣說:「真可憐。」

  「是啊,明明能准確預測咒靈下次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所以中途去找附近執行任務的傑玩,有什麼不對?」海月遙抱怨道。

  不,怎麼聽都是你的問題吧。

  「對呀,明明我也只是為夜蛾老師單調的一天增添點樂趣,這有什麼錯?」五條悟也跟著點頭附和。

  海月遙:「我記得夜蛾老師有36歲了。」

  「更年期真可怕。」x2

  一對臥龍鳳雛。

  "這是你第幾次被抓了?" 五條悟轉移了話題,罰站的時間確實無聊得令人發慌。"你就不能收斂一些嗎?"

  海月遙一言不發地移開視線。

  她原本晉升一級,初衷是與同期共同執行任務。然而,剛升入三年級,兩位同伴就接連晉升至特級,學校課程大幅縮減,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自那次告白失敗後,海月遙決定調整策略。

  但如今,三年級忙得幾乎無暇顧及其他。別說侵入他的生活,有時一周都難得一見。

  因此,她選擇迅速完成任務,見縫插針去找夏油傑。而這次,她不慎被夜蛾正道逮到了。

  「沒辦法嘛,我也想和大家一起做任務……」她也不看五條悟,轉而望向窗外。

  五月已至,春意漸逝,夏日的暑氣悄然逼近,空氣中彌漫著難以察覺的潮濕悶熱。海月遙感到膝蓋隱隱作痛。

  「還沒斷奶?」五條悟毫不留情,「而且你總是說「大家」,也沒見你來找我。」

  海月遙面色如常,回應說:「悟,你應該學會自我反省。」

  「那我自然是什麼問題都沒有,五條大人相當優秀。」他得意自詡。

  「傑會幫我寫任務報告,還能坐虹龍,享受五星級待遇。」海月遙試圖微曲雙腿,以減輕腿部的疼痛和酸麻,「而你只會將我夾在腋下瞬移,任務的時候大範圍破壞,結果害我一起被罵。」

  「嘁。」五條悟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你這家伙就是麻煩。」

  總算是糊弄過去了。悟是個笨蛋,真是太好了。海月遙心中暗自慶幸。

  正當五條悟准備再次開口時,輔助監督老師忍無可忍,用粉筆頭分別擊中了他們。五條悟有無下限,但海月遙卻不幸被粉筆頭正中額頭(她也沒有試圖躲)。

  「現在還在上課!」

  海月:我們不是隊內語音嗎?為什麼公屏能看見?

  ……

  "腿沒事吧?" 五條悟在一上午的罰站結束後問道。他確實注意到了海月遙頻繁的小動作。

  夏油傑,正忙於幫某人糊弄任務報告,模仿她的風格寫下了「我給了咒靈一拳」,聞言抬起頭,關切地看向海月遙:「小遙身體不舒服?」

  「站得太久了,腿有點酸。」海月遙捏了捏自己的小腿肌肉。

  五條悟銳評:「真弱。」

  她就知道這家伙狗嘴吐不出像牙。

  海月遙無視了五條悟,朝夏油傑說道:「下午的實戰課幫我請個假,就說我腿太痛了,站不起來。」

  「然後跑去硝子那裡吹空調?」夏油傑看穿了她罪惡的意圖。

  「不愧是傑。」海月遙面無表情地鼓掌,語調沒有絲毫起伏。

  「狡猾,我也要去!」五條悟也想逃課。

  「你逃課的話,只剩下傑跟空氣對打了。」

  「那不是更有意思嗎?真酷——」五條悟背靠著椅子,那兩條支在地上的椅子腿似乎隨時會失去平衡。「或者傑也一起逃吧。」

  「我逃課的理由是什麼?」夏油傑轉動著手中的筆,瞥了眼任務報告,又接著寫下:「然後就直接祓除了。」

  「最近天氣太潮濕了,你那撮劉海染上了風寒。」五條悟胡言亂語。

  夏油傑眯眼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一鞭腿掃過那岌岌可危的椅子腿。而五條悟反應迅速,在教室裡一個後空翻,這才沒摔個大馬趴。

  海月遙:神金。

  ……

  五條悟最終還是沒能成功逃課。實戰課結束後,他們便前往醫務室——這幾人原本計劃在五條悟的宿舍打游戲。

  「為什麼夜蛾不批我的假,她卻可以?」五條悟憤憤地說,連「老師」的後綴都省去了。

  高專的人就沒有白瓤的。夏油傑滿腹壞水:「用小遙的話來說,她是三無病弱美少女,而你是從動物園逃出來的銀背大猩猩。」

  「哪有我這麼帥的大猩猩?」五條悟的關注點總是與眾不同。

  「哈哈。」夏油傑笑而不語。

  五條悟斜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推開醫務室的門,高聲喝道:「你們這群偷懶的家伙——」

  他目光落在醫務室內的二人:海月遙懶散地坐在床邊,身體微微後仰,赤足漫不經心地搭在家入硝子交疊的雙腿上。而家入硝子則坐在她那標志性的轉椅上,一只手輕放在海月遙裸露的大腿。兩人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聽到聲音,她們神色自若地抬頭看向他。

  「打擾了。」五條悟迅速關門,發出一聲響亮的「砰」。

  「他怎麼了?」海月遙不解地問。

  家入硝子嗤笑一聲,說:「廢料腦袋,別管他。」隨後,她輕捏海月遙膝蓋附近,問道:「這裡會疼嗎?」

  海月遙倒吸一口涼氣,變相回復她的問題。

  家入硝子隨即往上移到腹股溝部位:「這裡呢?」

  海月遙不緊不慢地點頭。

  ……

  門外。

  夏油傑顯然對五條悟的一系列動作感到困惑:「你干什麼?」

  「傑,我有個事要告訴你,別害怕。」五條悟神秘兮兮地說。

  「我受過專業訓練。」夏油傑覺得自己的心理閾值已經被這群人拉得很高了,「無論多恐怖都不會怕。」

  「裡面,是從未涉足的新世界。」

  「哈?不明白你說什麼。」

  五條悟側身,示意夏油傑開門。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轉動門把手,而此時家入硝子的手已經搭在海月遙的腰帶邊了。

  「打擾了!」場景重現,門又砰的一聲關上。

  不行,再看一眼。

  他不信邪地再次打開門,眼前的景像依舊。

  夏油傑:應該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要不試試倒立開門。

  「專業訓練?」五條悟調侃。

  夏油傑的手搭在門把上,轉過頭看向他,語氣沉重:「除非實在忍不住。」

  ……

  海月遙的疑惑幾乎要溢出來了:「傑又怎麼了?」

  「如果醫務室的門壞了,我就找他們賠。」家入硝子手下的動作重了幾分。

  海月遙感到疼痛的部位愈發難以忍受,不禁悶哼一聲,低聲提醒:「硝子,痛……」

  「等等,硝子!」

  一位怪劉海的不明人士突然闖入,門軸發出刺耳的「吱」聲,仿佛峨眉山的猴子在尖叫,看上去岌岌可危。

  三年之期已到,恭迎猴王歸位,眾猴齊拜。

  「誠惠五十萬,夏油,你是付現金還是刷卡?」家入硝子面帶冷笑,控制不住地用力捏了一下,疼得海月遙蜷縮起身。

  海月:真正的心寒,往往不是大吵大鬧;真正的失望,也不是淚流滿面。硝子你但凡睜眼看看我,我不相信你兩眼空空。

  「硝、硝子,我現在比門更需要法律援助……快松手……」海月遙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啊,抱歉。」家入硝子毫無誠意地松開手。

  海月遙生無可戀地往後躺倒在床上,cos屍體,這何嘗不是一種play。

  ……

  「所以是生長痛?」兵荒馬亂後,幾人終於回歸正常。

  「我現在已經163.4cm了。」海月遙相當得意,一邊揉著腰腹部一邊說,「等著吧,三年後,我將是高專最高的。」

  目前最高的五條悟有192cm。

  夏油傑根據實際情況回應:「除非你每年能長10cm,否則這不太可能。」

  「她目前的生長速度大約就是每年十釐米左右,而且似乎並沒有減緩的跡像。」家入硝子說著,一邊在醫務室的櫃子裡翻找,終於找出了刷卡機,她帶著一絲戲謔說,「五條就難說了,但超過夏油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哦?」

  夏油傑:

  這絕對是報復。

  夏油傑為他破壞的門刷了卡——當然不是五十萬,醫務室的門還沒有那麼精貴。

  「開玩笑的。」付款後,家入硝子的語氣明顯好轉,大概是因為「顧客至上」的原則吧。

  她轉頭看向海月遙:「所以大概是哪裡痛?」

  海月遙如實總結:「主要是髕腱和股內側部分有持續性的中度疼痛,有牽拉痛感,還伴有酸麻感。其他部分也痛,但能忍。」

  家入硝子:「那你為什麼揉腰?」

  海月遙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控訴道:「你剛剛捏的。肯定都青了,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說著便要掀起衣服。

  「等等!」這裡又不止她兩個!

  硝子:誰管管這倒霉孩子!


第89章 健康的交往距離

  海月遙討厭生長痛。

  六月的梅雨季還遙遙無期,她卻感覺體內仿佛有無序的雨點落下,淅淅瀝瀝,浸透她的骨節和肌肉。血肉的種殼被撕裂,枝蔓在肢端纏繞,生出繁花似錦的幻覺。

  她並不怕痛,但那種惱人的生長痛卻總是揮之不去,如同鼻尖縈繞的腐濁腥氣,難以捕捉又難以驅散。這疼痛已經嚴重影響了她的睡眠。

  今天既沒有課也沒有任務,她趁機前往夏油傑的宿舍打游戲。卻不料那惱人的生長痛又突然襲來,讓她眉間的郁氣愈發沉重。海月遙不悅地晃動雙腿,轉椅隨之發出細微的聲響。

  「怎麼了?」夏油傑聞聲抬頭望去,他正坐在坐墊上,矮了海月遙一截——畢竟唯一的轉椅被她霸占了。不過反正也只有他兩個,他也就隨她去了。

  他宿舍裡的小客廳采用傳統的日式風格,五疊大小的榻榻米房間裡擺放著矮方桌和坐墊。他們四人經常在這裡聚餐,冬天時還會將方桌改造成被爐,半截身子埋在溫暖的被子裡,懶洋洋地剝著橘子。

  「腿痛。」海月遙言簡意賅,憤憤地錘了自己的膝蓋,眼睛還看著游戲界面。撞擊痛掩蓋了其他隱在皮肉下的撕裂感,這種療法她稱為「拆東牆補西牆」。

  雖然治標不治本,但效果立竿見影。就如同夏季被蚊子叮咬後,人們總會忍不住掐個十字來止癢。

  「我記得硝子說過緩解的方法?」夏油傑看著海月遙膝蓋上逐漸擴散的紅腫,遲疑地問道。

  「懶。」海月遙選擇了擺爛,「我自己敲的能治。」但面對如生長痛那般不是傷口引起的疼痛,她無可奈何。

  「那晚上怎麼辦?」

  「來一下,管用半小時。」

  夏油傑:?

  充電五分鐘,通話兩小時?

  他放下手中的游戲手柄,長嘆一口氣:「我說你啊……」

  六歲的夏油傑像六十歲,十七歲的夏油傑像七十歲。

  這麼一算,年齡差從十一年變成十年,他還倒賺了一年呢,逆生長。

  「傑不玩了嗎?」海月遙有樣學樣,也放下手柄。她盤著腿坐在轉椅上,一只手往旁邊的牆上一撐,就悠悠然轉起圈來。她向來是自娛自樂的高手。

  夏油傑眼看著她擺著懨懨的三無臉,雙手支在兩腿間,整個人隨著轉椅旋轉。

  「不——玩——了——嗎——」見夏油傑不回應,她每轉一圈就迸出一個字,聲音毫無起伏,卻拉得老長。「回——答——我——」

  有時候實在搞不清楚她在想什麼。夏油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走過去,一手隨意按住轉椅的扶手,讓她恰好定在自己身前。他微微俯身,輕笑道:「玩。但首先要處理一下你的腿。」

  海月遙完全被他的陰影籠罩,目光赤恍恍撞上一抹旖旎的紫色。還未散去的眩暈感在眼底吹起了風,恍神間,她竟覺得他上挑的眼尾搖曳著風情。

  果然轉圈太多了還是暈。

  海月遙把剛剛的恍惚歸咎於轉椅,她低下頭看著紅腫的膝蓋,掌心泛起波紋,順手一摸,又成功恢復了出廠設置。

  「好了,玩吧。」她自覺已經完美解決問題。

  「不是這個,總得解決你腿痛的問題。」夏油傑直起身,糾正道,「否則,晚上你還是會睡不好。」

  然後他就注意到海月遙左眼流露出「你這個人好麻煩」,右眼則在糾結「要不要糊弄你呢」。

  ——別問他為什麼能從那面癱臉裡看出這麼多,問就是經驗豐富。

  親生的不生氣。夏油傑在心中默念幾遍,平復情緒。

  他皮笑肉不笑地離開,不一會兒帶著一條熱毛巾回來,不輕不重地甩在她的膝蓋上。隨後,他蹲下身,半跪在榻榻米上,說:「把腿伸出來,我幫你按。」

  海月遙接過毛巾敷在膝蓋上,毫不客氣地赤足踩在他伏下的大腿上。由於客廳是榻榻米風格,她並未穿鞋。

  「謝謝夏油媽媽。」她向來講禮貌。

  夏油傑吐槽:「完全不記得有生過這麼大的孩子。」

  如果可以,海月遙現在就超前點播一首《母親》,送給她親愛的夏油媽媽。

  但現在唱出來絕對會被揍,她閉上嘴。

  客廳陷入短暫的沉默。

  夏油傑揉捏著她的小腿。事實上,關於家入硝子的叮囑,他或許比海月遙本人還要記得清晰。

  某人額前的劉海算了一卦,預見命中注定有這一劫。不存在的第六感讓他當時記下了所有細節。

  「……」海月遙的目光緊盯著他的發旋,順著柔順的黑發滑落,掠過立體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最終再次聚焦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

  由於常年的訓練,他的手掌帶有薄繭,粗糙的質感與小腿光潔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不同溫度的交融放大了這種差異,讓她的後背幾乎要沁出微汗。

  梅雨般的酸楚痛感逐漸消退,然而,一種隱秘而潮濕的感覺卻悄然在皮肉下蔓延。

  她腦中的眩暈感愈發強烈,思維變得混沌,如同水面泛起層層不明的漣漪。空氣輕盈而上,她渴望貪婪地吸入氧氣,但身體卻抗拒地屏住呼吸。

  輕微的窒息感下,神經末梢傳遞的不滿與酥麻感隨之膨脹。

  對於這種感覺,海月遙既說不上喜歡也道不明討厭,它對她而言是全新的體驗。好奇心驅使她想要一探究竟。於是她按捺住想要逃離的衝動,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專注地觀察著夏油傑的動作。

  她覺得可以,夏油傑卻覺得不行。

  盡管某人認為自己毫無動作,然而緊繃的肌肉和蜷縮的腳趾卻毫不掩飾地出賣了主人的心思。

  他大腿上的腳不安地扭動,腳趾蜷縮,如同貓爪輕撓,從起伏的肌肉溝壑間蹭過,勾起一陣異樣感。

  他一把捏住她的腳踝,剛想告訴她「別亂動」,卻遭到一股巨力踢中膝蓋,劇烈的疼痛迫使他松開手。

  被偷襲的夏油傑:?

  好端端地,怎麼突然發神金?

  夏油傑揉搓著膝蓋,倒吸一口涼氣,眉頭緊鎖,抬頭望向海月遙的方向。

  而那偷襲的家伙正雙腿蜷起,雙手緊緊環抱膝蓋,一言不發,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警惕著他的一舉一動。

  ……

  在腳踝被握住的瞬間,海月遙感到那種發麻的感覺從脊骨傳到頭頂,如煙花般炸開,腦海一片混亂。

  她本能地想逃離這種未知的情緒,應激般地用未被束縛的腳踢向夏油傑,自己則因後坐力隨著轉椅快速後退。直到椅背撞牆,反震才讓她從這種狀態中解脫出來。

  「抱歉!下意識就……」反應過來的海月遙從轉椅上跳下來,蹲在他身邊,迅速治好了剛剛自己造成的誤傷。

  「你剛剛怎麼了?」夏油傑身心俱疲,支起右腿,隨意坐在地板上。

  「條件反射。」海月遙憋半天,才想出來一個不怎麼合理的解釋,"傑,你知道的,我擅長格鬥。剛才的動作讓我的身體誤判為攻擊,不自覺地反擊了。"

  她也自知理虧,擺爛地往地上一坐,右腿一抬,架在夏油傑平放的那條腿上:「公平起見,傑你可以揍回來。」

  「這是你說的。」夏油傑仔細打量著她的神情。

  海月遙仍在努力理解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上他的視線後,她不自覺地避開了目光:「嗯。」

  這個反應……夏油傑心中明了,她在心虛。憑借對自家青梅的了解,他冷靜地判斷,這不會是惡作劇吧?

  他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寬厚的手掌覆蓋在她右腿的膝蓋上,幾乎包裹住了整個膝蓋。他手指在她膝蓋內側上方狠狠一摁,那裡是百蟲穴,據說能緩解局部生長痛。他清晰地記得家入硝子的話。

  感覺到她腿部的緊繃,早有准備的他迅速用空出的右手擋住了海月遙朝他肩膀踢來的一擊。

  果然如此。

  他緊緊握住她的腳踝,眯眼笑道:「同一招不能用兩……」

  聲音戛然而止。

  夏油傑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勁。

  因為兩條腿都被制住,海月遙只能半躺在地板上,手肘撐在粗糲的榻榻米上。她勉強半支起身,無意識蹙著眉盯著夏油傑。

  夏油傑的目光止不住地她被強迫抬起的左腿滑下,宛若幽咽的冷泉,從山林間淌過,在冷白的腘窩蓄起清淺的小潭。嶙峋的石縫間,僅有些許清冽的潭水溢出。

  他慌亂地移開了視線,不敢再看,匆忙松開了手。

  "抱歉!" 他的聲音與海月遙的聲音重合。

  同時道歉的海月遙:?

  她不小心踹人,他道歉干嘛?

  「傑為什麼說對不起?」她直言不諱。

  「總之,對不起。」夏油傑回避了她的目光,語氣有些含糊,「或者……你也可以揍回來?」

  海月遙:??

  閑著沒事找揍?

  鑒於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高情商的她委婉地問道:「M?」

  「……」夏油傑不回答,走回原位,拿起手柄說:「繼續吧。」

  他沒有否認。

  海月遙神情凝重: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就被她養歪了?

  她陷入對孩子教育問題的深思,帶著驚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

  回去後,某人在《夏油傑觀察報告》上補充:

  ——疑似M。


第90章 日益增長的不滿

  禍不單行,福不雙至,這或許是海月遙近期境遇的貼切寫照。

  ……

  「夜蛾校長他……」

  對面的男人嘴唇微動,說出的話卻令海月遙難以置信。

  「抱歉,我沒聽清。」海月遙禮貌地打斷了這位輔助監督老師,詢問:「能否請您再重復一遍,夜蛾老師怎麼了?」

  他面露愧色,言辭間透出猶豫。最終,他低聲建議道:「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或許你可以向你的同期,比如五條君,了解一下情況。」

  他以此方式委婉地給海月遙提供了線索。

  ……

  等待手機充電的這段時間似乎格外漫長。

  海月遙腦海中回蕩著那個男人之前含糊不清的話語:夜蛾正道因私藏技術、涉嫌制造咒骸軍隊,已被高層扣押。

  他不是已經晉升為校長了嗎?怎麼會在她執行任務期間被總監會帶走?

  海月遙能大致推測出被帶走的可能原因——胖達。她第一次見到胖達時,就察覺到它與其他咒骸的不同:它能夠自我學習,無需咒力灌輸,便能自主行動。這兩年來,她也親眼見證了它的成長。

  與其說胖達是咒骸,不如說它是新的人造生命。

  夜蛾老師深知其中的利害關系,因此請求他們保密。然而,隨著胖達的日漸成長,他不能一直被限制在辦公室後的兒童房裡。或許是被哪個人無意間瞧了去,這才暴露在總監會下。

  她剛外出執行了三天的短期任務,怎麼這麼快就發生了變故?她焦慮地打開手機,盡管電量不足,但至少能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堆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

  她迅速回撥,電話很快接通。

  那頭傳來夏油傑的聲音。

  海月遙:「夜蛾老師現在怎麼樣了?」

  「沒事了,我們現在正回高專的路上。」夏油傑的聲音中帶著不滿,「總之,我們在總監會上大鬧了一場,強迫他們撤銷了命令。」

  海月遙本想說些什麼,關於夜蛾正道被扣留的理由不成立,缺乏證據之類的。但她很快意識到,高層並不在意這些程序上的正當性,他們只是想要夜蛾正道手中的咒骸制作技術。

  說到底,這個咒術界本身就存在問題:偏居一隅,封鎖咒靈的消息,高層大多從御三家選出,權力缺乏監督與制衡,內部派系爭鬥不斷。總監會也不過是爛橘子的一言堂。

  樹要皮,人可不一定要臉。

  隨後發生的一件事更是加深了她內心的不滿。

  ……

  「前輩!灰原他!」七海建人緊咬嘴唇,難掩激動。他此刻的狀況堪憂,全身布滿割裂的傷口,鮮血淋漓。

  然而,灰原雄的情況更為嚴重,腹部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鮮血汩汩湧出,內髒隱約可見。所幸的是,他還有微弱的呼吸,但恐怕難以支撐到送往高專。

  「傑,留證。七海君,詳細說明情況。」海月遙冷靜地吩咐道,她戴上醫用手套,開始仔細檢查灰原雄的傷勢。

  夏油傑明白她的意圖,立即行動起來。在此之前,他輕拍七海建人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我們會處理好的。」

  七海建人雖焦急,但在海月遙的行動下,也開始陳述情況。

  他們原本作為搭檔,接受的是二級任務——盡管海月遙經常嫌棄兩人實力不足。但隨著能力的增長,二級咒靈對他們來說已經是能輕輕松松解決的了。

  然而,這次任務卻並非如他們所想的二級,而是一級任務,是由產土神信仰催生的一級咒靈。

  灰原雄為了掩護他,腰部受到幾乎致命的一擊。與此同時,咒靈仿佛被無形的黑洞吞噬,身體也消失了大半。

  七海建人目睹了從灰原雄腰間掉落的東西——那是海月遙贈予他們的平安御守,被咒靈的攻擊劃破,墨玉般的圓球滾落而出。

  七海建人決定死馬當活馬醫,他取出自己那份御守中的圓球(盡管有人表面死傲嬌。但還是聽從前輩的建議隨身攜帶),看准時機擲入咒靈體內。咒靈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消失了。

  這樣簡單?七海建人松了口氣,隨即去檢查已經昏迷的灰原雄的情況。

  此時,電話鈴聲打破了沉寂。

  「報位置。」海月遙沒有多余的客套,聲音冷淡,卻讓七海建人感到一絲安心。

  不到十分鐘,頭頂漆黑的帳完全消散。海月遙和夏油傑從虹龍上一躍而下。

  於是,就出現了之前的場景。

  海月遙默不作聲地將灰原雄體內的傷勢全數治愈,只留下了表面的皮肉傷。

  她站起身,徑直走向七海建人。

  「海月前輩,灰原他現在怎麼樣了?」七海建人的眉頭幾乎擰成結,擔憂溢於言表。

  "沒事了。"海月遙的話既像安慰,又像是對情況的簡單宣告。她輕輕地將手覆在七海建人的肩膀上,同時也治愈了他體內的暗傷。

  一股暖流在七海建人的體內流淌,傷口處傳來愈合時細微的癢感。這與被反轉術式治療時的感覺相似,可前輩明明是無咒力的天與咒縛。他眼中滿是驚異,只發出一個簡短的音節:「這……」

  「噓。」他看見平時不太尊敬的前輩斂下眼瞼,睫羽投下一片陰影,那琉璃藍的眼瞳更顯幽深。她依舊是無波無瀾的表情,輕啟薄唇:「我生氣了。」

  「我們大鬧一場吧。」她轉過頭,望向一旁已經收集好證據的夏油傑。

  「自然。」

  七海建人眼中的溫柔前輩夏油傑,此刻嘴角也掛著慣常的微笑。但仔細觀察,那雙狐狸眼中卻不見一絲笑意,只有閃爍的寒光。

  「麻煩七海君配合我們了。」海月遙一錘定音,沒有給學弟們絲毫異議的機會。

  七海建人心中的焦急和憤懣卻受她的平靜感染,意外地安定下來。

  ……

  他錯了,前輩們根本不靠譜。七海建人臭著臉看著正在討論的前輩們。

  「我們把爛橘子全都干掉吧。」五條悟率先提出完全不靠譜的建議。

  此刻,他們都在海月遙位於高專的實驗室裡開作戰會議。她在已經獲得批准的咒具研發室外,秘密建立了一個能夠隔絕咒力的小房間。

  「冷靜點,悟。」夏油傑異議。

  五條悟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我又沒說錯。」

  家入硝子選擇坐在一邊,遠離戰場中心。她語氣平淡,但又相當堅決地說:「的確,監測咒靈等級本就是總監會的職責。上次遙的事件是特級誤判為一級,這次是一級誤判為二級。難道他們還想再犯第三次錯誤?無論如何,他們都需要給我們一個明確的交代。」

  其實,上次他們就應該鬧大的。但為了「釣魚」,他們選擇了與加茂家一同保持沉默。因為一旦公開,就會涉及重新審查那次任務的所有流程,加茂憲彥無法承受那樣的細致審查。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他們選擇了低調處理。

  但這次情況不同,因此鬧一鬧也合情合理。

  「傑說得對,我們得冷靜點。」海月遙思考片刻,「我目前有三個想法。」

  眾人勉強「洗耳恭聽」。

  「第一,殺了所有高層。」她語氣凝重。

  ??

  請問您的提議跟五條悟有任何區別嗎?說好的冷靜呢?

  「我有辦法讓責任和我們完全撇清。」海月遙接著說道。

  哦,是這個冷靜啊。

  在五條悟憤懣的時候,這家伙已經想好作案手法和埋屍地點了。

  果然情緒管理是有上限的。

  而得到了支持的五條悟很開心。

  海月遙支著下巴,頗為遺憾:「但這只是下策。」

  「我們的體系尚未完善,即使此刻變革,恐怕也只是天元體系下的政治翻版。」

  面對男生們迷茫的眼神(家入硝子已經明白了),海月遙輕嘆一聲。

  「我個人認為,當前體系最大的症結在於缺乏監督。」她補充說,「權力會腐蝕人心。我也無法保證,如果我身處高位,不會因私心而偏頗。」

  「然而,現有的咒術界結構難以構建有效的監督體系。咒術師人數太少,也太忙,難以形成足夠的政治監督力量。」

  家入硝子點頭表示理解:「我明白。這樣的變革,最終可能只是從加茂家主導轉變為五條派系的獨裁。」

  五條悟:誒,關我什麼事?

  家入硝子繼續補充:「情況不會好轉,甚至可能惡化,因為其他派系的殘黨會反撲,使系統更加混亂。」

  「所以我還有第二個想法。」海月遙不顧他人反應,繼續說道:「我們可以借此機會擴大我們的話語權。」

  「你是指先讓五條派系滲入總監會嗎?」家入硝子與她討論。

  夏油傑終於也跟上了:「我們趁機在總監會鬧大,順勢讓他們踹下幾個不高不低的高層,然後塞五條家的人進去?」

  海月遙贊同:「是的,一直在這個體系下的老人家們比我們懂政治。我們只需要鬧大後給他們一個機會,或者借口。」

  五條悟終於忍不住問:「等等,為什麼一直說五條派系?」

  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悟五條,你也是高層啊。」他們恨鐵不成鋼地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身為御三家中五條家的家主,自然是高層無疑。他的派系勢力甚至超越了夜蛾老師背後的高專派系。

  一般來說,高專出身的人很難躋身總監會頂層的權力圈。因為那裡早已被御三家的人所掌控。

  上次夜蛾正道之所以輕易被判刑,正是因為高專派系在總監會中缺乏足夠的影響力。

  五條悟:爛橘子竟是我自己。

  不管在角落獨自消沉的五條悟,夏油傑問道:「小遙,你說有三個想法,那麼最後一個是什麼?」

  海月遙垂下眼,緩緩道:「第二個想法其實也只能算是中策,作為中間的緩衝帶。」

  「我最後一個想法是——」


第91章 四傻大鬧總監會

  「我最後一個想法是——」海月遙的視線嚴肅地掃過所有人。「強迫高層和我們結下束縛。」

  「方法是?」家入硝子拒絕吃大餅。「直接用武力和方法一差別不大。」頂多沒有殘黨的反撲。而且考慮到有人不見黃河心不死,中間大概率也要見血。

  「很簡單。那些人不是信奉「非術士者非人」嗎?我剛好又可以摧毀咒術師的腦部結構。」海月遙伸出手指往虛空一劃,「說實話,天元的結界術對我來說形同虛設,而且之前我也在薨星宮留了一點後手,足以引起短時間的騷動。」

  「恰恰好,我這個人又很擅長潛入,完全能做到無聲無息地在夜晚進入他們的房間,和他們來一場面對面的友好交流。」

  「我們可以一次性抓同一黨派的幾個人,選其中一個或地位較高的作為目標。這樣,他們就會自願和我們結成束縛了。當然,如果他們不受脅迫也沒關系。只要其中一個不同意就廢掉所有人,這樣他們最終就都會答應的。」

  「被廢掉的那個還要盡可能想辦法掩蓋這個事實,而其他幾人也擔心被他先下手為強而封口。由於共同的束縛,他們不得不組成一個小團體,以免被其他派系察覺。」

  「就這樣,把所有的高層分好組。」

  「這個小團體就像是一個蠱蟲罐,而整個高層則是另一個更大的蠱蟲罐。」

  「他們既要聽從我們的指示,又忙於內部鬥爭和猜忌,因此沒有太多精力來制造麻煩。」

  海月遙雙手撐著下巴,歪著頭輕笑。仿佛地獄中誘騙靈魂簽訂契約的惡魔,身後似乎有惡魔的長尾巴在搖曳。

  「想想就很有趣。」

  眾人:……

  收收你的抖S氣息!最後一句已經徹底暴露了你的險惡用心!

  這個玩意平時看上去木木呆呆的,但一旦想要禍害人,手段就層出不窮。

  人類的公敵。

  必須盡早剿除。

  "准備充分"。夏油傑勉強昧著良心誇獎。

  "蓄謀已久"。家入硝子客觀地陳述事實。

  "原形畢露"。五條悟不留情面地銳評道。

  而一旁沒有參與談話的七海建人:這是我能聽的嗎?不會被滅口吧?

  他頭一次開始懷疑前輩們的正當性。

  此時此刻,唯有仍在昏迷中的灰原雄,依然對海月遙這位前輩保持著尊敬之心。

  "怎麼樣?"海月遙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的同期,"這樣,我們既不會承擔過重的權力,又能對大事進行干預,同時還能為新體系的建設提供緩衝期。這可是上策。"

  「主要是因為好玩吧。」五條悟沒好氣地說道。

  海月遙因惡趣味被揭露而大驚失色。

  "那就選擇方法二吧。"家入硝子轉向夏油傑說。

  夏油傑也點頭表示同意。

  五條悟也投了贊成票。

  海月遙失色過多,變成了灰白色的紙片人,無力地從座位上滑下來。

  "小遙。"

  夏油傑嘆了口氣,扶正紙片人,對上她的眼睛:"我明白第三個方法比前兩個更好,但它的風險也極大。"

  "對於那群咒術師來說,你的技術甚至比夜蛾老師的咒骸還要危險。一旦暴露,你將面臨巨大的風險。" 他再次強調。

  "我明白,你很強,無論是實力還是心態。不需要我的保護和擔心。」

  「但即便有一絲可能,我也不希望你受傷。當然,悟和硝子也是這樣想的。"

  "你能理解嗎?" 他眉眼柔和下來,溫聲問道。

  「哦。」片刻後,海月遙在那雙紫色的眼睛注視下敗下陣來,率先移開了視線。「其實我本來也不是一定要那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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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兩個同期齊刷刷地看著夏油傑,紛紛鼓掌。

  「不愧是夏油。」

  「小眼睛就是狡猾。」

  這段對話似曾相識。

  "……我聽得見。"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舉起拳頭。

  這人在這群不靠譜同期的影響下,變得越來越暴力了。

  五條悟再次進行人身攻擊:「怪劉海的騙子注意到我們啦!快跑!」

  「五條你這混賬別帶著我啊!」被夾在腋下的家入硝子忍無可忍。

  乍一看,這一群人正圍著躺屍的灰原雄繞圈追逐打鬧,不知道的以為是什麼邪教儀式,或者是食人族的篝火晚會。

  海月遙溜到一邊,順便把御守裡的珠子充好波紋,遞給七海建人:「抱歉。」她當時應該提前說用法的,這樣他們兩個也不會受重傷。

  七海建人先是一愣,隨即理解了海月遙的意圖。他垂下眼簾,溫和地說:「這不怪海月前輩,反而,我很感激你。」

  金發少年臉上平日的嚴肅與不耐被一抹淺笑替代,眼角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緊接著,他就看見自己好不容易才決定尊敬的前輩用單身十七載的手速掏出手機,哢嚓哢嚓拍了幾張照,回頭大喊:「我拍到了七海海的笑!」這家伙甚至沒用七海君。

  「給我看看——」「發群裡。」「等灰原醒來也給他看看。」

  原本表演「秦王繞柱走」的三人停下了腳步,紛紛圍了上來。

  「吶,七海海,再笑一個嘛——」五條悟半攬著七海建人的肩膀,他顯然不滿足於照片。

  狗屎前輩。七海建人面無表情地想到。

  ……

  「灰原怎麼還沒醒?」

  計劃已商議妥當,逗完學弟後,幾人閑散地坐在灰原雄身旁。

  「他快醒了。」海月遙注視著隊友面板上的debuff倒計時,輕聲倒數:「三、二、一。」

  隨著她的響指聲,灰原雄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真帥。海月遙很久以前就想這麼做了。這個人總有點奇怪的情結。

  「真厲害。」她的幼馴染一如既往地捧場。

  家入硝子求知欲倒是很強:「怎麼做到的?」

  「你們就是這麼把孩子慣壞的。」五條悟痛心疾首,「你看她得意得要把嘴角翹上天了。」

  幾人看向海月遙的面癱臉,又轉過頭看向五條悟。

  他慢悠悠地補充:「我說的是她心裡的嘴角。」

  「唔?」灰原雄還沒有明白現在的狀況。

  「你醒了,」海月遙善解人意地解釋道,「手術很成功。你已經變成女孩子了。」

  「這樣啊……」灰原雄迅速接受了這個現實,或許他還沒有完全清醒,「七海呢?他還好嗎?」

  「七海……七海君也變成了女孩子。」海月遙沉重地回答。

  「海月前輩,我會告你誹謗的。」七海建人從圍聚的人群中擠進來,咬牙切齒地說道。

  海月遙一雙貓眼幽幽地盯著他,轉頭對夏油傑說道:「傑,性轉咒靈。」

  她倒是清楚誹謗罪的立案條件。只要把她說的內容變成既定事實,就不是誹謗了。

  海月黑惡勢力在高專橫行霸道,但夏油小弟幡然醒悟,不願助紂為虐,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我們現在去總監會,你們兩個留在這裡不要外出,有事手機聯系。」他反復叮囑道。

  他並不滄桑、也並不佝僂的背影像極了某個買橘子的父親。

  「七海怎麼變成女孩子後還是這樣?」

  「灰原,閉嘴。」

  在關上門之際,他們四個仍然能聽到灰原雄的疑問。

  阿門。

  ……

  在昏暗空曠的房間中,屏風圍成一圈,高層們各自端坐其後。四人站在這個由屏風圍成的圈中,頭頂的橙黃色燈光映照出他們各異的神色。

  「五條家的小鬼,這已經是你們第二次擅自闖入會議了。」其中一個屏風後傳來高層的質問,「就算你是六眼,也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隨著一個人的開口,其他聲音也陸續響起,紛紛附和。

  「哎呀,老爺爺老奶奶們好久不見——」五條悟倒是不在意,反倒是捏著鼻尖,佯裝不適,「好重的老人味,怎麼這麼久沒見,還沒去世啊?」

  「太囂張了!」「就算是特級咒術師也不能如此胡作非為。」

  質疑聲此起彼伏。

  「吵死了。」

  五條悟的語氣突然變得冷冽,仿佛風雨欲來:「該給交代的不是你們嗎?托你們的福,我可憐的學弟們現在還昏迷不醒。」

  「再嘰嘰喳喳,殺了你們。」

  會議室內的氣氛瞬間凝固,陷入了死寂。

  「誒?怎麼突然不說話了?」五條悟嘴角扯出一個近乎癲狂的誇張笑容,「哦,對了,是不是你一開始要求我給你交代的?」他擺出「蒼」的手勢,對准最開始說話的高層。

  「准備好逃跑哦——」

  「三。」

  「二。」

  倒計時像鼓點般敲擊在那位高層的心頭。

  「悟,冷靜點。」夏油傑在五條悟即將說出「一」之前打斷了他。

  他輕拍五條悟的肩膀,臉上掛著往日的笑容,眼中卻無笑意。按照他們事先商定的計劃,此刻已成功震懾了所有人,尤其是那位最大的刺頭。

  「抱歉,我們確實有些激動,畢竟那也是我們的學弟。」狹長的狐狸眼掃視四周。「而且,誤判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我的同期還未從上一次的陰影中走出。" 夏油傑嘆了口氣,"這次,她又目睹了學弟們重傷的現場……"

  輪到我了嗎?海月遙神色凝重,回想起家入硝子的話:「你是受害報案人。」

  燈光聚焦在她身上,讓她有一種站在舞台上的錯覺。她難得的戲癮發作,雙手緊抱自己,指尖幾乎嵌入皮膚,痛苦地咬著下唇,眼角泛出淚光,卻又試圖露出堅強的微笑。但最終,她不願讓人看見自己的淚水,轉身抱住家入硝子,將頭埋在她的頸窩。

  然而,以上復雜的情緒演變只是海月遙的想像。

  在他人眼中,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然後突然抱住在場唯一的奶媽。

  「……」沉默,震耳欲聾。

  「哎,她承受的壓力過大,導致面部神經壞死。」五條悟反應最快,說的話也最劍,「喔,我那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同期。」還帶上了些許翻譯腔。

  不知是哪一個壞心眼的忍不住,「噗」地一聲輕笑起來。

  而那位面部神經壞死的同期平靜地想:喔,五條悟,回去後我要用靴子狠狠踢你的屁股。

  「作為咒術師,我們也同樣擔憂類似事件再次發生。」夏油傑拉回正題,說道:「我們並無意為難各位,且堅信總監會為所有咒術師考慮。我們此行,只是希望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復述了他們的言辭,語氣中透露出些許銳氣。

  很明顯的紅臉白臉策略。那群老家伙肯定也能看出來。但又怎麼樣?他們還是得捏著鼻子認了,順著自己給的台階下。夏油傑笑眯眯地想到。小遙應該挺喜歡這種惡趣味的做法。

  ……

  結果自然是如願以償。

  才出門,海月遙就抬起腳,踹向五條悟。

  「哎嘿,打不著——」


第92章 狐狸一家

  在塵埃落定之前,學弟們暫且還留在海月遙的實驗室裡。畢竟他們對外宣稱二人已經脫離危險,但仍處在昏迷狀態。

  不過兩個學弟確實沒想到海月遙能在學校裡修這個。難怪平常海月前輩在學校裡的掉率那麼低呢,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能見到,比寶可夢裡的凱西還要稀有。

  「擔心你們會無聊,我特地去問了老師,了解你們的學習進度。」此刻,備受尊敬的前輩海月遙輕松地坐在轉椅上,顯然她很喜歡這種椅子。

  不知從何處拿出了幾本書,她善解人意地表示:「這些試題與你們的學習進度相匹配,這幾天你們可以先完成這些。」

  七海建人:……

  灰原雄:……

  或許天下的學生十個中有九個都厭學,就連灰原雄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騙你們的。」

  海月遙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反應,隨手將書扔到旁邊的桌子上,站起身,將及背的長發扎成高馬尾。

  自從五條悟削去她的側發後,她又重新留起了長發。事實上,現在三年級裡,只有五條悟還保持著短發。

  「隔壁有訓練室,跟我來。」她向訓練室的方向走去,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勾了勾手,示意二人跟上。「接下來的安排都是訓練。」

  「放心,我會放水的。」

  ……

  海月遙嘆了口氣,將剛被她按在地上的灰原雄扶起,並順道向他灌輸波紋以治療傷口。

  "海月前輩?" 灰原雄對此感到驚訝,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她的波紋。

  「這是秘密,現在你已經跟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海月遙幽幽開口,面無表情地恐嚇學弟,「敢說出去的話……」

  "是海月前輩救了我們吧!" 灰原雄並未被她的威脅嚇倒,反而緊握住她的手,感激地笑道,"真的非常感謝前輩!"

  "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替前輩保密的!"

  怎麼回事?後輩身後竟然有金光,還伴有盛開的向日葵。

  海月遙神情凝重。難道自己最近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

  好恐怖。

  "總之,你明白就好。"海月遙轉過頭,"你身上的傷已經痊愈了。"

  "嗯嗯,多謝前輩的治療!"

  "我是說,你剛剛受的傷。既然好了,就繼續訓練。"海月遙堅持著她的斯巴達訓練理念,"你們太弱了。"

  她觀察到後輩身後的金光有所減弱,向日葵也顯得萎靡不振。他皺眉,似乎有些愧疚:「抱歉,讓前輩們操心了。如果我能再強大一些……」

  「嗯,那個……」

  正常人此刻該怎樣回應?海月遙頭腦風暴,試探性開口:「灰原君,你以前也說過「盡力而為就好」,所以……」

  「我明白了,海月前輩!」

  海月遙:你明白什麼了?

  "喲,在聊些什麼呢?"

  野生的一撮怪劉海出現了。怪劉海的笑容依舊溫和,但似乎能隱約看見其中的黑氣。

  這應該不是幻覺。

  "傑,你來了。" 海月遙平靜地點頭示意,"我們正在訓練。"

  夏油傑的目光從他們牽著的手上滑過,笑容未變,他重復道:"訓練?" 聲音中帶著幾分探究。

  "夏油前輩!" 灰原雄將注意力從海月遙身上移開,松開手,轉向夏油傑,"七海告訴我了,多虧了前輩救了我們!非常感謝!"

  「沒事就好。」夏油傑倒是坦然,自然地將手中拎著的袋子遞給海月遙,「你們在訓練嗎?那我也來幫忙吧。」語氣倒是不容置喙。

  七海建人:果然,天然克腹黑。兩位黑心前輩在灰原面前都服服帖帖的。

  「那就拜托傑了。」海月遙欣然接受,覺得這是個合理偷懶的機會。她接過袋子,迅速溜溜球。

  ……

  夏油傑接班後,在休息時間走進旁邊的小隔間,發現三個同期正在歡快地吃著零食,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定睛一看,那不是他剛給海月遙的袋子嗎?他忘了告訴她,那是給學弟們的慰問品。

  不過現在那兩個應該也吃不下任何東西就是了。

  僅訓練了半小時,袋子就已大半空了。

  「這裡還有老鼠?」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反諷道,「我記得明明有一整袋。」

  海月遙動作一僵,她悄悄觀察夏油傑,手中的薯片停在嘴邊。

  「吱。」她面無表情地發出聲音,打破了沉默。

  五條悟和家入硝子也有樣學樣,面朝夏油傑,同樣發出「吱」的一聲。

  捅了老鼠窩?

  三人可不管他什麼反應,繼續炫。

  手機鈴聲響起,海月遙掏出手機看了眼,走到一邊接電話。

  兩個同期聽到了以前從來沒有聽過的聲線。這個三無女正面無表情地以甜膩的語調回應著電話那頭。

  五條&家入:毛骨悚然JPG

  「理繪阿姨好……我很好……嗯……傑也很好……嗯……再見。」

  掛斷電話後,海月遙轉頭看向夏油傑。

  「我媽怎麼給你打電話的頻率比我還高?」夏油傑調侃。

  海月遙從不反省自己,選擇指責他人:「因為傑你什麼都不肯跟阿姨他們說。」

  難不成你以為你剛剛的回答裡的信息量會比他的多嗎?

  「阿姨托我照顧好你。」海月遙走近,輕拍夏油傑的肩膀,佯裝嘆氣,「沒辦法,在叔叔阿姨眼裡,我似乎比傑更靠譜。」

  「哈哈,那還真是辛苦你了。」夏油傑也不惱,眯眼笑道。

  「到底是誰照顧誰?」五條悟總是不畏強權,不過他本人也是高專一大黑惡勢力。

  家入硝子掃過夏油傑的表情,冷笑一聲。

  海月遙決定反駁愚蠢的五條悟:「最開始叔叔阿姨不放心傑來高專,還讓我勸他。直到我也來之後,他們才放心。」

  「野雞學校搞傳銷,一騙騙倆不回頭。哎,勸不回勸不悔,悲哉悲哉。」五條悟搖頭晃腦。

  「在這之前,每次我們出門,阿姨都會叮囑我照顧好傑。」

  他一手捂嘴,一手指著海月遙,湯姆貓式偷笑:「哈哈,客套話你也信。」

  海月遙捏緊拳頭——她不擅長吵架,但也略懂一點拳腳。

  「有時傑要去參加什麼活動或祭典,叔叔阿姨忙不過來,也會委托我去。」她還是堅持認為自己是夏油傑的監護人之一。

  五條悟回過味來,挑眉問道:「他們工作很忙?」

  海月遙點頭:「節假日也要加班。」

  套路,這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套路。

  誰會讓同齡人照顧未成年的兒子?僅從外表看,海月遙這身板似乎並不適合保護人。

  五條悟的視線在海月遙和夏油傑之間游移:海月遙面無表情,夏油傑笑意加深。

  這家伙完全被夏油一家套牢了啊!他恍然大悟。

  正當五條悟准備開口,夏油傑卻搶先說道:「對了,小遙,關於耳擴的事,又要麻煩你了。」

  「這樣啊。正好我也有東西給你,跟我來。」海月遙點頭,示意夏油傑跟上。

  兩人離開後,五條悟面露沉重:「硝子……」

  家入硝子平靜地回應:「別問,別說,看著就行。」

  「放著不管沒關系嗎?」

  「他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啊?」五條悟完全在狀況外。

  ……

  隔壁房間內。

  「摘下來。」海月遙說完,就對上夏油傑拉長的抱怨:「不要,明明就不用摘下來吧?之前也是直接注入的——」

  海月遙現在懷疑,是不是因為五條悟的影響,導致夏油傑有時候也會像jk。

  「不摘也行。」海月遙並不強求。事實上,她叫夏油傑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回想起夏油傑為她按摩小腿的那次,她那天晚上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他們之間幾乎沒有距離感。

  傑是不是根本沒有將她視為潛在的戀愛對像?

  帶著這樣的疑問,海月遙開口:「傑,能給我一件你的衣服嗎?」

  夏油傑:這人終於癲成我看不懂的樣子了。

  「你要這個做什麼?」他相當遲疑。

  「給不給。」

  「行。你是要校服嗎?」

  他竟然答應了。海月遙驚恐地發現:

  ——現在她和夏油傑已經鐵到能夠穿同一條褲子。

  「不用了……」她有氣無力地擺手,「伸手。」

  夏油傑不明所以,但照做。

  她將已經准備好的十二枚一次性耳擴隨意地放在他的手心。

  「你可以理解為電池款,還是一樣,一枚可以用十次,用完就可以扔了換新的。」其實這東西她初中的時候就做完了,只是因為私心沒有給他罷了。「按照你過去幾年的使用速度,只要不像剛入學時那麼忙,這些應該夠你用一年。」

  「……」夏油傑沉默片刻後問:「怎麼突然給我這個?」

  「傑,我們都十七歲了。」自詡成熟的海月遙決定給他教育性的指導,「即使我們一起長大,也該保持適當的距離……」

  她注意到夏油傑的表情變化,「你那是什麼表情?」

  「嗯……沒什麼……誒……這樣……」夏油傑的表情一變再變,「從你這聽到這樣的話,感覺有些微妙。」

  這個家伙難道稍微開竅點了?夏油傑暗自揣測。

  「奇怪。」海月遙不明白他的想法,「總之,就算是幼馴染,有些事也是不能做的。」

  以前她就覺得,夏油傑這個人似乎沒有邊界感,明明兩個人都不小了。

  某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出於公平,海月遙換位思考:如果夏油傑向她要自己的衣服,她絕對……或許不會答應,還會附贈一句「傑是變態」。

  黑心狐狸一只手撐在海月遙身側的長桌上,另一只手則玩弄著新得的耳擴,壞心眼地問:「有些事具體是什麼?我不明白。」

  確實,海月遙也覺得「有些事」這樣的說法過於籠統,她托著下巴沉思,試圖給出一個更明確的解釋。

  「嗯,朋友間的距離大約是45cm到1.2m。因為一旦接近這個範圍,就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和呼吸。」海月遙已忘記初衷,她用手比劃著,「比如現在,我們之間的距離僅有32cm,顯然已經越線了。」

  夏油傑只是微笑著看著她,沒有說話。

  海月遙卻因為自己的話開始留意起平時忽略的細節。她能感受到夏油傑呼吸時胸膛的輕微起伏,以及他溫柔的吐息。當她慢慢抬起頭,夏油傑背光下的笑容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危險。

  她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又覺不夠,再後退了一步。

  「不是說45釐米嗎?」夏油傑模仿她常見的姿勢,歪著頭問。

  「我五感比較靈敏。」

  「但這樣也太遠了。」夏油傑往前邁了一步,對上她的眼睛,佯裝苦惱地蹙眉,「我做不到。」

  「沒關系,總會適應的。」海月遙又退後一步。

  「但我不想。」夏油傑效仿她,又前進一步。

  由於兩人身高差異,步伐大小自然不同,這樣的互動反而讓他們靠得更近。

  「還有,為什麼突然想保持距離呢?」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蠱惑和循循善誘,「明明我們之前都是這樣?」

  因為她不想被釘死在朋友。

  等等,明明是想被看作潛在的戀愛對像。所以她嘗試拉開距離,但距離一拉開又變得像朋友一樣了……

  誒?死循環?

  海月遙陷入邏輯bug。

  「為什麼不回答我?」

  夏油傑乘勝追擊,輕喚道:「小遙?」

  最後一聲輕緩而悠長,像是被細細裹上蜜糖,含情地念在唇齒間。

  海月遙感覺有什麼順著尾椎蔓延而上。她克制住了打寒顫的衝動,面不改色地說道:「因為可能會擋傑的桃花。」

  「可我不介意。」

  「人與人之間本就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那會侵犯到你的私人空間。」

  「但我樂在其中。」

  「那……」海月遙還沒說完新理由,夏油傑就打斷了她。

  「小遙,我不會因為我們的距離近而感到困擾。」他反而希望關系能更進一步。

  或許是因為覺得衝繩的告白已被她知曉,夏油傑倒是更自在了。他幾乎毫不掩飾,比之前的態度更為直接,更有侵略性。

  「還是說,你不喜歡這樣?」他慢吞吞補充。

  「總之,我不討厭。」海月遙移開視線,伸出兩只手,「那就這樣吧……你把耳擴還給我。」

  「好。」夏油傑將耳擴放入她手心,指尖有意無意掠過。而後彎下腰,再次提醒:「我身上的這兩枚也需要充電。」

  他又露出那副狐狸笑:「謝謝小遙——」

  「哦。」

  ……

  好想報警。

  這是家入硝子在門後偷看時產生的念頭——眼前的情景太像誘拐了。

  五條悟也停下了吃薯片的動作,就在她旁邊。

  而學弟們對前輩們的八卦感到震驚。

  這扇小小的門後,竟躲了四個人。

  原本只有三年級的兩位在偷看,還順手拿走了最後一點零食。過了一段時間,夏油前輩遲遲沒有出現,學弟們便走進了這個房間,被正在偷看的前輩們示意保持安靜。

  就這樣,一系列巧合之下,形成了眼前的場景。

  家入硝子的手指懸停在報警電話的輸入界面上。但最終,礙於不多的同期情,她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夏油傑不知道自己逃過一劫。


第93章 菜菜子與美美子

  夏油傑曾經經歷了一個荒誕的夢。

  「傑,你來了。」

  他十七歲的青梅帶著與往日不同的笑容,溫柔地將側發挽至耳後,露出玉白的耳輪。她輕盈地走到他身前,素色的裙擺隨風飄動,宛如盛開的玉蘭花。

  「我有一件事想告訴你。」她輕聲說道,隨後轉身向一個模糊看不清的孩子招手,「xx醬,過來。」

  孩子跑了過來,緊緊抱著海月遙的腿。她溫柔地揉了揉孩子的頭,輕聲說:「叫夏油叔叔。」

  ……

  「叫夏油叔叔。」

  噩夢重現。

  唯一不同的是,現實中的海月遙表情毫無波瀾,語氣也算得上冷淡。

  那對雙胞胎,他們之前在一次任務中救下的,此刻正一左一右地緊緊抱住海月遙的腰,臉上洋溢著純真的孺慕。

  「為什麼要叫叔叔?」夏油傑試圖據理力爭。「應該叫哥哥。」

  海月遙蹲下身,把雙子抱在懷裡:「她們現在跟我姓,就是我的孩子。不叫你叔叔叫什麼?」

  被抱著的菜菜子和美美子視線在二人間游移不定。就像是好事者問了「到底是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的世紀難題。

  夏油傑注意到盲點:「手續已經辦好了?」

  「辦好了,順便那群人也全都送進去了。」海月遙得意地回應,「幸好我有留證。」

  當時,她完成了任務,就順道過去找夏油傑。這已經是她的慣例,盡管被夜蛾老師罵了很多次,但海月遙始終堅持自己的選擇。

  而他們也是在夏油傑的這次任務中,找到這對雙子的。

  ……

  名不經傳的小山村,離奇的案件,愚昧而又恐懼的村民……這一切都像極了限制級恐怖片的發生地。

  村裡流傳著一個陳舊的神隱傳說,從1998年到2008年,短短十年間,就發生了五起案件,涉及失蹤或失去頭顱的非自然死亡。

  這一切顯然都與咒靈有關。

  鑒於案件發生的頻率,這只咒靈並不強大。當兩人輕松解決後,卻被村民帶到一個地窖前,被告知那裡囚禁著這一切災禍的源頭。

  明明已經到了九月末,天氣還是像被一個巨大的玻璃罐子罩住似的,悶熱、潮濕,喘不過氣。越往下走,呼吸愈發困難。

  不,這或許是心理作用,因為他們目睹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一對四五歲左右的雙子,被關在巨大的木質牢籠中,滿臉恐懼,緊緊相擁。她們身上傷痕累累,大口喘著氣,如同相互舔舐傷口的小獸,對外界的一舉一動都抱有極高的警惕。

  夏油傑語氣平靜得可怕:「這是什麼意思?」

  他用大拇指一下一下地按著眉心,海月遙知道,那是他壓力極大或者說過於憤怒時的表現。

  「什麼意思?這兩個就是這一連串事件的原因啊?*」本次的委托人陰谷清隆不滿地解釋。

  「不對。」

  夏油傑簡短地回應,按著眉心的拇指愈發用力。

  不對。

  海月遙在心底補充。即使她無法檢測咒力,她也清楚,籠子裡的小女孩們是活生生的人,是與他們一樣的人。

  「這兩個人的腦子有問題,一直用不可思議的力量襲擊村民!*」

  海月遙手指微動,借著袖口的遮掩,打開了錄音。她上前一步,按住夏油傑的肩膀,轉向陰谷清隆:「我明白了。不過,關於具體情況,我仍需深入了解。我們能出去談嗎?」

  陰谷清隆不滿:「這不是鐵板釘釘的證據嗎?」

  「請理解,我們必須遵循程序行事。」海月遙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傑,那就先麻煩你這邊留存一下證據材料,之後還得上交。」

  夏油傑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傑。」

  少女冷淡的聲線將他拉回現實,他轉頭,對上了一雙沉靜如水的藍眸。

  「我在。」

  這句簡短的話卻給了夏油傑莫名的安心。

  「不想做也沒關系。」海月遙無視了身邊兩位村民的催促,專注地看著夏油傑,「一切都交給我。」

  畢竟,以她幼馴染的性格,恐怕短時間內也難以接受。

  "我沒事。" 夏油傑恢復了往日的笑容,盡管海月遙能輕易察覺那是偽裝,"這裡的事我會處理。"

  "伸手。" 海月遙簡潔地指示,往夏油傑的手心放了些東西後,轉向村民,"讓大家久等了,我們到外面去談。"

  ……

  「為了防止出錯,我需要再次確認一下,關於災禍的源頭,這是你們兩個人的推斷,還是大家的共識?」海月遙手持筆記本,向陰谷清隆兩人詢問。

  「肯定是大家的想法啊?我怎麼可能胡說?」陰谷清隆拍著肚子,言辭激烈,「都是那兩個小怪物惹的禍,跟她們父母一個樣!早知道在她們出生時就應該處理掉!」

  「我明白,這位……先生請不要激動。」她筆尖輕點,墨水在死白的紙頁泅開。「接下來,請問那對雙胞胎是什麼時候被關押的?關押後,村民被襲擊的情況是否有所好轉?」

  「時間嘛……不太確定,可能是一年前吧。」他摸了摸滿是胡茬的下巴,眼睛望向右上方,「情況嘛……嗯,確實好轉了很多,但那兩個怪物在裡面還是不老實!」他的底氣似乎越來越足。

  「下一個問題……」

  ……

  小遙離開了。

  夏油傑低頭看向手心。

  在這個時候,她那麼神秘兮兮塞給他的。不是她研發的那些威力強大的咒具,也不是什麼收集證據的機器——那只是,三顆普普通通的糖果。

  糖果在輻射袋的彩紙映襯下顯得晶瑩剔透,成為這昏暗地窖中的一抹亮色。

  「完全被當作小孩子了。」

  他輕聲自語,緊繃的肩膀逐漸放松,臉上的笑容變得真實而溫暖,不再是之前那勉強的假笑。

  「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溫柔地看向籠中的雙子:「別擔心,已經沒事了。」

  ……

  待夏油傑收集完證據,一手抱著一個小女孩走出地窖時,他聽到了拳腳相擊的聲音,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菜菜子,美美子。」他溫聲喚著兩個孩子的名字,剛剛他已經簡單地了解了二人的情況,「閉上眼睛,等我讓你們睜開時再睜開。」

  兩個孩子嘴裡含著糖果,默默點頭,乖巧地雙手捂住眼睛。

  果不其然,夏油傑剛走出地窖後,就看見海月遙正拽著陰谷清隆的衣領,面無表情地扇耳光。至於另一個,現在已經躺屍了,被她踩在腳下。

  「傑。」她毫無愧疚,對陰谷清隆狠狠一擊後,便將他隨意扔在地上。

  「咒術師不能……」傷害非術師。

  但他沒有說完,便停下了話頭。

  海月遙顯然能明白他的未盡之意。

  「錯,大錯特錯。」她不知道從哪兒掏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我沒有違規。」

  「《關於咒術師義務的條約》第九條明確規定,咒術師不得通過咒術、咒靈或咒物對非術師造成傷害。此外,不能無視威脅繼而對非術師造成傷害。但若出於保護自己或他人性命之目的,在不得已的場合可不受本條約束。*」

  她垂眸,審視著腳下昏迷的兩人,平靜地陳述:「第一,我並未運用咒術等手段。第二,我是為了保護孩子,屬於迫不得已。最後,我並無主觀意願傷害非術師,他們只是被咒靈迷惑,我出手是為了喚醒他們。」

  她眼也不眨地說著瞎話。

  海月遙將手中的紙巾疊好,塞入其中一人的口中,動作優雅,體現了她一貫的素養和對垃圾分類的重視。

  她又將身上藏好的錄音筆拿出來,隨意晃了晃:「根據日本法律,這屬於秘密錄音,而非竊聽,完全合法。剛剛的錄音,足以作為法庭證據,將他們繩之以法。而他們身上的傷,不過是「正當防衛」的結果。」

  「無論是咒術師的規則,還是非術師的法律,我都站在正義的一邊。」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壞笑,幾步走到夏油傑身前,抬眼直視他:「怎麼樣?我很厲害吧。」

  那雙深透的藍眼直勾勾地盯著他,雖然臉上還帶著笑,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宛如一塊塊堅冰,理智地審視著他的表情——直到察覺到他放松的心緒,那萬年不化的寒冰便悄然融化,化作澄淨的流水。

  「海月大人自然是相當厲害,不過我也有收集好其他證據。」夏油傑張口就來。「你摸我右邊的口袋。」

  海月遙照做,拿出一部手機。

  「我錄了像,也拍照留存了證據,你看看能不能用。」夏油傑解釋道。

  「哥哥,我們能睜眼了嗎?」枷場菜菜子最終弱弱地問了一句。

  完全忘了這回事的夏油傑:「可以。」

  ……

  不過,當海月遙成功收養這對雙胞胎後,系統突然跳出了新的提示。

  【條件滿足,開啟新副本】

  這玩意還能更新?

  她點開一看。

  【副本:《十年後的陌生人》】

  ??

  名偵探柯O不會發來律師函吧?*


第94章 周末約會大作戰

  新副本固然重要,但新孩子才是重中之重。

  海月遙對此深信不疑。

  經過近一個月的精心照料,兩個孩子的氣色明顯改善,不再像最初那樣膽怯不安,對任何細微聲響都感到驚恐。

  她不禁感嘆:「養孩子真難。」

  「比起這個,你的頭發是怎麼回事?」家入硝子看著她滿頭稀奇古怪的發飾,和許許多多小辮子,實在是無力吐槽。

  五條悟發出湯姆貓的嘲笑,一邊拍照。

  「因為菜菜子和美美子太可愛了。」海月遙沒頭沒尾地回復。

  家入硝子猜測她指的是那兩個小孩扎的,於是問:「那為什麼不拆?」就這樣保持著這個狀態到了高專。

  「因為她們真的太可愛了。」海月遙再次強調。

  「不,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恨電波系。

  見家入硝子一臉困惑,海月遙解釋:「她們用那種表情看著我,我不好當面拆。」

  「沒想到小遙竟然是會溺愛的類型。」剛進門的夏油傑聽到了這句話,不輕不重地反諷一句,「明明平時對其他人都不假辭色。」

  「你說什麼呢,傑?明明我也很溺愛你。」她堅持為自己正名。

  五條悟已經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笑著說:「那真是辛苦了,要養大這麼一個不省心的孩子。」

  「哎,沒辦法。」

  夏油傑舉起拳頭,海月遙閉上了嘴。

  她還在撥弄自己的頭發,小辮子層層疊疊,錯綜復雜,讓她無從下手。

  要不一剪刀剪了。她開始不耐煩。

  "我來幫你拆吧。"夏油傑不計前嫌,耐心地為她解開每一個辮子。

  「謝謝媽媽。」

  說這話的海月遙,下一刻就被夏油傑毫不留情地用拆下來的發夾夾住臉。她面無表情地把它取下來,還能清晰地看見白皙面腮上一道明顯的紅痕。

  「小心眼。」她聲音極低地抱怨,擔心夏油傑為了對稱再來一下。她搶先一步打斷BOSS的蓄力攻擊:「傑,周天有空嗎?」

  「有空。」他甚至沒問海月遙有什麼打算。

  「我計劃帶菜菜子和美美子去街上買東西。」她同樣沒有詢問夏油傑的意願,「她們今天說想見你。」

  要知道,這對雙胞胎很少向海月遙提出要求。因此對於這種小小的願望,她自然樂意滿足。

  五條悟朝家入硝子投去一眼。

  ……

  雙胞胎才五歲,尚未達到上小學的年齡。因此海月遙正考慮先將她們送入附近的幼稚園。畢竟,她自己也是學生,無法長時間陪在她們身邊。盡管犬金鬼夫婦很喜歡她們(可能是隔隔輩親的緣故),但海月遙擔心他們會帶壞小孩。

  反正也是要上學的,早一點晚一點沒區別。

  今天,他們主要是為了采購上學用品。

  二人穿著便裝,一人牽著一只小蘿蔔頭,她們才堪堪到兩人腰間。然而,這兩個小家伙還未意識到,她們即將踏入名為「學校」的監獄。

  菜菜子緊握著海月遙的手,仰望著她,問道:「海月大人,為什麼要上幼稚園呀?」

  「叫姐姐。」海月遙這個月一直在糾正這對雙胞胎的稱呼,她的目光在貨架上逡巡,漫不經心地答道:「為了讓你們提前適應學校生活。」

  「那為什麼要上學呢?」

  「學習知識,拿個學歷。」

  「那我去上學的話,能幫到海月姐姐和夏油哥哥嗎?」菜菜子在海月遙的注視下改口。

  「很難。」海月遙實話實說,隨即被夏油傑用空閑的一只手輕輕彈了一下腦門。

  「……」她不明所以地看著夏油傑。

  "至少珍惜一下小朋友的好意吧?"他微微俯身,輕聲在海月遙耳邊說道。

  有點癢。海月遙縮了縮脖子,她從善如流地改口:「不是很簡單。」

  「菜菜子會加油的!」小孩的語氣非常認真。經過一段時間的養育,她的臉上多了些嬰兒肥,此時泛起了一抹紅暈。

  「美美子也會加油。」另一個小孩附和道。

  盡管是雙胞胎,但兩人的性格卻大相徑庭,菜菜子比美美子更為活潑。

  可愛。

  海月遙表情毫無波瀾。

  為了體現自己對小朋友的拳拳愛護之心,以及內心的激動,海月遙決定支使夏油傑去給雙胞胎買奶茶。

  夏油傑:?

  但他還是去了。

  怪劉海,真好使。

  海月遙牽著兩個小孩在外面等待,不時地朝人群中張望。

  她總覺得有人在注視她。然而,周末的市區人潮洶湧,要找到那注視的目光的主人實屬不易。

  「小姐,等下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

  野生的搭訕君出現了!

  這位搭訕君,如同戀愛劇中的常客,今天也認真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見海月遙沒有反應,他再次重復了一遍。

  海月遙遲疑地問:「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當然。」

  誒……好麻煩。隨便說幾句敷衍過去吧。

  「抱——」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雙子的動作打斷了。

  她倆迅速行動,一人一邊緊緊抱住海月遙的腰,閉上眼睛大聲喊道:「媽媽!」

  海月遙:??

  她看了眼有些緊張的雙子,嘆了口氣,雙手環抱二人,平靜地朝對面的男人點頭:「如你所見,我二十七歲離異帶兩娃,所以沒辦法答應你。」

  「太太,你……看上去還挺年輕?」

  「保養得好。」

  "小遙?" 跑腿小弟回來了,見到這搭訕的場景,臉色先是一沉,隨後又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讓你久等了。"

  搭訕的人剛想說些什麼,卻又茫然地看向夏油傑,問道:"這位是?"

  "他是我前夫的兒子,也就是我的繼子。" 海月遙開始破罐子破摔,安排狗血劇本。自從扔掉羞恥心,她覺得放飛自我也挺好。

  "我之所以和前夫離婚,就是為了他。那個心胸狹窄的男人無法接受我們之間的感情。"

  沒跟上劇本的夏油傑:我是誰?我是不是還得喊你媽?

  「小眼睛的男人就是小氣。」她面不改色地背刺夏油傑,"但傑醬是個例外,他眼睛雖小,卻心胸寬廣。"

  夏油傑提著奶茶的拳頭硬了。

  「遙啾——」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五條悟以進擊的巨人的姿態出擊,旁邊還有躍躍欲試的家入硝子。

  沒錯,這兩個無聊至極的家伙特地來窺探同期的約會(盡管家入硝子只是被五條悟硬拉來的)。上次在海月遙的實驗室,五條悟總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秘密——他懷疑這兩個同期是雙箭頭。

  家入硝子:MD智障。

  望著奔來的兩人,海月遙清晰地回憶起他們三人共同捉弄夏油傑的場景。可不想,世事難料,如今她竟成了受害者。

  她決定先下手為強。

  「那個長發的是我現在的女朋友。」她指向家入硝子,又伸手擋住了五條悟的飛撲……也不算完全擋住,畢竟人家手比她長。「這個戴墨鏡的是……」

  她思考著合適的身份。

  「是我包養的小白臉。」一錘定音。

  「我們四人現在共同生活,非常幸福。所以,真的很抱歉。」她向搭訕君微微點頭。

  槽多無口。

  「我覺得……要不還是專一點吧?」搭訕君發出了和四十三章一樣的建議。

  「可是,他們都是我的翅膀。」海月遙語氣沉重。

  搭訕君:

  不過,三只翅膀……應該怎麼飛啊?海月遙開始走神。像直升機的螺旋槳葉片一樣頂在頭頂,然後螺旋上升?

  待搭訕君離開後,五條悟不滿地嘟囔:「為什麼我是小白臉?」

  因為你臉白。海月遙從他白皙的臉上掃過,胡謅道:「日本法律規定一夫一妻制,所以已經沒有多余的位置留給你了,悟。」

  一夫一妻,是這個意思嗎?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是唯一需要花錢養的。」海月遙試圖寬慰他。

  「畢竟我的臉太漂亮了。」五條悟jk狀,神似那喜歡上自己倒影的美少年納西索斯。

  為求公平,海月遙對家入硝子說:「硝子,你是我唯一的女朋友。」

  「哈哈,多謝。」

  接著,她轉向夏油傑:「傑,你永遠是我的兒子。」

  夏油傑平靜地先將奶茶分給兩個小朋友,隨後皮笑肉不笑地舉起了拳頭。

  ……

  「對了,你們兩個為什麼會在這裡?」夏油傑笑著問。

  「哈哈,真巧。」五條悟雙手枕在腦後,輕松地吹了聲口哨,回答道。

  家入硝子也平靜地點頭:「我們剛好看見遙,所以就走過來了。」

  合情合理。

  夏油傑:你們以為我會信嗎?

  「我之前感受到的注視就是你倆?」海月遙頭頂著一個大包,嘴裡還在嘬著珍珠奶茶,質問道:「這麼說,你們早就注意到我們了。」

  五條悟望天,家入硝子看地。

  跟蹤,絕對是跟蹤。

  海月遙按下了報警電話。


第95章 啟程,十年後!

  十年後,十年後!

  哇庫哇庫!

  由於不知道副本的持續時間,海月遙必須做好長期遠行的准備。

  向夜蛾老師請假,已完成。

  雙胞胎的安置問題也已解決。

  最後,關於夏油傑...

  ……

  「傑。」海月遙剛從夜蛾正道辦公室出來,就捕捉了路上隨機刷新的野生怪劉海。

  她拉住他的袖管,防止寶可夢逃跑,空出的右手則捧著准備好的耳擴:「收好。」

  夏油傑的視線從被她握住的手移到她手中的耳擴上。他微抿唇線,並沒有接:「我以為之前已經說好了?」

  「我最近需要離開一段時間,給你留作備用。」

  他掃了一眼耳擴,感覺數量足夠用大半年:「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要不要說呢?海月遙倒是覺得告訴夏油傑也無妨——理由就是找到一只能力奇特的咒靈,准備去未來玩玩。

  但假若未來並非她所期待的那樣呢?

  萬一回來後,她不得不裝作毫不在意地告訴夏油傑,他將會遇見一個很好的人。這樣的想法讓她脊背一緊,仿佛有電流劃過,渾身不適。

  「總之是去一個地方……」海月遙松開手,避開夏油傑的視線。

  「小遙。」夏油傑輕聲呼喚她的名字,海月遙下意識地回望他。對上他深邃的紫色眼眸,和那微蹙的細眉。他尾音拖長,聲音略顯含糊,讓她感受到一絲莫名的委屈,「我不能知道嗎?」

  可愛。

  海月遙眼也不眨地解釋:「我得先過去了才知道情況。如果有趣,我回來就告訴你,說不定還能帶特產。」她試圖用伴手禮糊弄某只狐狸。

  「那要去這麼久,快半年嗎?」

  「我覺得可能一兩個月就回來了,但也不一定,所以多准備了些。」她撥弄著手心的耳擴,指尖在光滑的金屬外殼上摩挲,「不是大半年,只是三四個月的量。」她糾正道。

  夏油傑表示眼睛小不等於眼瞎。

  「你之前不是也有一次,兩枚耳擴只管用了一個月的情況嗎?」海月遙提醒道,她記得一年級剛開學時,夏油傑一個月就耗盡了耳擴內的波紋儲備。「雖然現在不如夏天那麼忙,但也要考慮到這一點。」

  畢竟,咒靈球的味道實在難以下咽,海月遙對此深有體會。

  「不是的。」夏油傑沉默半晌,輕笑一聲,「那次只是因為想見你。」

  想見我?

  海月遙不解地看向夏油傑。他只是靜靜地站在身側,仿佛卸下了重擔,肩膀微微下垂。光影斑駁中,清俊的眉眼更顯柔和。

  「為什麼?」她是不解風情的木頭。

  「你當時在躲我。」

  夏油傑終於還是說出來了自己一直沒能說出口的話。

  「我那是因為……」海月遙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她下意識地希望為自己當時的行為找到合理的解釋,腦中卻一片空白,後頸泛起猶如黃鐘敲響後震蕩的嗡鳴感。

  她自認為自己的疏遠還算是隱蔽,沒想到夏油傑一直看在眼裡,獨自忍受了將近一年多的時間。

  看著她瞬間僵硬的表情,他寬慰地笑了笑,「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擔心,這次會不會又像之前那樣。」是她再次決定逃開的前兆。

  不過,這次他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

  夏油傑雙眼眯成一道新月,眼底卻不見笑意。

  逃過一劫……海月遙松了口氣,但心底卻泛起一陣莫名的煩悶。

  不行。

  錯了就是錯了。什麼理由或者解釋,都只是借口罷了,沒有因為對方寬容就能忽視自己給他帶來傷害的道理。

  「對不起。」

  半晌,她抬頭看向夏油傑,眼神清澈而堅定。

  「傑,如果你想聽理由,我之後整理好了會告訴你。但現在我需要的是向你道歉。」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並非在尋求你的原諒,但如果有任何方式可以彌補,請隨時告訴我。」

  她努力表達自己的想法。

  "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她攥緊了手中的耳擴,「是傑的話,不需要任何理由,我都會來見你。傑如果有話想對我說,也大可以直說,我會聽進去的。」她察覺到了夏油傑之前的猶豫。

  夏油傑垂下眼簾,沉默地盯著海月遙。他臉上的假笑已完全消失,拉平的嘴角無法透露他的心思。

  海月遙平靜地與他對視。

  "這是約定嗎?"

  "嗯。"

  「我明白了。」夏油傑的聲音中隱含笑意,他握住海月遙緊攥耳擴的手,溫柔地將她蔥白的手指輕輕撥開,然後拾起一枚耳擴,「不過,我只要一枚。」

  一枚?

  海月遙不假思索地開始計算。上次給夏油傑的耳擴充能是九月多,現在已經快十月底,原本的耳擴已經快需要充能了。既然夏油傑只要一枚備用,那按照常規速度,這枚耳擴應該還能維持一個多月。

  就像是印證她的想法,夏油傑兩指夾著耳擴,抵在唇旁:「這也只能用一個月……而且最近可能會很忙,但我會努力祓除咒靈。」

  「但是,咒靈球的味道啊……」他也不看海月遙,蹙著眉,佯裝煩惱。「哎,應該怎麼辦呢?」

  他嘆著氣,卻眉目帶笑地回望海月遙,眼底深紫色的漩渦仿佛能讓人沉醉其中。

  他的意圖很明顯:他願意等海月遙一個多月,甚至壞心眼地故意模糊了可能的期限,以另類的方式催促她盡快結束旅行。

  「那你多拿幾個唄。」某人完全沒有接套,「還有很多。」

  她說著,還殷切地往夏油傑手心裡塞耳擴。

  一殺。

  夏油傑一愣。

  "我只需要一個,就足夠了。" 他很快回過神來,聲音拉長,特意在"足夠"上加重了語氣,不愧是多年來被自家木頭青梅"迫害"過的黑心狐狸。

  海月遙仔細地打量著他的神情和語氣,恍然大悟:「你想我。」

  二殺。

  夏油傑一僵。

  嗙的一聲,一發直球讓對方措手不及。

  她也意識到措辭有些不妥,補救道:「快點回來。」

  雖然事實如此,但按照正常社交禮儀,大家心照不宣不就好了嗎?

  不過小遙的確是這個性格。他開始反向PUA自己,剛想開口承認,對面已經蓄力完畢,一發大招:「剛剛還說明白了,這不是完全沒聽懂嗎?傑,你啊……」

  她恨鐵不成鋼地搖頭,就像是看到孩子考零分後愁眉苦臉的父母。

  三殺。

  夏油傑一噎。

  毀滅吧,就現在。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如果是傑,想見我就直說,不用找借口。」她困惑地看著夏油傑,「你直接告訴我,「我想你快點回來」,這樣不就行了嗎?」

  不,這種程度的話,也太像是撒嬌了。

  海月遙:「你這孩子說話怎麼狐裡狐氣。」

  夏油傑:你這孩子說話怎麼「豬突猛進」。

  當然,他只憋在了心裡。

  「太委婉的話,未來在社會上可是會吃虧的。」海月遙擺出「望子成龍」的架勢,「這可不行啊,傑醬。」

  她像幼稚園老師一樣拍拍手,語調卻毫無起伏:「來,跟老師一起念,「我想你快點回來」。」

  夏油傑面無表情:「你是故意的。」

  被戳破的海月遙:哎嘿:)

  她發現了夏油傑的壞心眼,出於禮尚往來,回敬惡作劇。

  海月遙收回了多余的耳擴,雙手握住夏油傑的右手,拉至自己臉側。她睜大眼睛,一臉無辜,隱藏的商用夾子音聲線重出江湖:「怎麼會呢?傑醬這樣懷疑我,姐姐好傷心。」

  短短幾句話,她的身份已經從父母,到老師,再到姐姐了,可謂是百變大咖秀。

  是在比誰的底線低嗎?

  夏油傑惡從膽邊生。

  他俯身,兩人視線持平。

  「傑醬說不出這樣的話啦——」把臉皮丟掉後,他感覺人生的裹胸布又輕薄了。整個人精神狀態都好了不少。

  好恐怖。海月遙頭皮一緊。

  好惡心。夏油傑寒毛直豎。

  什麼叫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停戰吧。」她率先舉起白旗,標志著2007年第n屆海峽(海夏)大戰的結束。

  夏油傑升起幾分大仇得報的愉悅,以及對剛剛自己腦抽行為的疑惑。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失去了初心。

  海月遙剛要松開手,耳邊傳來了清晰的哢擦聲——原來是五條悟在明目張膽地偷拍。他和家入硝子正站在夏油傑身後的走廊盡頭,不知已偷看了多久。

  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夏油傑的背影,以及幾乎被完全遮擋的海月遙。這仿佛是電影中的借位拍攝手法。

  「勁爆。」家入硝子淡定地鼓掌。

  然而,當兩位當事人轉過頭時,臉上卻露出了異常嫌棄的表情。

  ?

  這個反應不對吧?

  ……

  「所以你要請假?」終於解釋清楚後,幾人橫七八扭地坐在教室裡。

  家入硝子趴在桌子上;「多久?」

  「不定期。不過我等下就要走了。」海月遙一板一眼地回答。

  「得虧夜蛾老師能批假。」五條悟反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的重心就倚在椅背上,「明明人手不夠,一直忙得要死。」

  這幾人並不像是普通學生,他們並沒有那種長假。甚至在暑期,當其他人休假時,他們的任務反而更加繁重。

  「一開始確實沒答應。」海月遙解釋,「但我說要處理家裡的事情。」

  「那我下次也用這個借口請假——」

  夏油傑笑眯眯托著下頜,什麼也沒說。

  「因為不處理的話,可能有大型流血事件發生。」她慢悠悠地補充。「畢竟以前是極道組織。」

  ??

  盡管相熟三年了,他們其實也一直不知道海月遙的家庭情況。閉口不談的話題容易踩到人的雷點。五、硝二人都默契地沒有提。

  誰知道不說的原因是混黑啊?

  家入硝子十分冷靜:「啊,真了不起。」語氣毫無起伏,像是在捧讀。

  「難怪你性格那麼糟糕。」五條悟下一刻就被踩了一腳,但被無下限術式擋住了。

  「總之,可能會帶特產的。」海月遙站起身。

  「要走了?」夏油傑問道。

  「嗯。」她經過夏油傑時,順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我會盡快回來。」

  她聽進去了之前夏油傑委婉的想法。

  ……

  【是否確認開啟副本?】

  【是。】

  【已開啟。】

  【副本退出條件:祓除時空跳躍咒靈(0/1)。】

  ……

  海月遙凝視著名牌上的「村田」字樣,陷入了沉默。

  成功進入副本後,她隨即被投放到某條小巷——這是她曾與夏油傑初次相遇的地方。意識到這裡離夏油傑家不遠,她決定先去他家看看。

  然而,原本熟悉的環境變得陌生,周圍的建築也發生了變化。原本掛著「夏油」名牌的地方,現在寫著「村田」。

  搬家了嗎?

  在他人察覺她的異樣之前,海月遙悄然離去。

  ……

  我該去哪兒?

  海月遙站在東京的繁華街頭,少見地陷入了極度的茫然。

  她家原本的地址上也是不同的人家。原本的興奮與期待瞬間被冷水澆滅,四周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風景。

  此刻,海月遙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回去。

  越快越好。

  要不,去高專看看?她漫無目的地走著,思緒混亂。

  但想到十年後,大家早已從高專畢業,或許只能去見見夜蛾老師和胖達……

  "夏油大人!這邊!" 清脆的少女聲音喊道。"快點,店家要關門了!"

  "真是沒辦法。" 海月遙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回應,"不明白那些猴子們做的東西有什麼特別的。"

  海月遙猛地循聲望去。

  那穿著袈裟,丸子半披發的身影。

  毫無疑問。

  ——是夏油傑。

  不可控制地,海月遙的心再次充盈起來。


第96章 十年後的陌生人

  毫無疑問,那是夏油傑。

  盡管不清楚他為何身著袈裟,也不明白為何被稱為「夏油大人」,更不解他為何說出「猴子」這樣的字眼……

  海月遙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所有的異常。但她仍不由自主地轉身朝那邊跑去。

  十年,足以改變許多。她心中默念。

  「傑。」

  即將接近時,海月遙卻停下了腳步,只是不冷不熱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或許是興奮達到了閾值,或許是不知道如何與未來的夏油傑解釋,又或許有其他不願承認的原因,她內心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惶恐。

  東京街頭,人群熙攘。

  那個人聽見了她的聲音,只是冷淡地轉過頭,幾縷柔順的黑發隨之從肩膀滑落。

  晃動的人影在彼此的注視中逐漸變得模糊、扭曲,直至透明。盡管相隔數米,海月遙仍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的一舉一動。

  十年光陰流轉,他似乎消瘦了些,眉弓凸起,眼窩深邃,淚溝也更為明顯。明明是凌厲的骨相,那雙上挑的狐狸眼勾起一抹惑人,衝淡了這種攻擊性,猶如色彩斑斕的毒蛇,嘶嘶吐露蛇信。

  「高專的學生?」他眉目低垂,嘴角勾起明晃晃的假笑,配上那身袈裟,宛如一尊悲憫世人的菩薩寶像,盡管內裡只剩空洞。

  海月遙僵在了原地。

  不好的、刻意忽視的預感,全成了真。

  這不是她的世界線。她心想。眼前的這個是陌生人。

  回去吧,她記得是要怎麼做什麼來著?

  哦,祓除特殊的咒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東京,要是在別的地方就難辦了,她也沒有什麼檢測咒靈的特殊手段……

  不過這次回得這麼早,浪費了一次長假,要不回去攛掇傑逃課陪她玩吧?反正她也請了假,最後只有傑需要寫檢討……

  她靜靜站在原地,心底海潮翻滾。

  隨著那三人的走近,她的思緒被迫從胡思亂想中拉回現實。

  那兩個應該就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她們穿著校服,是在讀高中嗎?

  真好,她們現在開朗多了。

  她故意忽視了中間的那個人。

  "夏油大人,就這樣放任不管沒關系嗎?" 美美子在經過海月遙時,緊緊抱著懷中的玩偶,輕聲詢問。

  夏油傑冷冷地瞥了海月遙一眼。少女不過十七八歲,身著偏大的高專校服,身材修長窈窕,長發如墨披散。此刻,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三人,眉眼間透著冷淡。

  在他的情報網中,高專的學生名單中並無此人。而且夏油傑卻未從她身上感受到咒力的波動。他斜睨了一眼她佩戴的圓框眼鏡。

  天與咒縛?他猜測道。

  不過——

  「反正是不重要的人。」他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

  反正是陌生人。海月遙表情毫無波瀾,移開視線。

  兩人擦肩而過。

  「區區猴子罷了。」她捕捉到了他嘴間的低語。

  頓足,轉身,她死死攥緊那個夏油傑的手腕。

  好快!

  夏油傑瞳孔一縮,警惕地看向這位陌生的少女。

  她的劉海略長,投下一片陰翳,襯得那雙薄藍色的眼睛異常明亮,宛如在陰影中蓄勢待發的黑貓。

  與那略顯蒼白的面容不符的是,那只握住他的手仿佛是一把無法掙脫的鐵鉗,又如同手腕上沉重的枷鎖,攥得夏油傑生疼。

  她面無表情,雙唇緊抿,目光中透露出刺骨的寒意。

  「是想在這裡開戰嗎?」夏油傑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周圍的人群,往日溫和的聲線像是淬了冰。

  海月遙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突然動起來。

  我現在該說些什麼?她感到迷茫,手下意識地握得更緊。

  剛剛夏油傑的表現,顯然與高專不成一派,甚至透露出幾分敵意。他似乎也不避諱在人群中直接衝突……

  異常。

  海月遙隱隱約約有了些猜測。

  但眼前最緊迫的問題是——

  「你才是猴子。」

  她一字一句地清晰說出。

  夏油傑:??

  剛從高專宣戰回來的夏油傑可沒有現在就在東京引起騷動,影響後續計劃的打算。

  旁邊的雙子已經擺出了准備迎戰的姿勢。

  夏油傑用空閑的手示意她們無需出手,同時嘗試甩開那只手。

  然而,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掙脫。

  這種力氣讓他想起了令人不悅的伏黑甚爾。他可沒聽說高專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海月遙也注意到了夏油傑的掙扎。

  「抱歉。」她順從地松開手,只見他手腕上青紫一片,甚至出現了紅腫的跡像。

  好像沒控制住力氣。

  不顧夏油傑的警惕,海月遙再次用雙手握住他的手,用波紋治愈了自己的失誤。

  反轉術式?直到此刻,夏油傑才正眼審視面前的少女。所以,那之前僅僅是□□的力量?

  他心中思緒紛繁,但口頭上只是淡淡地問:「有事嗎?」

  話音剛落,他見對面的少女垂下眼眸,一手托著下頜,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後,她抬眼,歪頭再次打量他,耳側的黑發隨著她的動作滑落。

  夏油傑可能產生了錯覺,他從她的神情中竟捕捉到了一絲呆滯。

  "我要跟你走。"

  半晌,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出的話令人懷疑她的精神狀態。

  夏油傑未置可否:「你不是高專的學生嗎?」

  「不是。」她反駁,神情懨懨地扯著衣角,「沒有其他衣服了。」

  確實,這衣服對她來說偏大,明顯不合身。夏油傑不禁想到一個畫面:這位電波系少女似乎隨意從某個無辜的高專學生那裡「借」走了這件衣服。

  此人剛才還叫出了他的名字,顯然認識他,但他卻毫無印像。不過也正常,畢竟他是「名聲赫赫」的特級詛咒師。

  實力強但無惡意。夏油傑判斷道。

  高專學生?野生咒術師?這還有待查證。

  他笑意漸深,眯起眼睛,擋住了眼底閃爍的寒光,說道:「那就跟我來吧。」

  ……

  海月遙原本打算直接返回,畢竟那不是她原本的世界,知道再多也於事無補。

  但是,這只夏油傑似乎立場有些奇怪。

  好奇。

  她決定把旅程延長幾天。

  ……

  在富麗堂皇的會客室中,海月遙面不改色地將幾枚耳擴推向夏油傑。

  「這是什麼?」夏油傑看著桌上的耳擴,發現它們與自己所佩戴的大小一致。

  「可以理解為咒具。」海月遙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上,神情凝重,周圍都是不熟悉的面孔,「去拜訪別人時,送禮物是基本的禮儀。」

  她顯然認為自己做得相當得體。

  「你為什麼要跟來?」夏油傑決定略過這一茬,放過自己。

  「沒有地方住。」她理直氣壯,「希望夏油君能暫時收留我。」

  夏油傑不認為能輕易送出咒具的人會無處可去:「你也可以去其他地方。」

  這裡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態度,海月遙明顯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變多了。

  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蜷縮,她背挺得更直,實話實說:「因為對你感興趣。」

  出乎意料的是,會客室的氣氛因此變得融洽。大家似乎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目光落在她送出的耳擴上。

  一切似乎都解釋得通了。

  這個孩子,也是仰慕夏油大人的粉絲之一。

  被迫成為迷妹的海月遙:?

  她永遠都不會想到,這裡面所有人都是夏油傑的毒唯。

  不愧是當教主的人,這種情況下,夏油傑還能保持住臉上溫和的笑容。

  「吶,小妹妹,你叫什麼?」穿著紫色連衣裙的性感女性最先釋放善意,靠在她身邊,一手搭在她肩上,「我是菅田真奈美,叫我真奈美姐就行。」

  是不擅長面對的大姐姐類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上的柔軟觸感,身體不自覺地變得僵硬:「海月遙。」

  「別緊張,放松。」菅田真奈美察覺到海月遙的緊張,溫柔地將她略微散下的黑發撥到耳後,「以後我們說不定會有更多的接觸。」

  太、太近了。

  海月遙陷入了短暫的混亂和驚恐之中。

  原本冷淡的少女此刻咬緊了下唇,蒼白的薄唇添了幾分血色。她小心地偷看了菅田真奈美一眼,然後迅速移開視線,目光四處游離。最終,她低下頭,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嗯……」

  看上去某人快要逃走了。

  「真奈美,稍微再給她一點空間吧。」夏油傑為她解圍。

  隨著菅田真奈美的離開,海月遙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遙。」這個人自來熟地稱呼著她的名字,嘴角掛著淺笑,手中玩弄著幾枚耳擴,金屬碰撞間發出悅耳的聲音,「你對我很熟悉?」

  海月遙先是點頭,隨後又搖頭:「說不准。」

  「但我們對你一無所知,這似乎不太公平。要不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們也想多了解你。」

  暫居還要面試嗎?

  海月遙眸色淡淡,語調毫無起伏地開口:「海月遙,性別女,年齡17歲,單身。身高168.3cm,三圍——」

  「這部分就不用說了。」夏油傑打斷了她的輸出,單手托腮,自在閑適極了,「其實我對你的來歷更感興趣。」

  來歷?

  海月遙思索片刻,沉聲說:「這涉及到個人隱私。」

  其他人:三圍就不涉及個人隱私了嗎?

  海月遙補充道:「如果夏油君真的想知道,我可以稍後私下告訴你。」

  這孩子,不是挺會的嗎?菅田真奈美低聲笑。就是目的性太明顯了。

  海月遙不解地看著周圍人偷笑。

  夏油傑先是一愣,隨後放松了表情,輕笑道:「當然可以。」

  明明動作和表情都相同,但傑顯得溫柔,而夏油君則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蠱惑。

  海月遙端坐筆直。

  「夏油。」坐在單人沙發上的黑人男性突然開口,「我無意質疑你的決定,但這家伙意圖不明,身上也沒有感知到咒力波動。」

  「那副眼鏡,你,看不見咒靈吧?」

  盡管墨鏡遮擋了視線,海月遙仍感覺到對方的審視。

  有什麼不對勁嗎?

  「嗯。」海月遙十分坦誠。

  緊接著,會客室的氣氛降至冰點。

  是殺意。

  海月遙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


第97章 邀請

  海月遙敏銳地察覺到了眾人對她的殺意。

  寒意一寸寸地順著她的脊柱蔓延,皮膚下如同被無數針刺般脹麻。

  她反倒完全放松下來。說實話,剛剛那友善的氛圍反而讓她覺得詭異。

  如果她的猜測無誤,這群人極有可能是詛咒師。

  誠然,詛咒師並非全都是蔑視法律與道德的瘋子,也有那些對現有咒術界不滿、試圖集結力量進行革命的咒術集團。

  但這些人的態度,可不像是後者。

  他們對非術師有極大的仇視。海月遙掀開眼皮,掃視一圈。

  那麼,現在是准備開戰了嗎?

  "米格爾!" 出乎意料的是,菜菜子突然開口,她雙手叉腰,神情倨傲,聲音拔高,"你對夏油大人的決定有異議嗎?"

  會客室內的緊張氣氛加劇。

  穿著奇特民族服飾的黑人男性,米格爾,攤手,向後靠在軟皮沙發上:"不,我自然追隨夏油,因此我才會問。"

  他再清楚不過,他們這群人都只是夏油傑本人的擁躉者,而非真正認同他的理念。他們的想法,僅僅是將夏油傑推為王。

  現在,這個女人可能與夏油傑的理念相悖。米格爾只是想提個醒,但如果夏油傑堅持,他不會有任何異議。

  這麼想著,他扶了扶墨鏡,沉聲開口:「我聽夏油你的想法。」

  「我明白米格爾的顧慮。」夏油傑輕輕下壓手掌,示意菜菜子保持冷靜。他似乎是這間會客室中唯一一位始終面帶微笑的人。

  他端坐一隅,神態自若,仿佛周圍的肅殺與他無關。那縷劉海順著俊朗的臉龐滑落,垂至他嘴角,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意味。

  形容姣好的薄唇一張一合,短短的名字在口中輕輕滾動,如同玉珠滑落。

  「遙。」

  盡管海月遙仍處於警戒狀態,但注意力卻不受控地被這一聲呼喚所吸引,從周圍人的敵意中轉移到了那人身上。

  「你之前的治療,是反轉術式嗎?」他問道。

  海月遙先是搖頭,隨後又點頭,臉上露出些許糾結的神情:「差不多,但本質是不同的。」

  「夏油君,你知道咒力是由負面情緒產生的吧?」她試圖清晰地解釋兩者的差異,「咒力本身是純粹的、具有破壞性的負能量……」

  「反轉術式,則是一種特殊的咒力操縱技巧。它通過將負能量相乘,產生出具有治愈能力的正能量。這個過程主要發生在大腦部位,具體來說……」

  「我的體質比較特殊,能夠直接輸出正能量,無需經歷負能量的轉換過程……」

  整整十分鐘裡,她講得頭頭是道,底下聽得是暈暈繞繞。

  眾人:TD

  一番干巴巴的演講成功地澆滅了逐漸升騰的殺意。

  學生的厭學情緒往往最為嚴重。

  "STOP——" 菜菜子雙手在胸前交叉成一個大大的X,"總之,她沒有問題,夏油大人是不會有錯的!"

  美美子緊緊抱著懷裡的玩偶,平靜地說:"菜菜子,這樣做很不禮貌。"

  "明明美美子也是這麼想的。" 菜菜子小聲嘟囔。

  "事情就是這樣,米格爾。" 夏油傑對他點了點頭,"我同意她的請求。"

  他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其他人也開始接納海月遙。

  「小遙似乎對咒力有不少研究?」一個金發男人光裸上身,胸前僅貼著兩個愛心形狀的裝飾,他松散地靠在沙發背上。

  這位又是誰?海月遙倒是沒對他的奇異打扮有什麼想法。

  "叫我拉魯吧。" 他態度隨意,甚至可以說是豪放不羈。

  海月遙微微點頭,用她貓眼般的雙眸審視了他片刻,然後簡單地回應道:"略懂。"

  「謙虛的孩子。」菅田真奈美湊上來,揉了揉她的頭發。

  海月遙再次變得僵硬。

  她故作鎮定,解釋道:「因為我已經研究十年了。」

  「盡管你只有十七歲?」菅田真奈美笑著調侃,不在意海月遙的拘謹。她越看越喜歡這孩子,伸手憐愛地捧起海月遙如綢緞般的黑發。

  某人的大姐姐吸引光環似乎從未消退。

  「比較好奇,畢竟大家都看不到。」海月遙開始迫切希望找到什麼轉移注意力,好不這麼緊張。她瞥見夏油傑正盯著桌上的耳擴出神,便開口:「那個能抹除咒靈的絕大部分味道。」

  會客室陷入一片短暫的寂靜。

  咒靈玉的味道?這個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夏油傑抬起眼簾,注視著對面的少女,但很快又將垂下的嘴角揚起。

  他只是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語調卻略微上揚,帶著些許疑問的意味。

  「以前嘗過。」海月遙說道。

  她察覺到眾人各異的神色,費解地問:「好奇,所以試試,很正常吧?」

  不,這不正常。

  那種東西,但凡看得見,都不想下嘴吧?

  「視聽嗅味觸,難道不是人認識事物的基礎嗎?」海月遙否認自己是異類,「吃掉與被吃掉,也是相互了解的一種方式。」

  禰木利久,那位一直沉默、右臉被繃帶包裹的少年,在角落中突然發問:「被吃掉?」

  「是的,我想知道咒靈的身體構造,所以就跳進去看了看。但裡面像動物的內髒結構,有些失望。」

  海月遙說完,發現眾人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怪異了。

  什麼嘛,明明大家都是怪人,憑什麼這樣看我?

  她決定給愚蠢的人類開智:「咒靈本身是由純粹的咒力構成的。既然是能量體,為何會擁有甚至保持一定的外形?」

  「而不反復嘗試,怎樣理解咒力及咒靈的本質?」

  「不了解本質,又談什麼利用?」

  沉默,振聾發聵。

  雖然咒術師和詛咒師裡多瘋子,癲到這種程度的也是獨一份。

  不過,這種極端也讓他們感到一絲親切。如果表現相對正常,反而會讓人懷疑她另有圖謀。但純粹的瘋狂往往不會讓人過多揣測。

  他們注意到,夏油傑的最終決定是「同意」,而非將她視為「家人」。

  無論是否為咒術師,她所具備的治愈能力本身就極具價值。要知道,目前能治愈他人的反轉術士僅有家入硝子一人。因此,展現部分善意也無妨。

  安坐的少女似乎並未察覺這裡的暗潮湧動,她試圖為自己正名。

  「舉個例子,既然咒靈是純粹能量體,我們能否改變其形態,將不同部分融合呢?如同微粒結構相似的液體會相溶。」

  海月遙說著,掌心浮現出一顆黑金相間的咒靈球,咒力流轉間,化作一只帶有淡淡縫合痕跡的兔子咒靈。

  「咒靈操術?!」不知是誰驚得開口。

  不,夏油傑發現自己能夠無條件收服它。這說明這只咒靈最多二級,且並沒有被她用特殊術式降服。

  但同樣的,他隱隱約約又覺得自己的術式不會在這個咒靈上生效。

  「不。」就像是印證他的想法,少女抱著兔子咒靈反駁,「我只是將力量注入咒靈體內,迫使其聽從我的命令,可以理解為一種主僕契約。」

  「如我所說,咒靈作為能量體,能讓其自由變形、壓縮,甚至縫合。」她未再深入前話,而是展示手中的咒靈,「這是我將不同咒靈部位縫合的成果。再過數月或數年,它或許會成為全新的咒靈。」

  「看,研究這些並非無用。」

  「那你為什麼要捏成夏油大人咒靈玉的樣子?」美美子不愧是夏油傑的唯粉,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不是怎麼做到的。

  "我之前不是已經說了嗎?"

  海月遙伸出手,指尖的咒靈隨之扭曲、旋轉,最終恢復為原始的咒靈球形態,准確無誤地對准了坐在對面的夏油傑。

  從她的視角望去,咒靈球恰好遮住了夏油傑的身影。

  「我對【夏油傑】這個人,很感興趣。」

  隨著指尖咒靈球的消散,視覺錯位下。仿佛夏油傑那眯眼微笑的面容就在她掌心般。

  夏油傑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飾的欲望。當然,這並非源於曖昧之情,而是純粹而強烈的求知與好奇。

  她沒有收回手,幽幽的藍瞳直視著他。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眸猶如大海般清澈,映照著夏油傑的身影。

  「夏油君,你說要公平,所以我不介意把我的能力以及過往告訴你。」她咬字清晰,聲音清潤,卻不帶一絲情感,「而我想知道你的過去,你的想法。」

  她好奇夏油傑為何選擇成為詛咒師。

  這決定了她的未來選擇:是轉身離去,還是涉身其中。若夏油傑只是有著她所認識之人的皮囊。如今渾渾噩噩地當著詛咒師,她會在離開前廢掉他。

  海月遙近乎冷酷地想。

  畢竟,對她而言,他們永遠不是同一人。若只是陌生的詛咒師,她會按自己的原則行事。

  「那幾枚耳擴只是投名狀,我擅長的東西很多。你想要咒具,你想要反轉術式,甚至其他很多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她的聲線清冷,如同靜夜中的堅冰,又如山林間的幽泉。

  「你大可以盡情利用我。」

  海月遙深知此刻的善意皆是虛偽。她素來信奉性惡論,所以才會對竹馬那傲慢的理想主義和近乎自戕的犧牲精神著迷。

  她深愛著他那「愚昧」的善意。

  那麼,眼前的夏油傑又是如何呢?

  她指尖微屈:「同時,我想要的,遠不止是被接納。」

  「夏油君,成為我的研究課題吧。」

  那只伸出的手,既像是邀請,又像是要將眼前人緊緊攥入掌心。

  這個人……

  夏油傑眼眸微眯,探究地打量面前的少女。隨即唇角一挑,胸腔漫出幾聲笑。他漫不經心地握住在她伸出的手,目光在少女身上流連。

  「那麼,你願意成為我們的家人嗎?」

  「遙。」


第98章 上鉤

  海月遙在盤星教安頓下來,從此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資本主義奢靡生活。

  以上全是扯淡。

  這已經是她來的第三天了,但夏油傑似乎並沒有想要仔細過問她來歷的意思。

  經過兩天的蹲守,海月遙終於確認了夏油傑如今的身份——盤星教的教主。

  以前就覺得這個人長著騙子臉,如今成為教主,蠱惑人心的能力更勝一籌了。

  她眼睜睜看著夏油傑幾句讓受咒靈困擾的人喜笑顏開。幾句讓知名企業家慷慨解囊,幾句讓教眾頂禮膜拜……

  恐怖。

  她將夏油傑的危險性評估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必須保持警惕。海月遙暗自告誡自己。

  「遙。」

  本來還在走神的海月遙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無他,只因這人的聲線與自己的竹馬如出一轍,不過兩人的說話方式截然不同。慶幸的是,他並未稱呼她為「小遙」。

  短短一個名字從那個人口中流出,就憑空添了分多情,尾音勾著笑意,透過門縫傳入耳中。就像是被一只狐狸漫不經心地用柔軟的尾巴輕輕拂過臉頰,微微發癢。

  送走了一對尋求幫助的母女後,夏油傑隨意地半躺在和室中,一只手撐著面腮,袈裟自然垂下,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

  「看這麼久了,不如進來吧。」

  這幾天,他注意到新撿來的少女常常躲在角落,那雙藍瞳幽幽地注視著自己。她似乎只是默默觀察,既不說話,也無其他動作。

  夏油傑深知這少女對他的了解已經遠超尋常,但他並不著急。畢竟,有求於人的是她,而非自己。

  他懂得待價而沽的道理——什麼都不用做,好奇心自會讓貓上鉤。

  本來也沒打算藏著掖著。海月遙腹誹。

  她坦然地推開側室的拉門,起身走進和室,木質的門框隨之發出「嘩啦」的聲響。

  她輕盈地走到夏油傑面前,不適地調整了一下身上的小紋和服(她不解為什麼會為她准備這樣的衣物),隨後跪坐下來。

  「你怎麼不問我的來歷?」她先聲奪人。

  「我想等你願意說的時候再問。」他倒是裝得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慢慢來也沒關系。」

  騙子。

  海月遙不想與他虛與委蛇,實際上,她現在對他並無太多好感。若不是為了探究【夏油傑】成為詛咒師的原因,她早就離開了。

  而且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隱瞞。畢竟,她最多只會在這裡停留一個多月,之後,這個世界和夏油傑的變故,都與她無關。

  好想回去……她垂下肩。這個夏油君不問就算了,為什麼傑這幾天都不給她發消息?

  快點解決完,然後回去給傑一個意外的「驚喜」惡作劇。她心中萌生了報復的念頭。

  「我來自十年前。」海月遙直言不諱,「但不是這個世界的十年前。」

  夏油傑仔細觀察著眼前的少女,她一改往日的懨懨之態,此刻面容端莊,眼神沉靜如水。

  是真的?他的眼睛不受控地睜大。

  ……

  在簡短地解釋了自己過來的原因後,海月遙便停止了陳述。

  夏油傑沉思片刻後問:「這麼說,你來自2007年,和那時的我同齡,一起長大,是因為一只咒靈才來到這裡的?」

  「實際上,我比傑大,我是姐姐。」海月遙糾正道。

  27歲的夏油傑看著17歲的海月遙,選擇跳過這個話題。

  「抱歉,這實在是難以讓人相信。」夏油傑並未完全接受她的說法。

  「信不信隨你。」她的態度也主打一個自由心證。

  等下,這狡猾的家伙等下不會不認賬吧?畢竟他們約定好了,她告知自己的來歷,他也要分享夏油傑的過去。

  「好吧,既然你要證明……不過事先說明,不同世界可能會有個體差異。」

  海月遙雙手放在膝上,語調平穩,開始輸出:「傑喜歡的食物籠屜蕎麥面,喜歡的書是格鬥類和哲學類,平常的興趣是格鬥。在生氣或者壓力大的時候會不自覺用拇指按著眉心……」

  她對夏油傑的小習慣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說有一本厚厚的《夏油傑觀察報告》。

  若舉辦夏油傑知識競賽,她定能穩坐第二,恐怕本人來了都未必能超越她。

  夏油傑聽著聽著,逐漸覺得有些不自在:"停!" 他覺得自己的隱私仿佛被窺探得一干二淨,"……你對他,似乎了解得很深。"

  他相當委婉。

  「那當然,我和傑已經認識4011天了。」海月遙驕傲地抬起下巴。

  記得這麼清楚嗎?

  夏油傑想替另一個他報警。

  「現在你相信了嗎?」海月遙平靜地回望他。

  「嗯……」夏油傑甚至暫時有些不想看到她。他想起來幾天前少女的話——「我對【夏油傑】這個人,很感興趣。」

  當時他覺得好笑,現在卻笑不出來。

  她真的將【夏油傑】這個個體,視為之前所見的咒靈玉,捧在手心,仔細研究每一處。

  與她變態的求知欲相反,她直率而又坦蕩——如同摘到果園中最豐滿蘋果的孩子,撫摸果皮紋路,輕嗅果實芬芳。探索完畢後,她咬下果肉,感受甘美汁水在舌尖綻開,連稍帶苦澀的殘渣也一並吞下,全然剖析一個人的內外。

  那邊的夏油傑,真辛苦。

  「現在輪到你了。」海月遙催促道,「告訴我。」

  這仿佛是社會層面上的死亡宣告。

  夏油傑疲憊地按了按眉心,又回想起海月遙剛才的話,他一僵,放下了手。

  「遙似乎很著急?」他試圖調整對話的節奏。

  「這裡又沒有我認識的人。」海月遙不悅地蹙起秀眉,「夏油君就別說了,這裡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還在那樣看著我……」

  她想起來自己暗中觀察夏油傑被二人抓包時的場景,又想起來那邊自家孩子孺慕的表情,更加郁悶。

  "你知道菜菜子和美美子?"

  海月遙感到他的語氣莫名干澀。

  "是的,我和傑在不久前出任務時領養了她們。"她不解,但還是如實回答。

  "那村子的人呢?"

  "全都送進了監獄。"

  "我明白了。"夏油傑站起身,黑發滑落至他的肩前,但他並未在意。垂下的發絲像是一道屏障,遮擋了光線,使他看上去更加陰郁。

  海月遙抬頭看向面無表情的夏油傑。他站起後,投下的陰影幾乎完全將她籠罩。海月遙跪坐在地上,脖子仰得發酸,卻不明白那雙深紫色眼睛為什麼這樣注視她。

  「夏油君?」

  「沒事。」 他眉宇間的陰鷙轉瞬即逝,又掛上面具,變成那端坐在神龕的塑像,笑得虛無縹緲。「別擔心,之後我會來找你。」

  他吐詞低沉而含糊,仿佛淋了雨,黏稠、潮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深處擠出來,汩汩地冒著黑泥。

  不會耍我吧?海月遙狐疑地看向夏油傑。

  她卻沒有多說,默默地點頭,目送著那身穿袈裟的背影推開拉門,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視線中。

  ……

  之後還就真是之後啊。

  當夜,月華如水,透過輕薄的障子紙鋪灑在房內。

  「砰砰」。

  忽然,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海月遙抬頭望向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又低頭看了看時間。

  半夜十點,海月亦未寢。

  但現在已經是拒絕社交的時段!

  海月遙決定記仇。

  她板著臉打開門,冷冷地注視門外的人。

  夏油傑見到穿著白色長襦袢的海月遙,明顯愣住,隨後迅速移開視線:「抱歉,打擾了。」

  「半夜敲美少女的門。」她有仇當場報。「變態大叔。」

  「我也才27。」夏油傑被這突如其來的稱呼噎住,無奈地說道。

  「是啊,27歲離異帶兩娃,但保養得當,我看大叔你現在也是風韻猶存。」海月遙張口就來。

  怎麼感覺,這孩子在晚上特別毒舌?

  "現在似乎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夏油傑沒有看她,頷首准備轉身,卻被海月遙拉住了袖口。

  「來都來了。」她神態自若地把人往房裡拉,「不說點什麼就讓你回去,我不甘心。」

  原本,她白天還在記恨著竹馬的仇。但晚上准備自己先發消息聯系時,卻發現消息根本發送不了。

  她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未來,怎麼可能還能與那邊的人用手機聊天?

  失策!

  一直聯系不上的話,大家不會著急吧?

  得盡快回去才行。

  這麼想著,海月遙目光灼灼地盯著夏油傑,似乎就希望這樣看透那副皮囊,看到內裡流淌的真實想法。

  她隨意地將一旁的和服披上,並未打算系好。夏油傑跟在她身後,坐在了矮桌旁。

  海月遙自認相當有禮節,便隨意從茶葉罐中取出一些茶葉,灑入茶杯,匆匆衝泡後便置於夏油傑面前。

  夏油傑挑眉一問:「冷水?」

  「時機不對,茶自然涼。」她其實更想說:「愛喝喝,不喝滾。」

  好吧,她承認,她確實不太喜歡他。

  有人倒是厚顏無恥,瞥了一眼茶湯中豎起的茶梗,輕笑道:「可這茶梗豎立,看來是個好兆頭。」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種迷信?茶梗豎立,只是因為它吸水速度比茶芽快。」海月遙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哦,我忘了,你本來就是邪教教主。」

  她故作寬容:「罷了,大叔有點迷信也無傷大雅。」

  「但這次用的是冷水,茶梗吸水可沒那麼容易。」教主卻巧妙地接過她的話茬,「這種情況下茶梗還能豎立,不是更為罕見?這還不能算是吉兆嗎?」

  確實,她采用的是先茶後水的下投法,這種方法本就比上投法更不易讓茶梗豎立,再加上冷水,茶梗吸水變得更為困難。而茶梗豎起來被視為吉兆的說法,也正是基於它出現的難度……

  海月遙思忖片刻,點頭贊同:「確實罕見。」

  夏油傑唇邊的笑意加深。

  「閑話到此為止。」海月遙起身把障子門拉開,門外的月色像是得到了邀請,欣然湧入室內,腳尖輕旋,點點銀華濺躍,猶如湖面波光粼粼。

  原先室內並未點燈,此刻月光皎潔,更沒有點燈的必要。

  她轉身,目光落在安靜坐著的夏油傑身上:「說吧,你的來意。」

  「我想了解你那邊所發生的事情。」夏油傑輕輕搖晃著茶杯,注視著茶葉的浮沉,以及茶湯逐漸加深的色澤,「當然,作為交換,我也會分享我的故事。」

  那邊的他似乎也經歷了相似的際遇。夏油傑心想。他倒是對另一個世界的發展上了心。

  狐狸上鉤了。

  海月遙看著他,心想。


第99章 夜談

  「你想知道我那邊的事情?」

  海月遙並未坐在矮桌旁,只是隨意倚靠著拉門。

  十月底的月亮是凸月,給少女披上了一層白濛濛的光霧,玉白的肌膚閃著微光,與澄淨的月色相互映襯。

  「當然。」夏油傑輕抿了一口茶水,寡淡無味,茶葉的苦澀並未完全析出,只能輕嗅到鼻尖的一縷茶香。

  海月遙找補:「我選擇冷泡是為你好,這樣咖啡因的析出量較少,不會影響你晚上的睡眠。」

  當然,她泡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只是為了報復。

  雖然她不太懂社交,但似乎「為你好」一句在70%的情況下可以堵住對方的抱怨,在50%的情況下還能讓對方越想越氣。當然,也有些昏頭的,會真以為是對他好而感激涕零。

  以上全是夏油傑擔心自己青梅被其他人騙走而上的情商課,不過內容似乎已經被她扭曲。

  「不過,既然你這麼晚還來找我,想必你也不太在意這些。」她半垂著眼看向夏油傑,「你具體想了解什麼?」

  "你是高專三年級的學生吧?" 那雙紫色的眼瞳順著眼瞼的方向滑來,他斜睨著她,眼底意味不明,"我想知道你在高專時期發生的事情。"

  海月遙的第一反應卻是:「我當時沒說謊,我確實不是這邊高專的學生。」

  「我明白。」他笑容分明帶著促狹。

  海月遙狐疑地打量他,又無所謂地開口:「行。同樣,你得告訴我你高專時候的事情。」

  夏油傑點頭。

  海月遙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講,干脆就按時間順序,從自己入學開始——當然不重要的事情都被她省略了。

  ……

  海月遙並非出色的演講者,任何驚心動魄的敘述,一經她口,便如榨干水分的甘蔗渣,干澀乏味。

  但夏油傑卻是很好的傾聽者,偶爾還會一搭沒搭地接話,讓她單方面的輸出不顯得那麼無趣。

  「天內理子還活著?」

  「活蹦亂跳,來之前還給我打了國際長途。」

  夏油傑再次陷入沉默,他出神地盯著茶杯,仿佛上面的紋路藏著某種秘密。

  怎麼突然沒聲了?

  海月遙望向矮桌旁一手支著下頜的男人。月光透過門外,灑在他半張精致的側臉上,淡淡的光輝沿著顴骨流淌,順著流暢的臉部線條蜿蜒而下,最終消失在緊緊包裹住脖頸的領口中。不過也有可能已經化成了他心髒中湧動的暗流。

  與明亮的月色不同,他的表情晦暗不明,眼底深紫郁結。

  算了,管他怎麼想。

  海月遙繼續平淡地敘述。

  之後的對話只剩下一個人的聲音。她並未深究屋內那人的思緒,而是仰頭凝視著天空的月亮。

  夜深露重,本就臨近深秋,夜風更是蕭瑟。暮靄浸透寒意,一片紅楓葉隨風飄落,恰好飄到海月遙的眼前。她漫不經心地拾起這片楓葉,將其對准月亮,仔細觀察葉片的脈絡。

  有點冷。

  她瑟縮脖子,准備回到屋內找件衣服披上。

  然而,當她轉身時,卻意外地發現夏油傑低頭埋在臂彎裡,只露出一雙眼睛。在那縷劉海的遮掩下,能看見他的眼睛緊閉,銀色的月光順著他彎翹的睫毛滑落,如同鮫人眼角的珍珠。

  睡了?

