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苦,我也不反對你找人傾訴,但是你為什麼要背叛我?難道傾訴也要付出代價?」德生無法抑制心中的痛楚,逼問著。
「我……我……我是意亂情迷,而且我……我抑制不住我的……需要……」雅琪坦白又難堪地說:「你不要用那鄙視的眼神看著我,好不好?」
她悲憐的神情,哀淒地注視德生,似有千言萬語訴不盡。
「我知道我殘忍地將你推入地獄,但你能不能公平點,正視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是你在外偷人,是你令我難堪,而你居然要我正視你的感受?是你空虛,忍受不了寂寞;是你軟弱,忍受不了誘惑;是你……」
「德生,少說兩句行不行!」展珩喝住德生即將出口的傷人話語。
「是我不好。」雅琪的情夫開口了。
「還沒問到你。」德生嚴厲地叫那人閉嘴。
「不,請你聽我說,雅琪是在酒後誤把我當成是你,才和我有關係的。兩年來我和她只是純朋友關係,和她只有三次,今天是第三次……」
「只有三次……這對我這丈夫已經太多了!怎麼?你還意猶未盡啊!」德生氣憤地說。
「不是這樣的。」
男子冷靜地回一句,眼神看向站在遠處的老婆,深深地看了一眼,又看雅琪。只見雅琪一直低頭哭泣,他又抬頭直視著德生,說:
「我和雅琪五年前就認識了,當時我們女未嫁、男未婚,各自有男女朋友,也因為如此,我和她一直是單純的朋友,常互相交換一些意見,一直到我們各自結婚後便沒再聯絡。我的婚姻前兩年是過得美滿幸福的,後來因我老婆遲遲不能懷孕,再加上我父母給她的壓力,而我卻始終忙於事業,忽略了她的壓力,終於造成我和她之間一座很難鑿開的冰山。我不知如何化解我與她之間的問題,所以我只有選擇逃避。兩年前,我無意間在路上遇見雅琪,兩個老朋友自然地互相聆聽彼此的心事,大吐苦水,而後我們便不時約出來見面,談談婚姻、說說心事。直到那天,警察部隊出動鎮暴,雅琪擔憂愁苦地猛喝酒,我也因和老婆有口角而鬱鬱寡歡,多喝了幾杯,結果……等我們兩人清醒,錯事已然造成。」
男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又說:
「其實我們很清楚,我們都還各自深愛自己的另一半,所以依舊克制自己,維持朋友關係。警察先生,你不要怪雅琪,之後她的出軌是我要求的,我的老婆怨我、恨我,所以我將雅琪當成我發洩的對象,是我對不起她的。」男子毅然將所有責任扛下來。
「別……別這麼說,我……」雅琪不知所措。
「別再說了。」男子低聲道,轉向他老婆,深情地說:「或許你已經恨我到無法言語,但是我還是要向你說聲對不起。只是我希望你別告雅琪,是我害她的。別讓我良心不安,你想怎麼對我,我都毫無怨言,如果你想同我離婚,我……會成全你的。」男子沉痛地道。
那女子蹙起眉頭,看著眼前的所有人。她茫然地極力想拉回自己的思考能力,想作出不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皓庭。」展然輕輕拉扯皓庭的衣袖道。
「對不起,忽然碰到這種事。」皓庭小聲地對展然說。「沒……」展然才剛要說話,就被打斷。
「警察先生,我不告他們了,算我愚弄你們,你們捉我好了。」女子低聲說。
展珩笑笑說:「既然你不告了,那帶著你老公快走吧。有事多溝通,別再吵了。」
「展珩……」其他的警察有些無措。
「沒關係,勸和不勸離嘛,主管會同意的啦,是不是呀?副主管。」展珩問站在一旁的老好人。
「當然。」副主管走到男子身旁,以老大哥身份和顏地道:「人人都說,夫妻是床頭吵床尾和。看得出來你還是很愛你老婆,只是欠溝通。女人的心思細密,情感敏銳,需要耐心好好溝通,別負氣毀了自己,也毀了別人。既然你的老婆願意再接受你,那就別令她失望,我們更是樂見其成。夫妻之間相互體諒,才是婚姻長久之道,回家去吧。」
「我明白,謝謝。」男子感謝道,轉向德生:「我很抱歉,雖然於事無補,但我真心希望你能原諒雅琪……」
「你可以走了。」德生冷冷地回答。
