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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鬼面夫君 作者:古靈

鬼面夫君 作者:古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s9706 您是第14211個瀏覽者
人家她“未曾謀面”的未婚夫君才神咧!
他不但是獨眼龍、跛腳客,全身上下還有一大堆數不盡的“缺點”喔!
好在她“見多識廣”,根本不將這些看在眼裡咧……
呃∼∼其實,是因為她可以乘機跑到江南去“胡作非為”啦!
所以,當老爹一問誰要去“以身相許”兼“報恩”的時候,
她當然馬上跑前面,舉手搶當“叫我第一名”啦!
只是,她那老爹和姐姐們粉不給她“面子”喔!
居然故意忽略她的“存在”,還加重語氣的說——
我是要去“報恩”,不是要去“報仇”的!
嗚嗚嗚∼∼她不管啦!反正姐姐們都不願嫁,
拿她只好“委屈”一下,先用美色去誘惑他,
再用愛心去感動他,讓他有信心去“重見天日”。
嘿嘿!說實在的,她那親親夫君真的粉勇、粉猛、粉厲害喔!
在洞房花燭夜時,人家她只不過是把他當成“大抱枕”抱一下咩!
他就一直、不斷、繼續、不停地把她一吃再吃,還吃上了癮,
我咧!她不知道她號稱塞外一級棒的小惡女、鬼見愁嗎?
哼哼!她當下決定讓他瞧瞧她的“廬山真面目”,讓他知道她的厲害……







楔子 孤寂
暗影中,原該是英挺瀟灑的頎長身影,此刻卻顯得有些陰森可怖,白慘慘的儒衫隨
風飄揚,更添幾分鬼魅氣息,在月光射不透的樹蔭下,他筆直佇立著,清冷倔傲、清冷
傲、疏離孤寂.背後,慈祥的中年婦人無奈的長歎,在夜空中傳得老遠.“逸兒,為娘的
知道你還忘不了若雪,但人家已經他嫁了,你不能真的就這樣永不言娶啊!”中年婦人
幾近哀求地道:“裴家一脈單傳,可不能就此斷絕哪!算是娘求你,娶了你爹為你找的
媳婦兒吧!”
忘不了?
是的,他如何能忘得了,他是為了她而變成如今鬼魅的模樣,她卻冷酷絕情地將他
逼入地獄深處,斷然的拂袖離去.青梅竹馬又如何?海誓山盟又如何?捨命相護又如何?
到頭來只換得惡毒的言詞、憎厭的眼光如箭般刺穿他癡情的心,身殘了、心碎了,僅余
下自悲、自憎、自恨在他周圍築起一道厚厚的藩籬,隔開凡人與鬼魅的世界、隔開俗世
與地獄的空間.“逸兒……”
他暗自長歎一聲,他努力的隔開一切,卻隔不開父母的親情與愛憐呵!
罷了,他唯一能回報父母的也僅是如此而已了.“對方知道我的情形嗎?”清朗的
聲音卻隱含著一些陰郁.見他似乎有軟化的跡象,中年婦人忙點頭道:“知道,逸兒,
我們也不好隱瞞人家,該說的全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人家了。”
他抬頭仰望蒼穹,卻只見到濃蔭密葉漆黑一片,就如同他的生命般,黯然無光.
“既然對方知道了,那就這樣吧!”