  海月遙瞥了一眼,隨手將剛剛的紅楓插到他的丸子頭上,左右打量了番,對自己的創意頗為滿意。接著,她拉開旁邊的壁櫥,翻出一張薄毯。

  她轉向夏油傑,蹲下身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片刻後,她心中有了決斷,一手撐在夏油傑倚靠的矮桌上,緩緩湊近,直至能清晰地看見他每根微顫的睫毛。當她幾乎貼近他耳邊時,垂下的發絲輕輕掃過夏油傑的脖頸。

  少女在他耳畔輕聲低語:「我是純情大母猴。」

  「噗。」

  那人伏在桌上,肩膀微微顫動,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

  「這算什麼啊?」他轉過頭,對上海月遙的眼睛,忍不住笑出聲。

  「我就知道你在裝睡。」海月遙得意地披上薄毯,坐在矮桌對面。

  實際上,她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某人蓋上——她只是覺得自己冷了。

  「暴露了?」夏油傑雙手一攤,甚至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一想到傑會做這樣的動作,就感覺好奇怪。」海月遙別開了視線。

  「太過分了,明明我也是夏油傑。」他像是放下了什麼負擔,現在輕松多了,不再像之前那樣端著架子,「不要三言兩語就隨意剝奪我的身份。」

  海月遙定定凝視了他一眼,自詡公平的她決定道歉:「的確,你也是夏油傑。對不起。」

  夏油傑並沒有揪著這一點不放,轉而問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開始。」海月遙給出技術性的指導,「雖然呼吸節奏對了,但裝睡時不該緊閉雙眼,應輕輕合上,眼瞼需要放松,甚至可以通過眯眼觀察外界情況。」

  她以前不想回答竹馬的問題時會裝睡,現在已頗有心得。

  「我記下了。」夏油傑虛心接受。

  海月遙也不管他有什麼反應,質問道:「剛剛我靠那麼近了,你的肌肉還是放松狀態,你真不怕我直接對你下手?」

  她剛剛只需一伸手,就能直接摧毀夏油傑的咒術師大腦結構,徹徹底底廢了他。

  「還是說,你在小瞧我?」

  她歪頭,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像是顆透徹的玻璃球,毫不掩飾地折射出心底的殺意。

  「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對面的人直起身,臉上露出一絲堪稱狡猾的笑容,「我自然是心中忐忑,但也想賭一把看看。」

  「那麼,裁判大人,能否告知小僧結果?」他尾音中帶著笑意。

  海月遙臉上波瀾不驚,連朦朧的月色也沒讓那眉眼染上絲毫柔和,眼底冷冽,徑直地盯緊眼前的人。

  藍色的眼睛步步緊逼,紫色的眼睛氣定神閑。

  「你贏了。」

  片刻後,她不甘心地承認。

  「傑對我確實很重要,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我不會對夏油君下手。」

  贏了?明明是輸了才是。

  夏油傑嘴角漾起一抹弧度,眼睛彎成新月。

  「作為勝者,你有獎勵。」海月遙站起身,又走到拉門旁,自在地倚靠著木門。「夏油君可以隨意利用我。」

  夏油傑無喜無悲,只是「嗯」了一聲,帶著些許疑惑的意味。

  「這樣。」她似有所思,「夏油君也知道天元吧?」

  夏油傑敏銳地察覺到,她並未像其他咒術師一樣尊稱「天元大人」。

  他沒有多問,順著她的話回答:"天元大人守護著高專和咒術界各據點的結界,以及輔助監督的【帳】,也是任務的基本保障。"

  "我知道薨星宮的確切位置,且有能力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潛入。我有九成把握能殺死天元,並將其化為咒靈,交由你收服。"海月遙自顧自地說道,"如此,這個國家最強大、最核心的結界能力便將由你掌控。"

  她背對月光,微微歪頭,黑發從肩後滑落,如同夜幕下的陰影,遮住了部分月光。

  「夏油君不是仇視非術師嗎?這個時候只要公布咒靈的存在就行。」

  「咒術界失去天元,自顧不暇;非術師的世界則因為咒靈的公布動蕩不安。自然就會促使更多咒靈產生。這種環境不是最有利於咒靈操使嗎?」

  「這無疑是夏油君奪取咒術界政權,實現目標的最佳時機。」

  「這個方法,你覺得怎樣?」

  她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令人不安的微笑。

  如果真用這個方法的話,甚至會比搶奪詛咒女王裡香更容易實現他的大義。

  但他沒有回答,反倒是問道:「你不是高專的學生嗎?」

  「你不也曾是高專的學生嗎?」海月遙從先前的反應中猜測他參與過星漿體事件。

  夏油傑沉默。

  「如果這樣做,我就和你成為同類,不過是共犯罷了。」

  她站在門口,擋住外面的清輝,可她本身就是清冷高傲的月亮。

  「不要用道德來審判我,這個咒術界早已腐朽,需要變革。」

  她心澄如鏡,完全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錯:「那麼,你的決定呢?」

  「不行。」

  夏油傑毫不猶豫,悠然地飲下最後一口茶水。

  「為什麼?」

  「比起這個,你知道嗎?人在假笑的時候,眼角是不會彎起的。」夏油傑輕點自己眼角,「你剛剛太明顯了。」

  什麼嘛,被發現了。

  海月遙同樣虛心受教:「我記下了。」

  「如果我答應了會怎樣?」夏油傑散漫地把玩著小巧的茶杯。

  "這幾天我觀察到,夏油君擁有眾多忠實的追隨者。即使你失去了力量,我相信你仍然能聚集一批死忠,替你實現理想。"

  海月遙平靜地承認:"夏油君的確很有能力。"

  「因此,若你真的答應了……」

  「我會殺了你。」

  她聲音冷冽,四周的空氣凝成冰霜,簇簇地沉降,壓得庭院內的秋蟬不敢啼鳴。

  兩人一時無言,只是沉靜地對視。

  「那我真是幸運。」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夏油傑,他並未被海月遙的話語所動搖,悠然放下茶杯。「我算是通過測試了嗎?」

  「你測試我,我測試你,這很公平。」海月遙變相承認,她雙臂交疊,站定後問:「若我當真,你的選擇呢?」

  「剛試探完就問這個?答應了可是會被殺的。」夏油傑雖如此說,臉上卻不見懼色,尾音微揚,帶著些許調侃。

  「你會騙我嗎?」

  夏油傑望向她清澈的藍眸,輕嘆:「不會,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

  「為什麼?」

  「我所追求的,是創建一個屬於咒術師的樂園。」他垂下眼簾,「你的方法過於激進,雖能奪權,但咒術界的有生力量也將所剩無幾。咒術師會比猴子們更早面臨威脅。」

  「是嗎?」

  海月遙並沒有對他的想法做出任何評價。她施施然地走進室內,沏了壺熱茶,給夏油傑面前的茶杯斟滿。

  「跟我說說你的事吧,我對你所謂的追求也很感興趣。」

  她在夏油傑對面坐下。

  「不用急,夜還很長,我們有的是時間。」

  水汽氤氳間,夏油傑只能隱約看見她那雙淡然的眼眸。


第100章 交易

  眼前的人仿佛天生缺乏表情,就算聽完了他之前的經歷,卻還是那副寡淡神色。

  「夏油君,你的目標是消滅所有非術師,創造一個無咒靈的世界嗎?」海月遙語氣平靜,「僅從成功率的層面看,難度很大。」

  夏油傑並沒有因為她的反駁而惱火。事實上,在過去的十年裡,他遭遇的非議和質疑遠不止這些。他輕敲桌面,回應道:「不全是這樣。我的構想是模仿自然選擇的過程,推動人類向前進化。」

  「自然選擇……但這需要時間,而且你如何確保有人能堅定地繼承你的理念?」

  「總得有人做。」

  海月遙斂下眼瞼,輕飲一口茶湯,本有些發涼的身子漸漸回暖。

  她頓了頓,復而抬眸:「我有個想法。」

  不會又是什麼勸誡?夏油傑內心雖感厭煩,但面上仍維持著不變的笑容。他托著下巴,似乎對即將聽到的話頗感興趣。

  「夏油君應該知道,即使是普通人,在瀕臨死亡時也能看見咒靈。還有一部分人,會在這種極端情況下,被激發出咒術師的天賦。」海月遙想起佐藤玲奈,「極端的恐懼和壓迫,同樣能促使人類展現出潛在的能力。」

  「外加上夏油君的自然選擇說法,先逼迫,後殺戮,這樣成功率會高不少。」

  她說罷,卻看見夏油傑驚詫地看著她:「怎麼了?」

  夏油傑搖頭,輕笑道:「只是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見解。」

  "在討論方案時,考慮所有可能的情況,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海月遙不解。

  "確實。" 夏油傑的回答顯得有些敷衍。

  「但這個方法的問題還是一樣,沒有後繼者。」海月遙思維發散,「比起激進做法,人們更偏好軟刀子。比如,如果公開了咒靈和咒力的存在,社會上反而容易產生歧視非術師的氛圍,出於各種各樣的偏見,非術師也只會越來越少。人群自然會實現這種自然選擇過程。」

  "這樣做或許能緩解後繼者的問題。但對於你的目標來說,效果並不徹底。" 海月遙指尖輕觸杯沿,水漬沾濕了她的指腹,她無聊地在桌面上隨意塗鴉。

  "夏油君,我真正想問的是,你的目標究竟是什麼?是消滅所有非術師,還是創造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

  「這兩個不是並行的嗎?」夏油傑反問。「咒靈本身就是從非術師的負面情緒中產生的。」

  「夏油君,我也是非術師。」

  她的話如同給整個討論按下了靜音鍵,一時無人言語。

  海月遙趴在桌子上,神色倦怠,無所謂地在桌面寫寫畫畫。

  夏油傑注視著她,眸色加深。

  月靜,風止,唯有滯黏的寒意隨著沉寂蔓延。

  門外的秋蟬,拖著殘破的身軀,發出凄厲的鳴叫,仿佛是在宣告生命的終結,又像是在低泣自憐。

  「現在想殺了我也沒關系哦。」海月遙冷不丁地說道,火上澆油,「畢竟我毫無天賦,是那種在極端情況下也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

  半晌,夏油傑帶著笑意的聲音打破僵持的場面:「我想要的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

  他輕描淡寫地掠過之前的不快,回應了她的詢問。

  夏油傑為她斟滿茶,聲音極低:「遙,你接下來的想法與這有關嗎?」

  「是。」既然他不提,海月遙也就不說,「我有一種特殊的呼吸方式,能消抹咒力。普及後,雖不說人人都能和我一樣保持無咒力狀態。但散溢的咒力會大大減少,也能起到降低咒靈數量的作用。」

  「治標不治本。」夏油傑評價。

  「那麼我們再考慮另一種方式吧。」海月遙被反駁了也沒什麼反應,「在生理構造上,咒術師和非術師最大的區別是腦部結構不同。」

  她擦干手指,隨即輕點額角:「如果能想辦法人為構造這個結構,普通人也能變成咒術師。」

  「你有辦法?」

  「很遺憾,我現在只能實現把咒術師變成非術師,逆轉過程還做不到。」

  「……」夏油傑的沉默說明了他的態度。

  「摧毀總比構建簡單。」海月遙又啜下一口熱茶,「夏油君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一點。」

  的確是這樣,夏油傑傾向於選擇殺死普通人而非將其轉換。因為後者的難度極高,如同登天摘月般不可企及。

  實際上,自然演變始終遵循熵增的原則。

  咒術師、非術師、咒靈,甚至可能存在的無咒力者,共同構成了這個詭異而又隱約和諧的局面,它是自發形成的。

  企圖打破這種平衡,即剔除其中的非術師和咒靈,無疑違背自然規律。

  言歸正傳,根據她在街頭的觀察,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似乎與她那邊相差無幾。看來夏油傑尚未采取大規模行動,該說是蟄伏積攢力量,還是該說壞得不徹底?

  "但我已大致了解咒術師的腦部結構。" 海月遙緩緩補充,"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我也許能夠完成逆轉這一過程。"

  但她不會在這個世界呆這麼久。

  這一點她和夏油傑都心知肚明。

  「討論就到此為止吧。」海月遙望了眼天空中的明月,「比起這個,夏油君有興趣和我做個交易嗎?」

  「願聞其詳。」

  「這段時間,我會盡可能想辦法,並給你提供咒具。甚至如果你不介意,我能教你反轉術式。」

  「為什麼會介意?」

  「因為我的力量將進入你的大腦。夏油君,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她擁有將咒術師變為普通人的能力。

  「沒關系,我相信你。」夏油傑卻回答得毫不猶豫。

  他只能相信。

  積蓄力量本就伴隨著風險,就像搶奪裡香的計劃,風險極高。

  失去力量?死亡?

  夏油傑並不在乎。他的大義是他唯一剩下的動力和意義。

  那麼,賭一把又何妨?

  他含笑看著海月遙。

  「既然你不在意,那我會教你的。」

  少女愣怔片刻,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低聲說道。

  賭贏了。

  夏油傑笑意加深,他溫和地問道:「我這邊又需要做什麼呢?」

  「幫我找到一只咒靈。」海月遙恢復正常,向他詳細描述那只咒靈的信息。她明白,單憑她自己在這偌大的東京尋找,恐怕幾個月都找不到蹤影。所以她得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夏油傑認真記下咒靈的特征,同時問道:「它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我是因它而來,回去的關鍵應該也在於它。」海月遙解釋道,「我希望夏油君能幫我找到這只咒靈。」

  「你就這麼信任我?」若是他扣留那只咒靈,海月遙恐怕就得一直留在這個世界了。

  「如果夏油君相信我,那我也會同樣信任夏油君。」她低眉凝視著茶湯中泛起的漣漪,聲音波瀾不驚。

  「我明白了。」黑心的成年人不會因為這句話有任何觸動,「交易達成。」

  他說完後,少女伸出小拇指:「我們約好了?」

  他看向她澄淨的雙眼,也笑著勾上小拇指。

  「嗯,約好了。」

  ……

  夜深了,二人都沒有徹夜長談的打算,尤其是海月遙。

  她以還要長高為借口,將夏油傑趕走了——就發生在他們剛剛達成約定之後。

  冷酷無情的女人。

  夏油傑回到房間,解開頭發,不經意地瞥見一抹艷麗的紅色飄落。

  原來是一片紅楓。

  他拿著紅楓梗沉思了片刻,思緒又飄回到離開前,海月遙看著他背影時那意味不明的嗤笑。

  「這不是輸了三次嗎?」他喃喃自語,隨手將紅楓放在床頭。

  ……

  海月遙次日便收到了侍者送來的輕便衣物,這些衣物與她暫居房間裡繁瑣的和服截然不同。顯然,夏油傑昨天細心地察覺到了她的不適,特意吩咐送來的。

  然而,海月遙摸了摸空蕩蕩的領口,她因長時間穿著高領衣物,已經不習慣脖子上沒有遮擋。因此,她還是選擇了穿上和服。

  經過一番詢問和輾轉,她終於在一個房間找到了夏油傑。

  你當是銅雀春深鎖夏油嗎?這破房子設計得這麼繁瑣。海月遙無力吐槽。

  他倒是有閑情逸致,坐在椅子上,捧著一卷書細細品讀,任由兩個養女在頭頂折騰。美美子舉著一本雜志,而菜菜子則邊嘟囔著「這個好麻煩」,邊編織著未知原型的辮子。

  「遙。」盡管他低著頭,卻比其他人更早察覺到海月遙的靠近。他淺笑晏晏,神色輕松地向她打招呼。

  雙子不解為何夏油傑突然對新來的人如此和顏悅色。但她們向來以夏油傑的態度為准繩,也跟著他打招呼。

  「我有話要說。」海月遙開門見山。

  夏油傑輕輕合上書,轉向雙子說:「抱歉,菜菜子,美美子。我需要先和她單獨談談,你們稍後再過來,可以嗎?」

  「誒——」菜菜子不滿地出聲,但被美美子輕拉袖口制止,隨後不情願地回應,「好吧。」

  兩人很快整理好物品出門。

  「那邊有椅子。」夏油傑指向旁邊。

  「不用。」海月遙並沒有久呆的打算。她忍不住看了幾眼夏油傑腦後未成型的辮子,問道:「你不拆嗎?」

  「她們花了很長時間編的,如果拆了,她們會不開心。我留著,她們稍後還會來繼續編。」

  海月遙想起自己以前被雙子編頭發的經歷,頓時感同身受。她理解,她們兩個真的很可愛。

  「我來這裡是給你咒具的,反轉術式的教導我們移到晚上。」海月遙拉回正題。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地上顯現出了多件咒具。這些年來,她制作了不少,認為合適的還會送給同期的伙伴和學弟們。

  夏油傑沒有推辭,只見醜寶從他肩頭浮現,隨後爬下並吞下咒具。

  海月遙眨眨眼:「你也有?」

  夏油傑捕捉到了關鍵點:「也。」

  「嗯,我從伏黑君那裡買下來送給傑了。」海月遙誠實地回答。

  「騙女人的家伙。」

  「啊?」她沒太聽清他低到只剩氣音的話。

  「沒什麼,我罵自己。」夏油傑笑容不變。

  海月遙:?

  她沒有理會突然變得奇怪的夏油傑,繼續說道:「白天我要出門,你可以放一兩只咒靈在我身邊。」

  盡管這邊夏油傑答應了她,海月遙還是想加快回去的進程,順便也當做是探索十年後了。

  「我完全信任你。」夏油傑表示自己對海月遙的承諾毫不懷疑。

  「我明白,但也需要保障不是嗎?」海月遙點頭,「你不想放也沒關系。」

  「那就帶上這只吧。」夏油傑輕揮手,召喚出一只咒靈。

  海月遙定睛一看。

  ——是你,小蝸!


第101章 初遇真人

  盤星教的眾人總覺得教內最近寄養了一只人。

  她的名字叫海月遙,年齡17歲,最近暫住在盤星教內,未婚。

  她,不上學,也不上班。上午出門,飯點自動返回。此外,她每天都會去夏油傑的房間呆上一小時。

  她不吸煙,經常沾點甜食。

  晚上十一點上床,保證睡足八個小時。睡前喝一杯冰鎮的橘子汽水,再花二十分鐘發呆,然後再睡覺。基本能熟睡到天亮,像嬰兒一樣,不留下任何疲勞和壓力,就這樣迎來第二天的早晨。

  她的健康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

  這一周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海月遙的生活習性。

  ……

  「海月,今天也要出去嗎?」禰木利久每天早起鍛煉,連續見到海月遙一周後,也開始主動和她打招呼。

  這人誰?海月遙迷茫地看著他,試圖在記憶裡搜尋這個人的身影。

  「禰木利久。」他也才發現,人都來一周多了,他卻沒有自我介紹過。當然,主要原因是很難找到合適的時機。

  海月遙面色如常地點點頭,回應道:「早上好。」

  「海月。」一個靚麗的金發少女小跑過來,後面跟著抱著玩偶的面癱少女。

  海月遙終於想起來了,這幾位都是夏油傑收養的孩子。她好奇地問禰木利久:「你為什麼不姓夏油?」

  面對他迷茫的目光,她解釋道:「你不是夏油君的養子嗎?」

  禰木利久陷入沉思。

  禰木利久恍然大悟。

  禰木利久頗為心動。

  「太不公平了!」菜菜子抱怨道,「我和美美子都還沒和夏油大人同姓呢!」

  「那你就去和他說嘛。」海月遙拱火,「他肯定會答應的。」

  菜菜子雀躍:「好主意!」

  說干就干,她一手拉著美美子:「我們去找夏油大人!」

  「遙不去嗎?」美美子沒有拒絕,同時輕聲詢問海月遙。在這三人中,雖然美美子外表看似冷漠,但她卻最親近海月遙。

  「對呀對呀,我們一起去找夏油大人。」菜菜子又拉住了旁邊沉默的禰木利久,仿佛即將上演「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溫馨場景。「我們都是家人。」

  我去干嘛?

  海月:宇宙貓貓頭JPG

  她才17歲,沒有給自己找個活爹的想法。

  海月遙十不動且拒:「不了,你們請。」

  「好吧。」菜菜子莫名其妙有些喪氣。

  奇奇怪怪。

  快逃——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溜溜球。

  ……

  海月遙已經在外面尋找一周了,但沒有很大收獲,不過咒靈倒是抓了不少。

  每到一個地方,她就拿出自制的咒靈感應器檢測咒力濃度。因為任務提示是時空跳躍咒靈,眾所周知,咒靈通常只有准一級及以上才具備術式。

  躲得再隱蔽的咒靈都被她揪出來了。

  因此,她一級咒靈的儲備顯著增加,或許近期高專的人也注意到了任務量的減少。

  等回去送給傑當特產。海月遙決定把它們作為伴手禮。

  正當她思緒紛飛之際,感應器的指針突然轉至紅色區域。

  自從丸光院那次事件後,海月遙痛定思過,把感應器升級到能檢測特級了。其中少不了夏油傑的傾情幫助。

  是特級,來活了。

  海月遙環顧四周,最終目光定格在一名穿著奇特的青年男子身上。

  他一頭藍色的中長發引人注目,臉上還留有醒目的縫合痕跡。那雙一灰一藍的眼睛深陷於眼眶之中,與蒼白中泛著淡青色的皮膚相襯,愈發顯得男子病態妖異。

  這人隨意地蹲在路邊的消防栓上,仿佛在走神,又像是在觀察著過往的行人。

  說實話,一看到那些縫合線,海月遙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腦花君。

  顯然,他也注意到了海月遙,兩人對視無言。

  「你能看見我?」他突然開口問道。

  青年宛如初生的野獸,既警惕又好奇地注視著她。與那天真無邪的語氣形成鮮明對比,他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從喉嚨深處溢出。

  海月遙沒有回答,而是推測出它的身份——咒靈。這是她首次遇見如此酷似人類的咒靈。

  想要。

  她手指蜷縮,收藏癖蠢蠢欲動。

  作為從人類對憎惡與恐懼中誕生的詛咒,真人自然能洞察她眼中不加掩飾的欲望。

  「嘿喲。」它搞怪地發出擬聲詞,輕盈地從消防栓上跳下,如同風箏展開雙臂,歡快地噠噠向她奔來。

  明明是成年人的外表,內裡卻像是拙劣模仿著小孩的怪物。

  「我是真人,你叫什麼名字?」它友善地伸出手,臉上帶著微笑,「這是我第一次遇見能看見我的人類,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海月遙沒有回應,也沒有伸手,而是往無人的小巷走去。

  她深知咒靈的本質——全然由惡意構成的天災。即使外表再像人,她也沒有絲毫親近的打算。

  「真冷淡。」真人失望地垂下肩膀,跟在她身後,拉長聲音撒嬌道,「你怎麼不理我呢?」

  「理理我-理理我——」它開始圍繞著海月遙轉起圈來。

  吵死了。海月遙卻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突然,它猛地伸手,強硬地握住了海月遙的手腕。

  一秒鐘過去,毫無反應。半分鐘、一分鐘過去了,依舊毫無動靜。

  真人緩緩轉動他蒼白脖頸上的頭顱,玻璃般的眼珠骨碌一轉,如同死魚的眼睛,閃爍著螢綠的光:「啊嘞?怎麼沒反應?」

  語氣帶著刻板的輕佻。

  「你這是性騷擾。」在被握住一分鐘後,海月遙開口。

  「性騷擾是什麼?」咒靈反問道。

  「以帶性暗示的言語或動作針對被騷擾對像,強迫受害者配合,使對方感到不悅。」海月遙面不改色地背誦定義。

  「我沒有做出性暗示。」真人反駁道,「而且我也沒有性器官。」

  「但你強迫我配合你。」海月遙歪頭說道。

  「你不開心嗎?」咒靈也學著海月遙的樣子歪頭。

  「沒有。」海月遙誠實地回答,「那確實不能算是性騷擾。」

  「你現在可以放手了。」海月遙輕拍它的手背。

  真人仿佛沒聽見,拉著她的手腕,低頭問道:「你是不是想要我?」

  「嗯。」她承認,抬眸看向那張縫合的臉,「我第一次看見長得這麼像人的咒靈。」

  「那我們都是第一次,真巧。」

  她敷衍地點了點頭:「嗯。」

  「那你現在是不是算性騷擾我?」真人活學活用,繼續說道,「這算是性暗示,還帶有強迫性質。」

  「你不開心嗎?」

  「我可以不開心。」

  區區咒靈,竟敢套路她。

  海月遙指出了關鍵:「咒靈沒有人權,因此不能成為性騷擾的受害者。」

  真人長嘆一聲,仿佛委屈地垂下頭:「那我以後得想辦法制定個咒靈法才行。」

  幸好沒人能聽到這段對話,不然總得被這兩個堵得無語。

  「隨你喜歡,你快松手。」

  「不要——」它笑得純真無邪,甚至更進一步地將她半圈在懷中,「咒靈沒有人權,既不能成為受害者,也不能成為施害者。所以我對你做什麼都沒關系——」

  真是強大的舉一反三能力。有這樣的天賦,多讀讀書,或許真的有機會進入東大。

  海月遙被迫被咒靈抱住,心底為東大失去了一個潛在的好苗子而感到惋惜。

  不過——

  「不用試探了。」她的聲音從真人胸口悶悶地傳出。「你的攻擊對我沒用,無論你接觸多久都一樣。」

  快到飯點了,她懶得跟它混插打岔。

  真人一僵,隨即轉身就跑,卻被海月遙死死攥住手腕。它試圖掙脫,甚至想要自斷手臂,卻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從接觸處迅速擴散至全身,滲入身體的每一處咒力縫隙。

  「勸你別亂動,否則你會沒命的。」少女冷冷地警告道,「好不容易找到你這麼有趣的咒靈,你得給我多活幾天,等我玩夠了再說。」

  真人保持著僵硬的姿勢,聲音不似之前清亮,充滿著惡意:「你從一開始就發現了,是嗎?」

  「嗯。」海月遙完成了波紋的灌輸,隨後松開了手。

  它一拉住自己的手,海月遙就看見對面的咒靈頭頂浮現了血條。它在用術式攻擊自己,只不過因為她體內充斥著波紋,才沒有生效。

  她隨意望了眼真人的面板:81級。應該是才誕生不久的特級咒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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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人並未放棄掙扎,它那渾濁粘稠的靈魂不斷解構、重組,最終在海月遙嚴密到幾乎滲透入體內每一處的波紋中,找到了足夠逃脫的間隙。

  拋卻大部分靈魂,也未嘗不可。

  它冷靜思考,拖延時間。

  「為什麼我的攻擊對你不起效?」

  「我以為你足夠聰明。」海月遙覺得它在明知故問,「你體內的東西還沒給你答案嗎?」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的能力是什麼?我們接觸了這麼久,你還自信我不會發現,是即死型的術式吧?」

  「我才不要告訴你——」

  「沒用的東西,沒有必要存在。」

  「殘忍。」

  微涼的指尖輕觸真人的手臂,意圖昭然:若再不解釋,她將毫不留情地祓除它。

  真人似乎有些不情願地開口:「我能觸及並改變靈魂的形狀。」

  「靈魂?」海月遙對這個詞語並不陌生。幾年來,她與九十九由基時斷時續地保持著聯系,而九十九也在靈魂領域有所建樹。

  「靈魂先於肉體存在,能牽引肉體發生改變。」

  真人緩緩說著,見海月遙低頭沉思,而靈魂分離也順利完成。

  趁現在!

  就在它即將逃離之際,一條圍巾突然纏住了它的脖子,原本爭取到的逃生空間又被湧入的波紋迅速填滿。

  「你還挺有潛力。」

  少女冷冽的聲線染上點點笑意。她緊緊拽住圍巾的一端,如同拴住鐵鏈一般,牢牢束縛住真人。

  她發現,僅在剛才那一剎那,真人面板上的級別已經飆升到82級!

  而且,靈魂牽引肉體……海月遙想到困擾自己很久的問題——如何構建咒術師的腦部結構。

  現在,其中一種方法就擺在她眼前。

  海月遙拉緊圍巾,迫使真人彎下腰。她仔細觀察著咒靈,冷酷地宣布:「你以後就跟著我了,我會幫你變強。」

  這條路是否能行得通?

  海月遙確信,自己已找到了突破的關鍵。


第102章 真人的盤算

  號外號外!今日新來的那位並未出門,房間裡還傳來了青年男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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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惠價九九八,一切八卦盡在其中,不容錯過!

  ……

  既然已經承諾為夏油傑尋找解決方案,海月遙決定首先提升這只咒靈的強度。鑒於其強大的成長性,它可能會為她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為了防止咒靈逃脫,她用由東南亞婆羅洲甲蟲腸子織成的圍巾緊緊束縛在其脖頸上。一旦咒靈有所成長,圍巾上的波紋就會如鯊魚嗅到鮮血般湧入其體內,填補空隙。

  真人也無法輕易摘下這條圍巾,每次嘗試拉扯,都會被溢出的波紋破壞掉一部分身體。

  由於真人的術式棘手,海月遙不敢將咒靈帶到人群附近,以免它失控,隨機帶走一個人作為陪葬。因此,她選擇將其搓成咒靈玉,不需要時便關在空間內,需要培養時則在自己的房間中放出。

  至於培養方法,很簡單,只要控制好速度和量,緩緩往它體內灌入波紋就行。

  死亡的威脅,無疑是成長的最佳催化劑。

  ……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

  真人躺在地上,身體劇烈顫抖,不自覺蜷縮起來,明明是一米八五的身高,此刻卻像是無助的羔羊。

  它的眼睛泛起一層水霧,眼眶微紅,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的冷汗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它掙扎著伸出手,顫抖的指尖緊緊抓住海月遙的衣角。聲音微弱而黏糊,仿佛被梅雨打濕的花瓣,帶著一絲鼻音,顯得陰濕又可憐。

  「好痛……好痛……不要這樣了……」它低聲呢喃,無助與哀求在聲音裡黏連、交纏。

  海月遙仿佛視而不見,她左手輕撫著真人的下巴,右手則繼續翻書——她開口後,就有人把她想要的書送來了,權當是消遣。

  見海月遙沒有反應,它神情一沉,又變換了方式。

  它怨毒地看向一旁的少女,一灰一藍的雙眼閃動著詭異的光,像是要用眼刀從她身上狠狠刮下幾片肉,用尖牙生啖她的血肉,嚼碎她的骨頭,它才會甘心。

  「狠心的女人。」它從牙齒縫中陰惻惻地擠出幾個字,又開始不停地詛咒起海月遙。

  吵。

  海月遙平靜地找出一團廢紙,試圖塞進它嘴裡,卻不料它臉側突然又變出一張嘴,尖笑著拒絕:「沒用,沒用——」

  哦,忘記它的術式能夠改變外形了。話說回來,它的存在給了海月遙一些啟示:為什麼咒靈會保持一定的形狀構造?或許是源於靈魂的形狀。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可能是某位詛咒師不耐煩地催促:「海月,管好你那邊的動靜,太吵了。」

  被罵了。

  海月遙敷衍地道歉,聽到腳步聲遠去,又扭頭責怪真人,就好像責備能一階一階傳遞下去似的:「都怪你,害我被罵了。」

  「你叫海月?」真人對她的責備置若罔聞,甚至大膽地半支起身,像無骨蛇般攀附在她跪坐的膝頭,「你的全名是什麼?」

  海月遙不予理睬,繼續埋頭看書。

  真人深吸一口氣,突然大喊:「啊!」

  她被嚇得手一抖,不小心撕破了半頁紙。但她無暇顧及書本,面無表情地命令:「別吵。」

  「那你告訴我你的全名是什麼?」真人得寸進尺,抓住她的弱點洋洋自得,「否則我還會大叫。」

  海月遙對真人堅持要知道她全名的理由感到困惑:「知道這個有什麼意義嗎?」

  "人類交朋友不都需要交換姓名嗎?" 它順著海月遙微抬的左手,仰起頭,俊秀的臉上甚至透出一種天真,"我的名字已經告訴你了。"

  「你只是咒靈。」海月遙左手捏住它的下巴,清透的藍眼審視它的表情,「沒必要模仿人類。」

  「我的確是貨真價實的詛咒。」真人臉上浮現一抹笑容,縫合的痕跡隨著他笑容的擴大而扭曲,仿佛蜈蚣在蠕動。「但沒辦法,畢竟我是從人對人的憎恨恐懼中誕生的。」

  難怪這麼像人的。海月遙眸色淡然,卻被勾起了好奇心。她隨手把書放在矮桌上,捧起真人的腦袋開始仔細打量。

  真人也倒是不出聲,任由她亂摸。

  她拽起那偏灰的藍發,自然的光澤、順滑柔軟的觸感,與人類的頭發別無二致。

  「誒,還挺像。」她輕聲嘀咕,又湊近了些觀察。隨著頭發被緊拽,真人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別裝了。」海月遙冷靜地指出,「咒靈不會痛。」

  她再是清楚不過,最開始它叫得那麼慘,全是裝出來的。咒靈哪有什麼汗和眼淚,不用想也知道是它用術式捏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你又不是我。」

  「那你痛嗎?」

  「不痛。」

  浪費耳朵聽它說話。

  海月遙不吭聲,戴上醫用的乳膠手套,掀開它的眼皮,手電筒一照,那深色的瞳孔卻還是原先的大小。

  看來沒有瞳孔反射,又不像人了。

  沉默了一會兒,真人又無聊了,開始喋喋不休:「吶吶,你叫什麼?還沒告訴我呢?」

  煩死了。

  看來咒靈長嘴也不好。

  「既然你這麼想說話,那就把嘴巴再張大一些。」

  趁它張嘴的瞬間,海月遙迅速捏住它的舌頭,觸感初時柔軟,緊捏之下則能感受到底下偏硬的肌肉。

  海月遙伸出舌頭,用空出的右手模仿捏了捏,手感頗為相似。

  這一點也與人相像。

  「海月海月,你叫什麼?」它的臉側又張開了一張嘴,撒嬌般地問道。

  真是沒完沒了。

  「海月遙。」她懶得與它繼續糾纏,松開鉗住它舌頭的手。

  比起兩張嘴,還是一張不那麼聒噪。

  「我可以叫你小遙嗎?」被松開後,真人又伏在她大腿,雙手圈著海月遙的腰,毛茸茸的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腹。

  不知道如果把它的皮肉剖開,裡面的結構是不是和人一樣。海月遙壓根沒管它的小動作,解剖的欲望蠢蠢欲動。

  但想到昨天撿到這只咒靈的時候,它曾說過自己沒有性器官。出於謹慎(主要是懶),畢竟她不想白費功夫。海月遙在決定動手前確認:「你有人類一樣的器官嗎?」

  若真的存在,她好奇這只咒靈的大腦是否像咒術師那樣擁有特殊的構造。畢竟,海月遙手中唯一的咒術師大腦樣本僅屬於腦花君。若有更多樣本,她自然欣然接受。

  「小遙希望的話,我可以有——」

  那就是沒有了。

  這個咒靈只是捏了個人類的外殼。

  海月遙頓感索然無味,又無趣地翻起桌上的書來——當然,剛剛她一直沒有停止灌輸波紋的行動。

  「小遙-小遙-你在看什麼?」它仰頭看著書脊。

  上面赫然寫著幾個大字,但它看不懂。

  「這是什麼書?」

  「《屍體變化圖鑒》*,今年10月初剛出版。」

  來到十年後也不是沒有好處,還有許許多多有趣的書。海月遙頗為滿意,甚至願意回答真人的問題。

  「你們人類看到這些不會感到惡心嗎?」真人表情空白了半秒。

  海月遙費解:「屍體形態學是非常有用的。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中,這本書都具有很大的價值。」

  她的眼神干淨而純粹:「這是知識,為什麼會害怕?」

  「小遙真是個怪人。」真人露出堪稱乖巧的笑容,裡面卻滿是譏誚的諷意。

  它觀察了那麼多人類,但她的靈魂卻異常平靜。從相遇至今,她的靈魂幾乎未曾有過波動,只有純然的冷淡。

  海月遙自然是無視咒靈的評價。

  「對了,我都叫你小遙了,你也應該叫我的名字吧?」或許是因為海月遙突然好說話起來,它乘勝追擊,順勢提出了這個要求。

  海月遙翻開下一頁。

  啊,沒了,是最後一頁。

  真人:「我要大叫了。」

  反正也看完了。

  她這才把注意力放到它身上。

  名字……它叫什麼來著?

  說實話,海月遙從未注意過。這只咒靈只是用來驗證她的想法的工具,名字之類的信息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不過,面板上應該能查到它的名字。

  海月遙沉默太久了,久到真人佯裝不滿地皺眉,抱怨道:「小遙不會忘記我叫什麼了吧?我會傷心的,明明我這麼喜歡小遙。」

  「咒靈也會難過?」她輕描淡寫地回應,最後一句話她並未放在心上。

  「我們明明都有理智和思想,你怎麼會認為我們沒有情感呢?」它的聲音帶著尖銳的嘲諷,幾乎扭曲了語調,「你太傲慢了。」

  「有理性又怎樣?」海月遙語氣平淡地反駁,「最終都只會順從自己的本能行動。」

  她從未將咒靈視為真正的生命體。

  什麼嘛,她不是很懂嗎?

  真人低聲笑著,胸腔也模仿著人類因笑聲而顫抖起伏。

  "詛咒,本就是毫無虛假地順從欲望行動。你們人類,不也同樣如此嗎?"

  它原本埋在海月遙腰間的頭抬起,眼底充滿了污濁的惡意。

  「哦,不一樣。人類更加虛偽,更加狡猾,會用一個又一個借口,來掩蓋自己的欲望,來粉飾自己的罪行。」

  「餓了就去吃,喜歡就去做,恨了就去殺。就這一點,咒靈遠比人類坦率自由。」它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尖銳的刺,要刺入對方的心靈深處。「人類有什麼資格說咒靈是惡,明明自己才是一切惡的根源。」

  「的確。」海月遙誠實地點頭。「大部分人都是這樣。」

  挑釁也不起作用。真人看見她依舊如常的靈魂,嘆了口氣。

  它喪氣地靠在她身上,郁悶極了:「小遙,你真的是人類嗎?」

  海月遙:??

  你看我像人像鬼?

  反正沒書可看了,閑著也是閑著。她拉起真人的手,輕按在自己的頸動脈。

  海月遙:「在跳,活的,是人。」

  真人:「我也可以。」

  海月遙:「我是純天然的。」

  真人的手指按在少女的脖頸,頸動脈在指尖下有規律地跳動著,脆弱又富有生機,似乎只要它稍稍用力,就會讓她殞命。

  但真人明白,在那之前,海月遙會先祓除它。

  找不到她的弱點。

  它垂下眼瞼,收斂了眼底的冷光。無論是親近還是咒罵,這個人始終如一,毫無額外的反應,仿佛它只是一盆綠植,一片空氣,完全不被放在眼裡。

  再試試吧,真人不想被她束縛。一旦發現破綻,它會毫不留情地摧毀她。無論是將她殺死,還是將她制成改造人收藏……

  不,不能讓她好過,必須讓她保持清醒。

  它會掐住她的脖子,折斷她的骨頭,撕咬她的皮肉,讓她如同玫瑰花瓣被碾成泥,鮮紅的汁液從那副身體溢出。然後,它會再次治愈她。

  一次又一次,往復循環。

  雖然心中這麼想,但真人並不討厭海月遙。不,說是喜歡或者討厭,都太過膚淺。

  海月遙總讓真人想起曾在地下管道裡遇見的一位盲眼老人*,他無欲無求,無恨無怨,就像路邊的一粒石子,或野草上的露珠,對外界既無反應,也不回饋。

  真人曾認為,那是最完美的靈魂。

  然而,老人最終在小混混的暴行中離世,臨終時他感嘆自己並非孤獨地死去。

  他產生欲望了。

  那一刻,在真人眼裡,老者不再是最完美的靈魂。

  而海月遙和那位老者很像。可恨的是,她有著過剩的求知欲。真人想要把她靈魂上這糟糕的雜質去除,讓她回歸最純淨、無知無覺的狀態。

  恨意和欣賞在真人的心底交織,蠻橫又暴戾地奔湧,它幾乎要在復雜的思緒漩渦裡溺斃。

  與內心的掙扎不同,真人溫順地趴在海月遙的大腿上,如同波斯貓般慵懶地蹭來蹭去,臉頰緊貼她溫熱的小腹,愜意地發出長嘆。

  不要緊,它還有機會。

  在海月遙冷酷無情的死亡威脅下,它如海綿般吸收經驗,迅速成長,對於靈魂的理解也逐漸靠近本質。

  它會越來越強。

  但她不會永遠保持警惕。


第103章 真人的殺意

  觀察對像:特級咒靈·人類詛咒觀察內容:

  1,構造:該咒靈的身體構造基本與人類相似,但缺乏人類生存所必需的器官。同時,由於缺少脊髓,它也不具備人類的一系列非條件反射。

  2,術式:其能力包括觸碰並改造靈魂形狀。

  3,成長性:該咒靈展現出極強的成長性,經過10小時的灌輸,其等級從LV.82提升至LV.87,相當於獲得了約35000-48000的經驗值。並且,其成長速度仍在不斷加快。

  觀察結論:

  1,咒靈的理性和構造差異或許可以從靈魂的角度進行深入理解。

  2,關於「靈魂先於肉體」的假設可能存在,但同樣存在其不成立的可能性。肉體或許也能牽引靈魂,一旦肉體受損,靈魂可能會隨之消散。因此,靈與肉之間的關系或許更為緊密,難以分割。

  本人觀點:靈肉合一。

  3,該咒靈具有高度的攻擊性,始終試圖使用其術式攻擊本人。

  ……

  海月遙擱下筆,整理好觀察報告,沒有理會正在她膝邊安靜翻書的咒靈——她最終選擇用幾本書來堵住它的嘴。但它偶爾也會詢問她書中一些不理解的語句。

  她抬頭望向天空,夜色已深,時針指向九點。月亮悄然爬上紅楓枝頭,將艷麗的紅色也披上了淡淡的銀輝。

  她意識到今天還沒去夏油傑那兒。

  於是,她向一旁的真人伸出手,准備搓球。

  真人原本沉浸在書中,此刻卻警覺地抬起頭,它那異色的眼瞳緊緊盯著海月遙,瞳孔中晃動的猩紅令人毛骨悚然,宛如門外細枝隨風搖曳,稍有驚動,便灑下一地幽影。

  「我不要!」它死死按住海月遙的手,「裡面又黑又暗,還沒有聲音!我不要進去!」

  黑是沒有光線,暗是缺乏光線,看來這只咒靈的語言表達能力還不太行。海月遙思維發散。

  猶記這人從不吃硬,此刻它又低眉垂眼,聲音斷斷續續,幾乎將自己揉碎,嬌縱而尖銳地請求:「小遙,我不要……」

  時間拖太長也不太好。海月遙心想。等下夏油君睡了,自己還得花功夫把他喊醒。雖然也只是踹一腳的事,但是這樣比較不禮貌。

  她手下不停地把真人搓成咒靈玉。

  在視線回歸黑暗之際,真人滿腦子都是:

  艸,軟的也不吃!

  咒靈罕見地理解了人類為何用粗話來宣泄強烈的情感。

  ……

  在一小時的教學結束,夏油傑長舒一口氣,他腦中的異樣感如同淡青色的脈絡,藏匿在薄薄的葉片之下,細微卻不容忽視。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已觸及了反轉術式的核心。

  或許再嘗試幾次……

  他心下忖度,又抬眸看向海月遙,溫聲道:「遙,辛苦你了。」

  客套話。海月遙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沒有多留片刻的打算,轉身向門外走去。

  就在她即將跨出門檻的剎那,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頭說:「夏油君,過幾天我有樣東西給你,或許有用。」

  「驚喜?那我肯定會惴惴不安地期待那天的到來。」他輕聲笑道,嘴角上揚,明顯的唇珠在唇線中間微微壓下,顯得狡黠如狐。

  「一只特級,術式應該很實用。」海月遙沒有拐彎抹角,直接戳破了所謂的驚喜,「但還需要再養幾天,讓它更成熟一些。」

  「是遙房間裡的那只?」

  「嗯。是不是太吵了?」海月遙在想是不是真人過於聒噪,讓這裡所有的詛咒師都知道了這件事。

  「它沒有收斂的意思,你房間附近全是它的咒力殘穢。」夏油傑沒有回答,指出另一處問題,「畢竟是特級,遙要小心。」

  「哪怕能夠交流,哪怕再像人,都不能對咒靈心軟。」

  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海月遙困惑地看著他。

  面對那雙冷淡的貓眼,夏油傑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多余了。

  「沒事,你不必在意。」

  她根本只是把咒靈當做無生命的能量體。

  夏油傑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

  ……

  現在才十點,還能再灌經驗值一小時。

  海月遙盤算著,又把真人從空間放出來。

  剛一接觸新鮮空氣,真人仿佛被長時間憋悶後急需呼吸,大口喘著氣,指尖顫抖,臉色蒼白。甚至在瑩瑩月色下透出非人的淡藍色。

  「咒靈是不需要呼吸的。」海月遙冷然地戳破真人偽裝的假像。

  真人一僵,隨後難以置信地控訴:「但咒靈也有情感!你根本不懂在完全無聲的黑暗中,被迫蜷縮成一團是什麼滋味!」

  「那裡沒有時間,沒有自我,只有無盡的死亡預警所帶來的恐懼!」

  「真的很痛苦……」真人又低聲下氣地試圖喚起海月遙的同情,「小遙,我真的、真的很不喜歡那裡……」

  它確實不喜歡被困在內部,這是事實。像大多數咒靈一樣,真人偏好潮濕且陰暗的環境,如地下管道等地方,其習性與食腐的蛆蟲無異。然而,這並不表示它享受那種不自由的黑暗。

  真人渴望自由,希望留在海月遙身邊,從她的每個動作中探尋她的弱點。最終,它想如捕獵的毒蛇般,將毒液注入她的體內,目睹這位傲慢至極的人帶著難以置信和驚恐的神情死亡。

  它喜不喜歡很重要嗎?海月遙費解。

  而且,它的偽裝也太過頭了。即使害怕,咒靈也不會像人類那樣表現出相似的恐懼體征。

  實際上,真人越是模仿人類,海月遙就越清楚地意識到它並非人類。

  不過這也不重要。

  海月遙毫不在意,將手覆在真人的臉側,隨後又翻開了書頁。

  真人也安靜下來,近乎貪婪地汲取著經驗。

  只能聽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與庭院紅楓晃動的聲音相映成趣,灑下一片靜謐。

  最終,打破這寧靜的是書本合上時的一聲輕微響聲。

  十一點了。

  海月遙站起身,無視了突然四處張望的真人,從自己的秘密庫存中取出一瓶冰鎮橘子汽水——她其實很好奇,十年前的橘子汽水,現在拿出來,到底算過期還是沒過期。

  反正喝了不會死。

  她美滋滋地插上吸管,坐在庭院緣側邊,嘬著汽水看月亮。

  「小遙。」真人走到她身後,蹲下身,從背後圈住她的腰肢,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輕聲呢喃,「晚上就別將我關起來了,我保證不會亂跑。」

  氣泡綿密豐富,清爽的橘子香氣在舌尖綻開。海月遙愜意地眯了眯眼。

  唯一的缺點是,十一月的夜晚,涼風習習,喝冰鎮飲料似乎有些過分,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想把她攔腰擰斷。

  心底的惡意也如同橘子汽水般咕嚕咕嚕冒著泡,散發著恍若變質的膻腥味。

  但真人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了,用頭輕輕蹭了蹭海月遙的脖頸,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

  確實暖和些了。海月遙能感受到咒靈模仿的人類體溫。

  不過,咒靈也有溫度嗎?

  並非刻意模仿,而是最本質的溫度。她回想起丸光院的那只特級咒靈,它是冰冷的。那麼,背後的這只,原本是否也擁有那般冰冷的溫度呢?

  如果她能像背後的這只一樣自主調節溫度的話,那就太好了。

  以後夏天想喝冰可樂,就把自己調成低溫,把可樂往懷裡一揣,隨時隨地縱享清涼。以後淋雨也不用擔心了,調成高溫,身上的水一下子就蒸發干淨,也不會生病……

  海月遙開始暢想不存在的美好生活。

  反正睡前的二十分鐘是發呆時間,她想干嘛就干嘛。

  隨著最後一口橙汁被喝下,瓶中發出的「咕咚」聲,像征著發呆時間已告一段落。

  海月遙站直身,比她長了一截的真人腿還拖在地上。她面不改色地朝附近的盥洗室走去,深夜時分,走廊空無一人,她無需擔心無辜路人受到咒靈的襲擊。

  拖著真人走路。

  拖著真人洗漱。

  拖著真人回房。

  要睡了。

  她停止了灌輸波紋的行為,抬起手,准備把掛件收好。

  「我不會亂跑,就不要把我關進去了!」真人很想逃開,卻被體內充盈的力量牢牢束縛在原地。

  聒噪。

  海月遙不為所動。

  「不放心的話,你就牽著圍巾的一端,你也知道我摘不下來的。」它甚至頗為懇切地將圍巾的一端纏繞在海月遙抬起的手中,「這樣我就動不了了。」

  "小遙……我只想到外面透透氣……"

  "小遙……我討厭又黑又小的空間……"

  "小遙……"

  海月遙對這些話語充耳不聞。她在思索,自己晚上睡眠時是否也能輸入波紋,以提高效率。

  真人更早滿級,意味著她更早完成了對夏油君的承諾。因此有更多的時間尋找時間跳躍咒靈。她越早回去,就能更早地見到傑。

  試試吧。

  她低頭沉思,隨後換上睡衣,把圍巾一端系在手腕,安然地躺在床上,合上雙眼。

  ……

  她睡著了。

  在深沉的黑暗中,真人坐在她床邊,那雙一灰一藍的眼睛緊盯著海月遙的睡顏,宛如豺狼盯著獵物。

  經過一整天的觀察,真人發現她的呼吸方式與常人不同。它貼得那麼近,不僅是為了試探她的底線,讓她放松警惕,更是為了觀察她呼吸時身體內部的微妙變化。

  每當她以那種獨特的方式呼吸,胸膛會隨之微弱起伏,致命的能量在她的肺部積聚,隨後在脈搏中悄然蔓延。

  人類在睡眠時最為放松,呼吸也隨之變得平緩。

  它不相信在此時她還能維持那種困難的呼吸方式,保持足夠的力量輸入。而這將是它的絕佳機會。

  因此,它裝作極不情願的樣子,請求海月遙不要將自己關進去。

  然而,事與願違。

  即使她陷入沉睡,依然保持著白天的狀態,波紋如流水般源源不斷地湧入它的身體。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真人這時仍模仿著人類,焦慮地啃噬著指甲邊緣。

  忍受著身體部分被抹除的恐懼,它用術式改造手臂,高舉頭頂,俯視著安睡的海月遙。

  就這樣把她砸死!

  讓那個頭顱像爛西瓜一樣綻裂開!

  一下一下把她砸成肉泥!

  想像著碎肉和血漿在純白的床單上肆意流淌,森森白骨如同破蛹而出的蝴蝶,從皮肉的束縛中掙脫而出。

  真人就忍不住發笑。

  哎呀,不能笑出聲——

  不管外表看上去是多麼清冷高傲的一個人,等她身體內紅的、黃的、白的組織、液體從軀殼裡面流出時,也是一樣的醜陋惡心。

  畢竟她也是人類。

  畢竟她只是人類。

  她說的沒錯,詛咒雖然有理性,但殊途同歸,最終只會屈從欲望。

  當蟄伏的欲望、生存的渴望被強烈的殺意所壓制時,真人選擇了順從本能,滿懷歡喜地實施謀殺。

  它抬起了手!

  「吱呀——」

  輕微而又刺耳的門扉開啟聲,在靜謐的庭院夜色中回蕩。

  穿著艷麗十二單的咒靈輕推開靠近庭院的那扇門。

  它身姿高大,近兩三米,慘白的臉上僅有四只猙獰的眼睛和裂開至耳後的嘴,尖牙晃著慘戚戚的冷光。

  這位咒靈卻模仿著人類的舉止,舉手投足間嬌俏而優雅,仿佛抬手掩笑。寬大的袖擺隨風輕輕飄動,巧妙地遮住了那張裂開的嘴。

  凄然的月光灑落在它身上,順著絲綢般柔順的黑發滑落,瑰麗又妖異。

  四只眼睛齊刷刷地看向真人,它身上散發著特級咒靈特有的威壓。

  特級假想咒靈,化身玉藻前!

  原本平靜的庭院,空氣霎時凝固。

  失敗了。

  真人平靜地想。


第104章 我是真人

  當真人忐忑不安地迎接新的一天時,海月遙在得知真人的行動後,並未表現出特別的反應。

  她依舊如常行事,仿佛真人試圖謀殺她只是一樁無足輕重的小事。

  甚至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她依然讓真人留在了自己身邊。

  她根本不在意。

  真人完全明白了。

  ……

  在日夜不停的強壓之下,真人迅速成長,短短五天便達到了滿級。

  真人同時覺醒了領域和第二形態【遍殺即靈體】。

  最初,海月遙發現真人具有二階段變身的能力時,她相當驚喜。然而,當她滿懷期待地解剖一部分後,卻發現它只是套了個堅硬的外殼,這種狀態下甚至不能變形。

  嘁。

  這還不如人臉,起碼長得與人類一模一樣的咒靈她第一次見,還有些收藏價值。

  可能是察覺到了海月遙那面癱臉下隱隱約約的嫌棄,真人又使用術式,將自己捏成人形。

  但即使它變成了人類形態,對海月遙而言也毫無價值。

  ……

  當海月遙看到真人面板從LV.99升至LV.100時,她松開了手。

  真人原本枕在她膝上讀書,此刻仍保持著那個姿勢,那雙宛如玻璃珠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死死盯著海月遙。此刻,它的眼白占據了大部分眼球,青白的眼球上,糾纏的紅血絲仿佛在竭力向上攀爬,彙聚向瞳孔。

  真人如同嗅到鮮血的鯊魚,干枯的嘴唇裂開一道黑洞洞的縫隙,像是在笑:「怎麼不繼續了-海月?」

  自從得知海月遙並不在意後,真人便不再偽裝,稱呼也從原本甜膩的「小遙」變為現在如同濕透紙頁般發白起皺的「海月」。

  每當念及她的姓氏時,那幾個音節似乎都要被它狠狠地在齒縫間撕裂。

  "哎呀!你是在擔心我變得太強嗎?"

  它像個一驚一乍的孩子,猛地翻身,又趴在她大腿上,兩腳歡快地翹起,甚至愉悅地晃動著小腿:"別擔心,即使我將來變得比你更強,我也不會殺掉你的——"

  它會保留她的清醒意識,將她改造成收藏品,讓她在痛苦中掙扎,生不如死。它的臉色瞬間陰沉,但很快又綻放出燦爛到誇張的笑容。

  時機到了,把它給夏油君吧。海月遙合上新送來的書,跪坐太久的腿還有些發麻。她安靜地等著這股酸麻感緩緩消退。

  「怎麼不說話?」真人見她毫無反應,便用手中的書在她眼前晃動。

  待那雙薄藍色的眼眸聚焦在它身上時,它滿意地笑道:「海月,你是不是打算開始利用我了?」

  誒?被察覺了嗎?

  真人似乎能讀懂她眼中的疑惑,它佯裝調皮地擺動手指:「嘖嘖,我可是在人類對人類的極端詛咒中誕生的,你的欲望我一目了然。你是不是想利用我的術式做些什麼?」

  「是的。」海月遙坦誠地點頭,「我想借助你的術式,實現普通人到咒術師的轉變。」

  真人誤解了她的意圖:「你想成為咒術師?」

  能看到靈魂的它,自然也能發現海月遙只是非術師。

  「確實很想。」若能成為咒術師,她目前面臨的許多技術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說起來,她這十年多攢的金幣,已經足夠在商場換咒術師身份或任選術式,當然,是只夠其一。有了它的話,她就能只買下術式,然後白嫖一個咒術師大腦。

  不錯。

  到時候就換這只咒靈一樣的術式【無為轉變】。

  她此時心情頗好。

  "我現在就有能力把你變成咒術師哦——" 它語氣帶著一絲天真,用兩根手指比劃著,「只要小遙稍微、稍微放松一點點我體內的那種力量,我就能改造你的大腦。」

  「不信任我的話,小遙也可以和我定下束縛呀——」

  然後它會承受著違背束縛的巨大代價,毀了她。

  這時候,它又親昵地喊起了她的名字。

  海月遙若有所思地問道:"你知道咒術師的大腦結構是怎樣的嗎?"

  「嗯嗯。」真人點了點頭,眨巴眨巴眼,期待地看著她,「來嘛?來嘛——」

  果然,它第一次就騙了她。海月遙心想,既然它沒見過咒術師,自然不會了解他們的大腦構造。

  然而,在初次見面時,為了偽裝成友好的樣子,它聲稱自己是它所見到的第一個能看見它的人。

  鑒於它的特級實力,或許已有咒術師在其手中喪命。

  不過這樣也省得她教它真實的咒術師大腦構造是什麼樣子了。

  海月遙思考著,發覺自己的腿不麻了,便徑直站起身,低頭看著半坐著的真人,在想是先搓成球帶給夏油傑,還是直接牽過去。

  最終,她決定直接拉過去,省去了搓球的麻煩。每次這家伙從球裡出來,總是大喊大叫或假哭,太吵了。

  她緊緊拽住真人脖子上圍巾的一端,強迫它站起身來。隨後,海月遙牽起長長的圍巾,領著它走向門外。

  「咦?白天就要出門嗎?是去散步,還是出去玩?還是有其他事情?」它的鬧騰程度讓海月遙開始想要不要還是先把它關起來。「海月海月海月,小遙小遙小遙——」

  「閉嘴。」

  它暫時消停,安靜地跟在她身後。由於海月遙比真人矮了大半個頭,且她又不願抬手拉圍巾,真人只得半彎著腰,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亦步亦趨地跟隨。

  路過的詛咒師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再次在心底吐槽了破房子的構造,海月遙最終找到了夏油傑白天長呆的房間。

  自詡相當有禮節的她,從容地敲敲門。

  門內傳來一聲惑人的輕笑,而後是夏油傑的聲音:「請進。」

  海月遙拉開門,迅速步入房間並關上。

  原本懶散地半倚在矮桌上的夏油傑,聞聲後抬頭望向門口。他首先凝視著表情冷淡的海月遙,隨後又掃視了她牽著的咒靈。

  他正欲開口,就見她松開圍巾,面無表情地捂住耳朵。

  嗯?

  夏油傑頗為不解。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海月!」

  真人在見到夏油傑的第一眼就預見了自己的未來。

  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眯眼笑著,身上散發著那晚所見的特級咒靈相似的氣息。

  盡管剛誕生不久,真人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脅。

  這個男人的術式絕對與咒靈調服有關!

  "你不是說過想要我嗎?"

  "你不是說過讓我跟著你嗎?"

  "現在你竟然要把我交給別人?!"

  真人連番質問,無視體內波紋的束縛和身體的崩壞,緊緊扼住海月遙的脖子。

  原本整齊的和服領口因它的劇烈動作而散開,露出纖細的脖頸,上面點綴著晃人眼的黑痣,隱約還能看見一根閃著光澤的銀鏈。

  咒靈的手指陷入柔軟的皮膚,卻在更進一步前被湧動的波紋粉碎。

  海月遙依舊保持平靜。

  若非為了將完整的真人交付給夏油傑,此刻它早已被體內的波紋徹底抹除。

  真人尖銳的駁斥聲,如同透過毛玻璃一般,在腦海中逐漸變得模糊、混沌,最終漸行漸遠。

  吵。

  海月遙半垂著眼,心想。

  夏油傑一時語塞,目光在面目猙獰的真人和即使被掐住脖子也依舊心不在焉的海月遙之間徘徊,感到無比荒誕。

  見威脅不起作用,也無法傷害到她,真人又變換了策略。

  它從身後抱住她,彎下腰,下顎抵在那光潔的頸窩。

  「小遙,不要將我交給別人……」真人歪著頭,側臉緊貼著她的脖頸,感受著頸動脈下有力的跳動。

  它像是渴水的魚,貼得愈發近,就好像這樣就能破開那細膩的肌膚,鑽進那條血管,貪婪地汲取她的血液,最終順著脈搏游向她胸腔下鮮活的心髒。

  不過,真人懷疑,她這樣冷漠的人,真的有心髒嗎?

  但一旦被那個男人調服,自己便會永遠失去自由,淪為有意識的傀儡。

  至少在海月遙身邊,它還能尋找機會,尋找破綻。無論是逃脫還是反擊,都尚存一線希望。

  真人冷靜地思考著。

  它握住海月遙捂著耳朵的雙手,幾乎強硬地把它們移開,從純粹的惡意誕生中的咒靈流下了鱷魚的眼淚。

  「啪嗒。」

  一滴。兩滴。

  淅淅瀝瀝。

  陰濕的雨點從那偽人的眼眶溢出,點點濺在溫熱的白土地上。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逃出去,在黃梅天蟄伏在潮濕的地下管道裡,躺在它最愛的搖椅上,獨自觀賞收藏的改造人。

  它喜歡人類凄厲的慘叫,喜歡他們扭曲成怪物模樣時崩潰流下的淚水,喜歡他們被迫縮小至它的掌心時的無助……

  而這些痛苦,它幾乎也在海月遙手裡通通經歷了一遍。

  真人出神想著,一灰一藍的雙眼是滴著欲望的水球,幾乎要沾濕海月遙的衣領。

  它模仿著人類,聲音含糊,猶如路邊被踩爆的毛毛蟲的屍體,黏稠而又惡心的內髒和汁液攪合一起。

  「和我簽訂束縛吧,小遙……我會永遠聽你的命令……」

  「我的術式很有用……」

  「你想要什麼樣子我都能變出來……」

  「我會努力變強,給你帶來驚喜……」

  它埋著頭,絮絮叨叨說著自己的優勢。

  海月遙喉間散溢開的一聲輕嘆打斷了它的低語。

  明明這次都沒把它縮成咒靈玉了,還在裝哭。海月遙心想。

  她實在是被吵得不行,嘆了口氣,無奈地看向夏油傑:「不用管。」

  咒靈誤以為是勝利的曙光,便又安靜下來,環在她身上。

  它記得海月遙不喜歡吵鬧。

  「它的術式的觸碰並改變靈魂,而靈魂形狀改變能牽引肉體形狀改變。」

  「如果利用它的術式,給普通人構造咒術師大腦結構,就能實現非術師到咒術師的轉變。」

  「雖然目前做不到大規模逆轉,但我也教會了它領域,至少能一片一片改造了。」

  「夏油君,這是一條全新的路。」

  夏油傑的呼吸停滯片刻,而後又抑制不住地低笑。

  那雙上挑的狐狸眼裡蒙上一層模糊的水汽,像是有細碎的光閃動。可在仔細看去,卻發現它溫潤如常,剛剛的一切全是錯覺。

  他笑著,笑著,幾乎直不起腰。

  他笑著,笑著,卻仿佛是在哭。

  「抱歉,失態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收斂起難看的笑容,又變成高高在上的教主。

  海月遙並不在意,只是搖搖頭。

  她平靜地把真人環在脖子上的手撥開,轉身,毫無波瀾地看著這只咒靈。

  「是要回去了嗎?」它滿懷期待,或者說是懇求地望著她。

  海月遙默不作聲,開始解開緊裹在真人脖子上的圍巾。

  「等等!我不要!我不要!」

  真人曾對這圍巾恨之入骨,它像枷鎖一樣束縛著它的自由與靈魂,讓自己不得不搖尾乞憐地跟隨這個它深惡痛絕的女人。

  但現在,這圍巾卻成了它唯一的救命稻草。

  反抗無效。

  「海月!我都那麼求你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它的聲音尖銳地要刺破耳膜。

  「你是人類嗎?」

  「你有心嗎?」

  「你真的有人性嗎!」

  真好笑,非人的咒靈在質疑人類的人性。

  海月遙歪頭,平淡地問了一句:「那被你虐殺的人類沒求過你嗎?」

  咒罵戛然而止。

  倏然又變成毛骨悚然的獰笑。

  海月遙不管它的心路歷程,朝夏油傑點了點頭:「夏油君,我等會兒會在一瞬間撤走它體內所有的波紋,請你抓住機會收服它。」

  夏油傑自然同意。

  真人也聽到了這句話。

  它明白,這是它逃離的最後一次機會。

  只要把自己的靈魂切割開,用分身作餌,它就有逃跑成功的可能性。

  它想念自由,想念黃梅天,想念外面的一切。

  「三。」

  海月遙握住真人的手腕,開始倒數。

  「二。」

  真人已經在短短一秒內切割好靈魂。

  「一。」

  體內咒力湧動。

  「零。」

  它毫不猶豫地攻向夏油傑。

  無論是否具有理性,咒靈永遠服從欲望。

  不久前,海月遙就曾說出這句話,如今也得到印證。

  對自由的極端渴望,對眼前人的澎湃恨意。就像是相生相伴的雙生花,糾結在一起。

  壓倒一切的,是希望她後悔。

  後悔助它逐漸成長,後悔讓它接觸外界,後悔把它輕易放棄。

  讓這個男人瞬間死在它手上。

  真人懷著不切實際的希望,伸出了手。

  「無為轉變!」

  但攻擊沒有奏效。

  在被抽離、扭曲成咒靈玉之前,真人看見了海月遙緊緊握住夏油傑的手。

  那只帶著涼意卻溫柔撫摸它臉頰的手,那只不顧它的痛苦,粗暴拽著它鎖鏈另一端的手。

  那只一直帶著死亡氣息的手,現在卻保護著另一個人。

  它抬頭望去,只見海月遙如同預料到一切般,靜靜地望著自己,無悲無喜,無欲無恨。

  那一瞬間,她成了它一直追求著的,毫無雜質的完美靈魂。

  自由逐漸被男人碾碎,意識深處就快被他刻上屬於他的烙印。

  我要毀了她。

  在變成另一個真人前,咒靈凝視著那銀白的靈魂,像是他們初次見面那次,向海月遙伸出手:「我是真人。」

  是從人對人的憎恨中誕生的詛咒。


第105章 天才

  「我是真人。」

  海月遙見那只咒靈向她伸出了手,盡管它身形扭曲,聲音變調。但那話語卻異常清晰地刻在了她的眼眸之中。

  「真人?」

  在意識即將重組之際,真人聽到了少女的反問。原本冷淡至極的聲音此刻染上了疑惑,似乎有什麼出乎意料。

  那便是它的詛咒。

  真人帶著滿腔惡意,被夏油傑收服了。

  海月遙定定地注視著夏油傑手中黑金相間的咒靈玉,松開給夏油傑覆蓋波紋的手,抬眼看向他:「它為什麼要突然自我介紹?」

  她如果想知道真人的名字,直接翻面板就行,但她不感興趣,所以也從沒翻過。

  海月遙一直認為咒靈簡單易懂,它們誕生於極端的情緒,最終只憑本能行事。

  與之不同,人類雖同樣擁有欲望,但在感情、理想等復雜因素的驅使下,他們的行動常出乎海月遙的預料。

  在這句自我介紹前,海月遙一直能看透真人所有的想法。但她現在不明白它為什麼要告訴自己它的名字。

  咒靈有感情嗎?夏油傑心想。

  他能聽到真人的最後一句話中,充滿了怨毒的詛咒與復雜的情感,仿佛黏稠的爛泥,散發著腐臭的腥氣。

  那一刻,非人的咒靈所迸發的強烈情感幾乎要溢出,企圖侵蝕眼前無心的少女。

  「不必在意。」夏油傑最終對海月遙說道。

  反正只是咒靈罷了。

  說的也是。

  海月遙無所謂地點頭,剛剛的插曲就這樣一掠而過。

  夏油傑輕觸耳擴,平靜地吞下咒靈玉。

  他即刻洞悉了真人的全部能力。

  「真是……奇跡。」他意味不明地感嘆,又垂眼看向海月遙,似笑非笑,「遙,你想成為咒術師嗎?」

  「嗯。」

  夏油傑打了個響指,身後的黑霧中,咒靈真人再次出現。

  它已不再是之前那副乖戾的模樣,表情陰沉。但因受制於夏油傑,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在決定利用真人轉變海月遙之前,夏油傑不禁回想起數日前的那個夜晚,海月遙曾問他是否介意她教導自己反轉術式。

  他壞心眼地問道:「遙,你不擔心我對你做什麼嗎?」

  一旦她撤去了體內的防護波紋,他確實有機會借助真人的力量瞬間結束她的生命。

  然而,海月遙卻詫異地看了夏油傑一眼,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擔心?」

  「你倒是心寬。」他輕嘆。

  如此輕易地將自己的安危全權交給了他。

  「我對夏油君還有利用價值,不是嗎?」

  她明澈的藍瞳直愣愣望進那雙狐狸眼,臉上無波無瀾,仍是那副不冷不熱的倦怠樣。

  她確實看得通透。夏油傑輕笑。

  「太無情了。」他佯裝苦惱地嘆氣,「我其實還挺喜歡你的。」

  夏油傑的細眉微蹙,紫眸眯成一條縫,笑意中透著調侃。他拉長聲音抱怨道。

  那張和自己竹馬一模一樣的臉說出這樣的話,海月遙一時忘了呼吸,只是愣愣睜大眼,渾身僵硬。

  誒,這個反應?

  夏油傑發現了異常。

  哦,嗯,誒……

  這樣,他明白了。

  「噗。」夏油傑忍不住笑出聲來,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當海月望向他時,他迅速抬起寬大的袖袍遮擋住嘴角,努力抑制笑意。

  畢竟還是青春期的孩子。

  他狡黠地笑著。

  "謝謝你。" 海月遙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黑心的成年人再次逗弄小孩:「誒,真是冷淡呢,我明明這麼喜歡你。」

  「真的……非常感謝您……」她哆嗦一下,甚至用上了敬語。

  海月遙低著頭,卻聽到他喉間溢出的輕笑。

  等等!

  海月遙終於反應過來,眼前的人只是在惡作劇。

  她面無表情地控訴:「你故意的。」

  夏油傑像是偷到了貢品的狐狸般得意,似笑非笑:「你喜歡他?」

  二人對「他」的身份心知肚明。

  這位27歲的大叔確實愛八卦。

  「嗯……」她眼神躲閃,纖長的睫毛不安地顫抖,如同蝴蝶輕振翅,在水面點起漣漪。

  她忸怩地捏緊了和服的袖擺,聲音中帶著莫名的拘謹:「我……喜歡。」

  不對,她緊張什麼。

  海月遙深深地舒了口氣,緩緩松開手,目光坦誠地投向眼前的人:「我喜歡傑。」

  「最喜歡他了。」

  她的眼眸如薄藍的海水,清澈而深邃。光線在其中晃動,猶如無垠的淺海。每當她眨眼,仿佛有瀲灩的波光蕩漾開來,如同層層翻卷的海浪。

  這是少女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柔和的笑意。

  夏油傑現在笑不出來了。

  「我記得……你們兩個,是朋友吧?」他的語氣有些晦澀。

  海月遙雖然困惑,但還是如實回答:「是的。」

  「油嘴滑舌的渣男。」

  「啊?」

  「沒什麼,我罵自己。」

  海月遙:??

  夏油傑開始對異世界的同位體產生質疑。

  他真的跟自己一樣,是【夏油傑】嗎?

  難道這還不夠明顯嗎?

  夏油傑: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在這種情境下,他們仍維持著朋友關系,且接受對方無緣無故的好意……

  難道他是在用甜言蜜語哄女孩子開心,享受著曖昧的氛圍,卻又聲稱兩人只是朋友?

  夏油傑惡意揣測同位體的真實意圖,甚至對另一個「夏油傑」的人品產生了懷疑。

  他心中思緒萬千,臉上卻只能擠出一絲略顯僵硬的笑意,他鄭重其事地告誡道:「遙,光說不做的男人靠不住。」

  「哦。」海月遙不明所以,她思索片刻後反問道,「光說不做的人都不行吧?無論男女。」

  她絕對沒聽明白。

  夏油傑少見地越界,兩手搭在海月遙肩上,一字一句地說道:「有些男人嘴上說得好聽,說什麼喜歡或者為你好之類的話,其實只是在釣著你,千萬、千萬不要相信。」

  「要看清一個人,最重要的是看他做了什麼。」

  「哦。」海月遙回應得有些機械,隨後她怔怔地說,「好像傑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看來兩人之間確實有不少相似之處。她想。

  一眼就能看出這家伙在想什麼的夏油傑,感覺一口氣上不來。

  別再說了,青春期的孩子往往容易產生逆反心理。

  他收回手,嘴角勉強扯出不自然的笑容:「算了,以後再說。現在開始轉換吧。」

  他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神情,笑容中還透著一絲陰沉。

  奇奇怪怪。

  海月遙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了夏油傑之前的問題。

  雖然她相信他不會對自己不利,但這畢竟是將自己的安全完全寄托在了他的決定之上。

  「還是算了。」她考慮後婉拒道。

  「現在才意識到危險?」

  「不是。」海月遙否認,伸出小拇指,「我以前答應過傑,有可能讓他擔心的事情發生的話,我會提前告訴他。但現在聯系不上,所以還是算了。」

  夏油傑看著神情認真的海月遙,又是憤恨一句:「渣男!」

  海月遙:??

  夏油君,是不是有點奇怪啊?心理疾病?

  但不觸及別人的傷心事是和平社交的原則,海月遙決定不再多問。

  「你確定嗎?那邊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夏油傑反問道,隨後轉向另一側的真人,「它大概才誕生一個月左右。」

  對於海月遙而言,若想再遇這樣的機會,恐怕得等上十年之久。

  更何況,兩個世界並不完全相同,那邊是否會有「真人」的誕生還是未知數。

  海月遙深知這一點。

  唯一不同的是,她可以再花費十年時間積累成為咒術師的金幣。

  但,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個十年呢?

  「以後可能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夏油傑的聲音帶著蠱惑。

  「我確定。」海月遙毫不猶豫地點頭,「十年而已,我完全可以等。」

  「而且,你以為我是誰?」

  「我是貨真價實的天才!」

  「不要十年,我就能研制出實現這一功能的咒具。」

  海月遙罕見地展現出她獨特的鋒芒,一掃之前的懨懨神情,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

  夏油傑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沒關系,因為我們是最強。」

  那聲音仍回蕩在耳邊。

  不同的身影仿佛交織重疊。

  其中,意氣風發的少男少女們尤為顯眼。

  「這樣啊……」他溫柔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女,如同注視著那段逝去的青春。「嗯,你會的。」

  「我確信。」

  他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第106章 順平,大危機……!

  最近,不少一級的強者都離奇消失。

  據悉,這背後可能與一個身著和服的黑色惡魔有關。

  每當她的袖擺輕舞,咒靈便消散無蹤;她的足尖所至,咒力即刻消散。

  東京的咒靈們咒心惶惶。

  這個神秘的殺咒魔究竟是何方神聖?

  敬請關注《咒靈日報》,一探究竟。

  詛咒們:TD。

  ……

  沒有,哪裡都沒有。

  海月遙巧妙地避開了一顆石子,悄然穿梭於小巷之間。

  盡管已來到這個世界半個多月,但時空跳躍咒靈的蹤跡仍是個謎。

  無法收到夏油傑的消息,周圍盡是不熟悉的面孔,每日又不得不外出……

  海月遙像是戒斷癮犯了,逐漸開始焦慮起來。如果現在那邊的夏油傑出現在她面前,她或許會跑著過去飛撲他,直到充滿電了才肯抬頭。

  如果這該死的咒靈感應器能夠直接一次性檢測超大範圍的分布情況就好了,或者把它量產,分布在各地……

  一只黑貓輕盈地躍過海月遙走神的視線。

  是貓!

  海月遙眼前一亮。

  不不不,你的目標是咒靈。

  海月遙眼前一暗。

  不要緊,去哪裡都是找。

  海月遙眼前一亮。

  但如果你選擇跟隨這只貓,你確定還能專心尋找咒靈嗎?

  海月遙眼前一暗。

  在思緒的紛亂中,海月遙的眼神不斷閃爍,打出一段摩斯密碼。

  解碼後,竟然是一句:

  ——貓咪最重要!

  不到一秒的思考後,她悄無聲息地追隨著那只黑貓。

  海月遙不敢靠得太近,因為普通的貓咪通常不太親近她。她擔心會嚇到貓,所以只能像個變態跟蹤狂一樣尾隨其後。

  當她路過一條小巷時,突然聽到了拳打腳踢的聲音,以及悶哼聲。

  這種事也是常有的。海月遙心裡冷冷地想。可能是混混鬥毆,但聽聲音,更像是單方面挨打的情形。

  「喵——」

  這時,黑貓發出一聲尖銳而拉長的叫聲。

  貓語十級的海月遙立刻明白:小貓咪在呼喚她的注意。

  偉大的黑貓大人察覺到了她的跟蹤,卻發現她這位忠實僕人沒有跟上,有些不滿。

  她立刻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

  ……

  「哈啊……哈啊……」

  赤紅的血霧在視線中逐漸擴散,後腦勺撞擊在凹凸不平的牆壁上,疼痛如細針般密集。衣物已皺巴巴,被泥沙和污血浸透。

  真討厭……還得想辦法把衣服帶到附近公園的廁所清洗,等衣物晾干後才能回家……不能讓媽媽發現。

  如果能讓那些討厭我的人都消失,那該多好。

  他心中麻木地想著。

  明明已經休學在家,卻仍不幸遇到這群人渣。

  吉野順平的意識逐漸模糊,眼前那些面目猙獰的人仿佛都戴上了詭異重復的慘白面具。

  「喵——」

  或許是錯覺,他隱約聽到一聲忽遠忽近的貓叫,模糊的視線中似乎有只黑貓躍至跟前。

  相傳,黑貓能驅逐邪祟。

  隨著貓叫聲響起,那些如噩夢般的面具消失了。

  吉野順平的思緒飄遠,直到一雙冷淡的貓眼赤恍恍撞進視線,他才回過神。

  那幽藍的眼眸湊得極近,清晰地映照出他鼻青臉腫的狼狽模樣。

  貓,有這麼大嗎?他遲疑地想。難不成是什麼傳說的貓又,化成了人形?

  貓又大人向他伸出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觸感微涼,卻仿佛有暖流在體內流淌,身上的傷痛也隨之平息。

  應該是幻覺吧。他再次閉上了眼。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清冷的女聲響起。

  他猛地睜開眼,視線已不再模糊。

  眼前是一張蒼白倦怠的臉。

  她兩眼下對稱的黑痣格外顯眼。隨著睫羽輕顫,那兩粒小痣也似乎隨之晃動,搖曳起神秘與風情。

  仔細觀察,這位少女身著一件質地優越的和服。她肩上趴著一只蝸牛怪物,竟擁有眼球觸角,但輪廓略顯模糊。而她的懷抱中,則緊抱著一只不斷掙扎的黑貓。

  黑發少女就這樣靜靜蹲在他岔開的兩腿間,歪頭打量自己。

  怎麼看都不像人類。

  他順著少女的目光,下意識地檢查自己的身體,發現傷口已全部愈合。若不是衣上血跡斑斑和滿地倒下的霸凌者,吉野順平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仍在夢中。

  「沒事……」他聲音微弱,面對眼前的少女,不知該如何稱呼,只能生硬地表達感激,「謝謝,妖怪大人?」

  海月遙:?

  我長得很像妖怪嗎?

  她生平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長相。

  與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責他人。

  嗯,絕對是他腦子壞了。

  原本她只是想遠離是非,跟著貓溜走。不知為何,腦海裡又浮現出竹馬的臉,和他那句「鋤強扶弱」,便鬼使神差地來這裡英雄救美。

  「我是人類。」她糾正道。

  「啊……」眼前的少年身形一僵,干巴巴地說道,「對不起。」

  海月遙不置可否,平靜地站起來,卻不料黑貓掙扎得更劇烈,沒辦法,她只得把它放下。

  它幾步躍開,但也不跑走,隔著幾米遠的地方朝她低吼。

  它罵我罵得好髒。

  海月遙垂頭喪氣。

  「那個……」看著一人一貓對峙的場景,吉野順平有些遲疑,「它可能是怕你肩膀上的那只。」

  話音剛落,一大一小兩只黑貓都看向他。

  海月遙詫異:「你看得到?」

  咒術師還打不過普通小混混了?

  我不應該看到嗎?吉野順平不安:「只有模糊的影子。」

  「總之試試吧。」

  眼前的少女並沒有糾結這一點不放,把蝸牛往他懷裡一塞,便蹲下身,緩慢又安靜地朝黑貓挪去。

  沒有逃走!

  海月遙小心翼翼地接近黑貓後,輕輕將手指放在其鼻下,讓貓咪逐漸熟悉她的氣息。

  直視警惕的貓咪是大忌,因此海月遙只能望著旁邊的空地發呆。

  直到指尖傳來濕潤的貓舌舔舐。

  有效!

  仔細回想,她小時候無法看見咒靈時,總有夏油傑放置的咒靈陪伴在旁,貓咪害怕她也在情理之中。後來進入高專,長期與夏油傑相處,身上難免沾染了咒靈的氣息……

  果然,都是傑的錯,我才不是貓見嫌。

  然而,這個想法剛一閃過,黑貓便毫不留情地咬了她一口,雖未破皮,但侮辱性十足。

  海月遙怔怔地望著黑貓逃跑的背影。

  吉野順平則僵硬地抱著手下的咒靈。

  「你是咒術師嗎?」海月遙若無其事地翻篇,從他手中接過小蝸。

  「咒術師?」

  這路上竟然還能碰見野生的。海月遙心想。不過只能看見模糊的樣子,是還未完全激發能力嗎?

  這種類型她確實未曾見過。

  正當她准備開口詢問,一聲肚子的咕咕聲打破了沉默。

  她轉頭看向吉野順平。

  吉野順平,這個向來不畏強權的好孩子,正疑惑地回望著她。

  到飯點了。

  要不是黑貓,她現在已經回到盤星教吃飯了。

  雖然此刻乘坐咒靈返回尚不算晚,但潛力激發一半的樣本,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海月遙沉思片刻後問道:「你喜歡吃什麼?」

  ……

  烤肉店包間。

  為什麼要問他喜歡吃什麼?

  在自己回答「天津丼」後,她毫不猶豫就前往了烤肉店。

  這個人,似乎相當自我中心。

  對他的注視產生了誤解,海月遙解釋:「我請客。」

  「謝謝。」吉野順平低頭致謝,隨後抬頭詢問,「那個……還未請教你的名字……我是吉野順平。」

  「海月遙。」

  她專注地盯著網架上的嫩牛肉,油亮的肉片在火舌舔舐下,受熱微卷,肉汁在高溫下溢出。

  在吉野順平准備再問什麼的時候,她迅速夾了幾片烤好的肉給他。

  吃飯就吃飯,說話干什麼。

  海月遙討厭社交。

  他又是一聲弱氣的道謝。

  這樣的場景不斷重復:吉野順平剛想開口——海月遙就給他夾肉——他道謝後開始吃飯——吃完又准備開口……

  漸漸地,吉野順平也察覺到了這一模式,於是選擇不再多言。

  結果,大部分的食物都進了他的肚子。而吉野順平已經撐得吃不下了。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看向一旁的點餐機——2017年確實比2007年先進許多。

  剛想著付款的她,突然想起一個恐怖的事實。

  她的卡,在這個世界刷不了……

  不知道現金可不可以,但不會被當成假幣嗎?

  他們那邊鈔票上是福澤O吉,這邊說不定是犯人犯澤*。

  如果異世界旅行,被條子抓了就不妙了。海月遙的思緒瞬間與極道產生了共鳴。

  驗證一下吧。

  她轉頭看向吉野順平,在他不明所以的視線中開口:「吉野君,你的錢給我。」看看是不是同款。

  仙、仙人跳?

  吉野順平面露驚恐。

  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吉野順平,人生大危機!

  ……

  盤星教內。

  眾人竊竊私語。

  「那位今天怎麼沒回來?」

  「哪位?」

  「You know who.」

  「純血至上……耶?」

  「誰跟你說伏O魔!我說的是不久前新來的大人!」

  「是那個每日飯點准時出現的小姑娘啊。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遇上了麻煩,她可喜歡我做的飯了……難不成,是外面有了新的廚師!果然,愛不久存……」

  「求你別發癲……」

  「快看,夏油大人出門了!」

  「肯定是去找她了!」眾人異口同聲。

  ……

  看著驚恐的吉野順平,那位自詡為要面子的大人最終放棄了查看他錢包的念頭。

  她鎮定自若地又點了幾道菜。

  吉野順平的眼神愈發驚恐,心想:若是剛才還能勉強咬牙付款,現在恐怕只能留下洗盤子了。

  接著,他目睹了少女冷酷地捏死了肩膀上的咒靈。

  「吉野君。」她冷淡地呼喚。

  「是!」吉野順平迅速挺直身體,生怕稍有遲疑,自己便會成為下一個被捏死的目標。

  這孩子膽子怎麼這麼小。海月遙費解,安撫道:「我跟你說個事,你不要害怕。」

  吉野順平瘋狂點頭。

  「稍後,會有一個……和尚過來?」她相當遲疑,「雖然看上去不像好人,但實際上……啊,確實也不是好人……」

  「這不重要,反正他是……他是我的誰?」

  海月遙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殺、殺豬盤!

  而且是明目張膽的、拙劣到毫無掩飾的類型!

  吉野順平瞳孔地震。

  他回想起自己曾在社會新聞中看到的案例:男人在網上戀愛,與所謂的女友見面,卻在幽會當天被一群彪形大漢圍住。他們聲稱女人早已有丈夫,而他是第三者。這群人說自己是女人的親戚,不想將事情鬧大,只要男人支付一筆所謂的「辛苦費」,就會放過他……

  另一種情形則更直接:女人的丈夫突然上門,毆打男人後還要求精神損失費……

  「嘩啦——」

  在海月遙陷入如何措詞的混亂,吉野順平陷入即將被殺豬的恐慌的時候,包間的門突然被打開。

  他猛地抬頭,只見一個身穿袈裟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身高一米八幾,身材高大,身後並無他人跟隨。

  只有一個人。

  吉野順平明白了。

  徹徹底底地明白了。

  他,屋內,男小三。

  他,門口,她老公。

  「你……」那男人的話還沒說完。

  吉野順平脫口而出:「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夏油傑:??

  什麼關系?

  ……

  在感應到放在海月遙身上的咒靈被祓除後,夏油傑一時擔憂她是否遭遇了什麼——畢竟以前抓特級的時候,她都能在飯點按時回來。

  他根據咒靈被祓除的地點追蹤,最終來到一家烤肉店,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見店內生意興隆,這種預感愈發強烈。

  他心如止水地推開詢問的那間包間門,還未開口,便聽到少年急忙辯解:「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好慢啊……」海月遙悠然補充,「快付錢。」

  不詳的預感達到了巔峰。

  等等,將他千裡迢迢召喚到神奈川縣。難道僅僅是為了讓他為她和另一個男人的晚餐買單嗎?

  夏油傑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成了菜菜子愛看的晨間劇裡的苦情戲女主。

  ……

  一切都解釋清楚後,大家和和氣氣地坐在包間裡。

  「所以說電視宅啊……」海月遙意味深長地感嘆。

  通常而言,年紀與臉皮厚度成正比,這規律在此同樣適用。

  夏油傑依舊保持著從容的微笑,而吉野順平則兩腿並攏,彎下腰,滿臉通紅。

  為了打破尷尬,夏油傑主動問道:「這位是?」

  海月遙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按照社交禮儀,此刻她應介紹這位共同的熟人。

  好麻煩,不想做。

  然而,她的竹馬,那個遠在另一個世界的人,又浮現在她心底,音容猶在。

  倒霉的竹馬君:……謝謝,還沒死。

  她心中悲苦,卻強打精神:「吉野順平,能模糊看到咒靈。」

  吉野順平能察覺咒靈,她才敢介紹,避免引起滅猴派夏油傑的殺意。

  她轉向夏油傑,猶豫著如何稱呼:「夏油傑……」她在如何定義兩人的關系上犯了難。

  在海月遙語出驚人之前,夏油傑搶先說道:「是她的監護人。」

  「嗯。」海月遙不情願,但也只能接受這個活爹,問道:「你是叔叔還是舅舅?」

  「哥哥。」

  海月遙心想:臉皮真厚。

  但誰付錢誰就是老大。

  她點頭稱呼:「提款機哥哥。」

  夏油傑拳頭硬了。

  ……

  成年人通常具備優秀的情緒管理能力。夏油傑端正了神色,開始細致地觀察吉野順平。

  他沒能從這個少年身上察覺到咒力的波動。但他也相信海月遙不會將普通人偶然看見咒靈與咒術師混淆。

  經過短暫的思索,他召喚了真人。

  依舊是藍灰發的縫合臉咒靈,緩步從黑霧中踏出,異色瞳倏然黏附在那穿著和服的身影。

  但那雙冷淡的貓眼沒有為它停留片刻,反倒是看向夏油傑,眼帶疑惑。

  「真人。」夏油傑倒是看得明晰,喉間溢出輕笑,「麻煩你了。」

  無需多言,真人明白他的意圖——檢查這位陌生少年的情況。

  「有術式,但沒咒術師大腦構造。」真人被迫回答。

  海月遙露出了「還有這種情況」的詫異表情。因為她以前只遇到過無術式的咒術師。

  她默默記下了這種情況,但好奇心也止步於此。

  出於禮貌,她還是多問了一句:「吉野君,你想成為咒術師嗎?」

  不論他是否願意,在這裡他只能點頭答應。否則,如果滅猴戰士夏油君大喊「猴子」並付諸行動,她還得費心去阻攔。

  「我……我不太清楚咒術師是做什麼的?」吉野順平略顯為難,「是像海月桑那樣嗎?」

  問得好。但她嚴格意義上不算傳統的咒術師。

  海月遙一手指向夏油傑:「向夏油君那樣,有特殊能力。」

  「我願意!」吉野順平回答道。

  海月遙松了口氣,就像完成一場證婚儀式的神父一樣。

  她心情平靜極了。


第107章 一起喝酒聊天吧(上)

  在送走剛成為咒術師的吉野順平後,二人並沒有離開。

  說實話,海月遙原本以為夏油傑會拒絕繼續留在烤肉店共進晚餐的邀請,因為她只是隨口一提。然而,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爽快地答應了。

  這大半個月來,海月遙觀察到夏油傑盡量避免使用普通人生產的物品,但他並未強求其他家人也這麼做。

  令人意外的是,他現在願意與她這個所謂的「大母猴」在猴子聚集的地方共進晚餐。

  哈、哈,真是厲害。

  面前的男人身著一身袈裟,與這裡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繚繞的煙霧下,一雙紫眸更顯深邃。

  「遙似乎擔心我會動手?」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畢竟夏油君第一次見面就叫我猴子。」海月遙直言不諱。

  夏油傑並未因此感到尷尬,他坦然道歉:「抱歉。」

  海月遙大度地擺手:「沒關系,猴子總是寬容的。」

  這分明還在記仇。

  他側首看向低頭專心致志烤肉的少女,眼中閃爍著星碎般的笑意:「那遙,我該如何才能求得你的原諒呢?」

  海月遙平靜地指向菜單上的清酒。

  夏油傑並未直接答應,只是淡淡地說:「我記得,你似乎還未滿二十吧。」

  「大叔,難道年紀大了,記憶力也衰退了嗎?」

  「你才十七歲……還有,別叫我大叔。」

  「哦,抱歉。但這邊不是有個劉海怪怪、眼睛小小的老人家已經二十七了嗎?」

  短短兩句話,夏油傑輩上加輩。

  他終於發現,這孩子特別喜歡用言語進行人身攻擊。

  還不答應,海月遙暗想,別逼她使出絕招。

  她臉色一凜,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猴——」

  「點吧。」夏油傑打斷了她,「喜歡什麼就自己點。」

  怎麼突然好說話了?海月遙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難不成他准備等她點完,就把自己扔在這裡洗盤子。

  「硝子在這個年紀也很喜歡喝酒。」

  夏油傑本就不是一個墨守成規的人。

  「哦。」

  不過,如果夏油君叛逃了,他應該也已經與以前高專的同期決裂了吧。海月遙猜測。那現在,大家又都在忙些什麼呢?

  出於好奇,她直接問了出來。

  然而,她迎上了夏油傑略顯無奈的眼神。

  「怎麼了?」海月遙困惑地問道。

  「我說你啊……」夏油傑一手托著下頜,望著她嘆氣,唇邊雖帶笑,但眼中卻毫無笑意,「沒有決裂,只是吵了一架。」

  「至於你的問題,」他繼續回答,「悟現在在高專當老師,硝子也留在高專當醫生。」

  "酒送來了。" 夏油傑的話還未說完,包間的門就被敲響。海月遙對他的話立刻失去了興趣,轉頭看向門口。

  服務員離開後,她為自己倒了一杯清酒,對夏油傑視而不見,直接將酒瓶推向他,意思明確:想喝就自己倒。

  在夏油傑為自己倒酒時,她不忘提醒:「少喝點,你喝醉了,我會很麻煩。」

  畢竟她不知道夏油傑銀行卡的密碼,也不想留在這裡刷盤子。

  夏油傑:??

  「我以為這句話應該是我叮囑你?」

  「抱歉,我並沒有想打擊你的意思。」海月遙看著杯中酒面泛起的漣漪,語氣淡然,「我能喝倒十個傑。」

  夏油傑敷衍鼓掌,輕描淡寫地說:"真是了不起,但我和那位完全不同。"

  有些人都奔三了,好勝心還是很強。

  海月遙回想起這段時間對夏油傑的觀察,實事求是地說:「我覺得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

  「不,完全不一樣。」夏油傑堅決地反駁,與那騙女人的東西劃清界限,特意在「不一樣」上加重了語氣。

  海月遙心中暗自感嘆:這人真是善變。明明初來乍到時還自稱「自己也是夏油傑」,現在又急於撇清關系。

  「隨你……話說,悟那個性格,竟然還能留校任教?」

  海月遙實在難以想像那個戴墨鏡的男子一本正經地站在講台上講課的樣子。

  在來到這邊之前,五條悟因游戲連續輸給她十局,便想拉著她通宵PK,還嚷嚷著"贏了這把就去睡"。然而,這一計劃被傑和硝子及時阻止了。

  傑負責將悟帶走,勸說他算了,而硝子則負責捂住她挑釁的嘴。

  這種人真的能當老師嗎?祖國的花朵不會被帶偏嗎?

  似乎是捕捉到了海月遙眼中隱約流露的嫌棄,夏油傑唇角微揚,調侃道:"其實,他還是個不錯的老師。"至少這一屆的一年級學生人才輩出。

  她大吃一驚:「真的假的,他的學生不會很辛苦嗎?」

  「這點倒無法否認。」

  海月遙再次為自己倒滿酒,這瓶酒已近見底:「我看見你給吉野君留下了高專的聯系方式,你現在還與那邊保持聯系嗎?」

  「沒有,只是有些笨蛋從來沒換過聯系方式而已。」

  「那你想回去嗎?」

  面對她的提問,夏油傑遲遲沒有回應,海月遙也不催促,自顧自地品著手中的酒。

  夏油傑的聲音依舊平靜:「已經回不去了。」

  「夏油君,我問的是「想」回去,而不是「能」回去。」海月遙對字眼的把握總是如此精確。

  「這兩者有區別嗎?」

  「區別很大。」

  「但我做了不能被原諒的事情。」

  「是嗎?」海月遙放下酒杯,語氣毫無波瀾,「要我安慰你嗎,夏油醬?」

  說完,她對著夏油傑展開雙臂。

  「你這個人,有時候怪讓人生氣的。」

  忍無可忍的夏油傑輕輕彈了她的額頭。

  懵逼不傷腦,力度剛剛好。

  海月遙短暫地愣住了,捂住額頭,垂下眼瞼,原本就顯得無精打采的面容,此刻更添了幾分憂郁。

  她面無表情地控訴:「我是認真的。」

  誤以為是挑釁的夏油傑表情一僵。

  「傑以前就是這麼安慰我的,我覺得效果很好。」海月遙分享著她學習人類情感的秘訣,特別提到了她的竹馬作為重點學習對像。

  「等等,他抱著安慰你?」夏油傑發現盲點。

  「嗯。」海月遙坦誠點頭。

  夏油傑苦口婆心地勸誡:「遙,男人不可信。」

  「夏油君,你的話有誤。若男人不可信為真,而你是男人,則你的話不可信,進而你的話為假。若你的話為假,則男人至少部分可信。因此——」

  「結論是,男人部分可信,但夏油君你的話不可信。」

  「我錯了……饒了我吧。」

  作為盤星教的教主,與眾多教眾交流相比,和海月遙的對話更讓他感到心力交瘁。年僅27歲的他,此刻仿佛已歷經滄桑。

  「沒關系,我原諒你了。」海月遙寬容地點頭。

  這家伙,果然讓人火大。

  夏油傑拳頭又硬了。

  "那你現在還想要嗎?" 海月遙繼續張開雙臂,她的表情平靜如水,或許帶著一絲呆滯。

  夏油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良久。海月遙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直到他終於忍不住,肩膀輕顫,低低的笑聲隨之溢出。

  海月遙茫然地看著他笑了許久。

  片刻後,他抬起頭,努力壓抑嘴角的弧度,眼中的笑意幾乎要溢出眼眶,他擺擺手說:「不用,真的不用。」

  「我還沒有脆弱到需要一個孩子來安慰我的地步。」他終於止住了笑,紫色的眼眸在微挑的眼瞼下流轉。仿佛有溫和的月華在其中輕輕蕩漾。

  「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海月遙突然沒頭沒尾地說。

  夏油傑頗為疑惑地「嗯」了一聲。

  海月遙心不在焉地望著眼前的空瓶——一滴不剩,隨後毫不猶豫地又開了幾瓶。

  她沒有抬頭,語氣依舊冷淡:「笑容。」

  「夏油君以前的笑容很裝。」就像傑要揍她時那種笑。但不同的是,傑的笑中帶有怒意,而夏油君的笑容裡卻毫無情感。

  他似乎什麼都沒想,或者說什麼都不願去想,只是對外界發泄。

  當然,海月遙本人並未察覺這些。她只是單純地覺得不舒服。

  「回到正題。」海月遙又給自己滿上,「夏油君,你想不想回去?」

  夏油傑沒有回答,只是一搭一搭喝著酒。

  「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不說話。」海月遙這次沒有放過他。「小孩子脾氣。」

  「沒有意義的問題,為什麼要回答?」夏油傑反問。

  「怎麼會沒有意義呢?」海月遙反駁道,「不想回去就維持現狀,想回去就努力創造條件。人犯了錯就應該想辦法彌補,你已經27歲了,不能像孩子一樣總是逃避。」

  啊……雖然她自己也不時選擇逃避……不,她提醒自己,她現在是17歲,有任性的權利。

  海月遙拒絕反思自己。

  夏油傑以海月遙無法理解的眼神凝視著她。既不反駁也不附和,而是給她斟上一杯酒。

  清潤的液體滑過舌尖,初始微涼,隨後帶著酒氣的燥熱彌漫開來。

  與記憶裡的清酒相比,這杯似乎更為濃郁,麩香和米香明顯,酒體綿柔,帶有微甘。

  「夏油君,其實我在那個世界也很喜歡這家店,不過也真沒想到它能開十年。」

  海月遙凝視著杯沿上殘留的酒液,它彙聚成了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懸在杯邊,欲墜未墜。

  「然而,它現在的味道與我記憶中的不一樣了。」

  「這些天裡,我一直都在東京,很多店鋪和記憶裡不同,但也有不少還是留了下來。」

  「十年果然能改變很多。」

  隨著她平靜的陳述,隱約意識到不妙的酒滴在杯口顫顫巍巍地打轉。

  「而我來的第一天,就去了傑家的位置,那裡的名牌寫著「村田」。」

  「你所說的無法原諒的事,也和這有關吧。」

  海月遙冷冷地下了判決。

  「你殺了父母。」

  那顆邊沿的水珠終於沒能堅持下去,濺落在桌面,泅開一抹深色的淚痕。


第108章 一起喝酒聊天吧!(下)

  杯中的酒早就空了,卻無人再續。

  只有那滴意外墜落的酒液,徒勞地掙扎著想回到杯中。

  各種酒被裝進不同的瓶子,無人在意它。

  ——它只是無法挽救的異類。

  ……

  「是的。」夏油傑點頭,十分坦誠地承認了海月遙的指控,「我殺了他們。」

  在之前的夜談中,夏油傑出於等價交換的原則,僅分享了自己在高專時期的經歷。關於他父母和村民的事情,他並未提及。

  然而,夏油傑心想,以海月遙的聰慧,她應該已經猜到了。

  海月遙問:「你不後悔嗎?」

  「為了大義,總不能獨獨放過父母。」

  夏油傑並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又只能給她斟滿酒。

  然而,海月遙並未就此罷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過於較真,而這並不算是什麼好習慣。

  「……」

  「遙,你有時太尖銳了……」他打破了沉默,嘆息在尾音中回蕩。

  海月遙不解:「你剛剛才說自己不脆弱。」

  所以你就直接認為他無懈可擊嗎?

  「遙,如果那邊的夏油傑也做了這樣的事,你會怎麼想?」夏油傑把這滿是刺的話題拋給她。

  「你們兩個還是挺像的。」那雙清亮的貓眼直直望進他,剔透的藍顯得格外淡薄。「問做了什麼,回答倒是坦坦蕩蕩,一問到想法,就不肯開口。」

  夏油傑不置可否。

  不過她自己也這樣,沒必要苛責別人。

  考慮太多,就會瞻前顧後。

  不想後悔,才會畏頭畏尾。

  「我的想法重要嗎?」她反問。

  「對【夏油傑】而言,不重要。」穿著袈裟的男人輕淺一笑,往前攤手。但對具體是哪位夏油傑卻避而不談。「所以,你可以暢所欲言。」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會選擇離開他。」海月遙直言不諱。

  「現在呢?」夏油傑捕捉到了她話語中的限定詞。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真是天真,還像個小孩子。

  夏油傑這時又覺得她是貨真價實的17歲了。他喉間的嘆息極輕,像是無息地融入澄澈的清酒裡。

  聊天就到此為止吧。他不打算繼續追問對面的少女。

  正當他沉思之際,海月遙似乎捕捉到了他微不可聞的嘆息,她補充說:「是「不會」,並非「不想」。」

  夏油傑注意到,她似乎對這種字眼的定義要求極為嚴苛。

  「傑從小時候到現在,其實都沒怎麼變過。」她目光失焦,仿佛凝視著虛空中的某一點,「他又蠢,又傲慢,又固執得不像話。」

  這些可不是什麼好的形容詞。夏油傑眉頭微挑,但他也確實無法反駁。

  人類只需專注於自我便能生存,但她的青梅竹馬卻是個必須從外界尋求意義才能活下去的笨蛋。

  無法理解。

  「他從小就告訴我,他要救所有人。」

  海月遙冷冷地宣判:「蠢,愚蠢至極。」

  「我一直認為他一定會被現實壓垮。」

  「但像他這種的,我也是第一次見。所以我就跟著他,等待他的崩潰,也算是收集樣本。」

  少女的聲音毫無情感波動,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夏油傑】。

  「他就是做不到視而不見。」

  「我明明也不需要他,但他卻也想傲慢地救我。」海月遙垂下眼瞼,睫羽輕顫間,斂下眼中的暗流。

  「現在的我也還是覺得,他太脆弱。」

  「但我放心不下了。」

  這兩三杯清澈的液體總能令那些避而不談的人敞開心扉。面對與自己竹馬相似的面容,海月遙總能感到格外放松,因此也難得地說了這麼多話。

  「所以我會一直陪著他。他如果撐不下去了,就大可以把一切交給我。不想思考,不想行動,都沒關系。如果他需要意義,那我就給他創造意義。」

  夏油傑道:「你太溺愛他了。」

  海月遙回應:「沒辦法。」

  「夏油君是不是覺得我太天真,所以才會不自量力地說出「不會」這種話?」海月遙也沒抬頭,那藍色的鯨在她眼眶中悄然游動,她斜睨了他一眼。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願所償。」夏油傑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不自覺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海月遙沒有避開,而是又說道:「我不是小孩。」

  「只有小孩子才會這麼說。」夏油傑輕笑,不輕不重地刺了她一句。

  「那夏油君是小孩子。」海月遙跟他玩起文字游戲,「你如果反駁,按你的邏輯,你便是小孩;你如果不反駁,你依然是小孩。」

  夏油傑嘆氣:「行,那我就是小孩。」

  「所以才後悔了,又強著不肯回答。」海月遙從不退讓,反而帶著一絲報復的意味反諷他。「給了你從非術師轉變咒術師的路了。但到現在,夏油君也沒什麼實質性的行動吧?」

  她進一步詢問:「你在猶豫什麼?」

  夏油傑收回手,再次沉默。

  「不願意說就算了。」海月遙並非一定要知道答案,能與他如此平和地交流,已經是她所能展現溫柔的極限。

  「我只是在思考,」夏油傑像是在向她提問,又像是在自問自答,「這兩條道路,究竟有什麼不同?轉變的速度甚至趕不上非術師出生的速度。如果要徹底消滅咒靈,最終還是得通過殺戮。」

  「許多與更多。」

  「這兩者之間,又有什麼本質差別?」

  「就是在糾結。」海月遙一語定音。「但你動搖了,不然你也不會留在這裡陪我喝酒。」

  「可能是這樣吧。」夏油傑敷衍地回答,隨後又為海月遙斟上一杯酒,「所以,海月小姐,能否可憐可憐小僧?我只是陪您喝酒,請對我稍微溫柔一些。」

  不要再拿話一句一句戳他肺管子了。

  為了堵住她的嘴,夏油傑一直不停地在給她斟酒。

  盡管海月遙面前已經空了好幾個酒瓶,但她的表情依然平靜,眼神清明。

  「我還不夠溫柔嗎?」海月遙感到震驚。

  她難道認為自己很溫柔嗎?夏油傑同樣感到震驚。

  人,貴在自知之明,但顯然有人並不具備這一點。

  海月遙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對了,關於夏油君提到的這一點,我有個想法。」

  夏油傑表示會洗耳恭聽,盡管他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咒具上面可以刻術式。」她提醒道。

  「你的意思是……將無為轉變刻在咒具上?」夏油傑思索著。

  這種高精細度的術式,無疑要極高水平的咒具使才能做出來。畢竟人腦是極其精密的器官,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錯。

  先不論從哪裡找到這樣的咒具使。

  而且,這種咒具的制作肯定是相當困難,很難做到量產。

  一個真人和兩個真人的差別不大。

  夏油傑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但如果不嘗試,又怎麼能知道是不是可行呢?" 海月遙歪著頭反問。

  她突然探出身子,輕拍夏油傑的腦袋,然後在他疑惑的目光下繼續說:"實話告訴你,像我這樣的天才,預計只需一年多時間就能研發出第一代轉換器。"

  海月遙頗為自滿:"你就以我為標准去找就好。"

  「如果你想回去,就給笨蛋打電話;如果你想選擇另一條路,就繼續尋找方法。」

  「你才27歲,還有大把的時間試錯。」

  「順從內心,專注本身,以後會後悔也沒關系。」

  "此外," 她語氣一轉,"——夏油君,你是個孩子,多相信奇跡也無妨。"

  "你看這裡。"

  她指向桌面上的酒漬,指尖微動,波紋便湧動起來,那原本已滲入木桌縫隙的酒液重新彙聚,在空中凝結成原來那顆水珠。

  「都說覆水難收。」她笑著說,水珠在她的指尖上空懸浮,燈光下閃耀著光暈,「但奇跡,同樣有可能發生。」

  撲通。

  那顆似乎無法挽救的水珠落入了夏油傑面前的酒杯裡。

  ……

  「……」一陣沉默。

  「桌子上有油。」

  夏油傑面無表情地指責某人。

  ——看來黑心的成年人無法被輕易感動。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看來黑心的未成年人也是故意為之。

  他就說嘛,既然覆水難收,按照常理,也應該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本來就是海月遙酒杯裡濺出來的,這孩子絕對是嫌髒,所以就轉移到他的酒杯裡。

  「誰讓夏油君說我不溫柔。」海月遙決定倒打一耙。「那我只好這樣做給你看了。」

  「不喝就不喝,倒掉就是了。」海月遙嘟囔著,站起身,拿起面前的酒杯,准備找個地方潑掉。

  卻又聽見一聲笑。

  緊接著,手腕被人溫柔地握住,寬大的掌心帶著燥熱的溫度,浸染她的肌膚。

  夏油傑握著她的手,一口飲盡了那杯酒。

  海月遙順著那力道看去,暖黃的光灑在他頭頂,輕輕吻過他那清雋的眉眼,隨後滑入他微敞的領口,沿著嶙峋的喉結流淌而下。

  他喝得似乎有些急,薄唇上仍殘留著晶瑩的酒液。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也只能相信奇跡。」

  他抬頭望向她,眼中笑意盈盈,卻帶著幾分得意的狡黠,仿佛將明月攏在掌中,那深紫的眼眸中流露出別樣的風情。

  海月遙定定地注視他片刻。

  他也不說話,只是笑著和她對視。

  ——隨後,她露出了極為嫌棄的表情。

  「沒這麼回事,我的話對【夏油傑】而言,不重要。」海月遙一字一頓地重復夏油傑之前的話。「而且你能快點松手嗎?我不太喜歡別人碰我。」

  這孩子,真記仇。

  夏油傑心想。


第109章 兩通電話

  自千裡送錢事件後,夏油傑為海月遙准備了錢包、手機和與和服相配的提包。

  「謝謝。」海月遙輕聲道謝,目光落在手機上的黑貓手機殼上,上面點綴著繁復的水鑽和飾品,讓她對夏油傑的審美產生了一絲疑惑。

  然而,夏油傑誤解了她的反應。

  鑒於海月遙來自2007年,他俯身站在她身邊,耐心地為她介紹手機的各項功能。

  感覺自己被當成了山頂洞人的海月:……

  2007年就已經有智能手機了*,她還玩過全息。要說老古董,也該是他吧!

  "夏油大人!"房間門突然被拉開,菜菜子雀躍地小跑進來,緊隨其後的是抱著玩偶的美美子。她輕聲嘀咕:「這樣很不禮貌,菜菜子……」

  菜菜子徑直走向兩人,目光落在他們手中的手機上,立刻揚起了笑:「這不是我挑的嗎?」

  海月遙原本想對夏油傑的品味提出質疑,現在只能口是心非地點頭道:「謝謝菜菜子。」

  「我還給夏油大人挑了一部手機呢,昨天還教他如何操作。」菜菜子得意地炫耀,巧妙地拆穿了某個自詡為導師的人的台。她接著說:「對了,我們來交換聯系方式吧,你有LINE嗎?*」

  這個不知道。

  海月遙搖了搖頭。

  然後枷場菜菜子,不,應該是夏油菜菜子就開始她的教導。

  感覺到衣角被輕輕牽扯,海月遙轉頭看去,只見美美子低著頭,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遙,我也有幫忙挑選哦……」

  好可愛。

  海月遙神情凝重地回應:「那也要謝謝美美子。」

  話不多的美美子抬起頭,露出了羞澀的笑容。

  自從她告訴這兩位孩子可以改跟夏油傑姓後,這群孩子似乎變得更加依賴她了。

  在交換完聯系方式後,海月遙拿起提包准備出門。

  「感覺好像旅行O蛙*。」菜菜子吐槽。

  游戲旅行O蛙前幾天才在日本推出。但菜菜子總是能迅速捕捉到流行的趨勢。

  ……

  出門前,海月遙神情冷淡地瞥了夏油傑一眼,比了比小拇指說:「我已經履行了承諾,希望夏油君也能盡快兌現。」

  她想回去。

  她已經來這裡整整一個月。

  海月遙想念著那邊的每一個人。

  夏油傑雙手攏袖,微笑著,雖未言語,但點頭示意。

  海月遙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

  ……

  這次尋找咒靈的旅程似乎沒有那麼容易,海月遙不小心遇上了高專出任務的學生。

  她剛收服完咒靈,就聽到人聲,隨後三人一熊貓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不是布了帳嗎?」綠發少女禪院真希,扎著高馬尾,顯得有些不滿。她一手扛著一把關刀,與她窈窕的身姿形成鮮明對比。

  由於這是一級任務,一年級的四位學生都參與了,其中乙骨憂太更是被其他三人多次調侃為「憂太大哥」,畢竟他是這裡唯一的特級。

  「輔助監督沒有完全驅散普通人嗎?」胖達撓撓頭。

  狗卷棘,那位白毛炸毛的少年,藍色圍脖擋住了他的嘴,口中說出意味不明的話:「鮭魚鮭魚。」

  "大家……咒靈的氣息似乎已經消散了……" 乙骨憂太,唯一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年,聲音略顯弱氣。他眼下有著重重的黑眼圈,下垂的雙眼不停地掃視四周,"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海月遙默不作聲,目光緊緊鎖定在四人中的某一位身上。

  「這裡很危險,你……」乙骨憂太的話未說完,禪院真希已擺手打斷他。她厲聲問:「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

  不遠處,那位少女肩上還有一只四級黑煤球咒靈。她身著淡藍色和服,身材高挑,長發垂至胸前,對禪院真希的問題置若罔聞,只是歪頭看向這邊。

  這裡可不是什麼繁華的商業街,她的出現在這裡已經過於異常了,更別提剛剛乙骨憂太提到這裡已經沒有咒靈氣息。

  禪院真希不能判斷對方是敵是友,自然不能讓同期接近這個神秘人。

  「真希桑,她身上沒有咒力波動……」乙骨憂太解釋道。

  「誒,是嗎?」禪院真希一愣,訕訕地扭過頭。「普通人?」但那只毫無惡意跟著的咒靈又是怎麼回事?

  與同期不同,禪院真希無法感知咒術師體內的咒力流動。

  「我可以抱抱你嗎?」黑發少女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她眼神淡然,緩緩走向他們,最終站在了胖達面前。

  「這個是玩偶服!」「胖……他不是熊貓。」「鮭魚鮭魚!」

  「那我可以抱抱你嗎?」她仿佛沒聽到解釋,再次問道。

  得到許可後,少女毫不猶豫地擁抱了胖達,臉深深埋在他的身上,整個人放松下來。仿佛周圍還飄著漫畫裡才能看見的小花。

  真實熊貓的毛發通常厚實堅硬,有時甚至略帶刺感。但胖達只是咒骸,因此它的毛皮柔軟而蓬松。

  「你可以跟我回家嗎?」電波系的少女說出了第三句話,看得出來,她目的相當明顯,每句話都不離胖達。

  如果能擁有一大一小兩只胖達……

  海月遙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她坐在大胖達的懷裡,懷裡還抱著一只小胖達,完全被可愛的毛茸茸包圍。

  這是天國嗎?

  海月遙無法想像這樣的幸福有多麼美妙。

  但長大的胖達肯定不會願意和她走。

  因此,她只能在這裡多享受一下了。她神色專注,更加沉醉於這柔軟的包圍之中。

  高專一年級的四位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處理。

  「喂,你這家伙是誰?」禪院真希的視線掃過只會說飯團語的同期、很厲害但仍是豆芽菜的同期、以及被抱著的吉祥物,最終發現只能自己上了。

  「海月遙。」她聲音略顯沉悶,頭仍埋在胖達的懷裡。

  禪院真希眉頭緊鎖:「與人交談時,面對面是基本常識吧?」

  「抱歉。」她轉身,拉著胖達的手,讓自己被其環繞,「他太可愛了,我忍不住。」

  胖達得到稱贊,得意地笑:「嘿嘿。」

  禪院真希:「不要得意忘形啊,胖達!還有你們兩個,倒是說話啊。」

  「是,真希桑!」乙骨憂太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

  「海帶……」狗卷棘轉向海月遙打招呼,盡管她完全沒能理解。

  海月:第一次見到說話比我還電波的。

  她結合情境努力理解,出於禮貌,她朝狗卷棘微微點頭,面無表情地回應:「海帶。」

  「生筋子!」狗卷棘繼續道。

  在他的語系裡,這代表著高興。

  完全聽不懂的海月遙表情凝重:果然人與人之間是做不到相互理解的。

  但以電波系為賣點的她,怎能輕易輸給其他人!

  海月遙:「生筋子。」高興。

  狗卷棘:「鮭魚子!」那就好。

  海月遙:「鮭魚子。」是的。

  狗卷棘:「大芥?」你沒事嗎?

  海月遙:「大芥。」應該沒事吧。

  當然,以上的翻譯只存在於狗卷棘的想像,他也能看出來這位少女只是單純重復他的話。

  所以他決定——說更多!

  沒錯,狗卷棘就是這樣一個愛惡作劇的人。

  「金槍魚蛋黃醬!」

  「金槍魚蛋黃醬。」

  「明太……」

  ……

  完全不明白這兩個人是怎麼對上電波聊起來的同期:……你們兩個在地球,一定很想家吧。

  最終來結束這場無意義對話的是一陣手機鈴聲。

  海月遙冷靜地從提包拿出鑽多到晃她眼睛的手機,上面的聯系人的備注是——「提款機」。

  當然,她周圍的幾人也注意到了,表情各異。

  海月遙低聲道歉後,走到一旁接起了電話。盡管身為咒術師的幾人在遠處,卻也能隱約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

  已經學會過多飯團餡料名的海月遙接通電話,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海帶。」

  「嗯?」電話那頭的夏油傑發出疑惑的聲音。

  四人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

  海月遙看了看時間,發現還未到晚飯時點,問道:「有什麼事?」

  夏油傑:「遙,你……」

  海月遙:「嗯?」

  夏油傑:「不……沒什麼。你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海月遙疑惑:「和平常一樣?」

  「和平常一樣……」電話那頭,男人發出意味不明的輕嘆,「那就這樣吧。」

  「夏油君,你到底想說什麼?」海月遙不解地問道。

  她話音剛落,旁邊的高專學生臉色驟變。

  「夏油傑?!」幾人終於在腦海裡找到了這個聲音的主人。

  「你那邊發生了什麼?」夏油傑自然也聽到了。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看著氣勢洶洶朝自己走來的四人,問道:「夏油君,你是不是在高專做了什麼?」

  「啊,你來之前我剛好去高專宣戰了。」某人帶著幸災樂禍的語氣說,「最近的一年級確實人才濟濟。」

  等下我恐怕就要被你口中那些人才輩出的一年級揍了。你滿意嗎?

  海月遙並沒有與陌生人無故爭鬥的習慣,朝他們擺手示意。

  他們看出她並無惡意,暫時停下,但依舊保持著作戰的准備姿勢。

  「那你還要和高專開戰嗎?」海月遙平靜地問道。

  「這個嘛……」他故意拉長尾音,讓人心生不安。

  「得看你能不能讓我滿意。」

  海月遙明白了他的意圖:若她提供的東西價值超過開戰所得,他便會罷手。

  「現在給你的還不夠嗎?」

  「誰知道呢?人心都是貪婪的。」

  海月遙想,若他此刻在她面前,她定會狠狠地揍他一頓。但她並非寄居在信號中的幽靈,只能以掛斷電話來表明態度。

  現在,她得面對四個戰意滿滿的高專學生了。

  而海月遙的選擇是——

  溜溜球!

  「那麼,先告辭了。」她向四人微微點頭,准備從窗戶躍出。

  「停下!」剛剛還在與她胡言亂語的搭檔突然拉下圍脖,大聲喊道。

  竟然會說人話?