「你可以打我、罵我,如果能讓你心裡舒服點的話,只要你原諒雅琪。她不是個獨立的女人,她佯裝出來的堅強,是希望你無後顧之憂,她其實很需要個肩膀可以靠,而你就是她要的。請你給她一點時間,讓她能對你說明白,請你……」男子希望雅琪能獲得原諒,請求著。
「這是我的家務事,你快滾吧。」德生冷冷地看了男子一眼,聲音沙啞地說。
「先生,我……」
男子欲再說,展珩阻止他。「你先和老婆回去吧,這裡我們會處理的。」
「你們先回去吧。」皓庭也勸男子先走。
男子看一眼雅琪,眼中滿是歉意,而後他轉身拉起老婆,離開警局。
在抱著不看同仁笑話的心態下,一些不相干的人全回到工作崗位,而幾位好朋友則留下來想勸勸德生。
氣氛異常凝重,展然看著眼前的雅琪,清秀端莊、淚眼婆娑,令心心疼。
皓庭和展珩走到德生身旁,輕聲問:「你的想法是什麼?你又打算怎麼辦?」
「是啊,你在想些什麼?別當悶葫蘆呀。」柏軒也勸著德生,希望他能想開點。
「你們認為我該怎麼辦?你們是我的好朋友,你們認為我該作什麼決定?」德生無奈地問。
「德生,我們不能替你作決定,你必須清楚你是否還想要這段婚姻?你是否能接納雅琪?你是否能不在乎她出軌的事實?」展珩要德生拿出當大丈夫的勇氣,認真地考慮。
德生神情茫然,恍惚地說:「我不知道,她……我……我真不能相信,我仍無法接受這事實……」看著雅琪,他仍無法從震驚中走出;這一切對他而言,彷彿一場惡夢,一場他永遠不想夢到的惡夢。
「展然,你照顧一下雅琪。」
皓庭說完,拉著德生走到另一個房間詳談。
「德生,無論你現在能不能接受、相不相信都不重要。我問你,你老實回答我,你——愛她嗎?」皓庭正經地直視德生的眼眸問,他不希望看到德生有一抹猶豫的神情。
德生想都沒想,脫口就說:「愛。」
「那在你心目中,你認為雅琪是怎樣的一個女孩?」皓庭又接著問。
德生嘴角露出笑容,想著雅琪的好處,輕緩地道出雅琪的優點。說著說著,德生停頓下來,審視著皓庭,歎口氣。「你希望我原諒她,重新再來過,是不是?」
「你不也捨不得,才如此猶豫不決嗎?」皓庭反問。
「我捨不得和她多年的感情,但也恨她的背叛。我很痛苦,你能明白嗎?」德生激動得眼眶已有淚水在打轉。
「你是哀痛心愛的女人另有他人,還是自尊心遭受嚴重打擊?」皓庭單刀直入地問。
「都有。」德生很老實地回答。
「那麼你是不能原諒雅琪嘍?」
「不是的。」
「德生,我是旁觀者清,我必須告訴你,以你的立場,一個不貞不潔的女人,你當然會排斥、厭惡,畢竟是她對你不忠;可是我想建議你,試著站在雅琪的立場想想。我知道不容易,但是剛才雅琪的那番話,平心而論,那都是不可抹滅的事實。我們的職業危險性高,工作時數又長,突發狀況多,我們能給妻子的保證太少了,我甚至可以體會到,雅琪因為愛你太多而更無安全感。如果我是她,我也不能保證我會不會找尋其他人的慰藉。雅琪無社交圈,生活重心是你,她愁悶時需要安慰,孤獨時需要陪伴,而這些我們都給不起。以往警察是權威,現在我們幾乎等於治安敗壞下的犧牲者,所以她的憂心你該能體會。如果你真愛她,那就放下男性自尊,和她重修舊好,永遠別再提起這件事;如果你自認放不下,那就別管我們的想法,免得將來你後悔,雅琪痛苦終生。」皓庭客觀地說道。
德生試圖平心靜氣地回想過去四年的婚姻生活。雅琪一直是個賢慧的老婆,從未抱怨他不常陪她,也從不挑剔他的缺點。四年來她總是粗茶淡飯,很少購買什麼名牌服飾來裝扮自己,非常省吃儉用。而他又給過她什麼?沒有體貼話語、沒有細心呵護、沒有安全保障;她的苦、她的怨、她的憂,他從來沒瞭解過,以至於今天這地步……
見皓庭也陷入自己的思緒,德生輕聲問:「皓庭,你在想什麼?」
皓庭回過神,凝視著德生,開口說:「你顯然有所決定。」
德生皺起眉頭,語重心長地說:
「我不認為該由我決定這件事。婚姻需要兩人共同維繫、共同經營,我的工作使我達不到這樣的標準,這個婚姻算是非常失敗;而我既然是失敗的主因,只得徵求另一半是否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重頭來過。」德生很理智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原諒她了?」皓庭有些猶豫地問。
「我心疼她。」
「你……」
「我不能否認剛見到他們時的忿怒,我甚至想舉槍殺了他們兩人。可是,我愛雅琪,看到雅琪悲痛而懊悔的眼神,我恨也心疼,所以我忍住衝動,想聽她的理由。而她的理由也令我汗顏。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個好老公,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根本完全不及格。如果剛才那太太都能原諒她老公,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原諒雅琪呢?我想我不能用一般世俗道德看這件事,否則我會失去一切,而我根本就不想失去這一切。」德生很坦白地訴說著。
「你一直是我們之中最理性的,說實在的,有時真的很討厭你的過於理智,不過現在我才發現它的可取之處。走吧,你得重新去追回屬於你的幸福。」
「而你得去約會。你已經延遲夠久了,我要是展然,早就懶得理你拍拍屁股走人。」德生恢復精神,開玩笑道。
「還好你不是展然。」皓庭笑回。
皓庭打開門,外面的人聞聲立即安靜,氣氛有些凝重。只見雅琪鼓足了勇氣,快步走到德生面前說:
「我知道我不可原諒,如果你要離婚,我也不會有任何異議。只求你別剝奪我看孩子的權利,好不好?」晶瑩剔透的淚珠又再次順著臉龐落下。
德生走向前,輕聲低語道:「我們出去談吧。」
德生輕拉起雅琪的手,走到外面。一見他倆消失在視線內,大家爭著問皓庭。
「德生他決定是分是合?」世語直截了當地問。
「他認為決定權在雅琪。我想他是原諒雅琪了,現在一切看雅琪的決定。」
「他真的原諒雅琪了?」柏軒不太相信。
「你懷疑?」
「是有些懷疑。德生是個傳統保守的人,雅琪的出軌,對他的道德觀是強烈的撞擊,要他原諒雅琪,談何容易。」柏軒質疑。
「我告訴他,要從雅琪的立場想,她會如此,我們的工作繁忙是主因。」皓庭解釋。
「皓庭,婚姻不是兒戲,要雙方的體諒與遷就,不能說我們有高危險性工作,就必須做到如此的讓步,這個想法不對。你是真的有這想法?還是抱著勸合不勸離的態度,才這麼說的?」展珩不太能認同皓庭的看法。
「這是我自己的看法。」皓庭老實答。
「那麼你認為每個身為警察的太太,如果有外遇,都是理所當然、情有可原,包括你自己的,是不是?」展珩逼問著。
「老實說,我會這麼想。」皓庭不加思索地回答。
「皓庭,不是我說你,你這麼想法實在有些可笑。婚姻是需要完全的平等、真誠的對待、誠實的溝通,只是單方面的付出、單方面的委屈,婚姻怎麼長久?」
「哥,你少說點,行不行?」展然出言打斷展珩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也擔心展珩不給皓庭台階下。
「展然……你……」展珩話梗在喉頭,有些難過。
「我,我什麼?外遇問題是視情況而定的嘛。雅琪是比較特別的例子,皓庭心地善良,當然多半會為女方想,誰像你呀?」展然護著皓庭說。
「你當然幫他!將來如果你嫁給他,他現在這番話等於同意讓你找個情夫,我要是你,一定也幫腔。」展珩不客氣地反擊。
「幫你個頭!顏展珩,你存心氣我呀,我是什麼人,我可和你不一樣,我是傳統道德的遵從者,雖不能說有三從四德,但一定遵守貞操之事,你……實在是太污辱我了,回家你就等著瞧!」展然威脅著。
「皓庭,你看這母老虎,我勸你趕緊看清狀況,早點放棄,回頭是岸,她——招惹不得。」展珩假意勸說。
「你故意等我陷下去了,才要我看清狀況,你這朋友是怎麼當的?!」皓庭有些指責的口氣。
「原來已經無藥可救啦,嘖嘖,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你就認命吧,我無能為力。」展珩有些惋惜。
站在一旁的展然見他倆一搭一唱,是要笑也不是,要哭也不是。
「你們兩人再鬧下去,當心展然翻臉。」?霖好意警告兩人別太過份。