  海月遙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迎上了眾人「你怎麼沒中招」的疑惑眼神。

  就是她這麼一愣的時間,禪院真希的關刀就擲了出去,正好卡在海月遙准備跳出去的窗戶處。

  而她也被其他人團團相圍。

  不過,她倒也沒有一定要逃。海月遙站在原地。

  ……

  「抱歉,冤有頭債有主,希望你們直接找夏油君算賬,不要為難我一個三無病弱美少女。」海月遙神情中帶著一分與世無爭的安詳。

  禪院真希收好關刀,頗為無語:「哪有人自稱美少女的。」

  海月遙指了指自己。

  禪院真希:……

  「你和夏油傑是什麼關系?」胖達從背後環抱住海月遙,她被那毛茸茸的身軀包圍後,便一動不動了。

  對海月遙寶具!

  「嗯……」海月遙陷入沉思,「監護人?房東?合作伙伴?」

  她一連給了幾個可供參考的選項。

  胖達:「完全聽不懂呢。」

  海月遙對待毛茸茸一向耐心:「有點復雜,不知道應該怎麼定義。」

  「那遙能展開說說嗎?」胖達賣萌。

  海月遙回答:「我現在沒有地方去,夏油君給了我錢和住處,並且答應幫助我回家。」

  禪院真希冷笑一聲,質疑道:「他不像是個那麼好心的人。」

  狗卷棘點頭附和:「鮭魚鮭魚!」

  乙骨憂太也插話:「海月桑,我覺得你還是多考慮考慮比較好。」

  海月遙堅持:「我們之間是公平交易。」

  禪院真希不耐煩地催促:「那你說說交易內容。」

  海月遙在思索自己提供給夏油傑的東西能不能說。

  若夏油傑決定開戰,那些信息將成為關鍵籌碼。畢竟她也不知道事情全貌,不好就擅自下決定。

  沉思片刻,她為難道:「抱歉,不太方便說。」

  「這不是!」明明有著萌物外表,內心卻像大叔的胖達一瞬間悟了!

  他覺得不適合在當事人面前揭露。

  「真希!」胖達大叫。

  「哈?」禪院真希不知道胖達突然發什麼癲。

  胖達將她拉到一旁,留下兩個同伴「看守」著海月遙。

  他竊竊私語:「如此這般……如此這般……」

  禪院真希的表情幾經變化,回頭望了望那個似乎毫無察覺的少女,憤怒地說:「騙女人的家伙!」

  等兩個人回來後,乙骨憂太的視線掃過,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隨後,胖達帶走了乙骨憂太。

  不久,乙骨憂太面帶恍惚返回。

  接著,胖達又將狗卷棘帶走。

  片刻,狗卷棘面無表情地回來。

  海月遙:??

  有什麼是一定要背著我說的嗎?

  「你……多少歲了?」禪院真希的表情略顯扭曲,但好聲好氣問道。

  「17歲。」

  這不是未成年嗎?那個人渣。

  「海月桑,你還是先離開那裡吧……」乙骨憂太猶豫著,吞吞吐吐地說,「那個人不是好人。」

  「鮭魚子!」狗卷棘試圖用飯團語勸說他的搭子。

  海月遙倒是明白夏油傑不是好人,但這不是很影響她的目的:「我知道,但我只要能回家就行。」

  「你家在哪裡?」禪院真希嘆了口氣,語氣盡量平和,「我們可以幫你。」

  海月遙剛欲思考措辭,系統提示突然彈出:

  【副本退出條件達成!】

  【即將在一分鐘內退出】

  可以回去了!

  海月遙眨了眨眼,隨即掏出手機給夏油傑撥打了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夏油君。」

  「我給你留了東西,就在我房間的抽屜裡。菜菜子和美美子那邊就拜托你了。」

  「謝謝,還有——」

  「再見。」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口中的「再見」是永別的意思。

  那邊先是一愣,而後溢出的嘆息似乎能透過薄薄的屏幕傳達在她耳邊般。

  夏油傑溫和的聲音傳來:「再見。」

  海月遙掛斷了電話,沒給對面人再說話的機會。

  「你是要跟我們一起去高專嗎?」禪院真希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少女低低的道歉聲。

  「我要回到我該在的高專了!」

  海月遙輕盈地穿過人群,直奔向窗戶。

  速度之快,四人都來不及反應。

  她歡欣地推開窗戶,面對他們蹲在窗欞上。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被無限拉長。

  如墨的長發隨風飄舞,玉白的面腮上浮起一抹清淺的微笑,淡到似乎下一秒就要在陽光下消融。

  她輕聲啟齒:「你們也是……」

  「再見。」

  隨後,她向後傾倒,墜落下去。

  當眾人反應過來,紛紛靠近窗戶時,少女的身影已無蹤跡。

  唯有風輕拂面頰。


第110章 下一站,澀谷

  在墜落的過程中,海月遙還在想:夏油君是否信守了他的承諾?

  副本的退出條件是祓除時空跳躍咒靈,但並未明確指定是誰來執行。

  從前在執行任務時,海月遙就注意到,夏油傑的收服也被視作祓除的一種形式。

  因此,不論夏油傑是真心想助她回家,意圖調服咒靈後交給她,還是不想她回去,打算直接祓除咒靈,最終的結果都指向一個方向——她達成了回家的條件。

  她唯一擔心的是夏油傑會直接帶著那只咒靈扔到很遠的地方,那樣她真的就無法回去了。

  但考慮到他極強的控制欲,這種充滿不確定性的情況應該不會發生。

  她一開始就沒有相信夏油傑,而他也是。

  他表面上聲稱完全信任,但實則一直懷有殺心。

  所以她模糊了副本條件,這也很公平。

  就在海月遙胡思亂想時,只有她能見的系統面板突然發生紊亂,代碼扭曲。

  【檢測到BUG!】

  【系統解決中……】

  【1%,2%……99%】

  【loading……】

  【已解決!】

  發生什麼了?

  海月遙睜大了眼。

  ……

  待她眼前重現光明時,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一輛飛馳的特快列車上。

  周圍沒有人對她的突然出現投來異樣的注視。

  或許是節日的氛圍所致,平時安靜的電車此刻也充滿了人們的交談聲。車窗外快速閃過的光影映照在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們身上,他們三五成群,低聲交談,臉上洋溢著期待與喜悅。

  透過晃動的人影,海月遙的目光聚焦在電車上的電子告示欄上。

  時間:21:09

  下一站:澀谷站。

  不待她深思,男人含笑的聲音便響起。

  「那麼,該從哪裡開始呢——」

  男子輕笑聲中混雜著孩子的天真與扭曲的怨毒。它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像開水燙螞蟻窩的孩童,雀躍而又殘忍。

  海月遙順著聲音望去,赤恍恍撞進那雙非人的異瞳。

  「你能看見我?」

  它如他們初次見面般,歡快地小跑過來。黑色的網格披肩隨其動作在空中舞動,宛如縱橫交錯的毒蛇。

  「真人。」

  這次,沒等它自我介紹,海月遙便一字一頓喚出了它的名字。

  「你認識我?」

  它笑著對她伸出手。

  ……

  新特產get

  海月遙仔細端詳著手中黑金交錯的咒靈玉,心情沉重。

  既然真人在,這裡應該也不是她原本的世界。

  她看向面板,上面仍然顯示著:

  【副本退出條件:祓除時空跳躍咒靈(0/1)】

  看來還是得自己親自祓除才行。

  但海月遙現在實在是沒有動力。

  上次尋找這只咒靈,耗費了她一個月的時間。

  這次又需要多少時日?

  一天?一周?一月?還是一年?

  兩邊的時間流速是否一致?等她返回時,傑和大家又會如何?

  不願再想。

  期待一點、一點落空,如同拍打海岸的潮汐,不甘心地從白沙上退去,卷席起幾粒沙礫,最終什麼也帶不走,徒留海潮的腥氣滯在原地,久久不肯散去。

  她耷拉下肩,被空蕩蕩的失落感裹挾。

  「澀谷站,到了。」

  機械的電子音響起。

  好想回去。

  低沉的她是鼓脹的氣球,隨著人潮湧動的風,飄出列車。

  盡管周圍人群騷動不安,她卻無暇顧及。

  車內,一派喜悅。

  車外,盡是惶惶。

  「請乘客們收拾好行李,有序下車。」電子音冷漠地重復著。

  無人在聽。

  男人,女人,此時沒有任何區別,尖叫著,撕扯著,踐踏著,聲音沒有縫隙,密密地從耳膜破開,似海邊礁石上的藤壺,徒然令人生厭。

  人海鑽破頭,湧入窄窄一方列車,仿佛下一秒盒子就要破開,炸出猩紅的鮮血。

  列車的承載量有限,仍有不少人被迫停在站台海月遙呆在原地。

  感受到肩膀被人撞過,不知是誰踩著誰,又不知是誰喊著誰。

  人類的生,人類的死被直觀地抽像成虛擬的數據,隨著站台的電子音不斷跳動。

  發生什麼了?她甚至連這句話都問不出來,就發覺有濡濕的液體濺在臉側。

  她抬眼,地下五層下著人雨。

  天花板崩塌,橫七扭八的人類摔落下來。就像是一個個錯別字,摔得筆畫橫飛,一撇一捺,是斷折的人腿,截斷的腰部,碎裂的脖頸。

  「真人!你在做什麼!」

  「哈,看來你們沒有援軍了。」

  「五條悟,你看上面!」

  「……」不知道是哪裡的聲音傳來。

  三兩強者在對決,數萬弱者在溺亡。

  「夏油!」

  海月遙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才從近乎茫然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救人要緊!

  她神情一凝,手心立刻浮現出一枚咒靈玉。緊接著,咒靈迅速膨脹、拉伸,化作一張韌性極強的網,穩穩地兜住了還在下降的人。

  她毫不停歇,手一揮,無數咒靈湧現,如同巨大的泡泡,將擁擠的人群一一包裹,使他們懸浮於半空中。

  這顯然不舒服,但起碼能最基本地保障他們的安全。

  待清場之後,她才看清局勢:一個背對著她、穿著袈裟的背影,和在他的身形遮掩下,被獄門疆牢牢束縛的五條悟。

  怎麼回事?

  夏油君?不,絕對不是!

  新世界的夏油傑?

  海月遙不相信名為【夏油傑】的個體會做出這種事。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操縱咒靈將人群從破洞的天花板中送出,引導他們前往更安全的地方。

  可預見的未來裡,這裡即將開戰。

  在無數向上飄起的泡泡中,那人的聲線也似乎隨之上升,勾起了令人膽寒的笑音。

  「真人呢?」

  盡管周圍嘈雜,海月遙仍清晰地聽到了那聲輕笑。他背對著她,此刻又轉過身來。

  「呀,看來有攪局的人出現了。」

  不同於輕佻的語調,猙獰的縫合線突兀地劃過他光潔的額頭,也將海月遙的理智和情緒徹徹底底地割裂。

  期待回家的喜悅化為泡影,她目睹了人群的死亡,目睹了重要之人的屍體被褻瀆……

  沮喪、震撼、茫然、憤怒、慶幸……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嘣」的一聲。

  線斷了。

  海月遙墜入了純然的平靜。

  她啟唇,凍出兩個字。

  「是你。」

  是她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

  也是她將殺死的第二個人。

  ……

  羂索凝視著對面神情冷漠的女人,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遠處,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她是誰?

  由於他的術式,在占據宿主的身體後,宿主的記憶會湧入他的大腦。然而,無論是他自身的記憶還是夏油傑的記憶,都沒有她的存在。

  或許是認識這具軀殼——至少夏油傑在世時,曾是最凶惡的特級詛咒師。

  她的術式也是咒靈操術嗎?

  有些奇怪。盡管她身上沒有咒力的波動,但她卻能操縱咒靈,可能是借助了某種特殊的咒具掩蓋了氣息。

  她的行動異常迅速,羂索尚未能分辨出那異樣的感覺。

  從立場來看,她顯然是個麻煩,明顯不是站在自己這一邊。

  短短不到一秒,羂索便做出了判斷。

  「小姐或許認錯人了。」他眯眼笑道,雙眼又裂開一道縫,斜睨向一旁的五條悟,「可惜,我還想多欣賞一會兒,但節外生枝可就不好了。」

  「獄門疆——關……」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海月遙開口打斷。

  「真人,對吧?」她手裡浮現出一個黑金相間的咒靈玉,迅速變形成真人的頭顱。她提著藍灰色的頭發,示意般晃了晃,「你是在找它吧?」

  她又把它變形成咒靈玉,攥在手心,眸色無波無瀾,直勾勾看向羂索。

  「你需要它?為什麼?」

  「嘛,是秘密。」

  羂索笑容滿面,雙手攏在袖中,從容不迫。

  這下不得不交手了。他心中暗想。真人是他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若真人已被她收服,那就棘手了。

  「不能告訴我嗎?」海月遙倒也不在意,「那你至少得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她決定,一旦回到原來的世界,就按照這個名字徹查一遍。

  「夏油傑。」

  海月遙反駁:「我是問腦袋裡的那位。」

  「怎麼發現的?」羂索挑眉。

  「嘛,是秘密。」她原封不動地回了他這句話。

  「現在不願意說也不要緊。」等之後,她會撬開他所有的謀劃。

  海月遙將咒靈玉抵在唇邊,當著羂索的面,硬生生吞下它。

  黏膩、辛辣、酸臭。

  兩行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地落下,她卻毫不在意。

  無論嘗試多少次,這種味道都讓她難以忍受。傑多年來一直忍受著這種滋味,真是辛苦他了。

  「不用擔心。」她抬起頭,聲音略帶沙啞,望向已收斂笑容的羂索,「我還沒收服。」

  她眼裡還落著淚,嘴角卻勾起笑。

  「我只是吞下去了。」

  直接生吞特級?

  瘋子。

  「需要我誇獎你嗎?」羂索漫不經心地鼓起掌,身後黑霧翻湧,空氣中似有若有若無的膻腥味。

  或許是受凝滯咒力的影響,站台的白熾燈打著顫,慘白的光忽閃忽暗。

  兩人眸光對視,暗雲湧動。

  「嗒。」

  他朝海月遙踏出一步。

  "對,就是這樣……」

  「直視我。」

  「靠近我。"

  海月遙笑著,抬起手,纖白的指尖輕點唇珠,直直順勢滑下,經過下頜、喉管,勾下衣領,從鎖骨一路向下,隔著衣料,最終停在小腹,就像第三道淚痕,描摹著咒靈玉將如何一步步進入她的體內。

  「然後,沿著這道線,將我剖開。」

  她輕聲蠱惑,每一個字都像是冰晶輕擊玻璃,清脆而冰冷。

  而在那之前,她會把他從夏油傑的身體裡挖出來。

  海月遙冷靜極了。

  她現在給了他不得不戰鬥的理由。


第111章 海月vs腦花(上)

  海月遙知道自己此戰的關鍵:

  ——近身羂索。

  ……

  海月遙和羂索站在地下五層的站台,兩人對峙著。

  「可不能讓你逃了。」

  少女身側的咒力瞬間延展,形成數十米寬的黑洞,將二人所在的空間包圍。空氣在澎湃的咒力下扭曲,慘白的燈光被黑暗無情吞噬,只剩下微弱的光在苟延殘喘。

  與極致的黑對應的,是極致的白。

  明明在浩瀚的咒力潮下,第一眼看見的卻是少女蒼白到幾乎透明的面腮,鑲嵌的藍眸成了唯一的亮色。冷冽的瞳心如同毒蛇般,死死鎖定羂索的身影。

  羂索突然神色一凜,迅速躍上一只鬼蝠鲼,逃離了原地。他原本站立之處,一張裂開的大嘴猛然出現,尖牙閃爍著寒光。

  但他來不及喘息。

  空間的咒力如同沸騰的水,無數尖刺從四面八方襲來。

  羂索不得不操縱鬼蝠鲼連連閃避,身上已顯露出道道傷痕。

  「啊,忘了提醒。」海月遙故作愧疚地說,「記得小心腳下。」

  「對了,你知道嗎?咒靈是由純粹的咒力構成,但為何它們能保持特定結構?」

  「我對此感到好奇,於是測試了咒靈結構的延展性。」

  「我們此刻所在的空間,正是由13只准一級及以上的咒靈,通過最大程度延展其身體,共同編織而成的。」

  「知識,才是力量啊……」

  隨著少女的一聲輕嘆,羂索察覺所處空間更加凝實,視線愈發昏暗。

  術式公開!

  她正通過公開情報來增強自身威力。

  同時,羂索深知准一級以上的咒靈擁有術式,他能感知到這咒力壁下混雜流動的不同咒力。因此,他必須時刻警惕來自空間壁上未知咒靈的術式攻擊。

  那雙冰冷的藍眸緊盯著他。

  但是……

  「特級咒靈,「黑沐死」*。」

  男人話音剛落,蟑螂咒靈便手持爛生刀自他身後疾飛而出,身形瞬間凝聚,釋放無數蟑螂,瘋狂啃噬著周圍的咒力壁。

  海月遙果斷地收回大部分咒靈。

  羂索則從容不迫地站在鬼蝠鲼上,眉宇間盡是恣肆。他身上的傷勢在反轉術式的治愈下迅速恢復。

  他寬大的袖擺隨風凜凜作響,紫色的眼睛滿含輕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下方的海月遙。

  羂索眸若寒冰,嘴角卻還掛著笑:「一級與特級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啊……」

  「暫且如此稱呼你吧,先生。」海月遙平靜地說,絲毫不露懼色,「你也知道,「束縛」的本質,便是「交換」吧?」

  海月遙慢條斯理地取出一把由銀白色流體構成的咒具手槍。

  她身邊湧動的咒力迅速凝聚成一個半米半徑的圓球,經過壓縮、抽像和變形,化作六顆閃爍著寒光的漆黑子彈。

  子彈中似乎隱約傳出怨毒的尖嘯和詛咒聲。但海月遙置若罔聞,穩穩地將它們裝入手槍。

  「生命無價。」

  「當一級咒靈以生命為代價,其爆發出的威力,絲毫不比特級遜色。」

  她舉槍瞄准黑沐死。

  「砰!」

  羂索瞳孔緊縮,清晰地目睹子彈觸及咒靈的剎那,它迅速膨脹成一個黑色球體。緊接著,球體所在空間內的所有存在被一一抹除,宛如橡皮擦過紙張般不留痕跡。

  這並非爆炸,而是徹底的湮滅!

  這個人分明是把高等級的咒靈當做一次性消耗道具在作戰!

  但黑沐死的特性在於其驚人的生命力。即便失去大半身子,也能在短短半秒內實現再生。

  它揮舞著枯瘦多節的手臂,手持爛生刀,身後翅膀撲閃,迅猛地向海月遙俯衝而去。

  「我犧牲了爆炸的範圍,相應地提高了威力,這也是「束縛」。」海月遙語速頗快地解釋道。

  她的解釋本身也是一種束縛,通過「術式公開」,進一步增強了子彈的威力。

  在三層束縛的疊加下,子彈的威力已強大到令人瞠目結舌。

  ——近乎擊中必殺。

  她的臉半隱在陰影中,藍瞳愈發深邃,宛如蟄伏的野獸,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殺意。

  她幾乎未瞄准,便連發三槍!

  短短39秒。

  特級咒靈·黑沐死,被祓除!

  與自己的「極之番·漩渦」很像。羂索下意識分析*。

  漩渦的本質在於抽取咒靈的咒力,將其凝聚成高密度咒力炮。然而,這個女人的策略截然不同,她迫使咒靈簽訂束縛,以生命為代價換取驚人的自爆力量。

  這是怎麼做到的?

  鑒於咒靈操術是千年難遇的術式,羂索缺乏足夠的樣本來推斷其原理。

  真棘手。羂索沉下臉。

  ……

  腦花君能運用宿主的術式,因此海月遙必須做好應對擁有豐富咒靈儲備的成年體夏油傑的准備。

  在極端情況下,她可能會受到復數個特級咒靈的夾擊。

  咒靈操術之所以強大,在於其無限的咒靈吸收能力和因此產生的多樣化術式。

  腦花君無疑達到了特級水准,而傑曾透露他能無條件降服等級相差兩級及以上的咒靈。

  為模仿咒靈操術的效果,使腦花君產生顧慮,海月遙只能使用准一級以上的咒靈。

  然而,與夏油傑不同,她無法立即驅使咒靈施展所需術式,因為她的方法基於威脅而非操縱。

  因此,她只能依賴咒力與束縛的特性來應對戰鬥。

  海月遙的目光掃過羂索的臉龐,她確信他擁有的特級咒靈不止一只。

  真棘手。海月遙沉下臉。

  ……

  雖然現在對面的少女走的是高傷害的單攻路線。但羂索清楚,同為咒靈操使,最不擔心的就是群攻。他同樣能從細微之處判斷,她除了真人外,並無其他特級咒靈。

  必然還有其他弱點。

  羂索眼神陰沉,審視地注視著她,突然露出不帶一絲溫度的冷笑。

  她的咒靈儲備真的能與他千年積累相抗衡嗎?

  「極之番·漩渦。」他輕聲念道,郁紫色的眼瞳中仿佛有猩紅的火光跳躍。

  咒力湧動,高密度的咒力炮不斷朝海月遙射去!

  海月遙瞬間用一級咒靈的身體形成保護罩,但她能感覺到其外殼在逐漸變薄。

  他顯然准備打一場消耗戰。

  她冷哼一聲,正准備從流動的保護罩空隙中舉槍對准羂索。

  「特級特定疫病咒靈——「皰瘡神」*。」

  他的聲音極低,薄唇間逸出的字眼似嘆息又似嘲諷。

  隨即,皰瘡神的領域迅猛展開!

  棺木在海月遙身後迅速展開,她敏捷地翻滾躲避。原本作為保護罩的咒靈被棺木囚禁,隨後被捆著注連繩的巨石重重壓碎。

  碎石飛濺,劃破了海月遙的臉頰,鮮血隨之溢出。

  然而,也就到此為止了。

  貓眼彎似新月,眼底仍閃爍著未干的淚光,如同破碎的鏡子,將皰瘡神的形像割裂成無數碎片。

  消散,注定是它的歸宿。

  那顆以生命為引的子彈射出,其殘影尚存,而皰瘡神已被她徹底從世間抹去。

  4秒。

  這是皰瘡神現身到死亡所用的時間!

  羂索收斂了笑意。

  「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

  明明皰瘡神的必中術式目標是海月遙,而非那些咒靈。

  「還不明白嗎?我使用了特殊手段隱匿了自己的咒力,現在幾乎等同於「無咒力」狀態。」

  若非海月遙先前用咒靈將自己層層包裹,皰瘡神甚至無法將她拉入自己的領域。

  海月遙背對著他站起,緊接著,子彈直射向安然立於鬼蝠鲼之上的羂索。

  羂索剛剛召喚一級咒靈抵擋,瞬間便失去了整只右臂!

  與此同時,一把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爛生刀猛然砍向海月遙的肩膀,鮮血瞬間迸出!

  更令人驚恐的是,一只瞬間長大的蟑螂瘋狂地啃噬著她的左肩。

  海月遙咬緊牙關,硬生生拿出咒具匕首「唰唰」捅了五下才殺死那只蟑螂。

  然而,黑沐死的攻擊再次逼近!

  羂索則氣定神閑地運用反轉術式治愈自己的傷勢。

  黑沐死相較於其他咒靈,最大的優勢在於其極強的繁衍能力。在被海月遙祓除之前,它已完成單性生殖。一旦母親被祓除,孩子們便會重新獲得來自日本全境對其畏懼的咒力。

  生生不息。

  「你的槍裡沒子彈了吧?」羂索嘲諷道,「我剛剛就發現了,你需要三秒的時間才能凝聚出新子彈。」

  在羂索悠然解說的同時,海月遙已經用咒力壁擋住了黑沐死的攻擊。

  正如他所說,她確實已經沒有子彈了。

  海月遙面色一冷。

  「嘶啦。」

  她扯開了礙事的和服下擺,一邊用咒靈拖延黑沐死,一邊朝五條悟跑去。

  原本還在特等席觀戰的五條悟,轉眼間成了她的壁壘。

  五條悟:??

  被獄門疆固定不動的他低頭看著正蜷縮在他身下的少女,一時沒忍住吐槽:「你把我當肉盾啊?」

  「嗯,誰讓我是三無病弱美少女。」

  海月遙毫不羞愧,趁此間隙迅速填裝子彈,再次瞄准黑沐死,並連續向羂索發射三槍。她緊接著再次填裝,不給羂索任何喘息的機會,以防他讓獄門疆關門,從而失去這個難得的「人肉盾牌」。

  明明肩膀上的鮮血仍在流淌,她的神情卻異常平靜。

  狼狽地躲避著攻擊,羂索一邊用反轉術式連續治愈自己,一邊皮笑肉不笑地嘲諷:「你的子彈儲備可不多了哦——」

  海月遙也回以假笑:「你的咒力儲備也不多了吧?」畢竟他一直在高強度地使用反轉術式。

  煩死了,這個家伙!兩個人不約而同沉下臉。

  拖得越久,後續計劃越容易出問題。

  羂索不願久戰。

  巨型咒靈在羂索身後顯現,其高度直逼四五層樓,身軀巨大,將天花板撐至破裂,碎石如流星般紛紛砸下。

  「特級咒靈,「像神」*。」

  這是能祛除一切障害,能給術式對像冠以概念的亞洲神之詛咒!

  又一只特級……海月遙心想。幸運的是,她已經將普通人送走了,否則剛剛不知會有多少傷亡。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下一瞬,已出現在羂索面前。

  怎麼回事!海月遙瞳孔緊縮。

  只有羂索知道,剛剛像神在他們之間的距離賦予了「障礙」的概念,並瞬間消除。

  「術式·反重力機構*。」

  術式反轉。

  重力!

  他仿佛能預見少女的身體被重力碾碎的未來。

  「永別。」

  羂索輕笑。


第112章 海月vs腦花(下)

  獵物入網了。

  ……

  「永別。」

  然而,羂索並未如願。

  術式無效!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少女已雙手緊緊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蓄勢待發的波紋如洪水猛獸般,從接觸點迅速侵入他的身體,瘋狂肆虐,充斥他的每一個細胞。

  瞬間,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與海月遙一同墜落向地面。

  「砰!」

  巨響過後,碎石與煙霧四散。

  待一切平息,地面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洞,裂縫像蛛網般向四周擴散。

  在裂縫的中心,海月遙跨坐在羂索身上,左手緊掐著他的脖子,波紋仍舊不斷湧入他的身體。

  白熾燈破碎,僅余微弱光芒,電流的滋滋聲如蜘蛛吐絲般響起。

  月光傾灑,蛛網微顫,閃爍著令人心悸的銀光。獵物已奄奄一息,被堅韌的蛛絲緊緊束縛在網心。這時,隱匿在幽暗角落的蜘蛛女郎現身,毒牙注入毒素,獵物身體逐漸麻痹,視野扭曲模糊。

  羂索明白,自己即將被那銳利的口器撕咬、吞噬,最終在昏暗的腹腔中默默腐爛,無人知曉。

  千年的蟄伏,大計將敗!

  此刻,他想說的話被淹沒,五感盡失。

  說不出,看不見,聽不清。

  錯亂間,他感受到了柔軟的殺意與尖銳的觸感。

  在一切知覺消逝之前,他只能看見那雙隱藏在陰翳下的冷色調藍眸。

  ……

  他中招了。海月遙心想。

  在之前的戰鬥中,她哪怕受傷,也未使用波紋,意在偽裝咒靈操術,使腦花君有所顧慮,同時隱藏自己不會被術式命中的底牌。

  利用「咒靈操使不擅長體術」的假消息,她巧妙編織出肉體薄弱的假像,制造了一個引誘腦花君的破綻。

  為了接近目標,她特意降低波紋對身體的強化,將體術水平維持在普通准一級術師的水准——太強則暴露,太弱則顯假。否則,她無需五刀就能輕易解決黑沐死繁衍的幼體咒靈。

  他正如她所料,上鉤了。

  與聰明人戰鬥果然好,笨蛋只會直接用咒靈攻擊或逃跑。

  然而,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機。

  海月遙左手施展波紋,同時用牙齒咬住乳膠手套的一端,為右手戴上——這顯然不是標准的醫用手套佩戴方式。

  條件受限,她右手伸向縫合線,隨著線的解開,奇異的大腦暴露在空氣中。

  海月遙並未破壞他的咒術師腦部結構,而是利用波紋抹去了寄生宿主身上的術式。

  她深深望了一眼,隨即進入全面戒備狀態。

  她特意保留下的波紋,就要派上用場了。

  已知,咒靈操術本質上類似於術師與咒靈之間的主僕契約。當她摘除這個大腦,這具身體將被視為死亡。

  那麼,此時那些失去主人的咒靈會如何行動?

  ——答案是暴亂。

  她不知道腦花君到底有多少咒靈。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

  觀戰的五條悟無所事事,他現在被關在這裡,也只能兩個人打架打發時間。

  贏了嗎?

  他看見身份不明的少女此刻跨坐在男人身上,原本整齊的和服此刻凌亂不堪,撕裂的衣擺隱約間泄出白雪般的微光。

  場面妖異艷麗,前提是忽略少女緊掐男人脖頸的手和她那不含絲毫感情的藍眸。

  旖旎與殺意交織。

  突然,少女仰頭,黑發滑落。四周寂靜,無數咒靈玉浮現而出,它們迅速變形、混合、湧動。

  緊接著,比先前更加洶湧、黏稠的咒力蔓延,將整個空間籠罩,宛如另類的領域。

  「哎……」

  她輕嘆一聲,再次低下頭,溫柔地撫摸著男人的臉頰。

  下定了決心,她突然用力,將濕漉漉的大腦摘出。

  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滯。

  緊接著,無數咒靈從男人體內逃逸,仿佛被喚醒,肆無忌憚地暴動,狂舞、糾纏、嘶吼,仿佛要撕裂這片空間。

  組成空間的咒力也似乎被瘋狂所感染,躁動起來。每當咒靈撞上外壁,便引發盛大的爆炸,帶走無數咒靈的生命。

  一派混亂中,少女卻靜靜地坐在那裡,置身事外。

  她面無表情,將大腦放入一個裝滿無色液體的容器,隨後摘下手套,細心縫合男人的額頭。

  完成這一切後,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肩膀垮下,臉色蒼白如紙。

  她緊緊抱著男人的屍體,頭埋在他的頸窩,那雙眼睛如同冬末春初的枯枝,綴著融雪,一陣風吹過,雪沫飄落,化作一道道淚水。

  動與靜,黑與白,死與生。

  這便是世間最荒誕的畫卷。

  不知過了多久,這場單方面的屠殺終於結束。但她仍舊緊緊抱著那冰冷的屍體,始終不肯抬頭。

  此刻,空間壁已變得異常稀薄,幾乎不復存在。只剩下特級和實力強大的一級咒靈,它們的身形扭曲變形,最終化作咒靈玉,消散在空氣之中。

  一場盛大而又無聲的葬禮!

  ……

  腦花君收服的咒靈量遠超出了她的想像。

  海月遙釋放了全部庫存,命令它們自爆,同時將自己的波紋附著在咒靈上,操控無主的咒靈爆炸。

  這次,她不再收斂威力,畢竟這裡只有她和五條悟。

  一個炸不死,一個炸不怕。

  索性亂來。

  成功活捉了腦花君,處理了咒靈暴動的問題,甚至還有剩余的咒靈特產……

  但海月遙此刻卻疲憊不堪,一動也不想動。

  就像她明明可以喝藍藥補充波紋,卻任由生命力消耗。

  海月遙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對,與剛入學高專時的狀態相似。她能持續與腦花君戰鬥,全靠心底的執念。

  如今戰鬥結束,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什麼都不想做。

  不願思考,不願動彈,身體感知到了大腦的倦怠,便自顧自地斬斷了鏈接。視線開始失焦,聽覺也時斷時續,她是失靈的機器,最終被遺忘在積滿灰塵的閣樓裡。

  她渴望回去。

  她想要見他,見他們。

  她掙扎著,努力控制身體,如同那晚夏油傑給予她安慰一般,她自救般地抱住身下的陌生人。

  然而,什麼都沒有。

  那令人心安的心跳,那溫柔的吐息,全都消失了。

  但海月遙的意識卻愈發清晰。

  她明白,必須盡快行動。

  隨著時間流逝,她心中的擔憂如同膨脹的氣球,越發沉重。

  於是,她冷靜地將夏油傑的身體平穩地放在地上,抱著裝有大腦的容器,走向不遠處的五條悟。

  ……

  五條悟突然瞥見這位陌生的少女,手捧裝有大腦的罐子,朝他緩緩走來。

  她停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歪頭打量著他。

  少女顯然精神萎靡,眼瞼無力地低垂,面色蒼白,青紫的血管在薄皮下若隱若現,如同冬日裡冰冷的月光。

  只有眼中那抹驚心動魄的藍還剩下一絲生氣,不至於看上去像失了魂。

  「給你。」沉思片刻後,她將容器放在地上,朝他一推,「活的。」

  五條悟掃了眼容器內那長了嘴的猙獰大腦,此刻他感覺自己仿佛成了家裡蹲的山神,莫名其妙地收到了愚蠢人類令人作嘔的供奉。

  是時候駁斥迷信的村民A了!

  開玩笑的。

  他也能看出,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正是眼前的這個大腦。

  「就這麼輕易地交給我了?」

  「你和他是摯友。」她沒頭沒尾說了一句。

  五條悟沒有反駁。

  她接著說:「所以給你。」

  「他在高層有內線,並且有不少計劃,你應該能從他那裡問出些什麼。」海月遙微抬頭,只露出一雙淚光閃爍的藍眸,看向五條悟,「如果有什麼發現,也請務必告知我。」

  「這是交易嗎?」五條悟在腦海中思索著高層中可疑的人物,隨意地問道,「還是說要結成束縛?」

  「是約定。」海月遙否認。

  就像是她和夏油君的約定一樣,她也沒有迫使他定下束縛的想法。

  違背自我設定的束縛,只是失去既得之物;然而,違背與他人定下的束縛,卻可能引發未知的嚴重後果。

  如果她堅持要求夏油君協助她尋找那只咒靈,那麼就需要明確時間、努力程度等細節。但此事本就充滿不確定性。她也不願與重要之人的同位體定下束縛。

  「你的名字?」五條悟冷不丁問道。

  「海月遙。」

  「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裡的「他」指的是夏油傑。

  「陌生人。」海月遙猶豫了一下,誠實地回答。

  信你有鬼。

  哪有為了奪回陌生人的屍體如此拼命戰鬥,結束後還抱著哭的?

  但他沒有深究,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好吧,我答應你。」

  畢竟,這位少女顯然不是以前跟隨夏油傑的詛咒師中的任何一位,沒有必要過多追問。

  「除此之外,我也希望五條君能幫我一個忙。作為交換,我會解除你身上的封印。」

  海月遙雖然不知獄門疆是什麼,但通過觀察,判斷應該是特級咒具或咒物無疑。萬變不離其宗,只需抹去其上的術式,封印自然解除。

  "條件呢?"

  "只需幫我找到一只咒靈。" 海月遙詳細描述了那只咒靈的特征,並再次強調,"它對我意義非凡。請不要祓除它,務必、務必將它交給我。"

  五條悟瞥了她一眼,隨後也點頭答應。

  聊著聊著,海月遙的狀態顯著好轉,至少她不再不顧一切地通過燃燒HP來補充MP。她喝下了一瓶藍藥,隨後指尖輕輕觸碰五條悟的額頭,獄門疆的封印即刻消散,化作一個巨大的骰子。

  「等等,你這麼輕易就能解開?」

  五條悟在松動肩膀,感受著身體重新恢復自由的同時,突然想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問道。

  海月遙站起身,如實地點了點頭。

  "那你剛才都已經到我身邊了,為什麼沒解開?" 五條悟繼續問道,"而是把我當作掩體,玩起了真人CS。"

  從少女的表現看,她明顯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如果她解開了五條悟的封印,完全就不用多費力就能解決羂索。

  她忘了。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轉移視線,仿佛第一次發現那邊的廢墟是如此吸引人。

  「總之,約定達成,不能反悔。」

  她將罐子塞入五條悟懷中,隨後快步走到一根依然挺立的柱子旁坐下,倚靠著閉上了眼。

  「我睡了。」

  裝睡一流的她下一秒打起幸福的小呼嚕。

  逃避可恥,但有用!


第113章 三人組,參上!

  海月遙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白熾燈。

  渾身無力,腦中回蕩著尖銳的嗡鳴聲,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層毛玻璃阻隔,恍若獨立於世界之外。

  她像是一個幽魂,附著在這具身體上,但無法感受到任何情緒——喜悅、悲傷都被抽空,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只剩下無盡的空虛。

  又來了……

  她明白了自己的狀態。

  ……

  「啊,她醒了!」虎杖悠仁驚喜地看見被五條悟像伴手禮一樣提回來的女孩子睜開了眼。

  他當時只是說了一句:「這個孩子就先拜托你們啦——」然後便消失了蹤影,直至第二天也沒有出現。

  關於這個少女的任何信息,他都沒有留下。

  這個無良教師!這是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的共同想法。

  五條悟解封後,當代最強迅速平息了各地的紛爭,四散的咒靈、詛咒師,都被他一一解決。

  盡管他平常看上去是沒心沒肺的樂天派,整個人松弛到誇張,可他也背負了沉重的責任。

  澀谷之戰結束後,災後重建、傷員治療、事態控制、輿論應對等善後工作接踵而至,再加上高層們如蟲豸般喋喋不休的糾纏。除了高專的學生還能得到片刻的喘息,其他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而一年級的三位也是剛剛才完成任務,匆匆趕來看一眼她的情況,沒想到恰好碰上她醒來。

  「怎麼不說話?」見她睜開眼,虎杖悠仁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待她的視線聚焦,緩緩看向他後,他燦爛地笑著,用手指指向自己,「我是虎杖悠仁,你的名字是?」

  「虎杖,你湊太近啦!」釘崎野薔薇拽著他的帽子往後一拉,無視了他嘟囔的抱怨。

  伏黑惠平靜地後退一步,不願與這群家伙同流合污。他掃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女,微蹙起眉:「喂,她的情況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那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甚至沒有轉頭,只是斜睨看著三人,眼神空洞,毫無神采,也沒有對三個陌生人做出多余的反應。

  「確實……」「不會撞到腦子了吧?」「哇,釘崎嘴好毒!」「你說什麼?!」「沒什麼……家入醫生說她只是睡著……」「那就是睡懵了,誰都有吧?」「……」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好吵。伏黑惠頭冒青筋。

  好吵。海月遙被嘈雜聲拉回現實,身體知覺逐漸恢復。她一手撐床,坐直身體,轉頭看向那三個完全陌生的人。

  釘崎野薔薇見少女眼神聚焦,得意地說:「看吧,我就說她是沒睡醒!」

  「真的誒!釘崎!」虎杖悠仁就是個捧場王。

  伏黑惠沒有理會兩人,開始向海月遙盡職盡責地解釋:「五條老師讓我們照顧你,你現在感覺如何?」

  這個臉……感覺在哪裡看過……海月遙越覺得這眉眼熟悉。

  她知道了,是伏黑君。

  已知這裡起碼是接近十年後,伏黑甚爾不可能返老還童外加肌肉縮水,這不會是他的兒子小惠吧?她以前還偶爾會去拜訪他家,這臭臉越看越像小惠。

  驗證一下吧。

  「你叫什麼?」海月遙問道。

  「真殷勤呢——」釘崎野薔薇掩嘴,「小聲」對虎杖悠仁說,「看,美少女都對他產生興趣了。」

  虎杖悠仁決定為同期正名:「伏黑臉很帥的。」

  他聽得到!而且不是因為你們沒有一個人解釋情況嗎?!伏黑惠黑著臉:「伏黑惠。」

  「只說名字,想在女孩子面前耍酷嗎?」釘崎野薔薇嗤笑。

  「才沒有。」伏黑惠握緊拳頭,臉更臭了。

  果然是小惠。

  但海月遙的好奇心僅止於此,她再次無所謂地轉頭,開始打量四周。

  一想到之後要出去繼續尋找那只咒靈,她低落起來,又陷入剛才近乎虛無的狀態,雙眼出神地盯著窗外的天空。

  什麼都不想做……

  好想回去……

  「這裡是高專哦。」虎杖悠仁還以為她不明白情況,解釋道,「現在在學生宿舍裡。」

  畢竟醫務室床位緊缺,而高專的學生宿舍裡空位多得是。

  海月遙沒有搭理他。

  釘崎野薔薇雙手環胸,催促道:「先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那個不良教師什麼都沒說。」

  海月遙依然保持沉默。

  「喂!」釘崎野薔薇不滿地喊道。

  "喲,醒啦——" 海月遙還沒來得及詢問情況,五條悟便長腿一邁,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一個紙袋。不過,如果他和悟的性格相仿,那這紙袋裡的食物很可能是他自己留著享用的。

  "老師!" 虎杖悠仁轉頭笑道,"她剛醒不久。"

  "她到底是誰啊?" 釘崎野薔薇不滿地問道,他們至今對這位少女的身份一無所知。

  五條悟幾步走到床邊,"老師也不知道哦-只知道她的名字叫海月遙(KurageHaruka)。"

  "誒!""真的假的?""……"

  是Kaigetu,不是Kurage。海月遙心想,但又懶得糾正,她現在想癱倒在床上。

  海月的確有幾種讀音,後一種讀音下,通常是指水母。

  五條悟一拍手掌:「對了,你考慮留個水母頭嗎?」

  她以前確實是變種水母頭,但被悟削掉後就沒有再留了,現在只是普通的黑長直。

  更想回去了……

  但不想動……

  不想做任何事……

  「水母遙留水母頭!」

  海月遙終於忍無可忍,語氣平靜地糾正:「是Kaigetu。」

  「都差不多嘛!而且Kurage聽起來更可愛-水母醬!」

  原本毫無行動意願的海月遙,此刻只想讓五條悟閉嘴。

  她輕輕掀開被子,穿上為她准備的拖鞋,走到五條悟面前。

  「怎麼了?水母醬。」五條悟尚未察覺即將到來的危機。而他的三個學生,除了虎杖悠仁,都以看人渣的眼神看著他。

  海月遙伸出雙手,環抱住五條悟的腰。但一開始被他的無下限術式擋住了。五條悟一愣,隨後笑道:「想讓老師安慰你嗎?」

  畢竟她昨天整個人都很低落。五條悟心想。剛剛看上去也幾乎空洞無神。他故意刺激她,就是希望這孩子不要太過於沉浸在悲傷裡。

  是的,這孩子。雖然不知道確切年齡,但她看上去不會比自己的學生大多少。考慮到她可能和夏油傑的關系,五條悟保守地認為應該在二十一二歲。

  海月遙對五條悟的復雜思緒一無所知,她只是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

  「沒辦法,誰讓我是麻辣教師……」他解除了無下限,話未說完,海月遙已迅速轉身,繞至他身後,緊抱其腰,憑借腰力將他後仰摔下。

  這是——德式背摔!

  她面無表情地起身,在脖子處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再叫錯名字,後果自負。」

  干得好!這又是除了虎杖悠仁以外兩個人共同的感受。

  「真暴力……」雖然是實打實被抱腰摔,但對五條悟來說不痛不癢,他又想起昨天海月遙的話,吐槽道:「這就是遙說的三無病弱美少女嗎?」

  海月遙毫無愧色地再次躺下,從某處取出眼藥水,滴入眼中,接著佯裝咳嗽了幾聲。

  少女臉色是病態的蒼白,幽藍的眼睛垂著淚,她輕咳幾聲,淚水便滑過臉頰。真是我見猶憐。

  好一個三無病弱美少女。

  前提是忽略剛剛足夠把一米九幾男人德式背摔的力量。

  海月遙望向窗外的樹木,此時已近初冬,落葉樹上幾乎已無樹葉。

  她顫抖地伸出手,指向其中的一片樹葉,輕聲說:「葉落,人死。」

  等等,你是病弱不是病危啊!不要擅自篡改設定。

  就在這時,冷風無情地刮走了那片樹葉,仿佛驗證了她的預言。海月遙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隨後頭一歪,呼吸停止。

  病危變病故了!

  他們對海月遙的印像已經從高冷少女轉變為冷面諧星。

  「真可憐。」五條悟將紙袋輕輕放在安詳離世的少女身上,雙手合十,仿佛在進行某種供奉儀式,「這份就留給你了。」

  已故的海月遙幽靈再次坐起身,熟練地打開紙袋。

  啊,是巧克力泡芙。

  她毫不猶豫地拿起一個,開始補充能量。畢竟,從昨天起她還未進食,飢餓感已十分強烈。

  泡芙的巧克力外殼酥脆,內餡中夾雜著堅果。一口咬下,冰淇淋般的奶油在口中融化。

  但它……是辣的!

  沒吃過這種類型,海月遙又吃了幾口。

  「誒?竟然沒有反應,這可是激辣點心。」五條悟在學生們「你在干什麼」的眼神中暴露了自己的惡作劇。「說起來,你這裡沒問題嗎?」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海月遙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看到她低垂著眼,原本冷漠的神情似乎柔和了幾分,溫柔地輕撫小腹。

  三人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那五條老師為什麼還要讓她嘗試辛辣點心啊!

  「你昨天不是把那個縫合臉吃下去了嗎?」五條悟提醒道,語氣輕佻,「呀,真是嚇到老師了,除了悠仁,沒想到還有人敢直接吞下特級咒靈。」

  哦,是真人啊。海月遙恍然大悟。但其實她當時一入嘴就收到空間裡了。反正透明人的內髒也是透明的,進嘴裡後他們就不知道自己吞進去了沒。

  好笑,她又沒瘋,干嘛吞下去。某個毫無自知之明且曾經真的嘗試過的人心想,主要是吞下去後很難再取出來。

  釘崎野薔薇大驚失色,皺眉捂嘴,連連後退:「好惡心!太可怕了!不行不行!」

  冷面酷哥伏黑惠也平淡地附和道:「同意。」

  虎杖悠仁是唯一與真人交過手的人,他明白它棘手的術式,擔憂地問道:「真的沒事嗎?」

  怎麼解釋呢……海月遙轉過頭,最終回答道:「現在還沒死,沒問題。」

  等等!不這麼判斷吧?!


第114章 澀谷余波

  恢復過來了就不能一直躺著了。

  雖然忙得不可開交,但也沒任何人給她安排事情。

  海月遙倒是能悠閑地在高專亂逛。

  但在這之前……

  「我不能出去嗎?」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扯了扯身上的和服。明明都換了個世界,還得穿和服嗎?

  專門吩咐准備和服的五條:哎嘿。

  「沒辦法呢,那天還是有「監控」拍到了。」五條悟故意拖著腔調,陰陽怪氣地在「監控」二字上重讀,嘆氣,「上面的爛橘子們害怕極了,甚至認為你和那邊有勾連呢——」

  監控雖無法拍到咒靈和咒術,但清晰地記錄了海月遙抱著本應逝去的詛咒師夏油傑的畫面。不僅如此,還有其他「監控」記錄了更多細節。

  目前,不知道羂索的高層堅持認為夏油傑是澀谷事變的幕後主使。

  而羂索的棋子見證了二人的交易,此刻正心神不寧。為了自保,他們甚至試圖以二人勾結、欲用特殊術式保夏油傑為借口,強迫五條悟交出那具大腦。

  一來二去的,幾方各執一詞,意見紛紛。

  但可以肯定,對於這個來歷不明的強大少女,多數高層持負面態度。溫和者主張留下觀察,而激進者則欲給她扣上同伙的罪名。

  目前,保守派占據主導地位,因此海月遙暫時留在了高專。

  五條悟勉強接受這一決定,但他的考慮是高專至少處於他的庇護下,減少了被羂索的殘黨暗算的風險。

  海月遙語氣冷淡:「很麻煩嗎?」

  「嘛,差不多-他們還認為你是傑的老相好哦——」五條悟驅逐蒼蠅一樣揮著手,「死刑死刑地叫著,嘰嘰喳喳,煩死了。」

  「我們兩個不認識!」海月遙再次強調,她堅決拒絕任何人將傑與其他人混淆。

  少女的眼神堅定,閃爍著不容置疑的光芒。然而,五條悟總能回想起昨天那被淚光割裂的藍眸,以及凝聚在眉宇間久久未散的痛苦。

  她已多次重申兩人僅是陌生人,但昨天卻溫柔地為他准備了如此盛大的葬禮。

  五條悟完全不相信她的話。

  「是是。」他回應得很敷衍。

  海月遙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問道:「我目前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高專嗎?」

  「大概是吧,但如果你想出去也沒問題,畢竟你很強。」五條悟也沒有堅持的意思。

  「可能會給五條君帶來麻煩,還是算了。」

  海月遙能猜到五條悟讓她留下的意圖。若她外出,可能會給五條悟再添上「看守不力」的罪名——盡管他並不在意,但她也不願意添亂。

  她又想到什麼,眸光微暗,薄藍色的貓眼裡下著雨,烏雲密布,整個人就像是地上的落葉般,被雨滴砸得抬不起頭。

  「希望五條君能記得我們的約定……越快找到那只咒靈越好。」

  五條悟隨意地插著兜,看著低頭的少女,語氣輕松:「嗯,不會忘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得問一下,那只咒靈具體有什麼能力?」

  「時間跳躍。」

  海月遙的話如同給時間按下了暫停鍵,一時間,周圍陷入了沉默。

  當然,海月遙只是不解為何五條悟沉默不語。而五條悟的內心卻翻湧著無數思緒。

  時間跳躍……真的有這樣的咒靈存在嗎?五條悟雖然見識過能扭曲結界內時間感知的咒靈,但那已經屬於稀有至極。

  她難道是想回到過去改變未來?

  怎麼可能?

  這可是連神都做不到的事情。

  明明看上去是相當冷靜的一個人。五條悟掃過少女依舊沉靜如水的面容。內裡已經失控,開始幻想,尋找不存在的精神寄托?

  但對那只咒靈的描述實在是過於詳細,考慮到她和傑類似的術式,不會是她自己放出來的吧?

  咒術師裡可不缺這樣的瘋子。他見多識廣,也見過企圖復活死人的詛咒師。現在二年級的乙骨憂太,就曾無法接受裡香的死亡,將所愛之人的靈魂滯留於現世。

  愛,是最扭曲的詛咒。

  乙骨憂太的愛向外延伸,成為束縛,將裡香變成了詛咒女王。

  她的愛則向內生長,編織了一場拙劣的謊言,欺騙自己,信以為真。

  這類人往往有堅定的信念,無論如何也不願面對現實。若貿然戳破他們的謊言,他們可能會崩潰,如同破碎的瓷片。因此,必須讓她自己認清現實。

  總之,先不要刺激她,平常以待吧。

  「我知道了。」五條悟不再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轉而問道,「你多大了?」畢竟看上去相當年輕。

  「17歲……」海月遙又突然想到什麼,改口道:「不,18歲。」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家入硝子18歲的生日,甚至再過幾日,就是五條悟的生日——如果時間流速一致的話。

  五條悟心想,只比他的學生大幾歲而已。

  不,等等!

  這未免太年輕了吧!

  他保持著僵硬的笑容。

  這不是比傑小了整整10歲嗎?!

  當然,愛情不分年齡。社會上相差整整十多歲的情侶不少,這也無可指摘。而問題是,他們的相愛一般也都是在兩個人都成年以後。

  要知道,夏油傑27歲離世,他們相識的時間只會更早。那時她多大呢?15歲?還是16歲?

  這完全是一個孩子的年紀。

  傑當詛咒師後,連人品也不要了?!

  「有什麼問題嗎?」海月遙見他沉默,問道。

  「不,沒有。」五條悟迅速否認,「我還有事要忙,如果你有問題,可以找惠他們。」

  「那就這樣吧,別太想念老師了-拜拜。」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她又不是他的學生,他卻自稱老師。海月遙目送著他的背影,心中暗自思忖。

  不過,與悟相比,五條君確實沉穩許多。要是以前,他或許早已闖入總監會,大喊:「哪個爛橘子敢反對!」

  海月遙腦海中浮現還能出悟以前晃蕩著長腿長手走路的樣子。

  唯一的疑惑,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帶那個眼罩,墨鏡不是更好嗎?

  明明已經192的身高,卻還要把頭發豎起來增加高度,這未免太過分了!簡直是得寸進尺!

  ……

  高專的老師和輔助監督們神色匆匆,步伐飛快,似乎總有處理不完的事務。送往醫務室的傷員絡繹不絕,仿佛永無止境。

  海月遙原本在觀察這裡的高專,從布局和建築來看,與他們那邊並無太大差異。

  她剛到教學樓一樓大廳那裡,偶然碰見了剛出來歇口氣的家入硝子。

  海月遙望向那個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她身上隨意披著一件白大褂,褐色的長發用皮圈松松垮垮地束起,越襯得人清瘦。或許是太過勞累,眉宇間縈繞著病態的憊懶,眼下烏青比她認識的那位更重了幾分。

  這位生命的守夜人,身上破碎的厭世感卻比誰都要重,恍若一切都不能在那琥珀般的棕瞳下留下一絲痕跡。

  她神情懨懨,按下自動售貨機的按鈕,「哐當」一聲,罐裝咖啡滾落。

  硝子休息時喜歡研磨咖啡,忙時則選擇手衝速溶咖啡,最忙時才會選擇罐裝。用她的話來說,研磨的咖啡香氣更飽滿,余味更持久。

  「既然是休息時間,要不要選擇牛奶?」海月遙冷不丁地開口問道。

  這個孩子……家入硝子想起來五條悟曾給自己介紹過。她不甚在意,彎下腰拾起咖啡,拉開拉環,清脆的「噗嗤」聲響起。

  「比起睡覺反復被打斷,我還是想一次性干完後再大睡一場……到時候再來杯睡前牛奶也不錯。」家入硝子輕啜咖啡,語氣平淡。

  「比起睡覺反復被打斷,我還是想一次性干完後再大睡一場……燈神的贈品就留到那時候再享用吧。」海月遙的記憶力一向很好,當時硝子的回答還歷歷在目。

  重合度之高,讓海月遙甚至恍惚起來。

  她抿直唇線,手指不自覺地捏住衣擺。最終,她坦然地抬起眼,走到家入硝子身邊,輕聲問:「家入桑能請我一盒牛奶嗎?」

  「可以。」家入硝子也沒問什麼,又買了盒牛奶,遞給她。

  海月遙接過牛奶,自顧自地說:「作為回報,我可以幫你一個忙。」

  她摩挲著紙盒光滑的外殼,垂下眼眸,補充道:「我也會治療。」

  哪怕明面上整個咒術界能用反轉術式治療人的只有自己一人,突然有人說自己也能治療,家入硝子也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冷淡地回應:「會很累。」

  「誰讓我收了家入桑的禮物呢。」海月遙回答道,「我向來公平。」

  家入硝子便不再多勸,直接問:「你知道醫務室在哪裡嗎?」

  「知道。」

  她在路過海月遙時,伸手輕拍了那頭柔順的黑發:「那海月,你下午過來,現在暫時還是休息時間。」

  家入硝子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微微眯眼:「不過,到時候若再說累,我可就不留情面了。」

  「嗯。」海月遙迅速回應。

  家入硝子突然輕笑一聲,柔和的笑意讓原本冷淡的面容多了幾分溫度,「我開玩笑的,累了就休息,別硬撐。」

  「我會加油的。」

  「是是,我會期待新幫手的。」

  ……

  海月遙的加入極大地減輕了家入硝子的負擔。盡管她的臉色漸漸蒼白,但她從未提及休息。

  最終,是家入硝子堅持讓她暫時離開,去外面休息片刻。然而,這孩子不到五分鐘便返回,口中還喊著:「我可不比家入桑差。」

  今日的治療結束後,時間已近深夜。家入硝子作為最後一人,離開了醫務室。

  在整理物品時,她無意中看到了辦公桌上的一盒牛奶,下面壓著一張紙條,上面洋洋灑灑寫著幾個大字:「燈神的禮物。」

  那個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放著的。她自己忙昏了頭,一直也沒發現。

  家入硝子失笑。

  不過,一盒睡前牛奶也不錯。


第115章 電波系女子!

  新出現的少女幾乎一個謎。

  年齡不詳,術式不明,來歷不清,目的也完全未知。盡管不是高專的學生,她卻長期逗留在高專。既不上課也不執行任務,但會在高專的各個角落隨機刷新掉落。

  「她到底是誰?」釘崎野薔薇做完總結,好奇地問道。「問那個不良教師,他也什麼都不說。」

  伏黑惠只是面癱著臉,半躺在椅子上——這把會客室的椅子極為高級,躺上去如同陷入柔軟的雲層,令人渾身放松。

  剛剛釘崎野薔薇霸占了很久才肯起身。

  「年齡是18歲哦。」虎杖悠仁補充道,突然被兩個同期同時注視,「嗯,怎麼了嗎?」

  「你能和她搭上話?」釘崎野薔薇頗感驚訝,因為除了她曾問伏黑惠名字那次,她幾乎沒與三人有過交集,且對他們的話也鮮有回應。

  原本以為她是那種愛惡作劇的活潑性格。但只有在五條老師在場且先惹怒她時,她才會展現出這樣的特質。

  「其實她挺好相處的。」虎杖悠仁回想起上次與海月遙的相遇,「也不挑食。」

  釘崎&伏黑:??

  ……

  那時他剛從學校便利店發現了一款章魚冰淇淋,並非是形似章魚,而是真正內含一只大章魚。

  冰淇淋的奶白色調中,鑲嵌著一只八足張揚的章魚,其觸手雜亂無章地纏繞在一起。

  ——這場景令人聯想到奶油濃湯中不慎落入的死蒼蠅。

  「章魚、醬油、冰淇淋……」虎杖悠仁面露疑惑,心中不禁揣測這組合究竟會是甜還是鹹。

  說真的,這能吃嗎?

  但虎杖悠仁是不挑食的好孩子。

  章魚的腥氣,醬油的鹹香,冰淇淋的甜蜜,三者混合在一起……

  「是鹹的嗎?」冷淡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不,是甜的。」虎杖悠仁下意識地回答,隨即意識到身邊出現的少女。

  「哇?!」他原本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猛地跳了起來,迅速往旁邊撤了幾步。左手拿著冰淇淋,右手誇張地按著胸口,大拇指和食指翹起,捻著勺子以防冰淇淋沾到校服。「嚇死我了!」

  海月遙半撐著長椅背沿,不解地看著他這一系列動作。

  「你什麼時候到的?」虎杖悠仁驚疑不定。

  「是你後來的。」海月遙不滿。「我一直在。」

  剛剛她一直蹲在旁邊的樹枝上發呆。直到看到章魚醬油冰淇淋才跳下來,站在長椅後面觀察。明明兩人距離不到30cm,他卻始終沒有發現她。

  虎杖悠仁將勺子放入冰淇淋盒中,說:「抱歉,我沒發現你。」

  「沒關系,我原諒你了。」海月遙非常寬容。

  「你剛剛在哪裡?」虎杖悠仁疑惑地問,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忽視掉這麼大一個人的。

  海月遙指向了樹。

  「在樹上?」虎杖悠仁驚訝地問道。

  海月遙點頭。

  這個人,莫非是忍者嗎……虎杖悠仁心中不禁腹誹。他注意到海月遙的目光緊緊鎖定在他手中的冰淇淋上。

  虎杖悠仁將冰淇淋抬高。

  海月遙的視線隨之上升。

  他又將冰淇淋放低。

  海月遙的視線也隨之下移。

  無論是向右移動還是向左移動……她的視線始終緊緊跟隨著冰淇淋。

  她絕對是對味道感興趣。虎杖悠仁心想,便問道:「你想吃嗎?」

  海月遙又點頭。

  「那邊便利店有。」

  「我沒錢。」她的錢在這邊用不了。這段時間主要通過食堂免費餐過活。

  想起自己最近寬裕起來的任務金。虎杖悠仁善心大發:「那我請你。」

  「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虎杖悠仁豎起大拇指。

  「謝謝。」

  隨後,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

  剛剛看起來很想吃冰淇淋的少女並沒有立即品嘗。她打開冰淇淋的蓋子,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接著放在鼻尖下輕輕嗅了嗅,表情呆滯了片刻後,才慢慢品嘗了第一口。

  「難吃。」她發表感想。「味道完全割裂。」

  虎杖悠仁也有同感。

  盡管如此,她還是將冰淇淋吃得一干二淨。

  收拾好垃圾後,她轉頭看向早已吃完但仍在等待的虎杖悠仁:「你的名字?」

  已經自我介紹過的虎杖悠仁:?

  但他倒也不在意,爽朗一笑:「虎杖悠仁,一年級的!」

  「悠仁,悠仁……」海月遙輕念著他的名字,總感覺在哪裡聽過,恍然大悟,「那個吃了特級咒靈的人!」

  為什麼對他的印像是這個?虎杖悠仁糾正道:"准確來說,是咒物,宿儺的手指。"

  "味道如何?" 她的關注點有些出人意料。

  虎杖悠仁如實回答:"很難吃。"

  海月遙點頭:「確實有可能。」

  禮尚往來,他又問道:「咒靈的味道怎麼樣?」

  海月遙道:「難吃。」

  虎杖悠仁理解地點了點頭,隨後兩人陷入了沉默。

  「伸手。」海月遙突然說道。

  虎杖悠仁照做,只見她往自己手心放了一袋橡皮糖。

  「回禮。」她解釋,「蝸牛橡皮糖,味道有點像輪胎。」

  海月遙認為在一眾正常口味裡,最終選擇章魚冰淇淋的虎杖悠仁應該也是同類——指喜歡嘗試奇怪食物。所以她決定分享自己的收藏。

  「誒?真的能吃嗎?」

  「宿儺的手指也能吃。」那個肯定更難吃。

  「說的也是。」虎杖悠仁笑了笑。

  好難吃……嘴裡全是橡膠的味道……

  而且吃著吃著,他突然驚恐地發現,上面的生產日期是十多年前。當他指出這一點時,海月遙平靜地重復:「宿儺的手指也能吃。」

  那個的生產日期可是千年前。

  虎杖悠仁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實也沒過期,只是因為現在不是2007年,海月遙心想。她一手撐在椅子上,探過身,從袋子裡取出一顆吃了下去:「現在我也吃了。」

  她的意圖很明顯:要死就一起死。虎杖悠仁再次領會。

  「虎杖君不喜歡嗎?」她歪頭問。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覺得有些微妙。」

  「抱歉,我以為虎杖君也喜歡這種新奇的零食。」海月遙一僵。

  「沒關系!」

  ……

  「大概就是這樣。」虎杖悠仁結束了回憶,「之後我們又聊了起來,她大部分時候也會回答我的問題。」

  「啊?這是什麼?電波系嗎?」釘崎野薔薇試圖給出定義。

  「電波系是什麼?」虎杖悠仁好奇地問道,他在入學高專前甚至沒有手機。

  「嗯……」釘崎野薔薇沉思片刻,其實她也不明白具體是什麼意思,「就是那種……嗯,腦袋裡像通電一樣的人吧。」

  「機器人?」虎杖悠仁猜測。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哦,我明白了!」

  不,完全不對。伏黑惠糾正道:「是我行我素,難以溝通的意思。」

  「差不多嘛。」釘崎野薔薇逞強。

  「差太多了。」伏黑惠堅持。

  「你怎麼肯定伏黑說的是對的?」「伏黑懂很多的。」「確實,畢竟是手機宅。」「……」這兩個家伙,沒完沒了了?

  拯救伏黑惠於水火之中的,是開門的聲音。剛剛他們討論的那位少女,面容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她甚至沒有看他們三人一眼,便徑直走向窗邊的椅子坐下,望著窗外發呆。

  怎麼看也不像虎杖說的那樣好相處。

  虎杖悠仁卻毫不在意,他走過去熱情地打招呼:「海月!」

  然而,她並未回應,也沒有轉頭看他。

  顯然,她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海月,海月……」虎杖悠仁鍥而不舍地喊了幾聲,她才轉過頭,回過神。

  "早上好,虎杖君。" 她向他輕輕點頭。

  "早上好——不對,現在是下午了。" 虎杖悠仁及時糾正了自己的話。

  海月遙順從地回應:"下午好,虎杖君。"

  她瞥了一眼他身後的兩人,接著說:"還有伏黑君,和……"

  "釘崎野薔薇。"

  "——釘崎桑。" 海月遙補上。

  "不用加'桑',直接叫我釘崎就好。"

  海月遙無所謂地點點頭。

  「還有,你是不是太過分了?虎杖剛才可是喊了你很多次。」釘崎野薔薇盡管平日裡大大咧咧,有時還會對同期發脾氣,但她實際上也十分珍視他們。

  「是嗎?」海月遙稍顯驚訝,隨後解釋,「抱歉,我最近經常恍惚,有時外界的聲音和景像都感知不到。」

  釘崎野薔薇眉頭緊鎖:「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吧,聽起來不太對勁。」

  「沒事的,一會兒就好。」海月遙搖頭,「謝謝。」

  她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看向伏黑惠:「伏黑君,給我錢和書。」

  伏黑惠:??

  海月遙意識到自己表述不清,補充道:「是五條君說的,如果有什麼問題就找你。」

  那個家伙……伏黑惠握緊拳頭。下次絕對要揍他。

  海月遙也覺得這樣隨意拜托別人不好,她面無表情道:「伏黑君可以多報一點費用給五條君,吃回扣。」

  不,你這人怎麼感覺也相當不正派。

  「說起來,海月,你怎麼一直都待在高專呢?」虎杖悠仁好奇地問道。

  「你們不知道嗎?」

  三人紛紛搖頭。

  「我現在算是……被看守。」海月遙努力措辭,「上面懷疑我與澀谷事變的主謀有牽連。」

  「誒?!」

  「因此,我現在不能離開高專。」

  「為什麼啊?」釘崎野薔薇不解地問。

  「就是啊,憑什麼?」虎杖悠仁也感到不滿。

  伏黑惠只是側頭看向她,並未多言。

  海月遙考慮片刻,最終決定不向這群孩子透露過多細節,只是淡淡地說:「這些事情小孩子就不用了解太多了。」

  「不公平!」虎杖悠仁抱怨道。

  「對啊對啊!看不起誰?你年紀也不大嘛!」釘崎野薔薇有些生氣。

  稍微知道一些內幕的伏黑惠轉移話題:「你需要什麼書?」

  「隨便吧,有趣的就行。我現在出不去,只能每天看你們忙碌地上課、出任務,好無聊。」

  三人:莫名火大。


第116章 靠譜的最強

  來到這裡已經一周多,換算後,海月遙發現自己已經錯過悟的生日了。

  五條悟已經答應要幫她尋找咒靈,但除了第二天,她很少再見到他。偶爾,她會在高專會客室的豪華沙發上瞥見他,他癱成一團,嘴裡隨意吐出幾句不著邊際的話。

  「遙,你不催我嗎?」五條悟整個人深陷柔軟的沙發,半躺著,毫無顧忌。由於戴著那礙事的眼罩,她無法判斷他是在准備閑聊,還是只是在閉目休息前隨意抱怨。

  旁邊的三小只還在碎碎聊天,此時豎起耳朵准備聽八卦。

  「我沒有在這時候剝奪你休息時間的想法。」海月遙坐在一旁,冷淡地翻開下一頁書,「我相信五條君。」

  她同樣能察覺到這邊的咒術界也是一片混亂。五條悟已經承擔了太多責任,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喘息,海月遙並不打算打擾他。

  「哦,那我們玩個游戲吧!」五條悟的話題跳躍得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用過期的飯團來玩拋接球,一邊討論日本的政教分離問題!」

  海月遙頭也不抬,隨口問道:"怎麼會有過期飯團?"

  "因為納豆黃油飯團實在太難吃了。" 五條悟為那並不存在的過期飯團找了個借口。

  海月遙不輕不重地刺了一句:「浪費食物可不好。大叔已經一大把年紀,就不要挑食了。」

  "哈?大叔?你說我嗎?" 五條悟從沙發上猛地站起,挑起眼罩的一角,難以置信地盯著海月遙。

  海月遙平靜地掃視了周圍八卦的三人,然後目光轉回五條悟身上,最終又收回視線,繼續閱讀。她的眼神仿佛在說:除了你,這裡還有誰能被稱為大叔呢?

  "水母醬,你仔細看看我的臉!你怎麼能對這麼帥氣的臉喊大叔呢?" 五條悟走到海月遙身邊,完全揭開了眼罩。

  "我不是水母。" 海月遙反駁,至於他的後半句,她完全當作沒聽見。

  「你看看我的臉!」五條悟要為自己的青春貌美正名。

  "嗯,帥氣。" 她連頭都沒抬。

  "這也太敷衍了,你明明都沒看!" 五條悟有些不滿。

  這個人,能不能安靜一點?明明都奔三了。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想。

  「你那個表情,是不是在想這個大叔能不能安靜點,嘰嘰喳喳煩死了?」五條悟不放過她。

  「我沒有表情。」

  「你沒反駁後一句!」

  海月遙決定對五條悟的厚顏無恥不予理會,想辦法應付過去。

  她合上書,上下打量了五條悟一番,鄭重其事地評價道:「五條君是帥哥。」

  「哼哼——」他得意地一手支著下巴,等待更多的誇贊。等了許久,才發現她又低下了頭,「還有更多可以誇的地方吧?」

  誒?還要我繼續誇嗎?她感覺自己說出這話的時候已經開始昧良心了。要知道她誇悟高的時候,都感覺渾身不舒服。

  「五條悟,身高192.3cm,頭身系數1:7.2,從上到下的數據分別是,頸圍38.4cm,肩寬48.7cm,胸圍……」話未說完,就被五條悟打斷。

  「STOP!」五條悟迅速在胸前做了個叉的手勢,「個人隱私要被你全抖出來了!」

  「簡而言之,從身材來看,滿足帥哥的條件。」海月遙不打算就此罷休,「再看面容,眼睛寬度2.86cm,內眼角間距3.38cm,外眼角至顴弓留白2.25cm,面部對稱,比例系數接近0.8:1:1.2:1:0.8,大致符合三庭五眼的審美標准。」

  海月遙做出總結:「太好了,五條君,是相當標致的臉呢。」

  「水母醬……好可怕。」五條悟佯裝惶恐,「像是老師的跟蹤狂。」

  「不,這是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數據。」海月遙拒絕做除了對傑以外的跟蹤狂(等等,這不也是變態),「我對五條君不感興趣。」

  "剛剛還誇我帥到無人能敵,說我是人類整容的典範,真是無情。" 五條悟拉長聲音抱怨道,"來,跟我一起念,五條悟超級帥氣,是全世界最帥的男人喲——"

  不,這位選手,請別誇大其詞。

  錯覺嗎?海月遙心想。總感覺,五條君似乎還會用撒嬌的口吻說話。

  "我並沒有這麼說,而且五條君的眼睛太大了。" 海月遙堅持自己的立場,認為有些人還是不能太縱容。

  "這位裁判,請不要將個人喜好帶入比賽,你明顯喜歡小眼睛。"

  怎麼可能,她可是最公正無私的人!

  她剛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可惡,無法反駁!

  她確實偏愛小眼睛!

  「白毛太晃眼睛了。」她轉移戰場。「晚上肯定會像燈泡,不知道的會以為是妖怪,比如飛頭蠻。」

  "黑毛在晚上幾乎隱形,肯定會被踩上幾腳。" 五條悟嘲諷道,"而且裁判似乎也對黑毛有所偏愛。"

  可惡,還是無法反駁!

  「耶,是五條老師的勝利——」見她沒有回應,某人自顧自宣布了自己的勝利,竟然和小自己10歲的人攀比起來了,一手比著剪刀手自得起來。

  看見他贏了,比自己輸了還難受。海月遙看著那副和悟相似的臉,平靜地攥緊拳頭。

  她決定從其他方面找回場子。

  「五條君。」

  「嗯?」

  「論美貌你是贏不了我的*!大叔你還是早早服老吧!」

  「哈?」

  兩個人又開始拌嘴。

  ……

  「你們有沒有發現……」釘崎野薔薇雙手托著下巴,故意擺出一副沉思的模樣,「海月在老師面前似乎更加活潑,而且老師也……算了,搞不清楚那白毛眼罩男腦子裡天天想的什麼。」

  「誒?真的。」虎杖悠仁恍然大悟。

  「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釘崎野薔薇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是那種意思?」伏黑惠不知何時也加入了討論,三人圍坐在一起。

  「對,就是那種意思。」釘崎野薔薇點頭。

  虎杖悠仁不解:「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什麼?」

  釘崎野薔薇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所以說,虎杖,你不受女孩子歡迎是有原因的。」

  「啊?又關這個什麼事?可惡!」虎杖悠仁撇了撇嘴,反問,「那釘崎你就很受歡迎嗎?」

  「那是自然,」釘崎野薔薇得意地抬起下巴,「像我這樣的美少女,身材又好,品味超棒。星探不找我,那才是他們的損失。」

  「這家伙……」虎杖悠仁開始和伏黑惠竊竊私語。

  伏黑惠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覺得此刻插話可能會引火燒身,選擇避開視線。

  「在說什麼呢?讓老師也聽聽嘛——」

  出現了!野生的白毛妖怪!

  「雖然你們聲音很小,但老師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哦。」

  釘崎野薔薇:「偷聽學生說話,沒品。」這是毫不自省,倒打一耙派。

  虎杖悠仁問:「老師有什麼事嗎?」他還沒完全明白當前的狀況。

  伏黑惠則選擇繼續轉移視線,顯然是看到了但選擇逃避的態度。

  現在的一年級,還挺有趣。海月遙繼續坐在沙發上,看著那邊的動靜。從她的視角,能清晰地觀察到五條悟嘴角的笑容愈發真切。

  也算是一個好老師呢,五條君。

  海月遙回想起了與五條悟的交易:她答應近期幫他訓練一年級,以此換取他提供的工資和書籍。

  這是她主動提出的,就像虎杖悠仁的章魚冰淇淋,她不願意無故接受他人的饋贈。

  當他聽到這個提議時,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爽快地接受。他當時的大意是:「既然遙看上去有空,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吧。」原話措詞就不提了,讓人火大。

  就在五條悟還在和那三人混插打岔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他瞥了一眼來電顯示,隨即背對著一年級的三人站起身,臉上露出不悅的神情,接通電話。

  「喂……這種小事他們不能自己解決嗎?肯定又是推諉扯皮吧?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去的。」

  他一搭沒一搭地抱怨道,掛斷電話後,不滿地哈氣。但這種陰沉也就持續了一秒,轉頭朝海月遙說道:「就這麼說定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老師,您又要走了嗎?」三人驚訝地問。

  「畢竟我是最強的,哪裡都希望我能大發慈悲地幫他們。」五條悟自滿地笑了笑,「你們不用太過想念老師我哦——哎,長得太帥也是種負擔呢。」

  「誰會想你這個無良教師啊!」

  他充耳不聞,隨手拿起原本扔在沙發上的眼罩戴上,臨行前又補充說:「對了,遙,關於我們之前的約定,我這邊已有頭緒,預計幾天內就會有結果了。」

  海月遙驚訝地睜大了眼,那雙總是沉靜的藍眸倏爾亮起光,嘴角勾起幾乎摸不清的笑:「嗯!」

  希望她知道那只咒靈只是她編造的謊言時,不會過於崩潰。但這種事情,終究只能由她自己面對。五條悟掃了一眼,心想。

  在此之前,還是找點事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吧,年輕人理應盡情享受青春。


第117章 回歸前夕(二合一)

  幾天後,海月遙終於等到了五條悟口中的消息。

  那位無良教師正翹著腿,霸占了她暫居房間裡的唯一椅子,迫使她只能坐在床邊。

  「已經找到了嗎?」海月遙的指甲嵌入掌心,但語調依舊平淡。

  「不僅如此,另一個也完成了。」五條悟愜意地靠在椅背上,不顧椅背發出的「吱呀」聲。「你想先兌現哪一個?」

  「先兌現另一個吧。如果給我咒靈,我現在就會離開了。」海月遙毫不猶豫地回答,她必須在回去前查明腦花君的意圖。

  這孩子,真的希望通過那個咒靈回到過去嗎?五條悟表情未變,心想:她還不肯接受現實嗎?真難辦。

  「不過在那之前,我們得確保附近沒有其他人吧?」海月遙瞥了一眼房間門,隨後站起身拉上窗簾。

  「真謹慎。」五條悟笑著,打開門,看見外面疊漢堡的三個人。

  四人目光相對。

  釘崎野薔薇看著身邊的兩位同伴:「肯定是你們聲音太大了。」

  「哪有?釘崎你剛剛也不小心出聲了!」虎杖悠仁反駁道。

  夾在兩個「喇叭」中間的伏黑惠則在想: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裡?

  「接下來是大人的談話時間,噓噓。」五條悟隨意靠在門框上,像是趕狗一樣揮手。

  海月遙從他支起的手和門框之間的小空隙中探出頭來,問:「為什麼你們三個會在這裡?」

  為了聽老師的八卦!

  這當然是不能說的。

  「什麼都沒有。」x3

  「現在的小孩啊……」五條悟發出意味不明的感慨,手從門框上滑下,手肘恰好撐在正在彎腰的海月遙頭頂,「感覺水母醬這身高挺適合做扶手架的。」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回擊了一肘,但被五條悟的無下限輕松地擋住了。

  「好了,別在門口偷聽了,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比如世嘉啊,任天堂啊。」五條悟下了逐客令,隨後關上了門。

  「那些不都是游戲嗎?」海月遙往回走的時候隨口問道。

  「年輕人就是要好好享受青春嘛——」他抬了抬窄框墨鏡,看不清眼底的神情。

  海月遙發現,他有時候會戴那奇怪的眼罩,打扮成羽毛球的樣子,看上去就讓人想拿球拍揍他。有時他的穿著又顯得正常許多,就如現在這般。

  「通常只有公園裡散步的老年人才會這麼說。」 海月遙評論道。

  「遙你也是。」五條悟輕描淡寫地回應,經過她身旁時還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我嗎?」她疑惑地指向自己。

  「是的,你也很年輕。」

  「五條君,你這樣說真是太失禮了。」海月遙指責他,「你最起碼得說我青春靚麗才對。」

  五條悟把手放在耳邊,露出了假裝沒聽到的表情。

  「好了,不打岔了。」海月遙拿出了信號屏蔽器。「我還想詳細聽聽腦花君的謀劃呢。」

  「你這些奇怪的東西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五條悟無力吐槽。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海月遙擺擺手,故作深沉地回答,「這是虎杖君借給我的漫畫裡的。」

  18歲的小鬼學什麼貝爾摩德?

  五條悟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正色道:「我翻查了這幾家的古籍,發現頭頂有縫合線的人,在咒術師的歷史中時有出現。」

  「我也用特殊方式撬開了那個大腦的嘴……」

  海月遙靜靜地聽著五條悟帶來的情報。

  那位至少存活了千年的術師——羂索,通過自身術式多次更換身體,甚至現在只剩下一顆大腦的他,究竟在圖謀什麼?

  當她提出疑問時,回應她的只有五條悟的一聲嗤笑。

  「咒力的【最優化】。」他神情不屑,「要讓天元大人和所有人類同化,像是黏糊糊的納豆一樣融合成一只大咒靈。」

  「天元為什麼會和人類同化?」海月遙無意於探究羂索的意圖,而是抓住問題的核心。

  「之前的同化嘗試失敗了。」五條悟卻異常平靜地回答道,一手撐著下巴,隨著他微微歪頭,銀白的發絲如暮冬裡的落雪般滑下。

  「星漿體不是還有其他候選者嗎?」海月遙根據之前從夏油君那裡聽到的信息,推測著這個世界的走向。

  「誰知道呢?天元大人拒絕了同化。」

  「我明白了。」海月遙點頭,沒有繼續追問。

  浮現在她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回去後必須處理掉天元。

  在她的觀念中,天元從未被視為「人類」。

  在普世的價值觀裡,通過吞噬人類來維持自身的存在,定義為「妖」。擁有同化全人類能力的天元,就像一顆隱藏的不定時炸彈,不知何時會引發災難。但在那之前,她必須找到替代天元的方法。

  同時,她心中那份淡淡的愧疚也隨之消散。他們幫助理子假死,並沒有帶來另一個無辜生命的犧牲。

  「五條君也查清了插在高層裡的羂索眼線了嗎?」海月遙沒有繼續在這裡糾結,單刀直入地問道。

  「像是神盾局裡的九頭蛇一樣*。」五條悟看了眼海月遙茫然的表情,解釋道,「就是高層已經被插成篩子的意思。漫威,你之後可以看看。」

  海月遙更茫然了。

  應該是未來的?她心想。

  海月遙跳過這一茬,毫不客氣問道:「名單可以給我嗎?」

  「遙,這是機密。」五條悟擺了擺手,「等以後老師可能會告訴你,但現在先不用考慮這麼多。」

  他在心中默默想道,或許有一天,她也能像惠他們一樣,成為他可愛的學生。等到這些學生都成長起來,他們便會共同改革這腐朽的咒術界。

  然而,海月遙卻感到困惑:「但是,已經沒有以後了啊?」她接著說,「等五條君把那只咒靈給我後,我就要回家了。」

  她話音剛落,五條悟便長長地嘆了口氣。仿佛遇到了一個蠻不講理的熊孩子。

  「遙,人總得面對現實。」他慢慢站起身,兩腿岔開在她身前蹲下,「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得學會去接受。」

  一頭霧水的海月遙:??

  接受什麼?

  「大叔,你終於燒壞腦子了嗎?」她冷淡地開口。

  「不,我覺得是你。」

  「想打架嗎?」

  「哈。」他簡單一個字,充滿了嘲諷。

  「我明白了。」海月遙平靜地點頭,雙手平放在膝上,憐憫地看著五條悟,「你是工作壓力太大,開始胡言亂語了嗎?」

  我才想問,你要回哪個家?

  五條悟語氣稍微柔和了一些:「遙,你真的相信存在時間跳躍的咒靈嗎?」

  海月遙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五條君,難道你之前說的找到只是騙我?」

  她臉色又蒼白幾分,眼瞼低垂,薄藍色的眸光被攪成碎影,手指緊緊揪著膝上的和服,皺成一團,如同她紛亂不安的心緒。

  「嘶……」五條悟為難地揉了揉頭,但很快恢復以前沒心沒肺的語氣,「水母醬這樣垂頭喪氣的樣子真的很遜。」

  海月遙沒反應。

  「老師找到了。」

  海月遙聞言猛地抬起頭。

  糟糕,這孩子絕對深信時間跳躍的說法,五條悟心想。

  「不是騙我?」她再次確認。

  「不是。」

  「哦。」她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樣,面無表情。鑒於是自己誤會了,公正的她暫且不會找五條悟的麻煩。

  五條悟決定慢慢來:「那只是一只普通的一級咒靈。」

  「嗯。」

  某人心不在焉地點頭。大概就是左耳進右耳出吧。

  「六眼看到的情報也顯示,它的能力不足以完成時間跳躍。」

  「嗯。」

  「你真的有在聽嗎?」

  「嗯。」

  「遙是笨蛋。」

  「你才是笨蛋。」

  「竟然沒有像剛才一樣回復?我還以為你沒在聽呢?老師好傷心。」厚臉皮的成年人說話時嘴裡像是含了棉花糖。不然實在是不清楚一個人怎麼能發出甜膩到讓人有些發麻的聲音。

  「我聽出來了,五條君不相信我說的話。」海月遙倒也沒笨到這種程度,她毫不留情地指出來。「而且你不要自稱老師,我不是你的學生。」

  「誒——你可是有機會當超絕帥哥·麻辣教師五條的可愛學生哦?」

  「嘖。」海月遙一想到如果自己會成為五條悟的學生,就感覺渾身發毛,恨不得當場燒幾把白毛刷子驅邪。

  冷靜一點,五條君不是悟,不要把不爽的情緒帶到其他人身上。

  不。

  忍一忍乳腺增生,鬧一鬧海闊天空。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給了蹲在她身前的五條悟一個腦門崩。透過他細碎的白發,可以清晰地看到光潔額頭上留下的紅印。

  誒?居然沒有無下限?

  她有些訝異。但這種情緒也只是轉瞬而過。

  下一秒,紅印消失。五條悟用反轉術式治療後,試圖回敬她一個腦門崩。

  那手勢與海月遙所知的「茈」極為相似,她下意識地偏頭躲過了。

  「閑話少說,五條君,我來自2007年的另一個世界。」她開門見山,不給他任何誤解的機會。

  「哈?!」

  ……

  通過對高專時期任務過於詳細的描述,以及她對幾位同期的粗淺認識,五條悟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大叔是不是電視看太多了?」海月遙嘲諷道,「你以為這是什麼未亡人的劇情嗎?」

  五條悟卻毫無羞愧之意:「是你表達得容易讓人誤解。」

  「我從頭到尾都強調我不認識他。」海月遙反駁道,「算了,把名單給我吧。」

  她不忘本心,甚至比剛才更不客氣了。

  「哎呀,老師不小心忘了名單呢。」

  「揍你喲。」

  「哈。」

  「開玩笑的。」海月遙並未過多糾結,接著說,「或者我們重新做個交易——你把名單交給我,我則承擔偷走宿儺手指的罪名。」

  五條悟:??

  「你的學生,虎杖悠仁,現在是兩面宿儺的容器,對吧?」海月遙耐心地引導,「若集齊所有手指,虎杖君將面臨死刑。與其如此,不如將宿儺的手指交給我,讓我帶走,這樣這邊就無法集齊所有手指。」

  這樣一來,虎杖君就能安享晚年,直到臨終時再選擇自我了斷。這也算是對他那次請客的回禮。海月遙心想,她記得他當時似乎並不喜歡蝸牛橡皮糖。

  「而上面的那些老人家,包括羂索的殘黨,也會因這無故失蹤的咒物而分心。」

  「這不就是五條君的好機會嗎?」

  看到五條悟茫然的眼神,她實在是恨鐵不成鋼。

  「你偷偷往高層裡插人啊!哪有單打獨鬥的?」

  她從床上起身,蹲到五條悟身旁,湊近他耳邊,低聲分享起自己鐘愛的邪惡計劃:「如此這般……這般行事……」

  隨著她的敘述,五條悟的雙眼逐漸亮起光芒。

  兩人臉上同時浮現出相同的「惡童」笑容。盡管是初次合作,卻默契地擊掌慶祝。

  海月遙突然想到了什麼:「話說,你是怎麼處理羂索的大腦的?」

  「它現在還活著呢。」五條悟回答道,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怎麼了?」

  「我在想,腦花上面不是有一張嘴嗎……」

  「嗯。」

  「宿儺又有散裝的手指……」

  「嗯?」

  「如果兩者組合在一起……」

  「嗯?!」

  海月遙的聲音逐漸低沉,帶著一絲蠱惑:「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到時候,那顆大腦會由宿儺還是羂索主導……或者,宿儺的反轉術式是否能讓大腦直接長出身體?那將會是宿儺本人,還是羂索的本體?」

  「當然,也存在羂索的大腦無法承受特級咒物毒性的可能性……所以需要在榨干他的剩余價值後,進行實驗……」

  「肯定會很有趣……」

  五條悟平靜地站起身,遠離了還在低聲嘀咕的海月遙。

  以後絕對不能與這種邪門玩意打交道。

  五條悟心想。

  ……

  第二天,海月遙如約履行了與五條悟的協議。她直接從【忌庫】中帶走了十根宿儺手指,以及那只被封印在鐵籠中的咒靈。

  她精心挑選的時機是五條悟被高層派遣執行任務、無法及時返回的間隙,這不僅為她的行動提供了便利,還為總監會可能對五條悟的後續質疑埋下了伏筆。

  若他們抓住這一點打擊五條悟,他便能反過來指責他們。因為任務是他們安排的,人的處置也是他們提出的。即使他們是高層,也必須明白五條悟並非他們的下屬。

  實際上,由於她特殊的無咒力體質,忌庫外的結界對她毫無作用。咒術師們過於依賴咒術,除了咒術手段外,似乎缺乏其他有效的防護措施。

  她順利取得十根手指後,將其放入空間,隨後竟能在高專內部自由行走,連警報都未曾觸發。

  ……

  「啊!海月!」海月遙剛從忌庫出來,正打算離開高專時,意外地遇到了虎杖悠仁。

  「虎杖君,早上好。」海月遙面無表情地點頭致意。

  「早上……不對,是下午啦!差點又被你帶偏了。」他很快反應過來,「對了,我剛好要找你。」

  「嗯?」

  「釘崎問我你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他還在絮絮不停地念叨著,「因為海月你不是出不去嗎?她今天剛好要去市區購物……」

  至於釘崎還提到的關於敲那個不良教師一筆的事情,虎杖悠仁決定暫時不提。

  「不用。」

  她今天就要走了。

  「真的不用嗎?在這邊生活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虎杖悠仁一愣,隨後補充,「比如衣服之類的,都可以告訴我。」

  他發誓般豎起手指:「如果你介意的話,也可以拿我的手機給釘崎打電話。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偷聽。」

  海月遙搖了搖頭。

  「那就好。」他的笑容燦爛,露出潔白的牙齒,隨後才稍微收斂了些,「啊,對了,我差點忘了有東西給你。來,伸出手。」

  什麼東西?

  海月遙沉默打量他片刻,將信將疑地伸出一只手。

  幾顆透明包裝的綠色糖果落入了她的掌心。

  虎杖悠仁相當小心,以避免碰到她的手,見她露出困惑的表情,便解釋道:「海月似乎很喜歡這類東西。我回去後找了找,這是香菜味的糖果。」

  「我也嘗過,味道……嗯,很特別。」他可能是海月遙見過的表情最豐富的人之一。他一手托在下巴,閉著眼睛,仿佛在回憶那個味道,試圖為她詳細描述。「要說難吃,也不算。有點像……」

  海月遙直接拆開一顆糖果,放進嘴裡。

  「加了話梅的香菜。」她准確地描述。

  「對,就是這個味道!」他恍然大悟。「海月覺得味道如何?」

  「難吃。」

  「也是。」他理解地點點頭,「那我下次再找找其他有趣的零食給你。」

  「為什麼?」她問。「如果是訓練的話,我有從五條君那裡得到報酬。」

  「但是,我們是朋友嘛。」

  說這話的少年笑得溫柔,金色的眼睛透過光,愈發璀璨。他望向海月遙,眼中滿是真摯。他繼續道:「伏黑和釘崎也是這麼想的。」

  海月遙抬起頭,與那雙金色的眼眸相對,靜默無言。

  「不是嗎?」虎杖悠仁見海月遙沒有回應,臉上掠過一絲失落,肩膀也微微下垂,顯得沮喪。

  海月遙仿佛幻視成了灰白的紙片人。

  「太失禮了。」她冷不丁地開口。

  虎杖悠仁幾乎要縮進角落,變成一朵蘑菇,小聲道歉:「抱、抱歉。」

  「你應該叫我老師。」海月遙嚴肅地糾正,「或者至少稱呼我為前輩。」

  「是!海月老師!」虎杖悠仁這才從紙片人的狀態恢復過來,他立刻調整態度,挺直脊背,配合地回應。

  「不過,勉強算是朋友。」海月遙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初冬的風吹散,融入寒冷的空氣中。

  虎杖悠仁卻捕捉到了這句話。

  「嗯!」

  他臉上綻放的笑容讓海月遙不自覺後退半步,她想起了自己的學弟灰原雄。

  果然,我還是對這種陽光型的人沒轍。她面無表情地想,感覺自己身上的陰郁都淡了幾分。

  好恐怖,感覺會另一種意義上去死。

  「感覺剛剛的話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他有些局促地偏開頭。

  這一點又與灰原君不同。幸好虎杖君不是那種5500℃的太陽。

  「好的,我要走了。」海月遙沒有過多反應,准備轉身離去。

  「對了,海月。」虎杖悠仁突然問道,「今天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發生什麼?

  這孩子體內寄宿了宿儺,難道他能感知到宿儺手指的動向?

  這是在試探我?

  她心下思緒紛飛。

  海月遙面上不顯,轉頭看向他,語氣平靜地反問:「虎杖君為什麼這麼問?」

  「只是感覺你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虎杖悠仁思索後回答。

  「很明顯嗎?」海月遙輕撫自己的臉頰,確認嘴角是否無意識勾起。

  「只是我的直覺。」他笑著回應,「開心就好。」

  「虎杖君。」

  「怎麼了嗎?」

  「關於香菜糖的回禮,我稍後會給你的。」

  「不,真的不用……」

  「由不得你。」海月遙睨了他一眼。

  「你還有其他話想說嗎?沒有我就先走了。」她不打算多留。

  「沒有了。」虎杖悠仁回應後,又補充道,「啊,對了!如果海月有需要,除了伏黑,還隨時可以找我和釘崎的。」

  「我明白了。」海月遙點頭,「那麼,虎杖君……」

  「再見。」

  海月似乎很注重禮節,虎杖悠仁注意到她此時用了正式的告別方式。但他並不會對其他人的行事作風指手畫腳,只是回以燦爛的笑容。

  「嗯!拜拜——」

  ……

  虎杖悠仁之後才知道,那幾顆糖果的回禮,是永遠消失的十根宿儺手指。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第118章 永遠留在我身邊(一)

  海月遙凝視著被封印的咒靈。

  緊張?期待?

  她分不清。

  四肢的血液仿佛回流到心髒,內裡熾熱,而指尖卻泛起一絲涼意。鼓動的心跳如同即將破繭的蛹,那些被層層壓抑在心底的情緒掙扎著,即將化作蝴蝶。

  在這次漫長的旅途中,她邂逅了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種各樣的事情。要說對此毫無留戀,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她並不期待這樣的未來。

  她記得五條悟,那個臭屁墨鏡男,現在變得沉穩,幾乎在繁忙的任務中連軸轉,獨自面對高層的詰責,孤軍奮戰。

  她記得家入硝子,以前還很愛笑,但如今,她身著潔白的大褂,面色萎靡,穿梭在傷亡者之間,被迫解剖那些可能昨天還與她打招呼的朋友的遺體。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夏油傑。

  她無法想像他會選擇自我毀滅的道路,最終成為那晚她懷中冰冷的屍體。

  她不接受,也不允許這樣的結局。

  海月遙沒有對五條君說出口的是,其實那天在澀谷看見羂索時。除了極度的憤怒之外,她心底最先湧起的情緒其實是:

  ——慶幸。

  太好了,我已經殺了他。

  太好了,他們那邊不會步入後塵。

  然而,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惶恐。她是否已妥善處理羂索的余黨?是否還有其他潛藏的危險,正盯著她的朋友們?

  之前什麼都不在乎的她,現在放在心上的東西越來越多。

  一個多月沒見,大家還好嗎?

  一個多月沒見,傑又是怎樣?

  她懷著復雜的心緒,朝咒靈緩緩伸出了手。

  【副本退出條件達成!】

  【即將在一分鐘內退出】

  心髒裡的蝴蝶翩然翻飛,流連著旖旎的暗紫。

  她永遠不會干涉夏油傑追求理想的道路。

  但在他內心崩塌前,她會遮住他的雙眼,人為地給他構建出讓蝴蝶能夠自由飛舞的世界。

  海月遙無比冷靜。

  ……

  夏油傑無法冷靜。

  他的青梅失蹤了。

  不,說是失蹤倒還是過於誇張,更准確的定義是失聯——整整47天,都無法聯系上海月遙。

  海月遙並不是一個會及時回復的人。最開始他有手機後,給海月遙發消息,或許得等到一周或者半個月後才會得到她慢吞吞的一個「嗯」字。但如今,她現在起碼大部分時候會在當天回復他的消息了。

  所以在最開始的幾天聯系不上海月遙的時候,夏油傑還是沒有什麼多余的擔心。或許是又找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了,一段時間都不看消息——這對她來說並不罕見。

  但當時間拉長到一周時,他便開始焦慮。

  夏油傑比誰都清楚,自己青梅其實很強,她的安全無需過多擔憂。

  然而,內心的焦躁卻無論如何也難以平息。

  每當寒風凜冽,空氣中的不安就瑟瑟發抖地往他體內鑽去,恍若要緊緊聚在一起,蜷縮在尚且跳動的溫暖心髒裡依偎取暖。

  越發進入冬日,擠壓的不安就要撐爆心髒。

  「你是當媽當上癮了嗎?」五條悟見他那緊抿的嘴唇,忍不住吐槽。「非得要像是口香糖那樣黏在一起,你才安心?」

  「而且,也只有你的信息她才回得勤吧?」說到這裡,他的臉色又要臭上幾分,「有時候老子給她發消息,她壓根不回。」

  「給自己放放假吧,夏油。」在一旁的家入硝子也不輕不重地調侃道。

  但他們這副若無其事也只持續到家入硝子的生日那天。

  盡管海月遙經常不回復消息,但他們都不相信她會錯過硝子的生日。

  當然,她提前准備的禮物已經寄到了高專。但只要條件允許,她肯定會發消息或打電話的。

  夏油傑找到了她的家人,包括遠在國外的親人。他們回應說,她已提前告知自己是去旅行,但目前無法取得聯系。

  「我們會找她的,放心,一旦有消息會立即通知你。」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

  夏油傑找到了掌握占蔔術式的咒術師。但僅得知她目前平安的消息,關於她的具體下落,仍是一個謎。

  夏油傑找到了……

  但無一例外,全無回音。

  夏油傑無計可施,只能讓他的咒靈在城市中四處搜尋。

  他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七歲那年,被花子拒絕,無法進入領域的那個夜晚,只能無助地在外面等待。

  他每次撫摸自己戴著的耳擴,就能想起那微涼的手指劃過耳輪的觸感。

  每當看見自己隨身攜帶的御守,他都會後悔,後悔沒有人能在她身邊放置一只咒靈或其他東西。否則,他此刻也不必如此焦急。

  明明之前才答應過她不會逃避,現在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夏油傑眸色漸深,內心深處甚至湧起了陰郁的念頭。

  ——想讓她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哪怕不擇手段。

  不,那樣做是不對的。

  冷靜一點,夏油傑。

  ……

  當海月遙睜眼時,自己就出現在了高專。

  落地的瞬間,她立刻檢查系統面板上眾人的狀況和夏油傑的位置,隨後取出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讀消息和未接電話,猶如一張密集的網,緊緊包裹著她剛破繭成蝶後空洞的心。

  傑現在不在高專,是去執行任務了嗎?

  到了原世界,這部小小的機器便派上了用場。她撥通號碼,對方幾乎立刻接通。

  海月遙低聲呼喚:「傑。」

  那邊幾乎沒有回應,在輕微的電流聲中,她勉強捕捉到一絲微弱的呼吸聲。

  「你在哪兒?」電話那頭最終響起夏油傑那熟悉的溫柔語調。

  「高專。傑呢?」

  如果是在出任務的話,自己等一下就過去吧。盡管夏油傑的位置在東京附近,可能只是短期任務,一兩天就能返回。

  但海月遙想見到他。

  越快越好。

  「去見你的路上。」他避而不答。

  「那我在高專等你。」她也沒有追問。

  「嗯。」

  明明已有一個多月未見,這對幼馴染在電話上卻只是寥寥幾句便掛斷了。

  海月遙不在意地面干淨與否,獨自坐在通往高專的長階梯盡頭,一條條翻閱著手機裡未讀的消息。

  然而,屏幕上的字體似乎扭曲,難以辨認,她的目光總是被地圖上夏油傑的位置吸引。

  隨著夏油傑逐漸接近她的位置,那晚冰冷而僵硬的觸感在記憶中就愈發清晰。

  她意識到,僅僅知道他是否受傷以及位置遠遠不夠。

  如果能像咒靈玉一樣將傑帶在身邊,那該多好。那樣就不必擔心他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默默凋零。

  或者,如果傑的時間能暫時停滯,讓她有更多時間准備,在痛苦降臨在他身上之前迅速解決。

  等待的時間越長,她腦海中的念頭就越雜亂。她本就擅長在思考解決方案時考慮各種情況。此時,那些見得人、見不得人的想法,便交織在一起。

  甚至於,最終占據上風的,是想要把他永遠留在身邊。

  不,那樣做是不對的。

  冷靜一點,海月遙。

  ……

  冬日漸盛,即便是晴朗的下午,陽光也未能帶來一絲暖意。冷風如刀,仿佛從空洞的心間穿過,只留下嗚咽般的回聲。

  傑到了。

  海月遙在地圖上看到他的位置即將與自己重合,然而樓梯上卻不見他的身影。正當她欲抬頭之際,夏油傑的聲音響起。

  「小遙。」

  她定定地注視著半空中站在咒靈上的身影。

  他並未讓她久等,從咒靈上躍下,站定在海月遙身前幾步的台階上。這是他的習慣,每次去她家,都會讓鬼蝠鲼飛得低幾分,或許也算是他的個人風格。

  此刻,坐在台階上的海月遙與他對視,兩人的視線恰好交彙。

  海月遙語氣平淡:「你等下會被夜蛾老師罵的。」

  他又在高專結界內私自使用咒靈了。

  夏油傑淺笑著,眼似彎月:「你只想說這個?」

  海月遙沉默片刻,凝視著夏油傑那雙幽深的紫色眼眸,此刻它們只聚焦於她一人。

  「傑。」她輕聲啟齒,「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小遙。」

  他笑著,張開雙臂。

  木屐輕點在磚石路面上,「噠」的一聲後,失去支撐便落到地面。

  但無人理會。

  海月遙圈住夏油傑的脖頸,頭深深埋在他的頸窩中。夏油傑則穩穩地環住她的腰肢,確保她不會滑落。

  兩人緊擁在一起,仿佛在彼此身上索取著溫暖,又或許只是想確認對方的存在。她空洞的心髒,他滿溢不安的心髒,就這樣隔著胸膛相互呼喚、碰撞、交融。

  傑瘦了,海月遙心想。他柔順的黑發間還殘留著疾馳時帶來的寒氣,連懷抱都透著涼意。這樣的他與記憶中那邊的夏油傑愈發相似,讓她心生不安。

  時間仿佛凝滯,一分鐘,或許更久,兩人默默相擁,未發一言。

  「放我下來。」海月遙打破沉默,將近15釐米的身高差,讓她只能踮著腳,踩在夏油傑的鞋面上。

  夏油傑充耳不聞,沒有抬頭,手下卻更用力地收緊,兩人貼合得更緊了。

  他的動作中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仿佛想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肉。

  這麼近的距離,他應該能聽到吧?

  海月遙疑惑地抬頭,卻只能瞥見他的側臉。

  他垂下的睫毛是在她心海破繭後翩飛的蝴蝶,在眼底灑下一片陰翳。她突然意識到,夏油傑並未如往常般露出笑容。

  注意到她的視線,那抹深邃的紫色便順著上挑的眼尾翹起,邊緣暈染出一圈深色。那郁結的瞳心,正緊緊鎖定在她的面容上。

  他斜睨了海月遙一眼,原本環在她腰間的右手,此刻卻像吐信的蛇,危險而優雅地向上游走,沿著她的脊柱,一節節地滑過。

  隨著手指的移動,絹制和服上漾起層層波紋,如同海潮在月光下湧動。

  最終,手滑上她的頸肩,指腹觸及領口與黑發間冷白的後頸。因吹了風,他的指尖帶著一絲涼意,與她溫暖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海月遙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她頸間輕輕摩挲,那種觸感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冷。她將這種感覺歸咎於此,又揣測道,或許是因為之前長時間坐著咒靈趕路導致的?

  她這樣想著,一手輕撫夏油傑的臉頰,觸感果然冰冷。她因體質原因,體溫偏低,但夏油傑身上的溫度似乎更為寒涼。

  夏油傑動作一頓,隨後他的手輕按在海月遙的後腦勺,溫柔地讓她的頭埋在自己頸肩,以免她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

  海月遙並未掙扎,只是順從地伏在他的肩上。

  「傑?」

  「就一會兒。」

  他溫熱而潮濕的吐息拂過她頸項,帶來一絲癢意。冬日的寒意凍住了他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顯得沉悶而又不甘。

  「遙,再等一會兒。」

  ——永遠留在他身邊。


第119章 永遠留在我身邊(二)

  「再等一會兒。」

  撒嬌?

  海月遙茫然地被夏油傑抱在懷裡。

  傑一直以來都容易感到不安,這次長時間沒有聯系,他擔心也是情理之中。

  海月遙這樣想著,又環抱住他的脖頸,安撫式地拍了拍他的背。

  然而,夏油傑卻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給予了一個幾乎讓她窒息的擁抱。

  每當她嘗試呼吸,胸膛起伏,試圖在兩人之間尋找一絲空隙。但胸前的壓迫感讓她幾乎無法吸入空氣。最終,她沉下心來,配合他的呼吸節奏。

  在他的氣息籠罩下,她的體感愈發敏銳:起伏的胸膛、隨著呼吸牽拉的肌肉線條,以及脖側濕漉漉的吐息。

  盡管窒息感有所緩解,但腦內的眩暈卻愈發強烈。她仿佛擁有了兩個心跳,血液從心髒泵出,熱量從胸口蔓延至全身。

  海月遙喜歡這種感覺。

  與那天冰冷的擁抱截然不同,這種擁抱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實,讓她確信身下的人並非如霧似煙的幻覺。

  果然傑還是這樣最好。

  海月遙心想。

  如果可以的話,她現在更想細致地檢查夏油傑的情況。

  一個多月未見,他似乎又變了。這段時間,他在做什麼?又在想什麼?

  想知道。

  好奇在心底膨脹。

  海月遙渴望再次翻開這本名為「夏油傑」的書,逐頁品讀。

  她會仔細記下書中的每一個細節,輕嗅書頁的香氣,滑過書脊的凹凸。

  從裡到外,全部,她都要再讀一遍。

  ——如果能時刻掌握他的狀態就更好不過。

  但這樣完全不對。

  海月遙十分清楚。

  她長長嘆了口氣,引得夏油傑喉間不自覺地溢出一聲短促的「嗯」,同時雙臂也收緊。

  突然被夏油傑強硬地摁在他肩頭的海月遙:……

  她開始懷疑夏油傑想要謀殺自己,而且她手握確鑿的證據。

  她平靜地宣告被告人的名字:「傑。」

  「怎麼了?」他反問,呼出的氣息讓海月遙感到有些癢。

  「痛。」她語氣平淡地指控。「肯定紅了。」

  但到不至於會青。她自娛自樂,試圖尋找一些能分散注意力的東西,避免胡思亂想。

  夏油傑一愣,片刻後領悟了她的意思。他低聲道歉,隨後緩緩松開了手,如同一條不甘心的蛇。在獵物即將逃脫之際,只能黯然退回巢穴。

  他低下頭,默默注視著海月遙,情緒難以捉摸。最終,他微彎腰,腳背成為海月遙的落腳點,穩穩地支撐著她。

  然而,他的手依然虛環在她的腰側。

  海月遙剛想後退一步,卻被夏油傑的手攔住了。

  ?

  她困惑地望向夏油傑。

  「會弄髒的。」他恢復了往常的笑容,雙眼眯起,深邃得難以看透。「我幫你。」

  她剛剛都坐在地上了,怎麼還會擔心足袋會不會弄髒?

  考慮到自己無緣無故失聯了一個多月,海月遙出於公平,便任由他去了。

  畢竟他擔心太久,想做些奇怪的事情也能理解吧?她為夏油傑的舉動開脫。

  當夏油傑召喚出鬼蝠鲼後,她隨意地坐在那只咒靈上,小腿翹起,靜靜地注視著夏油傑為她穿鞋。

  「所以你是完全不擔心被夜蛾老師罵?」海月遙看著夏油傑支使咒靈去撿木屐的時候,調侃道。

  「反正已經做過了。」

  也是,做一次是被罵,做兩次也是被罵。

  夏油傑握住她的腳踝,手指滑過足袋後的金屬扣,不經意間觸碰到織物包裹外的肌膚。

  果然還是冷。

  海月遙蜷縮起腳趾,薄繭的指腹蹭過肌膚,帶來一陣發癢的感覺。那微涼的觸感仿佛一股隱秘的電流,從接觸的地方悄然擴散。

  她一時沒忍住,另一只腳就踩在夏油傑鎖骨處。幸好反應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的力道,沒有像過去那樣狠狠地踹他。

  她不想在回來的第一天,就把青梅竹馬從高專的台階上踢下去。

  面對夏油傑投來的目光,海月遙鎮定地解釋:「習武之人的條件反射。」

  等等,這個借口她似乎已經用過一次了。

  他漫出一抹極輕的笑,對她的突然襲擊毫不在意。反而更加放肆地握住了她踩在他鎖骨上的那只腳。

  「小遙似乎不太喜歡被握住腳踝?」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盯著夏油傑那雙眯起的狹長眼睛,他現在就像一只抓到別人弱點的狐狸,笑得狡黠而得意。

  「傑,如果你想被我踩就直說。」她冷冷地說,同時加重了腳下的力道,在他身上不輕不重地碾了碾,「或者,我給你一腳,讓你清醒清醒?」

  她所秉持的公平原則,只夠讓她容忍到穿鞋這一步了。

  況且她的直覺和邏輯都告訴她,夏油傑現在不對勁。

  不爽。

  她不願夏油傑在她缺席時,走向她無法接受的方向。

  海月遙不斷提醒自己,夏油傑是獨立的個體,不應過度干涉。

  人的欲望是會膨脹的。

  從最初的好奇,到渴望陪伴,最後是否會發展到想控制他,讓他按自己的期望成長?

  海月遙不願做刻板的花匠,只願夏油傑能按自己的理想生長、綻放。

  這樣的花,對她來說已足夠美麗。

  指甲嵌入手心,留下淺白月牙印,她恢復理性。

  夏油傑看見海月遙握緊拳頭,神情微沉。

  快要生氣了。他施施然松手,本來心底沉浮的欲念再次被壓抑下去。

  接下來,他沒有多余的舉動,只是規規矩矩地為她穿好鞋。

  海月遙輕盈地從鬼蝠鲼上跳下,整理著微皺的和服。而夏油傑收好咒靈,淺笑晏晏地站在她身側。

  「傑,你的耳擴次數用完了嗎?」她一邊整理著,一邊問,沒有抬頭。

  「沒有。」夏油傑抬手摩挲著金屬耳擴。

  「那你怎麼瘦了?」海月遙費解。

  食堂的伙食還能變得更難吃?不至於吧。總不能任務安排把他們當牛馬,伙食上還要把他們當豬狗?

  夏油傑深深望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我很擔心你。」他只字未提這些天尋找她的過程。

  海月遙愣怔地抬起頭,對上那雙氤氳繾綣的紫眸,不偏不倚。

  「抱歉。」她低聲開口,手不自然地拂過臉頰,撥開發絲,露出白玉般的耳輪。

  她視線飄忽,偏過頭去:「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很想回來……」

  夏油傑注意到了她的措詞:她想回來。

  發生了什麼?

  他將心中的疑問吐出。

  海月遙卻不知從何說起,解釋的話語哽在喉頭。

  一想到十年後的旅程,她原本盈滿的心再次變得空蕩,眼神也隨之黯淡,愈發無神。

  「現在不想說也沒關系。」夏油傑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這與她當初在那晚崩潰時的模樣頗為相似。

  海月遙只是搖頭,伸手輕觸夏油傑微涼的手背,隨後默默為他系上圍巾。

  偏低的體溫會讓她想起來那日的屍體。

  她不喜歡這樣。

  圍巾輕柔地繞過他的脖頸,她稍加用力,夏油傑便順從地低下了頭。此刻,她心中的渴望愈發強烈。

  ——渴望能將他緊緊綁在身邊。

  海月遙分身乏術,無法處理他周圍所有的事務。例如產土神事件,若非之前給予學弟們御守,她或將直面殘酷的現實。

  這次是僥幸逃脫,但未來呢?

  咒術師這職業,常與死亡如影隨形。

  夏油傑與她截然不同,他習慣將一切深藏心底。她能走出陰影,他卻可能越陷越深。

  海月遙渴望夏油傑能一直在她身邊。這樣,她或許能在他崩潰之前及時拉住他。

  盡管他們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但這種距離仍然不夠。

  遠遠不夠。

  ……

  夏油傑感受到脖頸上的圍巾越發收緊。在感到輕微的窒息感時,他便出聲打斷了她。

  「小遙。」他的聲音透露出無奈。

  海月遙猛地松開手,低下頭,沒有與夏油傑對視。

  明知不對,那份欲望卻仍在膨脹……

  「傑……」

  夏油傑敏銳地捕捉到她語氣中的異樣:「怎麼了?」

  那雙琉璃藍的眼眸不知何時看向了他,在冷白的面腮上,眼眸的顏色愈顯幽深。

  「我想把你關起來,綁在我身邊。」

  她輕聲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深處艱難地擠出來,卻又低到難以聽清。

  高密度的藍凝聚在玻璃珠般的眼球裡,仿佛深邃的海洋,而他模糊的倒影,是沉溺在海色中的月光,隨著她心中欲望的暗湧,被攪合不清。

  夏油傑溺亡在那片海裡。

  冬風凜冽,連時間都在這寒冷的空氣中凝固。

  兩人相對無言。

  此時此地,唯有風聲,和那漸快的心跳。

  腳下的方格塊如同鐵籠,將他們困在這片無人之地,也禁錮了他們各自的心。

  氣氛降至冰點時,一聲輕笑突然打破了沉默。

  夏油傑的聲音在空曠中清晰回蕩。

  「好啊。」

  他溫柔地牽起海月遙的手,細心地將圍巾的一端放在她的掌心。

  暖紅的圍巾與她蒼白的指尖形成了鮮明對比。

  雖是冬日,海月遙卻覺得那柔軟的布料傳來熾熱的刺痛感,仿佛烈焰灼燒,讓她頭腦發暈,心神搖曳。

  眼前的少年似是迫不及待地向前半步,垂眼看向她,明明是壓迫性的動作,他的神情卻流露出近乎虔誠的靜謐。

  夏油傑彎下腰,輕輕合攏她的五指,使她緊握圍巾的一端。

  海月遙心中湧起一種錯覺,仿佛夏油傑遞給她的是刀叉,而他則微笑著,成為躺在瓷盤上的布丁。

  他將肉體、靈魂、自由……所有的一切都精心裝盤,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面前。

  飢餓。荒謬的飢餓。

  永遠不能滿足的飢餓。

  如果她能握緊這一端,這個人是否會完全屬於她,留在她為他構建的小小花園裡?

  如果她能劃下這一刀,那嫩滑的、顫巍巍的布丁是否會滲出烘香的甜汁,淌入喉間,溫暖她的胃?

  她想囚禁他。她想吃掉他。

  得到了邀請,情緒倏爾燃起了火,貪婪地扭曲理智,侵略性地舔舐欲望。

  這樣不對。

  這樣最好。

  她緊握手中的織物,恍惚間仿佛聽到金屬錚鳴,如同鎖鏈碰撞,又似刀叉刮擦。

  就這樣,就這樣……

  ——永遠留在她身邊。


第120章 永遠留在我身邊(三)

  海月遙逃跑了。

  就在夏油傑同意之後。

  越是欲望迸發,越是頭昏腦漲,她反而就更加清晰地意識到這種情感的不對勁。

  夏油傑已成為她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她不願意輕率地對待他。

  要更加珍惜他才行。

  因此,她逃了。

  ……

  之後,海月遙在手機上逐一回復了關心她的人,平復心情,隨後步入了教室。

  她的三個同期已經在那裡了。

  夏油傑見到她,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默契地避開了之前的話題。

  「之前還急成什麼樣,現在又裝起來了。」

  「所以說悶騷男啊……」

  五條悟和家入硝子在大聲「竊竊私語」。

  「抱歉,硝子、悟,錯過了你們的生日。」海月遙見到他們後,第一時間就是道歉。

  「你自己的生日不也過了嗎?」五條悟撇嘴,「還有,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

  海月遙沉默片刻,別過頭去,披散在肩後的黑發隨之滑落,遮住了她小半張臉。她垂下眼簾,神情難以捉摸。

  "抱歉……現在還不想說。" 她重新將發絲撥到耳後,眼神卻飄忽不定。

  顯然,這次旅程並不愉快。

  家入硝子觀察著她的表情,突然輕聲呼喚:"遙。"

  當那雙藍眼睛對上自己的視線時,家入硝子眼底浮現一抹笑意,說:"歡迎回來。"

  眼前的家入硝子眉眼含笑,棕色的眼瞳宛如琥珀,在光線的映照下更顯清澈。

  「硝子。」

  海月遙快步小跑過去,緊緊擁抱住她。

  在擁抱的那一瞬間,與那邊的家入桑相處的畫面,便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閃過,劃出流星曳尾的銀光。

  眼前的家入硝子是鮮活的,富有生氣的。她的眼前還沒有消散不去的黛青,臉上也未有見慣生死無常後的淡漠。

  她將家入硝子抱個滿懷。

  那淡淡的煙草味讓海月遙覺得熟悉而安心,整個人愈發松弛。

  「我好想硝子。」

  海月遙突如其來的直白讓家入硝子猝不及防。

  她顯然愣怔一秒,隨即柔和了表情,回抱住海月遙,嘴裡打趣:「誒,我竟然是第一嗎?」

  「我剛剛已經在高專門口見過了哦。」夏油傑在旁邊輕笑一聲,戳破家入硝子的幻想。

  「真狡猾,夏油。」家入硝子輕拍著海月遙的背,同時調侃,「你個偷跑的家伙。」

  「哈哈。」

  「難怪你還能淡定地帶著個圍巾在教室裡等。」五條悟毫不客氣地諷了夏油傑一句,「還以為你終於醒悟,不打算再當「媽媽」了。」

  聽到五條悟的聲音,海月遙從家入硝子的懷中抬起頭,目光轉向他。

  「怎麼?」墨鏡男依舊自大地雙手環胸,半倚在課桌旁,桌腿因他的力道發出吱吱聲,似乎隨時可能傾倒。「也想念麻辣帥哥五條悟啦?」

  海月遙感覺承認會讓自己火大。

  「並不太想。」她看著他,表情真摯。

  「切,誰稀罕。」他做出作嘔的表情。

  「騙你的,我也很想悟。」她張開雙臂。

  然而,下一秒,家入硝子便攔住了她,夏油傑則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兩人之間。

  「別破壞我們四人岌岌可危的友誼啊。」家入硝子嘆了口氣。

  海月遙:?