「你別擔心,我們只是敢遊走尺度邊緣,超過的範圍,我們是不敢造次,我們很乖的。」展珩故意帶點怯意地說。「你再說下去,我們的戀情就完了。展然,我們快走吧,免得你哥酸葡萄心理,把我們都酸死。」皓庭趕緊接口,否則展珩那張利嘴又不知道會吐出什麼話令人吐血。
拉著展然就快跑,趕緊消失在展珩的視線中。
「別為剛才的事生氣,我是有口無心。」皓庭溫柔地注視展然,誠實地說。
「就以為我愛生氣,我也知道你和我哥在耍嘴皮。」展然沒好氣地回答。
皓庭沉默好一會,忽然將展然用力一拉,猛然地吻上展然。吻得纏綿,吻得溫柔,吻得深刻……久久他才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展然。
「你……瘋了!竟然在大街上……你……」展然有些難為情。
皓庭淡淡地笑著,眼中滿是愛意。
「守了一輩子的規矩,實在想造次一下。」
「那也不需拖我下水。」
「那你說我該找誰?」皓庭口氣有些邪惡,在展然耳邊輕輕說道。
「你!」展然氣結。
皓庭輕擁展然入懷。「怎麼?生氣啦?」聞著展然的髮香低語。
「你愈來愈像哥,不正經。」
眷戀著展然在懷中的感覺,也不管是否在大街上,皓庭仍不肯放開展然。他沉默片刻,低沉帶著磁性的聲音又溫柔地對展然說:
「你能愛我一輩子嗎?」
「你希望我愛你一輩子嗎?」展然轉過身,水亮的明眸對上皓庭深情的眼眸。
「別反問我,告訴我你的答案。」皓庭執意想知道展然的答案。
「如果你是我老公,我會愛你一輩子。」展然毫不猶豫地回答。
「如果我不是你老公呢?」
「那你為何要求我愛你一輩子?既沒立場又沒資格,要我當老尼姑嗎?終生六根清靜,不貪不求,這個我做不到。」展然很坦白。她以為皓庭會有些不滿,但皓庭卻是異常的沉默,眼底有一閃而逝的放心。展然覺得困惑,可是她沒問,因為她知道皓庭不會給她答案的。
「我們去吃晚飯吧,電影是不能看了。」皓庭口氣有些惋惜。
「沒看也沒關係,反正你從來都沒有陪我看完一整部。」展然補充說明。
「你……在怪我?」心底有些痛。
「我永遠不可能怪你,是心疼!心疼你這個盡忠職守,老是被人找麻煩的警察。」
「他還是告訴你了。」
「每次都要哥隱瞞,讓我知道不行嗎?反正警界的弊病我又不是不知道,別老當我是小孩。」展然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你懂太多、知道太多,煩惱就跟著多;少告訴你一些,你就少擔心一些。」
皓庭體貼的心意,展然並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就是心疼他。
「在認識你之前,哥就告訴我很多了,又不差你這些,你也多少讓我知道你的憂愁,別老是一副沒事樣,看了我更擔心。」展然挑明地說。
見展然對自己如此關懷,皓庭感動得緊握展然的手。他很認真、誠摯地說:
「只要見到你,我就很高興,哪會想到什麼苦呀、悶的,你要我跟你說什麼?」
「你很貧嘴。」
「你不喜歡,我就不再說了。其實——」皓庭停頓,沉思一會,才又說:「如果我不娶你當老婆,我仍會愛你一輩子。」
展然不置信地回答:「別許下這麼重的承諾,否則你怎麼對你將來的老婆交代?」
「別管我怎麼交代,只希望當你年老時,能想起曾有這麼一個人,向你許下這承諾。」皓庭正色地執意要展然記住,見展然點點頭,皓庭才釋然地鬆開手。
「你是怎麼了?一路上怪怪的,被德生的事打擊嗎?瞧你滿腦子不知在想些什麼。」展然總覺得皓庭有心事,心情頗沉重。
皓庭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故意說:「是呀,我是個警察,我也很擔心有一天我的老婆是否會和雅琪一樣,我也在想,我有沒有他的豁達,能做到體諒……」
「拜託。」展然翻一下白眼。
「未雨綢繆嘛。」皓庭補充說。
「杞人憂天。」展然也回一句。
「那你是在告訴我,如果你是我老婆,你會讓我無後顧之憂嘍?」皓庭笑得有些壞,故意逗著展然說。
「你……那也要看你有沒有膽識、本領娶我嘍。」展然慧黠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