  「急了?」五條悟看著夏油傑,嗤笑一聲。

  「沒有。」夏油傑反駁,卻不肯讓步。

  「既然沒有,那就讓開嘛——」五條悟往後坐在課桌上,長腿翹起,懶散極了。他嘴裡還在挑釁,「憑什麼孤立老子一個?」

  他可算發現,某人非得逼一把才會行動。

  夏油傑只是假笑,完全不理會他。

  海月遙的視線從抱住她的家入硝子,移到正前方夏油傑的背影,以及那之後安神在在的五條悟。

  海月遙沉思片刻。

  海月遙恍然大悟。

  她對夏油傑豎起大拇指:「Don''t mind,傑是第一!」

  夏油傑:

  他一點都不好奇她腦子裡想的什麼,真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把自己的情商分一點給她,開展定點精准幫扶困難對像活動。

  他恍神間,海月遙已經和五條悟開鬧了。

  海月遙:「其實不是很想你,就不抱了。」

  「哇!你這個沒良心的!」五條悟斥責。

  見色忘友!得虧他還准備幫忙!

  是的,五條悟堅信自己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雙箭頭。

  然而,當他告訴夏油傑海月遙對他有意時,夏油傑只是無奈嘆氣。同樣,他向海月遙透露夏油傑的好感,卻遭到了她的白眼。

  家入硝子的話再次在他腦海中回響:「別理那兩個傻瓜。」

  「噗。」

  「硝子,你在偷笑是吧!」五條悟猛地指向站在邊緣的家入硝子,面對指控,她淡定地擺手,表示自己絕對是清白無辜一根蔥。

  上課鈴聲響起,夜蛾正道步入教室。

  「你們還在做什麼?還不回到位置上?!」他看見這四個沒正行的學生就頭疼。「還有遙,下課後去我辦公室,好好解釋你這次撒謊請假的事情。」

  夜蛾老師怎麼會知道?

  海月遙大驚。

  她試圖從其他三人那裡得到消息,但他們同時避開了她的目光。

  一定是他們三個人搞的鬼。

  海月遙冷靜判斷。

  ……

  結果被罰了一萬字檢討!

  整整一萬字!

  一萬字!

  海月遙面無表情,頭頂著一個大包,手下不停地寫著「我錯了」,這三個字不斷重復,循環往復。

  態度端正,但不多。

  說實話,一個多月沒回來,被揍了一頓,她竟還覺得有些親切。

  「好陰暗……感覺像詛咒。」五條悟瞥了一眼後,故意誇張地提高了聲音,「呀-悟悟子好害怕——」

  五條悟的販劍也讓人感到親切。

  「腦子終於壞掉了嗎?」五條悟看著她柔和的眉眼,但手下卻愈發用力地寫著不成形的「我錯了」,實在覺得詭異。「對吧,傑傑子?」

  夏油傑只是默默地看著海月遙的側顏,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小遙之前在高專門口說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夏油傑發現自己有時真的難以理解這人的心思。

  不過,似乎煩惱的只有他一人,她現在已經像是個沒事人。仿佛那失聯的一個多月和那句要將他關起來的話都不曾存在。

  「小遙。」

  「嗯?」海月遙這才從詛咒全世界的偉大任務中抽出時間,看向她的小弟一號。

  「沒什麼。」夏油傑欲言又止。

  海月遙少見地明白了他想要說出口的話。

  她筆尖一頓,墨水在紙頁泅開:「傑晚上有時間嗎?七點去實驗室找我。」

  「有時間,但有什麼事嗎?」

  「有東西要給你。」

  海月遙並沒有過多解釋的想法,又繼續埋頭苦抄。

  ……

  冬季的夜總是到得早些,不過七點,天已全然黑透,猶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絨布覆蓋了整個天空。夜幕中,一輪接近滿月的明月高懸於上,灑下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海月遙的實驗室位於高專後山樹林中的地下,位置隱蔽,因此之前他們一直未能發現。

  當夏油傑按照慣例提前十分鐘到達時,發現海月遙已經在那裡了。

  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地灑在山林間,樹影在地面上搖曳。她的眉眼間流露出幾分漫不經心,點點銀華映照其中。

  或許是冬夜太過蕭瑟,她呼出的白氣模糊了面容,鼻尖也凍得微微發紅,宛如初冬早發的腊梅,在簇簇積雪裡透出一點孤傲的紅。

  夏油傑幾步走上前,為她圍上那條白天她親自系給自己的圍巾,輕聲問:「怎麼不在裡面等我?」

  海月遙任由他動作,吸了吸鼻子,開始擔心自己是否會感冒。

  她沒有直接回應他的問題,而是直截了當地說:「傑,白天那些話,你就當我沒說吧。」

  夏油傑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為什麼?」

  或許是發現自己剛剛的語氣過於生硬,他又放柔語調:「小遙,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請告訴我,好嗎?」

  溫柔的聲線中卻透露出不容置疑的侵略性。他輕緩地打好圍巾的結,卻始終沒有放下另一端。

  深知海月遙難以抗拒帶有「請」字的請求,夏油傑已盡量避免使用這個字眼。但此刻,他卻用上了,甚至在「請」字上加重了語氣。

  「傑,我……」她的話尚未說完,夏油傑便握住她的手。

  他輕撫著她冰涼的手背,垂下眼簾沉思片刻,隨後抬頭微笑:「先進去吧,外邊冷。」

  海月遙隨意點頭,便領著夏油傑進去。

  與外面柔和的月光相比,實驗室走道上的白熾燈顯得異常刺眼。兩人的影子在地面上重疊,融成一片深黑的幽海。

  「繼續剛剛的話題。」海月遙頭也不回地走在他跟前,冷淡的聲音絲絲縷縷地鑽入夏油傑耳中,只叫他希望把這話捂熱,不再那樣冰冷。「我要撤回白天衝動時說的話。」

  「原因呢?」夏油傑平靜地問。

  「顯而易見,這樣是不對的。」海月遙並沒有打算輕輕放下,對待夏油傑,她總是多了幾分耐心。「傑是獨立的,自由的,我不能干涉你。」

  「但我覺得完全沒關系哦。」

  夏油傑說完,海月遙便猛地回頭看向他。他只是重復道:「沒關系。」

  他語調輕柔,如同空中漂浮的月光。

  海月遙卻想起了另一邊的夏油傑,表情變得晦暗,她一字一頓地問道:「即使我會去干涉你的理想,你的道路?」

  「你會嗎?」夏油傑輕笑。

  海月遙坦誠道:「我不會,至少現在不。」

  她扭過頭,繼續前行,地上的影子如魚兒般隨著她的步伐游動,逐漸與夏油傑的影子拉開距離。

  「傑,但欲望永無止境,權力腐蝕人心。」她不冷不熱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未來的我會是怎樣。因此,你不能把所有權力交給我。」

  「如果我強行改變你,我不會原諒自己。」

  她願陪伴在他身邊,提出建議,給予幫助,共同面對困境。然而,她不會試圖改變他,更不會扭曲他的本真。

  之前的那句話,並非僅僅是「要他一直陪伴」這般簡單。海月遙相信,夏油傑也明了這一點。

  他將一切寄托於她,愚蠢又輕率。

  孩子般天真。

  然而——

  海月遙雙手背在身後,駐足轉身,目光投向他,腳下的游魚也眷戀地望著大海。

  「但只要傑需要,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她小半張臉幾乎埋入暖紅的圍巾中,只露出一雙清澈的藍色貓眼。盡管嘴角的弧度被圍巾遮擋,但那雙彎起的眼眸裡,卻滿溢著深深的笑意。

  她伸出右手,小拇指微微彎曲。

  「這也是約定。」

  「但是……你還會像之前那樣失聯嗎?」夏油傑這次卻沒有立刻答應。

  他只是站在原地,問道。

  「那是因為情況特殊……」

  「我真的很擔心,」他低著頭,聲音低沉,「聯系不上你,不清楚你的位置,也得不到任何消息……我不希望再有這樣的情況。」

  「那你想要什麼?」

  「我能把咒靈放在你身邊嗎?」他抬起頭,眼底是繾綣的郁紫,「我想隨時知道你的位置,就像你一樣。」

  只是這樣嗎?

  海月遙松了口氣,輕聲答應:「可以。」

  她手心凝聚出一只咒靈玉,隨後化作那只縫合兔子——這是她在與羂索一戰後,唯一留存的咒靈。如今,它已融合為全新的咒靈。

  在搭建這座實驗室時,她悄悄在外壁中覆上一層波紋儲存的介質,讓結界無法檢測到其中的咒力反應。這也是她讓夏油傑來到這邊的原因。

  待夏油傑收服咒靈後,她再次將其化為咒靈玉,托在手心問:「能感應到嗎?」

  「可以。」

  海月遙將咒靈玉收入空間:「現在呢?」

  夏油傑皺眉:「感應不到。」

  「看來得隨身攜帶才行,但在高專內並不方便。」她低聲自語,「或許可以將它融入咒具中,做成手鏈?發卡?還是……」

  「戒指怎麼樣?」夏油傑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抬頭看向他,只見他走上前,兩人的影子再次交疊。

  夏油傑伸手,珍重地將她被圍巾束縛的長發撥出,又將耳側垂下的黑發撥至耳後,仿佛這樣做她能聽得更清楚。

  她感覺到他的手指不經意間掠過眼角,又滑過耳輪,最後輕輕揉捏耳垂。

  但也許是她的錯覺。

  他似乎只是在整理之前因心神不寧而沒系好的圍巾。

  完成這些後,她以為他會收回手,但他手勢一轉,精准地點在了她鎖骨下方的位置,那裡正是她隱藏在衣服下戒指的孔洞處。

  「戒指。」他再次輕聲說道。

  海月遙困惑地看著他的舉動:「可以是可以,但為什麼?」

  「小遙很珍惜這枚戒指。」他輕輕點了點她胸前的戒指,仿佛與心跳共鳴,「我也希望小遙能同樣珍視我的那枚戒指。」

  「隨身帶著它,珍惜它,不再弄丟它。」

  夏油傑意有所指。

  海月遙不明所以。

  「就算是其他的我也不會弄丟啦。」她認為夏油傑在質疑她的嚴謹性,嘆了口氣後說,「算了,聽你的吧。」

  遂了他的願,夏油傑便又笑了起來。

  那雙眼恍若弓起的月亮,透過濃密的睫毛。就像是山林間婆娑搖曳的樹影,深紫的月華全然落在她眼底。

  「還有剛剛的約定……」他放下手,搭在海月遙垂下的手邊,勾住她的小拇指,動作輕盈而狡黠,如同狐狸用尾巴輕輕摩挲。

  「我也會一直在小遙身邊。」

  他省略掉了海月遙之前的定語。

  「這是我們的約定。」

  腳下的兩條黑色游魚融合、交彙,淌成一片大海。

  它們不再分開。


第121章 番外之夏油的幼馴染觀察日記(上)

  夏油傑有一個幼馴染,或者說青梅竹馬。

  請原諒,他確實難以找到合適的詞。

  「幼馴染」這個詞過於淺薄。

  而「青梅竹馬」又落於俗套。

  他們的關系早已超越了這些刻板的定義。

  ……

  初次見面是在一條小巷。

  平平無奇,甚至過於偏僻。

  粗糲的牆上坑坑窪窪,貼滿了各式的小廣告和尋人啟事,路邊散亂著寥寥幾個金屬桶。

  那時,她正蹲在巷口,處於黃昏與晦暗的交界處,與一只藍眼黑貓靜靜對視。

  場景詭異而靜謐,卻又透著和諧,仿佛異世界的實習魔女正在挑選合適的搭檔。

  這合情合理,畢竟每位魔女都應該擁有一只黑貓吉吉*。

  然而,正在被咒靈追殺的他,無意間闖入,打破了這份平衡。

  不能讓她被傷害!

  當時的他腦子一熱,抓住了魔女,嚇跑了她挑選好的黑貓搭檔。

  ——這便是他們的初遇。

  ……

  夏油傑對於海月遙的初印像並不好。

  她孤僻、冷漠,性格惡劣,不合群,讀不懂氣氛,極度自我中心……要細數缺點的話,或許可以寫滿整整幾頁。

  實際上,夏油傑認為,比起魔女,她更像是黑貓,在翠綠的枝頭上悠然跳躍,冷藍的眼眸不帶感情地審視著周圍的一切,孤立所有人。

  這與自己截然不同。

  他從小就對他人情緒敏銳,擅長隱藏自己的異常,從容融入群體,與每個人都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畢竟,人類往往具有排他性,對於難以理解的事物,大多數人只會投以異樣的目光。

  夏油傑深知這一點。

  她來之前,他曾多次向父母和朋友們提及咒靈的存在,但無人相信,無人理解。

  在被視為「狼來了」故事中的放羊人之前,他輕描淡寫地說:「其實我在開玩笑。」

  聽到這話,眾人都輕松地笑了。

  「有趣的笑話,但有點嚇人。」他們評論道。

  夏油傑只是笑著應和。

  ——自此,他決定不再向任何人提起。

  但新來的這位卻不同。

  她琉璃藍的眼眸像是無機質的玻璃球,折射出周圍人的喜怒哀樂,卻無一絲情感能滲透她的內心。

  她第一天便察覺到了夏油傑的異常,但對此並無過多反應。

  對她而言,他與他人無異,僅僅是風、空氣,是所有微不足道的事物之一。

  同時,她也完全不掩蓋自己的異常,毫不避諱地展示在眾人面前。

  孤立也好,閑話也罷,她通通不在意。

  那雙藍眼睛,似乎永遠不會動搖。

  不過,有時夏油傑也覺得那雙眼睛過於空洞,缺乏情感。

  ……

  言歸正傳,責任感強烈的夏油傑,因老師和父母的叮囑,始終對她放心不下。

  因此,無論什麼課程,他都會主動申請與她一組,努力幫助這個新來的孩子融入這個環境。

  但無論夏油傑如何示好,她都冷漠地一瞥,禮節性地回應,仿佛多余的熱情都是對她寶貴「魔力」的浪費。

  直到半個月後,她才松動自己的態度——但也不是因為夏油傑這段時間的努力,而是她對那無形的怪物產生了興趣。

  魔女勉為其難地允許自己成為她的新搭檔。畢竟自己也是黑毛,四舍五入也能代替黑貓陪伴在她身邊。

  他們開始一起抓捕咒靈,分享課後時光。

  夏油傑終於找到了第一位能分享秘密的朋友。

  盡管海月遙態度冷淡,不會接受他的任何邀約。但夏油傑仍相信,她也視自己為朋友。

  他甚至猜測,自己可能是她的第一個乃至唯一一個朋友。

  一個完全屬於他的朋友!

  多麼美妙的詞。

  夏油傑心中竊喜。

  但這樣的想法也只持續到那年冬假結束。

  她再次變得冷漠起來。

  不再接受他一同尋找咒靈的邀請。休息日更是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們之間的聯系僅剩下課堂上的同桌關系,每日的交流也寥寥無幾。

  她會不會是厭倦了?

  沮喪的心情壓在心底。

  在他生日那天,准備邀請她時,卻被其他朋友團團圍住,他甚至沒能來得及開口。而那個女孩也只是如往常一樣,睨了一眼,便轉身離去。

  徒留夏油傑站在原地。

  七歲的生日會上,他沒有邀請任何人,匆匆結束了慶祝。

  夜幕降臨,他蜷縮在被窩裡,毫無睡意。

  混亂與惶恐的思緒在腦海中不斷膨脹。仿佛有一種酸澀從骨頭深處湧出,帶來刺痛感。

  我被放棄了。

  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湧起這樣的念頭。

  直到——

  「咚咚。」

  敲窗聲響起。

  夏油傑拉開窗簾,卻看見心裡想的那人,就這樣輕巧地蹲在他家窗沿,一手輕按在窗上,宛如水族箱中透明的水母,又似游弋的鯨。

  她背對月光,面若含冰,反射著如雪的微光。黑發隱匿在夜色中,唯有驚心動魄的藍透過玻璃映入他眼底。

  她一定是魔女。年幼的夏油傑在心裡下了定義,不然怎麼會恰好在此刻出現?

  或許是月色過於明朗,那纖薄的身影仿佛即將融入澄澈的銀華,化作一只輕盈的蝴蝶,隨時准備翩飛離去。

  不能讓她離開。

  夏油傑不自覺地拉開窗,像初次見面那樣,握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的方向。

  夜空中,黑發如波蕩漾,月亮落他滿懷。

  僅在夜晚出現的魔女伸出手,溫柔地拂過他臉側,微癢的觸感從她指腹掠過的地方升起。那些無法向他人訴說的傷口,就被她輕易治愈。

  胸腔裡的心髒雀躍地跳著,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

  剛滿七歲的夏油傑虔誠地許下生日願望。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要與她成為一生的摯友。

  ……

  他後悔了,就在幾年後。

  自從初中開始,他們便不再同班,只能在午休吃飯時短暫相聚。最初,兩人都在食堂用餐。

  然而,這段難得的獨處時光卻時常被他人打擾。

  海月遙專心致志地對付著手下的咖喱炸豬排飯——看得出來,她相當討厭,每吃一口都要停下來緩一會兒。

  夏油傑的座位旁已坐滿了人。

  「我能坐這邊嗎?沒有空位了。」一個他認識的男生高橋朝海月遙問道,她毫不在意,點頭。

  那家伙一邊與自己搭話,一邊卻偷偷用余光瞥向自己的青梅。

  她渾然不覺,仍在嘗試用筷子戳著炸豬排,似乎認為當咖喱滲透進去,味道會好些。

  夏油傑一邊觀察著那邊的情況,一邊帶著虛假的笑容,游刃有余地應付著所有人。

  「我先走了。」在解決完這份不如意的午餐後,海月遙便站起身,朝他點頭後離去。

  「等……好。」夏油傑及時改口。「之後見。」

  高橋在海月遙離開後好奇地問:「她是你的朋友嗎,夏油?」

  「是認識了快六年的幼馴染。」夏油傑下意識地糾正。

  「那不就是朋友?」他自說自話地下了結論,「看起來像個人偶,雖然很冷淡,但玩弄食物的樣子卻意外地可愛。」

  那是因為太難吃了。

  你完全不了解,憑什麼隨便評價她?

  「她叫什麼?夏油。」

  夏油傑沒有回應,轉頭與身邊的人談笑。

  以為夏油傑沒有聽見,他不依不饒追問。

  「是1班的海月遙。」他旁邊的人回答高橋,為二人解圍。

  「那不就是隔壁班嗎?」高橋笑著,「我記得我們有相同的課,下次試試能不能搭上話。」

  「不行。」

  夏油傑突如其來的話給桌上的對話按下了暫停鍵。

  「哇,傑,你不會真的喜歡她吧?」朋友提醒式地用側肘輕輕碰了他一下,半開玩笑地轉移了話題,「藏著掖著不肯說?這可不夠哥們啊。」

  「就是說啊。」「她怎麼想?」

  他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之前的不愉快很快被拋到了腦後。

  喜歡?

  他說不清楚。

  但他並不希望一個完全不了解她的人貿然闖入她的生活。

  ……

  「傑很受歡迎。」回家的路上,海月遙突然感嘆。

  剛剛准備一起回家時,便有不少人圍在他身邊。她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夏油傑與他們一一交談。

  想起她剛剛等待的身影,夏油傑溫聲問道:「這樣會讓你困擾嗎?」

  「不會。」海月遙搖頭回答,「明天我不打算在食堂吃飯了。」

  夏油傑一愣:「是因為太吵了嗎?」他記得海月遙並不喜歡人多的嘈雜環境。而自己坐在那邊後,就有許多人會圍上來。

  他的青梅竹馬也相當受歡迎,只是性格冷淡,讓人望而卻步。

  其中不乏一些人也是衝著海月遙來的。

  「有點。」她坦率地點頭承認。似乎想起了中午的那個男生,補充道:「中午那個人……我不喜歡被偷看。如果覺得我礙眼,直說就好了。」

  「我覺得高橋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是嗎?」海月遙沒有過多糾結他的話,她本就對其他人不感興趣。轉而,她又開始列舉不去食堂的其他理由。

  「主要是食堂太難吃了。」想到中午的咖喱,她微蹙眉心,「我決定轉戰便利店的面包。」

  "傑不是帶的便當嗎?去食堂還是就在教室吃,應該都一樣吧?"

  可是那樣就不能和你一起了。夏油傑沒有說出這句話。

  又不是幼稚園的小孩,沒必要時刻黏在一起。

  朋友之間真的需要這樣嗎?

  夏油傑抿緊了唇線,沉默不語。

  那雙貓眼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微妙的變化:「怎麼了?」

  「沒什麼。」

  她停下腳步,拉住他的手臂,澄淨的藍眸直視他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他的回應。

  進入初中後,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距已經將近三十釐米,海月遙只到他的肩膀下。但此刻夏油傑卻覺得,她才是具有壓迫感的一方。

  「我想和你一起吃午餐。」他最終坦然道。

  她總是有辦法讓他開口。

  「但我不喜歡人多。」海月遙毫不猶豫拒絕了,她本就不是會為了其他人妥協的性格。

  「只有我們兩個人。」夏油傑補充說,「我也不喜歡那樣。」

  「你不喜歡,那為什麼要一直聊?」

  他該如何解釋那些必要的社交環節呢?

  見夏油傑不回答,她松開了手:「我明白了,明天會去找你的。」

  ……

  明天午休時,夏油傑在自己班級門口意外地看見了海月遙。她手裡拎著一袋黃油芝士面包,低垂著頭,顯得心不在焉。

  他一眼就明白她又在發呆,剛想打招呼,卻被朋友們熱情圍住。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放學後咱們去卡拉OK怎麼樣?」「夏油,這次你總得答應吧?」「……」面對朋友們的邀請,夏油傑只得暫時將「小遙」兩個字咽下,禮貌地一一回應。

  這時,海月遙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借過。」她沒有像往常那樣等待,而是面無表情地擠進來。

  她徑直走到夏油傑面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走了。」

  只留下這句話,她便拉著夏油傑頭也不回地離開。

  握住手腕的手帶著涼意,卻又柔軟,宛若溫柔冰涼的海水,不需絲毫費力,便帶著他隨波湧流。

  「……」周圍的議論聲逐漸變得模糊,如同游魚鼓起的泡泡,在陽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斕,卻又轉瞬消彌在空氣中。

  風拂過她的黑發,吹起凌凌波光。

  夏油傑低頭,瞥見那雙漫不經心的眼眸。

  她根本不在意。

  他忽然就放松下來,從被她拉在身後,轉變為並肩而行。

  「我們要去哪兒?」他心情愉悅,垂眼看向身側的少女。

  海月遙言簡意賅:「天台。」

  「但那裡不是鎖著嗎?」

  海月遙手一翻,得意地晃了晃一只發卡。

  不出所料。

  無需多言,夏油傑心領神會。

  他故意板起臉來,警告道:「如果被抓住,可是會受罰哦?」

  「你又不在意。」海月遙一語道破他的偽裝。

  他低笑出聲,說:「畢竟小遙也會陪著我嘛。」

  「兩個人受罰又不會減輕你的處分。」海月遙不解。

  夏油傑只是看著她笑,不多解釋。

  ……

  結果自己忘記拿便當了。

  「笨蛋。」

  「是是。」夏油傑也不提是誰拉他上來的,「現在這個笨蛋要去拿飯嘍。」

  當他獨自返回取東西時,又遇到了不少打招呼的人。不過這次,他並未停下腳步,只是笑著說:「我還有要緊事——」

  「什麼急事笑得這麼開心啊……」

  背後有人嘀咕。

  夏油傑並不管身後的碎語,只是大步走向海月遙的位置。

  他喜歡兩個人相處的時光。

  這樣就好。


第122章 番外之夏油的幼馴染觀察日記(下)

  這樣還不夠。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感覺不滿足的呢?

  牽手、擁抱、緊緊相依……

  明明是已經做過無數次的舉動,心髒卻在多年後才後知後覺加速。

  青梅竹馬的戀愛,永遠是顛倒的。

  人們常是先心動,再想去探尋對方的全貌。

  而青梅竹馬,卻是在深知對方一切後,再次心動。

  隨著時光沙漏的倒流,悸動一點一滴累積,最終為對方而傾倒。

  友情與愛情的界限,已模糊不清。

  直到滿溢的情感從心底湧出,才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滿足於只做對方的朋友。

  ……

  「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在海月遙毫不顧忌地叼走他筷子上的章魚香腸後,他不由得喃喃出聲。

  「什麼?」

  吞咽後,她潤澤的唇瓣微微開合,疑惑的神情便流露出來。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有問題嗎?

  夏油傑心裡這樣想著,目光不自覺地被吸引,又迅速別開視線:「沒什麼。」

  他亡羊補牢式地又找到其他原因解釋。

  幸運的是,海月遙並未深究,反而對他新戴的耳擴產生了興趣:「話說,你為什麼突然戴耳擴了?」

  夏油傑也不清楚。

  或許是對書中的神佛有所感悟?

  又或許是因為她從人群拉走自己的那一次,讓他下定了決心?

  畢竟,異類也沒什麼不好。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他簡短地回答道。

  「看來你終於決定不當好學生了?我可以摸摸看嗎?」

  「請便。」

  當偏冷的指尖不經意間撫過他的耳輪時,夏油傑總覺得有隱秘的電流從觸碰的地方生起,酥麻,又帶著分惱人的熱意。

  明明沒有對視,卻總是不自覺地被她的眼眸吸引,沉醉於那片藍色海洋。

  明明兩人的距離並未縮短,但心跳卻異常地加速,慌亂而雀躍,像是帶著羞怯的鯨。

  為什麼?

  夏油傑不是笨蛋,他明白原因。

  他也意識到,自己與她不再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因為他多了一個無法向她透露的秘密:

  ——他對她心動不已。

  ……

  少年的心動,輕率、莽撞,卻情感豐沛。

  如同絢爛的煙火,瞬間燃燒,只為在寬廣無垠的夜空中,留下一抹無法忘卻的璀璨。

  因此,在初一的那個夏天,夏油傑在花火大會上向她告白了。

  他帶她升至半空,兩人並肩而坐,薄薄的浴衣難以阻擋彼此的體溫傳遞。

  夏天裸露而熱烈,人們也在曖昧的高溫中變得直白。汗水交織,黏膩的皮膚,何嘗不是一次微妙而旖旎的親吻?

  可惜,花火大會卻恰逢夏日絢爛的尾聲。

  那句「我喜歡你」被多情又無情的夏日拋棄,藏匿在夏與秋的灰色交界處,無人問津,無聲無息。

  她究竟是沒聽見,還是想裝作無事發生?

  夏油傑不知道。

  所以他在情人節的那天試探了。

  「小遙,你知道情人節送禮的不同含義嗎?」

  「當然。」她向來不允許其他人質疑自己。

  夏油傑拿起一只葡萄味的珍寶路。

  情人節送糖果的意思是:

  ——喜歡你。

  「那就這個了。」

  海月遙不解:「確定只要這個?」

  夏油傑望進那雙澄淨的貓眼,裡面只有純粹的困惑。

  「果然小遙你還是不懂。」

  太好了。

  她只是沒聽見。

  下次,一定要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

  下次的機會遲遲沒有到來。

  因為他再次被她放棄了。

  單是海月遙決定不去高專上學這一點,夏油傑並不怪她。

  他早已不再是那個需要她陪伴的七歲孩子。

  夏油傑深知,她隨時都有權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她看不見咒靈,因此無需為此努力;她也沒有濟世救人的願望,自然無需承擔不屬於她的風險。

  因此,即便不舍,他還是詳細分析了兩條路的利弊,並告訴她:即使她選擇不去,自己也會幫助她收集相關資料或其他物品。

  他完全理解並尊重她的決定。

  然而,夏油傑不明白,為什麼她還要躲他、疏遠他。

  難道我哪裡做得不對?他反思自己的行為,卻找不到讓她不滿的原因。

  這次的放手並不明顯,她並未消失,而是在生活的細微之處,逐漸、悄然地松開了他的手。

  上一次,她以「有事」為借口。

  這一次,她的理由是「還有些事沒想清楚」。

  夏油傑一個人去了高專。

  ……

  她或許是想清楚了,又或許只是單純地想進入咒術界尋找其他問題的答案。不論如何,海月遙最終入學高專。

  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回避他,仿佛那些疏遠從未發生過,她再次主動牽起了他的手。

  但夏油傑並未釋懷。

  他不希望這樣的狀況再次上演。

  夏油傑渴望她需要他、依賴他、珍視他,永遠不再離去。

  他渴望成為她心中無可替代、獨一無二的存在。

  海月遙並不是一個會被輕易打動的人。所以夏油傑會把自己的全部押上,甚至縱容自己去需要她、依賴她。

  盡管他對食物並無過多要求,卻會委婉地暗示自己的喜好;即使能忍受咒靈玉的味道,他也會表現出無法接受……

  如今,海月遙身邊總有一瓶屬於他的烏龍茶,她的生活中處處留下了他的印記。

  但這仍不夠。

  他要確保兩人之間再無他人插足的余地。

  這需要漫長的時間,但他有的是耐心。

  盡管目的似乎達到了,但好像結果不對。

  海月遙理直氣壯地高喊:「別小看我和傑的羈絆啊!我們可是認識快十年的摯友!」

  誰要和你成為TM的摯友啊!

  夏油傑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在這一刻,他想起來自己七歲時許下的生日願望: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要與她成為一生的摯友。

  問:現在如果能回到七歲,給那時的自己一巴掌,還來得及嗎?

  而且,明明在十三歲後,他的生日願望都變成「在一起」了,為什麼神只實現小時候的那一個?

  神明大人難道是正太控變態嗎?!

  求神不如求己。某個在平行世界能成為教主的怪劉海想到。

  僅僅是兩個人不再分開是不行的。他冷靜思考。他還需要在相處中注入曖昧的元素。

  【關於牽手】

  海月遙:?

  夏油傑:「要一起去那邊嗎?」

  「哦。」

  這是她對牽手的全部回應。

  【關於擁抱】

  海月遙:?

  夏油傑:「別著涼了。」

  「哦。」

  這是她對擁抱的全部回應。

  【關於各種試探】

  海月遙:?

  海月遙:「你喜歡就好。」

  終於不是「哦」了,夏油傑頗感欣慰。

  才怪。

  完全沒有明白啊,這個家伙!

  她平常不是很喜歡諧音梗嗎?這麼明顯的都沒發現?

  夏油傑像是接管了高中班的英語課,結果發現學生連二十六個字母都認不全那般絕望。

  他終於意識到,首要任務不是讓她喜歡上自己,而是要先幫助她開竅。

  懷著崩潰的心情,他悄悄地在她的書單、待看電影清單以及游戲清單中加入了戀愛元素。

  為什麼我要做這些?

  好絕望。

  他也得到了相應的反饋。

  【關於青梅竹馬】

  海月遙:「傑,我今天看了一本漫畫……男主有一個可愛的青梅。」

  是他偷藏私貨的青梅竹馬漫畫,夏油傑打起精神。

  海月遙:「為什麼他的青梅能夠在他睡覺的時候進他的房間啊,這算不算私闖民宅?如果每天都幫男主做飯,食材又是哪來的?男主不用給她開工資嗎?」

  夏油傑,KO。

  【關於間接接吻】

  要知道,海月遙每次外出采購時,都會點超過她正常食量的食物,而剩余的部分則會被夏油傑吃掉。

  因此,當海月遙喝下自己的烏龍茶後,夏油傑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了拒絕收回。

  意識到吧,吃對方咬過的食物根本不正常!

  海月遙:「我明白了!是那個吧,那個,漫畫裡的間接接吻。」

  終於意識到不對了嗎?

  海月遙:「間接接吻的定義是,一方在某種物品上,留下嘴唇觸碰到的地方。而另一方也在同一個地方用嘴接觸到就是間接接吻。」

  「跟平行線的判定定理很像呢……兩條線和第三條線平行,那麼這兩條線平行……推及到人,如果a親了b,a親了c,那b和c算不算間接接吻……」她開始喃喃自語。

  夏油傑心生不好的預感,他覺得自己必須得打斷她:「別說了。」

  「再把物的定義推廣到空氣,那豈不是所有人都在間接接吻……」

  海月遙大驚:「世界……好□□……」

  夏油傑,KO。

  ……

  什麼舉措都嘗試過了,但無一成功。

  夏油傑,再起不能。

  這個家伙的心之壁*,完全無法攻破啊!

  明明其他方面都很聰明,為什麼偏偏在這一點上笨成這樣?

  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笨蛋嗎?這難道不是僅存在於漫畫或小說中的虛構角色設定?

  擁有超凡的智慧和強大的武力,但唯獨無法理解情感,缺乏世俗的道德觀和價值觀,一切都以自我為中心……

  請問,這種人,在游戲裡的定位是?

  是魔王啊!

  所以現在輪到他高喊著愛啊羈絆啊什麼的,衝上去嗎?

  誒?真的假的,我打海月?!

  ……

  夏油傑實在是被她的遲鈍逼急了。

  因此,在衝繩的海邊,當她拉住他的手臂時,他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兩個字:「喜歡(suki)。」

  他知道,如果不直說,她很難理解;但直接表白,又擔心她會再次逃避。

  於是,夏油傑只能克制地說出這兩個字,便不再多言,默默觀察她的反應。

  然而,她的第一反應卻是困惑地皺眉。

  失敗了。

  他維持著表情,接上了自己的退路:「——yaki。晚上吃壽喜燒(sukiyaki)吧。」

  不要緊,這個家伙還沒有通人性到這個地步。夏油傑苦中作樂。

  ……

  結果在這之後,她一看見他就躲。

  她知道那是告白了?

  她什麼時候進化了?

  這個家伙,為什麼該敏銳的地方遲鈍,該遲鈍的地方又敏銳起來了?

  正當夏油傑准備跟海月遙好好談談之前,她又恢復了正常。

  ——直到,他們認識第十年的那天。

  她將自己約到水族館。

  「傑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約你嗎?」

  蔚藍的海水在水族箱中蕩漾,仿佛另一個世界。

  「今日,恰好是我們相識的第3652天。也就是說,我們剛好已經認識十年了。」

  她站在巨大的水族箱前,裡面的鯨鯊游弋,仿佛羞澀的眼瞳。藍色的波光中,盡管看不清她的眼眸。但那只鯨鯊似乎就是她眼睛的化身。

  夏油傑墜入那眼裡,染上屬於她的藍。

  「已經認識十年了,所以,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能繼續成為朋友……對吧?」

  朋友?

  他不想只是朋友。

  她拒絕了他的告白,試圖用一種天真卻殘忍的方式讓兩人關系回到原點。

  兩人之間僅隔半臂之遙,他只需伸手,便可將她擁入懷中。

  夏油傑渴望將她完全納入自己的懷抱,用自己溫暖她身上那偏低的體溫。

  他渴望輕撫她如流水般的黑發,吻上她略顯薄情的唇瓣。仿佛兩條在夏日祭中捕獲的金魚,在透明、隨時可能破裂的小小袋子裡,絕望而曖昧地爭奪著彼此的氧氣。

  就這樣,交換一個如同夏日般黏膩、濕漉漉的吻。

  直到窒息感侵襲思緒,神智逐漸模糊,才停在她唇邊,幾乎再次吻上,輕聲問道:「你覺得,我們還能只是朋友嗎?」

  但他沒有。

  「抱歉。」

  他最終只說出了這兩個字。

  ……

  少年人的戀情就好像注定要一波三折。

  被拒絕後,夏油傑就再也沒有遮掩自己心思的想法,近乎明目張膽地表達自己的好感。

  然而,海月遙的反應平淡如初,唯一的變化或許只是更加明白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知道,但不多。

  這種日常也只持續到海月遙某天請假,她聲稱自己要去旅行。

  時間、地點、目的,全都是謎。

  唯一確定的是,她預計會在一兩個月內回來。

  ……

  她失聯了,整整47天。

  沒有消息,不知所蹤。

  無論嘗試何種方法,都無法得知她的行蹤,仿佛她已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無力感攥緊心髒,不安擠壓神智。

  盡管她走前有所預告,但夏油傑仍覺得自己再次被她拋棄了。

  海月遙的底色總是寡淡的,神情平靜,聲音冷淡。仿佛一切熾熱的情感都無法侵蝕她的心髒,隨時都會銷匿於人影幢幢之間。

  但在夏油傑眼中,她卻是人潮中最鮮明的色彩。

  他渴望在她生活中扎根,讓她不再放棄自己,但最終卻發現自己深陷其中。

  她無需做任何事情,就能讓夏油傑心底的種子萌發、開花,與她眼中那瀲灩的藍波一同搖曳。

  夏油傑已付出全部,但她卻能隨時離去。

  太不公平了。

  那位自詡公正的魔王,也應該獻上她的一切,永遠留在他身邊。

  ……

  再次見到她時,海月遙身著一身精致的和服,卻隨意地坐在高專台階的頂端,毫不在意昂貴的和服被弄髒。

  她低頭看著手機,神態漫不經心。

  夏油傑一抵達她上空,海月遙似乎有所感應,她抬起頭望向夏油傑。

  身體先於思考,不爭氣地從咒靈上躍下,兩人隔著幾階台階相視而望。

  「你等下會被夜蛾老師罵的。」

  「你只想說這個?」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這個無心的魔王。

  她的擁抱並不溫暖,似乎下一秒就會化成水,從他懷中淌走。夏油傑一再收緊手臂,哪怕在她想要離開時,也沒有放手。

  他看見了她,聽見了她,嗅到了她。

  他甚至想要側過頭,輕吻她的脖頸,永不滿足地撕咬肌膚。直到鐵鏽般的血腥味滿溢到他的喉間,熨燙的鮮血融化冰冷的不安。

  然而,他最終只是在她脖頸間輕緩吐息,看著她不適地縮了縮脖子,蒼白的肌膚泛起一層濕潤的光澤。

  不想放手,想這樣攥緊她,讓她融入自己體內。因為珍惜,他終究在海月遙感到疼痛時松開了手。

  但他依舊不甘心。

  極度的不甘心。

  因此,當聽到海月遙想要束縛自己的時候,夏油傑心底只剩下錯愕的喜悅。

  「我想把你關起來,綁在我身邊。」

  她的聲音輕極了,被寒冬凍結在唇邊,卻像浩渺無垠的大海,將他完全淹沒。

  夏油傑自然明白她是認真的,她想要完完全全地介入、掌控自己的人生。

  夏油傑同時也明白,她現在的狀態十分不對勁。她既想反駁自己,卻又被強烈的情感所驅使。

  理智告訴他,最佳的處理方式是先安撫她的情緒,待她恢復冷靜後再繼續交談。

  但他不想這樣。

  既然無法在那片空白的畫布上作畫,那就將自己全部交給她。

  她會是最好的畫家。

  被占有,被禁錮,被吞噬……即使會承受痛苦,他也甘願沉淪在她的掌心。

  他似是引誘,又似是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牽繩交付於她手中。

  ……

  但魔王拒絕了他的獻祭。

  「這樣不對。」她不會讓情緒長久控制自己,很快恢復了冷靜。

  夏油傑最喜歡的便是她出世般的理智。在她身邊,置身於無人的深海之中,輕柔的海水洗滌著內心的紛擾。外界人群的喧囂被水流折射,化為靜謐而又斑斕的光影。

  眼前只有游魚和冷色調的藍色。

  然而現在,這種理智卻如寒冬般籠罩著他,絲絲寒意纏繞,心髒逐漸凍結。

  什麼對與不對?

  向來信奉正論的他卻想這樣問她。

  她眼中的正確,並非他這道題的答案。

  她口口聲聲說著不會改變他,但人與人之間的影響又怎能輕易抹除?

  她側發上的發夾,他佩戴的耳擴,這些不都是他們共同度過的時光在彼此身上留下的習慣印記嗎?

  當他已無法輕易全身而退時,她再言「我不想改變你」,又有什麼意義?

  真是天真啊。

  笨蛋小遙。

  但魔王就是魔王,總是能看透人心,在自己內陷於磅礡的心思時,她又回頭看向自己:「只要傑需要,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她拒絕了束縛與控制,交給他的是對他更有利的、再也溫柔不過的約定。

  越是溫柔,越是禁錮。

  他越陷越深。

  「我也會一直在小遙身邊。」

  「這是我們的約定。」

  沒有前提。

  沒有附加條件。

  永不分離。


第123章 成為咒術師!

  「我也會一直在小遙身邊,這是我們的約定。」

  海月遙感覺到夏油傑溫暖的掌心覆過自己的手背,又向前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凝視著他。

  白熾燈的光被他低垂的睫毛遮擋,眼底是一片濃郁的深紫色。他的神情專注而虔誠。

  她仿佛看到宇宙在兩人的眼波中流轉,兩顆不同的星球被引力牽引。

  「小遙?」

  海月遙如夢初醒,低下頭,小拇指微顫,卻又堅定地與他相扣。

  「嗯。」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冷淡地回應道。

  隨後,她僵硬地松開手,又往前走去。

  「今天讓你過來主要是有東西要給你。」

  她努力尋找話題,以平復自己的情緒。

  「傑,你知道我之前能摧毀咒術師特殊的大腦構造嗎?」她沒有回頭,「但現在,我找到了一種新的方法,可以構建這種構造。」

  「我發現了普通人變成咒術師的方法。」

  她手中浮現出真人的咒靈玉,回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夏油傑。

  「這個咒靈的能力是改造靈魂,而靈魂能夠牽引肉體,最終實現從無到有的構造。」

  「是不是很神奇?」

  「最初,當我研究咒術師的腦部結構時,我曾考慮過通過基因改變來實現這一點。」她托著下頜,「畢竟御三家的祖傳術式說明了這個方法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當然,我也考慮過靈魂方面,但這方面的研究確實很少……不過,我聽說九十九桑最近在研究這個,到時候可以和她交流一下……」

  「哦,對了,傑,你可能還不了解靈魂的原理……」她掏出一本厚厚的筆記。

  夏油傑的心情在這半小時裡經歷了從震驚到迷茫,再到無助的轉變。

  救命,腦子跟不上了。

  「傑現在只需收服這只咒靈,便能將我轉化為咒術師。」她一錘定音。

  她已經兌換了無為轉變的術式。海月遙自信地想,擁有看見並改造靈魂的能力,將對她的研究產生巨大幫助。

  她期待地看著夏油傑伸出手,然後吞下咒靈玉——這次她更加謹慎,在夏油傑啟動術式的瞬間撤去波紋,不給真人任何機會。

  「這個咒靈的能力……」在收服的剎那,夏油傑明白了,他驚訝地望向海月遙。

  她那透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看著他。

  咒術師!

  哇庫哇庫!

  現在,她面臨的許多難題都源於無法感知咒力。一旦成為咒術師,這些問題都將迎刃而解。同時,靈魂領域的研究也將得以展開。

  是的,她自詡為天才,即使成為咒術師,也將在咒力的操作和感知上名列前茅。

  內心激動的她,語氣卻異常平靜:「現在可以開始了。」

  ……

  改造在瞬間完成。

  海月遙成功改造後,並未顯得興奮,反而陷入了平靜。

  她敏銳地察覺到靈魂的微妙變化——新兌換的術式儲存中大腦前額葉,而肉體的術式又反過來開始鐫刻在靈魂上。

  她的猜想得到了驗證。

  靈與肉,相互融合,彼此促進。靈魂引導肉體,肉體則塑造靈魂。

  她的思緒又轉向羂索的術式。

  她明白了。

  若將術式比作數據,肉體和靈魂則如同本地與雲端服務器,二者皆可儲存、上傳並運用這些數據。而且,肉體不僅限於大腦,就像是在網絡中,軟件會留下使用痕跡,身體其他部位也會記錄術式使用的數據。

  因此,羂索的術式正是利用這一特點,在占據他人身體後,能夠使用其術式——因為肉體上存有術式的應用數據。

  此外,一個人並非只能擁有一個術式。

  比如羂索在占據他人身體時,就運用了至少兩個術式:他自己的,以及身體原主人的。

  或許大腦這個存儲器的容量,能夠儲存不止一個術式的數據……

  一個想法在她腦海中閃過,她甚至構想出了一種可能的方法,能通過人為定向制造,培養出掌握特定術式的咒術師。

  但這個倒不是很重要,海月遙將它壓下,開始檢查自己的情況。

  關於改造靈魂的能力?如今,她確實能夠重塑自己的身體。但遠不及真人那般隨心所欲地變形。看來人類對於改造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亦或者說,由物質構建的身體其延展性遠不及能量體。

  若是連塑形都能實現,那切割、融合乃至吞噬是否也有可能?

  這個留待之後再去研究看看……

  「小遙,小遙……」 夏油傑的手在她眼前晃動,試圖將她從沉思中喚醒。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後關切地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海月遙剛想回答一切正常,卻又突然想到什麼,神情變得沮喪。

  「傑……」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見她用手捂住頭,顯得無精打采,更加擔憂了。「頭疼嗎?」

  海月遙動用術式,縮小成三年前一米五的模樣,沮喪地雙手抱頭。

  「既然這個術式能改變身高,那我這三年堅持的作息豈不是白費?!」

  她腦海中閃過自己為了長高而付出的努力——早睡早起、規律飲食,以及因此失去的快樂。那些她曾經熱愛的垃圾食品,喜歡的游戲,都因為想要長高而有所節制。

  不,那不僅僅是作息的犧牲,那是她逝去的三年青春!

  原本對新課題的喜悅此刻被深深的懊惱所覆蓋。

  「可惡……我想要時光機……」她崩潰地用頭撞向夏油傑的胸膛。

  夏油傑:

  所以你剛剛一臉凝重地思考了半天,就得出這個結論?

  滿腹擔憂瞬間消散。

  但是,她的術式為什麼也是這個?

  「沒關系,往好處想,如果你之前都沒長高的話,還要被悟嘲笑三年。」

  夏油傑開始胡亂安慰。

  「我不在乎這個。」海月遙幽幽地說,「如果他再嘲笑我,我就把他那42cm的身高砍掉,大概一腳踢在腘窩,他就會比我矮了。」

  其血腥程度,簡直可以媲美網上流傳的拿破侖笑話*。

  聽起來完全不像是不在意的樣子。

  「隨你……不過,確實有點懷念呢,很久沒看到你這樣了。」夏油傑感慨道。

  他認識海月遙多年,從小學五年級到高專一年級,她一直是那個模樣。盡管現在已經適應了她的新身高,但這樣的感慨還是難以避免。

  「傑……更喜歡我一米五的樣子嗎?」

  海月遙抬起頭,看向夏油傑,然後猛地拉攏住因為變小後松垮的衣服,往後大邁幾步,面無表情地指控:「變態。」

  「我現在就群發消息,告訴大家。」

  她艱難地將手從袖口鑽出,拿出手機打字,語調毫無起伏,像是在讀劇本。

  「嘿咻,這樣就好了。」

  她佯裝剛做完大型體力活,在額頭擦了把不存在的汗。

  好個鬼啊!

  演得太假了!

  而且說誰是變態蘿莉控呢?!

  夏油傑拳頭硬了。

  「你這是誹謗。」他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誹謗……那就意味著我的指控並非既定事實。」海月遙反推,「所以傑更喜歡高一點的?」

  「啊?我……」夏油傑一愣,漸漸察覺話題的不對勁,謹慎地問,「這個……很重要嗎?」

  「嗯?不重要啊。」海月遙毫不猶豫地回答,「或者說,沒有任何影響。因為我喜歡高一點的。」

  坦誠得令人惱火。

  十分具有她個人特色的答案。

  所以你為什麼要問我喜歡的類型?夏油傑決定放過自己,轉而調侃道:「果然還是會在意悟的嘲諷嗎?」

  「剛開始會,但後面就習慣了。」海月遙托著下巴,思索著,然後朝夏油傑走去,身體逐漸恢復正常。「高個子對我來說更方便。」

  當她站在夏油傑面前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原樣。她用手在頭頂比劃,在側邊幾乎觸碰到夏油傑的嘴唇時停下。

  「這樣,我也算離傑更近一些。」

  她抬眼看著夏油傑,眼中有他的倒影,和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夏油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向現在只比自己矮大半個頭的少女。

  她渾然不覺,又像是想到了什麼。

  「對了!」

  「怎麼了?」

  「我可以變成兩米啊!」她恍然大悟,「這樣既滿足了我現在對身高的需求,又能嘲諷所有人。」

  「我果然是天才。」她自信地得出結論。

  夏油傑試圖思考兩米的青梅是什麼樣子。但大腦一片空白,脫口而出地只有一句:「不行!」

  「為什麼?」海月遙費解。

  他試圖說服她:「這樣做會讓你這三年來為長高付出的努力變得毫無意義……」

  「誒?但我不在意啊?反正結果比過程更重要。」海月遙不為所動。

  「但小遙,如果你用術式作弊,你認為悟會接受你的挑釁嗎?他只會反過來嘲笑你,不是嗎?」

  她先是一愣,隨後嘴角勾起一抹似惡魔般的笑容:「我明白了,傑是擔心我比你高,會嘲笑你。」

  二選一的抉擇:現在捏著鼻子承認的尷尬,和將來高她半頭的青梅。

  向來看重長遠發展的夏油傑最終選擇了前者,頹廢地垂下肩:「是的,放過我吧,海月大人。」

  「你這孩子還真是不坦誠。」海月遙一手撐著臉,假裝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我不會那樣做的。」

  夏油傑拳頭又硬了。

  但海月遙並未乘勝追擊,而是收起了臉上的假笑。

  「傑。」她語氣平靜,眼神似乎飄向了某處虛無,「關於之前那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情,大家是不是很好奇?」

  夏油傑想起了她白天的反應,溫柔地望著她,輕聲喚道:「小遙。」

  待她看過來,他柔聲安慰:「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

  「大家會擔心吧?」她沒有反駁夏油傑的前半句話,垂下眼簾,手指微動。

  「但我們也不希望你勉強自己。等你什麼時候想說了,我一直都願意聽。」

  海月遙冷淡地拒絕:「沒事,給我幾天的時間,等我整理好了再告訴你們。」

  話說到這裡,夏油傑明白她的決定已定,不會再改。

  他隨即說道:「小遙,既然如此,我收服了一個咒靈,能投射記憶中的場景。你可以挑選想要我們看到的畫面,這樣你也不用說,怎麼樣?」

  這個咒靈的術式,在運用時更側重於抽取記憶,以營造受害者最恐懼的場景。但同樣可以像這樣用,畢竟他並不拘泥於傳統方法。

  「嗯。」

  ……

  待所有事宜商議完畢,各自返回宿舍時,海月遙忽然意識到一個令人驚恐的事實。

  那個咒靈玉,她是吞進嘴裡後就收回到空間,直到剛剛才掏出來給夏油傑。

  她表情逐漸凝重。

  如果告訴傑的話,會被揍吧……

  海月遙決定讓它成為一個秘密。


第124章 新世界的神!

  幾天後。

  被召集到海月遙實驗室的幾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我要宣布一件事。」海月遙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領,像電視上的議員一般莊重,「我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名咒術師。」

  家入硝子敷衍鼓掌,五條悟毫無反應。

  只有議員的怪劉海下屬在捧場:「海月大人實在是了不起。」

  演技相當拙劣。

  「不……你本來就是咒術師吧。」五條悟原以為喊他們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結果是在這邊聽廢話。

  海月遙得意地輕哼一聲,雙手輕撫眼鏡兩側,神情逐漸變得認真。她長舒一口氣,迅速摘下眼鏡。

  同時,她改變了呼吸方式。

  五條悟的六眼清晰捕捉到她體內咒力的湧動。

  咒力?!

  「明白了吧,現在我已經是一個真正的術師了,還擁有術式。」

  她指了指自己的額角,「現在,我也能感知到腦內的術師結構。這意味著,我能在自己身上,實現咒術師、普通人和無咒力者三者之間的轉換。」

  「我,是新世界的神!*」

  海月遙得出最終結論。

  「不,你不要抄襲夜O月的台詞。」五條悟下意識吐槽。「話說你為什麼要摘眼鏡?」

  海月遙如實回答:「因為在jump裡,眼鏡通常是封印。」

  比如什麼藍染O右介啊,齊木O雄啊,還有什麼志村O八……啊,抱歉,這個不是,眼鏡才是新八唧的本體*。

  此外,悟自己也戴眼鏡,憑什麼說她?這臭屁男有時甚至會摘下墨鏡來耍帥。

  她的翻譯官夏油傑盡職盡責地解釋:「諒解一下,年紀還小,有點中二。」

  海月遙朝他舉起了醋缽兒大小的拳頭,大小比不上,但力道必定遠超。她要揍得夏油傑,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

  家入硝子沒有理會那對快要打起來的幼馴染(海月單方面揍人)。反倒是對這一轉變產生興趣,繼續問道:「這是怎麼做到的?」

  說實話,這屋子裡的幾人反應未免過於平靜了。

  此刻,他們難道不應該在她面前恭敬地跪下,行大禮並高呼:「三年之期已到,恭迎咒術王歸來!*」——畢竟她來到高專恰好三年有余。

  再不濟,也該高喊「海月大人天下第一」吧?

  關於這個問題,據一位參與過海月博士多次實驗課題但不願透露名字的家入小姐稱:「不意外,總覺得她什麼都做得出來。希望能在她毀滅世界之前攔住她。」

  海月遙沒有得到期待的反應,深感失望。

  但自認為大人有大量的她還是松開了揪住夏油傑領口的手,給家入硝子解釋道:「方法是運用一只咒靈的術式,從靈魂層面構建術師結構。」

  「這麼說,是靈魂先於肉體嗎?」家入硝子順著她的話問。

  「不,是相互影響。」海月遙反駁道。

  她拿出自己的筆記,開始與家入硝子深入探討,徒留旁邊兩個聽不懂的男生面露呆滯。

  兩人的討論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

  「你的猜想確實有可能……」家入硝子冷靜地評價道,並在五條悟顯得不耐煩之前結束了這個話題,「關於這個,我們倆之後抽空再談吧。」

  她隨意地瞥了眼海月遙右手食指上的銀質戒指,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是你新制作的咒具嗎?」家入硝子記得她前幾天回來時手上還沒有這個。

  「嗯?」海月遙看向戒指,恍然回答,「它類似於一個定位器。」

  「定位咒靈?」 家入硝子露出不解的表情。

  「定位我。」海月遙解釋,「裡面含有傑的咒靈,這樣他就能隨時知道我在哪裡。」

  「姑且問一下,為什麼?」

  「失聯了很久,傑很擔心。」

  「再姑且問一下,為什麼是戒指?」

  「因為傑想要,而且憑借我的技術,制作這個很輕松。」要知道,越小的東西,要刻印術式或者詛咒上去就越難,但難不倒天才如她。

  海月遙頗為自滿。

  問題不是你做不做得到好吧?!

  想報警的家入硝子:……

  一旁耳尖的五條悟:……

  兩個人猛地轉頭,齊齊看向眯眼笑的夏油傑。

  五條悟表情凝重:「硝子,真的不用管嗎?」

  他感覺自己那個是社交笨蛋的同期已經被忽悠得團團轉了。

  家入硝子語氣平靜,或者說歷經滄桑:「哈。」

  她都不敢想,這兩個人到底下次會給她整什麼花活。

  要不他倆石頭剪刀布,輸了就告白,然後干脆在一起算了。別總在高專裡惹眼。

  戒指形狀的定位器……

  家入硝子甚至能預見一個場景:海月遙與對她有好感的人出門,那個可憐人A實在是找不到話題,最終只能贊美她手上的戒指時,這老實孩子實話實說:「這是我竹馬放在我身上的定位器。」

  災難。

  出於同期情誼,家入硝子還是提醒了一句:「夏油,別太過分。」

  夏油傑笑意更濃:「不會的。」

  家入硝子心中腹誹:你看起來並不像不會的樣子。要不是你們兩個都是旗鼓相當的變態,而且還是雙箭頭……

  「對了,還要你們看看我現在的術式。」這幾天,海月遙不僅制作了那個戒指,還對自己的術式進行了深入探索。

  「簡而言之,就是靈魂改造。」她縮小到一米五左右的樣子,補充道,「但改造的程度有一定的限制。」

  兩人看著海月遙,表情有些微妙。她原本的校服偏大,現在更是松垮地垂在身上,手幾乎被袖口完全遮擋。

  不過,這並非他們關注的重點。

  他們想起了海月遙前幾天在群裡發的消息:「傑是變態蘿莉控」。

  於是,他們的目光轉向夏油傑。

  認識三年了,同期是什麼德行,肚子裡有什麼壞水,夏油傑再清楚不過。甚至還沒有人開始指責他,他就臭著臉反駁:「不是。」

  海月遙重新恢復了原本的一米七身高,她進一步解釋:「除了這些,我還可以變化成翅膀、爪子等形態,甚至刀具形狀也不在話下。」

  盡管她這麼說,但當她挽起袖子時,右手卻變成了數根粗壯的章魚觸手。

  家入硝子神情凝重:「原本就沒什麼人性,現在連基本的人形都無法維持了嗎?」

  「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五條悟也板起臉來,「我的六眼一眼就能看出你不是人。」

  「我聽得見。」被開除人籍的海月遙已經在思考如何報復他們了。

  「道理我都懂……為什麼是章魚……」夏油傑也感到十分無奈。在眾多選擇中,她偏偏選擇了最糟糕的那個。

  「因為這樣很方便啊!」海月遙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甚至還能當作備用食物!」

  家入硝子:「6。」

  「紅燒還是清蒸?」五條悟已經開始考慮烹飪同期的方式了。

  「小遙,你答應我,不會吃自己。」只有夏油傑認真地對待她的後半句話,他嚴肅地雙手按在她的肩上。他深知海月遙的本性——她是個能生吞咒靈的女人。

  「哈哈,還是你嘴毒啊,傑。」五條悟還以為夏油傑在開玩笑。

  海月遙也反駁:「不會啦,章魚腿是什麼味道我又不是不知道。」

  等等,這個反駁點!

  另外兩個同期也開始警覺。

  夏油傑繼續問道:「你能保證,未來即使你創造出你認知之外的東西,也不會吃嗎?」

  確實,這個能力使我能夠創造出完全不符合自然生物結構的構造,物質構成也可以截然不同……海月遙陷入了沉思。而且,如果我吃下一部分靈魂,那部分靈魂是會消失還是融入本體中呢……

  她在猶豫!

  此時,另外兩個同期已進入一級戒備狀態。

  「不行!絕對不能吃!」五條悟堅決地表示。

  「收手吧!前方可是深淵!」家入硝子也勸說道:「這是人類的底線啊!」

  夏油傑也加重語氣:「小遙,真的不能這麼做!」

  他們三人憂心忡忡,擔心她某一天會表演一個「鐵鍋燉自己」。

  或許她會像往常分享新奇零食那樣,先讓他們毫不知情地吃下,隨後才揭示真相:「這個其實是我、的、肉喲——」

  簡直是地獄。

  三人的臉色都陰沉了下來。

  海月遙垂下肩,無趣地移開視線,不甘心地開口:「好吧。」

  三人成功阻止了魔王毀滅世界,暫時松了一口氣。

  「就算不能吃……」海月遙語氣沉重,為損失一大課題而沮喪,「也能在戰鬥中合理運用……」

  她的右手觸手如同樹干上纏繞的藤蔓,緊緊束縛住夏油傑的半邊身體。

  此刻,那些健全的jk和dk們腦海中不約而同地閃現出不太健全的畫面,夏油傑的表情更是完全空白。

  這家伙就不能讓人稍微放松一下嗎?!

  「給敵人造成精神攻擊嗎……」五條悟累了。

  「肯定不是啊?」海月遙莫名其妙,「你想想,如果纏住敵人的吸盤中突然生出尖刺,就能把對方戳成馬蜂窩。」

  「而且,如果能精准控制,不同的觸手就能接觸不同的人,豈不是能同時施展反轉術式的治療?」

  「這可是游戲裡的群攻群奶技能。」

  她開始洋洋灑灑解釋起來。

  事實上,除了強制操控咒靈自爆這一招,她幾乎沒有其他群體性的攻擊手段,治療也只是單體治療。

  果然,這個術式泛用性很強。

  海月遙相當滿意。

  「我明白很有用了……」夏油傑有氣無力地打斷她,「小遙……能不能先把我松開再講……」

  家入硝子移開視線:「怎麼說呢……有點,惡心。」

  惡心?

  海月遙大驚失色。

  她猛地看向夏油傑:「傑也覺得惡心嗎?」

  夏油傑不知如何回應,只是避開視線,再次重復:「你先松開我。」

  被傑覺得惡心了……

  我,惡心?

  我,惡心!

  我,惡心……

  新世界的神敗在了一句「惡心」上。

  ……

  已經變成正常人的海月遙,看上去還好,其實人走了有一段時間了。

  她完完全全褪色成灰白紙片人。

  一陣風吹過,紙片人的五官也隨之飄落,掉在了地上——當然,這只是誇張說法,她的鼻子和眼睛仍牢牢地安在她的臉上。

  「小遙?小遙?」夏油傑把紙片人從地上撈起來,試圖喚醒她的意識,嘗試無果,最終只能無奈地說:「我沒有覺得惡心,只是有些不舒服。」

  「怎麼會惡心呢?」但海月遙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像是在說服自己,「肯定不惡心,對,不惡心……」

  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像個變態。

  夏油傑也眼見著海月遙越說越不自信,頭已經完完全全埋下去。

  糟糕,看起來相當受打擊。

  「小遙,我……」 夏油傑正欲開口,她卻已緊緊握住他的手,拉到胸前。

  「不管外形怎麼變,本質上也只是手。」她強詞奪理,指腹輕柔地滑過他的手心。

  她穿過他的指縫,勾勾纏纏地攥緊。仿佛依附於樹木維管束的槲寄生,嚴絲合縫。

  夏油傑感到酥麻的癢感從皮膚下蔓延開。

  「所以,剛才的行為,」海月遙繼續詭辯,「本質上就是牽手。」

  「一點都不惡心,對吧,傑?」

  她向前邁進一步,抬起頭,渴望在夏油傑的臉上找到認同。

  夏油傑原本微屈的手指在衝動下想要與她十指相扣。但觸碰到她清晰的骨節時,理智重新占據上風,他伸直了手指。

  盡管之前常有牽手,但十指緊扣對他們來說確實逾越了界限。感官敏銳的他,甚至能捕捉到海月遙指根處脈搏的細微跳動。

  手指的血管分布在側邊,他腦海中忽然閃過海月遙以前偶然的科普。

  此刻,他只希望她不要察覺到勾纏的指間中他過快的心跳。

  「傑?」

  夏油傑越是沉默,海月遙越是不安。

  她實在接受不了被自家幼馴染認為惡心。

  「是的,完全不。」夏油傑輕聲回應。

  海月遙舒了口氣,松開了手。

  夏油傑只感到手心空落落的,似乎還殘留著那柔軟的觸感。

  「硝子,傑都說了不惡心了,絕對是你的問題。」海月遙轉身去指責家入硝子。

  是的,她又支棱起來了。

  「Wow。」家入硝子發出意味不明的感慨,看起來並無悔改之意。「就當是吧。」

  得到了支持,海月遙更加囂張:「我這樣的美少女,就算變成章魚,也絕不會惡心。」

  家入硝子敷衍地鼓掌:「真了不起,美少女章魚。」

  「哪有那樣的生物?章魚就是章魚。」五條悟忍不住插嘴,甚至做出作嘔的表情,「惡心——」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舉起拳頭,她今天就要把這只白毛混蛋揍成章魚小丸子。

  兩人圍繞著房間裡唯一的桌子開始轉圈。直到某位三無病弱美少女不耐煩,直接舉起桌子砸向五條悟。

  但無下限的五條悟有無下限。

  臥龍鳳雛,真是優秀的匹配機制。


第125章 回憶篇(1)

  在兩人打起來之前,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及時介入,拉著二人簽訂臨時的「海五和平協議」。

  「其實,今天找你們過來,還有另一件事。」被家入硝子雙手架起的海月遙平靜地說明,「是關於我過去一個多月的經歷。」

  「這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吧?」被夏油傑按住肩膀的五條悟撇了撇嘴,不以為意地說道。

  「那悟不聽就是了,我和傑、硝子說。」

  「不要——」

  有時候真想揍他。海月遙移開視線,朝夏油傑說道:「傑,你那個咒靈能借我用一下嗎?」

  這個咒靈外形如同一團即將消散的雲霧,但內部構造卻像大腦。

  「這個要怎麼用?」海月遙仔細觀察著咒靈,問道,「能讓它變成遙控器嗎?」

  夏油傑:「啊?」

  「咒靈不是有制造幻覺的功能嗎?能不能把這些功能集中成幾個按鈕,就像遙控器那樣?」海月遙提議。

  「你當是在看電視?」

  「不行嗎?」

  「可以。」

  海月遙心滿意足地拿著外形普通的遙控器咒靈,向其他三人解釋:「你們之前聯系不上我,是因為我去了十年後——但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未來。」

  「哈?!」

  海月遙並不在意他們的反應,自顧自地調試著手中的咒靈。

  「那個世界的我沒有來日本,還呆在美國。」海月遙頭也不抬地說道,還在研究咒靈的功能。

  她當時也查過自己相關的信息,發現她的同位體其實一直待在美國。

  「你不是日本人嗎?」家入硝子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不是,我差不多七歲的時候才來到日本,投奔外公外婆。」

  「啊,好了。」她對著潔白的牆面按下按鈕,牆面隨即顯現出畫面:一條普通的小巷,以及站在那裡迷茫的她。

  見她准備就緒,眾人便隨意坐下。五條悟更是直接說道:「遙,給我零食。」

  「你當是看電影嗎?」

  「不是嗎?」

  怒。

  但海月遙還是翻出自己的庫存。

  她略過了去夏油家的部分,直接跳到了她與夏油君首次相遇的那一刻。

  有些事情,她不希望夏油傑知道。

  【「夏油大人!這邊!」金發的少女催促,「快點,店家要關門了!」

  「真是沒辦法。」 那穿著袈裟,丸子半披發的身影回應道,「不明白那些猴子們做的東西有什麼特別的。」

  海月遙循聲望去,身體不由自主地朝那邊跑去。但即將接近時,海月遙卻停下了腳步,只是不冷不熱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傑。」

  那個人聽見了她的聲音,只是冷淡地轉過頭,幾縷柔順的黑發從肩膀滑落。

  他臉上露出明晃晃的假笑,內裡卻藏著空洞的惡意:「高專的學生?」

  他身邊的兩個少女買到心儀的可麗餅後,三人便朝她的方向走來。

  「夏油大人,就這樣放任不管沒關系嗎?」

  擦肩而過時,另一位黑發少女抱緊懷中的玩偶問道。

  「反正是不重要的人。」夏油傑冷冷地瞥了海月遙一眼,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區區猴子罷了。」】

  「竟然還能第三人稱視角,真高級啊。」海月遙感嘆著。

  「不,重點不是這個吧?」家入硝子吐槽道,夏油怎麼穿著袈裟?他終於想要出家了嗎?怎麼給人一種騙子的感覺。」

  觀察他的反應,顯然他與高專一派不合。敏銳的幾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但無人提及,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忽視。

  「猴子呢——」五條悟調笑著,拿側肘頂了頂海月遙的肩膀,隨即靈活地躲過她的一拳。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揪著夏油傑額前的劉海:「沒關系,我已經罵回去了。」

  「那個,小遙,能不能先松手?」被揪住本體的夏油傑順著她的力道低頭,「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

  她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拽一下而已,平常拽會被揍。

  夏油傑:那你松手啊?

  牆面上的畫面仍在繼續。

  【頓足,轉身,海月遙死死攥緊那個夏油傑的手腕。

  「是想在這裡開戰嗎?」夏油傑輕笑一聲。

  海月遙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才、是、猴、子。」

  旁邊的雙子已經擺出了准備迎戰的姿勢。

  夏油傑用空閑的手示意她們無需出手,同時嘗試甩開那只手。

  然而,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掙脫。

  「抱歉。」海月遙順從地松開手,只見他手腕上青紫一片,甚至出現了紅腫的跡像。她不得不再次握住他的手,用波紋治愈了自己的失誤。

  「有事嗎?」

  海月遙直勾勾看向他:「我要跟你走。」】

  「等等!怎麼就要跟他走了。」第一時間提出異議的卻是夏油傑,他不顧自己被揪住的劉海,反問道。「這個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

  詆毀異世界同位體,他是認真的。

  不知為何,夏油傑對那個身披袈裟的自己產生了莫名的反感。

  「因為我很好奇。」海月遙回應,「那個夏油君,明顯是個反人類的詛咒師,我想知道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一邊回答,一邊跳過了那些不重要的試探劇情。

  【在富麗堂皇的會客室中,海月遙獨自一人坐在眾多詛咒師之間。她伸出手,手心的咒靈玉正對著端坐在她對面的夏油傑。

  「我對【夏油傑】這個人,很感興趣。」

  掌心的咒靈玉消散,她卻沒有收回手。

  「夏油君,你說要公平,所以我不介意把我的能力以及過往告訴你。」她咬字清晰,聲音清潤,卻不帶一絲情感,「而我想知道你的過去,你的想法。」

  「那幾枚耳擴只是投名狀,我擅長的東西很多。你想要咒具,你想要反轉術式,甚至其他很多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你大可以盡情利用我。」她指尖微屈:「同時,我想要的,遠不止是被接納。」

  「夏油君,成為我的研究課題吧。」

  夏油傑眼眸微眯,隨即唇角一挑,胸腔漫出幾聲笑。他漫不經心地握住在她伸出的手,目光在少女身上流連。

  「那麼,你願意成為我們的家人嗎?」

  「遙。」】

  「所以,我暫時留在了盤星教。」海月課代表早就松開了拽劉海的手,做出總結。

  「家人?」一個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海月遙側頭看去,只見夏油傑神態自若,仿佛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問。

  重點難道不是盤星教嗎?

  她不解,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充當解說員:「夏油君把他的詛咒師同伴們稱為家人。這裡是他決定接納我的意思。」

  那也有別的說法不是嗎?而且為什麼要握手?夏油傑下意識想反詰,但又咽了下去。

  「遙,你說的盤星教……是不是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五條悟難得地抓住了重點,盡管嘴裡還叼著薯片,沒個正形。

  「可以說是,夏油君現在掌管了盤星教,成為了教主。他利用這個教派斂財、收集咒靈,同時也招募人手,作為他的據點。」海月遙簡潔地說明,「簡而言之,這是夏油一派詛咒師的大本營。」

  某種意義上來說,夏油君是不是也算是借殼上市,成功創業?

  她一邊在心底腹誹,一邊說道:「在這之後,我又跟夏油君坦白了我的來歷。」

  而放映裡的畫面也恰好播放著:

  【「我來自十年前。」海月遙直言不諱,「但不是這個世界的十年前。」

  ……

  「好吧,既然你要證明……不過事先說明,不同世界可能會有個體差異。」

  海月遙雙手放在膝上,語調平穩,開始輸出:「傑喜歡的食物籠屜蕎麥面,喜歡的書是格鬥類和哲學類,平常的興趣是格鬥。在生氣或者壓力大的時候會不自覺用拇指按著眉心……」】

  詳細程度令人發指。

  五條悟:「變態。」

  家入硝子:「真正的變態。」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看向夏油傑,再次揪住他的劉海。

  她的意思很明顯:要是他也說自己變態,她就毀了夏油傑的本體。

  但夏油傑神色如常地看向她:「怎麼了?」

  「傑不說我嗎?」她輕輕拉動那縷劉海,使其左右搖擺,如同門後搖曳的風鈴。她就像那只在雨天闖入屋內的黑貓,肆意撥弄風鈴,享受那清脆的鈴聲。

  「沒關系。」

  夏油傑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他對海月遙的了解程度不比這低。甚至可以說,海月遙越了解他,他越感到欣喜——這是她在意他的表現。

  「所以,錯在硝子和悟。」得到了夏油傑的支持,海月遙更加囂張,「我與傑相識已有4427天,這點程度的了解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具體到天數,更顯得她極端。

  家入硝子和五條悟對視一眼,默默地將椅子搬至離海月遙更遠的位置。

  海月遙心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她心平如水地松開手,轉而調整投射的畫面。

  【是夜,月華如水,透過輕薄的障子紙鋪灑在海月遙的房內。在無燈的房內,海月遙僅著一襲純白長襦袢,長發隨意披散,幾縷碎發從耳側滑落,更襯她身影蒼白單薄,眉目之間盡顯清絕之態。

  「砰砰」。

  清脆的敲門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她板著臉打開門,冷冷地注視門外的人。

  夏油傑見到海月遙,明顯愣住,迅速移開視線:「抱歉,打擾了。」

  「現在似乎不是談話的好時機。」夏油傑沒有看她,頷首准備轉身,卻被海月遙拉住了袖口。

  「來都來了。」她神態自若地把人往房裡拉,「不說點什麼就讓你回去,我不甘心。」】

  「遙。」

  夏油傑罕見地直接稱呼她的名字。

  海月遙聞聲望去,只見夏油傑站起身,左手按在她所坐椅子的椅面上,右手則繞過她撐著椅背。

  她整個人被他的陰影籠罩,他的氣息鋪天蓋地地侵襲著她的感官。

  那雙紫眸,宛如被細雨打濕,濕漉漉地閃爍著幽暗的光芒。

  「為什麼讓他進去?」他問道。

  他的指尖眷戀地摩挲著海月遙右手上的戒指,指腹有意無意滑過戒指外的肌膚。

  海月遙下意識地瑟縮了手指。

  「為什麼?」他再次追問,臉上已不見往日的笑容,下頜緊繃。

  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傑,好奇怪。

  海月遙心想。


第126章 回憶篇(2)

  「遙。」

  夏油傑俯身,再次低聲呼喚她的名字。

  他雙眼狹長如刀,正赤恍恍地望向她,似是要從她眼中將另一個夏油傑的身影硬生生刮下來。

  同為夏油傑,他自然能覺察到那段回憶中,那個可恨的老狐狸一直都在暗戳戳地擺出副惑人的態度,舉止曖昧,連喚她名字時都仿佛裹上了蜜糖。

  此刻,他深夜造訪自家青梅的房間,顯然意圖不純。而海月遙,身著長襦袢,便將他拉入屋內。

  長襦袢,可是相當於正式的和服內衣了。

  當然,他也明白雙方都沒有那個方面的意思,但他仍覺得胸口如被火舌舔舐。

  海月遙卻絲毫不受他的情緒影響,平靜地按下遙控器按鈕,讓牆上的畫面定格。

  「因為,我想知道夏油君為什麼會成為詛咒師。」她如實回答,又費解地看向他,「傑,你為什麼不開心?」

  為什麼不開心?

  她不明白嗎?

  明明她知道他對她的感情。

  夏油傑的唇角緊抿,他的手從摩挲戒指的動作轉為緊握住海月遙的整只右手。

  「遙,你已經18歲了,再怎麼遲鈍也得有個限度吧?」

  海月遙感受到那只手傳來的灼熱,仿佛要將她的體溫也提升至與他相同。

  怎麼開始指責她了?海月遙莫名其妙。

  她語氣沉靜:「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吃——」五條悟的話未完,家入硝子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拉著他坐在特等席上看戲。

  那兩個家伙……海月遙暗自咬牙。

  夏油傑反問:「你真的不明白嗎?」

  海月遙沉思片刻,才緩緩回答:「傑是覺得半夜讓他進來太危險了嗎?」

  夏油傑雖沒有直言,但表情卻隱隱約約肯定這個答案。

  海月遙無奈地解釋:「這是他的地盤,不知道有多少眼線。想要開打,也有更多合適的時機。」

  「如果是認為晚上心防更輕,那也太過滑稽。即便是深夜,我也不會放松警惕。」

  夏油傑被她的話噎住,半晌才捂住眼,長長嘆了口氣:「遙真是個笨蛋。」

  「傑才是笨蛋,還是白痴、傻子。」她向來有仇必報。

  「笨蛋小遙。」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揪住他的領口。

  「哈哈,兩個笨蛋在吵架。」五條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舉起了手機,開始攝像。「有趣。」

  「才沒有吵架!」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反駁,隨後又面對面對峙著。

  家入硝子在一旁看著,心中暗自腹誹:這兩個笨蛋,居然沒人反駁那個稱呼。

  夏油傑語氣不滿:「那你白天也可以問吧?」

  「白天不一定能找到夏油君空閑的時間。」

  夏油君,夏油君的,煩死了。夏油傑沉下臉:「總能找到。」

  「但我不想等。」

  琉璃藍的雙眼直視著夏油傑:「我當時聯系不上你們,只想快點回來,快點見到你。」

  「越快越好。」

  她接著說道:「但在那之前,我必須先了解夏油君叛逃的原因,我不希望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

  「我很擔心傑。」

  她緊扯著夏油傑的領口,拉得更近:「我覺得我解釋得已經夠清楚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先禮後兵。「禮」已盡,要是他再罵自己,海月遙便准備「兵」戎相見。

  某人已經攥緊了拳頭。

  「沒問題了。」夏油傑喃喃說道。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溫熱而濕潤的氣息拂過唇邊,酥酥麻麻的感覺直達心底。

  然而她並未察覺,依舊說著令人心跳加速的話語,貓眼緊盯著自己……

  太犯規了。

  「既然沒問題,就繼續吧。」她輕推他的肩膀,繼續操控咒靈。

  夏油傑訕訕地收回手,坐回原位。

  放映繼續。

  畫面上播放了二人茶飲對話、【夏油傑】裝睡試探等一系列場景。這邊的夏油傑臉色也越來越沉,像是積聚的烏雲。

  【「這無疑是夏油君奪取咒術界政權,實現目標的最佳時機。」

  「這個方法,你覺得怎樣?」

  海月遙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令人不安的微笑。

  但夏油傑沒有回答,反倒是問道:「你不是高專的學生嗎?」

  「你不也曾是高專的學生嗎?」

  「如果這樣做,我就和你成為同類,不過是共犯罷了。」

  她站在門口,擋住外面的清輝,可她本身就是清冷高傲的月亮。

  「不要用道德來審判我,這個咒術界早已腐朽,需要變革。那麼……你的決定呢?」

  「不行。」夏油傑毫不猶豫,悠然地飲下最後一口茶水。

  「為什麼?」

  「比起這個,你知道嗎?人在假笑的時候,眼角是不會彎起的。」夏油傑輕點自己眼角,「你剛剛太明顯了。」

  海月遙虛心受教:「我記下了。」

  「如果我答應了會怎樣?」夏油傑散漫地把玩著小巧的茶杯。

  「這幾天我觀察到,夏油君擁有眾多忠實的追隨者。即使你失去了力量,我相信你仍然能聚集一批死忠,替你實現理想。」

  海月遙平靜地承認:「夏油君的確很有能力。」

  「因此,若你真的答應了……」

  「我會殺了你。」】

  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海月遙。

  海月遙:?

  她不解地歪頭。

  「不,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會說出這樣的話。」家入硝子瞥見她冷淡的藍眸,她自是清楚海月遙足夠理智。但也沒想到她能直接對夏油傑的異世界同位體說出那樣的話。

  「很難理解嗎?」海月遙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那方法絕對是徹徹底底的反人類。如果他真的答應了,那就說明他既愚蠢,又野心勃勃。不論怎樣,他留在那個世界都只會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她語氣淡然:「在離開之前,我不介意做點善事。」

  「Cool——」五條悟輕描淡寫地吹了個口哨,然後故意挑釁般戳了戳夏油傑的肩膀,「怎麼樣,傑,感覺如何?」

  她要是直接把那個人干掉就好了。想是這麼想,但夏油傑並未表露出來,只是輕笑一聲。

  傑不會不高興吧?

  她看向夏油傑,決定還是解釋一下:「我的【夏油傑】只有傑一人而已,所以,那個時候的夏油君對我來說只是陌生的詛咒師。我按照我的原則行事,有問題嗎?」

  夏油傑眯眼笑道:「當然沒問題。」

  他的笑容裡藏著幾分狡黠,活脫脫像只偷腥的狐狸。

  畫面中的二人不知何時已經開始談論夏油傑的理想了。

  【「夏油君,我真正想問的是,你的目標究竟是什麼?是消滅所有非術師,還是創造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

  「這兩個不是並行的嗎?」夏油傑反問。「咒靈本身就是從非術師的負面情緒中產生的。」

  「夏油君,我也是非術師。」

  她的話如同給整個討論按下了靜音鍵,一時無人言語。

  夏油傑注視著她,眸色加深。

  月靜,風止,唯有滯黏的寒意隨著沉寂蔓延。

  「現在想殺了我也沒關系哦。」海月遙火上澆油,「畢竟我毫無天賦,是那種在極端情況下也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

  半晌,夏油傑帶著笑意的聲音打破僵持的場面:「我想要的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

  「傑,你還記得一年級時和九十九桑的談話嗎?」海月遙冷不丁地開口。

  「嗯。」夏油傑垂下眼,氤氳的紫意在眼底閃爍:「我記得。關於徹底消除咒靈的方法,當時討論過,只有兩條途徑。」

  「殺了所有非術師,和轉換所有非術師。」

  「看來那個夏油選了前者嘛。」家入硝子抽出一根煙,沒有點燃,晃晃悠悠地叼在嘴邊。她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多余的表情,只是煙蒂上的咬痕證明她並不是毫無觸動,「是個笨蛋。」

  五條悟沉下臉,眉頭緊鎖:「瘋了嗎?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到?」

  海月遙平靜地反問道:「但最起碼,他選擇的那條路,比後一條更容易看到希望,不是嗎?」

  「人類活下去,是需要理由的。」夏油傑反倒是感受到同位體的無奈和絕望,低聲說道。

  然而,他的話並沒有得到其他人的回應。幾人神情各異,目光閃爍,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他們之前已經聽到過那個世界的夏油傑的經歷。對於他的轉變,四人中有人理解,有人則無法接受。

  但無論如何,所有人都在慶幸,他們這邊的夏油傑還能像現在這樣生活,沒有被黑暗吞噬。

  ——沒有走上那條永無曙光的不歸路。

  放映繼續。

  【海月遙望了眼天空中的明月:「夏油君有興趣和我做個交易嗎?」

  「願聞其詳。」

  「這段時間,我會盡可能想辦法,並給你提供咒具。甚至如果你不介意,我能教你反轉術式。」

  「為什麼會介意?」

  「因為我的力量將進入你的大腦。夏油君,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她擁有將咒術師變為普通人的能力。

  「沒關系,我相信你。」夏油傑卻回答得毫不猶豫。

  少女愣怔片刻,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既然你不在意,那我會教你的。」

  夏油傑笑意加深,他溫和地問道:「我這邊又需要做什麼呢?」

  「幫我找到一只咒靈。」海月遙恢復正常,向他詳細描述那只咒靈的信息。

  夏油傑認真記下咒靈的特征,同時問道:「它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我是因它而來,回去的關鍵應該也在於它。」海月遙解釋道,「我希望夏油君能幫我找到這只咒靈。」

  「你就這麼信任我?」

  「如果夏油君相信我,那我也會同樣信任夏油君。」

  「我明白了,交易達成。」

  他說完後,少女伸出小拇指:「我們約好了?」

  他看向她澄淨的雙眼,也笑著勾上小拇指。

  「嗯,約好了。」】

  「小遙……你剛剛不才說不會把他和我混在一起嗎?」夏油傑斜睨了她一眼,語氣不辨喜怒。「為什麼又那麼輕易相信他了?」

  「我沒信他。」海月遙反駁道,「回去的條件其實是包括被咒靈操術調服在內的祓除。所以只要夏油君遇上那只咒靈,我就基本上能夠離開。」

  「但是,他並不一定會選擇這麼做。」夏油傑皺起眉頭,明明還有無視或放逐到其他地方的方法,「畢竟還有其他的選項。」

  海月遙一言難盡地看向夏油傑:「傑,夏油君的性格其實和你很像。就以你超強的控制欲來說,是絕對不會做出這之外的選擇的。」

  這一點她還是相當有信心的。

  「呀,控制欲強的變態君——」五條悟總是喜歡在同期的雷點上蹦迪,「怎麼辦,被遙發現了呢。」

  家入硝子嗤笑著補刀:「沒關系,兩個人都彼此彼此。」

  剛想趁亂跟著五條悟喊變態的海月遙:……

  她移開視線,跳過這個話題:「這個世界之後就沒有什麼重要的地方了……」她覺得讓同期們知道異世界夏油傑的想法就已經足夠了。

  然而,當她繼續調整遙控器時,一些零碎的畫面不可避免地閃過,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她和夏油君的對話:

  【「驚喜?那我肯定會惴惴不安地期待那天的到來。」】

  【「遙,你不擔心我對你做什麼嗎?」】

  【「我其實還挺喜歡你的。」】

  整個房間的氣氛逐漸變得微妙起來。

  海月遙原本漫不經心地想要繼續跳過。但夏油傑卻按住了她的手,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懇求。

  「這裡,讓我仔細看一下。」他彎細的眉間蹙起了一道溝壑,眼底滿是認真。

  海月遙疑惑地看著他:「但這都不重要。」

  「對我來說,相當重要。」他望進海月遙的眼睛,眼底的情緒復雜難明。「拜托了,遙。」

  海月遙本打算隨意地答應他,但剎那間,她回想起自己曾在這個地方對夏油君說過她喜歡自己的竹馬。

  她瞬間直冒冷汗。

  怎麼辦?

  海月遙攥緊了手。


第127章 回憶篇(3)

  海月遙,人生大危機!

  她面前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讓他看,要麼不讓他看。

  若不讓夏油傑看,她必須找到能說服他的理由,因為他已明確表達想看的意願。

  自己先說出「這段不重要」,如今已失去拒絕的理由……

  可惡!可惡!

  怎麼辦?怎麼辦……

  不想被他知道。

  快想辦法啊,我的大腦!

  夏油傑此刻緊握她的手,仿佛沉重的枷鎖,他每次溫熱的吐息都讓她感到緊迫,恍神間似有時鐘滴答滴答的走鐘聲在耳畔響起。

  空氣愈發壓抑,頭頂的白熾燈明晃晃地刺得人眼生疼。

  她表面風輕雲淡,指甲卻陷入皮肉,指尖泛著白。

  沒關系。反正我就是個笨蛋,要不直接裝傻充愣過去吧?她自暴自棄地想。就像游戲裡遲鈍的女主角那樣。

  「小遙?」離她最近的夏油傑察覺到異常,輕聲呼喚海月遙的名字。

  「沒關系,給你看吧。」海月遙按下遙控器,調回畫面:

  【夏油傑吞下咒靈玉,立刻洞悉了真人全部的能力。

  「真是……奇跡。」他意味不明地感嘆,似笑非笑,「遙,你想成為咒術師嗎?」

  「嗯。」

  「遙,你不擔心我對你做什麼嗎?」

  一旦她撤去了體內的防護波紋,他確實有機會借助真人的力量瞬間結束她的生命。

  海月遙詫異地看了夏油傑一眼,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擔心?」

  「你倒是心寬。」他輕嘆。

  「我對夏油君還有利用價值,不是嗎?」

  「太無情了。」他佯裝苦惱地嘆氣,「我其實還挺喜歡你的。」

  那張和自己竹馬一模一樣的臉說出這樣的話,海月遙一時忘了呼吸,只是愣愣睜大眼,渾身僵硬。

  「噗。」夏油傑忍不住笑出聲來,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當海月望向他時,他迅速抬起寬大的袖袍遮擋住嘴角,努力抑制笑意。

  「謝謝你。」海月遙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黑心的成年人再次逗弄小孩:「誒,真是冷淡呢,我明明這麼喜歡你。」

  「真的……非常感謝您……」她哆嗦一下,甚至用上了敬語。】

  海月遙迅速按下了暫停鍵。

  她假裝鎮定地說:「就是那麼回事,那個厚臉皮大叔在捉弄我。」

  夏油傑確實看出來了這一點,但海月遙的反應卻十分異常。按照她的性格,她通常會冷淡地回應一句「謝謝」,而不是這樣激動。

  還有那個輕佻男……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咬緊牙。油嘴滑舌的老東西。

  「哦?他在戲弄你嗎?」家入硝子趁機調侃,她繞到海月遙的椅子後,從左側看著她,「那你為什麼反應這麼大呢,遙?」

  海月遙生硬地轉過頭,恰好對上坐在右側的夏油傑的目光。她猛然低下頭,仿佛地板上藏著什麼秘密。

  五條悟更是第一時間趕到吃瓜現場,他直接把椅子挪到海月遙正前方,反坐在椅子上,一邊吃薯片,一邊嬉笑著:「啊嘞?那時是不是有人當真了?你這個平時冷臉的小鬼——」

  三面夾擊,無路可退。

  「反正事情就是這樣……」海月遙彎著腰,雙膝並攏,深深埋下頭,柔順的黑發從耳後滑下,擋住了她的神情。

  海月遙不自覺攥緊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明明想裝作毫不在意,但是身體不受使喚……

  「誒-這樣是哪樣啊?」五條悟惡作劇般地蹲在她面前,自下而上地審視她,打算再嘲諷幾句,卻意外地看到了海月遙此刻的表情。

  他驚愕地開口:「遙,你——」

  話未說完,卻吸引了另外兩人的注意。

  「小遙,怎麼了?」

  夏油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撩起那遮擋視線的側發,只見那殷紅如瀲灩水光,似是潮湧般,蔓延至耳尖、眼梢。透過那紅,恍若能看見內裡戰栗的脈搏與心跳。

  她甚至沒有側頭,或者抬眼,幽深的藍色便順著眼線,試探地望向他,仿佛要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

  但瞧見他的表情後,她又像是觸電般,瑟縮地移回眼。

  她在緊張,還是害羞?為什麼?夏油傑試圖揣測海月遙的心思。

  「不會是在害羞吧——」五條悟接上了沒說完的話。他掏出手機狂拍:「給學弟們也看看-哈哈。」

  家入硝子:嘖,人渣。

  「硝子,我的臉真的很紅嗎?」海月遙輕輕撫上微熱的臉頰,低聲詢問。

  家入硝子無奈地攤手:「雖然我很想說不是,但很遺憾,紅得很徹底。」她心中已經猜到了海月遙異常反應的原因。

  海月遙一頓,大腦即將過載。這裡既沒有嗆人的芥末,又是十二月的天氣,不太可能是因為熱而臉紅……那究竟該找什麼借口?

  「啊……這也沒辦法嘛……」她完全宕機,中心處理器過熱,開始自爆,「畢竟對面的臉,還是傑的臉……」

  「真的很恐怖……」那個衝擊力。

  夏油傑表情一僵:「恐怖?」

  「因為……傑你換位思考一下,成年版的悟或者硝子對你說喜歡……」

  「Stop,別把我扯進去。」五條悟抗議。

  家入硝子也擺擺手:「還有我。」

  「那就換成成年的我對你說……」

  「我喜歡你。」

  海月遙腦子混沌地順著她的邏輯走下去。

  「……」

  「傑,你為什麼要捂著胸口?」

  片刻,她不解地問道。

  為什麼?

  喜歡的人紅著臉說「我喜歡你」……

  好恐怖的衝擊力。

  夏油傑感覺胸腔下脆弱的心髒就要炸開。

  她不是這個意思。

  但,有沒有可能是真的……心底生出妄想。

  「沒什麼。」他一頓,虛弱地笑了笑,「只是心髒有點不舒服。」

  「誒?!真的沒關系嗎?」海月遙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夏油傑身邊,「還有其他症狀嗎?」

  「真的沒關系!」夏油傑試圖阻止海月遙檢查他的情況,「現在已經沒事了!真的!」

  總之,現場一片混亂。

  家入硝子:笨蛋。

  五條悟:嗯,是笨蛋。

  ……

  總之,繼續。

  海月遙正准備拿起遙控器,家入硝子卻打斷了她:「遙,你是在那邊變成咒術師的嗎?」

  「不,當時我拒絕了。」海月遙冷靜地回應。

  五條悟偷笑:「不會是因為被耍了而惱羞成怒吧?」

  「我可沒有悟那麼小心眼。」

  「你說什麼?!」

  為了避免與夏油傑正面對上,海月遙轉向家入硝子:「看,他急了。」

  在兩人鬧起來之前暫停。

  海月遙調出相應片段,偷偷跳過了自己不想被知道的那段。

  這樣就有合理的理由了。

  海月遙暗自得意。

  【「還是算了。」海月遙考慮後婉拒道。

  「現在才意識到危險?」

  「不是。」海月遙否認,伸出小拇指,「我以前答應過傑,有可能讓他擔心的事情發生的話,我會提前告訴他。但現在聯系不上,所以還是算了。」

  夏油傑看著神情認真的海月遙,又是憤恨一句:「渣男!」

  海月遙:?

  「你確定嗎?那邊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夏油傑反問道,隨後轉向另一側的真人,「它大概才誕生一個月左右。」

  「我確定。」海月遙毫不猶豫地點頭,「十年而已,我完全可以等。」】

  發現自己又被三人齊齊盯住的海月遙:?

  「怎麼了?」她遲疑地問道。

  家入硝子掃了她茫然的表情一眼,緩緩道:「從某種程度上說,你確實相當厲害……」

  盡管不明白硝子的意思,海月遙還是矜持地點頭,「謝謝誇獎。」

  「小遙。」這時,夏油傑柔和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海月遙循聲望去,只見那狐狸眼裡溫柔繾綣,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

  「我不是小孩子,為什麼還要揉我的頭?」她雖不滿,但並未拍開他的手。

  夏油傑狡猾地笑了笑,用她以前揉頭刷好感的說法回應道:「因為我在刷偉大的海月大人的好感。」細眼彎如柳葉,更顯狡黠。

  他一向覺得自家青梅本質上相當純粹,此刻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似濛濛細雨,滋潤心頭,心房裡的玫瑰便嫣然綻放。

  他此刻就想緊緊擁抱她,或者雙手珍重地捧起她的臉,吻上那仍泛著淡淡紅暈的臉頰……

  但這些都過於越界。

  於是,夏油傑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柔順的黑發。

  「0。」海月遙冷不丁地回了一句。

  「小遙不喜歡這樣嗎?」夏油傑愣了一下,剛准備收回手,卻被她堅定地握住手腕,放在了自己的頭頂。

  「這是好感值的增長通報。」

  真把自己當游戲裡的機器人了嗎?夏油傑也不在意,拉長聲音抱怨道:「那0點的話,也太小氣了。」聲音裡還帶著零星笑意。

  「畢竟是百分制,哪有那麼容易提高。」

  其實已經是100了,海月遙看著系統面板裡的好感,心想。

  但海月遙仍然嚴肅地說:「我要求很高的,你還需要努力。」

  「是是——」夏油傑笑著回應,「我會加油的,海月大人。」

  ……

  家入硝子一臉不悅地向五條悟伸出手:「也給我分點。」

  五條悟一言不發地遞給她。

  隨後,兩人便像倉鼠,哢嚓哢嚓地往嘴裡塞著餅干棒。

  「受不了了。」家入硝子抱怨道。

  「好煩吶,這兩個家伙。」五條悟也嘟囔著。

  他們是來了解情況,不是來當狗的。

  拒絕狗糧!


第128章 回憶篇(4)

  「那你之後是怎麼變成咒術師的?」

  「這跟另一個世界的經歷有關。」海月遙攥緊拳,語氣算得上平靜。

  「另一個世界?」

  「是,夏油君應該是遇見了那只咒靈,調服或者祓除了它。」她低下頭,「但是中間術式運轉似乎出了問題……我並沒有回來。」

  「我來到了2018年的澀谷。」

  【「澀谷站,到了。」

  「請乘客們收拾好行李,有序下車。」

  電子音冷漠地重復著。

  但無人在聽。

  人海鑽破頭,湧入窄窄一方列車,仿佛下一秒盒子就要破開,炸出猩紅的鮮血。但列車的承載量有限,仍有不少人被迫停在站台。

  隨後,地下五層下起人雨。

  天花板崩塌,橫七扭八的人類摔落下來。就像是一個個錯別字,摔得筆畫橫飛,一撇一捺,是斷折的人腿,截斷的腰部,碎裂的脖頸。

  發生了什麼?

  短暫地愣怔後,海月遙神情一凝,手心立刻浮現出一枚咒靈玉,化作韌性極強的網,穩穩地兜住了還在下降的人。

  她毫不停歇,手一揮,無數咒靈湧現,如同巨大的泡泡,將擁擠的人群一一包裹,使他們懸浮於半空中。

  待清場之後,她才看清局勢:一個背對著她、穿著袈裟的背影,和在他的身形遮掩下,被獄門疆牢牢束縛的五條悟。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操縱咒靈將人群從破洞的天花板中送出,引導他們前往更安全的地方。

  戰鬥,即將開始。

  無數泡泡向上飄起,那穿著袈裟的人的聲線也隨之上升,勾起了令人膽寒的笑音。

  「真人呢?」

  「夏油傑」背對著她,此刻又轉過身來。

  「呀,看來有攪局的人出現了。」

  不同於輕佻的語調,猙獰的縫合線突兀地劃過他光潔的額頭。是他!】

  見過加茂憲彥的幾人,對那縫合線的含義再清楚不過。

  霎時,房間無一人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沉默,唯有死寂般的沉默,在這不大的空間裡,如同蛛網般蔓延。時間被蛛絲拉得極長、極細,即將崩潰的邊緣。

  「噌。」

  打火機上的火星閃爍,橙紫色的火焰躍然而出,瞬間燒斷了這無形的沉默。

  家入硝子點燃了煙,但並未抽,只是將其夾在兩指之間,指間猩紅點點。

  五條悟手上青筋暴起,鐵質的餅干罐在他的力量下扭曲變形。

  他咬牙切齒地轉過頭去:「喂!這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道溫和的聲音打斷。

  「小遙。」

  夏油傑反應過來時,第一眼卻落在海月遙身上。

  她面若含冰,這份冷淡顯得尤為突兀。

  但他注意到了,那雙空洞無神的藍瞳。

  夏油傑走到她身前,俯身,溫柔地牽起她冰冷的手,緊貼在心口,似乎想用自己胸腔下跳動的心髒,來熨燙她心中的不安。

  「我在。」

  他又牽起她的另一只手,輕放在自己臉側,唇畔停在掌心的邊緣,溫熱的吐息輕輕灑在她蒼白的腕間。

  「感受得到吧,我的呼吸,我的心跳。」夏油傑露出往日的笑容,勾起的唇角蹭過掌心,如同輕吻,又像是在安撫。「那不是我們的世界,我不會變成那樣。」

  「所以,別擔心。」

  「不是約好了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現在終於明白,海月遙回來的第一天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異常反應。

  沒有人操控,放映的畫面還在繼續。

  【海月遙將咒靈玉抵在唇邊,當著羂索的面,硬生生吞下它。黏膩、辛辣、酸臭。

  兩行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地落下,她卻毫不在意。

  「不用擔心。」她抬起頭,聲音略帶沙啞,望向已收斂笑容的羂索,「我還沒收服。」

  她眼裡還落著淚,嘴角卻勾起笑。

  「我只是吞下去了。」

  瘋子。

  「需要我誇獎你嗎?」羂索漫不經心地鼓起掌,身後黑霧翻湧,空氣中似有若有若無的膻腥味。

  或許是受凝滯咒力的影響,站台的白熾燈打著顫,慘白的光忽閃忽暗。

  兩人眸光對視,暗雲湧動。

  「嗒。」

  他朝海月遙踏出一步。

  "對,就是這樣……」

  「直視我。」

  「靠近我。」

  「然後,沿著這道線,將我剖開。」】

  畫面內是極致的瘋狂,卻讓三人都冷靜下來。

  哪怕隔著屏幕,他們都怒不可遏。那麼,當時在現場的海月遙又該是何種心情?

  憤怒,悲傷,還是慶幸?

  當重要的人去世,褻瀆他屍體的人卻用著她熟悉的笑容看向她時,她又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放映繼續。

  【海月遙此刻跨坐在男人身上,原本整齊的和服此刻凌亂不堪,撕裂的衣擺隱約間泄出白雪般的微光。

  旖旎與殺意交織。

  突然,少女仰頭,黑發滑落。四周寂靜,無數咒靈玉浮現而出,它們迅速變形、混合、湧動。

  緊接著,比先前更加洶湧、黏稠的咒力蔓延,將整個空間籠罩,宛如另類的領域。

  她輕嘆一聲,低下頭,溫柔地撫摸著男人的臉頰。

  下定了決心,她突然用力,將濕漉漉的大腦摘出。

  這一刻,時間仿佛停滯。

  緊接著,無數咒靈從男人體內逃逸,仿佛被喚醒,肆無忌憚地暴動,狂舞、糾纏、嘶吼,仿佛要撕裂這片空間。

  組成空間的咒力也似乎被瘋狂所感染,躁動起來。每當咒靈撞上外壁,便引發盛大的爆炸,帶走無數咒靈的生命。

  一派混亂中,少女卻靜靜地坐在那裡,置身事外。

  她面無表情,將大腦放入一個裝滿無色液體的容器,隨後摘下手套,細心縫合男人的額頭。

  完成這一切後,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肩膀垮下,臉色蒼白如紙。

  她緊緊抱著男人的屍體,頭埋在他的頸窩,那雙眼睛如同冬末春初的枯枝,綴著融雪,一陣風吹過,雪沫飄落,化作一道道淚水。

  動與靜,黑與白,死與生。一場盛大而又無聲的葬禮!】

  與畫面上無心流淚的模樣不同,現在在他們身旁的海月遙,只是神情寡淡,眼梢低垂。

  「傑。」

  海月遙輕喚一聲,便起身,緊緊抱住夏油傑。她依舊沒什麼表情,側著頭,靜心聽著他的心跳。

  夏油傑一言不發,也環住她的腰身,給她足夠的時間平復心情。

  接下來的放映並未呈現太多新奇的場景,多數情況下,只捕捉到海月遙獨自蜷縮在角落,雙眼失神的畫面。

  她僅在與那個世界的五條悟或家入硝子交流時,才顯露出平日的神采。

  這讓三人更加擔憂她的狀態。

  「喂,遙……」五條悟想著他們三人幾天前的准備,正想直接告訴她,好歹讓她開心片刻。

  但海月遙冷淡地回應:「我沒事。」

  或許是擁抱帶來的安慰讓她逐漸平靜,海月遙最終松開了緊緊抱著夏油傑的手。

  「那個人的名字是羂索,是活了千年的術師。」

  她的聲音極輕,卻又像是承載著沉重到黏膩的恨意,從齒縫間緩緩擠出。

  「他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設計奪取「夏油傑」的屍體,封印「五條悟」……」

  家入硝子手中的煙已許久未動,煙灰長長一截,懸而未落。她語氣冷淡地詢問:「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咒力的最優化——他企圖利用天元,同化所有人,重現咒術盛世。」

  夏油傑低聲問:「但天元大人不是只能同化星漿體嗎?」

  「2006年的同化失敗了。」海月遙輕描淡寫地回答,「同化失敗後的天元,擁有同化所有人類的力量。」

  「現在的天元更偏向於咒靈,而非人類。這也就意味著,它成為了咒靈操術的目標。」

  因此,羂索需要夏油傑的屍體。

  「當時的星漿體候選人中,除了理子,還有另一位,但天元拒絕了她的同化。」

  或者說,是兩位,因為九十九由基,她本身也是星漿體。

  「所以,傑,你不必為那件事感到內疚。」沒有無辜的人,因為他們的選擇而喪生。

  她並不打算過多解釋,轉而說道:「如果不出所料,我們這邊的天元,恐怕也處於咒靈狀態。」

  「定時炸彈?」五條悟發出煩悶的「嘖」聲,諷刺地笑道:「咒術界的根基,天元大人,竟成了咒靈?」

  「但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異狀,也沒有什麼消息傳出……或許天元大人用某種方法維持了理性。」家入硝子輕彈煙灰,語氣隨意。

  海月遙不以為意:「可能是它的結界術吧?」

  三人都注意到,海月遙給天元的稱呼是——「它」。

  「關於天元的事,我們暫且擱置。」畢竟在找到方法替代它的作用之前,他們也無法對天元采取行動。

  海月遙雙手環胸:「羂索的詳細計劃和他在高層中的棋子名單,我會在整理好後告訴你們。」

  說著,她又垂下頭,低聲自語:「但羂索的最終目的,不過是創造超越其可能性的「混沌」。」

  她說著,又垂下頭,低聲喃喃道:「但歸根結底,羂索的目的僅在於創造超越其可能性的「混沌」。」

  「就為了這樣的目的……」她不自覺地收緊了手臂,語調如同淬了冰。

  活了千年的老妖怪,他精心策劃如此龐大的棋局,僅僅是為了尋找樂趣。為此,數以萬計,乃至更多的人就要因為他的好奇心埋葬……

  既然他如此熱衷於找樂子,海月遙不介意讓他也成為樂子的一部分。

  畢竟,她從2018年的世界裡帶來的特產,可不止有真人和宿儺手指……

  等著吧。

  ……

  三人只見海月遙的表情越來越冷。

  忽而,她笑了。

  她喉間溢出一聲低沉的笑意,彎起的貓眼如同兩輪鋒利的彎刀,嘴角勾勒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終於精神失常了嗎?

  三人心中凝重地想著。


第129章 Party Time!

  不能讓這孩子繼續瘋下去了。

  三人對視一眼,下定決心。

  「遙。」五條悟率先開口,「你記得嗎?你還欠我一個生日會。」

  「還有我哦——」家入硝子像幽靈般飄過。

  海月遙一愣,隨即利落地道歉。

  「不過,我們也欠你一個生日會。」五條悟得意地指向海月遙,「所以,二對一,你還欠我們一個!」

  海月遙:?

  所以呢,要我跪下來道歉嗎?她面無表情地糾正:「不對。」

  五條悟臭著臉:「哪裡不對?」

  「悟欠我一個,我欠悟一個,算是平了;硝子欠我一個,我欠硝子一個,也平了。」

  「但是!」海月遙模仿著五條悟之前的神態,「這裡還有一個17歲的弟弟——傑,就是你!你還欠我一個生日會!」

  「綜上所述,你們實際上倒欠我一個。」海月遙厚著臉皮狡辯道。

  本想讓她欠,沒想到最終這邊還得倒欠她的五條悟:……

  他和家入硝子兩人都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向夏油傑。

  年齡最小的夏油傑:怪我嘍?

  他之前不就說過海月遙吃軟不吃硬嗎?對於她這種性格,只能順著她的話繼續。

  夏油傑輕笑一聲,眼似月牙:「我怎麼敢欠你?」

  他俯身,向海月遙伸出手:「那麼,尊敬的海月大人,我誠摯地邀請您參加一場生日會。時間便是此刻,地點在我的宿舍。不知您是否願意賞光赴會呢?」

  看見海月遙愣怔的模樣,家入硝子粲然一笑:「也就是,我們決定補辦一次生日會,算是慶祝我們三個的生日。」

  自海月遙回來的第一天起,他們三人便察覺到了她情緒的低落。

  夏油傑注意到,海月遙一回來便向五條悟和家入硝子道歉,顯然她對錯過二人的生日這件事十分在意。

  所以三人決定補辦一次生日。

  如今,無論是蛋糕還是場景布置都已准備就緒。如果海月遙今天沒有邀請他們,恐怕現在就已經慶祝上了。

  「是不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了?」五條悟咧嘴一笑,「哭出來也沒關系哦——」

  但海月遙毫無反應。

  一秒、十秒、半分鐘……就在三人疑惑是否哪裡出了差錯時,她終於沒忍住,露出了短暫的淺笑,那笑容淡得幾乎讓人懷疑是否只是錯覺。

  「果然……」她將側發輕撩至耳後,神情柔和,眼下的兩粒小痣若隱若現,「我還是最喜歡你們了。」

  「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這麼帥……」話是這麼說,五條悟卻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噗。」

  五條悟不滿地抗議:「硝子!你又笑我!」

  「誒?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家入硝子裝作無辜的樣子,感嘆著,語調誇張,明顯是在調侃。

  「小遙,你的答案呢?」夏油傑笑著問,手仍伸在空中。

  海月遙矜持地將手搭在他向上攤開的手心上:「自然。」

  ……

  夏油傑的宿舍。

  「夏油,酒——」家入硝子晃了晃杯子。

  「是是。」夏油傑嘆了口氣,為她斟滿酒。

  作為四人中唯一未過生日的人,夏油傑成了這次慶祝會的唯一服務員。

  沒良心的三個同期,當然是決定趁機盡情使喚他。

  「我也要。」海月遙見縫插針,把杯子推向夏油傑,然後眼見著他換成橙汁滿上。

  「我要的是酒。」

  「小孩子不能喝酒。」

  「你這是在挑釁我?」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揪住夏油傑的領口,「我比你大。」

  「不不不,我哪敢啊?」話是這麼說,他卻笑得狡黠。

  「既然沒這個膽子的話,那就叫聲「姐姐放過我吧」,我或許會松手。」

  她半跪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冷淡的藍眸中不帶一絲溫度。

  小遙……果然是個抖s啊……夏油傑心想。

  「打起來!打起來!」五條悟興奮地起哄,拍打著桌子,「傑醬,給我拿瓶可樂!」

  「自己去拿。」夏油傑黑著臉,仍在努力從海月遙的手中解救自己的領口。

  「這個姿勢不錯。」家入硝子端著酒杯,淺酌一口,同時用手機「哢嚓」「哢嚓」地拍照。

  「嗨,兩位,看鏡頭。」

  「硝子,不要把我的臉拍進去。」海月遙冷冷地吩咐道。

  「OK-那就只拍夏油。」

  夏油傑:我的意願不重要嗎?

  家入硝子拍完照片後,在手機裡仔細查看:「拍得不賴,也許能賣個好價錢。」

  「硝子,你剛剛的話,好像人渣。」海月遙松開揪住夏油傑領口的手,探過身看向家入硝子的手機屏幕。

  可愛。

  她表情凝重,沉聲問道:「一張多少?我全要了。」

  人渣二號也出現了!

  「我可不能輕易出賣我重要的同期。」家入硝子也斂起表情,比出一個手勢,「起碼得這個數。」

  「刷卡還是現金?」

  兩人仿佛在進行一場地下秘密交易。

  「喂!」夏油傑終於忍無可忍。

  「開玩笑的。」家入硝子忍不住笑道,隨後轉向海月遙,「等下發給你。」

  她緊接著補充:「免費的。」

  所以我現在免費了嗎?夏油傑無奈:「你們兩個明明沒喝多少,就別裝醉了……」

  「這清酒味道一般,我還是更喜歡大口喝啤酒。」家入硝子轉移了話題,站起身,「我去房間一趟。」

  「不用,我這兒有。」海月遙從自己的庫存中取出幾瓶酒,其實她在2017年的世界補充了很多,現在存貨豐富。

  「對了,硝子,你還沒見過這個吧?」她拿出兩瓶酒,兌入一個杯子中。

  「這是什麼?」家入硝子敷衍地問。

  「烏龍茶。」

  「誒,是嗎?」家入硝子把杯子推向夏油傑,「那正好,夏油不是喜歡烏龍茶嗎?不用客氣,請盡管喝。」

  鼻尖都是彌漫的酒氣,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問:「這哪裡是烏龍茶了?」

  海月遙輕敲玻璃杯,水面泛起漣漪:「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它都像烏龍茶。」

  夏油傑面無表情,掏出打火機,在那杯「烏龍茶」上方點燃。瞬間,火焰在水面上跳躍。

  「為什麼這杯烏龍茶可燃?」他平靜地反問。

  「烏龍茶不都是這樣的嗎?對吧,硝子。」

  「是喲,夏油你真是少見多怪。」

  三人一番插科打諢後,家入硝子隨口道:「真難得,五條今天這麼安靜……」她轉過頭,瞥見五條悟泛紅的臉頰,驚疑道:「真的假的?聞到酒氣就醉了?」

  「悟,快問快答環節,日本的上坡和下坡哪個多?」海月遙在他眼前晃晃手。

  夏油傑已經將那杯「烏龍茶」收好,起身去衝泡蜂蜜水,真是大家的好媽媽。

  「一樣多,你當我是白痴嗎?」 五條悟撇了撇嘴,捏著鼻子,像是趕狗一樣揮手,「去去,離我遠點,好臭……」

  「看來你意識還挺清醒的嘛。」海月遙坐回原位,「不過是一點點酒氣。」

  「哈?這哪裡是一點點?」他皺著眉反駁道。

  海月遙抓住機會,大肆嘲笑同期:「40度的金威威士忌兌了點水,就能把你熏成這樣,悟真沒用。」

  水?

  家入硝子拿起那兩瓶酒,掃了一眼:「這個「水」,有96度啊?」

  「看起來跟水差不多。」

  普通的醫用酒精也只有75%……

  五條悟吐槽:「喝了會胃穿孔吧?」

  「沒關系,我會治療。」海月遙不以為意。

  「哦?會治療啊……」背後傳來意義不明的低語,命運的大手緊壓在她頭頂。「小遙真是了不起呢……」

  海月遙感到後背一陣寒意。

  「這個,我沒收了。」

  夏油傑站在她身後,遞給五條悟一瓶蜂蜜水後,順手拿走了桌上那瓶「生命之水」。

  「不要!媽媽不要!」海月遙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這是我唯一的一瓶!」

  她幾乎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那截手臂上,但對方卻紋絲不動。

  「小遙是個好孩子,對吧?所以,要聽媽媽的話哦。」夏油傑假笑著,一根根掰開她緊抓不放的手指。

  絕望。

  海月遙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另外兩個同期,卻只看到兩人看好戲的表情。

  她忘了,他們這一屆四個人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渣。

  孤立無援,四面楚歌。

  海月遙:真正的心寒,往往不是大吵大鬧。

  ……

  「至於這麼消沉嗎?」五條悟瞥了眼對面褪色石化的海月遙,沒忍住吐槽道。

  「悟還是小孩子,不明白酒的美味。」化石、不,海月遙開口諷刺。

  「你不會是那種喝了黑咖啡就認為自己是成熟大人的中二病吧?」他嗤笑。

  海月遙:「總比出去玩要吃兒童套餐的某人強,不知道他到底幼稚園畢業了沒。」

  五條悟:「有人不止兒童套餐,有時候還非得一個人吃情侶套餐呢。」

  「誰讓店家把限定甜品放在裡面啊!」海月遙痛不欲生,「會不會做生意!」

  不,就是會做生意才這樣吧……

  她說著,又瞧見杯中已空:「傑,給我滿上。」

  本屆唯一指定倒酒小弟·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斟酒。

  「真可憐吶,夏油。」家入硝子淺笑一聲,「還有我的。」

  「傑,要不你直接提前過生日吧?」海月遙撐著下巴,打量著夏油傑,「提前進入成年人的世界!」

  這樣就不用在這裡一邊嘆氣,一邊當服務員了。

  家入硝子提醒道:「日本是20歲成年哦?」

  「但已婚的未成年在法律上被視為成年人。」夏油傑想起來海月遙以前的歪理,「男性十八歲就可以結婚,所以理論上具有隨時成為法律上成年人的能力。」

  「我說的沒錯吧?」他細長的紫眸眯起,帶著幾分狡黠和蠱惑。「小遙?」

  你要和誰結婚啊?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想著,反駁道:「只是因為十八四舍五入是二十罷了。」

  「那十七歲也一樣。」

  「是嗎?那傑就繼續當個未成年人吧。」

  她又將空杯子推給夏油傑。

  「再來一杯!」

  「是是——」


第130章 都給我變貓!

  吃飽喝足後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當然是游戲時間!

  隨後,三人目睹了海月遙的手開始變形,化為觸手在游戲卡帶中翻找。

  說實話,她多走幾步有那麼難嗎?

  「小遙,這樣做不會引起咒力反應嗎?」畢竟這裡不是她的實驗室。

  夏油傑在收拾桌子的同時,問道。

  「沒關系,這是傑的宿舍。」海月遙的回答有些含糊。

  ?

  夏油傑:所以你是說這黑鍋讓我背?

  「你就不能變成不那麼惡心的東西嗎?比如貓或鳥之類的。」五條悟眼皮抽搐,「你現在真的很像異形。」

  「這樣比較方便。」海月遙覺得實用性最重要。

  「腦子不正常的家伙。」五條悟嘟囔道。

  海月遙沉下臉,撐著身子,俯身靠近家入硝子,在她耳邊低聲密謀:「悟竟然想看同期變成貓娘,真是個變態。」

  「是啊,真是變態呀——」家入硝子附和道。

  海月遙又向夏油傑招手,待他走過來後扶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語:「悟是變態。」

  夏油傑假裝痛心疾首:「悟竟然是變態……」

  這群壞心眼的同期,雖做不到雪中送炭,但區區落井下石,豈不是輕車熟路?

  五條悟:世界孤立我任他奚落,我只保持我的沉默*。

  沉默不了,他忍無可忍:「傑你才是真正想看的那個吧!」

  現在,壓力轉移到夏油傑這邊。

  「傑想看嗎?」他的壓力來源還扶在他肩上,抬眼問道。

  腦內浮現兩個選擇:要麼選擇不想看,避免任何麻煩;要麼選擇想看,雖然八成會被罵作變態,但仍有兩成的機會可以看到貓化版的青梅。

  「有點好奇。」

  夏油傑幾乎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後者。

  「真拿你沒辦法。」海月遙邊說著邊完成了轉化,她自認為大方地將貓爪遞給他,高傲地微抬下巴,「允許你摸摸我的肉墊。」

  夏油傑捏了捏粉色的肉墊。

  他現在心如止水。

  不為什麼。

  誰家貓娘是70%是貓啊!

  這哪是貓娘,分明是福瑞*!

  「我覺得貓化不是這樣的……」五條悟嘴角抽搐,「比起人貓化,更像是貓人化了。」

  「不是貓臉人身,難道是人臉貓身?」海月遙神情凝重。她腦海中浮現出貓小巧的身體上,頂著個碩大的人頭,不禁誠懇地表示:「我覺得那樣不太美觀。」

  家入硝子從煙盒中取出一根煙,叼在嘴裡以平復情緒:「何止是不美觀,簡直就像咒靈。」

  她給出了技術性的指導:「通常,貓娘只保留耳朵和尾巴,偶爾再加上一對貓爪。」

  「那樣還叫貓娘?」海月遙反駁道,「明明只需要加上發箍之類的飾品就足夠了。那樣完全失去了貓身體構造帶來的爆發力!」

  家入硝子順著她的話:「沒辦法,人類更喜歡這樣的設定。」

  海月遙搖頭嘆氣:「愚蠢的人類……」

  她不甘心地只留下了耳朵和尾巴,因為覺得人的手臂與貓爪格格不入,所以連手也恢復了原狀。

  盡管海月遙依舊面無表情,但她身後的尾巴卻在不滿地大幅度擺動,豎起的貓耳也向後傾斜,成了飛機耳。這些多余的構造似乎完全暴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但我還是保留了貓眼哦。」她指向自己的眼睛,瞳孔在光線的映照下,豎直成一條細線,配上眼下的兩粒黑痣,更添了幾分非人感。

  「還有犬齒和舌頭……」她剛想伸出舌頭,給夏油傑展示那上面的倒刺,就被家入硝子從背後捂住了嘴。

  家入硝子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這家伙……」

  她的話還沒說完,海月遙便往後一仰,半躺在她懷裡。尾巴親昵地蹭了蹭家入硝子的臉頰,頭側著枕在她的頸肩。

  「硝子中招啦——」海月遙的嘴被她半捂著,濕熱的呼吸灑在她手心。

  話音剛落,家入硝子驚訝地發現自己多了貓耳和貓尾巴。

  有時候真想干掉這個愛惡作劇的同期。家入硝子神情平靜地拽住海月遙的尾巴,稍一提,只見尾巴毛炸開,她的眼睛瞳孔也恐懼地放大。

  「痛。」海月遙悶哼一聲,抱怨道。

  尾巴可是直連脊椎。

  「這是報復。」家入硝子說著,松開了手。

  而另外兩個同期,已經面帶警惕地遠離海月遙了。

  海月遙並未生氣,她盤腿而坐,目光在夏油傑和五條悟之間游移,尾巴則安靜地貼在地面上。

  顯然,她正在挑選下一個目標。

  「傑。」話音未落,她突然躍起,撲向夏油傑。

  夏油傑的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他下意識接住她,抱了個滿懷。

  「硝子是狸花貓,傑是挪威森林貓。」她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同時握住了他的尾巴,「感覺傑更適合大尾巴。」

  等等,尾巴?

  夏油傑驚恐地發現自己也中招了。

  「我還沒摸過真正貓的尾巴。」始作俑者感嘆道,同時輕輕地撫摸著,「它們一看見我就跑。」

  「停!」夏油傑握住她的手臂,「既然已經摸到,就放手吧,別再繼續了。」

  她的手已幾乎觸碰到尾巴的根部,指尖在末端輕輕摩挲、打圈。

  「不舒服嗎?我明明不像硝子那樣粗暴。」海月遙不解,「貓都喜歡被摸這個地方。」

  「我是人。」夏油傑沒想到自己竟然需要強調這一點。

  「那人類的感覺是什麼樣?」她順著他的話問道。「貓之所以喜歡被摸這裡,是因為有大量神經聚集,所以比較敏感。」

  盡管手臂被握住,她仍在無意識地撫摸。

  人類的感覺是怎樣的呢?

  所有的動作和感觸都被放大了數倍,甚至數十倍,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緊張、收縮。被指尖觸碰的地方,仿佛有電流直接順著脊椎衝上大腦,然後炸開成一朵朵絢麗的煙花。

  當然,他不會這麼說。

  夏油傑偏過頭,淡淡地說道:「人類不長尾巴。」

  「說得也是。」海月遙松開手。

  夏油傑心中突然感到一陣空虛,剛才的觸感仍在他神經中回蕩。

  「悟,現在只剩你了。」魔王無視其他一切,向最後一個預定的受害者宣告死亡的判決。

  五條悟已經准備逃跑,但已經中招的兩人怎會輕易放過他。

  他們秉持著「淋過雨的人,要把別人的傘也扯爛」的心態,緊追不舍。

  經過一系列的追趕,最終五條悟被摁著強制貓化。

  「悟是波斯貓。」海月遙下定最終判決。

  魔王偏愛長毛貓,她伸出手,輕聲說:「尾巴給我摸摸。」

  「呀,變態!悟悟子好害怕呢——」五條悟假裝害怕,緊緊抱住自己的尾巴,仿佛成了光天化日下被強搶的「民男」。

  她的動作還沒開始就被夏油傑制止了。

  海月遙疑惑地看著握住自己手腕的夏油傑,靜靜地等待他的解釋。

  夏油傑不甘地開口:「我也是長毛貓,摸我一個人就夠了吧?」

  她平靜地反問:「但傑不是不喜歡嗎?」

  怎麼辦?

  夏油傑咬著牙,恨恨地說道:「不,我很喜歡,所以不用客氣。」

  「真的?」

  「真的。」

  「不用勉強自己。」

  「完全不會。」

  結果就變成了夏油傑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海月遙在他背後歡樂地擼貓。

  「這光澤,這柔順度……」她滿意地用臉蹭了蹭貓咪的尾巴,隨後又將臉埋進蓬松的尾巴中,「貓果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存在。」

  夏油傑不堪重負地彎下腰,一手捂著眼,在想自己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為什麼你的手法這麼熟練?」他找著話題轉移注意力,借此忽視尾巴上的異樣。

  海月遙正色道:「雖然貓咪看見我就跑,但我每天都做好了隨時擼貓的准備。」她繼續強調,「戰士就應該做好隨時戰鬥的准備。」

  你這是中二病嗎?

  「遇到變態就跑,這是貓的常識。」五條悟漫不經心地接道。「據說貓都擁有通靈的能力,所以遇到邪祟時自然會選擇遠遠避開。」

  他們兩個沒興趣看那對幼馴染擼對方的過程,已經背對著二人打游戲了。

  「男人的嫉妒心真是醜陋。」家入硝子突然涼涼地開口。

  「啊?你說什麼,硝子?」五條悟的目光仍緊盯著屏幕,抽空問道。

  「沒說你。」

  「哦,好……等等,硝子,那裡有陷阱!」五條悟大聲提醒。

  「悟果然還是小孩子。」

  「啊,你又說什麼?」五條悟沒聽清她的話,又嚷嚷道,「要死了,BOSS狂化了!」

  ……

  而另一邊。

  海月遙此刻完全沉浸在擼貓的樂趣中,連報復的念頭都未曾升起。

  果然毛茸茸治愈一切。

  她才不管五條悟說了什麼,跪直身子,趴在夏油傑的背上,輕聲說:「耳朵也要摸。」

  夏油傑感受到背上那柔軟的觸感,身體瞬間僵硬,還未等他開口,那微涼的指尖已在敏感的貓耳上輕輕揉捏。

  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弄疼你了嗎?」海月遙緊張地問。

  「沒有。」他沉默片刻後回答。

  「等等!你干什麼?」他忍無可忍地扭過頭。

  海月遙已經咬住了他的耳朵尖,此刻訕訕地松口,輕聲道歉:「抱歉,太可愛了。」

  她喪氣地從他肩上滑落,伏在他的背上,悶聲說道:「好可愛……想養。」

  她輕輕嘆息:「如果傑是貓就好了。」

  夏油傑腹誹:然後每天被你變態地吸嗎?

  「傑的臉紅了。」她冷不丁地指出。

  海月遙又想到剛剛自己的舉動,道歉:「抱歉,傑。」

  她站起身,走到夏油傑面前坐下,微微低頭說:「作為回禮,傑可以隨意摸。」

  夏油傑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念頭,好像這樣也不錯。

  他只是試探地學著海月遙剛才的手法,輕輕揉捏著她的耳朵,就見面前的少女愜意地眯起眼,原本平時總是放平的嘴角勾起,像極了貓貓唇,尾巴也豎起輕晃。

  他心想,真像只貓。

  他甚至下意識地撓了撓她的下巴。

  傑在做什麼?

  海月遙茫然地睜開眼,貓耳一橫一豎,歪著頭打量他。

  可愛。

  夏油傑迅速掏出手機,連拍了幾張照片。

  「傑,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敲門聲響起。

  夏油傑迅速起身,找了個借口避開了接下來的追問。

  門緩緩打開,是七海建人。

  「夏油前輩,關於之前的報告……」他說著,剛抬起頭,就看見唯一尊敬的前輩臉色微紅,頭頂貓耳,身後還有尾巴,酒氣撲面而來。

  再往裡看,其他三個前輩也是同樣打扮。

  七海建人的表情瞬間僵硬:「沒什麼,打擾了!」說完,他匆匆關門而去。

  門外,七海建人對灰原雄叮囑道:「灰原,以後離那四個前輩遠一些。」

  總感覺他誤會了什麼。

  聽力極佳的夏油傑心想。

  今天也是被後輩當人渣的一天。


第131章 「苦夏」

  在那之後,他們的生活就回歸了日常,似乎一切無事發生。

  但四人都清楚,不是這樣。

  核對過高層中棋子名單後,他們秘密策劃蠶食羂索的剩余勢力。五條家在總監會的影響力日益增強,迫使其他兩家采取非傳統手段增強本家實力。

  至於天元,在找到過渡替代措施之前,他們必須保持謹慎,不能輕易動它。

  ……

  咒術高專是四年制,他們也安穩地升上四年級。

  又一年夏天悄然而至,這是他們在高專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

  今年的夏天比起以往沒有太多不同。瘋長的枝椏,嘶鳴的夏蟬,陽光泛濫,擠壓、重疊在空中,仿佛連空氣都被緊密壓縮,水蒸氣悄然滲入毛孔。

  體內的潮濕感逐漸累積,身體仿佛充了半水的橡膠手套,只得焉嗒嗒地拖著步子。

  年輕人無精打采,但高層的老橘子們倒是起了興致。皺巴巴的皮被體內攢起的潮濕撐開,像是裝著污水的氣球,自認為有足夠的支撐,盡使出些腌臜手段。

  試探、示好與無盡的任務安排……他們似乎將年輕人視為教科書般的對像,企圖通過一個棒子一把棗的方法來馴服他們。

  此外,咒靈如煩人的蟲子般從四面八方湧現,令人不勝其煩。

  這些夏油傑倒也都能妥善處理。咒靈實力很弱,高層那邊稍加手段就能應付過去……真正使他如今萎靡不振的,是長時間沒有見到自己的青梅。

  沒錯,少年人的煩惱就是如此淺顯。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一有空閑就從任務中抽身去找他,而是除了執行任務和上課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實驗室裡,偶爾才會抽出幾天時間來躺平休息。

  由於她忙於正事,他也不好隨意打擾。

  身體很累。精神上,青梅能量又不足。

  夏油傑坐在宿舍大廳,似乎在沉思,又似在休憩。

  「傑。」剛這麼想著,那人就從門口走進來,掃了一眼夏油傑。

  「今天是休息日嗎?」夏油傑原本沉悶的表情瞬間被笑容取代。

  「太累了,打算再休息幾天。」她嘆了口氣,放松肩膀,走到夏油傑面前,「你現在有空?」

  「剛結束一個長期任務回來。」他回答道。

  海月遙低頭看著坐在排椅上的夏油傑,看著看著,眉心便蹙了起來。

  「怎麼了?」夏油傑一臉困惑。

  她沉思片刻,輕聲說:「傑,你瘦了。」

  說著便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他的眼下,「還有黑眼圈,任務很辛苦?」

  夏油傑稍作遲疑,「還好,只是天氣太熱,休息得不太好。」他試圖掩飾,「苦夏罷了。」

  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海月遙表情一僵。

  ……

  海月遙之前曾聽夏油君提及「苦夏」一詞。她並不想讓夏油傑重蹈澀谷那日的覆轍,因此一直在想辦法應對這件事。

  從去年年末到現在,她已投入八個多月的時間在咒術師轉換器的試驗中。然而,目前尚未制作出足夠安全的轉換器,進度大約完成了百分之九十。

  她今天也是太累了,准備再躺幾天,恢復能量後繼續,沒想到在此時,她從夏油傑口中聽到「苦夏」這個詞。

  冷靜點。

  說不定是真的「苦夏」。

  「你在這裡等等。」海月遙心下思索,忽而對夏油傑說道。

  她轉身離開,不一會兒便帶回了一杯果汁。

  「這是什麼?」夏油傑問道。

  「西柚汁。」海月遙遞給他,隨後坐在他身旁,看著他喝下,解釋道,「有助於調理苦夏。」

  「另外,西柚汁還能緩解孕吐等症狀哦。」她側身,輕輕撫上夏油傑的小腹,「懷孕很辛苦吧,傑媽媽。」

  「你啊……」他無奈地笑了笑,對海月遙的惡作劇並未過多計較。

  沒有生氣?

  海月遙心情愈發沉重。按照他以往的個性,不應該攥緊拳頭嗎?

  真的有這麼消沉?

  只是因為很久沒看見她,目前容忍程度異常高的夏油傑:?

  讓她想想,怎麼安慰人。

  她慣常的方法就是吃甜食,但又覺得竹馬的擁抱療法效果很好——所以她選擇雙管齊下。

  我真是天才。

  她自滿地想著,又神神秘秘地說道:「傑,伸手。」

  夏油傑不明所以,但還是伸出了手。下一刻,手心裡就多了一根葡萄味的真知棒。

  「看你不太開心,吃點甜的或許能好些。」她認真地說。

  「把我當小孩子了嗎?」他失笑,剛想說什麼。

  然而,話未出口,海月遙便站了起來,俯身緊緊擁抱了他。

  她下巴輕靠在夏油傑的頭頂,雙手環繞著他,柔聲說:「傑有什麼煩惱,都可以告訴我。」

  什麼煩惱?她在說什麼?

  他唯一的煩惱是不能向她傾訴的。

  與惱人的夏季不同,她的體溫總是偏低幾分,微涼的肌膚擦過臉側,整個人便落入帶有清冽氣息的懷抱。

  但這並不是關鍵所在,關鍵是他似乎。不,是確實,將自己的臉埋入了那片柔軟之中。

  他感到臉頰微微發熱。

  也許被當作小孩也不錯……

  不!夏油傑,你不能這樣墮落下去!

  他猛地抬起頭。

  ——然後海月遙就被他的頭錘襲擊了。

  好不容易安慰人一次的海月遙:?

  年輕人不講武德,來騙,來偷襲,好自為之。

  她吃痛地松開手,後退幾步,捂著下巴,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也流露出了幾分控訴。

  「對不起!」夏油傑急忙站起身,「是不是很痛?」

  通常情況下,海月遙此刻肯定會先揍他一拳。但考慮到夏油傑正經歷的苦夏,她壓下怒火,只是勉強微笑著安慰他。

  想到他之前提到的「被當做小孩子」,她溫和地說:「沒事的,傑醬。」

  「別學我媽那樣叫我啊……」他走上前,仔細檢查她的狀況,發現下巴已經紅了一片。

  「真的很抱歉……」

  「別在意。」海月遙用波紋治療好了自己,「比起這個……」

  「傑!緊急任務——咳,遙也在啊。」夜蛾正道按照學生的指引找到了夏油傑,卻意外撞見這一幕:夏油傑的手輕捧著海月遙的臉頰,兩人的距離幾乎近在咫尺。

  他腦中劃過很多設想,最終彙聚成一句話:我不該在這裡,應該在車底。

  但任務更重要。他迫不得已打擾學生們之間的戀愛:「京都那邊的一級任務。」

  「夜蛾老師,傑才剛剛結束任務。」海月遙這時插話道,「就算是幾只一級咒靈,京都那邊應該也有能力應對,不需要抽調東京的學生過去吧?」

  是下馬威。夜蛾正道比學生更清楚這一點。最近五條家動作頻出,但總監會仍以加茂和禪院家族為主。

  當前世代,五條家擁有最強的六眼,加茂家的赤血操術代代相傳,而禪院家目前尚未出現十影,現任家主的術式還是新興術式。

  戰力失衡時,吸納新人才變得至關重要。年輕一輩的頂尖咒術師都集中在五條悟這一代。千年難遇的咒靈操術、唯一能治愈他人的反轉術士……都是值得招攬的對像。

  如果放任不管,他們可能會更傾向於自己的同期,也就是五條一派。因此,無論是通過討好還是威脅,只要能將他們拉攏至己方,或至少不偏向五條家,便算成功。

  這也是夏油傑近期這麼忙的原因。

  海月遙因為是無咒力的天與咒縛,反倒是清淨下來——大多數咒術師都可以運用咒力強化身體,因此純粹的□□力量並不被看重。對於一名一級術師來說,確實沒有必要花費太多精力去拉攏。

  高專勢力倒與御三家有些牽連,但在總監會幾乎沒有話語權。

  夜蛾正道十分清楚,所以他說道:「傑,如果你不願意接這個任務,完全可以拒絕。京都高專那邊應該也能抽調人手。」

  少年們的青春本已承受著遠超常人的壓力,那些高層卻還試圖強行干涉他們的成長。夜蛾正道沉下臉,配上那副墨鏡,顯得更加凶狠起來。

  夏油傑轉向夜蛾正道:「不用,夜蛾老師,我會去的。

  在上面拖得越久,最後受害的只有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罷了。夏油傑清楚這一點。但他並非忍氣吞聲,吸引另外兩派部分的注意力,這有助於他與五條悟之前商定的對策。」

  夜蛾正道關切地問:「你確定嗎,傑?不要勉強自己。」

  「當然。」夏油傑回答得毫不猶豫。

  「之後會有輔助監督與你聯系,並發送相關資料。」夜蛾正道不再堅持,轉而簡述了任務的概況。

  待夜蛾正道走後,在一旁沉默的海月遙突然開口道:「我也要去。」

  「小遙不是很累嗎?」夏油傑問道,「還是多休息幾天吧。」

  海月遙閉眼嘆氣,揉了揉脖子說:「在高專待久了,有些膩了。正好可以搭個順風車去京都,順便泡泡溫泉。聽說明天晚上京都還有花火大會。」

  她看向夏油傑:「傑,你明天晚上之前應該能完成那個任務吧?我們到時候一起去。」

  在海月遙的記憶裡,夏油傑倒是很喜歡煙花,每次花火大會都不缺席。考慮到他最近心情欠佳,她打算借此機會帶他散散心。

  其實只是想看海月遙浴衣的夏油傑:

  花火大會啊,小遙每次都會拉著他去,應該也是很喜歡煙花。

  這次任務緊急,咒靈的出現時間和地點已明確,不需要調查,只用祓除咒靈就行。夏油傑心想,這也算是陪她放松。

  其實只是想看夏油傑浴衣的海月遙:

  兩個人的思路同頻了又沒完全同頻。

  「好啊。」

  夏油傑笑著回答。


第132章 再一次,夏日祭

  「看來我們到得還算早。」

  夏油傑身著一件靛青色浴衣,衣上點綴著極細的白色條紋。他梳著丸子頭,幾縷長發隨意地散落在肩後。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裝束,卻顯得隨性灑脫,面容清俊。

  他掃過四周,人群還不算過於擁擠。

  這次緊急任務到也不算困難,他早早便完成了任務,還抽空與海月遙一同挑了浴衣。

  海月遙則搭了一件同色系浴衣,上面淺白色的山茶花競相綻放。一頭黑發並未束起,柔順地垂至腰間,襯得脖頸白皙如玉,其上的小痣更添了幾分風情。

  因為是出來玩,她也沒戴那副眼鏡。

  「「人味」還是好重……」海月遙蹙了蹙眉心。

  她的身高自從長到175後就停滯了。但在日本,這也是極其高挑的身材。她和夏油傑兩人站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小遙每次都這麼抱怨,卻還是次次不落。」夏油傑輕笑著打趣,「這麼喜歡煙花嗎?」

  「還行。」海月遙坦誠地看向他,「我主要是想看傑穿浴衣的樣子。」

  「是想收集CG?」他先是一愣,而後試探地問道。

  「嗯……」她輕輕垂下眼簾,將一側的發絲捋到耳後,「如果傑想那樣理解的話,也可以。」

  也可以?意思是還有別的理解?

  夏油傑心中起疑。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以海月遙的性格,不太可能有言外之意。

  總之,首要目的是讓她玩得開心。

  ……

  總之,首要目的是讓傑玩得開心。

  海月遙在心中定下自己的任務目標。

  盡管她平日裡十分抗拒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但此刻卻與夏油傑並肩漫步在街道上,目光游走在兩旁五花八門的小攤之間。

  讓她想想,一般花火大會的游玩行程是什麼樣的?

  海月遙對於這方面常識的了解,幾乎全部源自漫畫。

  「有什麼想要的嗎?」夏油傑見她的目光一直在街旁流連,便問道。

  「蘋果糖?」她遲疑地回答道。似乎漫畫裡都是選得這個。

  「你以前不是不愛吃這個嗎?」夏油傑覺得有些好笑,他還記得前幾年她對蘋果糖從頭到尾的一番批評。「除了這個,有沒有別的想吃的?」

  「算了,還是不要蘋果糖了。」海月遙實在不想碰那麻煩的東西。

  換個流程中的小吃,應該也無傷大雅,她暗自思量。她從不勉強自己。

  夏油傑笑了:「還是老樣子,巧克力香蕉?」

  「嗯。」她矜持地點了點頭。

  趁著自家小弟跑腿的空檔,海月遙四處閑逛,最終停留在一處售賣面具的小攤前。

  夏油傑歸來時,只見她靜靜地立於攤前,背對著他,靜默不語。

  「小遙?」他輕聲喚道。

  她的身影微顫,隨後緩緩轉身。

  映入眼簾的,不是那熟悉的清麗面容,而是:

  ——紅面的火男面具!

  表情極度誇張,雙眼圓睜,面頰鼓起,濃眉緊鎖成八字形,尤為引人注目的是那張嘴,宛如彎曲的鋼管般奇特。

  一言以蔽之,就是很好笑。

  好笑到夏油傑實在壓不下嘴角的弧度,肩膀止不住地聳動起來。

  「你在嘲笑我?」她平靜地反問。

  「沒有沒有,我哪敢啊。」他連忙擺動空閑的手,隨即捂住嘴,低笑聲還是從指縫間溜了出來。

  海月遙未摘面具,徑直走向他。夏油傑輕笑幾聲後,轉頭避開了她的目光。她堅持走到他面前,這樣的動作重復了幾次。

  「抱歉,我的錯。」他選擇舉白旗。

  小攤的老板見兩人玩得開心,也沒打擾。待海月遙摘下面具走過來時,他才開口招攬生意:「這個面具有趣吧?要不買一個?」

  夏油傑從她身後走來,遞給她剛買的零嘴,臉上仍掛著笑意:「哈哈,老板,你覺得那個面具適合她嗎?」

  誇張到滑稽的面具,和永遠冰冷的美人面……這麼一想,倒是莫名覺得很搭。

  不過,他還是打算再挑款其他的。如果海月遙帶著那副面具走完全程,他可能無暇顧及觀賞煙花——只會光顧著笑。

  「不過,看你女朋友的樣子,她似乎很喜歡。出來玩,開心最重要嘛。」老板繼續勸說。

  夏油傑不由自主地用余光掃了掃身旁的海月遙。即便聽到這句話,她的表情也毫無變化,不知是否真的聽見了。

  她靜靜地站在一旁,似乎在細心挑選著合心意的面具。

  見她沒有反應,他也沒再多說一句。

  「現在不是。」就在他打算跳過這個話題時,海月遙突然出聲。

  現在不是?

  「小遙?」夏油傑驚訝地轉過頭,只見她一臉疑惑地望著他。

  「怎麼了?」她隨意地問道,見他沒有其他反應,便繼續專注於挑選面具。

  「哎,這位小哥!」老板迅速將夏油傑拉到一旁,急切地說:「你瞧,那位小姐的暗示已經那麼直接了,你怎麼還愣在這兒沒反應呢?」

  「老板,您誤會了……」

  夏油傑的話被打斷,老板繼續道:「我在這擺攤這麼多年,情侶見的多了,小姐那表情,分明就是對你有好感嘛。」

  一直以三無為買點,幾乎都是面無表情的海月遙:?

  「不,她沒什麼表情吧?」夏油傑反駁道。

  「但你看你們兩個的浴衣,底色都是深藍色,一看就是情侶。這暗示多明顯啊!」

  確實都是小遙挑的……但是她真的會想這麼多嗎?夏油傑底氣不足。

  確實沒想這麼多的海月遙:)

  老板恨鐵不成鋼地嘆息道:「就差那麼一點點就成功了!小哥,再加把勁,讓那位小姐更開心,說不定就能心想事成了!」

  恰似回應他的話,海月遙拿著另一個火男面具,回頭向夏油傑展示,聲調裡還少見地染上笑意:「傑,看這個——」

  嘴比腦子快的夏油傑:「老板,這個和剛剛的那個都要了。」

  「好嘞!這就幫小哥你裝起來!」成功做成生意的老板迫不及待地回答道,生怕晚一秒就坑不到兩個人了。

  只想展示這個面具有多好笑的海月遙:?

  老板暗自得意:小情侶的錢最好賺了。

  ……

  現在,兩個人都頂著滑稽的火男面具走在路上。別誤會,他們也沒戴在正臉,只是別在頭側。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原先是俊男靚女,現在是癲公癲婆。

  整整十分鐘,沒有一個人開口。

  最終先打破沉默的是海月遙。

  她語氣平淡,難辨喜怒:「傑,我能采訪一下你的動機嗎?」

  心虛的夏油傑:……

  「挺有趣的,不是嗎?」他說著,卻移開視線。

  有趣倒是真的,成為笑點本身也是真的。

  按照傑原來的性格,不應該會買它啊?難道是因為最近真的壓力太大了?海月遙試圖揣測夏油傑的想法。

  「你喜歡就行。」她決定不再追究。

  這時,廣播響起。

  「盂蘭盆舞蹈會現在開始。」

  「今年的花火大會還包含盂蘭盆舞嗎?」海月遙疑惑地問,「傑,去看看吧。」

  她本身不喜歡人多,但念及自己目前的任務目標,便朝著醒目的木制高台走去。

  或許是因為他們之前耽誤了不少時間,此刻人群愈發密集,肩並肩,腳碰腳。

  眼見兩人即將被人群衝散,海月遙迅速握住夏油傑的手,牽著他向舞台中心靠近。

  中心是一座燈火輝煌的紅色高台,下方站立著四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與一位身材纖細、雙馬尾橙發的少女。

  「各位,開啟a陣型!」隨著四個男人伸直手臂,他們背對少女,將她圍在了中心,高大的身材完完全全擋住了觀眾看向少女的視線。

  前方一位面容凶惡的大叔得意洋洋地喊道:「怎樣啊,這下不管你怎麼跳都沒人看見你了!」

  「這是,內訌了嗎?」夏油傑困惑地問道。

  但下一刻,那位少女竟然以驚人的彈跳力自中心躍起,同時在空中輕巧地脫下身上的浴衣,展現出內藏的狂歡節桑巴女王裝扮。

  「賽呀!」

  她興奮地歡呼,像是來到香蕉園的猴子。

  誒?

  「絕不……絕不讓你如意!」

  四個男人也毫不示弱,把浴衣一扯,只留下兜襠布。

  誒?!

  然後穿著暴露的四男一女跳起了街舞。

  誒?!

  盂蘭盆舞是這樣的嗎?

  絕對不能讓孩子看見這個!

  自詡家長的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空著的手,迅速地將對方頭側的面具「唰」地一聲扣在了正臉上。當回過神來,意識到即便戴著面具也能看見時,兩人又同時轉頭。

  原本已經震撼得一片空白的大腦,再次受到了衝擊——彼此都戴著滑稽至極的火男面具。

  「噗嗤。」

  愣了一瞬後,夏油傑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海月遙則顯得異常平靜,沒有反應。

  「這算什麼?」夏油傑的聲音因笑意微微顫抖,他隨意地將面具摘下,別在頭發一側,「走吧,不看這些了。」

  他回握住海月遙的手,引著她穿越人群。

  自始至終,海月遙未曾摘下那面具,只是順從地隨著他的步伐,目光呆滯。

  「這個也該摘了。」離開人群後,夏油傑強忍笑意,輕輕將她的面具移至一側,露出她那張因為宕機而表情空白的臉。

  夏油傑又想笑了,但他緊抿雙唇,努力克制自己的笑聲。

  海月遙倒是因為他低低的笑聲回過神來。

  她認真地凝視著夏油傑的臉龐,問道:「傑,你現在是不是很開心?」

  「嗯,非常開心。」

  「那就好。」

  她那冷淡的表情,在得到他的回復後,漸漸舒展,如同冰雪消融。點點笑意自眼角眉梢悄然綻放,暖橙色的燈籠光下,更顯溫柔。

  夏油傑搭在她面具上的手,不自覺地滑落至她的臉頰。

  「傑?」

  她疑惑地喚道,卻沒有絲毫抗拒他的舉動。反而微微側頭,臉頰親昵地貼在他的手心。那雙澄澈如水的貓眼,直勾勾地凝視著他。

  夏油傑又想起來老板的那些話。

  時間在對視中仿佛變得悠長,而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原本只是握住海月遙的手,此刻卻如同春日藤蔓,因她臉上的笑意而煥發生機。修長的手指溫柔地穿梭於她的指縫間,勾纏,而後交握。

  海月遙一怔,隨即又溫吞地回握住他。

  十指緊扣。

  「小遙知道這樣牽手的意義嗎?」

  「知道。你是在小看我嗎?」

  海月遙神情凝重,如果他回答「是」,就揍他。

  「沒有。我只是想問,小遙不介意嗎?」

  「是傑的話,沒問題。」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很介意嗎?」

  他低頭凝視著身旁的青梅,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周圍嘈雜的人群聲淹沒:「不,一點也不。」

  告白吧,夏油傑心想。

  就像六年前的夏日祭那樣。

  不留余地。

  不留退路。

  這次,他必須將自己的心意徹底地、毫無保留地告訴她。

  夏油傑緊緊握住她的手。


第133章 意料之外的花火大會

  看來這次的花火大會參加的人不少。

  人潮湧動,摩肩接踵。站在街道中時,都不知被路人不小心撞到過多少次,二人也只得站得極近,以防被衝散。

  等看花火時告白吧。夏油傑心想。

  他垂眸,紫色的眼眸更顯深邃,嘴角掛著一抹淺笑:「快要開始了,我們還是老樣子?」

  「嗯。」海月遙輕聲應和。

  他們的老樣子,便是乘坐鬼蝠鲼,在半空中占據觀賞煙花的最佳位置。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需要先避開人群,尋找一處相對空曠的地方。直接在人海中升空,恐怕還沒等他們欣賞煙花,就成了頭條,以「飛天超人」的名號出道。

  但避開人群似乎沒有那麼容易。

  當他們來到已經完全看不見煙花的樹林時,遇到了正在親吻的情侶若干,正在脫衣服的情侶若干,正在……

  跟抽卡游戲裡批發的R卡一樣泛濫。

  第N次被不知名的情侶「禮貌目送」後,海月遙感覺夏油傑牽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她看向他,頗為驚奇:「傑,你臉紅了,有這麼熱嗎?」

  現在已經是夏末,夜晚涼風習習,氣溫宜人。就算穿著浴衣也不應該覺得熱。

  夏油傑空出的那只手不自覺地捂住臉。對於她的提問避而不答,聲音還帶著一絲崩潰:「怎麼這麼多人!都給我去看煙花啊!」

  「哈哈。」海月遙開始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不要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哦。」

  她模仿他的樣子捂住臉:「嗚嗚。」

  語調相當平淡,完全沒有起伏。

  這個人難道腦子缺根筋嗎?

  夏油傑復雜地看了她一眼,最終嘆了口氣:「算了,我們再往遠處走走。」

  之後倒是沒遇見情侶了,反倒是遭遇一只嘶吼著「情侶去死」的三級咒靈。

  是SR卡!

  看來,這小小一片樹林,生態分布倒是挺豐富,都形成「情侶——fff團咒靈」的食物鏈了。

  三級的話,連留著都嫌浪費功夫。夏油傑調用咒力,隨手一揮,咒靈就被祓除。

  「情侶……去死……」咒靈在消散前發出了最後一聲不甘的詛咒。

  結束後,二人並沒有離開。

  "沒關系,你可以出來了。" 他輕聲對著旁邊的灌木叢說道。

  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短發小女孩怯生生地現身,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她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身著一襲素淨的和服,手指不安地纏繞在一起。

  夏油傑保持著一段距離,緩緩蹲下,盡量與她平視。海月遙越看越覺得這姿勢熟悉——這不是她誘拐貓咪常有的姿勢嗎?

  夏油傑並不知道旁邊那家伙腦子裡裝的什麼,只是溫柔地問:「嚇到你了嗎?」

  孩子緊抿雙唇,輕輕搖了搖頭。

  「我是夏油傑,她是海月遙。小妹妹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真、真依……」禪院真依語氣漸漸舒緩,但隨即又顯露出幾分焦慮,「謝謝……那個,哥哥姐姐,我要先走了。」

  她微微鞠躬,轉身想要朝他們過來的方向跑去。

  「等等。」夏油傑自然不會放心一個孱弱的小孩亂走,「你的家人呢?他們在哪裡?」

  禪院真依沉默不語。

  「我只是有點擔心小真依。你是和家人走散了嗎?」他放柔聲音問道。

  禪院真依遲疑地點了點頭,她那棕黃色的眼眸還閃爍著朦朧的水光。她緊張地看了兩人一眼後,低下頭解釋道:「剛剛被那只咒靈追趕,和姐姐走散了……」

  夏油傑接著問:「那你現在知道她在哪裡嗎?」

  禪院真依搖了搖頭。

  兩人繼續輕聲交談著。

  在他們對話的全程,海月遙只是盡職盡責地站在旁邊當個柱子。開玩笑,難道還能指望她去安慰小孩子嗎?

  她無所事事地抬起頭,開始發呆。

  這裡的樹木生長得異常茂盛,枝葉層層疊疊,幾乎遮蔽了夜空中的明月。唯有透過樹葉間細碎的縫隙,才能隱約窺見月光灑下的斑駁銀輝。

  突然間,一聲巨響打破寧靜,連那柔和的月色也被隨後綻放的璀璨光芒所掩蓋——花火大會,拉開了序幕。

  海月遙從悠長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目光低垂,落在一旁的夏油傑與禪院真依身上。

  這短短的交談時間裡,夏油傑已經初步得到了禪院真依的信任,他拉著孩子的手站起,歉意地說:「這孩子與她的雙胞胎姐姐真希走散了,身邊也沒有其他大人陪同,我必須先幫她找到姐姐。」

  「小遙想看煙花的話,我就讓鬼蝠鲼載你上去……抱歉,這次不能陪你一起。」

  盡管夏油傑的臉上依舊掛著笑,但當他眼簾低垂時,細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淡淡陰翳,郁結的紫色只會讓人聯想到落寞。

  錯覺吧?海月遙心想。

  「這樣啊。」海月遙走近他,語氣淡然,「我們走吧。」

  見他略顯遲疑,她催促道:「別愣著,快些找到她姐姐才好吧?」

  「你不介意嗎?」

  「我只是想和傑一起來花火大會罷了,煙花不重要。」海月遙平靜地解釋,「傑如果想看煙花,之後也有機會。」

  夏油傑凝視著她,沉默片刻,直到她幾乎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他才笑道:「那之後我們再一起看吧。」

  他示意海月遙牽起禪院真依的手。

  海月遙:?

  他再次開口,帶著一絲輕松的調侃:「和女孩子走在一起,小真依或許能更安心些。」他頓了頓,又補充說,「我還擔心小遙,會不會都沒記住她的樣子。」

  小瞧我嗎?

  海月遙給了他肩膀一拳,但還是順從地牽起了禪院真依的手。三人沿原路返回。

  許是花火大會開始了,街道上但凡能眺望煙花的地方站滿了人。海月遙抱起禪院真依,以免她被洶湧的人群擠撞。

  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身形嬌小的孩子實屬不易。夏油傑在不引起騷亂的前提下,派遣咒靈四散開來,搜尋禪院真希的蹤跡。盡管他不能和咒靈共享視野,但讓咒靈找到禪院真希的位置後通知自己也還是能做到的。

  海月遙覺得站在一旁也沒有什麼意義,便提議道:「我們分頭行動吧,傑,你留在這裡繼續找,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夏油傑略微猶豫,隨後點了點頭。

  海月遙的目的地是廣播站,她仍記得之前盂蘭盆舞蹈會時還有廣播通知。因此她只需要隨意問幾個攤主,就能找到舉辦方的位置。

  廣播室離人群中心較遠,很難看見夜空中絢爛綻放的煙火。

  當海月遙抱著禪院真依抵達時,房間內僅有數位工作人員在輕聲交談。

  他們見兩人走近,便齊刷刷投來目光。

  或許是過多陌生面孔讓懷中的小女孩感到不安,她呼吸微滯,隨後更加緊密埋在海月遙的頸間。

  海月遙隨手將火男面具戴在臉上,以不冷不熱的語氣喚道:「真依。」

  禪院真依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副滑稽的面具,心中的緊張與不安一瞬間被莫名的笑意所取代。

  見小孩笑得不停,海月遙反而問道:「你在笑我?」

  「沒、沒有。」她再次變得拘謹。顯然,她仍不習慣被這麼多陌生的成年人圍繞。

  海月遙摘下自己的面具,輕輕扣在禪院真依的臉上:「現在輪到我嘲笑你了,哈、哈。」

  好幼稚。禪院真依心中腹誹著這個看著不靠譜的大人。不過隨著視線被遮擋,看不見那些陌生人後,她反倒是徹底放松下來。

  海月遙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禪院真依初時一怔,隨後便安心地蜷縮在她懷裡。

  這時,海月遙才轉向工作人員,說明自己的來意。

  不久,廣播聲隨之響起,詳盡描述了禪院真希的具體特征。

  盡管外頭煙花絢爛,廣播的聲音依舊穿透而來,未被完全掩蓋。很快,便有電話打來,聲稱已發現孩子的蹤跡。

  「請轉告那位小姐,我直接去她那邊,不需要她再走一趟。」海月遙對正在通話的工作人員囑咐道,隨後抱起禪院真依,跑向那個地點。

  現在快點結束說不定還來得及。

  她不想讓夏油傑錯過他期待的煙花。

  正當海月遙准備掏出手機聯系夏油傑之際,他的來電仿佛心有靈犀般適時響起。

  「我找到她了。」

  兩人的聲音在這一刻重疊。

  話音剛落,又無一人出聲。

  率先打破沉默是夏油傑,他忍不住輕笑,那笑聲似乎穿透電流,清晰地傳到了海月遙的耳畔。

  為什麼笑?

  她有時候實在不明白這個人在想些什麼。但隨即就將這份疑惑拋諸腦後,直接問道:「你在她附近嗎?」

  「嗯。」

  「我去找你。」她利落地掛斷電話。

  ……

  彙合的時候,花火大會已近尾聲。

  最後一抹銀光曳著尾,劃破夜空,綻放成無數璀璨的流星。光影交錯間,恍若星光與花火交相輝映。

  所有人都仰著頭,沉醉於這場視覺盛宴。而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兩人目光穿越人海,鎖定彼此。

  閃爍的光芒在眼底跳躍、輕舞,最終歸於沉寂。

  沒趕上……

  海月遙眼簾低垂,緩緩向他走去。

  「姐姐……」一見到真希,真依長久壓抑的情緒瞬間決堤,淚水如豆,簌簌而下。

  被放下後,她立刻衝向真希,緊緊擁抱住自己的雙胞胎姐姐。

  「真依是大笨蛋!不是說好不松手的嗎?」

  「可是它會傷害真希……」

  「所以你就一個人引開它嗎!」盡管聲音中帶著責備,但她卻溫柔地摟緊了懷中膽怯的妹妹。「下次不允許你松手!」

  明明就是個膽小鬼,卻在那個時候一個人衝出去。

  是我太弱了。

  要努力變強,成為真依的依靠。

  禪院真希心想。

  ……

  「送到這裡就好,謝謝哥哥姐姐。」在離禪院家還有段距離時,真希對海月二人說道。

  「結果沒看成煙花……回去還得挨罵……」真依在一旁低聲自語,神情沮喪。

  「不會的。」真希緊緊牽著她的手,清晰地聽見了她的低語,「活兒都干完了,沒人會追究我們之後去了哪裡。」

  「真的嗎?」盡管真希的話並不算是什麼很好的寬慰,但真依的心情明顯好轉。她振作起來,也對二人說:「謝謝你們,哥哥姐姐!」

  「還有,海月姐姐的面具。」她摘下自己側臉上的滑稽火男面具,遞給海月遙。

  海月遙低頭看了一眼那面具,隨後淡然地移開了目光:「送你了。」

  「真的嗎?」真依驚喜地問。

  「嗯,反正我也不——」喜歡她的話被夏油傑打斷,他深知她的性格,立馬捂住她的嘴。

  海月遙:?

  夏油傑沒有理會她的疑惑,蹲下身對雙子溫和地說:「花火大會年年都有,你們會一直相伴,總有一天能再次看見。」

  接著,他將手中的面具遞給真希:「小遙的意思是,如果感到失落,就把這個面具當作你們兩人共同來到這次花火大會的紀念。既然小真依也有了,那我這一個就送給小真希吧。」

  「謝、謝謝。」

  ……

  坐在鬼蝠鲼上,海月遙突然感嘆道:「結果也沒能看到煙花。」

  「偉大的海月大人也像小孩子一樣,這麼期待煙花嗎?」夏油傑笑著,帶著一絲調侃的語氣說,「不過,我可沒有多余的面具了。」

  盡管現在他們擁有不止一只鬼蝠鲼,夏油傑卻仍只召喚了一只。由於海月遙的身高已固定在175釐米,這只咒靈上的空間對兩人來說顯得相當擁擠,她的後背幾乎緊貼著他的胸膛。

  此時,海月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低笑時胸腔的輕微震動。

  「傑騙人。」

  夏油傑以為她說的是面具,也不惱:「這叫做語言的藝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海月遙接著說:「明明是因為沒看成煙花而感到失落的是傑,不是我。」

  「剛才那句可不是我說的。」

  「但你心裡確實是這麼想的。」海月遙語氣堅定。

  「讀心術嗎?」夏油傑以諷刺的口吻回應,「不過很遺憾,並不是。」

  「不是。只是在第一次聽到煙花聲時,以及在最後一次煙花結束時,傑的表情都瞬間變了。」她認真地解釋。

  「我一直都看著傑。」

  「所以我知道,你想看這次的煙花。」

  她澄淨的雙眼直勾勾凝視著他,仿佛要將他的心思看穿。

  夏油傑確實對今晚的花火抱有期待,但緣由卻非她所想。

  「小遙,你還想看煙花嗎?」他靜默片刻後,突然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詢問。

  他要做什麼?海月遙不解。

  「嗯。」

  但她還是答應了。


第134章 二人的花火(一)

  「傑,這也算是煙花嗎……」

  在海月遙點頭同意後,夏油傑領著她來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線香花火。兩人也不講究,就隨意蹲在河邊,各自手持一根,靜靜地凝視著那跳躍的火光。

  夜深人靜,四周空無一人,只有潮濕的涼風輕輕拂過臉頰,帶來一絲絲涼意,卻也格外愜意。

  「太張揚的話,說不定會被夜間巡邏的巡警先生注意到。」夏油傑眯起眼睛笑道,「我可不想再像小時候那樣,被追著跑好幾條街。」

  「畢竟這是專屬於我們的兩人花火大會,規模小些,不也很正常嗎?」他笑得狡黠,仿佛一只得逞的狐狸。

  「好簡陋。」海月遙毫不猶豫拆台。

  「煙花聽了會哭的。」

  「好簡陋!」她變本加厲,像個熊孩子般大聲抱怨,說完又補充一句,「如果它不哭,那傑就替它哭吧,我想看。」

  夏油傑:你這人什麼毛病。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小遙之前以為是什麼樣的煙花?」

  「躺在床上,用投影儀在天花板投射煙花。」她脫口而出,「就像天文館的星空投影。」

  你以為是仿生咒術師夢到電子煙花嗎?

  先不提設備哪裡來,他提醒道:「我們是兩個人。」

  海月遙費解地看向他,仿佛他說了什麼天大的廢話:「不然你無絲分裂出第三個人嗎?」

  那你不覺得,兩個人躺在一起看煙花,會有些太……曖昧了嗎?

  顯然,兩個人的關注點完全不同。

  夏油傑決定放過自己。

  現在,他只是從旁邊的塑料袋中抽出一根新的線香花火,點燃。暖橙色的火星在尖端悄然綻放,猶如初綻的花蕾,漸漸燃燒,直至倏然間化為絢爛的火光,在夜幕下跳躍、舞動,一場微型的光影盛宴。

  「小遙,傳說線香花火是有生命的。」他的聲音宛如身旁流淌的河水,溫柔而悠揚,「從那最初的「花蕾」,像征著生命的開始。到此刻,它們如同「牡丹」一般,華麗地盛開……」他試圖說服某個榆木腦袋。

  就像部分看似普通的「名菜」,在端上桌前,廚師總會講述一段引人入勝的故事,讓食物不僅僅是味蕾的享受,更是心靈的慰藉。

  但海月遙絲毫不買賬。

  「這種科普是我的台詞。」她打斷他的施法,佯裝義憤填膺地說道,「你不能搶走我的人設賣點。」說著,她還用空閑的手指著自己,一本正經地宣布:「我,平平無奇的三無天才美少女。」

  接著,她轉向夏油傑:「你,眼睛小小心眼小小的怪劉海。」

  「搞清楚你的定位。」海月遙仿佛瞬間化身為導演,手持無形的劇本,正對劇中頻頻「出戲」的男主角進行嚴厲指責。

  話音剛落,小眼睛的怪劉海嘴角就勾起一抹假笑。他伸出手,作勢要向海月遙展示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小心眼」。

  早有預料的她也熟練地閉上眼,靜靜地等待著即將落下的「爆栗」。

  但額頭上應有的疼痛遲遲沒有傳來,她費解地睜開眼,卻對上那雙浸著溫潤笑意的紫眸。

  他手中的線香花火燃得正盛,金色的火光化作流動的光河,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絢麗的軌跡,美不勝收。火光在他臉上跳躍,忽明忽暗,將他深邃的輪廓勾勒得更加立體。

  這是「松葉」。

  海月遙腦中第一反應卻是接上了夏油傑之前的科普。線香花火的四階段分別是「花蕾」、「牡丹」、「松葉」、「殘菊」。每一階段都代表著不同的美與寓意。而「松葉」階段,正是花火最為璀璨、最為動人的時刻,如同紅楓染遍群山,心底那份含苞欲放的悸動盡情盛開。

  忽如一夜春風來。

  此時,夏油傑微微向前傾身,兩人的距離在不知不覺中拉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溫熱的氣息在空氣中交織。

  淅淅索索的蟬鳴漸歇,砰砰直跳的心跳聲漸響。

  在這靜謐而微妙的氛圍中,沒有人開口。

  直到片刻後,夏油傑眉眼彎彎,洋洋得意地宣布:「你上當了。」

  他兩指輕輕地在她額間一戳,那輕柔的力量卻仿佛有著無窮的魔力,讓蹲著的海月遙不由自主地往後一仰。幸好夏油傑眼疾手快,及時拉住了她的手,才避免了她摔倒的尷尬。

  這一瞬間的拉扯,讓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夏油傑感受到一股柔軟的觸感掠過脖頸,灼熱惱人的熱意自接觸點蔓延開來,他情不自禁地低語,輕喚:「遙,我……」

  我喜歡你。

  「怎麼了?」海月遙渾然未覺,反而用另一只手推了推夏油傑手中握著的花火,示意他拿開些,以免火星濺到浴衣上。

  為了避開可能的風險,她弓起身,臉幾乎都要埋在夏油傑的頸肩,濕熱的吐息帶來實質般的微妙觸感。

  「可以松手了。」

  她還年輕,不想變成「烤海月」。

  夏油傑愣了愣,隨即收回手,輕咳一聲,轉移話題:「怎麼這麼短的時間裡還能發呆。」

  海月遙從不反思自己,只會指責他人:「誰讓你突然湊這麼近。你剛剛不是准備揍我嗎?」

  其實夏油傑一開始的確打算按照常規流程,意思意思給她來一下。但看到她閉著眼睛、仰著頭等待的樣子,那份想要捉弄她的心思便莫名地消散了……總之就是很不妙。

  差點就……他耳根發燙,但在夜幕的掩護下,這份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的心情倒也沒有暴露在對方面前。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繼續用他那帶著促狹意味的語調說道:「只是想耍耍你,果然很快就中招了,天才三無女。」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攥緊拳頭。她決定讓對面說大話的家伙知道,她的心眼也不大。作為光做不說的行動派,下一刻,一生要強的夏油傑睜著眼被賞了一個「爆栗」。

  「傑怎麼怕痛,還閉著眼。」她睜眼說瞎話。

  「我睜著眼。」

  「什麼,竟然還有這種事!」她故作驚訝,雖然表情依舊冷漠,但也像征性地捂了捂嘴,故意睜大那雙比夏油傑大的眼睛,「騙人,明明就是閉著眼。」

  剛剛就應該直接下手的。

  夏油傑後悔不已。

  ……

  海月遙頭頂大包,徹底安靜下來,眼睛焉嗒嗒地低垂,手中線香花火在空中胡亂寫畫。

  「無聊嗎?」夏油傑一手托著下頜,側著頭,頗為好笑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有點。」昨天才從煩悶的研究中脫身,她還沒怎麼休息,夜深人靜,晚風輕拂,海月遙甚至感到了幾分困倦,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困了?」他輕聲詢問。

  海月遙閉眼微微點頭,喉嚨裡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對夏油傑的回應。

  「那就等這根燒完,我們回去吧。」

  「嗯。」她再次簡短應答,又問道,「怎麼不繼續介紹了?」

  畢竟還怪催眠的。

  海月遙凝視著手中的花火,甚至未抬頭望向夏油傑,輕諷道:「還是說你只知道這些?」

  夏油傑還不至於被這樣的挑釁刺到,他輕笑一聲:「畢竟,海月老師也只教到了這裡。」

  「你也知道那是我跟你說過的。」還准備拿這套說辭忽悠她。

  「這不是正好向老師展示一下學習成果嗎?」

  慣會油嘴滑舌,但海月遙卻頗為受用,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翹,那弧度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若以像素點衡量,或許僅五個。

  清風愜意,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在自己幼馴染身邊時,海月遙總是最放松的狀態。

  她不知想到什麼,誠懇地說:「我很高興。」

  「嗯?」夏油傑疑惑地應了一聲。

  「我以前一直以為傑都沒聽我說話。」海月遙闔上眼簾,腦海中浮現自己以前分享的時候,夏油傑總是像現在這樣側首微笑,眼神深邃,讓人難以捉摸,「我還以為你在走神。」

  「我當然有在聽。」被告完全不接受以上指控,但似乎也不急於辯解。反倒是開始慢條斯理地清理花火殘骸,同時留意著海月遙,以防她像以前一樣突然睡著。

  不過她要是睡過去了,那之後他……

  他心下思量,還一搭沒搭地跟海月遙聊天,希望她的清醒還能再持續一段時間:「小遙如果覺得我沒聽,那為什麼還要跟我說那些呢?」

  他的印像中,青梅一直不喜歡做毫無意義的事情。

  「因為我喜歡傑,所以什麼都想告訴你嘛……」她嘴裡含糊地回應道,頭已經逐漸低下,「只要你在……」

  海月遙話未說完,突然頭猛地一點,瞬間清醒了些。

  好險,差點就睡著了。她輕拍臉頰,想讓自己更清醒些。

  自己今天的任務是讓傑開心,不能就這樣結束。

  "不過,既然你願意聽,我就再告訴你幾個吧……"她在腦海中搜尋著幾條冷知識,打算用來應付夏油傑。

  說著說著,她的困意倒是驅散了幾分。

  她的話語斷斷續續,而夏油傑的內心卻是波濤洶湧。每一個字都如重錘般撞擊他的心靈,但此刻,他竟無法聽進一個字。

  剛剛她說了什麼?

  她喜歡我?

  她是那種意思嗎?

  他總會被她口中那些含糊不清的話語牽動心神。

  手中的線香花火緩緩燃至盡頭,火花由紅轉黃,標志著它進入了最後階段——「殘菊」。

  火光閃爍,光芒漸弱,最終隱沒於夜幕之中,恰似此刻,他們正站在夏季的尾聲。

  「燒完了,該回去了。」海月遙首先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但她的話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她抬頭望向夏油傑,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眼神中卻帶著一絲恍惚,不像是認真在聽。一絲不滿湧上心頭,她輕責道:「你剛才不是說會好好聽的嗎?」

  但念及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大度的她決定放過自家幼馴染。

  她在夏油傑眼前揮了揮手,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回神——」

  話音未落,她的手腕已被夏油傑緊緊握住。他幾乎是急不可待地問道:「你說的喜歡,是戀愛意義上的嗎?」

  什麼喜歡?海月遙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腦中慢慢回放他們之前的對話。

  「我喜歡傑。」她最終想起了這句話。

  手中早已熄滅的花火驟然落地,那因余熱而微紅的金屬部分,觸及濕潤的泥土,重歸沉靜的夜色。

  蟬鳴也盡數隱匿,四周一片寧靜。

  風息聲止,唯有一藍一紫的眼睛對視。情意在目光交彙中流淌、交織、融合。

  月色朦朧。

  二人相顧無言。


第135章 二人的花火(二)

  怎麼辦?

  腦中的困倦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惶恐。

  海月遙腦中一片空白。

  她並非沒想過表白。二年級的時候她曾經就計劃過,但試探的結果卻是夏油傑對朋友承諾的拒絕。

  知道自己可能只有一次機會後,她行事愈發謹慎。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則她不會輕易再次出擊。

  她偶爾會想起「洛希極限」,擔心哪一天引力超出極限,自己會被「撕裂」,衝破脆弱的平衡,像行星環一樣,奮不顧身地環繞那顆星球。

  但不會是現在。

  對失去的恐懼,目前仍壓倒了內心不斷增長的焦慮與欲望。

  她偶爾會想,維持現狀也好——盡管她的心渴望著更近的距離。

  ……

  夏油傑不是傻子,他已經從海月遙的反應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胃底沉甸甸的忐忑瞬間化作了一種輕盈的雀躍,被突如其來的悸動點燃,順著脊椎直直向上,在腦海中炸開一朵朵璀璨的煙花。

  即使海月遙沒有直接回答,對夏油傑來說,已經足夠。他歡欣地開口:「遙,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海月遙用右手捂住嘴。

  管理員已將你禁言。

  夏油傑:?

  聽到夏油傑的聲音,原本恍惚的她瞬間驚醒,心髒被恐懼緊緊攫住,害怕聽到他的回應。

  「我、我剛剛的話……是想說……」她語無倫次,只想彌補自己的失言。

  她甚至覺得與他同呼吸一片空氣都顯得過分親密,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

  周圍的空氣被夜間的潮意嘩啦啦地拍打,變成濕噠噠的泥沙,她難以呼吸,輕微的窒息在腦海中泛起層層漣漪。

  討厭。

  討厭不受控的感覺。

  討厭給自己帶來這種感覺的夏油傑。

  討厭一時放松警惕就口無遮攔的自己。

  所有的一切,她都討厭。

  最討厭了。

  現在,我該做什麼?

  是順著這個話題,破釜沉舟式地告白?還是想想其他辦法,試著蒙混過去?

  「我是想說……傑,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她眉心微蹙,視線游離,不敢與他直視,聲音細若游絲,斷斷續續地擠出這幾個字。

  不自覺地,她左手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根神經都在試圖尋找著合適的詞,讓她擺脫現在的窘境。

  「我沒有其他意思,不需要你回應,也不想給你帶來負擔……」

  她從頭到尾都沒抬起頭,略長的劉海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翳,讓人難以窺探她的情緒。但那緊抿的唇角和蒼白的面色,卻泄露了她內心的忐忑與不安。

  夏油傑伸出手,動作比夜風更加輕緩,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發絲,露出了那雙清澈的藍眼睛。

  這一舉動,讓海月遙原本微蹙的眉頭不自覺地又緊了幾分。她的目光閃爍,睫毛輕顫,就像秋風中搖搖欲墜的露珠,似乎隨時都會滑落,帶走她所有的勇氣。

  正當勇氣即將消散之時,她緩緩抬起眼簾,深深地望進夏油傑那雙深邃的紫眸中。

  「傑,我喜歡你。」

  「真的。」

  「最喜歡你了。」

  她如同被連綿的梅雨浸透,聲音帶著放棄一切的決絕。

  事已至此,她已無法再對夏油傑,更無法對自己,有更多的欺騙。

  逐漸冷靜下來的她,也明白,到了這個地步,她不管做什麼,也無法瞞過夏油傑。既然如此,不如就這樣徹徹底底地將心底的想法告訴他。

  本來就有猜測,但現在夏油傑卻滿是不可置信,熾熱在心中翻滾,熱意升騰,燙紅了耳尖。

  今夜月色朦朧,但他分明覺得清絕的月亮就在他眼前,耳畔隱約回響著浪花的輕吟,心跳也隨之與海浪的起伏共鳴。

  海月遙未待夏油傑回應,便傾身向前,兩人的距離悄然縮短,直至他們的影子重疊,緊緊相依。

  她今日沒有戴眼鏡,沒有阻隔,鼻尖都要與他相碰。

  然而,她自始至終都未曾松開那只捂住他嘴的手。

  究竟是什麼放大了這份曖昧?

  是鼻尖縈繞的熟悉氣息,是緊貼的肌膚,是耳邊急促的心跳聲,還是舌根深處泛起的難以抑制的苦澀?

  隔著手背,她獻上靜謐而又虔誠的一吻。

  二人的影子交疊,像是在熾熱地擁吻,火熱的感情燃燒彼此,熔化成童話裡的錫心。

  但與之相反,現實中的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觸即離。

  海月遙很快抽身,回到原來的位置。

  她也難得地勾起一抹微笑,眼神柔和許多。然而眉心卻緊鎖著,難以掩飾的苦悶與憂郁纏繞其間。

  「所以……請你忘了我今天所說的話,好嗎?」

  她完全不想聽到夏油傑的回復。她總不吝於考慮所有的情況,做好最壞的打算。

  勇氣只能支撐到她說出這份愛意。

  海月遙是個膽小鬼,一直都是。

  夏油傑默不作聲,只是拉開她的手。這次幾乎沒有任何阻力,她就喪氣地任他而去,等待他最終的判決。

  「不行。」他簡短地拒絕。

  海月遙聞言,猛地抬頭望向他。

  「遙,我——」他欲開口,卻被她打斷,她再次試圖捂住他的嘴。夏油傑反應迅速,向後一閃,但她的動作更快,像靈活的豹貓,直接撲向他。

  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常年累積下來的習慣,讓夏油傑不自覺接住了海月遙。

  下一刻,她的波紋就充斥在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蠻橫地消解他的咒力,也不允許他施展術式。

  夏油傑:我恨自己的本能反應。

  沒關系,他也非常擅長體術,肌肉緊繃。他猛然用力,試圖將海月遙捂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扯開。

  多年的對打訓練讓他並非毫無還手之力。

  然後某人就直接掏出了咒具。

  我和你拼體術,你卻作弊用技術!

  有人在明目張膽地犯規啊!

  掙扎間,不知何故就變成了海月遙將他摁在地上的情形。

  她的浴衣下擺散開,裸露的膝蓋頂住他的一只手,將其狠狠壓在柔軟的草地上。同時,她的另一只手強硬地用半環形的咒具,將他的右手銬在地面上。

  她就這樣跪坐在他腰間,背光而坐,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

  逆著光,她眼底幽深的藍色凝聚起來,宛若實質,幾乎要滴成淅淅瀝瀝的雨。

  夏油傑見她俯下身,擋住了天空投射下來的月色。她的黑發順著肩膀垂落,兀自給他拉開一幕只有二人的夜色。

  簇擁的草葉劃拉過肌膚,帶來皮肉下難以言明的癢意。與白日的和煦不同,夜晚的土地彌漫著濕潤,寒意透過單薄的衣物,悄然滲透至肌膚,喚醒了身體的每一個細微感官。

  被她緊攥過的手腕,此刻傳來陣陣灼熱的痛感,這感覺既非純粹的疼痛,又似乎摻雜著別樣的情緒。

  被揍趴不是一次兩次了,但被銬在地上確實是第一次。

  還有,小遙,走光了啊!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竭力將視線從雪白的大腿上移開,轉而聚焦在她的臉上。

  「為什麼不答應?」她冷冷問道。

  被捂住嘴的夏油傑:……你要我怎麼回答你?

  「之後,你可以眨眼。」海月遙也知道這種情況下夏油傑說不了話。「眨眼一下表示肯定,兩下表示否定。」

  「以後,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做朋友?怎麼可能?

  夏油傑眨了兩次眼。

  緊接著,他察覺到她手上的力道悄然加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月光下,她的面容顯得格外蒼白,青紫色的血管在肌膚下隱約浮現。但她卻挺直了脊背,就像緊繃到極點的琴弦,隨時可能崩斷。

  「傑……」她的聲音輕到幾乎要被風吹散。

  趁她稍有松懈之際,夏油傑迅速反應,原本被她膝蓋緊壓的手猛然發力,順著膝蓋的曲線上移,穩穩地反扣在她膝上,徹底阻斷了她逃離的可能。

  海月遙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愣住,目光在那只手與他的臉龐間游移,滿臉驚疑。

  夏油傑艱難地側過頭,試圖讓嘴唇不完全被她的手所覆蓋。盡管努力,唇邊還是輕輕掠過了她的手心,這讓她不自覺地減輕了手上的力度。

  不能有絲毫猶豫和停頓。

  「我喜歡你!」

  那雙紫色的眼瞳,順著上挑的眼線,斜睨地凝視著她,眼底淌著如蜜般的情意。原本只是停留在耳尖的緋紅,蔓延至眼角眉梢,添得幾分蠱惑人心的媚意。

  海月遙像是被火燎了一下,唰得收回手。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下意識捂著嘴,下一刻又反應過來這是剛剛捂住夏油傑嘴的手,又幾乎是驚地甩開。

  「遙,我喜歡你。」這次沒有桎梏,他放緩語速,力保每個字都能讓她聽清。

  「我……」她的指尖緊張地交纏,「性格古怪,孤僻,遲鈍,極度自我中心……」

  海月遙將自己掰碎,斷斷續續地說著自己的缺點。

  夏油傑沒有打斷她,靜靜地等待著。

  她究竟在期盼什麼?

  是希望就這樣勸退夏油傑,阻止他們進一步踏入這段未知的關系?

  還是希望預先向對方坦露自己的不足,期盼一旦他接受了這些,就永遠不能以同樣的理由離她而去?

  海月遙不知道。

  「我給不了你想要。」

  她最終用這句話結束。

  剛剛一直耐心等待的夏油傑,此刻卻根本不接她的話,反倒是側頭笑道:「那又怎麼樣?我喜歡你。」

  「最喜歡你了。」

  海月遙無意識地揪住他的領口,訥訥地反問。

  「就算我經常無法理解你?」

  「我喜歡你。」

  「就算我時而冷淡,不會給你回應?」

  「我喜歡你。」

  「就算我……」

  她逐條確認,而夏油傑的回答始終如一。

  「遙,我們已經認識快十二年。」夏油傑笑著說,「這些我怎麼會不知道?」

  「還是說,你想要一直聽到這句話?」他笑得狡黠,「那我也樂意重復千遍萬遍。」

  「但傑,戀人與朋友之間存在著本質的不同。」

  海月遙抿緊唇線:「這些缺點只會變本加厲地放大,你現在或許能忍耐,但未來未必。」

  「但我討厭背叛。」

  在這時,她的話不含絲毫的溫情,唯有徹骨的冰冷,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審視著信徒的忠誠。

  「一旦你點頭同意,無論將來你如何後悔,如何掙扎,我都不會放手。」

  「我會全面滲透你的生活,剝奪你的自由。」

  「你的一切都必須對我敞開。」

  「你的一切都必須屬於我。」

  她的話如密布的荊棘,緊緊纏繞著他,尖銳的刺深深扎入他的肌膚,貪婪地汲取著他的鮮血。

  「即便如此,你還確定嗎?」她再次問道。

  「遙。」夏油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說道,「我的腰側的信玄袋裡有一個東西,你拿出看看。」

  海月遙依言照做。

  那裡面是,她六年前送他的御守。

  「把裡面的石頭做成戒指吧,是你的話,肯定能做到。」

  夏油傑全然不顧自己仍被銬在地上的狼狽,先前的掙扎使得領口大開,黑發凌亂地貼在脖頸間,汗水與發絲緊緊糾纏,臉頰上湧動的紅潮猶如晨曦中熱烈翻滾的紅雲。

  「定位器也好,監聽器也罷……」

  「你想要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已經被三度放棄,內心深處極度渴望著她那份緊縛到近乎窒息的愛意。

  明明身處下位,他卻依舊游刃有余,似是迫不及待地吐露出即將噴薄而出的熾熱。

  「遙,我屬於你。」

  「全部。」

  「永遠。」

  他的所有,都屬於她。

  而她也必須毫無保留地獻上自己的一切。

  這,才是公平。


第136章 二人的花火(三)

  「我屬於你。」

  這短短的一句話,讓海月遙瞬間感到天旋地轉。

  她靜靜地維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她的表情完全空白。

  是的,在這關鍵時刻,她宕機了。

  夏油傑在感受到體內波紋消散的瞬間,迅速調動咒力,輕易地解開了束縛右手的咒具。

  他實在覺得剛剛的姿勢過於微妙。

  「小遙,小遙……」他撐著地面,半坐起身,連喚了幾聲她的名字。

  待她終於回過神來,迷茫地轉向他時,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打趣道:「小遙,你打算在我身上坐到什麼時候呢?」

  話雖如此,他的手卻不安分地環住她的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親昵地在她耳邊低語:「不過,我倒是不介意一直保持這樣。」

  夏日的浴衣輕薄,海月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熾熱,那熱度透過布料,讓她的肌膚都微微發燙。她的大腦一時過載,應激地掙脫開來,跳起身,連連後退至幾米之外才停下,警惕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海月家一生n次的閃現!

  逗一逗怪好玩的。夏油傑頗為好笑地望向她。

  「你故意的。」已經成功重啟的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控訴某只狐狸。

  「哪有。」他面露委屈,對她的指控全盤否認。

  「真的?」她半信半疑,眼神中充滿審視。

  夏油傑點頭,表情異常誠懇:「真的。」言罷,他還向前邁了兩步,靠近她。

  他一動,海月遙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你躲我做什麼?」他笑著問。

  海月遙也不知道,只得強忍後退的衝動。

  她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將目光轉向了他手腕上那片醒目的紅痕。她垂下眼簾,唇線緊繃:「抱歉……我剛剛那樣做……是不是弄疼你了?」

  「沒關系。」每個字經他的口,都像是被細細裹上蜜糖。「不是說過了嗎?小遙對我做什麼都行。」

  「就算揪你的劉海也可以?」海月遙小心翼翼地問道,但夏油傑分明察覺到了她雙手蠢蠢欲動的跡像。

  她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但苦於每次都會被揍,只能偶爾揪兩下解膩。

  現在,她說不定得到了永久的揪劉海免被打權利!

  從此以後,她就是高貴的至尊VVVVVIP!

  夏油傑:?

  「可以。」他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但我會揍你。」

  海月遙大驚,露出「你這個人怎麼說話不算話」的表情。

  夏油傑攥緊拳頭。

  士別三日,當掌摑相待。孩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忍耐,夏油傑,你不能在交往的第一天就揍她。

  他深吸一口氣,收拾好殘局,轉而走到海月遙身邊,這次她倒沒有再逃。夏油傑溫柔地說道:「回去吧,小遙。」

  她低頭凝視著夏油傑攤開的手掌,卻沒有任何反應,突然抬頭詢問:「你真的想好了嗎?」

  「已經想好了。」他眯眼笑著回答,「以後就請多多關照——」

  他答應了!

  海月遙神情凝重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搖晃了兩下。

  「成交!」

  兩個字,擲地有聲,正氣凜然。

  其實是想牽手一起回去的夏油傑:……

  真的,不該指望這個人的情商。

  他絕望地想。

  ……

  經過這一遭,海月遙短時間內也沒有睡意。

  二人並肩漫步,放棄了來時乘坐的鬼蝠鲼,轉而手牽手,沿著蜿蜒的河岸,緩緩向京都暫居的酒店前行。

  夜風輕拂,帶來陣陣涼意,而夏油傑的手心卻始終溫暖如初。

  從朋友到戀人,這一身份的轉變似乎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太多的不同。

  然而,當海月遙細細品味時,隱約察覺到某些細微之處正悄然變化。

  牽手、擁抱,這些曾無數次重復的動作,如今都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但具體的含義,卻如同被薄霧籠罩的月色,朦朧而難以捉摸。

  戀人……戀人應該是怎樣的?這個問題在她心頭縈繞,卻始終得不到明確的答案。

  新奇、不安與緊張,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難以言喻。

  「傑,戀人之間應該做些什麼?」她順應自己的想法,直接側頭問夏油傑,打破二人間沉默。

  剛剛一路過來,他們都沒有一個人說話。這份氛圍不似以往的閑適和悠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拘謹感,在時間中緩緩蔓延。晦澀的想法如同黏稠的蜂蜜,細細密密地纏繞著心間。

  夏油傑被這個問題打得措手不及,一時語塞。他支吾半天,聲音中帶著一絲不自然:「啊?嗯……這個嘛……」

  等等,這個問題真的可以問他嗎?!這個年紀的dk現在滿腦子只有不健全的廢料,耳根不自覺地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

  海月遙沒想到自己的問題會讓夏油傑如此為難。

  她記得,在所觀察的人類樣本中,有堅持每天必須聊一小時的,也有規定每周必須外出約會一次的。當然也有十天半個月也不聊一句,等興致起了,就相邀去旅行的。

  更有甚者,會在半夜三四點鐘邀著一起去看星星的。

  但海月遙設身處地思考,如果夏油傑在半夜將她喊醒。僅僅是為了讓她看星星,她絕對會毫不留情地給他一拳。

  人類具有多樣性。

  因此,她無法簡單地將觀察到的其他人類行為模式直接套用到自己的竹馬身上。

  「我應該做什麼嗎?」她再次問道,聲音裡多了一絲不確定。

  「不用,小遙按自己喜歡的來就好。」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回答。

  想也知道,海月遙不是那種意思,沒必要糾結這一點。這是夏油傑從過去的相處中領悟到的重要經驗。

  這個問題意外地讓他從之前的緊張和恍惚中解脫出來,他回想起自己今晚最初的計劃:「小遙,你能先不用波紋呼吸嗎?我有樣東西想給你看。」

  海月遙不解,但依言照做。

  「好了嗎?」

  她點了點頭。

  下一刻,銀線如流星劃破夜幕,在夜色中綻放成絢爛的火樹銀花。

  海月遙的目光瞬間被這耀眼的煙火吸引。

  「這是?」她注意到地面並未沐浴在煙花的光芒之下,頓時明白了其中原理。她記得夏油傑那個能回放記憶的咒靈。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猜想,夏油傑笑著解釋:「這些煙花來自我的記憶,是我們過去十一年一起看過的煙花。」

  他牽起她的右手,眼眸彎成一彎新月:「不是約定好了嗎?這是專屬於我們的花火大會。」

  「只有我們兩人能目睹這漫天璀璨的煙花,也只有我們能聆聽煙花綻放的聲音。」

  「這一切,僅屬於我們兩個人。」

  「畢竟,我們每年都在一起,總不能今年例外吧?」

  夏油傑輕笑一聲,又望著神色恍惚的幼馴染,溫柔地喚道:「遙。」

  海月遙聞聲,緩緩轉過頭,望向他。

  明滅的光在他清俊的眉眼間流連,勾連起流轉的光影。空中煙火劃出一道道優雅的弧線,如同璀璨的珠簾,將此刻與往昔溫柔地相連。

  不知何故,她憶起了初一那年的夏天,同樣是花火大會的夜晚,兩人並肩坐在鬼蝠鲼上,他如同此刻一樣,凝視著她,想要對她說些什麼。

  盡管他的話語被花火的喧鬧淹沒,海月遙卻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唇語的輪廓。

  那年夏天,他究竟想說什麼?

  模仿著六年前夏油傑的唇形,海月遙輕聲說出那句話:「我喜歡你。」

  這一剎那,二人的聲音在時空中交彙、重疊。

  她明白了。

  明白了那一年他未能傳達的心意。

  撥雲見月,朦朧的悸動,曖昧地摩挲心髒,激起陣陣酥麻感。她後知後覺地捂住心口,盡管頭頂煙花轟鳴。但她卻覺得胸腔下的心跳聲更加喧囂。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她一路上都沒想清楚的命題。

  夏油傑沒想到她會同時說出這句話,先是一愣。隨即又彎唇一笑,眼底似有月華浮動。

  「其實,我今天原本打算在這個時刻向你告白的。」他眼眸含笑,聲音更加溫柔,「不過剛才沒有正式說出來,希望現在還不算晚。」

  「我希望明年,還能與你一同看煙花。不僅明年,而是未來的每一年都能如此……」

  「遙,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海月遙不發一言,只是怔怔地望他。

  滾燙的紅潮在體內澎湃、翻滾,升騰而起的熱意從蒼白的面腮上顯露,山茶花在雙頰暈開,那眼下的小痣必定就是花蕊,搖晃著艷麗的風情。

  她又宕機了。

  所以說,大腦還是得換個配置好的,像她這種沒散熱功能的真不頂用。

  夏油傑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臉頰邊泛起的紅暈。他即刻就意識到自己此刻該如何行動。

  答案是——趁人之危!

  他輕柔地撫摸她右手上的戒指,緩緩將其移至唇邊,虔誠地烙下一吻。

  隨後,夏油傑抬眼望向她,身體微微前傾,他熟知如何將自己偽裝成無害的模樣。甚至讓語氣中透露出幾分可憐兮兮的意味,他試探著問:「小遙不願意嗎?」

  「我……我願意。」她原本開始重啟的大腦又過載了。

  夏油傑臉上那抹偽裝的憂郁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得意的狡猾。他狹長的眼眸眯成了一條細線,低聲誘哄:「既然約定好了,就不能反悔了哦。」

  「嗯……」她迷迷糊糊地應允著,點了點頭。

  他靜靜地凝視了她許久,忽然,喉間溢出一聲低沉的笑。

  這笑聲似乎不經意間驚擾了海月遙。

  她沒有說話,只是兩人原本相扣的手指,緩緩地從他的指間抽出。

  「等等,遙!」

  夏油傑誤以為她生氣,連忙解釋道:「我沒有想要取笑你的意思!我只是——」

  他的聲音隨著海月遙牽起自己小拇指的動作逐漸減弱,最終消散在夏夜的寧靜之中。

  「抱歉,傑……」

  她空著的左手不自覺地捂住臉頰,仿佛這樣能稍減臉上的灼熱。

  「我……好像突然有點不適應了……」

  「具體是……我也說不清楚……」她努力尋找合適的形容,最終卻只能以歉意回應:「總之……我會學著適應的……」

  「在那之前,傑……能不能再等等我?」

  澄淨的藍眸在殷紅的襯托下,更顯瀲灩,似有流光從眼睫中滲出,如同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月影。

  海月遙抬眸看向他,忐忑地咬著下唇。

  夏油傑這下卻什麼漂亮話都說不出來。

  一股微妙的熱度仿佛通過他指尖的一小截悄然傳遞,他猛地移開視線,略顯慌亂地側過頭。仿佛被夜空中綻放的煙花所吸引,輕聲應允:「好。」

  猶覺不足,他僵硬地補充:「我會一直陪小遙適應的……」

  回程的後半段,幾乎無人言語。

  這對昔日親密無間的青梅竹馬,此刻卻拘謹得像是初次見面,不再有目光交彙。他們之間,僅靠著那短短的一截手指相連,連肩膀、手臂都保持著刻意的距離,不敢有絲毫觸碰。

  二人紅著臉,默默走完了全程。

  夜空中,朵朵煙花璀璨綻放,為這專屬於二人的夜晚添上了絢爛的一筆。

  直至最後一抹煙花消逝於夜空,夏油傑終於低聲說道:「夏天又要結束了。」

  「嗯。」海月遙輕聲回應。

  這是他們青春中,最後一個夏日的尾聲。


第137章 戀人相處指北

  「所以,我和傑開始交往了。」

  海月遙神情嚴肅地宣布。

  她身前是自己的兩位同期,和被迫抓來捧場的兩位學弟。

  為什麼沒有一、二年級的學弟學妹呢?

  ——因為海月遙完全跟他們不熟!

  能與七海建人、灰原雄保持較為和諧的前後輩關系,已多虧了夜蛾正道老師的安排,讓她有機會指導這屆後輩。至於之後的學弟學妹們,她幾乎與他們沒有交集。

  言歸正傳,從京都回來的第一天,她便拉著夏油傑,向少數幾位好友公開戀情。

  然而,大家的反應卻是——

  「無聊,散了。」五條悟打了個哈欠,站起身。這兩個家伙之前跟在一起有什麼區別,浪費耳朵聽她說話。

  家入硝子同樣興味索然地按著手機,似乎又在和庵歌姬閑聊。

  海月遙以期待的目光望向學弟們,即便她面無表情,也堅信學弟們能心領神會。

  七海建人板著臉,但因為他經常如此,海月遙決定忽略臭臉七海海,轉而看向高專最後的良心。

  「恭喜前輩們!」果然沒看錯,灰原君永遠是最捧場的天使。下次訓練,讓傑手下留情,更加努力「關照」七海君吧。

  七海建人:我是七海,前輩們是建人。

  「但是……」灰原雄不解地撓了撓後腦勺,疑惑道:「前輩們不是早就交往了嗎?怎麼突然又說這件事呢?」

  灰原雄回憶起自己多次撞見前輩們手牽手或相擁的場景,隨後總會被七海建人拉走。最近一次,是海月前輩休假回來時,他們在高專校門口不經意間目睹了二人擁抱。

  當時,海月前輩背對著他們,渾然不知,而夏油前輩正面朝他們,環抱著她,先是冷冷地掃視過來,認出是他們後,又笑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一直以為前輩們早已確立了關系,這不是高專裡大家心照不宣的嗎?

  他們之前什麼時候交往了?海月遙大驚。她怎麼不知道。

  「沒有。」她矢口否認。

  家入硝子正低頭忙著發信息,突然間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嗤笑出聲。

  ……

  二人的交往對於高專其他人來說,幾乎沒有帶來任何改變。然而,對這兩位當事人來說,一切卻已大不相同。

  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就被拉遠。

  是的,拉遠。

  以往,海月遙能夠自如地與夏油傑牽手或相擁。但現在,她開始回避一切身體接觸。即便是牽手這樣簡單的舉動,也會讓她感到緊張,臉頰不自覺地泛起紅暈。

  這段時間,她在做另一項相對輕松的項目,在高專的掉落率大大提高。

  於是,夏油傑最近多了一項日常活動。

  四年級的兩位同期,偶爾會見到平日裡沉穩的夏油傑,突然變得雀躍,快步走到新鮮掉落的野生海月遙身旁。

  「小遙——」他嘴角掛著一抹使壞的笑,牽起她的手。

  「怎麼了?」她身體微僵,盡管臉上沒什麼表情,耳根卻悄悄泛起了紅。

  「只是想和你牽手。」他眯起眼,笑得狡黠,隨即又換上一副無辜的表情,「不可以嗎?」

  「可以……」海月遙眼神閃爍,「抱歉,我還有點不適應。」

  「多牽幾次就習慣了。」夏油傑煞有其事地說道,「我不是也說過,會陪小遙適應嗎?」

  「真的?」

  「當然了,我哪敢騙你。」他笑得更燦爛了。

  「那……傑為什麼要拍照?」她遲疑地問道。

  夏油傑臉不紅心不跳地收起手機,他已經找到了突破海月大魔王那層厚重防線的秘訣。

  破甲的最好方式就是——打直球!

  他將海月遙的手拉至他臉側,臉頰貼合她的掌心:「因為小遙太可愛了,我好喜歡。」

  海月遙原本想要追問的想法瞬間融化,耳尖的紅擴散,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她先是愣怔地注視眉眼彎彎的夏油傑,又別開頭,細若蚊吶地「嗯」了一聲。

  就這樣類似的相處,他們一天可能會出現多次。

  因為夜蛾正道在總監會的爭取,最近恰好很閑的兩個同期:嘖,狗情侶,沒眼看。

  當狗和當牛馬之間,總得選一個的話,還不如出任務呢。

  ……

  但就在幾天後,海月遙卻破天荒地,主動來找夏油傑。

  他故技重施,但這次她神情自若,毫無異樣。

  夏油傑:?

  「噗。」家入硝子在夏油傑譴責的眼神投過來之前,就迅速轉開視線,裝作方才的偷笑與自己無關。

  五條悟也在一旁幸災樂禍:「厭倦了。」

  「花期總是短暫的。」家入硝子望向窗外,目光落在已泛金黃的樹葉上,意味深長,「哎,就像人老珠黃,遲早要被厭煩。」

  「新奇勁一過,就沒有什麼好期待的了。」五條悟順著她的話,同樣望向窗外,輕聲感嘆,「葉子黃了,秋天也該到了。」

  芳齡十八·被迫人老珠黃的夏油傑:?

  就算戀愛初期確實有一段新奇的熱戀期,但是也不該這麼快就結束啊?

  這滿打滿算,他們交往還沒有一周,別說七年之癢,這連七天都沒有,不可能這麼快就厭煩了吧?

  在夏油傑的設想中,依據海月遙的思維方式,她應當是先需要一段時間來積累牽手的熟練度,然後再是攢擁抱的熟練度,接著是……以此類推,循序漸進。

  熟練度積攢得這麼快嗎?

  她不是在這方面很苦手嗎?!

  「小遙?」夏油傑沒理會那兩個毒舌的同期,試探性地問,「你已經適應了?」

  「你說這個啊……」海月遙反握住他的手,思考著如何表達。

  「是這樣的,傑。」

  「我仔細思考了害羞的本質。歸根結底,它不過是人類在面對人際互動和其他事物時,內心恐懼、緊張和羞恥感的混合體現。」

  「但我不需要這樣。」她歪著頭,琉璃藍的眼眸澄淨如海。

  「無論是牽手、擁抱,還是其他親密舉動,都是戀人之間自然而然的相處方式。」

  她說著,牽起他的手,漫無目的地撥弄著,時而摩挲著溫熱的手心,時而又像是把玩核桃,細細揉捏著明晰的骨節。

  夏油傑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縮起來。

  「作為戀人,我想要見到傑,想要觸碰傑,想要離傑更近……這都再正常不過。」

  她將手放在自己心口,眼中滿是坦率:「這裡因你跳動,並不是需要羞恥的事情。」

  可夏油傑分明覺得海月遙說出來的這些話就足夠讓人感到羞恥。

  太犯規了。

  「小遙找我是有什麼事嗎?」他抿了抿唇,不自在地轉移話題。

  海月遙聞言精神為之一振,纖長的手指輕巧一翻,一枚與她同款的銀制戒指便赫然出現在掌心。

  「戒指。」她面無表情地說著,話音末尾卻帶上了一絲上揚的調子。

  理論上講,切割並重新制造這種液態寶石是極為困難的。因為它要求保持內部儲存的壓縮波紋的整體狀態不變。這過程不僅需要極其精細的技術操作,而且不容任何失敗的可能。

  然而,她做到了,僅用了不到四天。

  怎麼想,她都是天才!

  她暗自得意,自然地牽起夏油傑的左手,給他戴在中指。

  正當海月遙准備說明戒指的用途時,一旁觀戲的同期們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巨響。

  是五條悟。

  他原本懶散地倚在椅背上,椅子僅靠後排的兩只椅腿勉強支撐,搖搖欲墜。然而,看見海月遙為夏油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失去了平衡,幾乎摔倒。幸而及時施展術式穩住身形,但仍不可避免地發出了聲響。

  五條悟顧不得這些,他扶起滑落的墨鏡,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震驚:「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他的同期才交往五天就要訂婚了?!

  家入硝子雖能揣摩到五條悟的想法,但考慮到兩人素來慢熱的性格……

  哈。

  她早已看透一切。

  「快嗎?」海月遙聽到五條悟的驚嘆,洋洋得意,嘴上卻「自謙」道,「我覺得還好吧。只要我想,一天也不是沒有可能。」

  偉大的海月大人無所不能!

  夏油傑一眼就能看出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但他也不解釋,反而添油加醋地低語:「畢竟是小遙……」

  他親昵地從背後摟住海月遙的肩膀,頭靠在她頸邊,那雙狡黠的狐狸眼掠過對面的兩名同期,最終定格在海月遙的側臉。

  他閉目,故作困擾地輕嘆:「小遙真是太棒了……超級喜歡你——」

  他微掀眼皮,郁紫色的眼瞳含著笑意,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對面二人各異的反應。

  海月遙倒是沒看明白場中的局勢。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臣服在本天才的大腦下吧,愚蠢的怪劉海!

  幸好夏油傑聽不見這人的心聲。

  「啊?」五條悟的表情一變再變,最終憋出一句:「恭喜。」

  海月遙不明所以,神情凝重地點頭:「謝謝。」

  「具體定在哪一天?」五條悟已接受這一設定,轉而興致勃勃地追問。

  他到底在說什麼?海月遙側頭看向肩頭趴著的怪劉海,試圖從翻譯官口中得到答案。

  然而他卻沒有盡職盡責地翻譯,細長的雙眼眯成一彎新月,明顯的唇珠壓下唇線,彎成W型的貓貓唇。

  宇宙究極無敵超級劈裡啪啦最強狐狸!

  可愛。

  她見色忘友,對五條悟的提問置若罔聞,轉而揚起臉龐,在夏油傑的臉頰上輕啄一口。

  等待吃瓜的五條悟:?

  故意使壞的夏油傑:!

  正在看戲的家入硝子:

  三個願望,一次滿足。

  「遙?」夏油傑的聲音微顫,他松開了環抱著海月遙的手,難以置信地輕觸被她親吻過的臉頰,耳根泛紅。

  臉紅了,更可愛了。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瘋狂十連拍。

  她緩緩收起手機,轉頭望向似乎仍有些愣怔的竹馬,輕聲問道:「怎麼了?」

  「不是……剛剛……」平日裡巧舌如簧的他,此刻言語間竟顯得有些磕絆。

  「因為傑很可愛嘛。」她打斷夏油傑,模仿著他前些日子的口吻,平靜地反問,「不可以嗎?」

  「可以……」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夏油傑了。

  原來,這幾天不是她的適應期,而是他的新手保護期嗎?!

  旁邊的兩人露出了牙痛的表情,但五條悟看他這反應,就知道絕對不是他剛剛的猜想。

  他問道。「這戒指是干嘛的?」

  「大概是定位器吧。」家入硝子隨口應道。

  「准確來說,這是一枚融合了定位功能的生命戒指,能額外提供魅力值加二十的增益,並具備百分百回血的技能效果。」海月遙認真糾正道,「它可是稀有至極的史詩級橙裝,SSR級別,中獎幾率不足百分之一。」

  「說來說去,不還是定位器嘛!」五條悟並未被繞暈,直接了當地說,「你這個控制欲強的變態!」

  「我至少沒加裝監聽器。」海月遙據理力爭,覺得自己實在是無辜,暗自記仇。

  「監聽器的話……還是有點……」家入硝子努力組織著罵人的語言,「太變態了。遙你還是收斂點吧。」她不想哪天在法制節目上看見自己曾經的同期。

  但出於深厚的同窗情誼,家入硝子到時候絕對會把那個新聞錄下來,在探監時好好取笑她一番。

  盡管被同期罵變態,但海月遙完全不在意,畢竟她有免死金牌。

  她自信滿滿地反駁:「才不是呢,傑都說了,無論我對他做什麼都可以。」

  ??

  五條悟和家入硝子用復雜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同期。

  原來你已經把自己給賣了嗎!

  他們開始覺得這位同期前途無亮。

  保重,夏油傑!


第138章 海月其人

  海月遙最近懈怠下來,對第一代轉換器的研究幾乎陷入停滯——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正經歷「苦夏」的夏油傑身上。

  ……

  夏油傑覺得最近青梅的掉落率高得嚇人,他這幾天與她的相遇次數,竟超越了過去三個月的總和。

  教室,操場,宿舍樓大廳……都有可能突然蹦跶出一只海月,撲在他身上。

  只要他想,就能隨時感知到海月遙的位置。但這種出乎意料的「突襲」依舊讓他覺得格外可愛,以至於他會故意忽視這份感知,享受這份不期而遇的喜悅。

  「傑。」

  夏油傑早上剛晨練回來,就看見坐在宿舍一樓大廳的海月遙。

  她本來還在無所事事地翻著一本漫畫書,見他走進來,便放上書,輕盈幾步迎上前來。

  正當她准備張開雙臂給一個大大的擁抱時,夏油傑伸出手,輕輕抵住了她的額頭。

  海月遙:?

  她後退一步,一言不發地望著夏油傑。

  不會生氣了吧?他正欲開口解釋,卻見海月遙眼簾微垂,雙手環抱胸前,模仿起漫畫中的哀怨神情。

  「怪劉海君……原來對我只是玩玩而已嗎……」

  她敷衍地用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演繹並不存在的傷痛欲絕。

  ?

  夏油傑嘆了口氣:「這又是什麼?」

  「剛剛漫畫上的情節。」海月遙恢復正常,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我在研究戀愛漫畫,算是學習的一部分。」

  「我覺得這些可能不太實用。」他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她聽後,反而把書緊緊抱在胸前,生怕夏油傑下一秒就會化身封建大家長,要將她和漫畫拆散。

  夏油傑:……

  安頓好自己的愛書後,她平靜地問道:「為什麼不讓我抱?」

  「我身上有汗。」他剛解釋完,海月遙又伸直手准備靠近,他只好無奈地按住她的肩膀,「你不嫌髒嗎?」

  此刻,她如同游戲中卡在牆角的NPC,原地踏步,寸步難行。

  「可是我想要抱。」她歪頭,「不可以嗎?」

  這簡直犯規!

  夏油傑捂住心口,脫口而出:「我現在就去洗澡!」

  不,也不用到這種程度吧?海月遙不解。但轉念一想,她的竹馬自幼便格外注重個人形像,此舉倒也合情合理。

  她暫時放棄襲擊夏油傑的念頭,跟著他一路上樓到他的宿舍。咒力她再也熟悉不過,一進來就霸占了自己的愛椅,當然,也是房間裡唯一的轉椅。

  她正一邊轉圈一邊看書的時候,夏油傑迅速找完換洗衣服,回頭叮囑:「我馬上就回來,小遙先等一會兒。」

  「放心吧,我會在房間等傑洗干淨送上門的。」她面無表情地比了個大拇指。

  正要踏出房門的夏油傑,突然一個踉蹌,表情復雜地望向她,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只憋出一句:「看點正常的書吧!」

  「……」

  「不要轉移視線……」

  「0。」

  這家伙最近到底在看什麼奇怪的東西?夏油傑滿是不好的預感。

  ……

  夏油傑洗完澡,頭發半干,在返回宿舍的路上偶遇了五條悟。正當他准備打招呼時,五條悟卻投來難以名狀的眼神。

  夏油傑:?

  他正要開口詢問,這時家入硝子的聲音從樓梯轉角傳來,她恰好出現。

  「夏油,正好,你見到遙了嗎?我發消息給她,但她沒回。」家入硝子話未說完,就被五條悟突然打斷並拉走。

  「之後再找也不遲,別打擾他們。」五條悟神秘兮兮地說道,拉著一臉茫然的硝子離開。

  被留在原地的夏油傑:??

  他心底不好的預感愈發濃烈。

  夏油傑剛踏入房間,目光隨即落在安分坐在轉椅上的海月遙,問道:「剛剛悟來過嗎?」

  海月遙全然沉浸在漫畫的情節裡,連頭都沒抬,簡單地應了一聲:「嗯。」

  「剛剛路上碰見了他。」夏油傑的聲音略帶含糊,「你們聊了些什麼?」

  「沒什麼。」海月遙隨口回答,翻到漫畫的下一頁。

  「我覺得他的態度挺奇怪的。」夏油傑邊說邊走近她,一手撐在她身旁的椅背上,故意拉長語調,半開玩笑地抱怨,「剛才小遙還嚷嚷著要抱,這會兒倒是對我冷淡起來了。」

  海月遙這才抬頭,合上書本,與他對視。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夏油傑半干的發絲未束,自肩頭滑落,宛如山間細流,閃爍著銀光。

  「這是壁咚?不,更貼切地說是椅咚。」她冷靜地分析當前情境,冷不丁冒出一句。

  這孩子總能出其不意地將話題引至別處。夏油傑卻也不惱,悠閑地接茬:「從漫畫裡學來的?」

  「嗯。」她點頭,又進一步說明:「在漫畫裡,這常常是主角情感升溫的橋段,狹小的空間能讓心跳加速。」

  話雖如此,她的表情依舊淡漠,語調平靜無波。

  「看樣子在現實中不太起作用。」他輕笑一聲,剛想直起身,卻見海月遙向他靠近,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側臉貼在他的胸口。

  「小遙?」

  「噓。」

  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閉上眼睛,靜靜地依偎在他胸前。

  夏油傑不自覺地放慢了呼吸。

  海月遙抬眼,直勾勾地看向他。

  「有用。」

  短短一句話,他卻覺得自己隱秘的心思被她戳破,赤恍恍地擺在她眼下。

  她坐直身,手指輕點。

  「這裡是二尖瓣聽診區,是心尖搏動的最強點。」海月遙神情認真地解釋道,「傑,你剛剛心跳很快。」

  夏油傑不自在地向後仰了仰,被她指尖觸碰的地方仿佛有火焰悄然蔓延,心髒也隨之加速跳動。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開,那股莫名的熱意才逐漸消散。

  「一般來說,是被壁咚的那方緊張得心跳加速才對吧……」他吶吶地開口。

  喜歡。

  海月遙凝視著他,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沿著肌肉的輪廓緩緩滑動,最終環繞至他的頸後,輕輕一帶,讓他再次靠近。

  兩人緊密相依,她靠在他的頸邊,側頭輕語:「但剛剛,我只想離傑更近。」

  由於她坐在椅子上,夏油傑不得不彎腰俯身,膝蓋抵在她兩腿之間。每當海月遙說話,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頸側傳來的溫熱吐息,伴隨著那略帶水汽的皮膚接觸,激起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癢意。

  「傑的味道。」她纏得更緊,似是攀附著樹干的樹藤,「喜歡。」

  「遙……」他的聲音略顯干澀。

  她聞言,不明所以地抬眸,卻瞥見他耳尖、臉頰上微微發紅:「你臉紅了?」

  海月遙抬起手,微涼的手指滑過他的眼角,感受到指尖傳來的熱意,眉眼微彎,瀲灩的藍眸沁著星星碎碎的笑意。

  「真可愛。」她輕聲說,在他側頸輕吻一下。

  夏油傑像被火燙到一般,猛然站起,後退兩步,手捂住側頸,震驚地盯著坐得端正的海月遙。

  她正茫然地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

  「怎麼了?」她問道。

  「只是有點太突然了。」他嘴上這麼說,手卻還捂著脖子。

  「那我以後都提前問一下?」

  這家伙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夏油傑相當震驚。

  海月遙雙手撐在椅子上,晃蕩著腿,專注地看著他,忽而問道:「傑,我可以親你嗎?」

  她分明還是那副慣常的冷淡面容,通透的藍瞳卻灼灼地鎖定著他。顯然,這次她吸取了夏油傑之前提到的「太過突然」的教訓,特意征求了他的意見。

  夏油傑的視線落到她略微開合的唇瓣,不由自主地緊閉雙唇,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著。

  「可以……」他的話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一向不會拒絕她,更別提這就是他內心深處的渴望。

  得到了應允,海月遙眉眼就柔和下來,她輕盈起身,腳尖輕點,便撲到他懷中。她墊起腳,勾著他的脖子,在那微微泛紅的臉頰旁,留下了一個輕柔的吻後,便毫不留戀地退開。

  她來得輕巧,抽身也快,就像是林間的鹿,透過叢叢蔥郁間漫不經心地投來一瞥。

  「傑?」海月遙總感覺夏油傑的神情並不那麼愉悅。

  「沒什麼。」

  他心情復雜地抬起手,摩挲著剛剛被蓋章的地方。

  雖然親臉他也很喜歡就是了,但一開始他還以為是……

  心中的驚喜如同即將升至頂點的氣球,卻在未達頂峰時驟然被戳破,留下的,是交織著喜悅與難以言喻的惆悵。

  海月遙也沒有太在意,隨意走到他宿舍裡的小客廳,開始翻找著游戲,嘴裡還問道:「傑最近似乎沒什麼任務吧?」

  「嗯,夜蛾老師那邊最近推掉了不少任務。」他跟在她身後,答復道。

  盡管咒術師的忙碌是常態,但近期總監會的舉動異常猖獗,將眾多本無需他參與的任務強加於他。明明附近就有足夠勝任的空閑的一級,卻仍將這些任務堆積到他身上。

  他們冠冕堂皇地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那也沒見那群也只有實力還可以的老頭老太從那屏風後鑽出頭,親自去祓除咒靈。他們在玩弄權勢、迫害其他咒術師方面倒是頗為在行。

  「玩游戲嗎?」海月遙倒是不在意這些,挑挑揀揀出好幾部卡帶。

  「挑好了才想起來問我?」夏油傑笑著調侃。

  隨即,他目睹海月遙將卡帶一一放回原處,轉而坐在旁邊的矮桌旁,支著下巴看向他。

  「游戲?」她的話越來越短,一副要佯裝剛剛什麼也沒做的樣子,但又懶得再說一遍。

  夏油傑懷疑這次他再調侃,她可能會從進客廳的那一刻起重演一遍,微抬下巴,用眼神拋出一個問號,讓他猜出她想打游戲的意圖。

  「玩。」他無奈應承,下一刻就見她拋來「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麻煩」的眼神。

  「你挑。」她甚至懶得起身。

  「是是——」

  ……

  才兩小時,她便趴在桌上,無聊地胡亂按動著按鍵。夏油傑見狀,動作一頓,轉頭輕聲問:「不玩了?」

  她搖了搖頭,突然起身,徑直走到他面前。

  夏油傑正欲開口,就見她直接坐到他盤起的雙腿之間,背部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儼然將他當作了人肉沙發,淡淡道:「繼續吧。」

  繼續什麼?

  他蜷起身,雙手環住她的腰際,手指顫抖地繼續操作著手柄。

  短短幾分鐘內,他接連「陣亡」N次。

  海月遙納悶地轉過頭:「傑,你好菜。」

  夏油傑:……

  這種情況,他怎麼可能安心打游戲?!

  「小遙……你……」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她更加茫然,低下頭。

  夏油傑一激靈,雙手迅速握住她的腰際,將她直接抱起,放在一旁的地上。

  短暫騰空,又立馬落地的海月遙:?

  她注視著夏油傑,見他迅速從盤腿坐姿轉變為並腿坐。哪怕是那張三無臉,都能明顯地看出她快要溢出的困惑了。

  「繼續吧。」夏油傑試圖將她的注意力拉回到游戲上。

  然而,事情並未如他所願。

  海月遙放下了手柄,蹲在夏油傑面前,輕輕戳了戳他,歪著頭問:「傑,你怎麼了?」

  「沒事,我們繼續。」他再次強調。

  海月遙直接拒絕:「我不跟菜鳥玩。」

  「剛剛只是手感不好,現在已經好了。」

  她眼底明晃晃地寫著三個字:我不信。

  「不玩了。」她掃了一眼夏油傑,又拿出手機准備看眼時間,卻不料瞥見了家入硝子三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她回復了一個「1」,隨手將手柄放在桌上。

  「硝子約我喝酒,我走了,拜拜。」

  話音剛落,她轉身離開,沒有絲毫猶豫。

  夏油傑:……

  他恨!


第139章 幼馴染之爭(上)

  自家青梅最近有點怪。

  她仿佛在執行某項任務,每天都雷打不動地來見他一次,完成日常的打卡工作。哪怕是外出做任務,也一定會發消息。

  而他們的聊天記錄也十分規律:

  海月遙:「在?」

  夏油傑:「剛忙完,小遙找我有事嗎?」

  海月遙:「0。」

  隨後,她的消息便戛然而止,再無回應。

  與其說是情侶間黏糊的熱戀期,不如說她每天都在確認他是不是還活著。

  一看還能喘氣,就放心了。

  夏油傑:如活.JPG……

  第N次打開門,在宿舍門口與海月遙相遇後,夏油傑平靜地將自己的備用鑰匙遞給她。

  海月遙垂下眼簾,怔怔凝視著手心中那把鑰匙,不知道在想什麼。

  「以後就直接進來吧,不用在門口等著。」他無奈地說道。

  「哦。」她拿走鑰匙,又拿出另一把,「給你。」

  夏油傑一時之間對她的舉動不解,腦海中閃過她「等價交換」的公平原則,又覺得這個猜測實在荒謬。

  海月遙未察覺他內心的糾結,面露難色:「別弄丟了,我只有這一把。」

  只有一把為什麼還要給他?他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最終只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拒絕道:「我就不用了,沒有鑰匙的話,小遙你進不去自己宿舍吧。」

  「我可以撬鎖。」她竟帶著幾分得意,「速度跟用鑰匙差不多。」

  那你也不要撬自己的宿舍啊!

  「不用,真的不用。」他再三拒絕。

  海月遙蹙起眉:「不是要交換鑰匙嗎?」

  這個電波系果然是這麼想的!

  「不是,這是直接給你的。」夏油傑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放過自己,「小遙要進來嗎?」

  「傑今天沒有別的安排嗎?」她沒有回答,繼續問道。

  「有——」夏油傑使壞地拉長尾音。

  「但具體怎麼安排,還得看您的意思。」

  海月遙沉默地盯著他,片刻之後,突然將他推進宿舍,並迅速關上門。

  她隨即用剛拿到的鑰匙打開門,步入室內,新奇地四處打量:「像是回到自己的宿舍一樣。」

  「傑,別緊張,就當是自己家。」她開始反客為主,「需要喝點什麼嗎?」

  夏油傑:?

  「這是我的宿舍。」他著重強調。

  「Fine.」她理解地點了點頭,露出像是看見智障兒童一樣包容的眼神,指向自己,「Mine.」

  下一秒,她迎來了自己的「routine」(慣例)。

  ……

  海月遙額頭發紅,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小客廳,低頭看著漫畫,對夏油傑的存在幾乎視而不見。

  眼看著那本漫畫的書頁間夾雜著密密麻麻的書簽,夏油傑只覺眉心直跳,總有不好的預感。

  他試探地問道:「這裡面講了什麼?」

  明明是很簡單的問題,卻像是把她難住了。海月遙停頓片刻,才緩緩回答:「嗯……是男男女女的戀愛故事。」

  「完全沒有任何信息……」夏油傑吐槽。

  「首先,它涉及的是人類;其次,明確了主要角色的性別;最後,也指出了漫畫的大致分類。」海月遙露出「豎子不足為謀」的眼神。

  「男男女女?」夏油傑重復道。

  「請給剩下的一百多種性別道歉。」

  難道真有主角性別是沃爾瑪購物袋或武裝直升機的漫畫嗎?夏油傑心中暗自嘀咕。

  「總之,主角名為森本奈奈,性別女。至於男主角,目前尚未確定,候選人有四位:1號竹馬、2號同桌、3號學弟以及4號老師。」

  她嚴謹地補充:「上述排序僅依據出場順序,並不反映個人偏好。」

  然而,夏油傑似乎完全忽略了她的後半句話,甚至可能是故意曲解:「是竹馬最好吧。」

  「……」

  「你移開視線是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

  夏油傑嘴角勾起一抹假笑,伸出手揉捏她的臉頰肉,再次重復:「竹馬最棒。」

  「我……更站學弟……」哪怕臉頰被黑心幼馴染挾持,她也要用含糊的聲音表明自己的立場,「黑發腹黑……最棒……」

  「竹馬。」他的笑容愈發虛假。

  「學弟。」威武不能屈!

  「竹馬。」他完全不松手,笑容依舊。

  「竹馬。」大人有大量。

  夏油傑這才滿意地收回手。

  「但根據我這段時間收集到的數據,小說漫畫裡,青梅竹馬一般都是敗犬。」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揉了揉被迫泛紅的臉頰,「十本裡面有八本,都成了主角戀情的墊腳石。」

  夏油傑當然知道,他之前偷偷調整她的書單時,刻意挑選青梅竹馬終成眷屬的漫畫,確保沒有一本是天降獲勝的。

  不會有一本。

  「你看到的可能不全面。」他非但不承認,還反咬一口。

  「幸存者偏差?」海月遙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因為青梅竹馬的粉絲更偏愛默默看書,才使得市場上更流行的反而是呼聲較高的天降題材?」

  「沒錯。」夏油傑毫不猶豫地附和,盡管這並無確鑿依據。

  不吃青梅竹馬嗎?沒關系,這是正常的事情,畢竟大家都是在不停的相遇和分別的過程中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祝你未來一切都好。

  再見,沒品的東西。

  「但那僅是缺乏依據且概率極低的設想。」她反駁,「畢竟很少有人會對從小認識到大的朋友有旖旎心思吧。每次見到自己的幼馴染,腦海中浮現的總是他小時候的蠢事,哪會有戀愛的念頭?」

  「所以,天降更容易成功不是沒有道理的。」

  她一錘定音。

  夏油傑突然從背後環抱住她,一手輕攬她的頸項,另一手則溫柔地圍住她的腰肢,迫使她向後靠在自己懷中。

  他又愛又恨地捏住她臉頰兩側,憤憤問道:「你到底是哪邊的?」

  「真理!」海月遙高呼。

  秒答!

  他就知道!

  「之前說熊貓是貓科動物,也是真理嗎?」他毫不猶豫拆台。

  「可愛也是真理!」

  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夏油傑不輕不重地諷刺道:「你的真理還真是靈活多變呢。」

  海月遙矜持地點頭:「謝謝。」

  「我可沒在誇你。」夏油傑補充道。

  話音剛落,海月遙便用頭頂猛地撞向他的下巴,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緊接著,罪魁禍首冷冷地命令:「誇我。」

  夏油傑:?

  我被你打了,還得誇你?

  憑什麼?

  海月遙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一邊揉著頭頂,一邊狡辯:「你先諷刺我,按理說我該反擊;我向你道謝,你自然應該先誇我。」

  「這是兩碼事。」

  「我已經用行動回應你的諷刺,現在輪到你兌現誇我的承諾。這樣才公平。」

  「不對,還不夠公平。」海月遙猶覺不足,扒拉開他圈住自己的手,背對著他說話讓她覺得有些奇怪。她旋即轉身,大大方方地盤腿坐在他面前。「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打你,自己也會痛;而你罵我,只有我單方面受傷。」

  夏油傑笑道:「你是真的一點虧都不肯吃。」

  「這也是真理。」海月遙反駁。

  在她口中,真理成了寶O夢裡的百變怪。

  她有她的道理,他自然也有他的應對。

  「小遙怎麼知道我罵你的時候,我的心不痛呢?」夏油傑故作受傷狀,捂住胸口,聲情並茂,表情誇張。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比了個中指。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喉間溢出一聲帶有疑惑意味的「嗯」。

  她垂下眼簾,摩挲著手上的戒指,一本正經地說:「我只是在展示我的戒指。」

  畢竟她的戒指就帶著左手中指。

  「哦,原來如此……」他面帶假笑,回敬了一個中指,「巧了,我也剛好有一枚。」

  大眼瞪小眼,小眼眯眼笑。

  她冷淡地移開視線。

  「海月大人天下第一。」

  她勉為其難地施舍他一眼。

  等了十來秒,夏油傑卻沒有任何回應,她又不滿地看向他:「為什麼不繼續了?」

  「小遙剛才只說了句謝謝,我也只能回應最能表達我心意的一句話。畢竟,公平至上,對吧?」他總能迅速舉一反三。

  「那我還需要做什麼呢?」海月遙接受了他的邏輯,反問道。

  夏油傑有些意外:「這麼想要我誇你嗎?」

  她不置可否:「所以你的答案呢?」

  「代價嗎……」他忽而輕笑一聲,半跪起身,俯身向她,「我希望,小遙能更偏向我。」

  「我已經夠溺愛你了。」海月遙直接拒絕。「我不嬌慣孩子。」

  「明明願意為胖達撒謊說熊貓也是貓,卻不願意為我承認青梅竹馬比天降好嗎?」

  「傑,人類和毛茸茸不在一個賽道。」她認真解釋。

  「嗯?」他疑惑地挑眉。

  「毛茸茸天下第一!」她語氣堅定,慷慨激昂,仿佛即將創立一個毛茸茸信徒的群體,自己則成為那引領眾人膜拜神聖毛茸茸的教主。

  「那我呢?」

  「人類第二。」她指向自己,「順便一提,我是第一。」

  夏油傑:……

  往好的方面想,除了她自己,她最喜歡的便是他。往壞的方面想……

  可惡,居然連一只咒骸都比不過!

  他恨!


第140章 幼馴染之爭(下)

  夏油傑,和自己青梅認識將近十二年。如今輸給了一只降生還沒有幾年的胖達。

  完全不想被一只咒骸比過。

  他決定爭取自己的合法地位。

  夏油傑傾身,離她更近,手撐在她一旁,把她逼仄在狹小的一個空間裡,再次問道:「我比不過胖達嗎?」

  海月遙已緊貼著矮桌邊緣,但她的態度並未因這境況而有絲毫動搖。

  「就算你壁、桌咚也不行。」她的原則偶爾還是很牢固的。

  「到了這份上,小遙竟然還是對我無動於衷。」他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夏油傑,真是太可憐了。」

  「我有心動。」海月遙反駁道。

  「明明能為了一只可愛的毛茸茸就拋下我?」他說話間,兩人已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傑想親自確認我的心跳嗎?」

  她輕聲道,說話的樣子像極了蠱惑,那雙貓眼也彎成狡黠的弧度。

  「就像我之前那樣。」

  她之前那樣……是指伏在他胸口聽心跳那樣嗎?

  明知可能有詐,夏油傑還是分了心,目光不自覺地從她臉上滑落,咽了口唾沫。

  「傑,你的臉好紅。」她直接戳穿他,「變態。」

  「不!我……」他試圖狡辯。

  Chance!

  海月遙神情一凝,開始瘋狂撓他癢癢。

  效果拔群!

  怪劉海倒下了!

  「哈哈、哈哈哈……你、你這是干什麼……」

  夏油傑忍不住縮回手,笑聲連連,完全停不下來。他蜷起身體,以免落入大魔王魔爪。

  她顯然是在認真地尋找他的癢癢點,讓他毫無招架之力。不過片刻,他就笑得快喘不過氣,眼角甚至泛起了淚光。

  「哈、啊哈……投降,我投降了……」

  破綻!

  海月遙抓住他投降的瞬間,雙手環抱住他的腰,猛地翻身。

  ——現在,輪到夏油傑被「桌咚」了。

  他迷茫地半倚著矮桌,小眼睛前所未有地睜大,驚訝地看向撐在他上方的海月遙。

  攻守之勢異也。

  要不是因為一開始的分神,他絕對不會落到這般境地。

  常言道,色字頭上一把刀。

  現在,夏油傑對此有了刻骨銘心的領悟。

  海月遙跪坐在他伸直的一條大腿上,膝蓋抵在他兩腿之間。她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他。

  「海月大人的勝利!」她宣告道。

  「我看漫畫裡的壁咚時,就覺得奇怪。對方手臂伸得那麼直,完全暴露了脆弱的腋窩和腰間……這不是絕佳的機會嗎?」她頭頭是道。

  夏油傑:什麼機會?撓咯吱窩嗎?

  海月遙不解,為什麼會有人無視如此明顯的破綻。明明只需輕輕一抬手,就能讓對方丟盔棄甲,苦苦哀求。

  多麼大的誘惑!

  桌邊懸著的玻璃杯,晶瑩剔透,宛如誘人的寶石,引人無限遐想。

  貓咪也完全想不通,為什麼沒有哪只貓兒想要輕輕一撥,讓它清脆落下,化作一地閃爍著彩虹光芒的碎片。

  海月遙現在的心情就和那只推杯子的貓產生共鳴。

  這種心情……

  這種按捺不住的心情……

  ——就是手賤。

  打一頓就好了。

  但現在還沒有人會揍她,海月遙施施然坐在夏油傑腿上。

  「真正的戰士,絕不會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給敵人。」她說著,手臂半攏,眼神中透露出對突襲的警覺。

  看得出來她意圖的夏油傑:……他不會那麼做的,真的。

  認識這麼多年,他有時候還是覺得她的思維過於跳脫。

  「了不起。」他敷衍地稱贊。「那海月大人現在能起身嗎?」

  夏油傑覺得當前的姿勢十分微妙,心中暗暗祈禱她的腿不要再往前。

  「0。」她偏不。

  「傑之前說過,一般是被壁咚的那方心動吧?」她的手撫上他的胸口,精准地停在她幾天前觸碰過的位置。

  「同樣的招式對我不起作用。」

  他,夏油傑,這次誓不讓自己再像上次她依偎在他胸口時那般臉紅心跳。

  「不可以嗎?」她依然保持著那份冷淡,但眼簾低垂間,似乎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糟糕。

  「我只是希望,傑能對我更加心動,這也不行嗎?」她再次反問,身體前傾,琉璃藍的眼眸緊緊鎖住他。

  太糟糕了。

  「傑的耳朵紅了。」她輕笑著,饒有興趣地揉捏著他的耳垂。

  夏油傑,在堅持兩回合後,大敗!

  而罪魁禍首,卻若無其事地繼續把玩著他的耳朵。

  太不公平了。

  夏油傑伸出手。

  鼻梁上的眼鏡被緩緩抽離,海月遙一臉困惑地望向他。幾縷碎發沿著她的耳廓滑落,從上挑的眼尾垂至潤澤的薄唇。

  他故意放慢了動作,既像是給她足夠的時間調整心態,又仿佛在惡作劇般,慢慢折磨著她因好奇而躁動不安的心緒。

  夏油傑微微傾身靠近她,雙唇懸停在距離她唇邊幾分的位置。

  「可以嗎?」

  當他輕聲說話時,兩人的唇幾乎快要相觸。為避免唇瓣相觸,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微妙的距離,如同碧波上的落葉,隨浪輕擺,起伏不定。

  可以什麼?

  她眼底明晃晃寫著這句話。

  隨著靠近,夏油傑清晰地看到她那雙貓眼瞪大,瞳孔驟然縮小。原本揉著耳垂的手不自覺地滑落到他的肩上,緊緊攥住他的衣服。

  她緊張了。

  夏油傑沒有更進一步,轉而捧起她的臉,在那顆眼下的小痣上,珍重地印下一吻。

  「騙你的。」狹長的狐狸眼彎起,綻放出點點笑意,眼底溫柔繾綣,語氣裡卻帶著幾分促狹,「嚇到你了嗎?」

  海月遙原本緊繃的肩松弛下來,她直視著他,指尖不自覺地輕觸剛剛被親吻的小痣上。她仍有些恍惚:「你摘眼鏡,是為了親我嗎?」

  「是哦。」但不是這裡。

  聽到他的回答,她的眉眼間頓時柔和下來,宛如春日裡冰雪消融,化作涓涓細流,滿載著綿綿情意。

  「不一樣。」她低下頭,捂著自己的心口。

  夏油傑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什麼?」

  「我親傑,和傑親我的感覺不一樣。」她牽起他的手,按在她的胸口,「我現在心跳好快。」

  她只是在單純地陳述事實,但足夠讓人臉紅心跳。

  夏油傑能感受到手心下的柔軟,以及她加速的心跳。他的心跳也與她的心跳共鳴,一股微妙的熱意悄然爬上兩人的臉頰。

  「傑,我喜歡你。」她內心湧動的情感,不經大腦允許,便從唇齒間滿溢而出。但海月遙不在意,她迫不及待地指向臉側另一顆小痣,「這邊也要。」

  「是是——」

  又是一吻後,她眼底閃著悅然的光,冷淡的表情也融化成淺笑。

  她伸手,勾下自己高領的校服,揚起頭,露出修長的脖頸上那顆醒目的小痣,它恰到好處地點綴在喉核旁,宛如皚皚白雪中綻放的一朵黑玫瑰。

  「這裡也要。」她帶著歡愉的語氣吩咐道。

  「好。」夏油傑應聲,身體微傾,側頭輕吻上去。

  臉頰之吻與頸間之吻,意義截然不同。前者滿載著純粹的愛意,後者則悄然融入了絲絲情欲的漣漪。

  她吞咽時喉結的細微移動,低語時聲帶的輕柔震顫,以及領口布料滑過肌膚的微妙觸感,這一切都被他敏銳地捕捉,化作唇間傳遞的電流,激起一陣陣酥麻的快感。

  一吻即散,夏油傑迅速恢復了先前的姿態。

  「還有……」海月遙將裙子往上提起一段,露出雪白的大腿,她指向大腿內側的一粒黑痣,「這裡也要。」

  指尖陷入柔軟的大腿,溢出一分肉感,陷下小小一彎肉窩,所有的視線都化作黏稠的蜜,順著腿部曲線,流淌進小窩中。

  這倒是夏油傑第一次看見這顆痣,但他不敢多看,猛地抬頭看向她。而海月遙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顯然在期待他的吻。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眼中漸漸浮現出一絲困惑,顯然不明白他為何遲遲沒有行動。

  「這裡不行嗎?」她沮喪地問道。「那我再找找別的地方。」

  眼見著她就要掀衣服到處找,夏油傑眼疾手快地按下她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是痣也可以。」

  「可以嗎?」她訝然地問道。

  「可以。」夏油傑沉重地點點頭,他不知道她再這樣亂找下去自己該作何反應了。

  「那傑想親哪裡?」她放下手,整個人坦蕩蕩地放松下來,等待他的選擇。

  「隨便我選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海月遙不明所以地點頭。

  「那麼……」

  他的手侵略性地按著她的後腦,動作卻輕柔極了,他覆上她的唇,只是一觸即離。

  這個吻,與先前彌漫的微妙情欲截然不同,純粹而溫柔至極。

  兩人都沒有閉眼,彼此的眼眸完全占據了對方的視線。

  一吻罷,他也沒松開那只按住她的手,堪堪停在她的唇角,待吻的余韻漸散,他才狡黠地問:「這裡,也可以嗎?」

  「遙。」

  海月遙感到自己的名字似乎被他溫柔地含在舌尖,唇間還依稀留有他給予的溫暖余溫。她愣怔片刻,撫上自己的唇瓣,隨後轉而輕觸他的臉頰,主動回應他的吻。

  與剛才的淺嘗輒止不同,這次則更要綿長許多。

  兩人的手攥在一起,每一寸肌膚都緊緊相貼,情動又不舍得用力,只能無奈地用指腹揉搓著明晰的骨節,摩挲指間的虎口,將唇間得不到的滿足全數發泄在手上。

  把玩著,嬉戲著,上方卻規規矩矩,緊閉著唇,只是單純地相觸。

  或許只有十來秒,或許更久,夏油傑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衝動,輕輕地、含情地咬了她上唇一口,宛如品鑒大餐前精致的前菜。

  然而,這並未能平息他空蕩蕩胃部的飢餓感。反而讓它更加囂張地咆哮,渴求著更多的慰藉。

  但已經足夠了。他不想太過分,結束了這個吻。

  果然,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海月遙茫然地問道:「為什麼要咬我?」

  「很討厭嗎?」夏油傑未直接回答,反問道。

  「不討厭……只是感覺有些奇怪。」她低頭沉思,措辭謹慎。

  正當她試圖更細致地描述時,夏油傑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這個家伙,完全不會害羞嗎?!

  海月遙:?

  「我還要。」她放棄了探究那莫名的感覺,直接命令道。「親我。」

  「那我和胖達……」夏油傑不忘初心。

  海月遙見色忘義,立刻勾著他的脖子,鄭重其事地宣布道:「傑最棒!」

  「那青梅竹馬和天降?」

  「青梅竹馬天下第一!」


第141章 夏油特煩惱

  「傑,你胖了。」

  當夏油傑向海月遙詢問,為什麼她最近減少了見他的次數時,她面無表情地回應了這句話。

  夏油傑:?

  他捏了把自己的腰,不死心地確認道:「真的很明顯嗎?」

  海月遙誠懇地點頭。

  夏油傑,18歲,提前陷入青年身材管理危機!

  他完全沒有想到,海月遙會因為他胖了一點就不黏他了。

  喜歡瘦一點嗎?

  行,他明白了。

  ……

  【關於飲食】

  「傑,去肯O基唄——」某位五姓男子趁著休假間隙,闖入了夏油傑的宿舍。「還有新游發布了。」

  「不去。」他毅然決然拒絕。

  五條悟的目光越過他,看見他宿舍裡堆積的難吃到像嘔吐物的高蛋白產品上:「你的味覺終於被那個三無變態毒壞了?」

  「沒有,我減肥。」夏油傑邊說邊將他推出門外,「悟一個人去吧。」

  等等,你剛剛說要干什麼?

  五條悟:(【關於運動】

  家入硝子的愛好是在通風口偷偷抽幾根煙,畢竟這樣不容易被夜蛾老師抓到。

  但她最近每次貓在走廊陽台抽煙時,總能在煙霧繚繞中,看見夏油傑一個人在圍著操場跑圈。

  有次他訓練完後,家入硝子便打趣:「最近怎麼沒看你倆繼續膩歪?厭倦了?」

  夏油傑臉色微變,但迅速恢復正常。

  「沒有。」他目不斜視地走上樓梯,「我只是想多鍛煉鍛煉。」

  她說中了,哈哈。

  家入硝子:)

  ……

  終於,在半個月後,他得到了來自海月遙的關心:「傑,你怎麼瘦了?」

  夏油傑:計劃通JPG

  ……

  原本,海月遙見夏油傑的身體逐漸從消瘦恢復健康,心中的大石才稍稍落地,轉而全身心投入到第一代轉換器的研究中。

  誠然,她展開這項研究有部分是出於對夏油傑苦夏的憂慮。但歸根結底,她本人也對這方面感興趣。只不過因為擔憂,她加快了研究速度。

  結果才放松警惕不久,這孩子又瘦下去了。

  苦夏PTSD發作!

  海月遙:驚恐JPG

  一米八五的竹馬在她眼中瞬間變成了小可憐。

  她快步上前,環抱住夏油傑的腰,正想問問最近有什麼煩心事。

  但手下的觸感,讓她忽然一愣。

  怎麼感覺……

  變結實了?

  抬頭一看,氣色……氣色好像也不錯。

  小可憐濾鏡消失。

  「傑,最近是在健身嗎?」她迷茫地問道。

  「稍微有在鍛煉。」夏油傑狀似漫不經心地回答,但眼神始終留意著海月遙的反應。

  「哦。」

  她放開手,松了口氣,打算繼續之前前往實驗室的行程。

  夏油傑:??

  他半個月的努力,只有這點反應嗎?

  他抓住她的手腕,換來了她不解的眼神。

  「有事嗎?」她問道。

  「小遙……到底喜歡哪種類型?」夏油傑強顏歡笑地問道。

  海月遙:?

  但她對自家竹馬向來有耐心。稍加思索後,她慢慢地說:「曲線優美,行動矯健的……」

  奇怪的形容詞,但自己似乎還算符合這些條件。

  「最好是黑色,眼睛要大……」

  等等,大眼睛?

  「不過,那裡是粉色更好……」

  「哪裡粉色?」他脫口而出,已經完全跟不上海月遙的思路。

  「肉墊。」她理所當然地回答,「粉色的肉墊最可愛了。」

  此時,夏油傑也意識到,他們的對話似乎出現了偏差。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糾正道:「我問的是你喜歡的男生類型……你怎麼會扯到動物?」

  他剛說完說完,那雙剔透的藍眸就滿含著困惑看來,仿佛他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

  「你啊。」海月遙簡短地回應。

  她的第一反應也是人,但轉念一想,如此顯而易見的答案,夏油傑應該不會多此一舉問她。

  那麼,拋開人類,最喜歡的類型到底是……

  ——當然是毛茸茸了!

  「我?」她正出神,對方卻一臉難以置信,「小遙,你沒有什麼偏好嗎?」

  「你。」海月遙覺得夏油傑今天實在是奇怪,盡問些廢話,但她大度地諒解了愚蠢的他。

  「在外表或性格上,沒有其他喜好嗎?」

  「外表……我不太在意,都行。」海月遙歪了歪頭,「性格,你。」

  「那你為什麼在我胖了後就不太理我了?」被幾發直球打蒙的他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傑……你之前那段時間,太瘦了,還有黑眼圈,我很擔心你。」海月遙抬手撫摸著他的臉頰,指尖輕觸他眼瞼下方,「但現在你看起來好多了。」

  她終於領悟了夏油傑的言下之意:「所以,傑是希望我能多陪你嗎?」

  捫心自問,海月遙自然也想呆在夏油傑身邊。但她的轉換器研究正處於緊要關頭……若不及時完成剩余部分的刻印,恐怕要再多花一周多的功夫。

  兩難的選擇。

  思量間,天才如她想出了兩全其美的方法:將部分靈魂分離,捏出一個迷你版的海月遙。

  她珍重地把只有掌心大小的Q版海月放在夏油傑掌心:「這是我的一部分靈魂,也是另一個我。」

  隨後,她低頭對小海月認真交代:「傑就拜托你了。」

  站在夏油傑掌心的小海月,神情嚴肅,向她敬了個軍禮,眼中閃爍著「定不辱使命」的堅定。

  海月遙這才安心離去。

  夏油傑:??

  他想要的不是這個!

  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中捧著小海月,眼看著海月遙越走越快。

  海月遙:有咒力波動,不快溜就要被夜蛾老師逮個正著了!

  溜溜球JPG……

  不論夏油傑如何費盡唇舌,才使得隨後趕到的夜蛾老師相信他並非意圖用咒靈術式捏一個女朋友的變態,也不論夜蛾老師出於同情,為他准備了許多適合小海月尺寸的衣物,夏油傑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小海月帶回了宿舍。

  他心如死灰地坐在桌子前,開始寫檢討。

  是的,夜蛾老師雖然沒有制止他捏一個Q版小海月的變態行徑,還給他送了東西,但檢討也是逃不過的。

  夏油傑:所以壓根不是他干的!

  但面對無法說清的誤會,他只能開寫。

  小海月被放置在桌上,任由她自由活動。

  起初,她對夜蛾老師贈送的娃娃衣展現出了極大的好奇,逐一翻看著;然而,不久之後,或許覺得失去了新鮮感,她便吭哧吭哧地往夏油傑身上爬去。

  她費力地爬到夏油傑的肩頭,隨即用腳一蹬,試圖順著他的手臂滑下,但在他曲起的手肘處卻險些滑落。

  要摔了!夏油傑心頭一緊,正欲伸手接住她。

  但偉大的小海月在空中靈活地完成了一個驚艷的720度轉身,穩穩落地!

  她隨即展開雙臂,模仿體操運動員的滿分落地姿勢,臉上沒什麼表情。

  見狀,夏油傑終於松了口氣,繼續埋頭寫他的檢討。

  小海月保持著原先的動作,等了一會兒,卻沒有得到期待的回應。

  她對此頗為不滿。

  僅有掌心大小的小人抱起那塊幾乎有她大半高的橡皮,毫不留情地扔向夏油傑,橡皮砸在他的手背上。

  雖不痛,但這足以讓夏油傑的注意力從檢討上轉移。他望向小海月,只見她依舊面無表情,卻再次擺出了那個滿分的亮相動作。

  夏油傑:……

  他沉默片刻,根據對自己這位青梅的了解,試探性地誇贊道:「小小遙真棒?」

  小海月矜持地點頭,算是勉強放過了他。

  性格確實一模一樣,夏油傑心中暗自判斷。此刻,他才深刻體會到海月遙所說的「她是另一個我」這句話的含義。

  正當他陷入沉思之際,小海月又開始在他身上活潑地亂爬。考慮到她的敏捷與靈活,夏油傑索性放任自流。

  她爬到他頭頂,新奇地捏了捏跟她差不多大的丸子頭。然後整個人像個樹懶一樣趴在上面,小憩一會兒。

  看來爬來爬去也是很累的。

  恢復活力後,她再次踏上探索之旅,神情專注地抓住那縷怪劉海,像是古墓O影中的勞拉,把它當做滑索,蕩來蕩去。

  盡管她還是那毫無表情的三無臉,但從她的動作中,卻能莫名感受到一股快樂的氣息。

  夏油傑:……

  她很快樂。

  但他覺得不行。

  無情的怪劉海把她從自己的本體上摘下來,放在桌子上,忍無可忍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小海月茫然地捂住頭,被突如其來的一彈戳倒,往後一倒,愣愣地坐在桌子上。

  這點也和正主一樣,她被揍了就老實下來,神情懨懨地坐在角落自閉。

  終於安靜了。

  夏油傑安心地繼續在紙上胡亂寫,盡管其中大部分內容都是從前檢討的摘錄。

  笑話,他對這種檢討已駕輕就熟。

  完成他的「傑作」後,他滿意地抬頭,卻意外發現小海月正全神貫注地翻閱著一本兒童不宜的雜志。

  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她到底是怎麼找到的!

  「這可不是你能看的書。」夏油傑邊說邊拿走了她手中的雜志。他暗自慶幸,這邊的只是Q版的海月遙,要是被本體看見了……

  他拒絕設想這種可能性。

  小海月被剝奪了娛樂,直愣愣地盯他。

  夏油傑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底氣稍顯不足地問道:「小小遙,想不想吃點零食?」

  小海月勉強放過了他。

  趁著這個變小後性格依舊惡劣的家伙因零食而分心,夏油傑也給自己煮了碗蕎麥面。

  說實話,他已經不太愛吃蕎麥面——任誰連續吃那麼久的喜歡的東西也該膩了。

  宿舍裡還堆放著三箱存貨,都是交往前海月遙為了刷好感送給他的。

  他並非沒有嘗試過拒絕,但每當他拒絕時,海月遙那張平時毫無表情的臉上會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失落。

  他吃!怎麼不能吃!

  吃了幾箱蕎麥面的夏油傑臉都要黃了。

  「我開動了……嗯?」

  就當他准備享用自己的晚餐時,明明還在臥室吃零食的小海月不知何時出現在客廳,她敏捷地爬上桌子,走向碗邊,一躍而起,手肘撐在碗沿上,身體懸空。

  她張大嘴巴,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著什麼。

  「小小遙,你也想來點嗎?」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只好詢問。果然,小海月用力點了點頭。

  很快,她便得到了一只盛有一根面條的調味碟,正用牙簽小心翼翼地享用著。吃完自己的那份後,她又做出想要飲品的動作。

  「小小遙,要喝水嗎?」

  她搖頭。

  「那,喝湯?」

  這次,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夏油傑只得苦哈哈地用勺子喂她喝湯。

  與其說是多了個陪自己的女友,不如說多了位需要他細心照顧的祖宗。夏油傑轉念一想,雖然她難伺候,但足夠可愛。

  那他能怎麼辦?只好原諒她了。

  或許勺子對她來說太大了,以至於她臉上不小心沾染上了湯水。隨後,她自然而然地抬手擦臉。

  夏油傑見狀,迅速遞給她紙巾。

  她禮貌地點頭致謝,接過紙巾擦拭臉龐後,手又開始抓頭發,接著還擦了擦身上。

  「這……」他略顯遲疑。

  「你是想……洗澡嗎?」他小心翼翼地問,像個卑微的奴才,揣摩著海月大爺的含義。

  她點頭。

  當他端了一小盆溫水,就見著孩子衣服一扔,撲騰跳下去,濺起一圈圈水花。

  菲O賓炸魚隊!

  0分!

  夏油傑剛想移開視線,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點:Q版小人沒有性別!

  就像棉花娃娃一樣,她身上什麼都沒有。這小人在水裡撲騰,比起洗澡更像是游泳。

  當夏油傑已經過家家上癮,一件件挑選夜蛾正道送的娃娃衣時,海月遙的電話打來。

  他立刻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海月遙冷淡的聲音:「我忘了提醒你一件事,傑。」

  「什麼?」夏油傑問。

  「她也是我,所以我能同步感受到她的體驗。」海月遙不疾不徐地說著,又頓了頓,「我現在感覺呼吸困難,你能不能處理一下?」

  制作轉換器本就要求極高的專注力,之前她尚能忽略小海月那邊傳來的感官體驗。

  無論是無端的被揍、口中突然出現的食物味道,還是臉上黏糊糊的感覺,她都一一忍受。然而,當窒息感侵襲腦海時,海月遙再也無法忍耐。

  她差點在刻印時手抖把自己炸了!

  海月遙確實可以命令那邊的小海月停止。但頻繁的關注會分散她研究的精力。

  聽到海月遙的話,夏油傑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某只小人。

  這倒霉孩子在盆裡潛水呢!

  只見小海月靜靜地蜷縮在水中,睜著眼,享受水流的擁抱——他這才意識到,這破孩子已經在水下憋氣多時了。

  電話那邊海月遙的聲音都夾雜喘息,夏油傑連忙將小海月從水中撈起。

  「謝謝。」窒息感一消退,海月遙道了聲謝,就掛斷了電話。

  夏油傑和小海月大眼瞪小眼。

  這時他終於是大眼的那一方了,淚目。

  等等!

  他突然意識到致命的一點。

  如果海月遙能和他手中的這個小東西共享感官,那她豈不是也看見了那本書!

  夏油傑,社會性死亡!

  ……

  不提這幾天被雙倍的感官體驗所困擾,海月遙終於攻克了最棘手的刻印部分,接下來只需進行簡單的收尾與測試。

  後續研究不必急於求成。因此,她決定召回小海月。

  這幾天裡,夏油傑倒是和小海月磨合得不錯。雖然一開始要猜她的意思很麻煩,有時候還要滿屋子亂找不知道躲在哪裡的她,半夜睡覺也要提防她搗亂……

  總之,太可愛了,所以他都忍了!

  可愛即正義!

  可愛即真理!

  「回來吧。」海月遙向夏油傑肩上的小海月伸出手。

  小海月望向海月遙的手掌,略一思索,隨即站起,給了夏油傑臉頰一個吻,擺好立定跳遠的姿勢,准備回到海月遙身邊。

  看來養了她這麼多天,還是認人的。夏油傑升起幾分老父親的欣慰。

  但海月遙覺得完全不OK。

  她的視線在兩人間游移,表情漸漸呆滯,最後顫顫巍巍地指向夏油傑。

  「偷……偷腥貓。」

  偷腥貓限定版·夏油傑:?

  言罷,她又在小海月剛剛親吻過的臉頰上印上一吻,輪到小海月宕機了。

  她的手也開始顫抖,同樣指向夏油傑,重復道:「偷……偷腥貓。」

  夏油傑:??

  「等等,你會說話?」

  這是他這幾天來,第一次聽到小海月開口說話。

  小海月平靜地移開視線。

  她心虛了。夏油傑冷靜地判斷。以他對自己青梅的了解,她絕對是覺得自己猜她心思的模樣十分好笑,才故意保持沉默。

  「好了,回來吧。」海月遙語氣冷淡,再次伸出手。這次,小海月卻毫不猶豫地跳入她掌心。

  在融合成一人之前,她猛地轉頭,再次對夏油傑怒斥道:「傑是偷腥貓!」

  夏油傑:……

  融合後,海月遙捂住自己的心口。

  怎麼說呢,這種自己綠自己的微妙感……

  以後,要是遇見這種可能要多花功夫的選擇,還是自己去傑那邊吧……多做一些任務就多做一些……

  自己的戀人還是得自己陪才行。

  海月遙終於醒悟,戀人並非是可以隨意揣進口袋,想時便看,不想時便置之不理的存在。

  在此之前,她有一項任務必須完成。

  她直指夏油傑,語氣堅定地控訴:「傑是偷腥貓!」

  擲地有聲!

  剛巧路過的七海建人踉蹌一下,以一種看人渣的表情,看向自己前不久再次下決心尊敬的夏油前輩。

  夏油傑在學弟們心中好不容易回暖的聲望,瞬間再次跌落谷底!

  夏油傑:……

  放過他吧,求求你們了!


第142章 番外之色字頭上一把刀

  色字頭上一把刀。

  夏油傑他老中招。

  ……

  自己綠自己是壞文明。

  海月遙決定先暫且擱置即將完成的收尾工作,轉而將更多的時光傾注於陪伴她的竹馬。

  當然,她陪伴的方式,無外乎是把日常的娛樂活動轉移到夏油傑的宿舍。

  反正她有鑰匙。

  他們有時一起打游戲、看電影,或者閑聊;有時只是各做各的,安安靜靜地共處一室。

  這樣的相處模式,與他們交往前相比,其實大差不差。可能只是加入了更多的身體接觸,以及模糊的、卻愈發緊密的邊界。

  ……

  小客廳。

  海月遙無所事事地給自己每根手指戴上妙脆角,迎著燈光打量她新上的「電光毒龍鑽」,頗為滿意。

  她准備美滋滋地一個個消滅它們。

  「小遙。」

  夏油傑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他環住她的腰身,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吃掉她食指上的妙脆角。隨即他還用略尖的虎牙,在她的指腹上輕輕摩挲,帶著挑逗意味地咬了一口,笑道:「好吃。」

  海月遙:!

  她的電光毒龍鑽!

  但是剛剛的感覺……

  她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如同羽毛拂過皮肉,帶著一絲絲瘙癢,直抵心間。

  她說不清這是難受還是別的什麼情緒,只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在膨脹、在升騰。喉嚨干渴,既想傾吐又欲吞咽。

  和夏油傑親她時一樣的奇妙感覺。

  她還想要。

  於是,向來直面自己欲望的海月遙轉過頭,望向正將下巴擱在她肩上的夏油傑。

  見她望過來,他雙眼彎成了月牙狀,笑成一只狐狸。他輕啄一口她的臉頰,心情頗好地問道:「怎麼了?」

  「傑,還要吃嗎?」

  她滿懷期待地晃了晃手指。

  看見她比中指的夏油傑:……

  「對不起。」他迅速道歉。

  海月遙:?

  她也剛剛意識到自己伸出了中指。然而,她並未表現出歉意,只是從容地將食指重新戴上妙脆角:「傑再吃一個。」

  夏油傑一臉困惑,但還是照做了,從她食指上叼走了妙脆角。

  這下該滿意了吧?他側頭打量著海月遙的神情。但她幾乎沒有表情,只是微垂眼簾,先看了看自己的食指,再望向夏油傑。

  「不是這個。」

  「那小遙想要的是?」他仍未摸清她的心思,試探性地問。

  「要像剛才那樣吃。」她耐心地解釋。

  「像剛才那樣……」他重復著,努力理解她的意思。

  那不就是他多咬了她一下嗎?

  在他思量間,海月遙已經重新戴好,她轉身面對夏油傑,端正坐下,並向他伸出手。

  「吃。」

  她簡短地命令,不願多費唇舌。

  起初的一咬僅僅是下意識的行為,但此刻被她這樣認真地注視,夏油傑莫名感受到一股壓力。

  那雙眼眸凝聚著高密度的藍,像是放大鏡或者攝像機,意欲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

  見他沒有反應,海月遙又往前伸手。

  妙脆角的尖端點在夏油傑的唇瓣,柔軟的唇隨即陷下一個小窩。

  她的意圖很明顯。

  夏油傑僵硬地重復了剛才的動作,輕輕咬了她的指尖一口。

  「還要。」她隨即又戴上一個。

  還要?!

  第一次或許算作情趣,第二次則是嬉戲。但如果是三次或者更多,那便更像是某種羞恥的拷問。

  夏油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其實,我並不怎麼喜歡妙脆角。」

  「是嗎?」海月遙沒有直接回應,自顧自地吃完了手指上的存貨,隨後取出濕巾,細致而緩慢地擦拭著指尖。

  夏油傑心中暗自慶幸,松了口氣。

  但他的氣還沒完全呼出,海月遙便直接伸出了手指,歪著頭說道:「那就直接咬。」

  不!這個更羞恥啊!

  「小遙。」

  「嗯?」

  「其實,就是……這樣有點讓人不好意思……」

  海月遙沒有回應,只是直直地盯著他,夏油傑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

  她突然向他探出身,握住夏油傑的手腕,另一只手則將滑落的黑發捋到耳後。隨後,她神情靜謐,咬了咬他的食指。

  她倒不像是夏油傑,並沒有過多注意。他的指尖上留下了淺淺的牙印,以及一絲濕潤的痕跡。

  「但我覺得,這沒什麼好害羞的。」行動派的海月遙通過實踐,得出這個結論。

  夏油傑怔怔凝視著自己的手指,輕咽了口唾液。他的手微微顫抖,而海月遙一臉茫然地注視著他抬起手,又不舍地緩緩放下。

  他最終低聲開口,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絲迫切:「如果我這樣吃半包的話,你能像剛才那樣把剩下的吃完嗎?」

  那包妙脆角所剩不多,他覺得自己完全能撐過前面的「拷問」。

  海月遙:?

  「好。」她隨意地應允,隨即興致勃勃地又拿了一個,向夏油傑伸出手,「來,傑。」

  夏油傑強忍一次。

  夏油傑再忍一次。

  夏油傑……正當他准備繼續忍受羞恥,咬下一口時,海月遙突然用指尖撬開他的嘴,兩根手指輕輕夾住他的舌頭。

  夏油傑:?

  她又要做什麼?他無奈地握住她的手腕,卻也沒用力,只是虛握著。

  顯然這種程度的抗拒阻擋不了她。

  海月遙發現了新的玩具,她挺直膝蓋跪起,一手穩住他的下巴,兩根手指探入他口中,輕巧地撥弄著。

  她本就擅長制作武器之類的物件,指甲修剪得齊整而圓潤,手指纖長靈活。

  當他逐漸放下抗拒,開始配合時,她的嘴角便掛起了極淡的笑,那雙瀲灩的藍眸閃著愉悅的光。

  「好孩子。」海月遙輕聲誇贊。

  她見他臉側浮起一層薄紅,手下的動作也隨之更加細膩而深入。

  「唔!」

  夏油傑感受到喉間的干嘔欲望,在她更進一步之前,忍無可忍地撥開了她的手。

  她也不惱,只是直直地盯著那兩只手指,玉白的手指上滿是透明而又黏糊的液體。

  「咳、咳咳……小遙,你剛剛、在做什麼?」他咳嗽了幾聲,見她毫無反應,便嘆了口氣,默默拿起一旁的濕巾,「很髒的,我給你擦。」

  海月遙卻沒有理會,而是低語道:「間接接吻的定義是,一方在某種物品上,留下嘴唇觸碰到的地方,而另一方也在同一個地方用嘴接觸到……」

  她用濕潤的指尖輕點自己的唇瓣,似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夏油傑:「這樣,算是間接接吻嗎?」

  未等他回應,她再次低語:「但剛剛,傑用的是舌頭……」

  言罷,她輕啟薄唇,那兩根手指便伸入其中,如同剛才對他所做一般,玩弄著自己的舌頭。

  夏油傑面紅耳赤地看著她的舉動。

  這並未持續多久,她就伸出手指,這次已經分不清那上面的濡濕究竟來自於誰。

  「這是和傑接吻的感覺嗎?」

  她科學地求證後,抬眼望向夏油傑,困惑地發現他臉頰紅透了。

  「傑?」她喊了他的名字數次,直到他回過神來,「你怎麼了?」

  「沒事……」他聲音顫抖,但還是接過她抬起的手,細心地為她擦拭干淨手指。

  待夏油小弟完成工作後,海月遙拍了拍手,爽快地說:「繼續吧。」

  「等等,真的還要繼續嗎?」夏油傑忍不住問。

  海月遙瞥了眼所剩無幾的妙脆角,寬容地說道:「其實傑的部分只剩兩個了,如果你不想繼續,我們可以到此為止。」

  她並不想在這件事上勉強自己的幼馴染。

  只有兩個了……夏油傑頓覺雖然難熬,但也值得一試。

  「不,繼續吧。」他斬釘截鐵。

  接下來的兩個,海月遙表現得安安分分。沒有了她的突然襲擊,夏油傑順利地完成了他的部分。

  輪到他時,夏油傑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眯眼笑著。

  這也算是苦盡甘來。

  海月遙不像他,幾乎沒有任何負擔。她隨手將黑發撥到耳後,遵守自己的承諾。

  她也不太走心。動作都是或輕或重,有時還會不小心舔到他的指尖。

  感受到指尖傳來的微妙濕意,他終究沒能抵擋住那份誘惑,效仿她先前的舉動,只是他僅伸出一根手指。

  海月遙迷茫地眨了眨眼,但沒有抗拒,仰著頭,任由他在自己的嘴裡翻天攪地。

  但這種配合沒持續多久,她突然咬了一口夏油傑。

  雖不痛,但夏油傑還是很快抽出手指。他輕聲問道:「是不小心戳到你的喉嚨了嗎?還是小遙討厭這樣嗎?」

  「傑……你不覺得……」她神色凝重,聲音低沉。

  夏油傑屏息以待。

  她握住他的手腕,指向他手指關節上那一圈清晰的牙印:「這看起來,就像一枚戒指。」

  夏油傑詫異地抬眼看向她。

  她的唇邊還殘留著晶瑩的液體,一縷細長的黑發垂落,絲絲繞繞地黏在唇瓣,增添了幾分不經意的誘惑。

  然而,她的表情卻異常認真,仿佛在那個瞬間,她真的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在他手上留下一枚獨特的「戒指」。

  夏油傑頓感一股熱浪從小腹騰起,直衝喉頭,燙得他口干舌燥。

  「啪!」

  海月遙驚訝地看著他扇了自己一巴掌。

  「傑?」

  她剛剛有說錯什麼話嗎?

  他臉上的紅痕逐漸消散,顯然是他用了反轉術式自我治療。

  「沒事。」他阻止了海月遙想要檢查他狀況的動作,後面那句話輕到難以聽清,「終於冷靜下來了……」

  海月遙顯然不為所動,她直接坐到他腿上,雙手捧起他的臉龐,關切地問:「傑,你剛才怎麼了?」

  夏油傑覺得剛剛壓下的念頭又開始湧動。

  她卻見他明明已經治療好了傷,臉上卻緋紅一片。隨即坐直身子,用微涼的手背輕輕貼上他的額頭,另一側則貼著自己。

  她擔憂地說:「該不會是突然燒壞了腦袋吧……不應該啊……」

  海月遙聰明的大腦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要揍他自己,而且下手不輕。

  假設1:單純是夏油傑腦子抽了。

  假設2:有敵襲,這是敵人的術式。

  假設3:夏油傑是一個m。

  假設4:……

  她逐一羅列著這些可能性,思緒紛飛。

  夏油傑看見她閉著眼思考,二人的鼻尖幾乎要相觸,她唇瓣上還有不知是屬於他還是屬於她的津液。

  簡直是毫無防備。

  他呼吸一滯,喉結不自覺地滑動。

  不行……不可以……

  他閉目,深深吸氣,竭力平復內心的波瀾與熾熱。

  然而,未及他恢復冷靜,唇間已掠過一抹溫軟,轉瞬即逝。

  是海月遙吻了他。

  她見他紅了臉,仰頭閉眼的模樣分外可愛,便不由自主地靠近,留下了一吻。隨即,腰間一緊,他滾燙的手掌如之前那般緊緊鉗住她的腰,將她騰空抱起,移至一旁。

  海月遙:?

  「遙……」他捂著臉,聲音悶悶地從指縫間傳來。「你能不能意識到……我好歹也是個男人……」

  這句話……

  海月遙恍然:這句話她玩游戲的時候見過不少!

  不知道為什麼,乙女游戲裡,男主說這句話的頻率簡直高得可怕。

  她不自覺地套用起這熟悉的台詞模板,思忖著夏油傑當下的心境應是……

  「傑,害羞了。」她一拍掌心。

  原來是假設1得到了經驗性的證據支持。

  夏油傑:……

  緊接著,他目睹這糟心孩子猛然起身,奔向門邊,深吸一口氣,隨即慷慨激昂地宣告:「夏油傑,男人中的男人!雄性中的雄性!男人中的支配者,男人中的統治者!男人之主!男人的終結者!」

  她邊喊邊逃,生怕被抓住一頓好揍。

  「他是帝王,魔王!壓倒性的男人!」

  「夏油傑,咒術高專史上的男性巔峰!」

  「巔峰!」

  哈。

  夏油傑現在什麼念頭都沒了。

  他匆匆穿上鞋,黑著臉追了出去。

  那天,咒術高專內回蕩著同一句話:「夏油傑,男人中的男人!」

  在幾個同學驚愕的目光中,夏油傑終於抓住了她,憤然將她扛回去。她在他肩頭仍樂此不疲地高呼:「男人中的最強!」

  夏油傑:……

  他恨!


第143章 得寸進尺(上)

  或許受小海月的影響,海月遙決定放慢轉換器的收尾工作,她的出現頻率也由幾天一次漸漸縮短至每日一次。

  擁有夏油傑宿舍的鑰匙後,她每次也不需要到處跑,去在地圖上找他的位置,只用呆在他宿舍,告知他一聲,某只偷腥的「狐狸」就會自動上門。

  一來二去,兩人的交流愈發簡潔。

  起初,她的信息是「傑,我能進你宿舍嗎?」隨後簡化為「我在你宿舍」;再後來,僅留「宿舍」二字;直至如今,只剩下一個簡單的數字「1」。

  對此,夏油傑采取放任自流態度,結果使得某人的行為愈發大膽起來。

  ……

  夏油傑輕松完成短期任務後,瞥見手機上的「1」,嘴角不自覺上揚,悠然返回宿舍。

  他推開門——

  自家青梅橫趴在他的床上。

  他的床!

  夏油傑冷靜地關上門,深吸一口氣。

  再打開門——

  她蓋上了自己的被子,僅露出一個腦袋,蜷縮成一條貓貓蟲。

  夏油傑: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JPG

  他神情恍惚地步入房間,停下腳步站在床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被中的海月遙身上。

  她抬頭:「傑,歡迎回來。」

  「你……怎麼會在床上?」

  她打量他的神色,小聲解釋道:「我洗澡了,不會弄髒的。」

  「……」一股莫名的熱意自下而上升騰而起,燙得他頭腦眩暈。夏油傑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僵硬地走向書桌,邊走邊回應:「嗯、好……那我先去寫任務報告。」

  ……

  海月遙本來愜意地翹著腿,趴在床上一邊看漫畫,一邊吃零食。為了表示對夏油傑所剩不多的敬意,她還洗了澡,防止被龜毛的竹馬念念叨叨地訓斥。

  ——盡管她已經在床上吃零食。

  沒關系,她絕對不會弄髒的。海月遙信心滿滿。得寸進尺的她甚至在夏油傑第一次開門時,就准備和他打招呼。

  但這份自信在夏油傑面色僵硬地關上門的瞬間,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消散無蹤。

  要被揍了。

  她欲蓋彌彰地把被子往身上猛地一拉,蓋住那袋邪惡的「罪證」,連同漫畫書也一並塞入被窩中,僅露出一個腦袋,心虛地向隨後走進房間的夏油傑打招呼。

  ——盡管她開了蓋的橙汁還放在床頭櫃。

  但他對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隨口一問後便轉去寫報告。

  在海月遙眼中,這無異於是默許的許可。

  她偷偷瞥了一眼夏油傑的背影,悄悄從被窩裡摸出一根真知棒。見他毫無察覺,更無反應,便大膽地取出漫畫書,沉浸在自己的娛樂世界裡。

  待夏油傑糊弄完報告回頭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她哪裡來的漫畫書和零食?第一次開門時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的夏油傑心想。

  海月遙見他又起身走了過來,便坐直起身,拎著那袋零食,「傑要來一點嗎?」

  「你在床上吃東西?」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的夏油傑,語氣淡淡地反問道。

  海月遙心中一驚,明明剛才他都沒管。難道這是要抓她個現行?

  秋後算賬!

  太狡猾了!

  這怪劉海眼睛小小,心眼多多!

  他不講武德,就不能怪她胡亂出招。

  海月遙絲毫不慌,她面無表情地抓起被子,往零食上一蓋,鎮定地回望過去。

  ——盡管她嘴裡還叼著根真知棒。

  夏油傑:……

  算了,他懶得管。十八歲的夏油傑身上有著八十歲的滄桑,他看透紅塵,嘆了口氣:「最好不要弄到床上。」

  好誒!

  「謝謝夏油媽媽!」海月遙跪直身子,直接環抱住他的脖子,邊親邊說道:「夏油媽媽最好了!」

  她親得毫無章法,夏油傑只覺臉頰被一陣溫熱的觸感包圍。結束時,她還模仿他之前的舉動,不輕不重地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夏油傑下意識地舔了舔唇,意外地捕捉到了一絲甘甜。

  「甜的對嗎?」海月遙仿佛能洞察他的心思。她親完也沒松手,親昵地抱著他。見夏油傑愣住,她不知是得意還是什麼,輕笑一聲,又問道:「傑想要嗎?」

  夏油傑的目光不自覺被她吸引。她剛洗了澡,今天沒有出任務的打算,就穿著平日少見的寬松私服,頸項間白皙一片,分外顯眼。

  那粒小痣赤恍恍點綴在其間,說話間便上下輕躍著,宛如白玫瑰叢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他的思緒不經飄到以前吻上那顆痣時的微妙觸感。

  「傑?」見他沒反應,海月遙再次輕喚,拉回他的注意。察覺到他的視線游離,她又問道:「你要嗎?」

  夏油傑聽見自己喉間溢出一聲短促的「嗯」。

  「那你張開嘴。」

  張、張嘴?夏油傑任由她擺布。

  海月遙見他臉頰微紅,雖然疑惑,卻也沒有深究,隨手把真知棒往他嘴裡一塞,毫不留戀地松開手,美滋滋地挑其他零食。

  幾乎要屏住呼吸的夏油傑:就這?

  舌尖彌漫起甜蜜的滋味,但他腦子裡是剩下一個念頭:

  詐騙!

  這是赤裸裸的詐騙!

  海月遙剛拿起一盒Pokey,一回頭就看見夏油傑神情沉重。她心中略一思索:「抱歉,我不知道傑介意……這裡還有其他的,你可以隨便挑。」

  確實,有些人很反感和別人共用食物。雖然以前也有請夏油傑幫忙解決剩下的餐食。但這次是從自己嘴裡取出的,感覺自然不同。

  海月遙這樣想著,又順走他嘴裡的糖,把袋子裡其他口味的真知棒挑出來,隨他挑選。她自己則含著那支幾經傳遞的糖,懶散地捏著棍子,無聊地旋轉著,感受著糖果在唇齒間翻滾的奇妙觸感。

  舌頭不同部位對味道的感知是不同的。從舌根到舌緣,再到舌尖,每一處都細細品味著糖帶來的不同層次的甜蜜。

  「你不挑嗎?」海月遙含糊地問道。

  隨即,她目睹夏油傑一手遮住半張臉,指縫間透出淡淡的紅暈。他移開目光,低聲回答:「不用……我繼續寫報告……」

  海月遙:?

  她不解,目送夏油傑又回到書桌。他似乎也沒有動筆的念頭,只是苦惱地以手撐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從她的角度,只能望見他的背影,無法捕捉他此刻的表情。

  這次任務是得有多復雜?還是他准備改過自新,認真對待報告?

  反正也不重要。海月遙「哢吧」一聲咬碎糖果,精准地將垃圾投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隨後又拆開了那包pokey。

  遵循夏油傑的叮囑,她面朝上,橫躺在床上,雙腿蜷起,脖頸恰好懸於床沿,就這樣享用零食,確保碎屑不會落在床上。

  本來還在懺悔腦中那些胡思亂想的夏油傑,卻被一陣陣「哢嚓哢嚓」的聲響拉回了現實。他回頭一看,只見她如同精准的切割機,又或是倉鼠,一節節地啃著巧克力棒。

  她的長發未經束起,可憐地散落在地上。

  十多年了,夏油傑還沒逃過當爸當媽的命。他找了根發繩,嘆了口氣:「頭發都拖到地上了,快坐起來吧。」

  海月遙順從地坐起身,背對著他。

  夏油傑滿意地為她扎了一個與自己相似的丸子頭。

  然而,這個倒霉孩子把最後一截巧克力棒一口氣塞嘴裡,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說道:「媽,頭皮緊。」

  夏油傑嘴角微抽,皮笑肉不笑地松了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你自己來。」

  海月遙輕巧地將發圈放松一圈,原本牢固的丸子頭瞬間變得松散,看起來搖搖欲墜,她卻顯得格外滿意。她向夏油傑揮了揮手,仿佛在驅趕小狗:「好了,快去寫你的報告吧。」

  她用完就丟,滿不在意地又叼起根巧克力棒。

  夏油傑:「我可不提供免費服務,報酬呢?」他語氣中帶著不明情緒地問道。

  海月遙輕抬手指向一旁的袋子,懶得再多言。

  「我可以隨意挑選,是嗎?」他再次確認。

  海月遙點頭應允。

  「既然你答應了……」夏油傑捧起她的臉龐,叼起巧克力棒的另一端,模仿她剛才的吃法,一截截地向她靠近。

  海月遙似乎沒有什麼反應,或是愣住了。

  「哢嚓」一聲,他咬斷了唇前的最後一截巧克力棒,卻未止步,轉而覆上她的唇,繼續品嘗她唇間的那截。原本托著她臉頰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滑至她的脖頸,他微微側頭,緩緩地將她口中的巧克力棒抽出。

  感受到唇間濕潤的觸感,海月遙驚訝地張開了嘴。夏油傑見狀,滿意地咬起巧克力棒後退,並沒有更進一步。

  他拇指輕抵巧克力棒末端,緩緩推入口中,直至指尖按在他的唇瓣。然而,夏油傑的目光並未停留在巧克力棒上,他那狹長的狐狸眼挑起笑意,直視著海月遙。

  「多謝款待。」他心滿意足地說。

  盤腿坐在床上的海月遙,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片刻後,她面無表情地拿起旁邊那盒pokey,平靜地說:「這裡有新的。」

  「你還要嗎?」她輕搖盒子,從聲音裡能辨出裡面尚存不少,便抽出一根遞給他。

  夏油傑:

  所以,你是在暗示我其實不必搶你嘴裡的那根嗎?!

  他的笑容逐漸僵硬。

  這個榆木腦袋!

  他恨!

  「不用了……你自己吃去吧……」他不想多看一眼這糟心孩子,生怕氣著自己,轉身回去。

  「傑不要了嗎……」他背後傳來她略帶失落的聲音,原先的冷漠中夾雜了幾分情緒。

  他轉身,只見原本盤腿而坐的海月遙已經坐在床沿,目光定定地望著他。

  「但我想要。」

  她邊說邊咬住pokey的一端,仰頭望向他,雙手撐在身旁的床上,這一舉動讓原本平整的床鋪泛起了細微的褶皺。

  從上俯瞰,她略顯沮喪的神情讓人心生憐憫。但或許只是錯覺,她含著pokey的一端,仰起頭,口齒不清地問:「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

  秒答!

  夏油傑:真香JPG


第144章 得寸進尺(下)

  有時候,人不需要那麼強的勝負心會更好。夏油傑心想。

  此刻,他正蹲在床邊,手捂著喉嚨,不時咳嗽,喉間仍殘留著不容忽視的異樣感。

  與夏油傑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海月遙則安然地坐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

  在秒答「當然可以」後,夏油傑注意到青梅的雙眼彎成了月牙狀,那上挑的貓眼此刻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有詐!

  他第一時間提高警惕。

  見夏油傑沒有回應,海月遙含糊地說道:「又不要了?那算了……」她話語間還透著一絲失落。

  他看見自己的青梅沮喪地垂下了頭。

  夏油傑心中頓起疑雲,但隨即自我安慰:或許剛剛的想法只是錯覺。再者,即便有詐又如何?小遙不過偶爾喜歡搞些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她又不會害自己。

  夏油傑:她能有什麼壞心思JPG

  不到半秒間,他便成功說服了自己。

  他PUA自己向來可以的。

  因此,夏油傑再次捧起她的臉,張開雙唇,像之前那樣,緩緩向她靠近。

  Chance!

  海月遙神情一凝,猛地向前一衝!

  夏油傑:!

  他只覺得自己被戳到了嗓子眼,那脆弱的巧克力棒自然斷開,還剩下一截被她叼著口中。

  都說了,色字頭上一把刀。

  可夏油傑總也記不住這教訓。

  無視他的咳嗽聲,海月遙得意洋洋地說:「這是Pokey Game吧?我在漫畫裡見過。」

  她指尖輕觸斷裂的一端,繼續說道:「我記得規則是,誰先松口讓巧克力棒斷開,誰就輸了。」

  上次是因為太過驚訝而失手,讓夏油傑占了先機,但這次,勝利非她莫屬!

  讓所有人歌頌偉大的海月大人!

  海月大人萬歲!

  「剛剛是傑先松口的,所以我贏了!」她一錘定音,宣告她的勝利。

  夏油傑:……

  他覺得,海月遙是不是搞錯了一點。

  這是小情侶間的情趣游戲,而不是什麼比賽啄米的雞王爭霸賽。

  但喉嚨裡還在隱隱發痛,他現在沒有多的口舌來罵這個糟心玩意。

  「還要再來一局嗎?」那沒良心的家伙還在那裡問。

  誰要和她比賽誰是最強雞王啊?!

  夏油傑咳嗽著,擺了擺手。

  海月遙似乎良心發現,把自己放在床頭櫃的橙汁遞給他,一邊看著他喝下,一邊無所事事地說道:「傑,你知道嗎?」

  這通常是她科普的開場白。夏油傑蹲在地上,咬著吸管,對她翻了個白眼。

  鑒於自己剛犯錯,海月遙大度地放過了夏油小弟的小小不敬,未等他回應,便繼續道:「人的口腔深度通常在10到12釐米之間。」

  「而pokey的長度是13釐米。」

  她邊說邊用指尖輕觸斷裂的巧克力棒末端,然後緩緩移向自己的唇邊。夏油傑敏銳地注意到她指尖的濡濕光澤,那是剛才pokey插進他嘴裡時不小心沾上的唾液。

  她細細體會著巧克力棒上的濕潤痕跡,手指慢慢滑動,直至即將觸及唇邊時停下——那裡也是濕潤痕跡的盡頭。

  「那麼,這個長度……傑的口腔深度大約是**釐米。」她的聲音逐漸降低,眼簾低垂,仿佛在自言自語,「不過,考慮到衝擊力、pokey的剛性,以及……這些數據並不精確……」

  夏油傑原本憤懣地喝著橙汁,動作戛然而止,難以置信地盯著她。他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她說的每一個字。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海月遙抬眼望向他,悠然自得地伸展著手臂,腿隨意翹起,一只腳的腳尖還囂張地踩在他的膝蓋上。

  她的話語中帶著幾分調笑:「真遺憾,如果再深一點,說不定就能親上了呢。」

  「傑,還需要繼續努力呀——」她說完,慢條斯理地吃完剩下的那截pokey。

  夏油傑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小遙,為什麼要記下這些?」

  「嗯?因為我想更了解傑啊。」她輕松回答。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關於口腔深度這樣的細節,就沒必要記錄吧?

  即便是那個能為青梅放下咒靈定位、不動聲色地引導她興趣、影響她的交友圈,並以各種手段消除潛在威脅的夏油傑,偶爾也會覺得,自己的青梅,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不過,說句公道話,兩人實際上半斤八兩。只不過是變態的方向各有千秋罷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橙汁隨手放在一旁,思索著怎樣措詞,才會讓這個家伙回心轉意,至少不這麼過火。

  踩在他膝蓋上的人,在聽到他的嘆息後,卻更加得寸進尺。

  「傑說過,你屬於我。」

  她俯身向前,右手撫上他的脖頸,隨後緩緩滑過下頜、臉頰,最終輕輕地捏了他的耳垂一下。

  「你的身體、想法,以及其他一切,我都想要知道。」

  海月遙說著,左手搭上了夏油傑的肩膀,拇指摩挲著他溫熱的肌膚,感受著他因緊張而瞬間繃緊的肌肉。

  「還是說,傑討厭這樣?」

  她緩緩靠近他,幾乎就要吻上,卻在最後一刻停在一個曖昧而又危險的位置,兩人的呼吸交織纏綿,宛如一個綿長的吻。

  她看到夏油傑耳尖升起紅暈,不禁會想起自己曾對羂索提及的「可愛侵犯」論。

  當人們覺得某事物或人特別可愛時,他們大腦中的情緒活躍度會急劇上升,甚至可能引發一種強烈的侵略性,讓人產生破壞的衝動。

  她想像自己如蛇般緊緊纏繞著他,每一寸肌膚都緊貼在他身上;或者像貪婪的狩獵者一樣,親昵而又血腥地咬住他。

  但海月遙並不會真正傷害他。

  她只是想要逐漸地將他融入自己的身體,渴望徹底地吃掉他。

  這種情感……就像是將飽滿美味的葡萄仔細去皮後送進口中,感受果肉在被細細碾咬時所發出的細微而滿足的呻吟,享受那甜蜜、醇厚的汁水在口腔中迸發開來。

  「如果傑不喜歡,那我就不做了。」海月遙說著,微微拉開距離,如同對待珍寶般,雙手捧起他的臉,在額頭上印下靜謐的一吻。「不用擔心,我會很溫柔的。」

  「那應該是你的台詞嗎……」夏油傑反而捂住眼睛,低聲說道。

  聽得清清楚楚的海月遙:?

  為什麼她不能這樣說?

  「就算不是pokey game……」夏油傑松開捂著眼的手,抬眼看向她,「可以親嗎?」

  他少見地沒有笑,睫毛微顫,從那纖長的睫毛間可以瞥見一抹驚心動魄的紫色。那流動的紫色此刻正專注地落在她身上。

  「當然可以。」

  海月遙給出和夏油傑之前一樣的回答。

  唇瓣相依。

  但與以往的吻不同,那溫熱又滑潤的觸感,一如游魚輕觸海浪,蚌殼悄然開合。

  他們輕柔地咬噬著唇瓣,仿佛共同含著一瓣玫瑰,汁液漸漸染紅了彼此的唇色。

  海月遙甚至能感受到舌尖泛起的橙汁香甜。她向來偏愛它,那從小到大、再也熟稔不過的清甜,就算喝了再多次,她也難以戒掉這份喜歡。

  這是不會膩的喜歡。

  正如她對眼前人一樣。

  這麼想著,她的手撫上他的後頸,不在滿足於表面上的淺嘗輒止。

  夏油傑一僵,但隨即更加配合她。

  她的吻帶有極強的個人色彩,一如那高高在上的王,傲慢地巡視著自己的領地,又如同天真的孩童,渴望探索未知世界的每一寸。

  探索告一段落,大魔王心滿意足,正欲抽身,夏油傑卻不允。

  本來還蹲著的他,不由分說地按著她的後腦,緩緩站起,迫使她仰頭延續這個吻。

  海月遙感到他似乎將之前壓抑的情感全部傾注其中,人像是被燉爛了骨頭,順著他的力量後仰。

  玉白的手指不自覺地穿梭在他的黑發中,撥弄著每一縷發絲,將原本規整的丸子頭攪得凌亂不堪。

  終於,那個小小的發圈不堪重負,長發順肩滑落,劃過一道長夜。

  至於她,那松散的發型也早已散開,兩人的黑發交織。

  難分你我。

  「嚇到你了嗎?」

  在短暫的分離後,夏油傑輕聲問道。

  這個問題,與他們初吻時如出一轍,卻莫名地多了分韻味。

  他低垂眼簾,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身上。她領口微敞,頸間纏繞的銀鏈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微妙的得意和饜足在心底膨脹,但下一刻就被海月遙戳破得一干二淨。

  她目光還有些渙散,說話間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她啟唇,只說了五個字。

  這句話仿佛觸動了什麼開關,他本來只是停留在眼尾的緋紅,瞬間蔓延至整個臉龐。

  夏油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迅速起身,猛地蹲下來。他背對著她,雙手苦惱地支著頭。

  「抱歉……」他低聲說道。

  海月遙:?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為什麼要道歉?」她施施然起身,坐在床沿,不解地問道。

  「啊、呃……」他支吾半天。

  果然,青春期的孩子確實難以捉摸。海月遙回想著自己曾經翻閱的育兒書籍。

  當孩子情緒低落時,不應去制止,而應嘗試站在他們的角度去理解。

  這句話在她腦海中回響。

  但她沒有那個跟他設身處地的硬件條件。所以海月遙退而求其次,拍了拍手。

  「沒關系,傑。這很正常。」她試圖以科普的方式緩解他的躁動,「青春期……」

  夏油傑:

  他現在遠非普通的尷尬。她說的越多,羞恥感就越如潮水般湧來,腦中只剩下近乎窒息的眩暈。

  「這說明傑的身體和心理都很健康。」

  她繼續嘗試安慰那個幾乎要萌生跳樓念頭的夏油傑,「而且你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記得嗎?上次我咬著傑手指的時候,上上次我坐在傑身上的時候,上上上次……」

  夏油傑猛地轉過頭,聲音顫抖:「你全都知道?」

  海月遙微揚下巴:「我的眼睛可是很厲害的。」

  她甚至還得意上了!他難以置信。

  海月遙見他表情一變再變,但總歸不是什麼類似愉悅的正面情緒。

  看來鼓勵式教育不起作用啊。她心想,決定反其道而行之,采取打壓式教育。

  她一腳踩上他的背,雙手環胸,冷冷地說道:「整天只想著這種事,傑真的是……」

  「變態。」

  海月遙一字一頓地說道,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表情。

  這人直勾勾看著她,臉更紅了。

  海月遙:?

  為什麼啊?!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了。

  「小遙總是說我在想這些……你難道就沒有反應嗎?」

  夏油傑的羞恥心終於觸底反彈。

  他一手抬起她的腿,將其抗在肩上,指腹深陷入她柔軟的大腿,另一只手則摁在她平放在床上的膝蓋上。

  海月遙雙手後撐著,平靜地看向夏油傑。

  他還清晰地記得那顆小痣,只用微微側首,便吻了上去。

  「看吧,你也不是無動於衷。」

  「但傑,你臉好紅。」海月遙戳穿他的游刃有余。

  「你以為你不是嗎?」他忍無可忍。

  「誒?」她茫然地抬手輕觸臉頰,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我臉紅了嗎?」

  「害羞是人在社交互動或面對特定情境時,內心恐懼、緊張與羞恥交織的表現……但對戀人而言,這是自然的反應……我不該害羞的……」

  她自言自語,試圖用之前的邏輯自我調解。

  小遙混亂了。

  夏油傑趁人之危……最終他滿意地凝視著那片白皙肌膚上留下的鮮明痕跡,而一顆小痣恰好位於中心,宛如花蕊般點綴其間。

  「這是正常的……」

  她睜大眼睛,眼也不眨看著他放肆的舉動,說話斷斷續續。

  「害羞也是正常的。」

  夏油傑報復完畢,這才開口打斷她的自我說服。

  「沒事的,小遙。」他跪直起身,一手輕撐在她身旁,溫柔地摩挲著她的臉頰。

  人不能簡單地用理智和邏輯完全澆滅情緒和情感。

  不想哭的時候眼淚會冒出來。

  不該笑的時候嘴角也會上揚。

  想要表現得再鎮定,指尖仍會微微顫抖,臉頰也會不經意間染上緋紅。

  「慢慢來,我會教你的。」

  他輕吻她的唇角。

  「哦。」

  她慢吞吞回復,直直望進他的雙眼。

  就在夏油傑正准備俯身親吻她時,她突然開口:「傑,我喜歡你。」

  犯規!

  這個時候說這句話也太犯規了!

  夏油傑紅著臉想。

  「我也喜歡你。」

  但他也同樣輕聲回應。


第145章 海月誘捕大作戰

  「夏油,你到底做了什麼?」

  家入硝子點煙,目光投向遠處的海月遙,她一瞥見夏油傑的身影,便立刻毫不猶豫地撒腿就跑。

  是的,她甚至不是躲,而是光明正大地轉身逃跑。這種情形已持續整整一周,明眼人都能察覺到其中的不尋常。

  面對這個問題,夏油傑心虛地避開視線。

  上次他確實做得太過火了。

  他那天還安慰她說「慢慢來」,結果最後卻……夏油傑腦海中仍能清晰地浮現出那日的場景,他半是苦惱地捂住眼,耳根染上紅暈。

  家入硝子死魚眼,她大概能從他的反應中猜出答案了。

  「明天還要一起出去過萬聖節嗎?」五條悟也不想被塞狗糧,跳過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去吧。」夏油傑稍作遲疑後回答。

  五條悟扶了扶墨鏡:「誰把她逮出來呢……硝子,你去吧。」

  「我只是個柔弱的奶媽。」家入硝子輕彈煙灰,語氣淡然,「她扒著門的時候,我根本拉不動。」

  「用萬聖節新品的照片騙騙她,說不定她就自己出來了。」五條悟邊說邊朝家入硝子那邊扇風,試圖將煙霧扇向夏油傑。

  夏油傑假笑著,把風又扇了回去。

  「那招去年已經不起作用了,就是因為五條在那邊嘲諷,她都直接讓別人代買了。」

  家入硝子直接向五條悟吐煙,熏得他立刻開啟了無下限術式。

  「熏死了!你這煙鬼!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要戒煙嗎?」五條悟忍不住吐槽,「也沒見你真的少抽一根!」

  「在戒了,在戒了。」家入硝子隨口應付道。

  她有什麼辦法?

  她一不抽煙就想喝酒。

  結果拉著海月遙喝酒幾次後,有時候碰見夏油傑會被他用怨念的眼神盯著。想也不想就能猜出來,她肯定是打擾了他的好事。

  看著五條悟皺起眉頭,家入硝子竊笑著,用側肘捅了捅夏油傑,說道:「總之,我不去。誰惹的誰去,夏油你去吧。」

  「對,傑去。」五條悟十分贊同。「你這家伙不是能隨時定位遙的位置嗎?到時候把她抓來。」

  家入硝子:「別把同期說得像是寶可夢或掛件一樣啊!」

  雖然指派夏油傑負責,但考慮到海月遙一見他就跑的情形,顯然單槍匹馬行不通。而且他們還是希望同期能夠心甘情願地出門。

  最終,三人決定共同行動。

  總而言之,海月誘捕大作戰,即刻啟動!

  ……

  自從有了術式,海月遙的習性又變得極不規律,甚至有時晝伏夜出,這無疑極大地提升了捕捉她的難度。

  夏油傑選擇「打電話」戰術。

  但遺憾的是,電話那頭始終無人接聽。

  五條悟使用「新品誘惑」戰術。

  她對此完全置之不理,連消息都不回。

  家入硝子采取「去居酒屋喝酒」戰術。

  然而,在耐心等待了一天半之後,也了無音訊。

  ……

  種種常規戰術都已經嘗試,卻無一奏效!

  那就不走尋常道!

  五條悟在家入硝子耳邊低語:「如此這般……如此這般……」

  她驚訝地瞥了他一眼,隨即以手勢回應「OK」。

  隨後,兩人齊齊看向一旁的夏油傑。

  他對即將到來的事情一無所知。

  ……

  「等等……你們兩個想干什麼?」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望著步步緊逼的兩位同期。

  家入硝子懶洋洋地晃著不知從哪裡掏出來的包裝繩,五條悟則笑容滿面地向他伸出手:「我們手裡有「人質」,不怕她不答應。」

  夏油傑:?

  你們分明只是想拿我開涮!

  「五條,按緊他。」家入硝子嘴裡叼著一根未點燃的煙,將手中的繩子拉直。

  片刻之後……

  家入硝子給海月遙發了兩條消息。

  畫面中,夏油傑黑著臉,被五彩斑斕的絲帶敷衍地捆著,顯得有些狼狽。

  附文簡短有力:「人質在手,速應所求!」

  對面幾乎下一秒就回復:「什麼要求?」

  「秒回……而且不是數字……」家入硝子難以置信地盯著手機屏幕。隨即轉頭望向坐在椅子上生無可戀的夏油傑。

  「玩夠了嗎?」他也就配合這一會兒,輕輕一掙便擺脫了束縛,「小遙那邊怎麼說?」

  五條悟沒理會他,頗為得意:「看吧,我就說這招管用。」

  「等等,她撤回了。」家入硝子掃了一眼聊天界面,對方已將上條消息撤回,僅留下了一個數字「0」。

  「看來沒用了。」五條悟走到她身旁,一同查看消息,「那就撕票吧。」

  「嗯,撕票吧。」家入硝子點頭。「沒用的東西沒有必要留著。」

  夏油傑:「喂!」

  ……

  看來就算是夏油傑也釣不出她。

  此刻,距離萬聖節前夜僅剩半天!

  「干脆直接去抓她吧。」五條悟顯得愈發不耐煩,手指不斷敲著矮桌。

  此刻他們三人正身處夏油傑的宿舍。

  「她每次都不想去,但還不是玩得很開心。別在這裡磨磨唧唧的。」

  強扭的瓜雖不甜,但至少能解渴。

  家入硝子掃了他一眼:「但如果她後面玩得不開心,絕對會報復把她拎過來的這個人。」

  五條悟腦海中閃過各式各樣的怪味甜點,家入硝子則想像出煙被水槍無情澆滅的場景。

  「傑,你去。」/「夏油,你去吧。」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夏油傑:……

  難道報復我就沒有問題了嗎?

  他剛想開口,卻又悲哀地意識到,即使他什麼都不做,海月遙也會迫害他。

  「行。」他咬牙切齒。

  ……

  實驗室外。

  「一號,准備就緒。」五條悟堵在實驗室門口,拿著對講機,面色凝重。

  「都18了還這樣玩?」家入硝子略顯無語,但仍回應道,「二號,已就位。」

  五條悟壓低聲音,通過對講機向夏油傑指示:「傑,行動吧,進去把她帶出來。我們已經封鎖了最後兩個出口。」

  「Plan X,啟動!」

  其實根本沒必要這麼做,他們絕對只是覺得這樣好玩。

  夏油傑被推著上前,無奈地推開海月遙所在的房間門。他站在門口,嚴陣以待,以防她一見他就逃跑。

  「誒?」

  ……

  海月遙近期的確在刻意避開夏油傑。

  這並非出於羞澀之類的情緒。

  情況甚至相反,她相當喜歡。

  但是……

  她愕然發現,原本預計幾天內就能收尾的工作,竟拖延了半個多月之久。

  ——絲毫沒有進展。

  她仔細回想這段時間她都干了什麼。

  記憶中,自己不是坐著就是躺著,幾乎成了夏油傑宿舍的常客,每日除了打游戲看漫畫,便是抱竹馬、親竹馬、睡……

  這樣不行!

  沉浸在男人懷裡,是會成為社會廢人的!

  海月遙痛下決心,誓要擺脫竹馬癮。

  僅僅堅持了一天,她便沉重地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等干完這幾天活,她就要去當廢人。

  在她只差最後一點工作就能安心當廢物的時候,她收到了家入硝子的消息。

  她原本打算稍作休息,便隨手點開了信息。或許又是邀請她去喝酒的老一套。她漫不經心地想著。

  然而,映入眼簾的是打包好的夏油傑。

  海月遙手一抖,手機就掉在了地上。她迅速地撿起,回復家入硝子:「什麼要求?」

  但她立馬清醒過來,撤回消息。

  只差一點了,海月,不能功虧一簣!

  快用你天才的大腦思考,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也要和傑那樣玩。】

  「啪!」

  她面無表情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對!

  應該是,今天一過,她就能完成無咒力、普通人和咒術師三者之間的任意轉換!

  【她絕對綁得比硝子好。】

  「啪!」

  這將是咒術史上的創舉,足以載入史冊!

  【而且比起絲帶,她更想用別的……】

  「啪!」

  以後,你就是被萬千追捧的海月大人,所有人都會為你歡……

  【傑能不能現在就出現在她面前。】

  海月遙緊握手機的手微微顫抖,目光在照片與地圖上夏油傑的位置間徘徊不定。

  沒救了,這孩子已經色欲熏心。連試圖說服她的心聲也喧囂著「我想要」。

  海月遙:對不良誘惑說「快」.JPG

  最終,她痛苦地閉上眼睛,轉身繼續投入工作。然而,內心始終難以平靜,工作效率也大不如前。

  正當她再次陷入糾結之際,門悄然開啟。

  海月遙轉頭望去,只見夏油傑站在門口。

  不知為何,她腦子裡蹦出四個字:

  ——送貨上門。

  ……

  五條悟和家入硝子正在等待夏油傑那邊的消息。

  對講機突然響起,可能是夏油傑不小心摁到了開關。

  首先傳來的是他驚訝的一聲「誒」,緊接著是各種雜亂無章的聲音:

  ——門猛烈撞擊牆壁的巨響,人體碰撞的沉悶聲,以及夏油傑含糊不清的說話聲。

  「唔!」

  「遙,等等!」

  之後,對講機歸於沉寂。

  五條悟語氣沉重:「不會打起來了吧。」

  他回想起海月遙這幾天對夏油傑的避而不見,以及夏油傑那心虛的神態,心中已能隱約猜到夏油傑定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如今他孤身一人,膽敢單槍匹馬去實驗室堵大魔王……

  絕對會被揍吧!

  「我們去看看——」

  五條悟的聲音裡滿是幸災樂禍,對這場即將到來的好戲充滿期待。

  「不……我覺得不是……」家入硝子從夏油傑的語調中察覺出了異樣。

  然而,這並未能阻止五條悟的決定。他興奮地挾持家入硝子,一同前往現場看熱鬧。

  ……

  回到另一邊。

  當看見夏油傑時,海月遙身體先於大腦,她幾步上前,緊緊擁抱著他。在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時,內心的躁動反而愈發浮動。

  她並未滿足於此,得寸進尺,勾著他的脖子便吻了上去。

  「唔!」夏油傑順從地低下頭,步伐略顯踉蹌地步入室內,「遙,等等!」

  盡管嘴上這麼說著,他背在身後的手卻悄悄將門反鎖。

  而後,他穩穩托住海月遙的大腿,將她抬起,讓她略高於自己。海月遙也默契地回應,雙腿圈住他的腰際,兩人緊緊相依。

  夏油傑記得,她並不喜歡仰頭接吻。

  他懷抱著她,沿途親吻著,直至走到實驗台前才緩緩放下。

  短暫分離後,海月遙坐在冰冷的實驗台上,卻感覺小腹愈發火熱。

  她低頭看著自投羅網的夏油傑,一點點舔舐著他的唇瓣,最後輕輕咬了口他的下唇,神情平靜,語氣也聽不出情緒。

  「剛剛你被綁起來是怎麼回事?」

  冷色調的藍色有如實質,細致地觀察著他,夏油傑總感覺自己的每個舉動都被置於顯微鏡下審視。

  「其實是想邀請你今晚出門。」他面不改色,眯眼笑道,「今天是萬聖夜。」

  海月遙沒有回應,只是握著他的手腕,指尖滑過衣物下的肌膚,細細摩挲著骨節。

  不會是生氣吧?夏油傑暗自揣測。

  「小遙,剛才被綁是因為……」他試圖解釋,但她的眼神始終低垂,臉上滿是冷淡。

  其實海月遙一個字也沒聽。

  她深思熟慮後,便確定了繩子的材質,又勾著夏油傑脖子,吻了上去。

  呼吸變得灼熱,頭腦開始發昏,兩人的口唇間交織著細膩而黏糊的喘息聲。

  隨著衣衫漸褪,夏油傑顫抖的呼吸逐漸向下,舌也深入淺出。

  他發現海月遙確實喜歡拽頭發,可能這樣做能讓她有更多的控制感。

  就在情愫漸濃時,門外傳來五條悟的嚷嚷聲:「這門怎麼鎖了?」

  「悟也來了嗎?」

  海月遙推開他,開始整理衣服,從實驗台上輕盈躍下。

  夏油傑完全不想放走即將入口的肉,從背後圈住她的腰,輕咬她的耳垂,低語蠱惑:「我們別管他,繼續吧……」

  海月遙猶豫。

  「怎麼沒人開門?」

  手指探入。

  「嗯?!」海月遙猛地一驚。

  「裡面不是有人聲嗎?」

  「還是走吧,五條。」

  透過並不厚實的門板,隱約能捕捉到五條悟與家入硝子模糊的對話。

  夏油傑用空著的手捂住她的嘴,以防唇齒間溢出的聲音驚擾門外敏銳的同期。

  「可能沒注意到吧。」

  門外的人再次敲響了門。

  他們這邊也按著敲門的頻率。

  「咚。」

  「咚咚。」

  「咚咚咚……」

  水聲與敲門聲共起。而對面似乎愈發不耐煩,敲門聲也更加急促。

  不行!

  她給了夏油傑一頭槌,掙開他的懷抱。

  夏油傑:……

  他恨!

  ……

  五條悟進門後,目光在神色淡然的海月遙與表情微妙、身上有傷的夏油傑之間游移,嘲諷道:「傑,你被揍了吧?哈哈哈——」

  夏油傑額頭青筋暴起。

  他知道,自己要揍這個白毛了。

  「哈哈,看你這衣服亂的……」五條悟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才注意到兩人微腫的唇瓣和凌亂的衣領,再聯想到緊鎖的門……

  五條悟:笑不出來.JPG

  海月遙不理會五條悟,從他身側一鑽,走到他身後的家入硝子旁,語氣平淡:「硝子,麻煩把那張照片刪掉。」

  「OK——」家入硝子毫不猶豫地應允,連原因都懶得問,懶散地比了個手勢,就當著海月遙的面刪了照片。

  「要不要我現在把那個笨蛋拉走?」家入硝子收好手機,隨口一問,「離萬聖夜還有小半天,你們只要晚上過來就行。」

  「不用。」海月遙詫異地望了她一眼,「既然你們都在,我有樣東西想給你們看看。」

  「進來吧。」

  她說著,把堵門的五條悟踹了進去。

  打擾了兩人好事正心虛的五條悟:(


第146章 科研系女主拯救世界(上)

  海月遙整理好衣物,清了清喉嚨。

  「接下來,各位將見證的,乃是本世紀的一項偉大發明。」

  她的話語間略有遲疑,聲音越來越低,自言自語道:「不對,應該加點限定詞……」

  「這是本世紀咒術界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她選好了自己的名號,得意地往三人看去。

  夏油傑還在跟旁邊的五條悟互毆,現在沒空來捧場,僅留下已經知道是什麼的家入硝子在一旁,懶散地鼓著掌。

  海月遙對此極為不滿。

  她毅然決定加入這場戰鬥。

  於是,戰局迅速升級,從兩人的對決轉變為三人的混戰。

  是的,不是二打一,是混戰。

  海月遙不僅揍五條悟,她連夏油傑也一起揍。以示公平,哪方處於弱勢,她就揍另一方。

  家入硝子叼著煙,拿著手機在一旁記錄同期的精彩瞬間,還不時以旁觀者的身份,給出一些業余的戰術指導:「遙,打他的臉……對,就是那裡。」

  除了記錄員一職外,她還興致衝衝地給三人計分,實屬看熱鬧不嫌事大。

  當每個人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時,他們終於消停,安心用反轉術式治療自己。而家入硝子也心滿意足地收好手機。

  「所以,你想給我們看的是什麼?」

  被一頓痛揍後,五條悟那僅有的幾分愧疚也已蕩然無存,他此刻如同大爺般坐在實驗台上——半小時前,這位置還屬於另一個人。

  「我即將完成的是……能將普通人轉化為咒術師的轉換器!」

  她坐在最前方的轉椅上,手托下巴,故作深沉狀。

  「新時代的曙光,即將降臨……」

  說完,她抬起頭,期待著其他人的反應。

  家入硝子本就參與了研究,她在咒術師構造方面的知識儲備與實踐經驗超過了海月遙,因此她的反應暫且擱置一旁。

  而夏油傑有了咒靈真人,本就能實現普通人到咒術師的轉換。目前或許尚未深刻領悟她發明的非凡之處。但他確實在努力捧場,這讓海月遙感到還算滿意。

  至於五條悟,他依舊保持著那副大爺般的姿態,似乎並未受到太大觸動。海月遙默默記下了這份仇。

  但寬容的海月大人決定為這位被歸類為動物界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大猩猩屬的同期開智。

  「首先,我們必須明確一個大前提,即咒靈產生的源頭。」

  她戴上眼鏡,這會讓她顯得更加專業,盡管在實驗室研究時她通常不戴。

  她輕敲著並不存在的黑板,隨即轉向夏油傑:「夏油同學,請你來回答。」

  夏油傑:?

  他還是回答了:「負面情緒會轉化為咒力,對於沒有儲存咒力能力的普通人來說,這些咒力會散溢出來,最終凝結成咒靈。」

  「部分正確。」海月遙糾正道,「實際上,咒術師也會散溢極少量的咒力,且咒術師死後也有可能產生咒靈。」

  「然而,目前咒術師在總人口中的比例極低。盡管地域間有所差異,但大致不超過萬分之一,甚至更低至百萬分之一。因此,後兩者情形在現實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說著,她啟動了旁邊的電腦,將收集的數據投影出來:「我們的研究重點,應聚焦於非術師群體。」

  「如何讓非術師儲備咒力呢?」

  投影屏幕上,一個大腦圖像清晰展現,其中前額葉的一個特定區域被特別標注出來。

  「方法是在非術師的大腦中模擬出術師特有的大腦結構,這正是一代轉換器的功能。」

  「當然,無為轉變的術式理論上也能達到類似效果。但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即便傾盡一生,又能幫助多少人完成這樣的轉變呢?」

  「而我在打造這款轉換器時,嘗試了很多次,最終找出可替代性強且產量較為理想的材料。這意味著,我的轉換器已展現出量產的巨大潛力!」

  「當它普及後,就能大大提高咒術師的占比,減少非術師占比,從而實現咒靈的減少。」

  「但遙,你進行過臨床測試了嗎?」家入硝子並未被她的畫餅所迷惑,「大腦結構十分精密,稍有差池,就會造成嚴重後果。」

  「當然,已經進行了多次測試。」海月遙點頭確認。

  等等,那你是拿什麼測試的?!

  三人同時想到這個問題,對視一眼。

  夏油傑迅速上前,牢牢地抱住海月遙;家入硝子憑借對實驗室的熟悉,開始四處搜尋;而五條悟,則運用六眼,洞察咒力流動。

  完美的配合!

  不一會兒,家入硝子便找到了一個浸泡在透明液體中的大腦,眾人一眼便認出,它屬於羂索。

  與此同時,五條悟翻出了十根宿儺手指。

  「看起來還有活性……」家入硝子仔細檢查後說道,「應該不是我們這裡的羂索。」

  「目前也沒聽說高專忌庫或其他封印地點的宿儺手指有丟失的情況。」五條悟漫不經心地用手指玩著拋接游戲。

  夏油傑從背後環住海月遙,眯眼笑道:「看來小遙有事情沒告訴我們呢?」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特產。」

  「嗯?」

  「這是我從那邊帶回來的特產。」

  這年頭是什麼東西都能被叫特產了嗎?夏油傑心中暗自腹誹,不禁想起了那些特級咒靈球。

  「那邊的五條君用不上,所以就送給我了。」她毫無愧疚之色,「你們看,這不就是個有著精密術式的咒術師大腦嗎?用來做實驗再合適不過了。」

  三人對羂索的遭遇並未表現出同情,家入硝子甚至淡然說道:「夏油,放開她吧。讓她禍害腦花,總比讓她去禍害其他人要好。」

  夏油傑:確實。

  出於對海月遙的充分信任,他們三人偶爾會擔憂她會誤入歧途。

  他們的擔憂並非沒有根據,畢竟海月遙是那位直接稱呼詛咒師為「猴子」,且毫不猶豫干涉他人命運的女人。

  太好了,她現在起碼沒有對人類下黑手。

  他們很欣慰。

  他剛一松手,海月遙便幾步跑向前,奪回裝有大腦的罐子,並順勢在五條悟腰間揮了一拳,後者輕松避開。趁此機會,她成功拾回了十根手指。

  這些可是重要的實驗素材。海月遙小心翼翼地將宿儺的手指裝入盒子中妥善保存。

  羂索的大腦用於研究咒術師大腦的結構,宿儺的手指則用於探索靈魂的分割與融合。

  「所以,我的轉換器絕對是安全的。」海月遙收好後,得意洋洋地說道。

  她是在咒術師的大腦上直接進行實驗,任何細微的異常都逃不過她的敏銳觀察。

  至於實驗的可重復性,海月遙本就具備摧毀並重構咒術師大腦結構的能力,這意味著她能夠無數次地執行這一過程的摧毀與重建。

  「而且……」海月遙打斷了正欲發問的夏油傑,繼續說道:「別急,我們還需考慮幾個潛在的問題。」

  「一,如何實現量產並普及,畢竟目前所有咒術師都受制於保密協議。」

  「二,是否每代新生兒都必須依賴此轉換器來完成轉化。」

  「三,我所說的方法不是徹底根除咒靈。治標不治本的話,那意義也不大。」

  「而關於第一點……」她拉長聲音,「我們直接叛逃吧。」

  「哈?!」幾人的聲音重合。

  出身御三家的五條悟竟是第一個表示贊同的,他眼中閃爍著興奮:「是要把那些老橘子一起榨汁嗎?什麼時候行動?」

  「你連原因都不問嗎?」海月遙覺得自己的解釋瞬間變得多余。

  「畢竟咒術師的身份是那群老家伙的根。」五條悟不屑地咂了咂嘴。

  話糙理不糙。

  現狀就是咒術師稀缺,非術師眾多,導致咒靈肆虐。換句話說,咒術師供不應求,因此他們才能坐地起價,輕易掌握龐大的權力和財富。

  請問,新的咒術師加入,這對他們而言是令人欣喜的事情嗎?

  顯然不是。

  「因為觸及高層的核心利益,所以選擇直接站在對立面嗎?」夏油傑托著下頜,他倒是能明白海月遙的想法。

  ——她或許手握多個備選策略,但無疑選擇了最直接的一條路:干掉高層,省時省力。

  就在三年級他們大鬧總監會的時候,她就提出過這個方案,只是當時由於咒術師人數太少,缺乏監督機構,所以才放棄。

  「但小遙,你是想直接建立新的權力架構嗎?這意味著咒靈監測、人員調配、後勤等一切都重新洗牌。」他輕聲說道,「而權力的重組必會帶來動蕩期,那時咒靈的威脅又怎樣處理?」

  他首先擔憂的是,這段過渡期將如何影響普通人的生活。

  「我又沒說現在。」海月遙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況且,新架構不是在五條家由你和悟在試驗嗎?自然要等你們那邊完善後,才會進一步考慮。」

  家入硝子一直看著海月遙擱在一旁的羂索大腦,她突然開口道:「遙,你之前提到的名單,其實與現在加茂家的權力結構頗為相似。」

  「我記得,在他們那裡,羂索仍處於存活狀態。」她悠然地點燃了一支煙,指尖閃爍著猩紅的光點,煙霧繚繞中,她眼角的淚痣若隱若現,「或許,我們不必直接動上層,也能達到目的。」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辱。

  他們要和高層對立的根本原因在於,擴大咒術師群體的舉動觸動了上層的核心利益。

  然而,當御三家中的五條家與加茂家都選擇支持他們時,禪院家又該如何自處呢?

  「那麼,我可以去。」

  夏油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的外殼可以隨意替換,無為轉變可以直接捏出帶縫合線的陌生人,我甚至能利用咒靈的術式偽造出他新外殼所具備的術式。」

  至於如何贏得加茂家的信任,他們這邊不是有現成的指導者嗎?夏油傑有的是辦法讓這顆大腦重新開口。

  「再者,我們不妨更為大膽。」夏油傑的眼眸彎成月牙狀,「要實現量產轉換器,充足的材料與人力不可或缺吧?」

  「近年來,五條派系在總監會中的影響力日益增強,反觀加茂家和禪院家,甚至不得不采取些小手段來拉攏我們。試想,假若此刻出現了一種能顯著提升家族實力的咒具……」

  「哎呀,加茂家已捷足先登,禪院家是否也該認真考慮一番了呢?」

  他聲情並茂,甚至用上了那些老橘子愛用的腔調。

  「我聞說,御三家各自擁有專屬的忌庫,家底之豐厚,實乃令人艷羨不已——」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不僅要贏得御三家的支持,更欲借此機會獲取他們的資金與資源。

  充分榨取他們的剩余價值。

  三人齊刷刷地看著夏油傑。

  「不愧是夏油。」

  「小眼睛就是狡猾。」

  「傑,我不想這樣。」

  海月遙的話語讓對話戛然而止。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可以想別的方法,我不想看見你額頭上出現那條線。」

  理性分析,他的提議確實有合理之處。但海月遙內心深處抗拒著夏油傑額頭上那條疤痕的重現。

  那對她而言,是揮之不去的夢魘。

  「不,遙,這樣其實更好。」

  夏油傑罕見地未依從海月遙的意願,他微笑著,指尖在額前勾勒出一道橫貫的線條。

  她的瞳孔驟然緊縮。

  「即便這條線真的出現在我額頭上,我依舊是夏油傑。」

  他緩緩步至海月遙面前,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頰,兩人額頭相抵。

  這一刻,沒有了往日的纏綿悱惻,只有無盡的溫柔彌漫。

  「我理解你的痛苦,而我也同樣憤怒。」

  「是我借用了他的身份,利用了他千年積累的一切……他注定要成為我們前進道路上的基石……」

  「遙,這是我們的復仇。」他強調道。

  這是你長久以來最渴望的復仇。

  所以,不用再害怕。

  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夏油傑不願再看見那雙破碎的藍眸。


第147章 科研系女主拯救世界(下)

  海月遙直勾勾地盯著那雙深邃的紫眸。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自她幼時起便未曾改變。有時,海月遙能像現在這樣強烈地感受到,他在向自己伸出手。

  但是……

  「這不是復仇。」海月遙義正言辭地糾正,「就像RPG游戲中擊敗BOSS後的自然掉落,這是我們應得的。」

  夏油傑自然聽出了她的潛台詞:她不再阻止自己的提議。

  「畢竟,我們是正義的勇者小隊。」他笑著松開手,自然地接過話茬。

  海月遙並不贊同:「抱歉,我是魔王。」

  「那我呢?」

  「我最忠誠的小弟一號。」海月遙指向身旁的兩位同期,繼續說道,「順便一提,硝子是我的大書記官,而悟是小弟二……不,是坐騎。」

  坐騎勃然大怒,暗自盤算著篡位的念頭。

  然而,小弟一號更加不爽。

  為什麼自己只是無數普通小弟中的一員,而家入硝子可以是尊貴的大書記官。尤其是五條悟,還能享有特殊的坐騎待遇。

  ——這人還嫉妒上了。

  「為什麼悟是坐騎?」夏油傑不滿地質問。

  難道坐騎是個好差事嗎?

  海月遙大驚。

  她明明留給夏油傑的是最好的職位,他能夠統籌所有小弟,只聽她一人命令。

  謝謝,我們鄉下人管這個叫宰相。

  但仁慈的魔王還是解釋道:「因為悟可以直接在天上飛。我想踩在他背上體驗空中滑雪。」

  就像是O魂中的人體滑板*,肯定刺激又好玩。完全沒把同期當人看的海月遙期待地想。

  五條悟:??

  難不成你還要前O腺剎車?

  他擼起袖子,准備開揍。

  「咳咳。」盡職盡責的大書記官輕咳兩聲,在他們再次衝突之前轉移話題:「我們還是繼續討論後兩個問題吧。」

  回歸正題,海月遙之前提及的後兩個關鍵點,一是轉換器的依賴性問題,二是方法的非根治性。

  「針對這兩個問題,我們需要先明白咒術師的起源。」海月遙此刻已完全收斂起先前的胡言亂語,正色道:「在我所接觸的案例中,即便是父母雙方均為咒術師的家庭,也有可能誕下非術師的孩子;相反,非術師的家庭偶爾也會出現術師後代。更為復雜的是,還存在術師沒有術式,以及擁有術式卻不具備術師能力的特殊情況。」

  「經過一系列的調查,我目前認為存在兩種主要途徑。」

  「首先,是眾所周知的基因遺傳。」

  海月遙一番操作後,投影屏上清晰展示了數組數據和圖表,她解釋道:「咒術師的結合確實更容易孕育術師後代。同時,術式也展現出一定的遺傳性,比如御三家的祖傳術式……」

  「小遙……」夏油傑聲音略帶顫抖,打斷她。

  海月遙看向勉強維持笑容的他:「夏油同學,你有什麼問題嗎?」

  「請你……手安分些,好嗎?」

  夏油傑少見地用上了「請」。

  當提及基因遺傳時,她突然從背後環抱住他,下巴輕靠在他的肩上,指尖在他下腹部輕柔地摩挲、旋轉,悠然游走。

  她清冷的聲音緊貼他耳畔,不帶情感地講述著術師間結合與遺傳的規律,手指卻漸漸下移,幾乎要摸到他的腹股溝。

  他只覺被觸碰的地方,漸漸變得灼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海月遙在畫某種圖案。

  但是!

  說真的!別摸了!

  如果只有他們兩個,他自然是隨便,但這裡還有他們的同期啊!

  你沒注意到另外兩個人都默契地移開視線了嗎?!

  海月遙也不堅持,敷衍點頭:「抱歉,夏油媽媽。」

  媽媽?

  現在夏油傑知道她畫的什麼了?

  哈。

  夏油傑平靜地對她使用「鎖喉」。

  效果拔群!

  海月遙頭一歪,開始裝死。

  「噗。」不知道家入硝子還是五條悟,突然嗤笑一聲。

  但夏油傑仍沒有放過已經裝死的海月遙,他反復揉搓她的臉龐,直至她蒼白的臉頰泛起紅暈,方才松手。

  限定臉紅版的海月遙被放開後,就面無表情地逃跑到家入硝子身後。

  家入硝子:謝謝,我是奶,不是T。

  海月遙繼續說道:「第二種途徑,其實是咒力濃度。」

  「以橫向視角審視,當前日本的咒靈和咒術師的數量、強度,均遠超其他國家。」

  「從本質上來看,是天元結界的直接影響,讓日本國內的咒力濃度遠高於世界其他國家。」

  「進一步細化,即便在日本國內,咒力濃度也因地而異,普遍而言,城鎮區域的濃度顯著高於鄉村,相應地,這些地區咒術師與咒靈的占比和強度也更為高。」

  「然而,這裡就存在一個反向因果問題:是否是因為咒術師與咒靈的存在,反而促進了咒力濃度的提升?」

  「轉向縱向分析,若咒術師的數量僅依賴基因遺傳,理論上其巔峰應該是現在。但很遺憾,咒力的鼎盛時期是在平安時代。」

  「我實際上還有一個構想。更高的咒力濃度,能在胚胎或胎兒的成長過程中,誘發腦部的異變。通常,在大約三到六歲的年齡段,術式會開始逐漸顯現……那麼,關於母體自身的咒力量……咒術界中的雙子被視為一人,也是相應的佐證……」

  「啊,差點忘了。僅憑這些,說服力確實不足。讓我給你們看一下我分析的數據……還有這些驗證結果……」

  在海月遙洋洋灑灑說了大半個小時後,她被其他三人強制靜音了。

  「總之,就是不一定存在依賴性嘛!」五條悟捂住耳朵抱怨道,「說了這麼多廢話!」

  海月遙:首先要理解背後的原理!

  「遙,如果咒術師的數量增加,而咒力濃度卻減少,那麼凝聚的咒靈不僅會減少,還會變得越來越弱。相應地,咒術師的實力也會逐漸削弱。」家入硝子掐滅手中的煙頭,放入隨身的便攜煙灰盒中。

  「我果然還是喜歡硝子。」海月遙越看越覺得家入硝子順眼。她向來欣賞這種一點就通的聰明人。

  「哈哈,謝謝。」家入硝子輕松回應,「下次夏油不在的時候,你再說給我聽吧。」

  夏油傑:??

  海月遙比了個「OK」,繼續道:「在我的設想中,這個世界最終迎來的不是咒力的「最優化」,而是咒力無限接近於零的狀態。」

  「從本質上來講,咒術師和咒靈之間的戰鬥,實際上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戰鬥。」她垂下眼瞼,「如果只是所有人都變成咒術師,那根本不是讓世界變得更好的方法。」

  即便在咒術師稀缺的當下,詛咒師的數量也不在少數。

  「人類,本就是永遠在對抗的生物。隨著咒靈的減少,鬥爭的重心將轉向人類內部。」

  負面情緒形成咒力,真是爛透了的設定。

  這意味著,強大的力量很多都是掌握在瘋子手中。就像是小孩拿到核彈按鈕一樣,這只會讓世界更加混亂,也更糟糕。

  因此……

  「「歸零」,才是拯救世界的最優解。」

  琉璃藍的眼眸深處,最純粹的藍猶如火焰般自中心噴薄而出,冷色調中蘊含著熾熱的激情。她罕見地展現出鋒芒。

  「盡管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

  「但如果是我們,絕對做得到。」

  「畢竟,我們是那些被世俗冠以「怪物」之名的天才。」

  就讓上面那些平庸之輩見證,這群不服管教的「怪物」將如何瓦解他們苟且的溫床,重鑄一個更加璀璨的世界。

  海月遙笑著,眸色漸深。

  「拯救世界呢……」家入硝子緩緩從煙盒中抽出根煙,意味不明地重復。

  五條悟則不客氣地嘲諷道:「中二病。」

  他下一刻就被海月遙狠狠踩了一腳。

  有了五條悟的前車之鑒,夏油傑十分捧場地鼓起掌。

  但由於太假了,也被狠狠踩了一腳。

  家入硝子,作為唯一幸免者,肆無忌憚地嘲笑起那兩位面色鐵青、蓄勢待發的同期。她掏出打火機,正欲點煙,不料打火機卻噴出水流,滋了她一臉。

  ——這是海月遙剛才假裝將家入硝子當作盾牌時偷偷調換的。她自稱為此舉是幫助戒煙。

  此刻,三人皆面色陰沉地望向她。

  海月遙轉身就跑。

  ……

  最終,惡作劇的某人還是被逮到了,她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同期一人一邊架起,臉上寫滿了絕望,雙腿在空中無力地擺動。家入硝子一臉平靜,用剛才的打火機水槍往她臉上滋水。

  「抱歉,我錯了。」海月遙誠懇地低下頭。

  ——但她下次還敢。

  還是夏油傑出面調解,放過了她。

  海月遙如幼鳥歸巢般抱住夏油傑的腰。

  「還是傑最好,最喜歡你了。」

  她說著,臉埋在他的頸肩,趁機把水全擦在他衣領上。

  「我也是。」

  他笑著,沒計較海月遙的小動作,捧起她的臉龐,在臉頰上印下一記溫柔的吻。

  正當兩人情意正濃之際,家入硝子再次舉起水槍,給了夏油傑一個清涼的「驚喜」。

  家入硝子:澆滅愛情的火花.JPG

  五條悟更是躍躍欲試。

  ……

  在升級為全面混戰之前,及時喊停。

  不知何故,原本嚴肅的事情總能在他們間變成嬉戲打鬧。

  「收拾一下,准備離開吧,萬聖夜游行快開始了。」

  夏油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拂去臉上的水珠,轉身發現海月遙正抱著裝有羂索的罐子,眼神空洞,臉頰卻漸漸泛起了紅暈。

  「小遙?」他連喚幾聲,才見她回過神來。他擔憂地伸手觸摸她的額頭,「你沒事吧?」

  不至於吧,難道只是被水濺到就會感冒發燒?

  「沒事。我只是,太開心了。」她抬眼望去,藍瞳難得地睜大,閃爍著愉悅的光芒。

  「我一想到,羂索耗費了千年的光□□心策劃,最終只是一場空。」

  「無人知道他,無人理解他,最終他只能像一灘發臭的爛泥,在歷史的長河中默默腐朽……」

  她說著,再次低下頭,眷戀地輕撫冰冷的罐子外壁,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異樣的笑容。

  「羂索,我知道你能聽見。畢竟,我特意保留了你的意識。」

  「你明白吧?你參與了我無數次試驗,可最終成果卻與你的千年大計背道而馳。」

  這個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僅僅為一己私欲,便讓無數人為其好奇心陪葬。

  海月遙的記憶深處,永遠鐫刻著澀谷站那日的慘景——斷肢如雨,還有那觸目驚心的縫合痕跡。

  她誓不原諒,永遠。

  「沒關系,我不會殺了你。」

  「但你只能永遠囚禁於這罐子之中,親眼見證咒力逐漸「歸零」的過程……」

  「隨著咒力濃度的不斷減弱,罐子中積蓄的波紋將愈發躁動,它們將一點一滴地侵蝕你賴以維生的咒力。」

  「待世界成功「歸零」,你便可心懷感激地步入永恆的沉睡。畢竟,新世界中沒有你這位舊時代遺物的容身之處……」

  「開心嗎?」

  她臉頰緋紅更甚,笑容愈發燦爛,但那彎起的眼眸中卻不含絲毫笑意。

  「這才是我的復仇。」

  ……

  原本站在她身旁的三人逐漸遠離。

  「真正的抖S……」五條悟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看起來就像反派一樣。」

  夏油傑輕笑:「畢竟是魔王嘛。」

  「真的要按照她的話去做嗎?」五條悟轉頭問道。

  家入硝子嘴裡叼著濕潤的煙,含糊不清地說:「都上了這艘賊船,還能怎麼辦呢?再者,你以為中途想抽身,她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此時,海月遙已整理好實驗素材,朝他們走來。

  兩人依舊站在原地,夏油傑則上前一步,牽起她的手。

  「你們剛才在聊些什麼?表情怎麼這麼奇怪。」

  「沒什麼——」夏油傑狡猾地笑道,「時間也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

  「我拒絕。」深度厭人的海月遙堅決地說。

  「反對無效!」

  三個人把她托起來,歪七八扭地綁架她。

  「放我下來!」她掙扎著喊道。

  「哈哈,這可不行——」

  他們笑著鬧著,腳步不停。

  在拯救世界前,少男少女們決定享受青春。

  ——end——


第148章 作者君的碎碎念

  雖然標注正文完,其實還有後日談(其實也是正文,哎嘿)。作者君只是覺得結尾定在「拯救世界」這裡比較點題。後續也會慢慢寫的。

  1,關於本文:

  題目《科研系女主能夠拯救世界嗎》

  這便是本文的核心宗旨與敘事脈絡。

  讀者寶寶們如果從頭到尾再讀一遍,應該不難發現,海月正逐步深入探索、剖析並駕馭咒力的奧秘。

  在這一過程中,她自然而然地觸及了咒術界的全貌,心中逐漸萌生了變革的渴望。

  她的本意不是拯救世界(請原諒我用這樣中二的詞)。但她被命運推動著(作者君的惡意hhh),在不知不覺中會完成這個目標。

  不過,雖然是以「拯救世界」(哎呀,我都要中二羞恥了)為目的。但作者君希望大家並不會因此沉重,畢竟主角都是少男少女嘛。

  這個年紀的孩子理應享受青春。

  所以文風幾乎都是比較輕松詼諧(此乃高情商說法),到處玩梗,對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迫害(包括女主)。

  2,關於本文的女主海月:

  海月並不完美。

  需要明確一點,雖然作者君給了她很大的金手指,但她不是傳統定義上的大女主。作者君更傾向的定位是成長型女主。

  她是從原先的混沌中蛻變至今。

  她日漸領悟情感,學會珍惜。

  她不再僅僅依賴理性,變得更加鮮活。

  或許有人認為這是增添了弱點,但在作者君看來,這恰恰是成長的標志。

  用雞湯的話來說:

  無懈可擊的盾牌並非真正的堅固,唯有千錘百煉、破而後立,方能鑄就真正的強大。她需要擁抱情感,在挫折之後重新站起,這才是成長。否則,無論她如何「強大」,都只會是一座孤島。

  當然,這一切的轉變,也離不開夏油的幫助。

  文中海月有兩次「哭」:

  (1)第一次哭:

  虛幻和真實破壁,她發現自己的所有認知都是大腦對自己的欺騙,是理性對自己的背叛。她以前經歷過的溫暖,因為她的懦弱而被全然遺忘。

  她明明是因為忘了所愛之人而哭,但不通人情的她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留下眼淚。

  那時夏油就在她身邊,哪怕在她外表看上去已經恢復正常後,他也在為她尋找答案。

  44章:

  【並非所有情緒都會隨時間消退。有些情感像種子,深深植根於心髒之中。一旦梅雨季節到來,它們便隨血液流動,扎根全身,帶來隱秘而又持續的脹痛。

  最終,這些被忽略的種子發芽,因缺乏適當的呵護,在陰雨中枯萎,成為無法消除的爛瘤。

  但現在夏油傑也不清楚這顆種子究竟藏身何處,因此無法給出明確的指導。他只能默默地陪伴在她身邊,手持鏟子,一同在茫茫大地中傻傻地尋找。】

  (2)第二次哭:

  一直相伴在她身側的夏油,在其他的世界線裡背叛了他的初心。他是撲火的飛蛾,最終死於這個糟透了的世界。

  最終,她目睹的是摯愛之人的遺體遭受玷污,而始作俑者,卻帶著她曾經無比熟悉的笑容,向她輕浮地致意。

  這次她理解了那份痛苦,理解了紛繁情緒的源泉。但哪怕她早已殺死羂索,她還是會覺得那道縫合線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因此,夏油此次並未如初次那般溫柔引導,而是直接而殘酷地,把她深埋的噩夢血淋淋地挖出來。他要讓這再也不成為她的噩夢。

  146章:

  【夏油傑罕見地未依從海月遙的意願,他微笑著,指尖在額前勾勒出一道橫貫的線條。】

  【「即便這條線真的出現在我額頭上,我依舊是夏油傑。」】

  【「我理解你的痛苦,而我也同樣憤怒。」

  「是我借用了他的身份,利用了他千年積累的一切……他注定要成為我們前進道路上的基石……」】

  【「遙,這是我們的復仇。」】

  不必躲避,不必害怕,他會永遠在她身邊,向她的噩夢宣戰。

  不過海月自己也在努力站起來。

  3,關於本文的男主夏油:

  同樣的,夏油也不是一個完美的人。

  他短暫而僅存的27年光陰——從童年到少年,直至青年,始終沒有得到足夠的理解。他性格內斂,內心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與痛苦,卻鮮少向外界展露分毫。

  在無盡的沉默中,他最終選擇了爆發。這便是他的人生軌跡。

  目前看過的很貼合夏油一生的話:

  【一個不成熟的理想主義者會為理想悲壯地死去。而一個成熟的理想主義者則願意為理想苟且地活著。】(《麥田裡的守望者》)

  【世界本就是一片糞土,我們所有人在此上肮髒地赤裸地相愛。那麼,能抓住一點致死的激情,我得像飛蛾撲火一樣不顧一切。不然會錯過,反正大不了是一死,而一場偉大的死是那麼令人神往。】(《紅與黑》)

  要作者君給一個定義的話,他是個傲慢固執、孤獨且尚未成熟的理想主義者。

  在本文中,就像夏油救贖海月一樣,海月也在救贖夏油。

  之前提到過,海月的底色其實是相當寡淡的,她幾乎不通人情,理智到冷漠。

  海月本人有著超乎尋常的包容性和出世感。在這個人面前,好像那些極端的想法也不過是平常。仿佛一切熾熱的情感都無法侵蝕她的心。

  在盤星教眾人圍繞著理子屍體鼓掌時,在枷場雙子被關在牢籠裡時,她都能展現出驚人的理性和理智。

  正是因為她的寬容,夏油才會對她坦誠。

  正是因為她的不動搖,夏油才更加堅定。

  122章:

  【夏油傑最喜歡的便是她出世般的理智。在她身邊,置身於無人的深海之中,輕柔的海水洗滌著內心的紛擾。外界人群的喧囂被水流折射,化為靜謐而又斑斕的光影。】

  哈哈,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一人之下》,就有點類似於張楚嵐和寶兒姐。

  而海月的陪伴,讓夏油擁有了足夠的理解,也讓他能保留下那份罕見而脆弱的善意。

  146章:

  【「而權力的重組必會帶來動蕩期,那時咒靈的威脅又怎樣處理?」他首先擔憂的是,這段過渡期將如何影響普通人的生活。】

  這個時候的夏油,還會考慮其他人。

  實際上,他們兩個是雙向救贖關系,也是互相促進成長的關系。

  他們的精神內核相反,卻對彼此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4,其他碎碎念:

  因為是第一次寫,而且還是長篇(對作者君來說是)。所以節奏其實把握得不到位,有很多想展現的東西也沒有一一展示清楚。

  很感謝讀者寶寶能陪我到現在(*^ω^*)。

  其實中間一度想棄文來著,畢竟有時發了也沒人看。但還是有幾個寶寶一直堅持著評論(還有我那圈外卻願意幫我看文的善良朋友hhh)。

  作者君就想:哎呀,我也不是文醜到完全沒人看嘛。

  然後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寫下來了。

  再悄悄告訴大家一個秘密,作者君其實一開始一章寫兩千都覺得相當困難,後面反倒是能越寫越長了。

  請原諒,畢竟作者君以前是個理科生,實在是不擅長寫東西。文筆不行,大綱也不打,考據倒是考據了一堆。

  在奇怪的地方嚴謹.JPG

  那些自編的咒靈,幾乎都是根據現實生活真實事件。

  話說,下一本感覺還是得寫個詳細點的大綱啊……羂索篇就寫個「遇見腦花」,十年後篇就寫個「十年後DLC」,結果最終一個寫了快十章,一個寫了快二三十章,搞得我想詳細劇情的時候很頭疼。

  下一本的宮澤葵暫定的性格跟海月遙幾乎都是相反的,大概,這說不定。

  海月:月亮,貓系,用情商換智商。

  宮澤:太陽,犬系,用智商換情商。

  說不定哪天開一本猴系……

  猴系女主……蛙趣……


第149章 再遇禪院(上)

  2009年。

  禪院家。

  「以上,便是我們希望與諸位商討的內容。」

  夏油傑身著一襲深色和服,悠然坐於一側,對禪院家眾人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

  他坐姿還算端正,身旁的海月遙則穿著常服,幾乎半倚著他,一臉百無聊賴地出神。

  多數不滿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但她完全不在意,甚至無聊地玩弄起夏油傑垂落的黑發。

  「哼,我可不知道和禪院家合作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

  在家主禪院直毘人表態前,禪院扇就率先提出質疑。他雙手環胸,表情不虞。

  從進入禪院家到現在,眾人的表現夏油傑都看在眼裡。

  看來,禪院家內部的權力結構並不穩固。家主不能完全服眾。他心中暗忖。

  「當然有好處。」夏油傑唇角彎了彎,「咒靈消滅不盡,咒術師之間理應互幫互助。那自然是咒術師越多越好。」

  禪院直毘人坐姿隨意,一手托腮斜倚,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滿口空話的小子。」

  夏油傑並未理會他的諷刺:「而且我們也很忙。因為實力足夠強,經常被抽調,去各個地方應對緊急狀況。如果咒術師隊伍更為龐大,我想我們的負擔也會減輕不少。」

  「我相信,這一點,在座的各位一定深有體會。」他特意在「深有體會」上加重了語氣。

  畢竟,他超乎尋常的忙碌,不正是加茂與禪院兩大家族所策劃的嗎?

  「再者,作為自由咒術師,我和遙也需要為未來做打算。」他微笑著補充,「同時,我相信禪院家能給出讓我們雙方都滿意的報酬。」

  「相信……卻向另一邊先搖了尾巴?」禪院直毘人說話毫不客氣,但表情上卻掛著灑脫到肆意的笑,「而且你們和那個五條是同期吧?」

  「這些不會影響到我們二人和悟的關系。」夏油傑神情不變。「自然也不會影響禪院和五條的關系。」

  畢竟五條家的強大可不是靠著其他族人,而是五條悟一人壓倒性的強大。禪院和加茂多了些咒術師,也改變不了這些。

  同時,自證毫無意義。

  夏油傑索性避開禪院方咄咄逼人的質詢。

  在造訪禪院家之前,他們已與加茂家達成共識,計劃轉變加茂內非術師族人。

  一是因為,加茂方面,他們能利用羂索埋下的伏筆,輕易達成目的。

  二則是,從高層勢力分布來看,加茂家本就占據優勢地位。而今,五條家因五條悟而獨大,若加茂家再增強實力,禪院家將面臨嚴峻威脅。

  在此情境下,即便合作,禪院家也未必能勝過加茂家;但若拒絕合作,則必然會被遠遠甩在後面。

  夏油傑穩坐一側,臉上的笑容愈發深邃:「那麼,請問各位意下如何?」

  「抱歉啦,小朋友們,你們的話還是難以讓人相信呢。」

  禪院長壽郎的笑容慈祥中透著幾分詭異,眼角的皺紋與額頭的褶子在他笑時更加明顯,像是堆疊起的死豬皮。

  「這就是禪院的誠意嗎?」

  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說話的海月遙突然懶散地開口。自始至終未曾正眼看過其他人,目光仍停留在手中把玩的黑發上,聲音像是淬了冰:「我討厭毫無意義的事情。」

  此言一出,投向她的不滿目光更甚。

  海月遙卻旁若無人地環過夏油傑的肩,頭枕在他頸側:「傑,回去吧。」

  「但你不是想要足夠的資源研究嗎?」他側首溫聲問道。

  「這樣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反正也有別的方法。」她回答著,坐直身子,准備起身。

  「不過是個女人……」這時,一個低沉而憤怒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帶著輕蔑,「真是膽大妄為。」

  海月遙轉過頭,這才第一次把目光投向禪院的其他人,她一眼就鎖定了那個人的位置。

  禪院家家規說是森嚴,倒不如說是封建。

  此刻,商討合作事宜的皆是有權的成年男性。而那人,或許剛步入成年不久,又浸在禪院這個大爛泥漿裡太久,渾身上下寫滿了「男尊女卑」的臭氣。

  察覺到她的注視,那人非但沒有絲毫心虛,反而高傲地揚起頭顱。

  「如果你稍懂禮數,就知道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女人連這點教養都沒有,還不如死了算了。」

  海月遙神情不變,他像是小人得志,愈發猖狂起來。

  「要我說,你……」

  話未說完,海月遙已瞬移至他眼前,烏黑長發沒來得及跟上,在空中輕舞。

  「嘭!」

  純白障子門瞬間綻放出血色之花,血跡無力地滑落,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猩紅軌跡。

  剛才還趾高氣揚之人,此刻已倒在血泊中,生死未蔔。

  她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沒來得及阻止她。只有實力強大的幾位捕捉到了她的動作。

  ——她只是蹲在那人身前,伸出手,在他額前一彈。速度之快,指尖未沾絲毫血跡。

  僅僅是一根手指的力量!

  禪院直毘人愕然認出,那是黑閃。

  但怎麼可能!

  目前有黑閃經驗的人都少之又少!

  房間內氣氛驟降,不少人甚至應激地站起身,做好戰鬥的准備。

  唯有夏油傑,依舊悠然自得,笑容不改。

  「女人也好,男人也罷。」

  「別把你們禪院的那套規矩用在我身上。」

  海月遙全然不顧周圍眾人灼熱的目光,一腳踩在那人胸口。

  「我比你強,遠遠要強。」

  「在挑釁我之前,你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還是說……」

  她微抬下巴,眼神中透出冷冽的藍光,直射對方臉龐。

  「你已經弱到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了?」

  「猴子。」

  「欺人太甚!」話一出口,那人便在她冰冷目光的掃視下,仿佛被扼緊喉嚨,瞬間噤聲。

  先前咄咄逼人的禪院扇與禪院長壽郎等人,此刻皆緘默不語。唯獨禪院直毘人,發出一聲爽朗的笑,輕捻胡須:「這倒是做得有點過分了。」

  他非但不退,反而邁步至海月遙身旁,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地上那人的情況。

  「還活著嗎?」雖是詢問,但他的眼神已透露出對族人平安的確認。

  「安然無恙。」海月遙輕描淡寫地回答。

  是的,安然無恙。

  ——雖然是踩著他治療的。

  「這位講究禮數的禪院君,深知此刻他沒有插話的地方。即使醒了也選擇繼續安靜地躺在地上。」

  她以牙還牙,隨後轉向禪院眾人,目光在他們各異的神色間流轉。

  「我討厭彎彎繞繞。」海月遙信步走到房間中心,「不論你們信或不信,難道還不能辨認,我已是你們口中的咒術師了嗎?」

  「還是說年紀大了,老眼昏花?那可真是不得了。該去養老院享清福了,老爺爺們。」

  她言辭漸趨尖銳,然而這次無人敢接茬。

  先前的教訓仍橫臥在地,額上冷汗涔涔。

  「好臭。」她不滿地蹙眉,不知是在說滿室的血腥味,還是暗諷這群禪院身上的老人味。

  海月遙再次向門口方向邁去。

  「噠。」

  幾乎每個人都屏息看著她的動作,肌肉緊繃,擔心這個煞神突然對自己動手。

  當經過禪院直毘人時,他微笑著詢問:「海月,這是要去哪兒呢?還是我讓個侍者帶你逛逛禪院家吧。」

  「0。」

  海月遙留下這句話,唰得一聲推開障子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啪。」一聲清脆的聲響讓緊張的神經更加緊繃,但眾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回來。

  在其他人紛紛站起,嚴陣以待時,夏油傑安坐在一旁,笑眯眯地旁觀著這一場鬧劇。

  無論是海月遙遭受嘲諷,還是禪院族人生死未蔔的時候,他的笑容始終如一,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未曾有過絲毫變化。

  「繼續吧。」

  他淡然宣布,自顧自成為掌控全局的主持人。

  但此刻,竟無一人提出異議。

  ……

  處理人際關系顯然比處理屍體更為棘手。

  海月遙悠閑地漫步在禪院家曲折的走道上,走馬觀花地掠過那精心布置的庭院景致,心下思緒紛飛。

  合作,是勢在必行的。

  他們的目標遠不止於御三家的資源那麼簡單。

  正如日本因天元結界而獨立出來,導致咒術師與咒靈四起。而御三家自帶的結界,在本質上與環繞日本島的天元結界無異。

  換言之——

  「我們可以把御三家視為小型的試驗區。」家入硝子那平靜的話語仍在耳邊回響。

  這才是他們真正的重點。

  因此,在合作條款中,他們特別增加了一項:允許海月遙每月收集轉換者的相關數據。盡管名義上僅作為服務售後的一環。

  然而,合作中的態度同樣至關重要。

  別人可不相信,五條悟的同期們會反過來向他們投誠。

  暫且不論雙方利益糾葛,僅憑他們幾人共同闖入總監會議這一舉動,便足以彰顯他們關系匪淺。

  為此,負責談判合作的夏油傑會遵循御三家的傳統,身著正式和服出席。相反,海月遙則需展現出輕松隨意的姿態。

  簡而言之,這不就是一場紅白臉配合的雙簧戲嗎?

  禪院方自然洞悉此道。

  他們試探二人態度的同時,更在盤算如何從中謀取更多利益。

  面對加茂家與五條家的雙重壓力,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尋求合作。但這絕不意味著他們會輕易妥協,任人宰割。

  當那個人開口,且其他人並沒有阻止的意思時,海月遙立刻就明白,他不過是被推至前台的試驗品。

  是想試探我們這邊的反應?

  行,就讓他們看個夠。

  作為天與咒縛轉變而來的咒術師,她精通黑閃、反轉術式等高級咒力運用,其價值不言而喻。

  因此,即便她在禪院領地內險些奪走一位成員的生命,也並無大礙。禪院方甚至會以禮相待。

  畢竟,她已充分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現在她需要的,只是靜候佳音。

  按照自己竹馬那陰險性格(非貶義),她覺得說不定能大賺一筆。

  念及此,她的步伐也不由得輕快起來。

  當海月遙行至一處轉角,忽而聽見孩童吃痛的悶哼與哀求聲。她聞聲望去。

  ——只見一名金發青年,發尾染黑,腳下正踩著一名短發小女孩,面容眼熟。女孩雖動彈不得,雙眼卻如惡狼般緊盯著青年,眼神中滿是燃燒的怒意。

  在她身旁,另一名與她面容酷似的孩子跪著,苦苦哀求。她眼裡已經蓄滿豆大的淚水,卻逞強地不肯落下。

  「姐姐不是那個意思……請放過她吧……」

  但青年全然無視腳下的雙子,金色的眼眸第一時間鎖定了海月遙。

  「海月……桑?」他詫異地問道。

  海月遙淡然回視,隨後目光轉向地上的孩子。青年察覺到她的視線,訕訕地挪開腳,欲言又止。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終是問出了口。

  ……

  這人誰?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想。


第150章 再遇禪院(下)

  「剛剛是因為……」

  見海月遙蹙緊眉心,禪院直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遲疑上前。

  但他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合適的解釋,支吾半天,終究沒能繼續說下去,手在空中舉起又無奈放下。

  等等!

  憑什麼我要跟這個惡劣的女人解釋?

  自那次姐妹校交流會以來,禪院直哉心中始終難以抹去被她踐踏尊嚴的屈辱記憶。

  在此之前,他的生活堪稱一帆風順。

  作為禪院家尊貴的家主之子,他繼承了家族強大的術式,天資聰穎,容貌俊逸,在家族中備受寵愛,猶如眾星拱月。

  但那日,他引以為傲的術式還沒來得及施展,便被對方僅憑體術輕松壓制。

  短短幾分鐘內,他十余年積累起的自尊心被徹底擊潰,支離破碎。

  時至今日,半夜夢醒,她那雙居高臨下的冰冷眼神仍刻印在他腦中。

  那是和甚爾君一樣的人物。

  他深刻地理解了這一點。

  「海月……遙桑。」他收斂起剛剛的詫異和隱藏於心的怯意,重新拾起往日那份高傲的姿態,風輕雲淡地笑道:「你怎麼來禪院了?」

  但海月遙沒有回答,許久都不說話,細細打量他的五官。

  禪院直哉下意識回想自己今天的狀態:沒有熬夜,發型一絲不苟,衣物自是精心挑選的和服。

  然而,他又猛然意識到——

  不對!

  他為什麼要在意這個人的看法?

  念頭一閃而過,禪院直哉強迫自己放松站姿,但面上的矜持與高傲依舊未減。

  目睹海月遙舒展眉頭,神情平靜地朝他走來,禪院直哉愈發挺直背。金色的眼眸微眯,那雙上挑的吊梢眼緊緊鎖定她,一眨不眨。

  她要對我說些什麼?

  禪院直哉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她的回應。

  ……

  所以,這人誰?

  一向對不重要的人轉頭就忘的海月遙,現在正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三個人。

  說實話,她覺得他們都有些面熟。

  禪院……禪院……

  哦,她想起來了。

  海月遙快步走過去,扶起半撐在地上的禪院真希,迅速給她治療,輕聲問道:「真希,好些了嗎?」

  身上的痛楚與傷口神奇地被抹去,禪院真希拭去額角因疼痛而滲出的冷汗,緊咬下唇,向海月遙道謝。

  禪院真依終於敢擁緊她的姐姐,積蓄已久的淚水滑落,浸濕了禪院真希的衣領。

  「笨蛋,別哭了……」

  真希低聲嘟囔幾句,與其說是惱怒,不如說有點不好意思。她生疏地拍了拍真依的背,試圖給予她的妹妹一點安慰。

  而禪院直哉只是僵硬地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海月遙毫不猶豫地忽視自己,轉而關心那對弱得可笑的廢物雙生子。

  憑什麼?他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痕跡。他臉色鐵青,目光冷冷地掃向那看似和諧共處的三人。

  待兩姐妹安頓妥當,海月遙方才將視線轉向他。

  所以,這個人是誰?

  她實在想不起他是誰。特別是他直接稱呼她的名字,難道他們之前很熟?或者是以前在執行任務時共同合作過的咒術師?

  但看他剛才欺負小孩子的舉動,海月遙斷定自己絕不會與這樣的人為伍。

  不重要的人。她心下判斷,准備朝他點個頭,就當是打招呼離開。

  然而,當她經過他身旁時,卻被他猛然抓住手腕。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每個字:「遙、桑,難道不打算打個招呼再走嗎?」

  「抱歉,我不太習慣其他人碰我,能否請你放手?」海月遙始終秉持著先禮後兵的原則。「這位……禪院君?」

  然而,禪院直哉並未松手,臉色愈發陰沉,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

  手腕上傳來的力道逐漸增強,海月遙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在高專時期也應該遇到過類似的情況。

  念頭一閃,她空出的手猛然劈向對方手腕,他痛得悶哼一聲,迅速縮回了手,眼神怨毒地瞪著她。

  這種眼神……她恍然大悟,是二年級姐妹校交流會時,見到的京都校一年級學生,名字似乎是禪院……至於全名,她當時沒有過多留意。

  反正是個討厭的人。

  「遙桑是准備在禪院本家和我動手嗎?」他冷笑一聲,松了松手腕。

  面對禪院直哉的「盛情邀請」,海月遙選擇……

  ——先揍他一頓!

  反正打一個是打,打兩個也是打。

  至於後續,就交給傑去處理吧。

  海月遙:哎嘿:)

  ……

  不到一分鐘。

  海月遙效仿禪院直哉剛才的動作,踩在他的頭上,冷言嘲諷:「果然,愛叫的狗不咬人。」

  「禪院君,這些年你的成長僅此而已嗎?」

  與三年前截然不同,盡管頭被踩在地,禪院直哉卻意外地笑了,金瞳如蛇,緊盯著她。

  「你終於想起來了?」他低低說道,笑聲中帶著分莫名的情緒,「但你現在這樣動手,可不好對外面交代啊?」

  「你要怎麼做呢?遙桑?」他緩緩吐出每個字,意味深長。「如果你……」

  「看來禪院君還不明白情況啊?」海月遙移開腳,蹲下,扯住他的金發,迫使他抬頭。

  隨著反轉術式的啟動,禪院直哉身上的傷痕迅速消褪,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我是和傑一起過來和禪院家商討合作。」

  她眸色漠然地看著他一變再變的臉色:「就在偉大的家主之子還躲在角落偷偷欺負小女孩的時候,你的那些競爭者們已經和我們一同商量影響禪院未來的合作了。」

  「真可憐啊,汪醬,只能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在這裡……其他人還在希望從合作裡分一杯羹呢……」

  她毫不客氣地拉扯他的頭發,見他皺眉忍痛,嘴角勾起一抹笑。

  "怎麼,汪醬現在打算搖著尾巴,回去向你的飼主裝可憐告狀嗎?"

  隨著她的話語增多,禪院直哉臉頰的緋紅愈發明顯。

  這就生氣了?真是經不起一點挑撥。

  她心中暗想,隨即松開手,悠然自得地用紙巾擦拭著每一根手指。

  說實話,他如果回頭告狀,確實會帶來一些麻煩。畢竟第一次是禪院挑釁在前,而且這是雙方默認的程序。而今,卻是她僅憑個人意願行事……

  不過,影響倒也有限。

  海月遙邊思考,邊隨意地將紙扔在禪院直哉的臉上。

  垃圾不落地,環保更美麗。

  她無所事事地望著禪院直哉憤怒地扯下頭頂的紙巾,緊攥在手中,目光緊鎖著她,緩緩站起身。

  然而,他並未繼續反駁海月遙的挑釁,手中那張潔白的紙巾已被他攥得不成形。

  「你提到的合作,具體是怎麼回事?」

  「是關於將非術師轉化為咒術師的合作。」海月遙毫不掩飾地回答,「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我如今已經是你們口中的咒術師。」

  「友情提示,非術師轉變後,不一定沒有術式。」她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盯著禪院直哉,「禪院家的家主之位,可不是單純的世襲制,最終實力才是決定性因素。就禪院君目前的實力而言……」

  從利益角度出發,禪院直哉現在理應趁機渾水摸魚,爭取洗牌後的部分權力。否則恐將被其他候選者遠遠甩在身後。

  此次合作未將他納入其中,不也間接反映了禪院家主的部分態度嗎?

  當然,還存在其他種種可能。不過,這些與她無關。海月遙心中暗想,此刻的局勢已足以讓禪院直哉對她的出手保持沉默,甚至可能進一步攪動局勢,為他們這邊爭取更多利益。

  「還要繼續這無謂的閑聊嗎?」她冷淡地詢問。

  禪院直哉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甩袖而去,卻在即將轉過轉角時,留下一句話。

  「禪院直哉。」

  不,她要知道他的名字干什麼?

  海月遙轉頭就忘。

  忽而,她感受到衣角的拉扯,低頭望向這對雙胞胎。禪院真依那雙充滿水光的棕色眼眸正怯生生地望著她,不安地咬著下唇。

  「謝謝姐姐……但真的不要緊嗎?」

  禪院真依實在擔心這個好心的姐姐因為她們的緣故遭受報復。

  她是害怕嗎?海月遙心下判斷。

  確實,如果她現在就這樣離開,她們可能會遭受更嚴重的欺凌……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夏油傑的臉。

  不遠處和室內的竹馬:謝謝,我還活著。

  這麼想著,她蹲下身,看著禪院雙子。

  「我是來禪院家和他們商討重要合作的。」她指著自己,「所以中間就算我向禪院家提出一兩個要求也未嘗不可。」

  「這是你們的機會。」

  她向禪院真依伸出手,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發絲,這時才留意到她身上也帶著傷痕。

  海月遙垂下眼簾,治愈了她的傷口。

  「但前提是,你們必須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根據她的觀察,這兩個孩子在這個家裡多半是個侍女角色。盡管身著和服,卻異常簡樸,衣物邊緣還可見磨損與修補的痕跡。而且那手上的厚繭,顯然不是普通孩子應該有的。

  不過不管她們給什麼理由,她都會幫一把就是了。海月遙心想。

  「真依她……」禪院真希率先開口,起初聲音略大,隨即意識到後壓低,「她是咒術師,也有術式……」

  她想不到有什麼足夠吸引眼前人注意的東西。就在海月遙和禪院直哉糾纏時,她們就聽到了二人的商討。

  既然非術師也能轉化為咒術師,那麼禪院家歷來重視的術師身份,價值便大打折扣。

  術式,這是她們最後的資本。盡管真依沒有告訴她自己的術式,但這已是她們手中僅有的籌碼。

  她又想起來自己被禪院直哉踩到腳底時,妹妹哽咽的聲音。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們因為雙生子的身份而弱小,但她們也因為雙生子的身份而幸運。如果資質出眾,還會淪為侍奉嫡子的工具……

  但這種搖搖欲墜的平衡又能維持多久呢?

  「請您,帶走我的妹妹!」

  禪院真希深深鞠躬,緊咬下唇,眼中滿是不甘與決絕。

  禪院真希始終堅信,只要她足夠努力,就能為真依創造歸宿。她也深知自己還不夠強大,遠遠不夠。如果時間允許,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變得更強。

  但真的要自己的妹妹等那麼久嗎?

  在禪院的泥潭呆得越久,禪院真希就越堅定她的想法。

  ——她要變得更強,成為真依的依靠。

  不管是在這裡鑽出頭,又或者是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她希望妹妹真依能夠獲得真正的幸福。

  「無論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真希……」禪院真依訝然地看著自己一向要強的雙胞胎姐姐,而後咬咬牙,扶起她的肩膀,看向海月遙,「我的術式能夠用咒力從零開始構築物質,而且完成後也不會消失。」

  「如果是這樣的術式,你不至於會被禪院家冷遇吧?」畢竟是從零到一的術式。

  「因為它對咒力的消耗極其巨大……」真依坦誠相告,沒有絲毫隱瞞,「我每天能創造的,僅有小拇指大小……」

  這樣她倒是明白了。

  海月遙點頭:「那你的訴求呢?」

  禪院真希說的只是她的願望,海月遙自然也會考慮真依本人的想法。

  「我……能不能請求您,帶走我和我的姐姐?」真依的聲音底氣不足,但眼神卻很堅定,「我很清楚這很難為您,但……」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只想和真希在一起。如果不行,我們也可以一起留在這裡。」

  「笨蛋!你一個人去就夠了!」想想她們的籌碼也不夠帶兩個人。

  但她只想和真希在一起。

  禪院真依捏緊衣擺。

  被奴役也好,被打罵也好,兩個人渾渾噩噩地一起生活下去,不也很好嗎?

  ——只要兩個人在一起的話。

  所以她不會撤回自己剛剛的話,要麼一起逃開泥潭,要麼一起沉淪。

  這才是禪院真依的願望。


第151章 禪院雙子

  夏油傑面帶微笑,悠然坐於和室之中。

  他剛剛談妥了頗為優厚的條件,不知道回去後可不可以……

  深邃的郁紫色眼眸仿佛被某種情緒所浸染,他笑意更甚:「那麼……」

  話音未落,障子門忽被猛然推開,打斷了他的話。眾人循聲望去,面露不悅。

  到底是誰這樣不長眼,這個時候來打擾這次重要的合作會議。

  海月遙一手圈著一個小豆丁,費勁地用腳扒開門。面對周圍人投來的審視目光,她毫不在意,神情淡然地步入室內。

  ——是煞神!

  他們又齊刷刷收回眼。

  海月遙開門見山:「傑,我要養這兩只。」

  她順手還顛了顛禪院雙子。

  嗯,有點輕。

  回去後多喂喂。

  夏油傑:??

  你剛剛出去走了一圈,就打算把別人家的孩子也一並打包帶走?

  你以為這是可以隨便買走的特產嗎?

  他倒是立刻認出了這兩個小孩,是一年前在花火大會見過的。

  「家裡已經有兩對雙胞胎了哦?」他提醒道。

  是的,兩對。

  自從海月遙成為咒術師後,她以領養的名義將丸英院的北原雙子帶走,並用術式治愈了他們天生的殘疾。同時還以SPW基金會的名義資助丸英院,提供醫療補助,暗自治療著其他孩子。

  「她的術式很有用。而且咒力的世界裡,雙子視為一體,這對我的研究也有用。」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解釋,「總之,我要帶回去養。」

  夏油傑從兩個被抱起的孩子臉上,察覺到了她們對海月遙決定的默許。

  既然如此……

  他嘆了口氣,說:「我盡力。」

  海月遙點頭應允,隨後不顧周圍人的疑惑目光,面色如常地離開。

  禪院眾人面面相覷。

  ……

  最終,他們還是在交易條件上做了部分妥協,帶走了禪院雙子。

  「確定只帶這些嗎?」夏油傑溫和地問,目光落在已整理妥當的行李上,那不過是幾件衣物,他甚至注意到其中還包括了他們一年前送給二人的面具。

  禪院雙子默默點頭。

  當天,兩人便帶著她們回到了東京。

  「要不要先讓她們分開住。」海月遙面露嚴肅,「新來的孩子不是通常要隔離一段時間嗎?等彼此熟悉了對方的氣息後,再放在一起養。」

  「那是貓。」夏油傑實在是無力吐槽。「他們幾個年齡相差不大,又都是懂事的孩子,應該沒問題的。」

  「不過,我們還是要提前告知他們……」夏油傑邊說邊蹲下身,溫柔地撫摸著雙子的頭發,「小真希,小真依,家裡還有四位小朋友。到時候我會一一介紹給你們認識的。」

  望著兩人既好奇又略顯緊張的神情,他寬慰地笑道:「別擔心,他們都是好孩子,很容易相處。」

  畢業後,這對幼馴染成為了自由咒術師,自然也無法再住在高專宿舍。他們目前暫時住在東京新宿區,也因此有了更多時間探望之前收養的孩子。

  這四個小家伙都還在上小學,平常大部分時間是由犬金鬼夫婦照料。當然,有時候也會被夏油夫婦接過去住幾周。

  沒辦法,兩人其實都很忙,不管是研究還是出任務,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不能帶著四個孩子生活。

  「先接回家住幾天吧。」海月遙決定道,「正好近期沒有任務,可以順便處理相關手續。」

  「是不是應該先帶去醫院體檢,然後打疫苗……」她說著說著,聲音又低下去。

  夏油傑再次糾正:「都說了那是貓。」

  「人和貓差不多,都是胎生哺乳動物。」海月遙自我肯定式地點頭。

  夏油傑涼涼地說道:「你今天的晚飯是精品貓糧。開心嗎?」

  她表情凝重,一字一頓地說道:「那我想吃烘焙糧,感覺像餅干。」

  夏油傑:??

  不是,你還真給饞上了?

  ……

  兩人胡謅間,拎著兩只小孩回到了家。

  一路上,孩子們沉默得過分,只是緊緊牽著彼此的手,低著頭跟在他們身後。

  不安嗎?夏油傑打量著二人的神色。

  海月遙也隱約意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選擇……

  ——溜溜球!

  「傑,今天的晚飯就交給我。」她眼神堅定,毅然決然地套上圍裙。那架勢,與其說是准備去做飯,看上去更像是准備去作戰。「你帶真希和真依去房裡逛逛。」

  開玩笑,難道讓她來哄小孩嗎?

  正當她准備開溜時,夏油傑一手穩穩按住她的肩膀。他笑吟吟地繞到她身後,另一只手順著她的背脊線滑下,靈活地解開圍裙結。

  「今天的輪班輪到我了。」

  說著,他便想要解下圍裙。

  海月遙誓死不從,只吐出一個字:「0。」

  再這麼和她爭下去也沒有意義,夏油傑俯身貼近她的耳邊,輕聲細語了幾句。

  「真的嗎?」琉璃藍的貓眼瞬間睜大,滿是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他笑得狡黠,眼睛眯成一條縫,活脫脫一只狐狸。

  「當然是真的。」夏油傑笑著點頭,「你覺得怎麼樣?」

  「1。」

  海月遙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

  現在三個人一言不發地坐在客廳。

  海月遙已經帶她們逛過一遍房間,現在沒了正事,只能坐在這兒。

  說實話,她都沒想到帶走兩個孩子那麼容易。尤其是她們的父親在禪院家似乎還位高權重的情況下。在兩個小孩收拾行李時,他甚至都沒有現身,而她們的母親也只是遠遠地投來冷漠的一瞥,隨後便漠然離去。

  是在難過嗎?海月遙揣測她們的想法。

  讓我想想,怎麼安慰小孩……

  她冥思苦想,掏出一堆自己珍藏的零食,推到兩個孩子面前。

  「你們……想吃糖嗎?」

  十多年過去了,她的安慰方法還是這麼蒼白。

  兩個小孩同時搖了搖頭。

  零食竟然失效了。海月遙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明明連傑都能被這招打動。

  那只有最後一招了。

  她冷著臉走過去,兩人瞬間緊張起來,然後就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喂!你!」禪院真希終於開口,臉頰泛紅,咬唇試圖將她推開。而真依也是滿臉通紅,卻安靜地依偎在她的懷裡。

  「反抗無效。」海月遙手臂一緊,將兩人緊緊摟在懷裡。似乎覺得還不夠舒適,她轉而坐在沙發上,讓兩個孩子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雙手環住她們的腰,平靜地宣告:「從現在起,你們是我的專屬抱枕。」

  這家伙的力氣怎麼這麼大?禪院真希最終停止了掙扎,臉上掛著不悅,與兩人緊緊相依。而她微紅的耳尖似乎泄露了她的心思:她並不是真的抗拒。

  「海月姐姐,我們需要做什麼嗎?」或許是適應了她的氣息,禪院真依終於低聲問道,手指不安地扭動著。

  海月遙眨眨眼,解釋道:「你們應該也知道,在咒力的世界裡,雙生子被視為一人。」

  兩個小蘿蔔不明所以,楞楞地點點頭。

  「真希因體內殘余的咒力,無法完全成為天與咒縛;而真依則因咒力太少,術式的施展大受限制。」

  望著她們略顯失落的臉龐,海月遙稍作停頓:「不過,我有辦法幫助真希徹底擺脫咒力的束縛。」

  「呃,打個比方,你們知道伏黑甚爾嗎……他以前叫禪院甚爾。」見她們點頭,她又繼續道,「在我的指導下,真希只會變得和他一樣強,甚至更強。」

  「就算看不見咒靈也沒有關系。」她將一副眼鏡放在真希的手心,「有了它,你也能看見。」

  在禪院真希「笨蛋,你在干什麼」的抗議下,海月遙揉了揉她的發頂,隨後又看向眼巴巴的禪院真依:「與此同時,真依也會因此得到更多的咒力。」

  「你的術式現在是一天內能制造小拇指大小的東西吧?」

  真依弱弱地點頭。

  「一小塊棉花和一小塊炸藥,威力是不一樣的。真依有試過構築不同材質的東西耗費咒力的程度嗎?」

  「沒、沒有……」

  「那就有很大的研究空間了。」

  「記住,咒力的構築技巧與構築效率都是能夠持續優化的。」

  就像悟,他因為有六眼,所以可以幾乎無消耗地運用咒力。如果給海月遙足夠的時間,她也能幫助禪院真依以最低的消耗施展術式。

  「你的術式對我來說幫助很大。」海月遙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手感不錯,但還是有點瘦。

  真依的聲音細如蚊蚋,她圓溜溜的眼睛轉個不停,望向海月遙,眼中既有期待又含著一絲膽怯:「這樣……就能幫到姐姐了嗎?」

  但海月遙沒有直接回應,而雙眼看向前方虛無的一點:「我在和朋友們開展一項很偉大的事業。但僅憑我們幾人,還遠遠不夠,我們需要更多的有生力量。」

  「你們現在得到的,對我來說,只是微不足道的前期投資。」

  她環住兩人的脖子,頭靠在她們中間:「所以,現在請盡情享受一切。未來希望你們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明白了嗎?」

  兩只短發小豆丁用力地點點頭,原本不安的表情也逐漸消失。

  哼,輕輕松松就哄好了,我真是天才。

  海月遙看著二人的表情自滿地想到。

  ……

  等夏油傑出來時,看到的就是三個人排排坐吃零食的場景。

  看來新來的孩子終於熟悉原住民的氣息了。他滿意地想。

  所以說,那是貓,不是人!

  「為什麼要那樣跟她們說?」

  ……

  夜深,蹲在床邊的夏油傑突然發問。

  「嗯?」海月遙不解,她本就坐在床沿,赤腳踩在他的膝蓋上。她百無聊賴地支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細心地為她塗抹身體乳。

  其實,她本來是不塗這些的,但夏油傑卻熱衷於此,她便也由著他了。

  他大多時候都溫柔細致,只是偶爾手法會顯得格外微妙。

  比方說,用帶有薄繭的指腹蘸取著粘稠的身體乳,緩緩滑過每一寸肌膚後,他又取出一管新的膏體,笑著說「差點忘了」,便伸著手指細細塗抹裡面,甚至會換成其他「工具」。

  有時,他還會提到需要塗抹後背,讓她趴在床上。等了半天沒反應,她便轉過頭,隨後就被抵住下面。而始作俑者制住她的雙手,還在對她笑。

  諸如此類的事情……

  總之,他的前科太多了。

  此刻,她僅圍一條浴巾,曲腿踩著他,任由他給雙腿均勻塗抹上身體乳。

  她繼續問道:「你是指什麼?」

  「你其實並沒有那麼需要兩姐妹的幫助,對吧?」夏油傑話中有話,「那你為什麼還要鼓勵她們呢?」

  「所以,你一直躲在廚房偷聽嗎?」她伸出手,揪著他的雙頰,即便這樣,他還是含糊地笑著。

  「傑,如果有人無緣無故地對你好,你會輕易相信嗎?」揪紅他的臉頰後,海月遙冷淡地發問。

  未等夏油傑回應,她便接著說:「很難相信吧。」

  「將人生寄托於不確定的善意上,這種做法……」她歪頭凝視夏油傑,認真地說,「相比之下,點明她們的價值,或許能讓她們更安心。」

  「所以,你才直接帶她們去會議,盡管還有其他方法可以選?」他揉捏完小腿後,手掌緩緩攀上她的大腿,指尖在她大腿內側的小痣上摩挲、打圈。

  「嗯。」海月遙點頭,被他的動作弄得發癢,不由自主地蜷起腳趾。「她們現在願意和我們一起,可如果未來後悔了,那又怎麼辦?」

  「真希和真依與另外四個孩子不同,她們有歸宿。盡管在禪院家過得不好,但說不定哪天會想回去……」

  「我以她們的能力為由帶她們離開。既然我能創造非術師轉變的裝置,禪院家自然會認為我能為她們帶來巨大改變。」

  她低聲解釋著:「換句話說,即便她們反悔回去,在禪院家的地位也會提升,至少待遇會比現在好……」

  夏油傑只是微笑著,安靜地聽她解釋。

  這下子,她們應該也能安心入睡了吧……他這樣想著,收回了去給禪院雙子同聲傳遞他們之間對話的咒靈。

  畢竟接下來可不適合做孩子們的睡前故事。

  該到大人的時間了。


第152章 獎與罰

  「你那是什麼表情?」

  在解釋完後,海月遙看著夏油傑怪異的表情,最終還是忍無可忍地問道。

  「嗚,小遙終於能為別人想得這麼周全了……爸爸我好欣慰……」他做出假哭的表情。

  太假了,假到甚至有些嘲諷。

  海月遙一言不發,透徹的藍眼凝視著他。

  「我錯了。」

  夏油傑光速認錯,但態度相當惡劣,毫無悔過之心。這家伙環抱住她的小腿,下巴擱在光潔的大腿上,親昵地蹭了蹭。

  他還牽起她的手,溫柔地引導它觸碰自己的臉頰,深紫色的眼眸中笑意盈盈:「原諒我吧,偉大的海月大人。」

  可愛……她差點想伸手揉一揉他的臉頰。

  但偉大的海月絕不妥協!

  「抱歉,傑。」海月遙斂下眼瞼,指尖輕柔地滑過他的眼角。

  「不乖的孩子是要接受懲罰的。」

  「嗯?」他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夏油傑就知道懲罰是什麼了。

  原本動作溫柔的女人,突然以不容置疑的力度鉗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她的目光隨著他喉結的上下滑動而微微閃爍,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

  「放輕松。」

  她像是哄孩子般,輕聲安撫著這位自幼相識的戀人,腳下的動作卻毫不留情。

  她抬起踩在夏油傑膝蓋上的腿,腳尖輕輕一勾,輕易地勾下了他微敞的浴袍。隨後,她毫不猶豫地將腳重重踩在他的胸口。

  「消氣了嗎?」夏油傑不以為意,語氣中甚至帶著幾分挑釁。隨著他喉間溢出的低笑聲,胸膛也隨之起伏。

  海月遙眨了眨眼,不作回答。

  但她的腳尖繼續順著肌肉的起伏滑動、撥弄,待其成熟,她便用力。

  看到他不知是吃痛還是因其他原因而倒吸一口氣,海月遙臉上的笑意更濃,身體微微後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的反應。

  然而,她的動作卻並未停止,繼續向下移動,最終停留在一處,仿佛在故意地、折磨人的神經一般,緩緩地摩挲。

  夏油傑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細碎中夾雜著低語,仔細一聽,是她的名字。

  海月遙不用多想,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她神情自若,腳心不輕不重地碾了碾。

  他的眼尾染上緋紅,仿佛春水被攪動,泛起了層層漣漪。那雙狹長的紫色眼眸中,情欲如同漩渦,緩緩旋轉,深邃而迷人。

  「哈、啊……」他氣息不穩,聲音夾雜著愉悅的喘息。「這是懲罰嗎?」

  「討厭嗎?」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潮紅的臉色,隨口問道,腳下的動作不停,甚至有意地在他說話的時候撩撥。

  「如果我說討厭的話,嗯……你會繼續「懲罰」我嗎?」他愈發覺得難以忍受,可隱隱約約又沉醉於這種快感。「是的話,那我就、討厭。」

  當然。

  海月遙身體力行地踐行這一點。

  想要的效果達成,她施施然松開手,大大咧咧地向後一躺,迅速將被子裹緊,蜷縮成一條貓貓蟲,只露出個腦袋。

  海月遙大聲宣布:「晚安!」

  夏油傑:??

  我衣服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他勾起一抹假笑,爬上去,非要把這個惡劣的家伙拽出來不可。

  海月遙堅守陣地,誓要成為一只純潔的貓貓蟲。不僅如此,她還以走調的旋律高聲哼唱起歌來:「奇怪劉海,眼睛眯眯,心眼小小,腦袋發熱,是個變態——」

  仔細一聽,這不正是路飛那首經典的白痴歌嗎*?

  這人邊唱邊模仿貓貓蟲,裹著被子在床上歡快地打滾。

  左滾來,右滾去,給某人上難度。

  既然無法輕易地將海月遙從被窩裡拉出來,夏油傑便索性盤腿坐好,將她連同被子一起綁架過來,讓她的臉枕在他兩腿之間。

  被抵住臉頰的海月遙:……

  她瞬間安靜下來,歌也不唱了,死死閉著嘴,不給愚蠢的怪劉海一點可乘之機。

  「你知道的,我不介意用嘴。」

  她聽見這個厚顏無恥的家伙笑眯眯地說道:「今天我不僅談成了那筆好交易,還順利地把你想收養的孩子接回了家……」

  「公正的海月大人,我是不是應該得到一些特別的獎勵呢?」

  他說著,一手撫上她的側臉,卻也讓她的臉頰和小夏油貼合得更近。

  如果不是她剛剛踩過,她絕對會玩得他丟盔棄甲,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想著,艱難地從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指尖玩弄著前端,同時對著它輕輕吹氣。

  「哈……」

  趁變態沉醉其中,她抓住機會,迅速從被子裡鑽出來,朝他比了個中指。

  夏油傑面色酡紅,但仍然笑眯眯地回敬了一個同樣的中指。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傑,你白天也說過,只要我能成功安慰好那兩個孩子,你就會答應我一個條件。」

  既然他不仁,她也不義。

  夏油傑表情一僵。

  「你就准備這樣用掉這個條件?」他試探地問道,甚至語帶懇求,「不再多考慮考慮?」

  海月遙露出惡魔的笑容。

  「可我就想看你難受得不行,又不得不自己解決的樣子。」

  她拍了拍手,模仿起幼兒園老師的口吻:「現在,請你移步至那個角落,自行解決。」

  「還有,」她邊說邊翻出手機,向夏油傑晃了晃。她的一條腿悠閑地翹起,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也請你務必面向我。」

  夏油傑:……

  你難道還要錄下來嗎?!

  像是能看出來他在想什麼一樣,海月遙嘆了口氣,抱怨道:「一忙起來,我連傑的影子都見不著,只能靠庫存。」

  「或許,你可以考慮看看更正常的庫存……」他無奈地提出建議,「而且我們也可以電話或者視頻聊天……」

  「傑,你是說……要用視頻電話……來直接給我演示……你解決個人需求的過程?」海月遙磕磕巴巴地反問。

  「怎麼可能!」

  夏油傑臉頰滾燙,連忙否認。

  「是嗎……」海月遙垂下眼簾,劉海的陰影遮蔽了她的神情,聲音裡透著失落,「我還希望傑能像剛才那樣,喊著我的名字做呢……」

  「啊……我……」白天裡能言善道的夏油傑此刻卻啞口無言,半天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如果,我這樣做的話,」她的指尖勾在岌岌可危的浴巾邊緣。仿佛輕輕一扯就能褪去最後的遮掩,「傑可以也這樣做嗎?」

  「我會喊你的名字的……」

  她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抬眼望向夏油傑,姣好的唇充滿欲望地咬著手指側邊,最終含情念著他的名字:「傑。」

  「……」夏油傑卻沒有答復她,嘴唇幾次翕動,最終連一絲微弱的氣音都未能發出。

  「噗。」

  海月遙終於裝不下去,忍不住笑起來。

  「抱歉……但傑的反應……噗。」

  她肩頭聳動,最終倒在柔軟的床鋪上,緊緊抱住枕頭,試圖遏制住那止不住的笑意。

  能把以三無為買點的她逗笑,海月遙決定短暫地奉夏油傑為第一。

  「我逗你的。」她恢復了平日的冷漠表情,但微微眯起的眼睛裡,笑意卻藏也藏不住,「真好騙呢……」

  「變態君。」

  她隨口就給他起了個新外號。

  夏油傑總感覺那個可憎的人背後仿佛有惡魔的尾巴在搖曳。

  這個抖S……

  明明平常和其他人都說不了幾句話,一到這種欺負人的環節,就格外擅長起來。

  「好了,現在去那邊自己解決吧。」她指著一邊的椅子,手機對准夏油傑。

  「你不是說是開玩笑的嗎?」夏油傑在短暫的沉默後問道。

  「後半段是逗你的。」海月遙重復道,高傲地微揚下巴,命令道,「現在,過去。」

  夏油傑覺得自己的羞恥心還不足以驅使他做出這樣的行為。

  得想個辦法……

  正當他思考對策時,海月遙輕笑一聲。

  「其實前半部分也是逗你的。」

  她一抬手,指尖靈巧地捻起發帶,輕輕一抽,原本緊束的黑發隨即松散開來,如同瀑布般傾瀉下來,最終柔順地披散在她略顯蒼白的肌膚上。

  她身體微微前傾,手捻著發帶,輕輕覆上他的左手,那光滑的織物悄無聲息地滑過他的手腕,隨後又輕柔地摩挲著指間的骨節。

  「傑,你臉好紅。」

  她另一手按下夏油傑的後腦,迫使他低下頭顱,與她目光相接。在近距離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抹藍色裡蘊含的戲謔笑意。

  「真可愛……」

  盡管此刻是抬頭仰視的角度,她卻更像是真正的上位者。

  夏油傑的目光被那雙藍眸吸引,無法移開視線。

  「我會滿足傑,不過……是以其他方式。」

  隨著她的話落下,那寬發帶蒙上了夏油傑的雙眼,只留下影影綽綽的光線透過布料,讓他能隱約感受到她的存在。

  「小遙?」

  「不用擔心,我會很溫柔的。」

  在濕滑的觸感纏繞上身體時,他聽到她笑著說道:「這是給好孩子的獎勵……」


第153章 純愛幼馴染

  2011年。

  初春已至。

  海月遙與夏油傑正漫步在仙台市街頭。

  此次仙台之行,並非是因為任務,而是專程為慶祝海月遙的舅舅——東方仗助的升職。他們准備在仙台市呆上一段時間,也算是放松。

  東方仗助和他的外公一般,最終選擇在仙台市杜王町定居,並成為了一名警察。

  海月遙偶爾私下裡會好奇,那樣的發型,真的能成為警察嗎?

  明明看上去就是相當不良的牛排頭。

  當然,這句話她也不會對東方仗助說。畢竟他相當寶貴那個奇怪的發型,任何侮辱他那頭發的人都會被揍。

  她目前沒有計劃與大她六歲的舅舅互毆。

  或許是因為她十歲初到杜王町時幫了他大忙,也可能是因為東方仗助本性就溫柔,他對海月遙一向很好。每逢節假日也會問候,時不時也會給她送些禮物。

  再說,仔細想想,她的戀人發型也很奇怪,大哥就不要笑二哥了。

  夏油傑:?

  說實話,這是夏油傑第一次見海月遙的這位親人。嚴格來說,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東方仗助其實是她奶奶朋友的孩子。她目前在世的親人其實只剩下犬金鬼夫婦。

  這麼想著,他又握緊了海月遙的手。

  海月遙:?

  她完全不知道身邊多思的幼馴染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但她並未放在心上,只是漫無目的地環顧著四周。

  突然,一陣清脆悅耳的孩童歡笑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循聲望去,不遠處,一座綠意盎然的公園映入眼簾,一群天真爛漫的小孩子們正無憂無慮地奔跑著、嬉笑著。

  海月遙張口就是造謠:「傑以前也是這樣的笨蛋。」

  「別把天真無邪的小朋友說成是笨蛋啊……」夏油傑輕嘆一聲。

  「整天跟在我後面,「小遙」「小遙」地叫個不停。如果有一段時間不理你,還會急得睡不著覺。」她裝作擦眼淚的樣子,「自己難受也不說,半夜躲在被窩裡哭唧唧。」

  「真可憐呢,愛哭鬼傑醬——」

  純粹的誹謗!

  夏油傑假笑著,雙手捏著她的側臉,像是揉面團一樣揉搓,直到她臉頰泛紅。

  即便口齒含糊,她依舊堅持嘲笑他。

  夏油傑面色不改,平靜地使用鎖喉。

  海月遙一臉淡定,平靜地開始裝死。

  就在這對幼馴染在胡鬧的時候,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起。

  「這是訂婚戒指。」小女孩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認真與期待。

  「訂婚?」小男孩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瞪大眼睛,拿起這枚戒指,好奇地打量著,還在努力理解這個對他來說還頗為陌生的詞彙。

  在陽光下,戒指顯得分外耀眼。

  陽光明媚,歲月正好,那個小女孩伸出手,緩緩勾上了小男孩的小拇指。

  「約定好了。」面容清麗的小女孩笑道,眼底星光閃閃,「等長大了,裡香和憂太要結婚。」

  那個叫「憂太」的男孩怔怔地看著她,隨後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用力地點點頭:「好!」

  「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兩人勾著小拇指,相視一笑,許下了不含雜質的純真誓言。

  而另一邊……

  認識十五年·交往三年·前幼馴染·現戀人:……

  別說結婚,他們連訂婚都還沒有。

  這邊,他們兩個像小孩子一樣嬉戲打鬧;那邊,兩個真小孩卻已經許下了婚姻的誓約。

  壞了,遇上真純愛了。

  「現在的孩子真是早熟。」裝死的海月遙突然詐屍,隨口感嘆了一句。

  結婚……

  「小遙……」夏油傑從背後環住她的脖子,緩緩俯身,左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兩個同款的戒指交相輝映。

  「怎麼了?」海月遙轉頭,疑惑地望著依偎在自己肩頭的青梅竹馬。

  他手指穿過她的指間,勾勾纏纏地相扣,纏繞出細膩的溫情。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結婚呢?」

  他貼近她的耳邊,聲音低沉又略帶撒嬌,刻意拉長的語調中帶著一絲期待。

  「不要。」

  秒拒!

  她的回答相當干脆,沒有絲毫猶豫,不愧是冷酷的海月!

  Cool-Cooler-Coolest!

  夏油傑的表情瞬間凝固,但他很快調整過來,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絕了。上次是在水族館,上上次是在新年祭,上上上次是……

  他強顏歡笑,再次走到她身旁,兩人並肩而行,仿佛剛才的拒絕並未影響他。

  「傑,你不高興?」海月遙觀察著他的神色,不解地問道。

  你剛剛才拒絕他,他怎麼可能高興啊?

  「沒什麼。」夏油傑憤憤地揉捏著她的臉。

  她不明所以。

  ……

  本以為這只是個小插曲,不料竟再次偶遇了這兩個孩子。

  然而,這次情況危急得多。

  一輛失控的汽車猛然衝來。夏油傑反應迅速,一把提起兩人的衣領,避開了危險。

  被救的兩人,一個是他走路發呆的青梅,另一個則是之前見過的名叫「裡香」的小女孩。

  他先是平靜地給海月遙一爆栗。

  海月遙:??

  以她的身體素質,就算她站在原地,被車撞飛也不會有事嘛!干嘛打她?

  夏油傑並沒有理會她的疑惑,轉而蹲下身,溫聲安撫那個驚魂未定的小女孩:「小妹妹,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裡香警惕地打量著他,猶豫片刻後輕輕搖頭,最終低聲說了聲:「謝謝。」

  「裡香!」穿著黃色連帽衫的小男孩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一把把她抱在懷裡,聲音都帶上了哭腔,「你沒事嗎?有哪裡受傷嗎?會不會覺得痛嗎?」

  他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眼睛裡閃爍著淚光。而原本還有些驚恐的裡香這時卻鎮定下來,輕拍著他的背,小聲安慰著他。

  「憂太,別擔心。」她耐心地一個一個回答著他的問題。「裡香真的沒事,一點傷都沒有,也不會覺得痛。」

  她展開雙臂,輕盈地在憂太面前轉了一圈:「憂太你看,裡香一點也沒受傷,好好的,就在這裡呢。」

  乙骨憂太望著眼前的裡香,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他哽咽著,再次將裡香緊緊抱住。

  「我真的……好擔心你……」

  「我知道。」她淺笑著,安慰著自己的竹馬。

  另一邊,這對成年的幼馴染還在說教。

  夏油傑嘆了口氣:「小遙,就算體術再好,走路也要看路。」

  「……」

  「別轉移視線。」

  「0。」

  一邊是溫情脈脈的對話,另一邊卻似乎即將上演一場「武打戲」。

  壞了,又遇上真純愛了。

  「大哥哥,謝謝你……」正當他們還在打鬧時,憂太和裡香一同走近,怯生生地道謝。

  夏油傑的視線在二人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稍作停留,隨後微笑著輕撫兩人的頭:「沒事就好,記得下次要小心點哦。」

  「嗯!」乙骨憂太堅定地應了一聲,同時緊握住了祈本裡香的手。

  裡香敏銳地捕捉到了夏油傑剛才投來的目光,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面前這兩位成年人,輕聲問道:「哥哥和姐姐是戀人嗎?」

  「是喲。」夏油傑臉上笑容加深。「很明顯嗎?」

  「是因為戒指。」祈本裡香指了指他們左手中指上佩戴的戒指,「它們款式一模一樣。」

  「哇,大哥哥和大姐姐已經結婚了嗎?」乙骨憂太興奮地插話。

  「憂太,訂婚戒指是戴在中指上的,結婚戒指才戴在無名指。」裡香溫柔地糾正道。

  憂太立刻領會:「哦,是訂婚了。我記得這叫做……未婚夫妻!」

  只是順手救個人不料還要被扎心的夏油傑:……

  「不是。」海月遙在一旁冷淡地回應,她一臉認真地指向自己中指上的戒指,「這是定位戒指!」

  定位戒指聽起來比訂婚戒指厲害多了。

  海月遙自滿地想。

  「定位……」二人正困惑地重復著這個詞。

  「定位,就是確定哥哥姐姐們彼此在對方心中的重要位置。」夏油傑開始強行解釋。

  海月遙補充道:「還可以隨時隨地知道彼此的位置。」

  夏油傑假笑著捂住她的嘴,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們倆私下裡怎麼都行,別帶壞了孩子。」

  但小朋友們發出想要的聲音。

  糟糕,今天又污染兩朵祖國的花朵。

  ……

  「傑……是想和我結婚嗎?」在與被污染的小朋友分開後,海月遙側過頭,輕聲問道。

  「是的。」

  他微頓,目光轉向身旁的海月遙,輕輕摩挲著她左手上的戒指,眼底滿是溫柔繾綣。

  「我希望和遙成為一家人。」

  「是嗎?」她以不置可否的語氣應了一句。

  片刻沉默後,夏油傑也沒等到下文,就好像她之前只是隨口一問。

  夏油傑:?

  「小遙是不想結婚嗎?」他小心翼翼問道。

  「嗯。」她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不論是否結婚,我們的關系不還是這樣嗎?夫妻之間能做的事,我們現在不也都能做嗎?」

  但不一樣。

  夏油傑心想。

  人的欲望,總是永無止境的。

  孩提時代,他夢想與她成為一生的摯友。

  步入少年,他渴望成為她心中獨一無二的戀人。

  如今青年時期,他又期盼能牽著她的手,共同步入婚姻的聖堂,成為不可分割的伴侶。

  或許,待到白發蒼蒼之時,他會精心挑選一塊安靜的墓地,與她同眠,永不分離。

  夏油傑要一輩子糾纏著她。

  「那小遙為什麼不想結婚呢?」他輕聲問道。

  「我不想改姓。」海月遙看向他,「我是海月,你是夏油,我不想改變。」

  「那就不改。」原來只是這件事,夏油傑松了口氣。

  「傑,日本民法規定夫妻同姓。」海月遙耐心地解釋。

  「那我們就去國外結婚吧。」他笑著提議,腦中甚至開始規劃婚禮,「小遙,你想去哪個國家都行,我們還可以順便度個蜜月。」

  所以說,不麻煩嗎?

  海月遙茫然地看著他。

  夏油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如果小遙覺得麻煩,這些事務我都會去安排,你只需安心等待屬於我們二人的長假。」

  有點心動……

  「你還可以順道悄悄把事情推給悟和硝子。」

  更加心動。

  「如果和我結婚的話,你想怎麼玩我都可以……」他放出特等獎,在她耳邊低聲蠱惑,「你之前想做的那些事都可以做哦——」

  說這話時,他的耳根還有些發燙。

  畢竟他那毫無羞恥心的青梅,實在是玩得有點太……花了。

  海月遙不知道他的想法。

  她現在超級心動!

  「真的嗎?」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夏油傑。

  「真的。」他微笑著,仿佛已經看到穿著婚紗的戀人,「我怎麼會騙你呢。」

  太好了!

  以後她就得到了永久的揪劉海免被打權!

  從此以後,她就是高貴的至尊VVVVVIP!

  海月遙美滋滋地想。

  她總是不忘初心。


第154章 竹馬最近有點怪

  又是一次商討會議。

  海月遙打了個哈欠,慵懶地倚在夏油傑身旁。與禪院合作已有兩年之久,眾人對她這副懶散模樣早已習以為常。

  作為合作的核心人物,所有術師的轉換都需要經她的手,自然無人再對她的存在提出異議。

  而第一次會議後,那位稍顯年輕的禪院成員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房間裡僅剩下一群禪院老頭子。

  ……

  「你們這是違反合作!」突然,有人插話道,「五條家最近的咒術師數量也增加了!」

  「這可真是令人困擾呢。」夏油傑故作憂慮地蹙眉,轉頭詢問海月遙,「小遙,我們有哪裡違背條約嗎?」

  「0。」海月遙稍作停頓,隨即冷漠地復述了合作的所有條款,「以上。」

  「看來合作條款中並未提及這一條呢。」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眸彎成月牙狀,「再者,修太君,別忘了我們之間的束縛。」

  「違背與他人締結的束縛,後果可是不堪設想。」他無辜地舉起手,寬大的衣袖遮掩住嘴角,「我怎敢輕易嘗試呢?」

  「對吧,小遙?」他望向自己的戀人,似乎在尋求認同。

  海月遙隨意敷衍道:「1。」

  夏油傑默默注視著她,不發一語。

  海月遙疑惑地回望。

  難道是我的回應不夠明確嗎?

  無奈之下,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見狀,夏油傑噗嗤一笑,摟住她的腰,柔聲道:「小遙真可愛,我最愛你了。」

  感覺最近傑一直怪怪的。

  她面無表情地回望了他一眼,隨後輕啄他的側頰:「我也愛你。」

  他的笑容愈發燦爛,親昵地用臉頰蹭了蹭她的臉龐:「我好開心——」

  感覺自己被狠狠吸了一口的海月遙:……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坐在這裡吃狗糧的禪院眾人:……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帶來一些新東西給你們展示。」

  海月遙被他緊緊擁在懷中,艱難地從中掏出一個機器,高高舉起:「這是二代轉換器,它突破了更多限制,具體來說……」

  夏油傑順勢環住她的腰,用力一抬,她便坐到了他盤起的□□,他整個人將她圈緊,頭埋進她的頸肩。

  野生的海月遙被捕捉了!

  野生的海月遙嘗試逃跑!

  逃跑失敗!

  家養的海月遙裝作無事發生,稍作停頓後繼續說道:「更重要的是,它的充能效率還實現了150%的提升,並且……」

  她詳盡地闡述了二代轉換器相較於前一代的巨大進步。盡管她和家入硝子已經研制出更穩定的五代了,哎嘿:)

  「呀-小遙真棒,更愛你了——」講解完畢,夏油傑將她摟得更緊了,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

  海月遙:??

  「謝謝。」她矜持地點頭。

  「真冷淡,不過這點我也喜歡——」

  她忍無可忍:「傑。」

  「嗯?怎麼了?」他心情甚好地回應。

  「你先談完合作。」海月遙試圖輕輕撥開夏油傑的手臂,卻發現不用點力氣竟推不開。她不想弄疼他,於是只能無奈地任由他擁抱著,「其他事情回去再說。」

  「好——」他笑著,故意拉長聲音回應,像極了撒嬌。但他隨後迅速調整狀態,認真投入到合作事宜的討論中。

  「那麼,接下來……」他正色道。「另外……」

  整個過程中,夏油傑的手始終未曾松開,緊緊圈住她。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被他當做大型抱枕。

  她原本還打算出去透透氣呢!

  ……

  被吸了幾個小時後,海月遙變得垂頭喪氣,宛如一只被變態人類綁架的貓咪。

  商討合作的過程冗長且乏味,這群人滿口空話,明爭暗鬥,只為謀取更多利益。

  她向來是煩這些的,所以每次都會出去閑逛,結果這次被夏油傑逮住了。

  海月遙:HP歸零。

  老師,我們家貓怎麼死了?

  終於,冗長的會議結束,她得以解脫之際,耳邊飄過一句輕聲抱怨:「鑽錢眼的家伙……」

  這話說的,不鑽錢眼,難道用電鑽ꔷ鑽你□□嗎?

  正准備出門的海月遙腳步突然一頓,轉身望去,隨即豎起中指。

  除禪院直毘人等少數幾人外,大多數老頭對她的手勢一臉茫然。

  就在禪院方欲開口之際,夏油傑站在她身後,做出了同樣的手勢。

  禪院眾人:……

  「其實,」夏油傑狡黠一笑,故意拖長聲音,「我們還有個天大的好消息沒告訴你們呢。」

  「我們訂婚了。」

  禪院眾人:??

  關我們什麼事?

  海月遙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我想讓大家看看我們的訂婚戒指。」

  為了讓其他人看得更清楚,兩人同時把手往他們的方向一推,更直觀地「展示」著戴著訂婚戒指的左手中指。

  「不久後,我們將休假完婚,屆時定會邀請各位參加。」夏油傑繼續說道。

  海月遙補充:「人千萬別來,禮一定要送。」

  「哈哈,那就先行恭喜二位了。」其中一位禪院老頭反應很快,笑容滿面,「二位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訂婚之喜,稍後定將薄禮相送,以表祝福。」

  「當然,我們感情好得很呢。」夏油傑笑著比出半個心形手勢,海月遙則面無表情地補上另一半,用那毫無起伏的語調說:「LOVE LOVE的。」

  禪院眾人:……

  滾吧,你們這對深井冰夫婦!

  夏油傑笑眯眯地挾持著海月遙離開了。

  ……

  「傑……」被捕捉的海月遙生無可戀,「能不能松開我……」

  他們此刻正乘坐鬼蝠鲼返回東京。

  速度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慢,這應該不是海月遙的錯覺。

  兩人都是高挑的身材,在這狹小的鬼蝠鲼上顯得格外擁擠。夏油傑索性將她安置在自己兩腿之間,從背後緊緊環抱著她。

  「空間就這麼大,分開點怕是要掉下去了。」他耳語中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太危險了,這樣不行哦……」

  「再說,空中這麼冷,小遙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海月遙:……

  「那為什麼要坐鬼蝠鲼?」她反問道。

  老老實實去坐新干線不好嗎?

  而且又不是只有一只!

  「因為小遙小時候最喜歡坐這個了嘛——」他親吻著,含糊地回答。「經常纏著我坐。」

  她被吻得發癢,縮了縮脖子,同時抓住了他亂動的手。

  「那需要我像小時候那樣叫你嗎?」海月遙面無表情地問。

  「變態。」

  夏油傑聞言,停下了動作,轉頭靜靜地看著她,眼尾泛著紅暈。

  海月遙:?

  見她疑惑加重,他眯起眼,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再說一遍。」

  海月遙:??

  怎麼還更興奮了?

  傑終於進化了嗎?

  最近,海月遙覺得夏油傑的粘人程度有些超乎尋常。

  「你讓它快點飛。」她平靜地吩咐道,「就按現在這個速度,今天不一定能回去。」

  「回去後又得被安排任務,還得跟一群老頭子周旋,真是煩透了——」他拖長聲音抱怨著,「怎麼還沒到那一天啊,實在是不想等了。」

  他提到的自然是他們早已定下的婚禮日期。為了這一天,夏油傑提前請了假,並安排了一系列事務,導致他近期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騰出時間,能與自己的青梅獨處,他簡直希望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不想做就不做。」海月遙冷淡地回應,「九十九桑也完全不做任務。」

  不過她也沒有薪水。

  「這兩年已經從加茂和禪院那裡獲取了足夠的資金和資源,不接任務也完全沒關系。」

  「即使你不是為了錢,有些任務也無需你親自出馬,一級咒術師們完全能夠勝任。」

  「我明白……但很多事由我來處理會更為妥當……」他神色略顯疲憊,靜靜地擁抱著身旁的幼馴染,似乎從中尋找著慰藉,「如果換作其他人,不僅容易受傷,還可能因處理速度不夠快而危及普通人的安全……」

  海月遙靜靜地聆聽著,沒有打斷他的訴說。身側是熟悉的氣息,讓夏油傑更加放松。

  「還有啊……」

  他繼續對青梅訴說著,將這段時間積壓在心中的話一一傾瀉而出,疲憊似乎也隨之消散了許多。

  等他終於說完,准備加快速度回家時,海月遙突然掙脫了他環繞的手。

  「啊……抱歉,是不是我說得太多了……」他誤以為自己的抱怨讓她感到厭煩,正要道歉,卻見她准備起身,「別動,真的會……」

  「那你抱緊我。」

  海月遙冷淡地打斷他,隨後穩穩坐在他大腿上,兩人面對面。夏油傑本能地遵從,緊緊環住她的腰,輕聲應道:「好……」

  那雙藍眸平靜無波,細細審視著他,對他剛才的傾訴未置一詞,只是冷淡地開始彙報:「傑,轉換器研究已進展至第五代,御三家的小型試點成果與預測相符……」

  「咒靈探測儀已能基本覆蓋半徑五百米區域,評估咒力濃度,大致判斷當地咒靈強度……」

  「至於結界術,我最近……」

  「還有……」

  她逐一、不帶感情地概述了這些年來的研究工作和進展。

  「預計在未來幾年內,我們能初步構建起較為完整的體系。」

  她捧起夏油傑的臉,認真地說道:「能這麼快完成,都離不開傑的幫助。」

  「你之前的努力都是有意義的。」

  海月遙邊說邊溫柔地撫摸他的後腦勺,讓他依偎在自己的頸間,手指輕柔地穿梭在他的黑發之中。

  「好孩子,你真的做得很棒。」

  夏油傑沉默片刻。

  「又把我當孩子哄呢?」他聲音悶悶的,「都已經是成年人了。」

  海月遙語氣平靜:「畢竟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而且我比你大。」

  「只有幾個月而已。」

  「那不就是大,按道理,傑該叫我姐姐。」她義正言辭地說道,「以後我就叫你傑醬了。」

  夏油傑:「……」

  「討厭嗎?」她問道。

  「等會兒再告訴你答案,讓我再抱一會兒。」他的聲音從海月遙的肩頭傳來,手抱得更緊。

  真是個愛撒嬌的狡猾孩子。

  海月遙輕拍著他的背,心想。


第155章 一起炸橘子!

  2015年。

  「一切已准備就緒。」

  在這座幽深的地下實驗室中,四位同期再次相聚。

  「御三家的小型試點項目成果顯著,與預測完美契合。」

  「咒靈監測器已順利實現量產,精確度高達87.4%。」

  「結界術增幅器也已成功完成第一代研發。」

  「……」背對著屏幕上的幻燈片,海月遙冷靜而條理地逐一陳述著當前的成果進度。在昏暗的藍光映照下,那雙透徹的貓眼,幽幽地閃爍著無機質的光。

  「以上。」

  她順利完成了自己與家入硝子相關部分的彙報。隨後,夏油傑接過話茬,繼續後續的彙報內容:「與上層政府的協商已取得共識,我們的人也正在逐步滲透到總監會和御三家的權力結構中……」

  他在報告的時候,剩下的三個人都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別給我睡覺啊!」

  他終究是忍無可忍地喊道。

  「傑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海月遙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總之是准備好了。」五條悟試圖狂按跳過劇情的skip鍵。

  「zzz……」家入硝子已沉浸在嬰兒般的安眠中。

  夏油傑:……

  都二十五歲了,這群人能不能再成熟穩重些?剛剛小遙彙報的時候,另外兩個還在認真聽,為什麼到他這裡就開始不配合?

  是他看上去面善好欺負嗎?!

  五條&家入:會被大魔王報復的.JPG

  「算了,你們知道就行。」這些都只是形式上的瑣事。夏油傑本就不是那種拘泥規矩的人。

  「耶——」他眼睜睜看著三人拍手歡呼,「啰嗦的夏油媽媽終於停止說教了——」

  硝子!你剛剛不是還在睡覺嗎!

  就在他發現自己把心聲說出來後,家入硝子又裝作無事發生,趴在桌子上裝睡。

  可另外兩個問題兒童可不會輕易放過她,他們各自架起她的一只手,半拖著可憐的家入硝子在地上滑行,跳起篝火晚會的土風舞。

  ——沒辦法,海月遙僅比她高出三釐米,根本無法讓她真正離地。

  在夏油傑眼中,這一幕更像是一群食人族正圍著一個現代社會的普通人,跳著某種烹人前的詭異舞蹈。

  「現在就拿火箭筒轟炸所有看不慣的老頭!」海月遙高聲宣誓,「榨橘子汁!」

  【是時候對高層開展全面攻勢了!】她心中暗想。

  等等,有人把對話框和心聲弄反了啊!

  就是這個混賬話,讓另外兩個人也揮拳高聲歡呼。

  「炸死他們!」「1234——」「衝鋒向前!」「5678——」「……」你們仨這架勢,簡直像是一群精神病在密謀恐怖襲擊!還有硝子,別光顧著喊數字,台詞呢?這可是現場直播,可沒有後期配音!

  這些年裡,硝子已經和小遙學壞了。夏油傑沉重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們這一屆中,為數不多的正常人已經完全淪陷了。

  海月大魔王的藍眼睛冷冷地掃向始終不配合的夏油傑。

  夏油傑瞬間化身為海月大人的狂熱支持者,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不愧是小弟一號!他們這些人根本不想做的事情,他輕輕松松就辦得到!真是令人鄙夷,讓人唾棄啊!

  五條&家入:你這狗腿!

  誰能想到,在外面人模狗樣的四個人,私底下竟然是這幅樣子?

  這簡直是道德的淪喪,人性的扭曲!

  但請理解,這不過是他們四人七年來連續高強度加班所累積的疲憊所致。

  工作久了,精神狀態或多或少有點……呃,特別不正常。諒解,諒解。

  回顧這七年,他們各自傾注的心血,每一滴都飽含著不易與辛酸。

  實際上,最開始的發起者,海月遙有很多次都不想干了,全靠她的專屬安撫劑夏油傑一次次將她從放棄的邊緣拉回。

  安撫的方式不盡相同,但多數時候,海月遙會依偎在夏油傑的胸前,口齒不清地說:「傑,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好累……」

  夏油傑:……

  如果她能先不咬著他的……嗯,說出這句話,他可能會更相信她的話。胸前滿是牙印的夏油傑平靜地想。

  海月遙回以誠摯的純真眼神。

  ……

  當然,這些事總不能只有他們四個去做,他們自然也找了不少幫手,比如說不管願不願意都得來幫忙的學弟們。

  七海建人:前輩們都是狗屎.JPG

  此外,海月遙還大膽提議,可以讓詛咒師也加入進來——她腦海中浮現出了十年後旅途中,那些對夏油傑忠心耿耿的追隨者。

  但中間遇到一些小插曲。

  ……

  「當然可以喲——」菅田真奈美輕攬海月遙的腰肢,貼近她耳邊輕聲細語,「不過嘛……我更感興趣的是,這位小妹妹怎麼稱呼呢?」

  「我成年了……」海月遙不適地偏過頭。

  菅田真奈美輕笑一聲:「成年了不更好?」

  海月遙:??

  她眼中滿是驚恐。

  沒聽說招攬人還要獻身啊?!

  本來她只是站在夏油傑身後,做個不愛說話的時尚單品,沒想到第一時間就被大姐姐鎖定了。

  為什麼啊?!明明她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一米五小女孩,又不是什麼可愛小姑娘,為什麼陌生的大姐姐仍對她情有獨鐘?!

  眉眼清絕的冷淡美人,在被環抱時,眼簾微垂,眸中似有星光閃爍,淡色薄唇因輕咬而增添了幾分血色,始終不敢與對方目光相接。

  菅田真奈美在她耳邊低語幾句時,還能看見黑發間那雪白小巧的耳垂,可愛到讓人心生憐愛,甚至想輕咬一口。

  夏油傑有時候恨自己不是高挑大姐姐,不然也能逗逗海月大魔王。

  當然,性轉咒靈讓他明白,即使他變成前凸後翹的大姐姐,海月遙也只會拍照留念。

  他平靜地拍下魔王少有的拘謹表情,然後上前幾步,分開二人。海月遙迅速逃開,面無表情地躲在他身後。

  ……

  除此之外,在招募拉魯時,那位光裸上身的金發男人首先細細打量了二人片刻,隨後對夏油傑輕聲吐出三個字:「好男人——」

  夏油傑也露出了驚恐的眼神。

  風水輪流轉,今天輪到他。

  笑死,是純魅魔夫婦呀——

  ……

  關於後續向普通人宣傳的相關事宜,正當夏油傑打算獨自承擔時,海月遙突然提及了一個人。

  「佐藤?」夏油傑一臉疑惑。「為什麼會突然想到她?」

  海月遙清晰地記得,在進入高專前的那個夜晚,佐藤玲奈曾對她說過的話:「很可笑吧……我也知道這樣做沒有意義。」

  棕發少女垂著頭,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輕聲說出這些話。明明說著消極的話,眼底卻是渴求得到她認同的希冀。

  「我只是希望,如果多一個人看到了。因此活了下來,那我的努力就沒有白費。」

  海月遙生性淡漠,對不重要的人與事,她的目光中幾乎不留下絲毫痕跡。然而,一旦某人成為她那少數朋友中的一員,她便會將其清晰地銘記於心。

  她還記得,那時的佐藤玲奈總是緊緊拉著她,一同前往祓除周圍的咒靈。跟自己不同,她膽小,實力又不強,明明怕得要死,卻固執地記錄下咒靈的出沒地點和具體規律。

  礙於咒術界的保密條款,她不能將咒靈一事告訴普通民眾,她只能以委婉的方式去提醒其他人。

  既然如此,知道能公開咒靈的消息,佐藤……玲奈應該會很高興吧?

  不過她們之後幾乎也沒有過聯系,聽說現在是東大法律系的研究生。

  但人總是會變的。

  念及此,海月遙沒有抱有任何期待,只是平靜地給佐藤打了電話,通知她這一事。

  「我要來!」電話那頭,佐藤的聲音比她預想的更為激動。隨即意識到音量可能過高,聲音稍稍收斂,「咳,我的意思是,請務必允許我協助。」

  「實際上,那之後我還……」她滔滔不絕地細數著這些年來的努力與成果,「我還總結了……」

  海月遙只是靜靜聽著,任由她興奮地分享這些年的事情。

  「抱歉,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察覺到對方長時間沒有回應,佐藤小心翼翼地詢問。

  「不。」海月遙語氣平和,「你做得很好。」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驚訝的輕呼,隨後是帶著笑意的回應,「果然,我還是最喜歡你了,小遙。」

  海月遙矜持地回應:「謝謝。」

  「抱歉吶,佐藤,我已經先你一步了。」夏油傑在一旁,通過免提清晰地聽到對話,調侃道,「別肖想別人的妻子。」

  對面幽幽地說道:「不要緊,日本是一夫一妻制,小遙完全可以再多一個妻子。」

  東大法律系就這?

  即便對方看不見,夏油傑還是緊緊攬住了身旁青梅的腰。

  「真失禮啊,我們可是純愛!」

  第三者?絕對不允許!連玩笑都不行!

  ……

  正如開頭所說。

  一切已准備就緒。

  ……

  2015年8月末,苦夏之際,薨星宮的淪陷宣告了天元時代的終結。同日,總監會的權力結構也經歷了深刻的重組。

  踏入9月,社會被一則爆炸性新聞震撼:咒靈與咒術師的存在終於從幕後走向台前,成為公眾皆知的事實。

  同月,為適應新局勢,各地開始試用新式結界增幅器,並加速構建咒靈監測網絡。

  隨著10月的靜步而至,第七代轉換器順利邁入試運行階段。

  至10月31日,夏五硝三人不顧同期的不情願,強行將其帶往萬聖夜游行。

  進入2016年,隨著咒術師的增多,各市紛紛增設咒術高專。同時,「波紋」呼吸法悄然興起,成為現代人放松身心的新潮流,在社交網絡上廣泛傳播。

  ……

  正是2017年的春天,櫻花正盛。

  在坐滿學生的教室裡,一位身材高挑、黑發如瀑的女子站在講台旁,目光冷然地掃視著台下的每一個人。

  「那麼,開始上課。」

  有人舉手:「老師!」

  「請講。」

  「我們連您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底下學生開始躁動之前,那個黑發女子終於開口:「海月遙。」

  ……

  就在這間教室外,三個形跡可疑的成年人正鬼鬼祟祟地蹲著。

  五條悟無聊地戳著牆壁,嘟囔道:「都27歲了,能出什麼事嘛!」

  家入硝子嘴裡叼著根棒棒糖——那是她從五條悟口袋裡順來的,她已經成功戒煙了,她附和道:「是啊,夏油,你看遙都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自我介紹了。」

  雖然只是說了名字。

  夏油傑誇張地擦拭著眼角:「小遙,竟然……我太感動了……」

  「夏油太太真辛苦……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可不容易啊……」五條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分享一下您的育兒心得嗎?」家入硝子將手比作話筒,進行了一場即興采訪。

  夏油傑也十分配合,笑著回應:「哎,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

  由於聽力太好,在教室裡也聽得清清楚楚的海月遙:……

  等她下課,就來收拾你們三個!

  有殺氣!

  三人立刻四散逃離肇事現場。


第156章 【海月】or【夏油】?(一)

  ……

  如果有一天,你醒來時,發現自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你會如何應對?

  夏油傑,18歲,正面臨這一難題。

  晨曦的橙光雖已灑落,卻被厚重的窗簾阻擋在外,僅有幾絲光線頑強地從縫隙中溜進,試圖驅散房間的沉悶與睡意。

  夏油傑因晨練的習慣,總是早早醒來。當他睜開雙眼,等待意識完全回歸時,天花板卻給他帶來了一種莫名的陌生感。

  他記得,以前右上角那裡,似乎有個小黑點,但現在卻不見了。或許,這只是因為他尚未完全清醒而產生的錯覺。

  這麼想著,他坐起身,正准備穿鞋去洗漱。映入眼簾的卻是白皙修長的腿。

  夏油傑:??

  這絕對不是他的身體!

  他連鞋也顧不上,迅速環顧四周,又翻出一面鏡子。他看到的是……

  ——海月遙少見的詫異表情!

  ……

  自從有了無為轉變的術式,海月遙又恢復成以往的混亂作息。本來今天沒課又沒任務,按她的習慣,必然是要睡到自然醒。

  然而,那輕薄的窗簾未能阻擋住陽光的熱情,硬生生地將她從夢中喚醒。

  她明明記得自己換過窗簾了?

  她躺在床上,也不著急坐起,掃視四周。

  很顯然,這不是她的臥室。

  也很幸運,她知道這是哪裡。

  ——她竹馬的宿舍。

  更讓她無法忽視的是下身的異樣感。

  海月遙掀開被子,定定地看著某處。

  半秒……一秒……

  三秒過去,她最終決定暫時忽略,平靜地坐起,穿好鞋,尋找鏡子。

  不出所料,是夏油傑的身體。

  由於昨天為了測試研究成果,她一直沒有進行波紋呼吸,因此中了招。

  是敵人的襲擊嗎?她心中暗自揣測。

  不,應該不是。

  既然有能力在他們沉睡時施展術式,為什麼還要等待他們醒來?既然已經能夠運用術式,直接偷襲暗殺豈不更快?

  她嘗試著用夏油傑的身體進行波紋呼吸,卻沒有解開目前的狀態。

  解不開的:)

  畢竟這是來自上帝的惡意。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比了個中指。

  ……

  最後兩人在海月遙的宿舍彙合。

  「你這是什麼打扮?」已經穿戴整齊的海月遙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原本的身體,他僅裹著被子坐在床邊。

  她顯然不適應夏油傑的高腰燈籠褲,翻箱倒櫃後,勉強找了條直筒褲穿上,上身是件未扣全的深色襯衫,黑發隨意披散,未作打理。

  一旦進入夏油傑的身體,她便對他的衣服品味挑剔起來,覺得穿著不自在。

  不過,她現在並未對夏油傑的衣櫃發表更多評論,而是站在床邊,凝視著自己的原身。她一手果斷地拉開他緊緊裹著的被子,將其扔到一旁。

  「怎麼還穿著睡衣?」她問。

  「嗯……因為是小遙的身體……」他支吾著說,「我……不能……」

  誰能理解他醒來後發現自己變成了海月遙,身上僅穿著一件寬松上衣的心情!更令他窘迫的是,他發現她連胸罩都沒穿。在這樣的狀態下,他怎麼換上其他衣服?

  「所以……你就這樣半裸著等我過來?」海月遙概括情況。

  夏油傑:雖然是這麼一回事……但是總感覺聽起來怪怪的。

  「不會穿,你不能自己上網搜嗎?」海月遙更加困惑了,「或者直接真空。」

  傑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手機密碼,剛剛還拿它給自己打電話呢。

  說著,她幾步走到他面前,抓住那件睡衣的下擺,輕易地脫下了他身上最後一件衣物。

  感覺涼嗖嗖的夏油傑既不敢亂動,也不敢往下看,只能兩眼緊盯著天花板,強迫自己思考為什麼海月遙宿舍的天花板上沒有黑點。

  「那樣會碰到你的……」他紅著臉解釋道。

  「什麼?」海月遙隨口問了一句,手上的動作沒停,繼續給他穿衣服,並命令道,「抬手。」

  夏油傑照做,抿著唇,含糊地回應:「我是說,那樣會碰到小遙的身體。」

  所以很重要嗎?海月遙茫然。

  「你沒有摸過嗎?」她反問道。

  確實摸過……夏油傑有些心虛。

  海月遙打量著對方的表情,或者說是「海月遙」的表情。

  少女一向毫無波瀾的臉上,此刻卻滿是紅暈,秀眉微蹙,藍眸閃爍著復雜的光芒,卻又不敢與自己對視。她不安地抿著嘴,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唇因先前的動作添了一抹緋紅。

  傑很在意這件事嗎?

  「抱歉。」她突然開口。

  夏油傑仍感心虛:「怎麼突然道歉了?」

  「因為我摸過。」她平靜地回答,並分享了自己的摸後感,「在正常情況下,它是軟軟的,手感還可以。」

  夏油傑:??

  等等,你摸哪兒了?!

  他幾次想開口詢問,卻又咽了回去。

  「等換回來後,能給我吸嗎?」他聽到對面的人說出極其恐怖的虎狼之詞。

  「用什麼吸?」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海月遙簡潔明了:「嘴。」

  不然還能用什麼?傑真喜歡說廢話。

  「不……那個……啊……」夏油傑語無倫次,紅暈都快蔓延到脖頸,「很髒的。」

  海月遙一臉困惑:「你不能先洗個澡嗎?」

  「啊?」夏油傑相當震撼。

  「呃……」夏油傑勉強思考。

  「好的,我會好好洗干淨的……」他最終承受不住羞恥感,彎腰捂住眼睛。

  他不斷低聲重復:「真的……會洗干淨的……」

  得到肯定回復的海月遙很滿意。

  雖然她早就知道肌肉在放松狀態下是軟的,但果然摸起來手感就是不一樣。而且,傑的胸圍是他們四個裡最大的……

  想吸!海月遙發出想要的聲音。她超級想埋在上面,咬一口!

  「小遙……」夏油傑在她沉浸於埋胸幻想的喜悅時輕聲打斷,待她轉頭,他問道:「你能用波紋解除術式嗎?」

  不過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抱有期望。

  「很遺憾,據我判斷,這是一次性生效的術式,時間範圍不確定,但應該不長。」海月遙正色道,「大概幾天左右。」

  「幾天?」夏油傑猶豫不決著回應,「但是,我現在急需……去洗手間。」

  海月遙指引:「就出門右拐,走到盡頭。」

  「我是說我想去洗手間。」他再次強調。

  「出門右拐。」海月遙依舊耐心地重復。

  夏油傑一臉愕然:「你讓我一個人去?」

  海月遙也不敢置信:「難道你上廁所還要我陪嗎?」明明只有小朋友才手拉手去廁所!

  「小遙,你真的不介意嗎?」他再一次反問道,「畢竟,這是你的身體。」

  「介意。」海月遙斬釘截鐵地回答,隨即在他開口前補充道,「雖然我的身體狀況還算不錯,但做人是有極限的……」

  她面露難色:「我的膀胱容量不是無限的……況且,到了我這個年紀,多少會有些羞恥心……如果你尿褲……」

  夏油傑:……

  他在這個家伙說完之前迅速捂上了她的嘴,崩潰地喊道:「我去還不行嗎!別說了!」

  「女生上廁所是蹲……」

  話未說完,夏油傑已衝出宿舍,不想再看到這個家伙。

  「看來確實很急。」

  海月遙望著他的背影評論道。

  ……

  夏油傑站在洗手台前,深深地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

  鏡子裡是他青梅的臉,此時滿臉羞紅。

  他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臉,軟軟的。

  猶豫片刻後,他的手緩緩下移……嗯,同樣的柔軟。

  但這次隔著幾層布料,他不禁回想起清晨時那直接的接觸,耳根發燙。

  這幾天都會用她的身體生活嗎?

  就在滿腦子廢料的dk思想逐漸滑坡的時候。因為夏油傑去的時間太長,海月遙以為出了什麼事,便開門走了進來。

  她平靜地看向夏油傑放在自己身上的手。

  被抓包的夏油傑:……

  「打擾……」就在她准備告歉一聲,轉身離開時,夏油傑迅速伸出手,頗為急切:「等等!聽我解釋!」

  海月遙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實話說,她對此並不在意。

  成功攔下她的夏油傑,苦思冥想,試圖找一個能蒙混過關的解釋,最終卻只能無奈放棄,大聲道歉:「對不起!」

  「那麼,傑是打算……摸?」她試圖概括他的意圖,幾步走到夏油傑面前。

  「沒……是的……」他誠懇地低下頭。

  「是嗎?」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待他神色開始略顯不自然時,她牽起他的手,引導它覆蓋在自己原來身體的胸前,"這樣嗎?"

  夏油傑更不明白她的想法:「啊?」

  「還是說……」她直接拉開他的上衣,手指勾著內衣往上一挑,而後牽著夏油傑的手,讓他毫無阻擋地撫摸。「你想這樣?」

  夏油傑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


第157章 【海月】or【夏油】?(二)

  ……

  終於解釋清楚。

  現在,三人站在洗手間裡,面面相覷。

  家入硝子遲疑地問道:「所以,你是遙?」

  神情倦怠的「夏油傑」隨意點頭。

  她又指向另一位:「你是夏油?」

  紅暈未消的「海月遙」「嗯」了一聲。

  家入硝子開始重新回想她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夏油傑】拉著「海月遙」的手,讓她摸自己的胸。

  神經啊!你們兩個!

  她以前只聽說咒術師中瘋子不少,卻沒聽說過白痴也如此之多啊!

  「所以,現在是無法解開這個術式嗎?」她放棄了對這對令人無語的情侶的追問,「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

  「幾天吧?」海月遙不確定地回答道,無聊地把那縷遮擋視線的劉海撥上去,但它又頑強地落回來。她開始嘗試吹劉海。「今天早上變的。」

  她自娛自樂向來可以的。

  「今天早上才變的,上午你們就搞出這種么蛾子……」家入硝子簡直無言以對。

  「我不管你們了。」她丟下這句話,「如果實在不行,去找五條看看。」

  快點換回來吧,別整花活了。

  家入硝子崩潰地想。

  ……

  「沒救了。」

  五條悟看完後只留下這句話。

  「醫生……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海月遙聲音顫抖,與她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龐形成了鮮明對比,仿佛機器人遇到了故障,卡頓而怪異。「可是,傑醬還這麼年輕……」

  五條悟無奈地搖頭,嘆了口氣:「家屬請盡快簽字,准備後事吧……唉……」

  海月遙突然從背後緊緊抱住夏油傑,帶著一絲懇求:「可是,傑醬已經有了我的孩子……醫生,您就不能再努力一下,救救他們父子嗎?」

  在這場廢話沒完沒了之前,夏油傑忍無可忍,給了海月遙一拳。

  「砰!」

  海月遙安詳去世。

  隨後她又突然詐屍,揉著頭抱怨道:「傑,你這次下手好重,好疼。」

  那當然了。夏油傑心想。原先對著他青梅的臉,他哪裡舍得用力。那雙藍眼睛只需要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便能消減他大半的怒火。

  太可愛了,只好原諒她了。

  但此刻,面對的是自己的身體,他自然沒有絲毫的溫柔可言。

  「那麼,只能等待時效自然結束,自動恢復嗎?」他神色嚴肅地問道。

  「可能是這樣吧。」五條悟推了推墨鏡,突然心生一計,勾上海月遙的肩膀,湊近她耳邊低語:「你可以試試這樣……或者那樣……」

  雖然現在海月遙是在他的身體裡,但夏油傑仍不想看見任何人對她如此親昵,他迅速上前,將兩人分開,卻發現這兩個黑心玩意已悄然達成某種默契,相互比了個手勢。

  「你剛剛在聊什麼?」他一手搭在海月遙肩上,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海月遙:「……」

  「別轉移視線。」

  「0。」

  夏油傑的笑容逐漸凝固,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再次追問:「到底說了什麼?」

  海月遙猶豫片刻,終於開口:「就是……拍幾張照片……關於傑的……特殊裝扮……」

  見他緊盯著自己不放,她硬著頭皮繼續:「比如女僕裝之類的……悟說他會幫忙選衣服……」

  夏油傑:??

  他眼前一黑。

  不能讓他們拍,不然他這輩子就完了。

  畢業典禮那一天……

  結婚典禮那一天……

  葬禮那一天……

  這些畫面在他腦海中循環播放,讓他頭疼欲裂。

  他徹底黑下臉,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堅決地說:「絕對不行。」

  海月遙面露失望,但隨即又振作起來:「現在我的身體我做主,想怎麼穿就怎麼穿!」

  夏油傑再次堅定拒絕:「不可以。」

  兩人對峙片刻,時間仿佛靜止。

  1秒,5秒,半分鐘……

  突然,海月遙猛地掙脫,轉身就跑!

  夏油傑毫不猶豫,立刻追了上去!

  五條悟挑撥完這對小情侶後,笑嘻嘻地拍著視頻。

  ……

  頭上又多了一個包的海月遙垂頭喪氣地站在夏油傑面前。

  「真的不可以拍嗎?我很想看……」她帶著一絲懇求說道。

  實際上,她連五條悟來拍照都不願意,只想獨享夏油傑特殊的樣子。

  「不行。」夏油傑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那,如果傑想看我穿著這些衣服的樣子,也可以隨時拍照。」海月遙試圖提出交換條件。

  夏油傑:……

  怎麼,他的肉ꔷ體穿上女僕裝還嫌不夠,還要他的靈魂也被迫穿上女僕裝嗎?

  「或者,我們可以一起穿。」海月遙突然靈機一動,面無表情中卻藏著一絲微妙的心動,「網上不是有情侶裝的說法嗎?我們也可以試試。」

  夏油傑:……

  情侶裝?

  誰家好人的情侶裝是女僕裝!

  「傑初中的時候又不是沒有穿過。」海月遙見他不答應,又開始反過來指責,「我手機裡還有照片呢!」

  這個時候裝清純玉男已經來不及了!

  「那不就夠了嗎?」夏油傑接過話茬,「你自己去回味那張照片就行。」

  「我想看的不止這些。」

  她的一句話給對話按下暫停鍵。

  海月遙平靜地凝視著夏油傑,而夏油傑則驚恐地望著她。

  「那張照片裡的裙子太長了,」海月遙嚴謹地發表意見,「至少要短到大腿中部吧?而且上半身也裹得嚴實,沒展現出傑的最大亮點。」

  夏油傑下意識地問:「什麼亮點?」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大胸!」

  兩字一出,鏗鏘有力!

  夏油傑:??

  「想看傑穿開胸女僕裝、兔女郎、高開叉旗袍……」她不停地列舉著,「都是SSR級別的CG,我都想收集。」

  「少打點游戲吧。」夏油傑有氣無力地回復,「總之,我不要。」

  「傑,難道不想看我穿這些衣服的樣子嗎?」她湊近他,一手捧起他的臉,另一手牽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早上還在偷偷摸這裡……」

  感受到手心的柔軟,夏油傑的耳根又開始發燙。對面那人卻毫無顧忌,引導他的手繼續探索,沿著腰線滑過,讓他更為細致地感受。

  「你想看這具身體穿著那些衣服的樣子……對吧?」

  「畢竟,傑就是這樣的……」她頓了頓,又緩緩吐出兩個音節:「變、態。」

  海月遙幾乎是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滿臉紅暈的夏油傑,臉上露出了他不會有的惡魔笑容:上挑的眼彎起,細眉卻微妙地下壓,深紫色的眼眸中滿溢著勢在必得與嘲弄,不經意間又露出了尖利的虎牙。

  只要抓住弱點,想掌握一個人就很簡單。

  這是夏油傑教她的,現在被她活學活用套用在他本人身上。

  不管是之前的壁咚與反壁咚,還是吃妙脆角咬手指的時候。盡管傑起初有所抗拒,但只要自己拋出一點誘餌,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備,落入她的「陷阱」。

  綜上所述,海月遙自信滿滿地得出結論:

  傑實際上是一個好色變態!

  不僅如此,她回想起之前偶爾稱他為「變態」時,傑還會羞澀地臉紅。想到這裡,海月遙又為他添上一個標簽:

  傑分明是一個好色的抖m變態!

  夏油傑:……

  如果能親眼見到小遙穿上那些衣服……

  他臉上緋紅更盛。

  「但是,我拒絕!」

  夏油傑就是喜歡對自以為是的人說,NO!

  並沒有,他只是單純看自己的臉露出那副表情不爽罷了。說實話,如果此刻面對的是海月遙原本的模樣,帶著這樣的表情,他肯定會鬼迷心竅地點頭。

  太好了,今天夏油傑終於堅守住了他那搖搖欲墜的底線。

  不僅如此,他決定要和海月遙約法三章。

  「首先,我們都不拿對方的身體去做奇怪的事情。」夏油傑率先出擊。

  「請問,奇怪的事情具體指的是什麼?」海月遙一貫嚴謹,要求明確界定。

  「比如穿著暴露的女僕裝、兔女郎裝等特定服飾是不被允許的。」夏油傑有時候覺得母語也挺燙嘴的。

  「明白了。」海月遙略帶沮喪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提出疑問:「那麼,解決基本生理需求也算在內嗎?」

  生理需求…夏油傑腦海中閃過早晨他去洗手間的畫面,不禁臉上一熱,連忙否認:「那個,並不包括在內。」

  不算嗎?那她明天早上起來,難道還要幫傑解決晨O問題?海月遙茫然地想。但她不知道怎麼【嗶——】啊?

  她又想起來從自己竹馬房間裡翻到的兒童不宜的雜志。

  應該大差不差吧?

  大概。

  總之明天試試就知道了。

  實踐出真知。

  她沉思片刻,再次發問:「如果只是單純地觸碰對方的身體,那算嗎?」

  夏油傑遲疑地問:「什麼叫單純地摸?」

  「就像今天早上你對我那樣。」海月遙舉例說明,「但如果是像洗澡時那樣,那就不算是單純的觸碰了,因為有特定的目的。」

  夏油傑意識到,他們兩人對「單純」的理解似乎有所偏差。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是和自己不同的白皙手掌,指尖不自覺地蜷縮,腦海中再次浮現那柔軟的觸感。

  「不算」二字幾乎脫口而出,但他最終還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改口道:「算吧。」

  他看著海月遙那坦然的神情,內心不斷自我告誡:不能因為小遙對男女之事不甚了解,就心安理得地占她便宜。

  不行,不行,這樣絕對不行……他反復在心中提醒自己。

  而海月遙對他的內心掙扎一無所知,實際上,她對此並不在意。

  「那麼,我的要求說完了。小遙,你有什麼要求嗎?」夏油傑終於調整好了心態。

  「都可以。」她輕松地回答,「隨你高興,只要不裸奔,或者穿著草裙在校長室跳黃金海岸搖擺草裙舞就行。」

  不,那種事正常人都不會去做吧。

  ……

  就這樣,夏油傑水深火熱的生活開始了。


第158章 【海月】or【夏油】?(三)

  ……

  夏油傑醒來時,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

  由於不存在的「貓爪在上」原則,海月遙睡覺時不允許有除了被子以外的東西在她上面。所以她經常睡著睡著,就會無意識地趴在自己胸口上睡覺。

  盡管這偶爾讓他呼吸不暢,但在半夢半醒間,看見青梅如同貓咪般蜷縮在自己胸前,每一次呼吸都帶動著寬松領口下隱約可見的春色,加之她那安靜的可愛睡顏……

  夏油傑根本不忍心推開她!

  他完完全全是痛並快樂著。

  都特級了,這點苦算什麼!

  美味,再多些也無妨!

  如今,他剛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光裸的胸膛。他遲疑地抬頭望去,只見嶙峋的喉結與自己的臉。

  而感覺有些呼吸困難的海月遙也緩緩醒來,和那雙瞪得溜圓的藍色貓眼對上視線。

  兩人幾乎同時意識到了當前的處境。

  夏油傑正想從她身上起身,卻被她一手緊緊環住腰,另一手則牢牢鉗住了他的大腿。

  他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身下的那個男人,也就是內芯是他青梅的那位,語氣平淡地開口:「來一發。」

  他僵著臉,迅速就給了她回復。

  「我拒絕。」

  海月遙面無表情:「我好奇。」

  夏油傑面帶假笑:「不許好奇。」

  她試圖說服他:「能睡到自己的機會以後不一定還有,所以不能錯過!」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在人生必做清單上的!

  夏油傑再次拒絕:「我不想知道。」

  夏油媽媽准備打消孩子的奇思妙想。

  「可傑求婚的時候說過,隨便我怎麼玩你的。」海月遙在床上坐起身,平靜地搬出他以往的承諾。

  夏油傑:……

  他覺得,這裡面不包括現在這個狀況。

  察覺到他的沉默,海月遙腦海中閃過一個令人不安的念頭。

  他們是2011年結婚的,現在已經是2018年,剛剛好是七年……

  「這是……傳說中的七、七年之癢!」她猛然醒悟,驚恐地望向夏油傑,聲音顫抖地說,「是變、變心了……」

  變心版·夏油傑:……

  他看她是頭癢。

  「不是!」在給了她一拳後,他心平氣和地解釋道,「我當初所說的「你」,指的是靈魂與身體合一的你,自然不涵蓋眼下的情況。」

  海月遙沉默了,只是靜靜地與他對視著,然後用不含感情的語調,陳述著現在的狀況:「可是傑的身體剛好晨O了,干脆就趁著這個時候解決一下生理問題吧。」

  夏油傑:……

  人活得久了,果然什麼都能遇見。

  比如他,現在快三十了,差點被自己老婆用【嗶——】艸。

  經歷過繩縛、觸手等極端體驗後,夏油傑的底線都快和斐查茲海淵一樣低了。但他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青梅是個十足的變態。

  即便她這些行為的初衷僅是源自對未知的好奇,以及對伴侶更深的探索欲望。

  但誰家好人會因為想知道戀人的深度,直接用觸手塞進去測啊!

  更過分的是,這人在測量的同時,嘴裡還平靜地報著數字,眼睜睜看著他一個人被快感完全淹沒,甚至有時她興致上來了還會錄像……

  完完全全是一個抖s變態!

  而現在,他實在是分不清現在湧上心頭的,到底是羞恥到極點的憤怒,還是看破世俗的滄桑。

  「不用管它。」夏油傑不知道自己應該露出什麼表情,硬生生把她那兩只作亂的手掰開,幾乎是倉皇逃離了床邊。

  不知道露出什麼表情的話,只要微笑就好了.JPG

  但他現在沒有心情cos綾O麗。

  「但是傑之前晨O,會要求我來解決你的生理需求。」海月遙開始指責。

  抱歉!以前是他色欲熏心,但是現在他只想做個好人!

  夏油傑對此表示真摯的歉意。

  但他不會因此,就獻上自己的【嗶——】!

  No!

  Never!

  ……

  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們覺得今天的老師們有些奇怪。

  【咒力的理論與實操課程】

  夏油老師今天罕見地穿了西裝,戴上了皮革手套,長發用發繩松松垮垮地束起。平日總是掛著溫柔微笑的臉,今日卻異常冷淡,透出一股疏離感。

  學生們對夏油老師的印像向來是和善的。盡管在評分時他常常展現出「笑面虎」的一面。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依然是位溫柔的老師。

  然而現在,他徹底冷下臉,走進教室時,深紫色的眼眸順著上挑的眼尾,以一種近乎審視的姿態斜睨過來。

  學生們心中不禁湧起一絲不安。

  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

  而且,這節課本來是海月老師的,難道海月老師生病了?導致夏油老師心情不好?

  「由於某種原因,我和傑會互換身體幾天。」台上的「夏油傑」面無表情地宣布,「我是海月,現在開始上課。」

  學生們:哈?!

  【格鬥課】

  萬年三無的海月老師竟然笑了!

  她依舊是以往的打扮,長長的黑發挽了個半扎丸子頭,全黑的衣著愈發襯得那露出的臉清麗脫俗起來。

  不同於以往的冷漠倦態,此刻她的嘴角輕輕上揚,掛著一抹溫柔的淺笑,瀲灩的藍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宛如夜空中初升的新月。

  「啪啪。」

  她輕輕拍手,將沉浸在驚訝中的學生們拉回了現實。

  「抱歉,由於一些不可抗力,我和海月老師將暫時互換身體。」她帶著歉意微笑,繼續說道,「我是夏油老師,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們的課程安排會有所調整,請大家多多包涵。」

  誒?!原來是夏油老師嗎!

  好像……也還不錯……

  能被那位以往以冷淡著稱的美人老師教訓一番,之後她還溫柔地指出我的不足……

  這麼想的學生,在格鬥課被揍得很慘。

  ……

  「果然,這樣一看還是感覺很奇怪啊……」

  在教師辦公室裡,五條悟戴著眼罩仔細地觀察,卻被一臉冷漠的「夏油傑」不耐煩地拍開了手。

  「海月遙」只是站在一旁,輕輕淺笑。

  「確實。」家入硝子試圖將三包速溶咖啡粉同時衝入一杯中,瞥了兩人一眼,「看到遙一笑,我就莫名覺得後背發涼。」

  「是嗎!我倒覺得前輩們這樣挺有趣的!挺新鮮的!」灰原雄一邊批改作業,一邊抬頭表達自己的看法。

  「灰原,別助長他們這股不良風氣……」七海建人無奈地說。

  他原本打算放棄這份咒術師的工作,遠離這群狗屎前輩。但轉行金融後才發現,金融也是狗屎。

  這種手心手背都是屎的感覺……

  還不如選擇他更適應的一坨。

  就像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

  加油,七海建人!

  「硝子。」海月遙不知道後輩腦子裡的奇怪想法,隨意地半坐在她桌子的邊緣,雙手撐在桌面上,扭過頭看向家入硝子,「你說,我能請病假不上課嗎?」

  「怎麼了?夏油的身體狀況影響到你講課了嗎?」家入硝子攪拌著手中的超濃咖啡,邊調侃邊問,「需要我幫你開病假條嗎?」

  「是啊。」海月遙輕輕撥了撥額前的劉海,嘆了口氣,「本來視線範圍就不寬,現在眼前還多出一塊遮擋物……感覺自己快成視障人士了。」

  視障人士·夏油傑:……

  他皮笑肉不笑地准備給她一拳。

  「傑!」海月遙突然義正言辭地打斷他。

  夏油傑靜靜地等待她的狡辯。

  「你忍心打你這張漂亮的臉嗎?」她大聲斥責,同時給他展示自己原本的臉。

  忍心?當然忍心。

  但她說我臉漂亮……

  肯定是喜歡我的臉吧……

  最終落到她頭上的只是輕輕一彈。

  海月遙:計劃通.JPG……

  這幾天都平平穩穩地過去了。

  畢竟是夫妻,不再像少年時那般羞澀,雙方對彼此的熟悉,已不亞於對自身的了解。

  就像海月遙沒有察覺到自己蝴蝶骨上那顆細小的痣,但夏油傑卻了如指掌。

  每當他輕吻那處,她總會疑惑地詢問緣由,而他只是微笑不語,隨後進入得更深。

  至於海月遙對夏油傑的了解程度,則無需多言。畢竟夏油傑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口腔深度多少。但她對這些數據一清二楚,細致到足以讓她在未來某日,制造出夏油傑等身人偶,他都覺得理所應當。

  回到正題,當夏油傑醒來,發現是自己身體的時候,終於松了口氣——畢竟這幾天他一直提防著,擔心被自己老婆反過來睡了。

  孩子總是有一些奇怪的想法。

  他看了眼還在熟睡的海月遙,又愛又恨,輕輕地在她唇角印下一個吻。

  「傑……」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手下意識地勾住他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換回來了?」

  「嗯。」他回應道,同時瞥了一眼自己身下。

  是時候滿足自己的生理需求了。

  已經快一周都沒有貼貼了!

  夏油傑,死性不改。


第159章 真正的男主出場!

  這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簡單的任務,無聊的報告,以及毫無新意的秋天……

  一切都是那麼寡淡。

  但就在這一天,十八歲的海月遙一見鐘情了。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遇上了真命天子。

  瞧,他那柔順的黑毛,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像觸摸時的觸感。

  再看,那雙深邃郁紫的雙眼,眼尾上挑,勾得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更別提,她的一見鐘情對像還這麼粘人。

  在海月遙眼中,他完美無缺,無可挑剔,簡直是宇宙究極無敵超級劈裡啪啦最強!

  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她決定把他拐回家,珍藏起來,只屬於她一人。

  這麼想著,她朝他伸出手。

  「跟我回家吧。」她開門見山地說道。

  他先是細致地觀察著海月遙的表情,隨後猶豫片刻,才緩緩伸出手去。不料,下一刻,她緊緊擁他入懷。

  她低下頭,貪婪地呼吸著他的氣息,雙手也不安分,開始在他身上游移。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親密,他瞬間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察覺到他的順從,海月遙更加放肆。她捧起他的臉龐,溫柔地輕吻著,隨後又帶著一絲憐愛,輕輕咬住了他的耳尖。

  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如此不知羞的事!

  「真可愛……」她面腮上浮起紅暈,神情恍惚,朝他笑著,「你叫什麼名字?」

  他無法回答,只能輕輕推開她的臉。

  海月遙也知道他肯定回答不了。

  ——畢竟他不過是一只被她綁架的小貓咪。

  為什麼是他?

  因為她不小心看見了他的貓鈴鐺。

  總之,不久之前,在她閑逛之際,一只紫眼黑貓突然躍入她的眼簾。

  海月遙初步判斷這可能是挪威森林貓,但對此仍持保留意見。

  因為它的眼睛顏色極為罕見。

  通常,貓咪眼睛的顏色與毛色息息相關。比如,黑貓體內的真黑色素會滲入虹膜,使眼睛呈現出黃色或綠色等色調。

  海月遙小時候曾經遇見過一只藍眼黑貓。在這之後,她查閱相關資料,最終得出結論:可能是貓體內突變的顯性基因OJ基因所致。

  而這只紫眼黑貓,說不定也是因為類似原因而呈現出紫眼睛。

  這不是更稀有了嗎!

  海月遙超級想要!

  與先前遇見的小貓咪不同,這只小貓咪見到她非但不跑。反而勇敢地,甚至有些踉蹌地靠近,用尾巴輕柔地環繞她的腳踝,隨後發出一聲羞澀的「喵」。

  他的腿腳可能有些問題。這麼判斷著,海月遙把他抱了起來,細細檢查著。

  他身體干淨,毛發光滑且富有光澤,粉嫩的肉墊手感很……咳,很干淨,而且連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齊齊,外觀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殘疾或病症跡像……

  一條條確認下來,海月遙的心反而沉了下來。她意識到,這只讓她一見傾心的小貓,很可能已經有主了。

  不不不,她又開始說服自己。這只明顯是成年貓,卻沒有絕育,說不定只是因為太過美貌,而被周圍人一直善待的貓咪呢?

  但確實也有人提倡不絕育……

  這麼想著,她摸了一把貓鈴鐺。

  還捏了捏。

  手感很Q彈。

  緊接著,溫順的黑貓突然給了海月遙一巴掌,看起來十分生氣。這一巴掌似乎並未平息它的情緒,緊接著又是第二巴掌。

  但他沒有伸指甲!

  他果然還是愛我的!

  海月遙美滋滋地想,又親了幾口小貓咪。

  說實話,即便真被咬了,海月遙也會自我安慰: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思呢?它咬我只是因為愛我。

  然而,小貓咪並不這麼想,它開始奮力掙扎。仿佛終於識破了這個變態人類的真面目,想從她懷中逃脫。

  海月遙沒有強迫良家小貓的愛好,她蹲下身,把黑貓妥帖地放在地上——她注意到他似乎腿腳有問題,雖然沒有明顯外傷,但還是擔心他會受傷。

  不過,說是小貓咪,其實已經算是一只巨型貓了,身長估摸著有四五十釐米,體重也頗為可觀,約莫有□□公斤重。

  但不要緊,畢竟海月遙是一位魁梧女子,身形高大強壯,雙臂有力,步履穩健,身軀壯碩的好像一堵牆似的;身軀凜凜,相貌堂堂,肩膀好似雙開門冰箱。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好一個能讓小貓咪依偎的寬大肩膀!

  別說八公斤,即便是八十公斤,她也能輕松拋著玩。就拿她的竹馬來說,只要她願意,甚至能公主抱他跑完馬拉松全程。

  夏油傑:??

  言歸正傳,被放下後,黑貓並未逃離。反而再次對著她「喵喵」叫喚,模樣煞是可愛。

  貓語十級的海月遙嚴肅地和他對視:「你是不是有話想要跟我說?」

  黑貓欣慰地點頭。

  海月遙:!

  她不過是隨口一問,難道他真的能理解?外星貓即將入侵地球的幻想在她腦海中浮現。

  盡管腦子裡全是胡思亂想,海月遙還是跟隨黑貓。他似乎還不太適應新安上的四肢,一瘸一拐地引領著她拐進了一個無人的小巷。

  在那裡,海月遙看見了一堆高專校服,看那寬大的褲腿,毫無疑問,那是夏油傑的。

  黑貓步履蹣跚地鑽入校服堆中,隨後叼出一枚戒指,靜靜地望著海月遙。

  她的目光在黑貓、戒指與校服之間游移,最終定格在那堆衣物上。

  「傑……你是傑!」

  黑貓點頭。

  怎、怎麼可能!

  原來不是有天降小貓喜歡她嗎?!

  海月遙,再起不能!

  ……

  夏油傑是在抓到新咒靈時變成這樣的。

  甚至在吞下咒靈玉之前,一切都很正常。

  但隨時間流逝,他的身體逐漸發熱,頭腦也開始昏沉。

  察覺到體內咒力失控,為避免傷及無辜,他憑最後一絲理智,踉蹌著躲入無人的小巷。

  等他醒來時,就已經變成一只黑貓,咒力像是完全消失,術式更是無法使用。

  遇到這種情況,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去找他的戀人——畢竟海月遙的波紋能消解咒力,中斷術式。

  然而,擺在他面前的第一大難關是……

  他不會用四肢走路!

  沒辦法,他只好現在附近練習用四條腿走路,剛等他艱難地走過轉角,想見的那個人就出現在他的視野。

  夏油貓心中一寬,急忙迎了上去,可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

  要知道,他們交往才不過幾個月,雖然是有過兩三次……但也沒有親密到這種程度啊!

  咳,總而言之,他終於讓海月遙明白了當前的狀況。這下可以恢復原狀了!他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的幼馴染。

  被賦予重任的海月遙,首先抱起他,仔細審視他的情況。隨著觀察的深入,她的表情變得愈發嚴肅,夏油傑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不會解不開吧……他驚恐地猜測。

  ……

  竟然一點都不嚴重。海月遙痛苦地判斷。

  就按留存的咒力量來說,不到兩三天就能自行變回去了。她還想多和夏油貓相處一段時間呢。

  「先跟我回去吧。」她沮喪地抱起夏油貓,同時順手將他的衣物和物品塞入空間,「傑也不想就這樣光著身子出現在外面吧。」

  夏油傑認同了這個合理的理由,順從地讓她抱著,回到了她的宿舍。

  這下該讓他變回去了吧?夏油傑不太適應貓的身體,期待地望著她。

  「真可愛……」他聽見自己的青梅喃喃自語,然後就抱著他親,手又開始亂摸。

  如果是在他原本的身體裡,夏油傑定會欣然接受。但遺憾的是,此刻他只是一只無能為力的貓咪。他無奈地用貓爪輕推她的臉頰,發出幾聲喵喵的叫聲以示抗議。

  這種可愛的抗拒在變態人類眼中卻成了增進情感的催化劑!

  海月遙將他高高舉起,模仿羅馬教皇加冕的儀式,一臉認真地宣布:「你是這世界上最完美、最可愛的小貓咪!」

  夏油傑:謝謝!但他是人!

  他平靜地給了她一尾巴。

  不痛,但足夠讓她清醒過來。

  「傑……」海月遙支吾著說,「我們明天再把你變回去,好不好?」

  夏油傑搖頭。

  別說一天,他覺得再多待一刻,就會玷污了他作為貓咪的純真。

  「我可以答應傑一個要求……」她試圖增加籌碼。

  一個要求……夏油傑腦海中閃過無數少兒不宜的念頭,最終還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色字頭上一把刀,他也不能總中招。

  見軟磨硬泡都不奏效,海月遙語氣變得強硬:「這可由不得你,決定權在我。」

  於是,夏油傑連爭取一個要求的機會都失去了。

  「好了,我們去洗澡。」她滿心歡喜地抱起夏油貓,朝浴室走去。

  雖然高專的男生宿舍是公共澡堂,但女生這邊每層都設有獨立的浴室,所以帶他進去並無不妥。

  等等,為什麼要洗澡?夏油貓開始掙扎。

  海月遙像是能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釋道:「因為貓貓們都不太喜歡我,我還沒給貓洗過澡……我想洗……」

  如果是真的貓咪的話,其實一開始接回家不該立刻洗澡的。但這只又不是真的貓,完全沒問題!

  這麼想著,她帶著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綁架夏油貓去澡堂。

  她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手一用力,就把他抱在面前,先用花灑衝洗他的爪子,嘴裡還輕聲安慰:「別怕,布丁,這只是水。」

  夏油傑:……

  連名字都起好了嗎?

  毫無反抗之力的夏油貓只能屈辱地低下頭,專注研究地磚的花紋,試圖轉移注意力。

  但有些東西不是想忽視就能忽視的。

  海月遙並不滿足於此,手上擠了些沐浴露,開始殷勤地為他揉搓毛發。當她的手逐漸移至危險地帶時,夏油貓開始瘋狂掙扎。

  等等!下面也要嗎?!

  但反抗無效!

  ……

  他不清白了。被海月遙用吹風機吹毛的夏油傑生無可戀地想。身為人類的尊嚴,在被她用手揉貓鈴鐺的時候已經消失了。

  快讓他變回去!

  他不想當貓了!

  「好了,布丁先去那邊等我一下。」海月遙心滿意足地完成了洗貓的任務,輕輕摸了摸夏油貓的頭,然後指向浴室的一角,她可不想讓剛洗干淨的貓再次弄濕。

  夏油貓垂頭喪氣地蹲在牆角。

  突然,他靈敏地捕捉到衣物摩挲的聲音,猛地抬起頭。只見海月遙毫不避諱地脫下因他掙扎而濕透的衣服,整個人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他眼前。

  她似乎並不在意旁邊有只夏油貓,直接開始衝澡。

  夏油貓愣怔地看著整個過程。

  當貓,真好啊……

  當貓,真好啊……

  晚上,夏油貓被青梅擁抱著入睡。她的睡衣僅是一件寬大的T恤,下擺剛好蓋到大腿根部,除此之外,她只穿著內褲。

  被她抱在懷裡,滿是熟悉的氣味,還能看到以往看不見的靡靡春色。

  還是晚幾天後變回去吧。夏油傑甚至升起了這樣的想法。

  就在這時,他的身體突然開始發熱,未等他做出其他反應,他就變回去了。

  他遲疑地看著青梅恬靜的睡顏,以及那只環抱著自己的手。

  她抱得很緊,兩人的身體緊密相依,夏油傑甚至擔心自己稍微一動,她就會醒來。

  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變回來!

  他現在不就成了一個鑽女孩子被窩、全身赤ꔷ裸的變態了嗎?

  夏油傑感到無比絕望。

  SOS!


第160章 教教我吧,海月老師!

  【海月老師的自我介紹】

  「那麼,開始上課。」高挑的黑發女子站在講台上,頭也不抬,身後的投影開始播放。「本節課的……」

  「老師!」突然,有學生舉手打斷。

  「請講。」女子的聲音平靜。

  「老師,您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們連您的名字都不知道。」

  自我介紹,多麼可憎而無用的詞,究竟是誰發明的這個可恨的社交詞彙。從未見面的人,竟然企圖通過幾句話來了解彼此,簡直是令人發笑……

  而且說到底,老師為什麼需要自我介紹。她不需要和這下面的任何人打好關系,把課講完就已經算是盡職盡責了……

  「老師?」

  她沉默地太久,導致底下的學生都有些躁動。那個黑發女子終於開口:「海月遙。」

  「那麼,我們繼續上課……」

  學生們:等等,就沒了嗎?!

  海月遙:我是老師我任性。

  【海月老師的課程】

  海月老師開設的課程很多,但大部分都是選修課。是否開設這門課程也視她的心情和報課人數而定。

  她的課程報名的人並不多,畢竟上課內容實在是過於深奧晦澀。盡管她並不是那種會掛人的老師(據她本人所說,學生掛科了她比較麻煩)。但期末一溜串的及格邊緣分還是不太美觀。

  總體來說,海月老師還算是負責,也很樂意回答學生們的問題。

  但據不願透露姓名的學生所言,如果提出非常簡單的問題時,海月老師會以詫異的目光打量他們,似乎不解為什麼這樣弱智問題還需要問。不過,很快她會露出「這樣的人也存在」的寬容眼神,繼續解惑。

  如果同一個問題反復問了多次,還會被收到來自海月老師隱約嫌棄的眼神。

  鑒於海月老師本身氣質冷淡且美貌出眾。即便被她以看垃圾的不屑眼神看待……

  似乎……也還不錯?

  據傳,學校內部流傳著各類排行榜。其中,海月老師登頂「最想被ta踩」榜單第一位。

  當然,她本人不知道這回事。

  【海月老師的戀愛小秘密】

  開學第一天,不少同學便注意到了海月老師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鑒於咒術師這一職業的高風險性,單身率也異常高。

  海月老師看上去又很年輕,似乎才二十出頭。因此,英年早婚的海月老師就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直到主要負責格鬥課程的夏油老師登場,大家才驚訝地發現兩人佩戴著同款戒指。

  原來二人是夫妻!

  據一位不願透露名字的禪院小姐所言。這對夫婦相識二十多年,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謝謝,又開始相信愛情了。

  【海月老師的打扮】

  海月老師日常總是穿戴得嚴嚴實實。她上身著高開叉長款旗袍,下身搭配裙褲款式,手上還佩戴著貼合完美的皮革半包手套(她不喜歡粉筆灰沾到手指上),僅露出臉龐與手腕間的一小截蒼白肌膚。

  她似乎也沒有任何打扮的心思,總是那素淨的臉。

  但海月老師的發型卻每天都在變。

  側馬尾、雙馬尾、魚尾辮、丸子頭、半扎發……每天都很精致。

  但突然有那麼幾天,她不再精心編發,只是簡單地披著長發來上課,神色也略顯萎靡。

  學生們都很擔心海月老師是遇上什麼事情了。但過幾天後,她又恢復了原狀,開始每天換發型。

  漸漸地,學生們發現了一個規律:唯有夏油老師在時,海月老師才會精心編發。一旦他出差,海月老師便連打扮的心思也消失了。

  「每天為他打扮什麼的,真浪漫……」

  「看來海月老師真的很喜歡夏油老師呢。」

  學生們不明真相,私下裡如此議論。

  但不久後,謠言就不攻自破。

  一日,一學生在遞交報告時,目睹了夏油老師正溫柔地為海月老師編發,那發型是如此熟悉……

  原來是你嗎?夏油老師?!

  【海月老師的謠言】

  一開始,就有不少同學擔心過海月老師的身體。她的膚色異常蒼白,嘴唇也缺乏血色。盡管身材高挑,卻顯得過分單薄,不像是健康的體態。

  當海月老師請病假時,這種擔憂更是加劇。學生們去向與她關系親密的家入老師詢問,家入老師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不清楚,可能是著涼了吧?她總這樣。」

  咒術師裡竟然還有這樣病弱的人嗎?

  出於善意,學生們開始把海月老師視為易碎品,連收發資料和作業也主動承擔,生怕她勞累。

  然而,關於海月老師柔弱的謠言最終被打破。格鬥課的輪班終於輪到了海月老師。

  起初,學生們都擔心傷到她,後面發現,需要擔心的是他們自己。

  海月老師簡直是一拳一個小朋友!

  您是輝夜姬倒拔富士山嗎?!

  【海月老師的天敵】

  海月老師在高專幾乎橫行無忌,連平日裡囂張的五條老師也敢與之較量,偶爾還能目睹兩人掐架的奇觀。

  這時,家入老師總是默默錄像,而夏油老師則無奈地嘆氣,上前勸解,試圖分開二人。

  多數情況下,他們會聽勸停下,但偶爾也會聯手,將夏油老師也拉入戰局,演變成三人的混戰。

  據傳,家入老師的手機裡珍藏著幾位老師多年的「黑料」,她戲稱其為「未來的退休基金」。

  然而,即便海月老師勇於一對二,在高專也有一位讓她忌憚的天敵。

  一日,天氣晴朗,鳥語花香,正是偷閑的好時光。

  海月老師索性在課堂上播放她事先錄好的講課錄音,讓學生們自學,有疑問則舉手,她便按下暫停鍵,開始講解。

  海月遙:這才是講課最高效的方式!

  但顯然有人不是這樣認為。

  恰逢夜蛾正道校長路過,見海月遙趴在桌上發呆,面色一沉。

  隨後,敲門聲響起,他站在門口,語氣平和:「遙,來一下。」

  海月老師面露驚恐地出去。

  海月老師頭頂大包地回來。

  她開始認認真真地講課。

  現在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座學校裡,究竟誰,才是真正的老大。

  【海月老師的橄欖枝】

  2017年,海月老師聞訊京都校有位特別的一年級學生,欣然前往探訪。

  在一間簡陋至極,甚至有些破敗的房間裡,中央孤零零地擺放著一個浴缸,裡面坐著一位全身被繃帶緊緊纏繞的人。

  「你是與幸吉嗎?」海月遙再次確認。

  或許是很久沒人用這個名字喊他,他神情略顯恍惚,片刻愣怔後,低沉地回應:「是的。」

  這位一年級學生,擁有特殊的天與咒縛體質,以犧牲大部分身體能力為代價,換取了極為廣泛的術式施展能力。

  不過顯然,這個孩子並不願意這樣。

  當同齡人都在陽光下肆意揮灑青春時,他卻只能孤身一人,泡在這潭死水裡,默默腐朽。聽說他還讓高專代為向父母宣告自己的「死亡」,徹底斬斷了那本就稀少的親情紐帶……

  不過海月遙並不在意,她來這裡,只是因為庵歌姬的請求。

  「我能摸摸看嗎?」她朝與幸吉問道。

  他遲疑地點了點頭。

  海月遙伸出手。

  「真不錯……」

  「是個略顯笨拙,但潛力無限的好孩子……」

  「真想深入了解你……」

  看著海月遙對究極機械丸上下其手的與幸吉:……

  原來不是檢查他的身體狀況嗎?

  歌姬老師明明說過這個女人能治愈他。但此刻與幸吉開始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海月……老師?」他小心翼翼地打斷了她。

  海月遙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後幾步上前,指尖輕輕點在他的前額。

  ——術式「無為轉變」。

  ……

  「歌姬前輩那裡有我的聯系方式。最初兩個月,你需每周向我提交一次體檢報告,之後改為每月一次。如遇突發情況或身體不適,請立即聯系我。」海月遙冷靜地說明著各項要求。「還有其他疑問嗎?」

  「那個……老師們,能不能先轉過身去?」與幸吉,全身僅裹著繃帶,在最初的激動過後,此刻尷尬地蜷縮在浴缸中。

  這個狹小的空間內,僅有他、海月遙和庵歌姬三人。

  謝謝,他也只是一個dk,赤身裸體地在兩個女老師面前也是會害羞的!

  海月遙露出「你真麻煩」的表情,轉身。

  「對了,與幸君,你願意來東京校做我的學生嗎?」她趁他穿衣之際,問道,「我覺得你很有潛力。」

  庵歌姬在一旁輕聲嘀咕:「別當著我的面就想挖走我的學生啊……」但她並未真正阻止。

  與幸吉在背後沉默不語。

  「對不……」他剛開口。

  「算了,當我沒說。」海月遙在他完整表達拒絕前打斷了他,「不過,畢業後如果你有讓我滿意的成果,歡迎來找我。」

  言罷,她未再回頭,徑直離去。

  冷酷的海月老師,對此並不在意!

  【海月老師的「沮喪」】

  「所以說啊,傑,他竟然拒絕我……」

  冷酷的海月老師正在抱著幼馴染哭訴。


第161章 海月老師變小了!(一)

  空蕩蕩的廢棄樓內,靜寂無聲。

  突然,報警器尖銳的嗡鳴聲響起,打破了周圍的寂靜。

  虎伏釘三人與一位黑發小豆丁對峙而立,氣氛緊張。

  她看起來只有八九歲大,膚色蒼白得異常,雙眼空洞無神,宛如女兒節上那精致卻失去靈魂的日式玩偶。

  然而,她的裝扮卻與這形像大相徑庭。寬大的衣服明顯不合身,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手中緊握著不停發出警報聲的兒童報警器。

  眼下標志性的小痣說明著她真正的身份。

  所以,現在是……

  海月老師,變小了?!

  ……

  目前,咒靈祓除任務的分配流程如下:首先,各地的咒靈檢測器會探測到活躍的咒靈,隨後這些任務被提交至任務處理中心進行分級處理。對於涉及人員救援或人員傷亡的緊急任務,將直接分配給已成年的咒術師負責。

  對於非緊急的單純咒靈祓除任務,則會根據分級結果,安排給需要實踐鍛煉的學生。

  任務由老師帶領,學生三人一組參與,形式類似於校外實習或社會實踐活動。只不過補貼或者說是工資,比一般的實習工資高多了。

  如今,咒靈的存在已不再是秘密,咒術師也只是一種特殊職業罷了。

  而就是這樣平平無奇的一次實踐,僅僅是一個轉頭,他們的帶隊老師就變成小豆丁了!

  讓我們把時間撥回十分鐘前。

  ……

  為了更好地追蹤咒靈的蹤跡並評估學生的表現,海月遙在帶隊時通常會暫停波紋呼吸,保持咒術師狀態。

  此次任務僅是准一級,學生中卻已有一級咒術師。更何況海月遙本人更是特級咒術師,這次任務對他們而言,不過輕輕松松。

  當學生們正忙著在整棟樓內搜尋咒靈的蹤跡時,海月遙已經精准定位,悠閑地倚牆刷著手機。

  2018年的互聯網已經很精彩了。

  至少海月遙樂不思蜀。

  突然,五條悟彈來一條消息。

  「我有關於夏油的露骨照片,你要看嗎?」

  「特刺激,特露骨。」對面加上籌碼。「我偷偷拍的。」

  紅色是毀滅,藍色是冷漠,綠色是偽裝,白色是虛無,粉色是虛偽,紫色是神秘,橙色是憤怒,黑色是歸宿,黃色發給我。

  海月遙打出:「1。」

  對面發來一個壓縮文件包,還注明密碼是海月遙的生日。

  層層加密,很好。

  堅持訪問!

  最後解壓,打開是一張極度刺激的照片。

  ——夏油傑的x光片。

  太露骨了!

  海月遙腦子裡浮現出半個月前的教師體檢,那個時候,難道還有這個項目嗎?

  她隨手保存圖片,正准備打電話狠狠辱罵五條悟時,隔她左手不到3cm的牆突然破開一個大洞。

  她茫然地看著破裂的牆壁、四濺的石塊、不走尋常路的學生們,以及倒飛而出的咒靈。

  這不是混凝土牆嗎?

  為什麼不走門?

  明明少年時期也是完全不走門的她開始反過來指責學生。

  失控咒靈亂飛的術式恰好砸中她的面門。

  隨後,一切陷入了混亂之中。

  學生們猛然回頭,驚訝地發現海月老師縮水成了小豆丁,淡定地提著即將滑落的褲子。

  身體變小了,頭腦依舊是大人,她就是……名教師海月!

  她最後實在受不了松松垮垮的衣服,果斷地撕下褲腿,用撕下來的布料做腰帶,緊緊系好褲子,剩余的布條則束起了褲腿。

  她現在的穿著頗有種敘利亞版功夫小子風格,上半身是寬松的旗袍,下半身則是經過DIY的「偽燈籠褲」。

  祓除完咒靈的學生們瞬間意識到闖了大禍。

  「老師變成小不點了!」「對不起,老師!」「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他們三個人愣是聊出了人聲沸鼎的效果。當然,主要是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二人的功勞。

  「等等,老師是不是……不記得我們了?」伏黑惠凝視著海月遙空洞的雙眼,眉頭緊鎖。

  「海月老師?他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力。

  小海月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誒?不會吧!」虎杖悠仁驚呼,半掩著嘴,臉上寫滿了驚恐,「那現在該怎麼辦?」

  「先聯系夏油老師吧。」伏黑惠迅速冷靜下來,低頭開始撥打夏油傑的電話。

  在他們二人一旁商討對策的同時,釘崎野薔薇向小海月伸出了手。

  「海月……呃,我現在該叫你老師嗎?」她的聲音漸漸減弱。

  「算了,不重要。」她揮了揮懸在空中的手,示意小海月跟上,「先跟我們走。」

  小海月沉默地望著她的手心,後退半步。

  「咳咳。」釘崎野薔薇干咳兩聲,試圖緩解尷尬,「看來小孩子不親近美女的說法是真的。」

  她轉頭向虎杖悠仁喊道:「虎杖,你來!」

  「誒……我嗎?!」虎杖悠仁不解地指向自己,「還是伏黑去吧,他和海月老師最熟。」

  畢竟,伏黑惠也算是海月遙看著長大的。

  與海月老師關系最緊密的伏黑惠只是淡淡反問:「你覺得我會哄孩子嗎?」

  他殺死了比賽。

  虎杖悠仁無奈蹲下,緩緩接近小海月,手輕輕伸出,掌心向上,溫柔地說:「那個……先跟哥哥走吧?」

  釘崎野薔薇插話道:「這聽起來像誘拐。」

  伏黑惠點頭附和:「確實。」

  虎杖悠仁轉頭對兩人無奈吐槽:「那你們自己來啊!」隨即,他轉向小海月,耐心解釋情況:「其實……」

  話未說完,小海月面無表情地從某處掏出一個兒童報警器,迅速拉響。

  尖銳的警報聲瞬間響徹大樓!

  三人表情凝固。

  「她哪來的報警器?」

  「不清楚!」

  「我看起來很像壞人嗎?」

  「等等,她跑了!」

  亂成一團。

  場面頓時混亂,三人急忙追了上去。

  ……

  這小豆丁看著不大,跑起來倒挺快。

  眨眼間,人便沒了蹤影。

  在破敗的房間裡,虎杖悠仁四處張望,一邊呼喊著海月遙的名字。

  「那個……海月老師?」

  無人應答。

  「小海月?」

  依舊沒有回應。

  「遙?小遙?」

  回答他的仍是沉默。

  「我們剛才是看到她跑進這個房間的,對吧?」虎杖悠仁轉頭,朝兩個同期尋找認同。

  伏黑惠默默點頭,又指向玉犬:「它記得海月老師的氣味,是停留在這裡。」

  「好孩子,獎勵你肉干!」「肉干呢!肉干快拿來!」

  「你們能不能認真點!」伏黑惠臭著臉,「等下夏油老師就要來了!到時候如果我們還找不到海月老師……」

  夏油老師,為人溫和,處處都好,但他有個致命的缺點……

  太小心眼了!

  那些試圖借著提問接近海月老師的同學,在格鬥課上都被教訓得頗為狼狽。

  兩人神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我們必須在那之前找到海月老師……」虎杖悠仁喃喃自語,「不會藏在這些廢棄的櫃子裡吧……」

  正當三人開始翻箱倒櫃之際,玉犬突然對著天花板狂吠起來。

  「啊,在那裡!」

  眼尖的釘崎野薔薇指向倒塌衣櫃與牆壁間逼仄出的一小塊空間。

  只見海月遙雙手雙腳撐在衣櫃壁與牆壁之間,整個人懸停在半空,一身黑衣與黑發融為一體。唯有蒼白臉龐上兩顆鈷藍眼珠幽幽地盯著他們,也不知道保持這個姿勢多久了。

  「你是忍者嗎!」虎杖悠仁大喊,語氣中既有吐槽也有崩潰。

  海月遙配合地一手空出來,單手結印。

  「啊,還這麼配合,真是好孩子……」虎杖悠仁下意識地誇贊道。

  海月遙高傲地昂起頭。

  但虎杖隨即意識到不妥,「——等等,別動!那樣很危險!」他急忙走到她下方,「來,往下跳,哥哥會接住你。」

  伏黑惠也准備讓鵺協助接應小豆丁老師。

  「這真的是八歲小孩嗎……」釘崎野薔薇嘆氣。「可讓我們一番好找……」

  海月遙靜靜地看了他們一眼,緩緩從夾縫間移出來。

  「對,就是這樣。」虎杖悠仁此刻的神情,宛如初見嬰兒蹣跚學步的新手爸爸。

  就在邊緣處時,海月遙若有所感,看向窗外的位置。三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

  就趁現在!

  她猛地一蹬櫃子,敏捷地翻身躍上櫃頂,隨後借勢蹬壁起跳,手中瞬間多出一段布條,纏繞上吊燈。一晃蕩,她便騰空躍至吊燈頂部!

  「誒!泰山!」「真的假的!」「鵺!」

  海月遙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借助飛來的鵺借力,一躍至窗邊,唰得推開窗戶,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等等,這可是四樓啊!」

  三人驚呼,急忙追了上去。

  在他們眼中身處極度危險境地的海月遙,下一瞬便跌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她抬頭,茫然的目光落在稍顯陌生的幼馴染臉上,雙手捧起他的臉龐,仔細端詳。

  夏油傑笑著,對她的舉動不加阻攔。

  她隨即伸手拽了拽劉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傑。」

  你是憑劉海認人嗎?!窗邊目睹全程的三人心中暗自嘀咕。

  ……

  海月遙變小後,記憶僅停留在了八歲。

  她略一環顧四周的環境與自身狀態,立刻明白了當前的處境。

  面對幾個稱呼她為「老師」的少男少女,海月遙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惡作劇的念頭。

  隨即,她開始玩起跑酷。

  直到她感應到夏油傑的接近——她也不知道未來的自己為什麼要給自己的幼馴染身上放定位器。

  此刻,海月遙被夏油傑穩穩抱在懷中,再次踏入了這棟廢棄的大樓。

  她覺得自己竹馬抱孩子的姿勢過於專業。

  獨自撫養六個孩子,外加一個與他同齡的青梅的男媽媽:……

  「被夏油老師抱住就安靜了……」「畢竟是青梅竹馬,小時候就認識……」「……」三人竊竊私語。

  「傑。」海月遙拽了拽夏油傑的劉海,打斷了他觀察大樓內的動作,他順勢側頭,溫柔地看向她,「他們三個都叫我老師。」

  她指向虎伏釘三小只。

  「是啊,小遙長大後會成為老師的。」他溫柔地解釋道。

  海月遙臉色驟變,驚恐地問道:「我家破產了?怎麼會輪到我當老師?」

  她最討厭社交了。

  夏油傑望著她的表情變化,嘴角慢慢上揚。

  狐狸狡猾笑.JPG

  「對,我們家裡確實遇到了些困難,不得不通過當老師來償還債務……」他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開始編故事忽悠小孩。

  虎伏釘:……夏油老師!

  他們眼睜睜看著平時備受尊敬的老師,此刻竟在編故事騙小孩子。

  海月遙只是「哦」了一聲,表情冷漠。但她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關鍵詞:「我們?」

  夏油傑笑著補充:「忘了告訴你,小遙長大後,我們會結婚。」

  這是實話。

  海月遙再次「哦」了一聲,隨後,夏油傑又說:「我們還有六個孩子。」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實話。

  海月遙呆滯地回答:「哦。」

  「對了,小遙,你有沒有見到一枚戒指?」他舉起自己手上的戒指給她看,「就是和這個一模一樣的款式。」

  海月遙凝視著戒指,緩緩搖了搖頭。

  奇怪了……夏油傑心想。他對戒指的感知消失了。要麼是小遙將它收進空間,要麼是她不經意間用波紋祓除了戒指中的咒靈……

  這樣一來,事情就麻煩了……

  他垂下眼簾,一邊派遣咒靈進行搜尋,一邊盡力安撫著孩子。

  當務之急,還是得先安置好小海月。

  「你們先跟我回去,」夏油傑轉頭對學生們寬慰地笑道,「順便告訴我事情的經過。」

  虎伏釘:糟糕了!


第162章 海月老師變小了!(二)

  教師辦公室內。

  小海月已換上合身衣物,被以往的同事們團團圍住。

  夏油傑原打算給她多買幾套,畢竟遇見限定版幼年青梅的機會難得。然而,海月遙冷靜地提醒:「家裡不是正負債嗎?」

  騙小孩的夏油傑:……

  他恨!

  最終,海月遙親自挑選了一套:寬松的連帽衛衣搭配行動便捷的短褲。

  她對此頗為滿意,寬大的帽子一戴,瞬間隔絕了周圍好奇的目光。

  小孩本就像精致人偶,戴上帽子後,更添幾分難以言喻的陰郁氛圍,不禁讓人聯想到鬼怪故事中的座敷童子,或是其他的神秘存在。她透過稍長的劉海,用那雙鈷藍而無神的眼眸,靜靜地審視著周圍的每一個人。

  有種陰森森的萌。

  「原來海月前輩小時候是這個樣子,真可愛!」整個辦公室裡唯一的十萬伏太陽由衷誇贊道,「我的妹妹小時候也是這樣呢……」

  太陽家裡也有蘑菇型的小孩嗎?

  他輻射出的光,讓陰暗小海月融化,變成了呆滯的蘑菇,她不自覺後退半步。

  注意到她這一點的七海建人則是攔住灰原雄的肩膀:「收斂點,灰原。」

  「怎麼小時候也不愛笑呢?」」奉命來觀察她情況的五條悟則大大咧咧地蹲在她面前,像極了人拐子。他手指按著她的嘴角,往上一提,「來,笑一個。」

  海月遙任由他的動作,目光卻平靜地轉向夏油傑。

  「悟,不要這樣。」

  用劉海收到了小海月求救電波的夏油傑提醒一聲,把他往後拉,讓她逃離魔爪。

  小海月趁機跑到夏油傑身後,緊緊揪著他的衣擺,探出頭,逐一審視著辦公室內的其他人:白色羽毛球,太陽蘑菇頭,金發社畜臉。

  「他們……是誰?」她輕輕扯了扯夏油傑的衣角,待他低頭,才慢條斯理地問。

  「他們都是小遙的朋友們哦。」他笑眯眯地解釋道,又若有所悟,隨即補充,「我們都是這所高專的老師,算是同級。」

  既然不是上司,那她就沒必要忍了。

  她直接向五條悟走去,揮手示意。

  「嗯?有事嗎?」五條悟笑著蹲下,調侃道,「看來小孩子都喜歡帥哥啊……」

  話未說完,海月遙突然狠狠踩了他一腳。

  對同期向來沒展開無下限的五條悟:……

  「喳!」他模仿大鵬展翅,氣勢洶洶,看起來下一秒就要生吃個小孩。「你這個小鬼!」

  小海月面色嚴峻,擺出蛇拳的起手式。

  這兩個人,怎麼相差二十歲,也好像沒有什麼代溝……其他幾人想到。

  「我要使出祖傳的絕招……」對峙的海月遙喃喃自語,「本來不想用的,但是你逼我的……」

  她緩緩拉開架勢,眼神銳利,緊鎖五條悟。

  「波紋疾走之……」

  話未說完,只見她——

  「尼給路達油(撒腿就跑)!」

  黑發豆丁猛地衝向門外!

  開玩笑,她才不要被一群怪大叔圍著呢!

  海月遙這樣想著,但剛邁出門檻,便見一人迎面而來,不偏不倚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急忙收住腳步,不慎輕輕撞入那人懷中,隱約間嗅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氣息。

  「嗯?」

  下一刻她就被那人隨手抱在懷裡。

  「剛准備去找你呢。」

  家入硝子看著送上門的小海月,雖說主要是醫師和研究人員,但她好歹是咒術師,單手抱起一個小朋友還是很輕松的。

  她之前已經收到夏油傑的消息,結束手頭工作便匆匆趕來,沒想到會在這裡相遇。

  海月遙剛從大叔的包圍圈抽離,轉瞬又落入陌生大姐姐的懷抱。

  大危機!

  此刻,她全身緊繃,一動不敢動。

  家入硝子看著懷中雙目空洞的小女孩,並未多問,只是平靜步入教師辦公室,目光掃過那群剛想衝出去逮小孩的同事。

  「我先給她做個身體檢查……對了,五條,你那邊怎麼看?」

  「放心,一周左右她就會恢復原狀啦——」他故意拖長音調回答。「所以可以趁著現在多欺負——」

  聽得清清楚楚的海月遙:……

  這個仇,她先記下了。

  但被陌生大姐姐抱在懷中的海月遙,渾身僵硬,緊張地抿著唇,偷偷向那撮怪劉海發送著無聲的求救信號——「SOS」。

  但這次,可能是信號不好,劉海接收器沒能接收到來自海月星的求救。

  夏油傑非但沒有察覺,反而像是一位放心送孩子去幼兒園的家長,微笑著揮手告別:「那就拜托硝子了。」

  小海月決定記恨他一天。

  ……

  出發時,這孩子全身上下的抵觸情緒顯而易見。然而,回來後,她卻左一句「硝子姐姐」,右一句「硝子大人」,嘴甜得讓人感覺OOC了。

  「硝子姐姐,還有後續嗎?靈魂究竟是什麼……」她滿懷期待地追問。

  果然,一旦激發了海月遙的好奇心,便能短暫地收獲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

  「稍後繼續給你講……」家入硝子放下小海月,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轉身對某位家屬說:「夏油,大部分檢查都沒問題。」

  「其實不需要擔心。如果實在放心不下,這幾天就讓她住我這裡,萬一有什麼事,我也能及時照應。」

  夏油傑瞥了家入硝子一眼,她顯得毫不在意,隨後又望向滿懷期待的幼年青梅,稍作停頓後笑道:「小遙這幾天情況特殊,硝子那邊可能會更忙,我就不再給你添亂了。」

  鑒於海月遙與家入硝子共同承擔的項目繁多,她一旦抽身,那些額外的工作自然會壓到家入硝子的肩上。

  「再者,小遙現在對這裡還不熟悉,跟在我身邊會讓她更安心。」他進一步解釋道。

  無論是從公還是從私的角度考慮,這安排都合情合理。

  然而……

  「真會找借口——」家入硝子輕笑一聲,並未拒絕,也沒有打算揭露他的小心思。「如果有什麼特殊情況,隨時聯系我或五條。」

  「沒問題。」夏油傑沒有與同期客套,爽快地應承下來,隨後向海月遙伸出手,「我先帶小遙去高專四處轉轉吧。」

  一天的記仇期尚未結束,海月遙漠然地望著他的掌心,後退一步,藏在家入硝子身後。

  夏油傑表情僵硬,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怎麼了嗎?」他強顏歡笑,問道,「是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然為什麼要躲著他?

  記仇期……海月遙繼續保持沉默。

  「嗤。」這時,五條悟的一聲嗤笑在寂靜的辦公室中顯得格外突兀。由於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已去上課,辦公室裡僅剩下他們四人。

  夏油傑的臉色一沉,但想到小海月還在場,他迅速調整情緒,恢復了溫和的笑容。

  「好了,夏油,你接下來還有課,就讓她先留在我這兒吧。」家入硝子勉為其難地調解道,「關於她落下的課程部分,我們三人還得商量著怎麼分。」

  「我不用上課嗎?」

  海月遙突然插話,輕輕扯了扯家入硝子的衣角。見他們驚訝地望向自己,她再次確認:「我是說,我不需要上課嗎?」

  不,無論如何,他們也不可能讓一個八歲的孩子去當老師上課吧?

  家入硝子心想,盡管她的兩個男同期有時人渣了點,但也不至於惡劣到這種程度。

  「遙這幾天當然不用上課。」她寬慰道,「實在不行我給你批一個病假條。」就當哄孩子。

  「如果我不去上課,會扣工資嗎?」這孩子沒有直接答應,而是提出一個相當關鍵的問題。

  顯然,對於這一點,三人都不甚明了。

  但不妨礙有人犯賤。

  五條悟故意嚇唬小孩說:「會的,這個月你之前上的所有課都白費了。」

  人渣。

  家入硝子掃了五條悟一眼

  「那我還是繼續上課吧。」小海月經過片刻思考後,決定道,「畢竟,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已經很緊張了。」

  五條&家入:?

  他們一同望向維持不住笑容的夏油傑。

  「不,小遙不需要……」他剛想勸,卻被海月遙義正言辭地打斷。

  「傑,我們還有六個孩子要養,這筆錢不能少。」她意識到現在已經快到月末,一切打水漂還是太過分,補充道,「再苦也不能苦孩子。」

  但你現在也是個孩子……況且那六個孩子的年齡都比現在的你大得多……

  海月遙,8歲,小小年紀支撐起一個家。

  其余兩人心中滿是槽點,卻也猜到了夏油傑之前是如何騙孩子的。

  人渣二號。

  家入硝子冷冷地瞥了夏油傑一眼。

  「我之前准備過教案嗎?」海月遙察覺到家入硝子的目光,卻保持沉默,繼續投身於她的備課工作中,「今天有安排我的課嗎?」

  「抱歉,小遙。」夏油傑低下頭,蹲在她面前,眼中滿是歉意地望著她。

  「嗯?」她安靜下來,回望著他。

  「其實……」他剛欲開口解釋,卻被小海月捧起臉龐,輕輕揉了揉臉頰。她輕松地說道:「沒關系,就算我變小了,這也是我該承擔的,不會讓你太辛苦的。」

  這下,夏油傑心中的愧疚更甚。

  他正准備鄭重道歉,卻被五條悟及時捂住嘴,他輕聲說:「就讓她試試吧,我們在旁邊看著,等她玩夠了再接手。」

  夏油傑望向海月遙,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緩緩打開教案,又翻出錄音筆和其他教學資料,認真地學習起來。

  但似乎她現在心情頗好,坐在高高的轉椅上,雙腳懸空,悠閑地晃動著小腿。

  行吧,夏油傑妥協了。

  但背後的家入硝子不這麼想,她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蹲在一起的兩個同期。

  她毫不猶豫,一人頭上給了一拳。

  人渣們!


第163章 海月老師變小了!(三)

  小海月老師的第一節 課是格鬥課,而這恰恰是夏油傑最不擔心的一門課程。

  畢竟,他的青梅竹馬從小體術就十分出色,盡管他不明白為什麼。

  然而,其他人卻持有不同看法。

  現在離她上課還有十五分鐘。

  在一片質疑和擔憂的嘈雜聲中,海月遙面無波瀾地踢起一粒石子,身形一扭,借勢將石子踢出,其速之快,猶如子彈。

  它掠過噓聲最響的五條悟身旁,最終深深嵌入操場邊的一棵樹內。

  伴隨著樹木轟然倒下的聲音,她以一貫的冷淡語調說道:「沒問題。」

  「啊!完蛋了!」

  五條悟猛地深吸一口氣,誇張地高呼,手指直指那棵轟然倒塌的樹。

  「那可是夜蛾校長的愛樹!」他強調道。

  原本就呆呆的小海月老師瞬間僵住了。

  「夜蛾校長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五條悟繼續添油加醋,「這下可怎麼辦……」

  「傑,是真的嗎?」她轉向自己長大後的幼馴染,眼中滿是求助。

  黑心的夏油傑瞥了眼一旁擠眉弄眼的五條悟,再看向滿含期待的小海月。

  「嗯,是真的……」他沉重地點頭,假裝痛心疾首。

  人渣們。家入硝子冷眼看著兩個同期。

  小海月稍作猶豫,便啪嗒啪嗒地跑向那棵倒下的樹,蹲下身子,竟一把將樹抱起,穩穩地靠在斷口處。

  隨後,她一手扶住樹干,防止其倒下,另一手則忙碌地纏繞著寬膠帶,如同永不停止的旋轉木馬,一圈又一圈,直至接縫處被厚厚的膠帶緊緊包裹。

  完成這一切後,她小心翼翼松開手。樹雖搖搖欲墜,卻奇跡般地維持了原狀。

  小海月長舒一口氣,仿佛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抬手擦拭著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

  不,這樣完全不行吧!眾人心想。

  就像驗證眾人的想法,一陣風吹過,樹又不甘地倒下,像是被牧師拉到1血又被小怪一棒槌擦破血皮的戰士。

  海月遙呆滯地望著那棵樹,如同闖禍後手足無措的孩子,不,她確實就是那樣。

  正當夏油傑打算安撫她時,海月遙突然從某處取出眼藥水,滴入眼中,多余的液體順著眼角滑落。

  哭泣版·小海月(偽)完成!

  「校長室怎麼走?」她踢了一腳一旁看熱鬧的五條悟,語氣淡然。

  他戲謔道:「喲,打算裝可憐求情?」

  「上了年紀的人類會比較心疼幼崽。」海月遙掛著虛假的淚珠,面無表情地狡辯,「我這麼可愛,夜蛾校長一定會原諒我的。」

  這究竟是自大還是自知之明呢?

  五條悟決定打消她的囂張氣焰。

  「夜蛾校長可不吃這套,他是個心眼小又吝嗇的大叔。」他這麼說著,又岔開腿蹲在她跟前,嬉皮笑臉地弄亂了夏油傑為她細心打理的發辮,「如果你求我,我就替你求情,順道幫你賠償,怎麼樣?」

  他手中把玩著一張黑卡,在她眼前快速晃動,手指靈活得令人眼花繚亂。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小海月幾乎沒有片刻猶豫:「求你了,大叔。」

  「大叔?!」五條悟摘下眼罩,一臉難以置信,「你看看我這張臉,叫我大叔?!」

  小海月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的白毛,最終小心翼翼地試探說了一句:「爺爺?」

  超級加輩!

  在白毛教師要生吃小孩前,她跑到夏油傑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們是不是得賠償損失?」她問。

  「恐怕是這樣。」黑心狐狸微笑著點頭確認這一點他倒是沒騙她。學生時代闖下的禍,多由學校承擔修復費用。但成為教師後,則需全額自付賠償。

  「這樣啊……」海月遙低語,隨後陷入短暫的沉默。她依依不舍地取下自己的項鏈,將上面的藍寶石戒指放入夏油傑掌心。

  「先把它當了吧……這枚戒指有特殊功能,應該能換到不少錢……我們先還債……」

  「雖、雖然……這是奶奶的遺物……」她未敢抬頭,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地。

  「等、等我掙到錢,一定會把它贖回來的……」

  她的聲音在末尾微微顫抖,似乎帶著哽咽。由於低頭,她的神情難以辨清,但雙手緊攥衣擺,不安地糾結成結。

  完了,玩笑開大了……

  譴責的目光如針刺般落在兩名不良男教師身上。

  從小到大就沒見海月遙哭過幾次的夏油傑更是慌忙地蹲下身。

  小遙以前是這個性格嗎?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但眼前緊迫的是安撫哭泣的孩子。

  「我們不需要賣掉戒指。」他溫柔地為小海月重新戴上項鏈,將她緊緊抱入懷中,輕拍她的背,安慰小朋友。

  「可、可是……」她聲音中帶著顫抖。

  「對不起,小遙……我之前騙了你。」

  感受到孩子緊緊抱住自己的脖子,依偎在肩頭,夏油傑心中的愧疚更甚。

  「其實並沒有破產,不需要典當,你也不用去上課。這幾天,小遙只需盡情玩,想要什麼都可以。」

  「傑騙了我,傑騙了我……」海月遙仿佛未聽見他的解釋,反復呢喃。

  「對不起……」夏油傑感覺到衣領被淚水浸濕,心疼不已。

  按常理,此時應有旁人上前安慰孩子,或至少對夏油傑有所責備,但現場卻一片靜默。

  因為……

  在怪劉海看不見的背部,小海月正面無表情地用眼藥水在他的衣領上制造人工「眼淚」。

  至於剛剛落到地上的淚水?

  那自然也是先前滴的眼藥水。她的演技可沒有那麼好,只能低頭眨眼,讓它緩緩滑落。

  「明明我那麼努力,明明不喜歡和傑以外的人說話……」她繼續用毫無起伏的語氣念台詞。

  無人戳穿海月遙的把戲,尤其是家入硝子,她悄然走到夏油傑身後,開始錄像。

  「騙人的是小狗……」

  「真的很抱歉,小遙……」這是不明真相的夏油傑。

  「傑是小狗。」

  「好吧,好吧,我是小狗。」他無奈應承。

  「那小狗是不是該「汪」兩聲呢?」

  這……夏油傑頓時語塞。

  「算了。」

  海月遙掙開他的懷抱,就在夏油傑誤以為她生氣,准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她看著他,倒退著走,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之前藏在袖中的錄音筆。

  輕輕一按,錄音筆中傳出夏油傑的聲音:「我是小狗。」

  「錄到這個就足夠了。」她滿意地說。

  完全被耍了。

  還是被他那年僅八歲的青梅給耍了。

  這一刻,夏油傑腦海裡閃過那些被他壓箱底的記憶:

  小學當番時,她假裝不懂日語,讓自己成了她的「點讀機」,一字一句地為她介紹;

  探險廢棄大樓時,她刻意用陰森的語調講鬼故事,來嚇自己;

  因為找不到他,就故意去廣播站,假裝他的媽媽,滿廣場回蕩著「夏油傑小朋友」……

  糟糕,小時候被她耍的記憶像是潮水般湧上來,數不勝數。

  確實,無助地哭絕對不是她的作風。

  夏油傑凝視著海月遙那惡魔般的笑容。

  對味了。

  「是傑和白毛大叔先騙我的。」她邊說邊將錄音筆隨意揣入兜裡,「所以,我這麼做沒錯。」

  白毛大叔·五條悟:??

  而且,傑也太好騙了,果然上了年紀的人類更容易心疼幼崽。海月遙心想。明明小時候的傑還會猶豫,難道說,是越長大越單純了?

  注視著夏油傑那復雜的神色,她內心湧動著愉悅的情緒,甚至萌生了想要進一步「煽風點火」的念頭。

  「仔細一看就明白了,這些樹下的泥土不一樣,新土與陳土的差異顯而易見。」海月遙說著,托著下頜,「此外,一路過來,教學樓、操場,處處留有修補的痕跡。」

  這很好理解,畢竟這裡是以培養咒術師為目的的高專。

  校長的愛樹?不如說是學校的消耗品。

  「至於傑最開始說的破產,自然也是無稽之談。」她摩挲著自己的項鏈,「如果真的到了那樣的困境,我的戒指裡不應該有這麼多無用的收藏品。」

  「而且我也不會因為錢就來當教師。」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小遙,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嗎?」夏油傑遲疑地反問道。

  「是。」她看著他神色變幻,心情愉悅地承認,「我故意的。」

  故意裝作相信了他那套說辭。

  那麼,他們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裡了嗎?剛剛還義憤填膺地注視著兩位「不良教師」的眾人心中暗自思量。

  話說,這真的是八歲嗎?

  感覺過於聰明,也過於惡劣了。

  「還有……」她突然想起什麼,「傑說結婚的事,也是騙我的吧?」

  眾人:不!這一點是真的!

  小海月眉頭緊鎖,困惑地說:「我不明白,傑為什麼要撒這種顯而易見的謊……」

  「怎麼想,也不可能對一起長大的朋友產生那種念頭吧?」她搓了搓手臂,「真是,想想都讓人……呃,不適?」

  「太變態了。」她補充道。

  別說了!夏油老師看起來快碎了!

  你們可是學校裡公認的純愛夫妻楷模啊!

  隨著她的每一句話,夏油傑的背影似乎又彎了幾分。

  最慘的一點,莫過於被小時候的老婆斬釘截鐵說兩人絕對不會在一起,甚至表示惡心。

  夏油傑,28歲,不安詳地去世了。

  海月遙也察覺到了夏油傑的低落,她仔細端詳他的表情,隨後跑到他面前,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傑,你怎麼了?」

  「沒事哦。」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目光落在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眸上。

  「……」她沉默不語,注視著夏油傑,仿佛要從那雙紫色雙眼中看出世界真理。

  「蹲下。」海月遙簡短地命令道。

  夏油傑不明所以,但仍順從地蹲下。

  「手。」她再次發出指令。

  夏油傑:……

  剛剛還說他是小狗,難道現在真要把他當作狗來馴服嗎?

  盡管如此,他還是伸出了手。

  海月遙張開手掌,一枚與他款式相同的戒指瞬間出現在她的掌心。

  「我剛剛是騙你的。」

  她借著光線仔細端詳著戒指。

  「我剛有記憶,就看見了這枚戒指。根據當時的環境,不可能有人在我未察覺的情況下將它戴在我手上。」

  本來是准備直接給夏油傑的,誰知道他一開口就准備騙她。

  「另外,我在辦公室的學生名單上確實看到了姓海月的學生。」她語氣平和地補充道。

  她推測,那六個孩子大概也是被收養的,但這一點沒必要強調。

  「結婚是真的,孩子也是真的。」她平靜地說出最終結論。

  「但我現在只有八歲。」海月遙睜著眼開始裝嫩。「說實話,對於喜歡或愛之類的情感,我也不太懂。」

  她將戒指輕輕放在夏油傑的掌心。

  「所以,等一切恢復原狀後,你再替她戴上它吧。這次,可別再弄丟了。」

  夏油傑敏銳地捕捉到小海月對原本自己的代詞——「她」。

  她像是安慰小時候的他一樣,又塞了把糖在他的手心,透明的輻射糖紙在陽光下閃著璀璨的光。

  小海月隨後捧起他的臉,眼神中滿是認真:「如果她和我的性格差不多的話,那你的小遙一定是非常喜歡你,才會和你結婚的。」

  「所以傑不需要因為我剛剛的話傷心。」小海月問道,「你明白了嗎?」

  「嗯,我明白……」夏油傑的眼眸彎成了月牙,溫柔的笑意如雲似霧,暈染成郁紫色,「我再明白不過了……謝謝,小小遙。」

  既然她否認了「小遙」這個身份,夏油傑也換了稱呼。

  本來還在錄像的家入硝子在想要不要掐掉這一段。說實話,她已經忍了這對十多年了,但有時候還是覺得牙酸。

  海月遙沒想太多,矜持地點頭,隨後走到家入硝子面前:「請問,校長室該怎麼走?」

  「樹的事你不用賠,記在夏油賬上就好。」家入硝子收起手機,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要是這課不想上,就推給五條吧。」

  誰讓這兩個人渣騙小孩,一個被揍,一個上課吧。她毫無慈悲之心,忽略了背景中五條悟大呼「不公平」的聲音。

  「不,不是這件事。」小海月面色凝重,從口袋中取出錄音筆,輕輕一按。

  錄音中,先是五條悟幸災樂禍的聲音:「夜蛾校長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這下可怎麼辦……」

  緊接著是小海月的聲音:「傑,是真的嗎?」

  夏油傑的回答清晰可聞:「嗯,是真的。」

  夜蛾校長小心眼與否,海月遙不知道。

  但她的確小心眼。

  家入硝子非常欣賞她這一點,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另外兩個同期,並告知了校長室的位置。

  「如果還不清楚,我現在就能領你去。」顯然硝子也是芝麻餡的。

  小海月搖了搖頭,婉拒了這個提議。

  「我會繼續上課的。」她平靜地說道。

  家入硝子挑眉:「夏油之前已經承認他是騙你了。」

  「不管是不是變小,這都是我的責任。」海月遙說著理由,同時徑直走向那棵倒下的樹。

  「我不會因為錢來當教師。那未來的我,應該是在他們身上發現了某種價值或潛力,才會選擇教他們。」

  說話間,如同之前那樣,她輕而易舉地將樹干扶正。

  但這次,海月遙並沒有纏繞膠帶。

  她手心泛起波紋,一股太陽般的能量注入樹中。在眾人的注視下,樹木嚴絲合縫地恢復了原狀,而剩余的能量也並未浪費。

  盡管已至暮夏,那棵早已翠綠的櫻花樹竟再次綻放。清風徐來,花瓣紛飛,宛如一場獨屬於她的櫻花雨。

  櫻花的粉色柔和了她精致的眉眼,唯有那雙清澈的藍眸依舊明亮可見。

  歲月靜好。

  然而,一陣突兀的鈴聲驟然響起,將這份夢幻拉回現實。

  「時間剛好。」

  在櫻花雨中,女孩輕聲自語,隨後緩緩走向學生們。

  「好了,大家,是授課時間。」

  夏油老師以前一定暗戀海月老師。

  或許是櫻花的緣故,學生們迷迷糊糊地想到。


第164章 海月老師變小了!(四)

  海月老師變小了。

  但並不影響她上課。

  自幼便掌握的格鬥技巧就不必多說。即便是理論課,她也只是匆匆瀏覽了一遍備課筆記,便自信滿滿地站上講台。

  而且,小海月老師甚至比海月老師更嚴格!學生們不只一次地感受到,來自小海月看笨蛋的嫌棄眼神。

  ——明明原來的海月老師會寬容地原諒他們這些笨蛋的!

  「海月……老師,你真的只有八歲的記憶嗎?」膽大的學生在她空洞的注視下,加上了「老師」的後綴。

  海月遙認真思索後嚴謹地回答:「確切地說,我只保留了六歲到八歲的記憶。」

  學生們露出了「你騙人」的表情。

  考慮到正在上課,小海月老師仍耐心地解答學生們的疑惑。

  「我理解你們的困惑。」她繼續說道,「從認知神經科學的視角來看,三歲前,人的大腦海馬區和前額葉發育尚未完善,這限制了長久記憶的形成。對某些人來說,這種記憶模糊的狀態可能持續到七八歲,甚至更久。」

  然而,在多數情況下,人們的記憶中仍會留存一些零散的片段。

  所以,一刀切地說只有六歲後的記憶,像是在誇大其詞。

  學生們:……不,我們不是在質疑這一點。

  8歲的孩子為什麼會懂這麼多啊!

  「但我的情況更為特殊,六歲之前的記憶,在我的腦海中完全是一片空白。」

  她平靜地點了點自己的額角,空洞的藍眸靜靜地注視著台下的學生。

  有一個學生顫顫巍巍地舉起手。

  「請說。」

  「其實……我們只是想,海月老師為什麼變小了還能繼續教我們……」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海月遙心想。

  「因為,我是天才。」

  她一句話殺死了比賽。

  真讓人火大啊,這家伙!

  ……

  對小海月來說,最困難的課反而是教導波紋——是的,海月遙也在咒術高專內開設了能抵消咒力的波紋選修課。

  由於這門課沒有備課筆記,她不得不問道:「以前的我是怎麼教你們的?」

  學生們熱心地七嘴八舌地為她解答,諸如利用波紋的引力與斥力練習爬樹、踩水等。

  「這不就像是照搬《火O忍者》裡的設定嗎?」小海月面無表情地評價道,「太溫和了。」

  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入湖中,或從樹上、牆壁上狠狠摔下來,哪裡稱得上溫和?

  海月遙仿佛看出了他們的疑惑,反問道:「學習波紋,不應該戴著必須依賴波紋呼吸才能維持呼吸的矯正口罩,輕松跑完一百公裡嗎?」

  她掏出一個呼吸法矯正面罩,眼尖的學生立刻注意到了上面斑駁的陳舊血跡。

  「順便一提,這個無法自己取下。」

  此言一出,學生們的腦海中不禁勾勒出一幅駭人的畫面:有人因為窒息而掙扎,身體本能地渴求著更多的空氣,手指在面罩邊緣瘋狂抓撓。即便皮膚被撕裂,鮮血淋漓,也無法掙脫這束縛。意識逐漸模糊,眼前光影交錯,最終只能無助地沉淪於瀕死的絕望深淵……

  而海月遙則回想起自己在上一個DLC的經歷補充其他學習波紋的方法:「或者是空手攀登塗滿油脂、隨高度遞增會更加傾斜的24米柱子。」

  說著說著,她的大腦中浮現出自己在DLC《JOJO-戰鬥潮流》中無數次重來的畫面,那些因失誤而摔死、餓死的慘痛記憶歷歷在目。

  在那數據化的世界裡,可沒有毅力戰勝一切這一說,精力度一旦歸零,人便陷入昏迷;飢餓度耗盡,則直接死亡……

  她不斷讀檔,最後才成功爬出來。

  麗薩麗薩老師……正是她,讓海月遙開始害怕大姐姐類型的女性。

  雖然很感謝她,讓自己學會了哪怕睡覺時也能保持波紋呼吸的能力。但這種拿鞭子鞭策她不斷干活的類型,她以後還是不想遇上了。

  懶鬼的天敵!

  學生們注意到,小海月老師的神情逐漸黯淡,似乎沉浸在了某段痛苦的回憶之中。

  有人問道:「那樣真的不會死人嗎?」

  「確實,很多人沒能走出來。」海月遙淡然回應,「一旦跌落,再想憑借殘存的體力重攀幾乎不可能。稍有松懈,輕則滑落數米,重則直接摔下去。」

  「這就意味著要維持高度緊張狀態長達數十小時。」

  說著,她那雙藍眸愈發空洞:「但是只是單純的爬,就已經精疲力盡,肚子裡空蕩蕩的,感覺快要餓死……但也不敢稍微松懈,摔下來很痛,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位了……」

  「幾乎要放棄……」

  「但只能繼續,否則便是死路一條……」

  她雙眼圓睜,目光空洞,語調無波,卻透露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然而,這也有其價值。畢竟……」

  「死亡的威脅才是最好的催化劑。」

  「老師,你之前是那樣訓練的嗎?」

  海月遙矢口否認:「不,我天生就會。」

  那你說這些干嘛!

  小海月老師:嚇小孩很好玩。

  真讓人火大啊,這家伙!

  ……

  小海月老師這幾天過得還算平穩,盡管她的學生們在課上飽受煎熬。

  更嚴厲的斯巴達教育,時不時的恐嚇,有時會投來的嫌棄眼神……

  但小海月老師又很可愛。

  只好原諒她了。

  海月老師變小的第五天,在一節理論課上,她剛布置完習題,教室裡靜謐無聲,只剩下學生們抓耳撓腮、愁眉苦臉的模樣。

  突然,一股如烈火般的灼熱感侵襲了海月遙的心髒,四肢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拉扯,疼痛難忍,遺忘的記憶也緩緩浮現。

  這種感覺……

  就跟喝了老白干的發燒柯南一樣難受。

  「抱歉,我先出去一下。」

  學生們目睹小海月滿臉通紅,不適地蹙眉,趴在桌上,留下這句話後,她毅然起身,沒有回頭地離開了教室。

  不到十五分鐘,恢復原狀的海月遙平靜地返回教室,細心的同學發現,她身上穿著夏油老師的衣服。

  等等,那夏油老師……他現在穿的什麼?

  有同學問了。

  海月老師也回答了。

  「不知道,剛剛把他衣服扒下來後,就扔儲物間了,不清楚現在是不是還躲在裡面。」

  學生們:??

  夏油老師啊!

  海月老師,那好歹是您的丈夫啊!就這樣讓他赤身裸體地躲在那裡,真的合適嗎?!

  結果剛一下課,夏油老師就來了——穿著他自己的衣服。

  果然,海月老師是騙他們的。

  學生們剛松口氣,就聽到海月老師平靜地問道:「找到備用衣服了?」

  聽力很好的學生們:……

  敢情您真扒了。

  夏油傑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秒,隨即咬牙切齒地說:「跟你說了有備用的,還非得扒我身上……」

  海月遙理直氣壯地挺胸:「學生急著上課。」所以沒時間等夏油傑去找備用的衣服。

  學生們:有時候不說話,就會被莫名其妙的外星人搶奪話語權。

  今天,又被代表了。

  注意到學生們吃瓜的表情,夏油傑決定不在教室多談,他拉著海月遙朝教師辦公室走去,海月遙自然也順從地跟隨。

  是的,這人絲毫不心虛。

  夏油傑緊握她的手腕,能隱約感受到她體溫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他意識到,她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此刻上身僅著一件制服外套。

  從他的角度望去,寬松的領口下,她雪白的脖頸與那顆小痣隱約可見。

  如果教師辦公室是單人一間就好了,盡管現在這裡也只有他們兩個。

  到辦公室後,夏油傑仍感遺憾,轉身卻見海月遙低頭審視自己的裝扮。

  「怎麼了?」他問道,又上下打量著她穿自己衣服的樣子:寬大的衣物松垮地掛在她身上,袖口只露出指尖。

  他覺得這一幕頗為可愛,輕撫她的臉頰,卻聽她低聲嘟囔:「有點不甘心。」

  「嗯?」夏油傑不解。

  她扯了扯衣物,認真地說:「傑的衣服,我穿起來胸前空蕩蕩的,不甘心。」

  夏油傑:……

  有時候他覺得她的大腦也空蕩蕩的。

  說到底,他們的底圍也不一樣吧?

  不,他為什麼要考慮這一點,不能被她帶偏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她毫不客氣地往他胸前一掐,對自己幼馴染身體頗為熟悉的她輕輕松松正中紅心。

  「嗯!」他忍不住悶哼一聲,迅速拉開她的手,「等等,這裡是學校!」

  海月遙頗為遺憾地嘆氣,無所事事地半坐在他的辦公桌上。

  在她晃蕩著小腿的時候,上課鈴又響了。

  夏油傑在想辦法先轉移她的注意力。

  「對了。」他拿出手機,播放起一段錄音。那是小海月稚嫩的聲音:「你的小遙一定是非常喜歡你,才會和你結婚的。」

  錄音結束,他含笑抬頭,望向海月遙,溫柔地重復:「小遙果然非常喜歡我。」

  說著,夏油傑手指一翻,指尖便捻起她的那枚戒指,牽起她的左手,緩緩給她戴上。

  她低頭凝視著他低垂的眼眸,以及那眼睫間隱約透出的紫色。等他戴上後,她如同給予獎賞般抬起手,讓戒指停在他的唇前。

  夏油傑微愣,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輕輕吻上了那冰冷的戒面。

  海月遙對他的識相頗為滿意,寵溺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她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手機,輸入鎖屏密碼,查看起那條錄音。

  「偷偷錄下來了?」她問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在向偉大的海月大人學習。」夏油傑調侃著回應。

  可剛說完,他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就像小海月否認自己是他的海月一樣,他的海月同樣也不樂意和小海月混為一談。

  只見海月遙指尖微滯,隨即毫不猶豫地刪除了錄音,低下頭,平靜地注視著他。

  「明明我就在這裡,還需要聽一個小孩的認可……」她面無表情,手指靈活地翻轉著手機,「傑,真可憐。」

  生氣了。

  夏油傑冷靜地判斷。

  「因為,小遙不在的這幾天我很寂寞嘛。」

  他絲毫不慌,身子前傾,歪著頭枕在她的大腿,抬眼向上,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小遙能不能對我這可憐的人說一遍呢?」

  他故意拉長尾音,像極了撒嬌。

  28歲的夏油傑,早已經沒有了羞恥心!

  海月遙面上毫無波瀾,只是靜靜地盯著他,忽而舒展表情,憐愛地撫過他的眼尾。

  「拿你沒辦法。」

  她說著,再次拿起夏油傑的手機,唇貼近收音口,輕聲道:「傑,我愛你。」

  「滿足了嗎?」她錄完音後,就將手機插在他眼前的大腿夾縫間,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他的長發。

  「當然……」他故意賣關子,停頓了許久,才惡趣味地補充道,「沒有。」

  言罷,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明明是海月遙覺得特別可愛的貓貓唇笑法,他的手卻緩緩推倒豎起的手機,讓一角抵在她下面。

  「今天小遙可是狠心把我獨自留在冰冷的儲物間……」

  「如此寒冷,如此恐怖!」

  他誇張地演著,仿佛舞台上的歌劇演員,連說話都變成了詠嘆調。

  與此同時,他的手指如同蹺蹺板般,一下下地撥弄著手機的一角,另一端則默契地執行著它的「任務」。

  海月遙不自覺地攥緊他的長發,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壓抑著喉間將要溢出的聲音。

  「偉大的海月大人,總得補償我吧?」

  他心情頗好地撐起下巴,將手機向前狠狠一推,隨即眼前的人猛地揚起頭。盡管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那控制不住的一聲喘息,對他而言,就是最好的獎勵。

  「這裡是、學校。」海月遙皺著眉,斷斷續續地重復了夏油傑之前的話。

  「但是,現在是「授課時間」哦?」他意有所指。

  「也是……」海月遙扯著他的長發往下一拉,迫使身下的人抬起頭,「那我們來上課吧。」

  其他老師和學生們都在上課,而夏油老師和海月老師,也各自在履行著教學的職責。

  夏油傑吃痛,卻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笑著地看向她。

  「張嘴。」她簡潔而冷漠地命令。

  他順從地張開嘴,下一刻就被突然強行塞入一個冰冷的物體。

  那是錄音筆。

  海月遙安靜地低著頭,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下,錄音筆在他口中胡亂地翻動。

  當冰冷的金屬緊貼著他的舌頭,舌根被無情地蹂躪時,夏油傑產生了想要干嘔的衝動。

  不經意間,牙齒撞到了錄音筆的開關,裡面傳來夏油傑無可奈何的聲音:「我是小狗。」

  但此刻的夏油傑無法反駁過去的自己。

  那約三釐米寬、十釐米長的物體在他口腔中翻攪,舌頭被迫與之糾纏,最終他只能發出含糊的「唔唔」聲。

  海月遙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高密度的藍像是無機質的冰冷儀器,精准地捕捉他的反應。

  她想干什麼?

  夏油傑不適地蹙起眉,手先是反抗地捏緊她的手腕,想要把她作亂的手拉開。

  「我在生氣。」

  海月遙平靜地說道。

  他和那雙透徹的藍眸對視片刻,又不甘心地收回手,像是看見獵物逃脫後,緩緩縮回巢穴的毒蛇。

  見他停止反抗,她非但沒有收斂,手下的動作反而更加肆無忌憚。

  海月遙反問:「傑怎麼會被她騙呢?」

  「唔唔……」

  「我是小狗。」

  「明明只是一個八歲的小鬼。」

  「我是小狗」

  「遙……唔!」

  「明明只是再拙劣不過的把戲。」

  「哈、嗯!」

  「我是小狗。」

  女人冷冽的質詢、黏膩的水聲、細碎的嗚咽,以及錄音筆中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響,以一種既詭異又和諧的方式交織在一起。

  她眉眼冷淡,一條條列述著他的罪狀。

  「甚至還順著她的話說出這句話?」

  海月遙垂下眼,手下狠狠一攪,錄音筆就像積極的學生,歡欣地回應海月老師的問題,夏油傑的聲音立刻響起:「我是小狗……唔!」

  後半截已經是他難受的低吟。

  海月遙見他已經接近將要干嘔的極限,便收回手,抽出錄音筆。上面滿是黏稠的液體,藕斷絲連地黏在兩端,閃爍著靡靡的光。

  「是因為覺得她是小時候的我嗎?」

  她輕柔地托起他的臉,細心地為他擦拭嗚咽時嘴邊流下的唾液。

  「這可不行。」

  「傑發過誓,你的一切都屬於我。」

  海月遙任由夏油傑枕在自己的大腿,手溫柔地摩挲著他的黑發。但言語間卻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然。

  「你的小遙,只能是我,永遠。」

  「傑,明白了嗎?」她輕聲說道,纖長的手指慢慢地梳理著他的長發。

  臉頰緊貼著那溫熱而柔軟的大腿,唇齒間卻還殘留著那冰冷的堅硬觸感。夏油傑伏在海月遙的腿上,眼尾泛著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因為別的情緒的紅暈。

  他嘴角勾起一抹愉悅的笑。

  「哈、咳咳……我明白了。」

  「我的小遙……」


第165章 夏油怎麼了?(一)

  夏油傑覺得自己在做夢。

  昨天才慶祝完自己的十八歲生日,清晨醒來,眼前的天花板卻變得陌生。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青梅竟穿著寬松的睡衣,安靜地睡在他的身旁,呼吸輕柔,每一次起伏都如同春日裡吐蕊的花朵,隱隱泄露出一絲春意。

  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他許下的生日願望明明是「在一起」,不是「睡一起」啊!

  一字之差,可相差了十萬八千裡!

  等等,仔細一看,她似乎比記憶中的海月遙更加成熟,各種方面。

  就算是那種夢,也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她啊?

  怎麼辦?

  他不知所措間,身邊的女人已緩緩醒來,睡眼惺忪。

  「傑,你回來了……」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沒有起身,而是翻身躺在夏油傑身上,囂張地將他當作人肉床墊。頭埋在他的頸窩,頗為眷戀地蹭了蹭。

  許是剛醒,她的聲音裡帶著平日少見的黏糊,略帶抱怨:「怎麼不換衣服就上來……」

  說著說著,她又閉上了眼睛,准備繼續她的夢。

  夏油傑感受著她的身軀緊緊貼著自己,溫熱的氣息在頸間輕輕拂過,恍若羽毛一下一下地撓著心頭,帶來似有似無的癢。

  觸感實在是太過真實。

  他手足無措,不敢有絲毫動彈。

  但有些是控制不住的。

  趴在他身上的女人蹙著眉,像是被什麼打擾了睡夢,她不滿地哼唧一聲,想在「床墊」上換個舒適的姿勢,但始終不如意。最終,她忍無可忍地伸出手,向身下探去。

  夏油傑呼吸一滯。

  「現在還是早上哦?」她睜開眼,語氣中帶著不知是煩悶還是調笑的情緒,「出差回來就想這事?」

  「變態。」

  她喉間溢出一抹輕笑,熟練地解開他上衣的扣子,揚起臉,便吻上了他的脖頸。而後,她又像是戲水的魚,吸吮、輕咬著那上下聳動的喉結。

  「遙,我!」

  「求我也沒用,最多再親你一下。」海月遙漫不經心地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我和硝子通宵趕工三天了,現在才睡了一個小時。」

  「至少讓我再睡會兒吧,變態君?」

  她松開握住的手,坐起身,剛准備親他一口,然後毫不留情地把他踹下床,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身下的男人領口大開,氣息凌亂,艷麗的紅潮便在臉頰、耳尖、脖頸處,熱烈而又妖艷地鋪散開,像是十月那漫山遍野染紅的楓葉,在身體上處處綻放。散開的黑發,絲絲黏黏地貼在肌膚上。

  那雙瀲灩的狐狸眼,此刻卻不敢跟她對視,近乎渙散地盯著另一側的虛空。直到她動作停下來,才勉強凝神,順著上挑的眼尾滑來,聚焦於坐在他身上的她。

  「傑,你……」海月遙表情愈發凝重。

  夏油傑現在也搞不清楚狀況,就算是夢,那也太過真實。但如果不是夢,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身上的那個笨蛋已經得出最終結論:「你……不會發燒了吧!」

  她迅速起身,去翻家裡的醫藥箱。

  「現在感覺哪裡不舒服嗎?」她拿著電子體溫計,坐在床邊,輕聲道,「張嘴。」

  已坐起身的夏油傑解釋道:「我沒發燒。」

  「你都紅透了。」海月遙覺得這人真是逞強。但念在一般發燒的人腦子都不清醒,而且他臉紅的樣子很可愛,她寬容地選擇原諒他。

  這麼想著,她拿起床頭櫃的手機,連拍了十張照片。

  為什麼臉紅?還不是因為你剛剛……夏油傑仍覺得身上殘留著隱隱約約的觸感,不自在地攏了攏衣領。

  「臉更紅了。」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戳穿他,「別逞強,快張嘴。」

  「!」這絕對不是夢。

  被自家青梅死死摁在床上的夏油傑心想。

  「等等!你先聽我解釋!」在要被她強行掰開嘴之前,夏油傑伸手大喊。

  ……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只有18歲的記憶?」海月遙側坐在床邊,翹著腿,費解地問道。

  她茫然地握住夏油傑的手,注意到他手上仍戴著戒指。系統地圖上顯示的位置也確實是這裡。

  她又嘗試著向他體內灌輸波紋,但夏油傑的狀況依舊沒有改變。這表明這並非正在進行中的術式所導致。當然,也不能排除之前某個術式已生效,一次性改變了他的狀態。

  調整呼吸後,她仔細檢查了他的靈魂——也的的確確是她所熟悉的夏油傑。

  是任務中遇到的那只咒靈的術式導致他失憶了嗎?還是其他原因,比如頭受到撞擊?

  海月遙心中的猜測不斷變幻。

  「小遙,能跟我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嗎?」夏油傑沒有看她,而是望向窗外,被子蓋在身上,他半坐在床上。

  「傑,大概是失憶了吧?」海月遙不確定地說道,「你現在28歲,這裡是教師宿舍,通常,有課時,我們會住在這裡。"

  「對了,我們兩個還是高專的教師。」

  不過她最近也沒課,但最近因咒具生產研發出現了點小小的問題,她與家入硝子一同加班處理。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

  「還有,我剛剛就想說了……傑,說話的時候,至少看著我。" 她捏住他的下巴,讓他轉向自己。

  「那你先把衣服穿好啊!」夏油傑被她捏住臉,聲音含糊。

  海月遙也就上身穿了件過於寬松的睡衣上衣,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大片的肌膚,下身更是毫無遮擋,白皙的雙腿交疊,引人注目。

  穿衣服?

  沉思片刻後,海月遙猛地掀開他身上的被子。

  「哦。」

  她看向那裡,輕笑一聲。

  夏油傑愈發臉熱。

  海月遙並沒有收斂的意思,反倒是湊近,手撐在床上,壞心眼地在他耳側低語道:「很想要?」

  就算她不說明,夏油傑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下意識咽了口唾沫,嶙峋的喉結隨之聳動,濃密的睫毛,如同淋了雨的蝴蝶,無法輕盈地在半空中翩飛,只能微微顫動,泄露出幾抹艷麗的紫色。

  「這樣看著我也沒用。」海月遙已經准備站起身。

  但她被打斷了,是夏油傑,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可以嗎?」他抬起頭,望向海月遙,眼尾還殘留著些許薄紅,眼底濡濕,仿佛一只化形的狐狸。他的掌心滾燙,如同燎原的星火,讓她的手腕也感到了灼熱。

  面對這樣的夏油傑,海月遙選擇:

  ——拒絕他!

  「不可以。」她冷酷地掙脫了他的手,「既然有空胡思亂想,不如去疊被子,然後去做早飯。」

  她補充道:「本來就輪到你了,失憶也不是逃避的借口。」

  「下午還得帶你去硝子那裡先檢查一下。」畢竟硝子現在大概也在補覺。

  她站起身,走向衣櫃,疲憊地打了個哈欠,隨意地拉著衣服下擺,准備換衣服。

  「等等!」夏油傑的聲音讓她一驚。

  睡眠嚴重不足的她不滿地回頭:「又怎麼了?」

  「你就打算在這兒換嗎?」他訕訕地問。

  「這是我家,我想在哪兒換就在哪兒換。」海月遙微抬下巴,理直氣壯地回答,「你出去,廚房自己找,早飯隨便做什麼都行。」

  「是是。」夏油傑嘆了口氣。

  失憶的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幫自家青梅做早飯。

  走出臥室前,他摸著戒指,若有所思:「小遙,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夫妻?同事?」她思索著合適的詞,偶然間瞥見他壓不下去的嘴角,「你那是什麼表情?」

  「沒什麼!」夏油傑大步走出房間,輕輕地關上門。

  這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呢?明明自己失憶了,心中的情感卻如蝴蝶翻飛,似花海在風中搖曳。

  結婚,我們結婚了!

  喜悅難以抑制,夏油傑的步伐都變得輕快,他走向門旁的小廚房。

  教師宿舍比學生宿舍寬敞許多,設施一應俱全,只是缺少了客房。

  正當他打開冰箱,思考早餐時,敲門聲響起。

  他打開門,門口站著的是——

  18歲的夏油傑!

  ……

  夏油傑的心情糟透了。

  不僅出差執行長期任務,就在即將收服咒靈之際,他又不慎中招。

  他身體縮小了,衣物也變了,連咒靈儲備都退化至18歲時的水平。

  但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的戒指消失了!

  他發瘋似地四處搜尋,幾乎都要將地皮掀過來,卻仍未能找到戒指的蹤跡。

  無奈之下,他面色陰沉地向輔助監督彙報了工作進展,隨後准備去找海月遙。畢竟戒指上有定位功能,應該還是能找回來的。

  往好的方面想,這或許是咒靈的術式作用。待小遙解除術式後,戒指或許能夠失而復得。

  當他疲憊不堪地回到家時,卻發現開門的並非心心念念的海月遙。

  是「他」。

  是28歲的「他」。

  他迅速調動咒靈,身後瞬間彌漫起濃重的黑霧:「你這家伙!」

  用著他的身體,霸占著他的家……

  夏油傑的目光在冒牌貨敞開的領口和脖頸上曖昧的紅痕停留,怒火如火勢般瞬間蔓延至心頭。

  還睡了他的老婆?!

  殺了他……

  一定要殺了他!

  夏油傑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第166章 夏油怎麼了?(二)

  ……

  海月遙本來還在臥室換衣服,便聽到門口一聲巨響,她迅速衝出門。

  宿舍的門已經毀得七七八八,密密麻麻的咒靈映入眼中。但海月遙第一眼看見的,卻是相互對峙的二人。

  兩個夏油傑?

  「傑?」

  她這一聲,引來兩個人的注意。

  眼見即將爆發的戰鬥因她而暫停,兩人默契地使用咒靈把她遮擋起來,不讓對面的冒牌貨有任何窺視的機會。

  「你先穿衣服啊!」

  兩個人崩潰大喊。

  這個時候的重點是衣服嗎?海月遙費解。

  她才不管他們的話,徑直走向二人。

  「現在是什麼情況?」

  然而,卻沒有一人回答她的問題,兩個夏油傑不約而同地脫下外套,將她從頭到腳緊緊包裹,她感覺自己仿佛成了剛出土的「木乃伊」。

  限定版·埃及風情·海月遙:?

  ……

  現在,海月遙已經換好衣服,三人「和諧」地坐在和風的客廳內——這是夏油傑偏愛的日式榻榻米風格。

  「你的意思是,你才是真正的夏油傑,出差做任務時因為咒靈的術式,變小了?」海月遙看向新來的「夏油傑」。

  她也用波紋和靈魂辨認的兩種方式確認了:很好,這位也是她熟悉的夏油傑。

  不對吧?!就算是同位體,靈魂也得有不同吧?這邊兩位怎麼一模一樣?

  啊……好累……好想睡覺……

  她身心俱疲,只想閉上眼睛,與世長辭。

  「要不把悟喊來看看吧?在辨認術式方面,他比較擅長。」她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撥了五條悟的電話。

  沒等多久,電話就接了。

  「摩西摩西-這邊是超級帥哥麻辣教師五條悟哦——」輕佻的笑聲隔著手機屏傳來。「真少見,遙給我打電話。肯定是有事要來求我吧?」

  真想現在就掛電話。嚴重缺乏睡眠的她,只感覺眉心直跳,「傑變成了兩個,可能是咒靈術式的影響,你過來看一眼。」

  「變成兩個了?那你把一個當媽媽,一個當爸爸,正好湊成一個和諧的家庭。」

  「我們家還差條狗,你要來應聘嗎?007,不包食宿,年薪五日元。」

  「好凶——」

  海月遙懶洋洋地問道:「閑話少說,你最近有空嗎?」

  五條悟:「我下午過來,記得給我留門。」

  「嗯。」海月遙看了眼宿舍的門,「不用留,門已經沒了。」

  「哈哈,聽起來相當粗暴呢。誰贏了?」

  簡短的對話隨著海月遙不耐煩地掛斷電話結束。

  「想睡覺。」海月遙打完電話,就喪氣地趴在桌上。

  「那小遙先休息一下吧,等下午悟來了我再叫醒你。」「夏油傑」伸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下一刻卻被另一個【夏油傑】緊緊攥住手臂。

  兩個人皮笑肉不笑地對視。

  「我擔心我睡著了,你們兩個會打起來。」海月遙看著這副場景,又嘆了口氣。

  「不會喲。」/「不會的。」

  兩人同時答道。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掃視二人:「啊,是嗎?」

  「算了,你們兩個既然這麼閑,給你倆找點事做。」

  「你!」她指向先來的【夏油傑】,「小A,依照原計劃給我去做早飯!我要吃玉子燒,還有冰箱裡的布丁也給我端來。」

  「你!」她又指向後來的「夏油傑」,「1號,既然是你先搞破壞的,你就給我去打掃衛生!」

  她覺得如果一個叫1號,一個叫2號,兩個人肯定會爭著要當1號,只要用不同的編碼方式,兩個人就不能吵起來。

  我簡直是天才!海月遙自滿。

  都是因為這個家伙,我現在已經淪為小A/1號了。兩個人咬牙切齒地想。

  她確實是天才,雖然不能讓二人都滿意,但成功讓兩個人都不滿意了。

  ……

  等「夏油傑」回來時,海月遙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或許是因為太過勞累,她的眼下泛著淡淡的黛青色,睡得極不安穩,秀眉緊緊蹙起,似乎隨時都有可能醒來。

  他嘆了口氣,想到幾天前她晝夜不分的加班,便找了條薄毯,想給她披上。

  手剛觸及她的肩頭,她便含糊地喚了一聲:「傑……」

  「嗯,我在。」他溫柔地回應。

  她揉著惺忪睡眼坐起,順勢倚入他懷中,再次合上眼簾,困倦地說:「我好困……」

  顯然,她仍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沒想起來剛剛的插曲,便如往常般親昵地蹭了蹭他。

  「讓我再睡會兒……」

  「夏油傑」垂下眼簾,把她摟在懷裡,輕輕地拍一拍。

  「可憐的孩子,睡吧……」

  隨著她的呼吸逐漸平穩,他的拍撫也愈發輕柔,直至她再次沉入夢鄉。

  這次,她睡得格外安穩,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蜷縮在他的懷抱中。

  面容清俊的少年神情溫柔地抱著熟睡的女人,多麼溫馨的畫面。

  當另一個【夏油傑】端著早飯過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他險些要把托盤捏碎,卻為了不吵醒女人,只能輕得不能再輕地把它放在桌面上,不發出一絲聲響。

  整個過程,他臉色陰沉至極,緊抿雙唇,眼神冰冷地直視著面帶淺笑的「夏油傑」。

  「放——開——她——」他無聲地以口型警告。

  「夏油傑」故作不解,把手放在耳側,露出疑惑的表情。

  心知對方是故意為之,【夏油傑】悄無聲息地靠近兩人,半蹲下來,一手緊握桌角,手臂因憤怒而青筋暴突,怒氣仿佛凝聚成實質。

  海月遙安然睡在兩人之間,而房間內的空氣卻驟然凝固,仿佛結了冰。

  【夏油傑】抬頭怒視著對面的男人,而「夏油傑」卻不為所動,微抬下巴,郁紫的眸子睥睨著另一個自己,眼底滿是屬於勝利者的嘲弄,嘴角的笑愈發擴大。

  「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人注視著的緣故,她嚶嚀一聲,睫毛微顫,就要醒來。

  【夏油傑】幾乎瞬間收斂怒容,待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已是他往日溫柔至極的笑容。這變臉速度,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演技展現。

  「醒了?早飯已經准備好了哦。」他笑道。

  見到那熟悉的臉,海月遙下意識地伸手環住他的脖子,而他毫無抗拒,甚至更加貼近。

  可她身後的這位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親那個冒牌貨。他一手環住她的腰,讓她更緊密地依偎在自己懷中,另一只手則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轉過頭,自己則要低頭吻下。

  怎麼可能讓那個老東西得逞?!【夏油傑】神情一肅,將海月遙的頭又撥到他懷中。

  兩人對峙著。

  海月遙的意識逐漸回籠,她茫然地在理解目前的情況:她正同時被兩個夏油傑抱著,大部分躺在1號懷裡,手卻摟著小A的脖子。

  兩片面包夾芝士.JPG

  總之,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心下判斷。

  「松手。」她冷淡地命令道。

  沒人松手。

  「3。」

  她剛開始倒計時,這麼多年和青梅相處的本能讓兩人同時松開手。

  「早飯是小遙心心念念的玉子燒哦。」【夏油傑】裝作無事發生,逐一從托盤上取下食物,擺放在她面前。「還有,這是你的布丁。剛才我注意到冰箱裡還剩有橙子汽水,便順手為你開了一瓶……另外,彈珠也一並取出來了……」

  他邊說邊將一粒藍色的彈珠放在她掌心,嘴角掛著笑意:「這顆彈珠的顏色,和小遙的眼睛很像,真的很漂亮。」

  海月遙接過彈珠,將其貼近右眼,轉頭望向【夏油傑】:「真的這麼像嗎?」

  自己缺失的那十年記憶,似乎也沒有給她帶來什麼改變。他笑意加深,輕聲應和道:「非常像,都是清澈如海的藍色。」

  在一旁的「夏油傑」卻沒有任何接話的打算,他站起身,走出房間。

  待回來時,他手中握著一把梳子,溫柔地為她梳理長發,細心編織成側低雙丸子發型。他編發的時候,海月遙靜靜地啜飲著橙汁。

  「小遙。」

  「嗯?」她停止咬吸管,轉頭看向他。

  「夏油傑」笑著問:「什麼時候去看看我們的孩子?已經很久沒有去看她們六個了。」

  孩子?還是六個?!

  本就對眼前這一幕心存不滿,卻仍努力維持笑容的【夏油傑】,猛地抬眼,目光投向了另一個自己。

  在他十八年的記憶中,海月遙確實收養了兩對雙胞胎……那麼,多出來的兩個孩子是誰?是領養的嗎?還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青梅的臉上,卻未能從那平靜無波的面容中捕捉到任何線索。

  「夏油傑」眯起雙眼,眼中沒有絲毫笑意,冷冷地審視著那冒牌貨敞開的領口以及上面醒目的紅痕。

  他心知肚明,這是對方故意的挑釁:一是不整好衣物,二是故意不使用反轉術式治療,無非是想激怒自己。

  既然如此,他決定只談論對方記憶中不存在的事情,徹底將其排除在對話之外。

  抱著這樣的念頭,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海月遙交談著,不給那冒牌貨任何插話的余地。

  「再聊下去,玉子燒怕是要涼了!」

  【夏油傑】突然提高音量,打斷了兩人溫馨的對話,隨後又故作煩惱地皺眉,輕聲提議:「小遙已經很累了,1號,你能不能等下再聊呢?」

  他睫毛輕顫,眼神中滿是憐惜,指尖輕輕拂過她眼下的黛青:「小遙真是辛苦了……也不知道玉子燒合不合你的口味。」

  「不合口味也不要緊。畢竟,小A是第一次來我們家。」「夏油傑」顯得頗為大度,卻一手攥緊另一個他褻瀆他愛人的手腕,「自然不如我那樣了解小遙的喜好,畢竟我都給她做了十多年的飯。」

  兩人言語間,氣氛愈發凝重。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海月遙困惑地環視著身旁的兩人。

  隨後,她恍然大悟。

  ——這桌子又不小,兩人卻執意擠在她身旁,不去其他位置。難怪她覺得空氣滯悶,喘不過氣。

  「你們兩個,別離我這麼近。」她手持勺子,邊指示邊說,「1號坐左邊,小A坐右邊。」

  這樣可以讓那個臭小鬼老東西離她遠一點。兩人都依照她的要求坐好。

  當她低頭品嘗餐前布丁時,【夏油傑】雙手托腮,微笑注視著她一口接一口地享用。

  驀地,他似有所悟,補充說:「哦,對了,我剛才在找一味調料沒找到,本想讓小遙休息,打算去問1號,沒想到他竟在你這裡……」

  「夏油傑」的笑容瞬間凝固。

  都是夏油傑,他怎麼可能聽不出那人話中的弦外之音——分明是指責他偷懶不務正業,還厚著臉皮打擾海月遙的清靜!

  這個油嘴滑舌的臭小鬼!

  「沒辦法。」「夏油傑」故作困擾地嘆口氣,「我在小遙身邊的時候,她會睡得更安穩。要不是小A,唉,沒什麼……」

  這個老家伙是說自己過來吵醒小遙了嗎?【夏油傑】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怒意。

  這個恬不知恥的老東西!

  看來,1號和小A互相看不順眼。

  哎呀:)

  明明是相親相愛一家人——


第167章 夏油怎麼了?(三)

  ……

  顯然,被兩個人注視著吃早飯是一件讓人深感不自在的事情。

  海月遙決定打破尷尬。

  她轉頭向【夏油傑】拋出聊天的經典話題:「你吃了嗎?」

  本來還在含笑支著下巴注視她的【夏油傑】,先是一愣。隨即想起廚房中還未端來的那部分,搖了搖頭說:「差點忘了,等我一下。」

  他隨即站起身,准備前往廚房。在離開前,他斜眼瞥向另一人,眼中閃過一絲警告。

  「夏油傑」卻只是眯眼笑著,完全不受他的影響。

  待礙事的人離開後,他瞬間變得無精打采,慵懶地趴在桌上,雙手交疊。唯有一雙狐狸眼波光瀲灩,楚楚可憐地望著海月遙,卻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了?」她無法忽視他的視線,問道。

  「小遙怎麼都不問我?」

  「哦。」海月遙從善如流,「你吃了嗎?」

  「沒有……」他故作不滿,紫眸隨著上挑的眼線流轉,言語間透露出不經意的委屈:「我才連軸轉完成任務,又餓又困,回來只想抱抱你,結果還要多忍受一個人……還有……」

  明明是自己竹馬少年時期的臉,言語間也滿是撒嬌與抱怨,那雙眸子卻盛滿靡靡的媚意,直勾勾地凝視著她,視線宛若實質,如同半凝固的蜜糖,黏稠而誘人。

  海月遙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揉揉他的頭發,卻被他側頭避開。見她回過神,准備收回手時,他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以一種半強迫的姿態,讓她撫摸自己的頭。

  「勉強原諒你了。」他低聲嘟囔,聲音極輕,卻又恰好能讓她聽清,「再多摸摸我……」

  海月遙心中疑惑,她做錯了什麼?

  但她拒絕自我反省,只是順從地多揉了幾下。沒過多久,當聽到腳步聲漸近時,「夏油傑」卻主動拉開了她的手。

  「要是被小鬼看到,他又該鬧騰了。」他眯眼笑著,輕聲解釋,同時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說完,他還朝海月遙眨眨眼。門一開,他就立刻恢復成【夏油傑】離開前端坐淺笑的樣子。

  【夏油傑】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後將剩余的早飯擺放好,包括另一個「夏油傑」的份。

  起初,他自然是不想為對方准備的。但自己是什麼性格,他再了解不過。他明白如果不做,只會給對方留下發揮的借口。

  所以,哪怕再不爽,他也會做。

  「夏油傑」垂下眼簾,意味深長地盯著那盤玉子燒。

  可惜,他還是做了自己這一份。否則,他就能利用剛才埋下的根繼續挑釁了。

  「夏油傑」有些遺憾,卻也未過分在意。他笑著,誇贊道:「呀,原來也有我的份,真是麻煩小A為我們准備早餐了,謝謝。」

  他被叫「1號」的時候有多不爽,他就有多喜歡叫另一個冒牌貨「小A」。

  【夏油傑】明顯不悅地壓低了眉峰。但在海月遙目光轉來的剎那,他不得不迅速換上那溫柔的笑容:「不用……」每個字都似費盡力氣從齒縫間擠出。

  海月遙也學著「夏油傑」的樣子,朝他點頭:「謝謝。」

  生活索然無味,海月又在cos自己的竹馬。

  【夏油傑】這次的笑容卻真摯得多,他柔和下眉眼:「不是說好輪到我了嗎?這本該是我來做的。對了,還合口味嗎?」

  海月遙托著下巴,沉思片刻後,誠懇地點了點頭:「甜的,很喜歡。」

  玉子燒分為甜鹹兩派,關東風格的玉子燒口感扎實綿密,甜味鮮明;而關西地區則加入了高湯,整體柔嫩多汁,鹹香四溢。

  因為自己青梅嗜甜,【夏油傑】自然也是做的甜口玉子燒。

  金黃色的玉子燒被他細心地切成均勻的小段,精心擺盤。相比之下,對另一個「夏油傑」就沒有這樣的細致了,一整條就赤裸裸地躺在盤子上,仿佛在說:「愛吃不吃。」

  如果不吃,他多少還會詆毀這人幾句。

  現在他只是淺笑道:「小遙喜歡就好。」

  隱含硝煙的早餐細節就此略過,海月遙幾乎以敬畏之心,目睹著兩人間一來一往,微妙地言語交鋒。

  當然,她沒看出什麼實際用意。

  她只是覺得……

  他們話太密了。

  ……

  下午,五條悟終於抽空到訪,映入眼簾的是空蕩蕩的門口,僅剩幾塊零落的木塊昭示著他們之前激烈的對峙,而客廳內,三人以三足鼎立之勢坐著。

  「哇哦——」他意味不明地感嘆一聲,像是第一次來這裡,左右打量,最終得出結論,「看來沒有打起來。」

  言語間,隱約透露出幸災樂禍的意味。

  「好了,讓我看看。」他在海月遙決定開口罵人前,加入三人,隨意選了個位置坐下,四人恰好各自坐在矮桌的一方兩個夏油傑也靜靜地等著他的答復。

  「誒?嗯……嘶……哈哈……這樣啊……」

  五條悟拖長語調,故意吊人胃口,也不直說,表情一變再變,讓人拳頭癢癢。

  最終,他站起身,招呼海月遙隨他出門。

  「家屬跟我出來一下。」

  待從門外回來,海月遙重新走到桌前,一言不發地看著等待最終結果的夏油傑們。

  「要我說,你隨便選一個好了。」五條悟如同昏君身旁的佞臣,出著一些鬼主意,指著【夏油傑】:「要不留這個,看著年輕點。」

  「不過另一個更頂用,留他也行。」

  他的語氣像是在決定過年宰哪一頭。

  本來坐在桌邊的兩人聽著惱火起來。

  「昏君」本人,則用手托著下巴,面無表情地審視著他們,最終轉過頭,對五條悟鄭重其事地說:「不行。」

  果然,小遙還是沒有悟胡鬧。

  夏油媽媽很欣慰。

  卻不料,下一刻海月遙緊鎖眉頭,苦惱地嘆氣:「小A和1號,我都喜歡,選不出來。」

  哈?!

  「等一下,遙?!」【夏油傑】猛地起身,臉上滿是訝異,見她平靜回望,但又有些底氣不足,「這樣……這樣肯定不行吧!」

  而「夏油傑」則沉穩地坐在原處,似笑非笑地看著胡說八道的二人。

  五條悟才不管自己的同期腦子裡想的什麼,他的注意力已轉向了別處:「等下,你剛剛叫他們什麼?」

  海月遙展現出她一貫的待客之禮,禮貌地指向兩人介紹:「這位是小A,那位是1號。」

  「噗。」他不厚道地笑出聲,察覺到夏油傑兩人不善的目光,他的笑容反而更加燦爛,拍了拍海月遙的肩膀,笑道:「還得是你啊。」

  「遙,你叫我一聲。」他笑過之後繼續說道。

  海月遙回應:「悟。」

  「嗯——」他滿意地點頭,隨即又轉向其他兩人,笑著喊道:「小A-1號——」

  「再叫我一遍。」

  海月遙一臉困惑:「悟?」

  「噗……」這次他笑得幾乎要彎下腰去,「小A……1號……嗤……哈哈哈……」

  說實話,這對幼馴染經常在他們面前不合時宜地秀恩愛,他有時候看兩人都不順眼,這個時候肯定要抓緊機會嘲笑夏油傑。

  在要被揍之前,他斂起笑容,正色道:「反正沒幾天就會恢復原狀,不如我們三個休假出去旅行一趟。回來後,誰還在,就當誰是傑。」

  養蠱,壞主意。

  「去溫泉怎麼樣?」他繼續提議道,「我記得有幾家還有私人溫泉。」

  「不能提前恢復嗎?」海月遙問,「我想和傑一起去。」

  「那就三個人一起泡嘛。」

  五條悟是懂如何語出驚人的。

  至少兩個夏油傑此刻的表情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海月遙深思熟慮後,最終嚴謹地反駁道:「不行。傑太大只了,私人的小溫泉裝不下三個人。」

  盡管勉強能擠下,但海月遙想一個人占一大塊空間。畢竟她是去泡溫泉,不是去泡男人的。最好一個池子只有她一個人。

  「隨你便。」五條悟不甚在意地擺手,「反正我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你們三個自己商量。要去的話晚上發消息給我,或者硝子。」

  說完,他輕描淡寫地揮揮手,帶著門板上最後幾塊碎片離開了。

  一陣風從門口吹進,海月遙茫然地看著那個大腦前額葉切除的家伙搶走他們所剩不多的門。而且仔細一看,還發現這破人還穿著鞋踩走了他們家的一雙拖鞋。

  不是,你連吃帶拿啊!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海月遙決定下次去他家的時候,也順走他家的門,還有……對,還有拖鞋也不能忘。

  不行,她還得把傑帶上,穿走他家兩雙。

  正當她思緒飄遠時,【夏油傑】先開了口:「小遙……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海月遙望著他,斟酌著言辭,同時牽起他的手,兩人一同坐下。

  【夏油傑】神情一動,手指微微蜷縮,又小心翼翼地回應著她的手。待她准備收回手時,又悄悄加大了力度,緊緊握住。

  他抿唇,耳根泛紅,目光熾熱地盯著她。在那片緋紅映襯下,他眼中的紫色仿佛被春風攪動,只余一池星星點點的光。

  「是我……對嗎?」他聲音裡帶著一絲期待,又有一絲不安。雖然是詢問,卻不自覺彎下腰,姿態中透露出幾分乞求。

  海月遙謹慎地措詞:「你是。」

  他難以置信,隨後神情柔和下來,輕聲低語:「太好了……」

  「遙,我——」

  「呵。」一聲嗤笑打斷了他。

  他循聲望去,那笑聲的主人卻沒有想和他對視的念頭,眼簾低垂,旖旎的紫色被纖密的睫毛擋下,他自然地牽起海月遙的另一只手。

  與另一人堅定而執著的牽手方式不同,他的動作顯得頗為游移。

  指尖輕輕沿著她的手指緩緩上移,至第二個指節時又緩緩下滑,最終彙聚於掌心。動作溫柔纏綿,宛如漫不經心地輕撫上等的絲綢,目睹精致的布料被指尖撥弄得波光粼粼。

  海月遙被他弄得有些發癢,手指不由自主地蜷起。

  「所以……」「夏油傑」的手指不由分說地穿梭在她的指縫間,與她手指勾纏起來,直到二人十指相扣,「我也是小遙的傑。」

  「對嗎?」

  他終是抬起眼,視線順著她的手臂,一寸寸上移,像是鎖定獵物的毒蛇,最終落在那抹清澈的藍色上。

  海月遙面色毫無波瀾,與他對視。

  「嗯?」他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

  「對。」

  「你也是。」

  海月遙承認了。


第168章 夏油怎麼了?(四)

  ……

  再也熟悉不過的身體。

  一模一樣的28歲靈魂。

  海月遙初見二人時,心中便隱約生出這樣的猜想,直到五條悟徹底證實了她的想法。

  「你們都是傑。」

  手被二人攥緊,她臉上卻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地說出最後的結論。

  問題成功解決。

  「松手。」她懶洋洋地說道,「我要去睡了。」

  海月遙,無情的女人,只想睡覺。

  兩人默契地在她准備倒計時前松開手。

  她很滿意他們的識相,打了個哈欠,耷拉著步子往臥室挪去。

  她一邊走,一邊隨意解開衣服的扣子,衣服就一件件隨手扔到地上。在她到門口的時候,只剩下最貼身的內衣了。

  【夏油傑】內心五味雜陳。一方面,他確認自己是她的那個夏油傑;另一方面,另一個「他」也同樣也是。

  正當他努力平復心情時,另一個「夏油傑」以無奈的口吻提醒:「小遙……之前不是說了不要亂扔衣服嗎?」

  【夏油傑】循聲望去,第一眼就看見了雪白的肉ꔷ體,她蝴蝶骨上的一顆小痣尤為醒目。此時,她正准備脫下最後一件胸衣。

  他像是被燙到了,慌忙地移開視線,臉頰滾燙,只敢看低頭木質地板的紋理。

  而另一個「夏油傑」,明明是十八歲的臉,身上卻是八十歲的滄桑。他像是無可奈何的老父親,彎腰拾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件整理好,搭在手臂上。

  精力條都已經見紅的海月遙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要知道,她通宵趕工了三天,現在才睡了一兩個小時。她憑借所剩不多的清醒爬到床邊,一頭鑽進被子裡。

  「夏油傑」看著她整個人被邪惡的被窩慢慢吞進去。直到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隆起的一團。那一團從床尾開始緩緩蠕動,看起來她是想就這樣挪到床頭。

  可海月貓貓蟲的征途中道崩殂。那一團在床正中心就停下了。她陷入柔軟的被窩,幸福地昏迷過去。

  「小遙?小遙?」「夏油傑」輕聲呼喚,卻未得到任何回應。他輕嘆一聲,轉身從衣櫃中取出一件她的睡衣,掀開被子的一角,只見海月遙蜷縮成一團,安靜地睡著。

  夏油媽媽細心地給她套上睡裙,溫柔地把她抱起,安置在床上,蓋上被子。

  要養一個同齡的孩子,真不容易。

  辛苦了,英雄母親。

  他拉上窗簾,輕手輕腳走出臥室,關好門,看向另一個【夏油傑】,挑眉笑道:「我們談談吧。」

  ……

  海月遙醒來時,室內一片昏沉,厚重的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外界的光線,讓她一時無法判斷時間。她慢吞吞從床上坐起身,看了眼時間。

  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

  她沒有開燈,而是半夢半醒間摸索著打開房門,迷糊中輕喚一聲:「傑。」

  兩聲幾乎同時響起的應答讓她瞬間清醒,從睡懵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她隨意掃了一眼。很好,他們家沒有額外的破損,比如門或櫃子之類的,看來應該沒有發生過爭執。

  果然,還是能好好相處的嘛。

  海月遙這麼想著,又打量起二人。

  【夏油傑】低垂著頭,耳根泛紅,目光緊鎖在那本被他捧起的相冊上。仿佛試圖從一張照片中洞察出世界的真理。另一位則是放下筆,停下寫任務報告,含笑看向她。

  這麼一對比,還是28歲的傑身材更好。

  這可是她養了十年的結果。海月遙十分自滿,覺得自己照顧孩子這一方面實在有一套。

  她實在是養孩子的天才!

  或許是她凝視【夏油傑】的時間過長,原本帶著笑意看向她的「夏油傑」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勉強。

  「小遙。」他起身,走到她身前,與其說是捧著她的臉,不如說是憤憤地揉搓她的臉頰肉,直到那白皙的面腮染上紅暈,「你在想什麼呢?」

  海月遙坦誠地回答:「我是天才。」

  【夏油傑】:??

  怎麼又天才了?

  但他並未打擊她的自信心,轉而溫柔地問:「餓了嗎?想吃點什麼?」

  畢竟這一天下來,她僅僅吃了個玉子燒。

  只吃這點這可不行,夏油媽媽心想。他養了自己青梅十年,親眼看著她不再像從前那般蒼白虛弱,生病的次數也顯著減少了。

  「紅豆飯。」這逆女毫不羞愧地開始說渾話,「慶祝今天家裡多了一個小生命。」

  本來還看著相冊的【夏油傑】不可置信地望了眼海月遙,又猛地低下頭。

  怎麼?她還要慶祝自己丈夫一分為二了?

  「免談。」「夏油傑」同樣堅決地回絕,「紅豆還沒泡發,等做好得很久。」

  不是,你直接忽略她的胡說八道嗎?【夏油傑】心思顯然完全不在相冊上。

  「那我想吃布丁。」海月遙再次提出要求。

  「夏油傑」搖頭:「你今天的份額已經吃完了,沒有多余的。」

  海月遙垂頭喪氣。

  「我記得冰箱裡還有一份?」一直關注著二人對話的【夏油傑】最終還是忍不住接話。

  「那是我的。」

  「就讓她吃吧,一份布丁而已。」【夏油傑】覺得完全不是問題。「實在不行,我也是夏油傑,把我的那一半給她。」

  「夏油傑」嘆了口氣,以無奈的眼神看向另一個自己:「她吃太多甜食,就不想吃飯。但自從決定限制她的甜點量,她連我的份也買了。但到今天,我就沒怎麼吃到過我的那份……有時候她還要預支明天的份額……現在她已經透支一個半月的量了……」

  他絮絮叨叨,說著說著眉頭就蹙了起來。

  搞半天,你自己不也這樣!

  【夏油傑】投來嫌棄的眼神。

  「等等,小遙呢?」「夏油傑」這才意識到海月不見了蹤影,心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急忙奔向廚房,猛地拉開冰箱門,只見最後一份布丁已消失無蹤!

  有小偷貓出沒!

  憑借多年躲藏的經驗,「夏油傑」首先抬頭望向高處——那是她偏愛的藏身之處。

  【夏油傑】則是茫然地在櫃子搜尋起來。

  最終還是他在臥室先發現突然反其道而行之的海月遙。

  她蜷縮在狹小的櫃子裡,悠閑地品嘗布丁。被逮個正著,她仍鎮定自若,淡然回望。

  二十八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夏油傑心中暗笑,卻故意板起臉:「抓到你了。」

  嫌疑人若無其事地繼續享用布丁,眼神裡分明寫著「然後呢」。或許覺得這樣不夠禮貌,她輕哼一聲「吱」,隨後繼續她的布丁盛宴。

  可愛。

  【夏油傑】捂住胸口。

  拋開事實不談,他就一點錯也沒有嗎?

  不一會兒,布丁就被她消滅得一干二淨。她遞出空盤和勺子給櫃外的【夏油傑】,准備爬出櫃子。

  不料……

  「卡住了。」海月遙朝他伸出手,「救我。」

  他自然照做,將盤子輕放在櫃台上。一手攬過她的肩膀,另一手則細心護著她的頭。

  「如果弄疼你了,一定要告訴我。」他耐心叮嚀,緩緩將她從櫃子中解救出來。

  海月遙慢慢爬出,最終伏在他的膝蓋上,她模仿著重獲自由的囚徒,如同電影海報中的肖O克般張開雙臂,沐浴在並不存在的光芒下。

  然而,她歪斜著身子試圖撐起身體,實在是有些吃力。畢竟下半身仍在櫃子裡,此刻的她像是擱淺在礁石上的人魚。

  所以,這短暫的肖O克模仿秀只持續了三秒,她便放棄,直接倒進【夏油傑】的懷抱。

  他的身體瞬間僵硬,絲毫不敢動彈,手只是虛扶在她光ꔷ裸的手臂旁。她身上還穿著那條略顯輕薄的睡裙,只要他稍微低頭,便能窺見無限春光。

  其實,他剛剛低頭看相冊,也是不敢多看這身打扮。

  海月遙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明白這人為什麼不讓開,讓她自己爬出來或者干脆把她拉出來。

  此刻,她不上不下卡在這裡。

  有點難受。

  「傑……小A。」她及時改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卻不料他像是觸電般,猛地往後一仰。

  順勢,她也隨著彎下腰,雙手撐在他身旁,半跪在他雙腿之間,姿勢略顯尷尬。

  海月遙眼見著自己竹馬的臉越來越紅。

  「你……」她正要開口,卻被一聲呼喚打斷。

  「遙。」

  她聞聲望去,只見「夏油傑」靜靜地站在門口,臥室內漆黑一片。唯有門外透入的冷白光線勾勒出他的輪廓。

  他背對著光,面容隱於陰影之中,看不分明,或許是在笑。畢竟他說話的聲音還是平日那溫和的聲線。

  「你們在做什麼?」

  【夏油傑】卻一反剛才的羞赧,原本撐在地板上的手抬起,繞過海月遙,將她擁入懷中,目光回望過去。

  被迫埋胸的海月遙:??

  盡管如此,她仍平靜地回答夏油傑的問題:「剛剛我卡住了,是小A把我拉出來的。」

  由於頭仍埋在【夏油傑】的胸前,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是嗎?」

  「夏油傑」不置可否,反倒是輕笑一聲:「對了,小遙,在你睡覺的時候,我和他商量過了。」

  他走進臥室,不知是有意無意,隨手輕推了一把門。

  「不必再叫1號或者小A,直接叫傑就行。」

  隨著他剛才的力度,門扉緩緩關閉,直至最後一縷光線不甘心地被隔絕在外,三人的身影被濃重的黑暗徹底吞噬。

  「哢噠。」

  寂靜中,門被反鎖的聲音清晰可聞。

  「畢竟……」

  「我們,都是夏油傑。」

  他意味不明地笑道。


第169章 夏油怎麼了?(五)

  黑暗中,感官仿佛被無限放大。

  細微的布料摩擦聲,每一次吞咽的聲響,乃至心跳加速的怦怦聲,在海月遙異常敏銳的聽覺下,都被一一清晰捕捉。

  「小……」她想起來之前「夏油傑」的話,又改口道,「傑,你碰到我了。」

  「抱歉!」本來還環抱住她的手一僵,猛地推開她的肩膀,讓她離開自己的懷抱。

  海月遙摸索著,向前挪動一段距離,讓自己的下半身從櫃子中解脫出來。

  房間內,唯一的光源是從門縫中透入的一縷微光,視線模糊,她不小心摸上一處熾熱。

  隨後,一陣混亂。先是【夏油傑】的一聲悶哼,接著是他急忙後退想要站起身,卻不慎撞上了被她隨意亂放的轉椅。

  悶哼、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場面混亂。

  海月遙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麼這麼大反應,試探地問道:「傑?」

  「我沒事!真的!」【夏油傑】的聲音立刻響起,顯得有些急促。

  「呵。」一聲冷笑突兀地響起。

  緊接著,房間的燈被猛然打開,刺眼的白光讓人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待雙眼逐漸適應後,屋內的情景逐漸清晰。

  海月遙剛扶著櫃子站起身,看見【夏油傑】滿臉通紅地半坐在床上。而另一位「夏油傑」則一手抵住突然「襲擊」他的轉椅,目光晦澀地審視著房間內的一切。

  但他迅速恢復常態,將轉椅推回原位,恍若一切如常,面帶輕松走到海月遙身旁,端起那空盤子——她倒是懂得享受,還特意裝了盤。

  「這明明是我的份。」他拉長聲音,略帶抱怨地說。

  她從容不迫地回望,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意思再明顯不過:進了她的肚子就是她的了。

  惡霸海月!

  「太狡猾了,竟然背著我「偷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夏油傑」在後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海月遙面無表情:「吱。」

  可愛。

  「夏油傑」捂住胸口。

  拋開事實不談,他就一點錯也沒有嗎?

  「這次就原諒你……」他話到嘴邊,忽而紫眸流轉,斜睨了一眼正試圖被子掩蓋什麼的【夏油傑】,隨後目光又轉向一臉理直氣壯的海月遙。

  「不……我改主意了。」

  說著,他一手輕撫上海月遙的側臉,不顧另一個人在場,直接吻了上去。

  輕舔慢咬間,舌靈活地滑入,他貪婪地索取著,同時不忘用腳往後一踢,讓那轉椅像剛才擋住他一樣,也擋住那正要起身的第三者。

  但一把椅子可不能攔住【夏油傑】。

  所以,充滿情欲的吻很快結束了,「夏油傑」結束後,仍依依不舍地輕囓她的唇瓣,故意問道:「比起乳臭未干的「布丁」,還是我更合你的口味吧?」

  牛乳布丁,和傑的kiss……

  海月遙幾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嗯。」

  得到她肯定的回應,他笑意加深,像極了開得最盛時的靡靡之花,晃得她一愣。但他很快又恢復了那副溫和的清俊模樣。

  至少她的記憶裡,年輕時的夏油傑可從來沒有過這樣旖旎的艷麗表情。

  可惜沒能拍下來,她半是懊悔。

  而「夏油傑」轉過身,目光落在冷著臉、緊緊按住他肩膀的另一個自己上,笑道:「怎麼了嗎?」

  這人竟然還問怎麼了?!

  【夏油傑】表情陰沉,覺得對方實在不可理喻:「我才要問你,剛剛在做什麼!」

  「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你我都是「夏油傑」。」「夏油傑」毫不在意地攤了攤手,「那麼,我親我的妻子有什麼問題嗎?」

  「但……」【夏油傑】抿緊唇線,似乎下定了決心,「那我這樣做也沒問題?」

  「夏油傑」從側面表明自己的立場:「一切都看小遙的意願。」

  「對了,小遙,晚飯想吃什麼?」他側頭問道,隨即向外走去,海月遙緊跟其後,逐一報著菜名。

  「冷豆腐,還有漢堡肉。」她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正在開門的「夏油傑」,「傑為什麼要鎖門?」

  「嗯?」他輕笑一聲,帶著幾分深意,「剛剛有些其他想法,不過……沒什麼。」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輕掐他的腰間肉,他相當配合,誇張地痛呼:「好疼!饒了我吧,海月大人!」

  【夏油傑】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二人打鬧、不斷走遠。

  「傑……沒說你。」她將「夏油傑」湊過來的臉推開,他卻趁機吻了她的掌心,朝她wink一下,才笑著走開。海月遙斜了他一眼,但懶得說他,朝【夏油傑】招手:「過來。」

  他帶著一絲忐忑走近,她突然拽住他的領口,偏頭吻上了他的唇,剛想伸舌頭,感受到他的僵硬,又放棄了這個想法,觸之即離。

  但僅僅是單純的唇瓣相貼,卻足以讓他面紅耳赤。【夏油傑】一只手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的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松開手,隨意朝他地勾勾手指:「跟上。」

  他臉頰緋紅,亦步亦趨。

  「晚上想吃什麼?」海月遙覺得這孩子實在是拘謹,不得不主動開口問道。

  「布丁……」他摸著唇瓣,低聲自語。

  「布丁?」她重復了一遍,眼中帶著疑惑,「我剛吃完最後一個,要不我明天給你買?」

  【夏油傑】連忙擺手:「不用了!」

  「你不是想吃布丁嗎?」她反問,停下腳步,半信半疑地望著他。

  「只是口誤。」被那雙透亮的藍色貓眼盯著,他愈發緊張。

  海月遙對這個問題似乎並未過多糾結,只是默默走進客廳,取出工作筆記本,開始處理必要的收尾工作。

  【夏油傑】則坐在桌子的另一側,心不在焉地翻著那本相冊,海月遙幾次都感受到他偷偷投來的一瞥。

  「抱歉。」

  她冷不丁地開口。

  他不解地問:「小遙為什麼道歉?」

  「剛才沒經你同意就親了你。」

  海月遙邊工作邊回想【夏油傑】的反應:從最初的僵硬,到故意岔開話題說想吃布丁,再到此刻頻頻偷瞄……仔細想想,傑剛滿十八歲的時候,他倆還沒在一起,不接受也是常理之中。

  她想通後,承諾道:「下次不會了。」

  「不要!」

  海月遙遲疑地看向突然拒絕的【夏油傑】。

  他又沉默片刻,鼓足勇氣:「如果我說……我也想親你呢?」

  他滿懷期待地望著海月遙。

  她低下頭,似乎又在繼續工作,當他的目光一點點暗淡下去時,卻見她合上電腦,起身,緩緩走到他身旁坐下。

  「這次是特別待遇,下次可得你自己主動走向我。」海月遙保存完工作進度,伸出手,漫不經心地摩挲著他的喉結,感受著他因緊張而不自覺吞咽時喉結的起伏。「明白了嗎?」

  「嗯……我明白了……」他像是被魘住,低聲重復著她的話。

  「乖孩子。」她難得見他如此模樣,不禁被逗笑,撫上他的臉側,吻了上去。

  溫軟的唇瓣如游魚般在他的唇上游移,時不時輾轉、含吮。考慮到他的承受能力,她始終沒有撬開蚌殼的打算。

  一吻罷,她稍稍拉開距離,停在他唇畔,輕哼一聲,撫摸他的眼尾:「滿足了嗎?」

  說實話,與其說是接吻,她覺得自己更像是哄孩子。

  「像夢一樣……」他輕聲自言自語。

  自從醒來,短短的一天裡,他先是被人誤認為是「夏油傑」,又被當作冒牌貨,現在更是和另一人共用身份……

  這一切既說不上好,也絕不糟糕。

  這太過離奇,他甚至擔心明天醒來時,會發現一切都是夢幻泡影。只不過是他苦戀下的一場沒有自知的幻夢。

  「那你就更深入地感受。」海月遙握住他的手,咬上他的指尖。

  「氣味、聲音、觸感……」她耐心地引導,「你再去判斷,到底是不是真實。」

  他盯著那只被咬過的手指,羞澀的紅潮在眼尾暈開。

  海月遙這才不覺得無聊,在夏油傑身上看見以往不一樣的表情,讓她感受到了樂趣。

  倒不是他沒有臉紅過。但二十八歲的夏油傑,那抹緋紅總讓人聯想到艷麗至極的花,空氣中滿是甜香味。

  而她眼前這位,卻像是晨曦初升時燙紅了雲霧,充滿熾熱與激情。此時,這種青澀也被釀出不一般的風味。

  【夏油傑】抿起唇,輕啄一口她的唇角,才試探地問道:「那……我能更過分一些嗎?」

  海月遙一愣,倒也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還是沒有拒絕:「可以。」

  他柔和下眉眼,緩緩轉身,直至兩人幾乎鼻尖相對。他輕柔地攬住她的腰肢,將她整個拉近,擁入懷中。

  在緊緊的擁抱後,他才捧起她的臉,不再是之前的淺嘗輒止,而是更深入的探索起來。

  他只是個生澀的新手,一開始甚至忘記要呼吸。直到微微喘氣後,之後才記得呼吸。

  但海月遙還記得他們之間第一次接吻,他當時可沒有這樣:先是蠻橫地糾纏在一起,又拉開距離,在她唇畔微喘。

  看著他心滿意足地垂下眼簾,凝視著她被血色輕染的唇瓣,海月遙明白了。

  他是故意的。

  裝得一副純良的樣子,其實滿腹都是剛剛看著另外兩人接吻時積壓的火氣。

  看吧,他還在碾咬著她的唇瓣。

  海月遙甚至嘗到了極淡的血腥氣。

  她可沒有慣著他的念頭,而是鉗著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頭。

  「遙?」他不確定地輕喚。

  海月遙沒有回答,只是靠近,如同溪邊啜水的鹿,隨意地舔舐、輕咬著脖頸。另一手環過他的腰,讓兩人貼合得更緊,她得寸進尺,雙腿盤在他的腰際。

  見他因難耐而喘息,原本環繞她的手也微微顫抖,海月遙愉悅地輕哼一聲。

  這種感覺,就像是咬斷獵物喉管放血,眼睜睜看著它呼吸漸止,身體浸在血泊中,在無意識中抽搐。

  垂死的掙扎。

  就在要達到極限時,他雙手鉗住她的腰,直接將她抱起,放在一旁。還沒等海月遙說些什麼,他猛地站起身,只留下一句「等一下再回來」就消失了。

  「噗。」

  海月遙忍俊不禁。

  「真有這麼好笑?」

  背後傳來涼涼的聲音。海月遙就算不回頭也知道是誰。

  「嗯,挺可愛的。」她輕描淡寫地回答。

  「那我可要吃醋了。」那人隨即坐在她身後,將她擁入懷中,手指悄然探入,「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你不是在忙著做飯嗎?」她岔開話題。

  「畢竟有人在正餐上桌前就開始「偷吃」,我這大廚可傷心了。」他手指加深力度,「作為補償,你要把我做的飯全部吃完才行。」

  「干干淨淨。」

  「一點不剩。」

  他慢條斯理地念著,手下動作也故意忽快忽慢。「夏油傑」甚至挑在這時開始談事:「對了,我剛剛做飯時,有種類似接吻的感覺……小遙,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嗯……畢竟,你們……啊,你們兩個、是同一個靈魂……」她的話語斷斷續續,偶爾還夾雜著一兩聲輕哼,努力保持平穩,「偶爾會有……共鳴……」

  「所以,剛才那個感覺就是……」「夏油傑」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一時間都忘了動。

  「等你們快恢復……」海月遙不耐煩,直接撥開他的手,給他一頭槌。

  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物,轉身半坐在桌子上,看著他。

  「等你們快恢復的時候,幾乎就會每時每刻都保持著這種共鳴的狀態。」她踩著小夏油,不想讓他抬頭,「還記得我和我的分身嗎?就是那種心靈相通的感覺。」

  「那時候,就說明你離變回去不遠了。」

  「我明白了。」「夏油傑」笑著,舔去手上的液體,問道:「還有一件事,小遙,之後你打算去溫泉嗎?」

  「要去。」她回答得毫不猶豫,「不過,不和你們倆一起去。」

  她不願休假時還要分心處理兩人的關系。

  「我和他已經談妥了。」他眼尾殷紅,伏在她的膝蓋,一手則握住她的腳踝,迫使她磨蹭起小夏油,「帶我們去吧?」

  海月遙想到家裡不存在的門,再次確認道:「不會鬧?」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會。」

  他之所以提前與【夏油傑】達成共識,全是為了能和她一起去。

  把他們兩個看成一個整體,沒幾天他就會恢復原狀,本來雙方都是自己,沒有必要糾纏不放;

  如果把兩個人分開來看……

  那家伙也只敢接吻,根本不敢吃肉。

  他不會吃虧。

  但……「夏油傑」的目光落到海月遙略微紅腫的唇瓣。

  呵。

  技術爛透了!

  沒、用、的、處、男!

  他咬牙切齒地想。


第170章 夏油怎麼了?(六)

  ……

  「所以,你真的把他們兩個都帶出來了?」

  家入硝子望著海月遙,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

  「嗯。」她淡淡回應,「有什麼問題嗎?」

  「不……只是有點驚訝。」家入硝子擺擺手。

  畢竟,她所了解的夏油傑,尤其是對她這位同期,向來心眼不大。如今卻能如此平和地共處……難不成遙還擁有這方面的「才能」?

  家入硝子掃了眼海月遙冷淡的眉眼。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放棄深想。

  「那等下要開幾個房間?」五條悟看似友好地一手搭著一個夏油傑,但明顯是在煽風點火。

  「當然是一人一間。」海月遙用看白痴的眼神望向五條悟。

  泡私湯肯定得一個人占一個池子!

  ……

  「實在不好意思,目前帶私人湯池的房間僅剩下三個了。」酒店前台說道。「但我們酒店也有公池,如果不介意,還有其他類型的房間可供選擇。」

  以往他們是不會遇到這種情況的,畢竟夏油媽媽會提前安排好住宿,但這次情況特殊。

  「我和硝……」

  「不行。」

  她的話還沒說完呢。海月遙平靜地和家入硝子對視,而她在胸前比了個大大的叉。

  想也不想,夏油傑肯定會來找海月遙,她可不想出來休個假還得被迫吃狗糧。

  他們三個人玩就好了,千萬別帶上她!

  「抱歉,一共開五間房,三間帶私湯的……」「夏油傑」走上前,開始和前台交流起來。

  果然遇事還是得看夏油媽媽。

  靠譜!

  ……

  最終結果是,海月遙、家入硝子和五條悟各自擁有一間帶私湯的房間,而兩位夏油傑則分別入住普通房間。

  他們對此自然無異議。

  抵達溫泉酒店時,夜幕早已降臨。幾人草草吃了點酒店的定食,便各自返回房間休息。

  這次休假原本的打算就是為了放松,海月遙安頓好後,就簡單衝洗一番,准備泡進心心念念的溫泉。

  直到敲門聲響起,她圍了條浴巾,起身去開門。

  「懇請海月大人收留——」

  門外那只狐狸拿捏著腔調,讓她一時恍惚,不知門外是「夏油傑」,還是她重金聘請、被眾美人環繞推搡而至的花魁。

  她打開門,就見這人穿著浴衣,面帶淺笑,收回正要繼續敲門的手。

  海月遙面不改色:「你來干什麼?」

  「我也想泡溫泉。」他邊說邊自然地步入她的房間,順手將門反鎖。

  「有公共浴池。」

  聞言,夏油傑轉過身,以誇張的姿態雙手護胸,故作驚恐:「我的身體只有我的老婆才能看!」

  海月遙:……

  裝吧,誰能裝過你呢?

  她神情平靜地走到門邊,准備打開門。

  「你去哪兒?」他遲疑地問。

  海月遙擼了擼不存在的袖管,畢竟她只裹了條浴巾,「去揍悟一頓。」

  他們讀高專的時候,男生是公共澡堂。

  「接下來是七海君、灰原君、伊地知君……還有那個向夜蛾老師告密的路人A、偷吃了我會客室冰箱裡冰淇淋的路人B……」她陰森地念著「暗殺名單」,「等我搞定悟,就乘新干線回去一一收拾。」

  路人A夏油傑知道,是五條悟。

  路人B夏油傑也知道,是五條悟。

  咳,還包括他自己。主要是那時她冰淇淋吃得太凶,都快感冒了。

  直接禁止她吃,她也會偷偷藏起來吃。於是,他便悄悄消耗她大半的庫存,偷偷看她迷茫地四處尋找冰淇淋的樣子。

  「那樣是殺不完的。」他隨口回答。

  「那我就做個手套,打個響指,讓所有討厭的人都消失!」

  你要cos紫薯精嗎?

  海月遙念完自己心中記仇小本子上的名字後,佯裝就要衝出去,卻被「夏油傑」眼疾手快地摟住了腰,她瞬間安靜下來,像是沒了骨子,四肢無力地垂下。

  他帶著面無表情、口中不斷念叨著「殺了他們」、「想吃布丁」、「1234」、「上一休六」等渾話的海月遙回到私湯。

  這私湯半露天,邊泡溫泉邊能遠眺連綿山景。即便秋夜涼意襲人,溫泉中卻依舊溫暖。

  海月遙早就放好了溫泉水,身上也還有水珠殘留。所以「夏油傑」幫她隨意挽了個丸子頭,把這孩子浴巾一掀,讓她自己玩去了。

  待他一切准備就緒,只見海月遙正無所事事地趴在池邊,眼簾低垂,靜靜享受著。

  「夏油傑」也沒有多說什麼,學著她的樣子,趴在她旁邊,和她一起眺望山景。

  溫泉上升騰起如夢似幻的霧氣,模糊了彼此的輪廓,往日累積的疲憊在溫暖的泉水中悄然消散。兩個人像是軟糯的大福,泡成漫畫裡的團子臉,眯縫著眼,同時發出滿足的輕嘆。

  「夏油傑」忽而輕笑,引得海月遙側目,眼中滿是疑惑。

  「沒什麼……」他隨意地拉起她的手,細細把玩著她修長的手指,或許因溫泉的溫熱,那原本玉白的手指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粉。

  「如果日子能更長一點就好了。」或許是繚繞的水汽,襯得他眉眼愈發柔和,「我想和小遙一直這樣下去……」

  海月遙認真地回復道:「我也想休假的日子更長。」

  他不是這個意思。但「夏油傑」還是附和道:「是啊,希望能再多享受幾天假期。」

  「那就辭職吧,不干了。」海月遙眼皮低垂,想起前幾天連續不斷的加班,顯得更加疲憊,「我要退休——」

  「要退休——」

  「退休——」

  「休——」

  這裡不是山谷,可沒有回音。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看向噪音的源頭——「夏油傑」。

  「怎麼了?」他一手托腮,側臉對著她,眼底閃爍著揶揄的笑意。

  他還好意思笑。

  她出其不意,撲入他懷中,扯著他的臉頰,讓他說話都開始含糊不清。

  「我、戳啦……原諒窩叭……」

  偉大的海月大人可不理會他的求饒,她一手揉捏著他的胸膛,收取「精神損失費」。

  不消片刻,他身上便滿是牙印。

  她心滿意足地想要起身,卻被他強行摟住腰按下。兩人都是赤誠相待,自然是感知得一清二楚。

  海月遙輕哼一聲,「啪」得拍開他的手。然而下一秒他卻溫柔地牽起她的手,細碎地親吻著她的指尖,一雙狐狸眼含情脈脈地看向她。

  他仿佛要通過那雙眼睛,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山水畫,每一筆、每一劃都細致入微。

  「機會難得,小遙不想試試……18歲的我?」他引導著她的手,細細作畫。

  讓人心動的建議……

  但是,她海月遙就是喜歡對那些自以為是的人說「No」!

  「累,不要。」她掙開他的手,趴回原處。

  「我一個人動就行了嘛。」他從身後抱住她,「小遙只用享受。」

  你當她躺著就不消耗體力啊?

  「我沒帶。」

  「放心,我帶了。」

  他熟練地指揮著咒靈,從一旁堆疊的和服中取出一個袋子,打開,裡面的東西嘩啦啦地散落一地。

  誰家好人泡溫泉還帶這個?

  他哪裡是要泡溫泉,分明是借著這個機會自薦枕席。

  這個量……恐怕她這三天只能「睡覺」了。

  「最近加班太狠,現在渾身酸痛。」海月遙隨口找了個借口。

  「那我幫小遙按摩吧。」

  他立刻抓住機會,為她按摩,手法嫻熟。

  她愜意地放松下肩,整個人軟成一灘水,化在池子邊沿。

  在她迷迷糊糊,有些犯困時,他的手卻悄然滑向了別處。

  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她已難以分辨,這究竟是因泡溫泉過久,還是其他原因。

  海月遙往後偏過頭,他隨即配合地吻上,手中的動作未曾停歇。

  「等、等一下,傑……你們……又要、又要鬧了……」她說話斷斷續續。

  「我也是「夏油傑」,我爽到就是他爽到。」「夏油傑」說著些渾話。「他也不會知道。」

  他也漸漸意識到什麼:「小遙,你就因為這個不想和我一起?」

  「嗯。」

  「那待會兒,你就沒空想這些了。」

  夜深露重,他自然也不會拉著她在這露天溫泉裡繼續,而是細心地拭去身上的水珠,穿上事先准備好的浴衣。

  戰場轉移到室內。

  ……

  「夏油傑」的承諾只實現了三分之二。

  海月遙確實是躺著享受,也沒空想其他事情,但是……【夏油傑】知道了。

  就在她攥緊床單時,敲門聲響起。

  「咚咚。」

  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刻,自然無人開門。

  「夏油傑」猜到是誰,冷下臉。

  門外的人似乎有所察覺,敲門聲突然停頓,隨後變得更加急促。

  「傑……」海月遙眼神迷離,「有人……」

  「不用管。」

  他話是這麼說,可下一刻門就被門外那人操控咒靈撬開。

  【夏油傑】紅著臉,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砰」得一聲摔上門。

  「你們……在干什麼?」

  他的聲音沙啞,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艱難擠出,滿載著壓抑不住的憤怒與欲望。

  無人應答,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他身下。

  他們共感了。


第171章 夏油怎麼了?(七)

  ……

  第二天,晨光穿透障子門的紙隙,朦朧地灑滿室內,卻未能驅散殘留的靡靡氣息。

  海月遙被陽光擾了清夢,睫羽顫抖,不情不願地睜開眼。她察覺到腹部的溫暖,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被兩人環抱著。

  有點擠……

  她迷茫地向左側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她18歲竹馬的臉龐。他似乎已經醒來多時,眼神中滿含溫情,靜靜地注視著她,仿佛在她醒來之前,就已這樣凝視了許久。

  「小遙,早安。」「夏油傑」柔和眉眼,嘴角掛著淺笑,輕輕地在她的唇角印下一個吻。「累壞了吧?」

  是的,她感覺快散架了。

  昨夜荒誕的記憶終於掙脫了困意的束縛,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清晰浮現。

  到後面,海月遙都不知道進來的是誰。

  或許是他們中的某一位,或許是兩個人。

  算了,反正記不清。

  她用平靜掩飾恐懼,沉重地閉上眼。

  片刻之後,她決定直面現實,再次睜開眼,望向右側——那是她更為熟悉的,28歲夏油傑的臉龐。

  見她望過來,他眼神閃爍,顯然也想起了昨夜的荒唐,紅暈蔓延至眼角眉梢,耳垂紅得像是要滴血。

  「遙,昨天……不,沒什麼……」【夏油傑】磕磕絆絆地說道,又不好意思多談,尷尬地轉移話題,「要不要去吃早餐?」

  盡管現在已經不早了。

  早餐?

  她不餓,昨天晚上吃別的吃飽了。

  由於她現在沒穿衣服,海月遙很擔心白天還得繼續。所以,她選擇……

  ——給其他兩個人一人一腳。

  滾出她的地盤!

  幸好酒店房間內備有額外的被子和床鋪,昨天晚上的那張實在是無法睡人。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望向不遠處,那裡散落著許多明顯已被使用過的小氣球。

  這個量……

  她昨天晚上沒死,真是命大。

  特級咒術師,如是想到。

  仔細想想,他們只用付出一倍努力,就能收獲兩份快樂。她卻需要付出兩倍努力,才能收到一份成果。

  不公平。

  退一步越想越氣。

  海月遙直接對那兩個仍有些茫然的小弟發號施令:「把房間打掃干淨,包括地上的垃圾和昨晚的床……別忘了衣服……」

  「還有氣味,」她皺了皺眉,捏住鼻子補充道,「你們想辦法處理掉。」

  說完,她將被子拉至頭頂,繼續回籠覺。

  迷糊間,隱約傳來兩人低語爭執的聲音。

  「為什麼是你洗?」「以前就是我。」「不公平……哎,這是……」「不許看!」

  洗衣服難道是什麼美差嗎?她在半夢半醒間暗自腹誹。

  還有,好吵。

  海月遙不滿地抓起枕頭,用力朝噪音源頭扔去,不知命中了哪位「幸運兒」,只聽得「撲通」一聲落水響。隨後,四周歸於平靜。

  全壘打!

  開玩笑,她可是用了十成的力。

  這已經不是枕頭了,而是鈕祜祿·超新星·流星彈!還附贈對怪劉海暴擊的特效!

  Nice-又是海月大人的勝利!

  ……

  「小遙?小遙?」

  最後她是被「夏油傑」喚醒的。

  她睡眼惺忪,默默盯了他片刻,又慢吞吞地往被子裡縮去。「夏油傑」眼見她再次將自己埋進被窩,只能看到一團隆起的形狀。

  他輕嘆一聲,走到床邊,輕輕掀開一角被子。這家伙正把被子當成鬥篷蓋在頭上,兩只藍色的貓眼透過縫隙,幽幽地盯著他。

  顯然,她現在還想睡。

  「已經快晚上了,」他溫聲勸道,「總得吃點東西吧?」

  海月遙表示,人一天不吃東西不會死。

  「那真是可惜了,這家酒店的茶點相當美味,而且樓下還有提供清酒的地方……」他佯裝苦惱地嘆氣。

  酒。

  海月遙從被子中探出頭。

  一旁的【夏油傑】適時補充:「聽說這裡的茶點還會根據月份更換,錯過這次,之後就不一定會有了……」

  限量。

  海月遙的欲望終於戰勝困意。

  「衣服。」她秉持著拿來主義,朝二人伸手。

  等從滿臉通紅的【夏油傑】手中接過衣物後,她再次鑽進了被窩。不久,被子蠕動幾下,隨後穿戴整齊的海月遙探出頭來。

  她朝「夏油傑」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脖子,懶洋洋地攀附上去,像只樹袋熊般掛在他身上,雙腿環在他的腰間。海月遙打了個哈欠,困成漫畫裡的團子臉,軟綿綿地趴在他的肩頭。

  或許是因為昨天晚上的共感經歷,【夏油傑】暫時對另一個自己沒有太大敵意,見到這一幕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聲問道:「她平時也這樣嗎?」

  或許是錯覺,他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不是,只是太累了。」「夏油傑」回答道。畢竟她前幾天都在通宵加班,昨晚又被折騰得夠嗆。

  平常的時候,這個人比較雙標。有時候特別黏人,但一旦充滿電,就會冷淡下來,這個時候如果太黏她還會被嫌煩。

  他拍了拍她的後背,無奈地將她撩起的衣擺拉下,「小遙,穿浴衣就別盤腿了。」

  海月遙平靜地和他對視,挺腰磨蹭幾下,趁他變臉前,迅速跳下來,躲在【夏油傑】身後。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一手指著他身下,一邊高聲哼唱著不成調的歌,「奇怪劉海,眼睛眯眯,心眼小小,腦袋發熱,是個變態——」

  站在她身前的【夏油傑】:……

  等一下,她是不是把他也罵進去了?

  他轉頭,以復雜的眼神望向身後的海月遙。感受到他的目光,她踮起腳尖,在他唇角輕啄一口。

  【夏油傑】恍惚地轉過頭,張開雙臂,堅定地擋在她身前。

  怎麼想,都一定是對面那個怪劉海的錯!

  「夏油傑」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毫無原則的另一個自己。

  ……

  「喲,終於舍得出門了?」

  結果,在准備愜意喝酒時,遇到了另外兩個同期。剛見到他們三人,五條悟那張嘴就開始了。

  海月遙才不管他,徑直坐到家入硝子身旁,目光瞬間被她眼前的酒杯吸引。

  「還行。」家入硝子簡短回應。

  海月遙滿心歡喜地點了酒。

  【夏油傑】見縫插針地坐到她另一側,順便又加點了兩份定食。

  「抱歉啊,傑傑子,未成年可不能喝酒哦。」他佯裝歉意地說道,揮揮手,像是攆狗一樣,要把他趕到小孩那桌——指五條悟旁邊。

  到底誰才是那個真正不能喝酒的那個?

  「我懂你的心思,傑傑子。」【夏油傑】托著下頜,故作苦惱地說道,「但就算你說自己心理年齡二十八歲也沒用。好孩子就別來打擾我和你嫂子了。」

  說著,他還炫耀般地晃了晃手上的戒指。

  「夏油傑」拳頭硬了。

  戒指,妻子,明明都是他的。

  「你不打算管管嗎?」家入硝子轉頭問海月遙,兩人似乎隨時可能動手。

  海月遙依舊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酒,連頭都不抬,平靜地說:「3。」

  兩人立刻同時噤聲。

  「哇哦。」家入硝子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感嘆,目光在三人之間徘徊,最終端起自己的酒坐到了五條悟旁邊。

  這家酒店顯然是日式裝修風格,酒廊也充滿了居酒屋的氛圍。他們坐在前台的長桌旁,家入硝子一離開,海月遙身旁的位置便空了出來。她向「夏油傑」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不知她是想避開這微妙的三角關系,還是純粹喜歡看熱鬧。

  「謝謝。」「夏油傑」輕聲致謝,坐了下來。

  「所以,你們三個是不是一起泡溫泉了?」五條悟大喝一口蜜瓜蘇打,他似乎一直致力於煽風點火。

  三人?

  幾人的外形條件都相當出眾,加上又坐在餐廳的顯眼位置,引得服務台後的小哥也偷偷豎起耳朵,企圖聽到八卦。

  但五條悟並非空穴來風,昨晚他確實感應到了兩個夏油傑在不同時段釋放的咒力波動,且位置均在海月遙房間附近。

  不會真打起來了吧?他暗戳戳地想。

  「沒有。」海月遙坦率地搖頭,指向一旁的「夏油傑」,「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什麼時候?

  另一側的【夏油傑】猛地看向二人,臉色陰沉一瞬,又恢復成假笑,心中卻已翻江倒海。

  還能什麼時候,肯定是在他闖進去之前。

  幸虧有共感,不然他都不知道……他又想到昨晚,感覺臉在發燙。

  太荒唐了。他到底為什麼會做出那樣的事?

  「夏油傑」見他不斷變化的神情,就知道這人到底在想什麼。他扯出一抹假到不行的笑,補充道:「不過,我哥倒是自己獨自享受了一番。」

  「什麼時候?」海月遙忽略了他對【夏油傑】的稱呼。

  「他早上不小心「滑」了進去。」他狀似無奈地嘆氣。

  那是因為小遙那一枕頭!【夏油傑】剛想反駁,又覺不妥,只是緊緊抿住了唇。

  而「夏油傑」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

  「看你這表情,不會又想賴到姐姐頭上吧?」他故作驚訝地反問,「真不知道姐姐怎麼就看上了你,除了臉以外一無是處,又沒有內涵,做事粗心大意,能力也差勁得很。最後還不是得我來收拾爛攤子……」

  說著,他牽起海月遙的手,眼神溫柔似水:「幸好姐姐身邊還有我。」

  她第一次聽夏油傑這麼叫自己,一時間還有些新鮮,連酒杯都忘了舉起,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幾眼。

  這個老東西,還在裝什麼嫩,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倒是親熱!

  【夏油傑】咬牙切齒。

  氣氛似乎逐漸變得微妙。

  海月遙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對。

  她開始思考。

  她靈光一閃。

  她恍然大悟。

  海月遙先把自己剛斟滿的酒推給【夏油傑】:「這個給你喝。」

  並不是真的想喝酒的【夏油傑】:……

  「不用。」他嘆了口氣,又給她推回去。想也知道,現在他頂著18歲的殼子,店員也會阻止他喝酒的。

  他剛剛生氣,不就是因為不能喝酒嗎?

  海月遙略感茫然,只好又給他點了份定食。隨後,她站起身,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便匆匆離去。

  等她回來時,手裡拿著一瓶烏龍茶。或許是在之前路過的自動售貨機買的,也或許是她在避開監控,在角落拿出的存貨。

  等他接過,她側頭問道:「心情好些了嗎?」

  一瓶烏龍茶就想收買他?「夏油傑」卻點了點頭,淺笑地「嗯」了一聲。

  「那就好。」海月遙聞言,滿意地點點頭,剛想品嘗今天的第一口酒,卻被一旁的「夏油傑」溫柔地阻止。少年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成熟與關懷:「不要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

  海月遙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最終不甘心地放下酒杯。

  失策。

  剛剛應該在他還在氣頭不管她的時候,偷偷喝上幾口解解饞的。

  算了,閑著也是閑著。

  無所事事的海月遙繼續當著調解員,轉頭對【夏油傑】說道:「今天晚上和你一起泡。」

  「真、真的嗎?」【夏油傑】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他耳尖染上紅暈,再次確認道:「我們兩個?」

  她誠懇地點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復後,【夏油傑】變得異常安靜,目光落在眼前的木桌上。他似乎在認真研究著桌面上的紋路,研究研究著,臉越來越紅。

  現在兩個人都安靜了。

  海月遙十分滿意。

  她果然是人際交往的天才!

  就在她放松警惕,安心等待飯菜上桌之際,負責送餐的服務生小哥似乎正竭力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但最終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客人,你們三位是……呃,沒什麼。」

  海月遙正思索著如何妥善回應時,【夏油傑】輕輕攬過她的肩膀,同時展示了兩人的戒指,簡潔明了地說:「我們是夫妻。」

  「也就這幾天而已……」「夏油傑」淡淡地補充,隨後又加了一句,「之後就是我一個人的身份了。」

  「應該是「我們」才對。」

  兄弟蓋飯!

  交換夫妻!

  驚天大八卦!

  無論是食客、廚師還是服務員,都不禁偷偷投來目光。海月遙敏銳地捕捉到這些視線,外表依舊冷漠如初,實則人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她轉頭望向正悄悄與他們拉開距離的兩位同期,特別是家入硝子。

  「那個長頭發的是我的女朋友,那個白毛是我包養的小白臉。」她要把所有人拖下水,「我們四、五個在一起很幸福。」

  她險些脫口而出「四個人」。畢竟以前他們遇到外邊的搭訕都是這麼說的。

  大多數人聽後選擇不再追問,但仍有少數人不甘心地喊道:「我是來加入這個家的!」

  那種比較難辦。

  家入硝子下意識地想要抽煙,卻想起來自己已經決定戒煙一段時間了,現在只好不說話喝悶酒,周身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死意。

  五條悟倒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得意地輕哼一聲:「我這張臉可是很貴的——」

  海月遙默默地抽出自己的錢包,試圖找出合適的價格。尋找無果,她又摸出【夏油傑】的錢包,忽略這個被她摸得略顯不自在的男人,她成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枚五日元硬幣。

  「這是你一年的薪水。」她面色嚴肅地將硬幣擲向五條悟。

  五條悟:……

  他清晰地記得,這是海月遙前日為他「新工作」開出的年薪,而工作內容是……

  ——當狗。

  一旁的夏油傑逐漸恢復了冷靜,他半開玩笑地說:「小遙,你怎麼能用我的錢去養其他小白臉?」

  海月遙迅速分析局勢,隨即施展基礎技能——臉頰吻。

  【夏油傑】進入被魅惑狀態,毫不猶豫地交出了整個錢包。

  決戰時刻到來……

  最終的勝利者揭曉——是偉大的海月大人!

  【夏油傑】:……

  等等,那是他的錢包!再怎麼樣也應該是親他吧!

  海月遙聽後覺得頗有道理,於是也對他使用了相同的基礎攻擊。

  不明所以的圍觀群眾紛紛感嘆,這幾位的關系真亂吶。

  ……

  或許是因為她的那番胡言亂語,接下來的幾天裡,總感覺服務員們以相當敬畏的目光注視著他們一行人。

  此外,前台的工作人員注意到,原本五人一同入住,退房時卻只剩四人,那位看似最年輕的少年不見蹤影。

  盡管他們解釋說他已回去上課,但酒店裡仍流傳著關於「四翼天使殺人事件」的傳言。

  據說那位可憐的少年,被四人聯手殺害!

  真是可怕——


第172章 if線

  目前暫定:

  1,悟線(已完結)

  2,硝線(半完結)

  3,傑的be線(已完結)

  4,傑的師生線(持續更新中)

  5,傑的咒靈線(咒靈海月)

  大概不會寫:

  性轉線(男版海月和女版夏油hhh)

  以上if線見專欄另一本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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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希望可以增加原著觀影同人的觀影體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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