【第一章】

 結親
天高地闊,蒼穹晴朗,蔚藍的天、淡渺的雲,遍地野草隨風飛舞,有如一波波起伏
的波浪浮沉在這片遼闊的平原上.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風光,令人的心胸也不禁為之開闊
起來.日頭正掛在天空,卻沒有一點熱力,四位伸長手腳,並列躺在草原上的大姑娘,
無聊地凝視著天際幾朵白雲隨風飄移.別說她們沒規矩,塞外兒女原就灑脫,更何況她
們是名震塞北的武林巨擘冉家堡主的四千金,武林兒女就更不拘小節了.再說,看見她
們的人,從沒有人會去注意到這以“美色”譽稱“塞外四絕”的冉家姊妹有多“隨便”,
大都只會將目光放在她們出色絕俗的容貌上.特別秉性最頑皮淘氣,又野蠻刁鑽的小妹
冉媛媛,更是四絕中之最!她天生麗質、美若仙子,見者莫不目瞪口呆、神魂俱失,可
最難得的是她並非好看的花瓶而已.她頑皮,心眼兒卻比誰都活,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早
熟的;她淘氣,但更慧黠聰穎,文武、女紅、中饋樣樣精通,僅有一樣不行——算數,
幾乎可稱得上是“數字白癡”.其實,不單隻她一人不行,冉家人沒有一個精通數字,
若不是請了一個可靠的老帳房,又有出身商家的大少奶奶來掌理冉家堡的帳目,冉家人
恐怕早就成為塞北的丐幫分舵了.四姊妹的感情非常好,好到早已定親的大姐冉婷婷始
終不肯嫁,雖然男方已來催促多次,但她就是捨不得三個妹妹們.“大姐,姜家好像又
派人來催你嫁過去了,是不是?”老二冉蘭蘭側首望著冉婷婷.“你決定要嫁了嗎?”
冉婷婷毫不猶豫地搖頭.“不,除非你們都已有規宿,否則我是不會嫁的。”
“拜託,大姐,”冉媛媛受不了地叫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姜大哥會等你那
麼久嗎?”
“不等就算了!”冉婷婷不在意地說,臉上卻是十成十的自信.再這大草原上,不
知有多少兒郎覬覦著冉家四千金哩!這家不要,後頭還有幾十位正排隊等著呢!
聞言,媛媛不由得撐起雙肘,越過兩個姐姐瞪著冉婷婷.“要是我永遠不嫁呢?”
冉婷婷懶懶地翻個身,將下巴擱在雙臂上.“那我就永遠陪著你羅!”
原願一聽,邊誇張地慘呼一聲,“天哪!”咚一聲躺回草地上.“冉家堡將會有兩
位老姑婆,爹肯定會氣死的啦!”而罪魁禍首就是她——冉氏媛媛.老三冉雲雲噗哧一
笑,挪揄道:“你現在不想嫁,將來可能會比誰都瘋著想嫁人喔!”
媛媛仔細想了想,而後聳聳肩.“也是有可能啦!人都會變的嘛!可至少目前我不
會想嫁。”
冉蘭蘭突然坐了起來,她以雙臂環膝,眼睛怪異地凝視著媛媛.“你為什麼不想嫁?
你還沒有喜歡的人嗎?”
媛媛想了想,繼而轉眼坦承地望著冉蘭蘭.“沒有,二姐,我沒有喜歡任何人。”
她知道二姐為什麼會這麼問她,這也是她心裡最大的困擾.蘇少成是玉馬堡的表少爺,
俊朗瀟灑、一表人才,是冉蘭蘭鍾情的對象.問題是,蘇少成喜愛的卻是媛媛,而媛媛
則只把他當兄長看待,從未興起過什麼戀慕之情,她甚至私下向蘇少成表示她對他無意,
請他及早轉移目標比較好,可蘇少成卻認為只要她尚未婚配,他就仍然有機會而不願放
棄.於是,冉蘭蘭疑情的眼光始終跟隨著蘇少成,而蘇少成就死追著媛媛,媛媛夾在兩
人當中,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又不能跟他翻臉,因為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太死
心眼而已.可雖然冉蘭蘭並不怪她,但她實在不願意看到二姐為情傷身、為愛黯然.當然,
這情形其他兩姊妹也是明白的,這也是冉婷婷不願先行嫁出去的原因,她不希望兩位妹
妹因蘇少成而起怨隙.察覺到驀然降臨的沉重氣氛,冉雲雲趕忙轉開話題.“小妹,你既
然不想嫁,就一定有特別想做的事羅?”
聞言,媛媛的雙眸頓時閃亮如星,她興奮地直點頭.“那當然!”
“說說看吧!”
媛媛的瞳眸中閃耀著渴慕的神采,“江南,”她喃喃道:“我想到江南去玩。”
聞言,其他三姊妹迅速的坐了起來.“江南?”冉婷婷詫異地問.“你怎麼會想要到
江南去?”
媛媛小嘴才半張,冉雲雲便搶著說:“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我知道!前兩年我們
上市集去時,無意中聽見說書的講述江南與咱們塞外大相逕庭的風光景色,自從那此之
後,小妹就迷上江南啦!”
媛媛笑瞇瞇地頷首.“我一定要先到江南去玩玩,再考慮嫁人的事。”
“哈!”冉婷婷翻了翻白眼,同時砰一聲又躺回去.“你在作夢!”
冉蘭蘭也跟著躺了回去.“是啊!小妹,爹爹肯讓我們在塞外道上行走就已經不錯
了,咱們冉家堡的勢力雖大,卻不及關內,爹不會放心讓我們進關的。”
媛媛不在意的哼了哼.“那我不會溜嗎?”
“是啊!你溜吧!”冉雲雲嗤之以鼻.“擔保還未過關,就被三哥給逮回來啦!”
冉超是關外最厲害的追蹤高手,從無任何事、物或人,能逃得過他的追緝.媛媛嘴
一噘,也四肢大張地躺了回去.“反正我一定要到江南去玩就對了,否則我死也不嫁!”
“那你還不如嫁到江南去,說不定還快一點!”冉雲雲咕噥道.媛媛的雙眸又是一
亮,“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媛媛如夢初醒般地彈了一下手指.“嫁到江南去,我就
可以慢慢玩啦!”順便擺脫蘇少成那個牛皮糖,好讓二姐盡快和他有個結果.三哥姊妹
很有默契地同時翻了一個白眼.“真是被你打敗了!”冉雲雲哀歎著.“咱們住塞外,如
何找個關內人嫁呢?”
“對啊!咱們認識的關內人也只有那些來趕集的賣貨商,你想,爹爹會讓你嫁給那
種人嗎?”冉蘭蘭附和道,“我想,你自己也不願意吧?”
“也有關內來的江湖人士、武林朋友啊!”媛媛不服氣地嘟嚷.冉婷婷輕搖螓首.
“不可能的,爹和我提過,他可以讓我們自己決定嫁給誰,這是他答應娘的,可就是不
能嫁出冉家堡的勢力範圍,他希望即使我們嫁出去之後,仍然能夠保護我們周全。”
“但是……”
“大小姐、大小姐……”
遠遠傳來的疊聲急喚猝然打斷媛媛的反駁,四姊妹同時爬起來望向冉家堡的方向,
只見堡內丫鬟香蓮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嘴裡還連聲嚷嚷著——
“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快回去啊!老爺找你們哪!”
四個美姑娘嘻嘻哈哈地回到堡內大廳,可在瞧見爹爹沉肅的臉色時,銀鈴般的笑鬧
聲便戛然而止,個個狐疑的互視一眼,繼而由冉婷婷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爹爹找我
們有事?”
冉家堡堡主冉雲霄嚴肅的眸子一一掃過四個美若天仙的女兒,卻在經過媛媛時,不
由自主地頓了頓,旋即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而後迅速移開,只因他看見媛媛正頑皮的
朝他拚命擠眼、裝鬼臉.冉雲霄似乎頗為困擾地背著手來回踱了好幾回,其間停了兩三
次彷彿想開口,最後卻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繼續踱步.冉雲雲悄悄地推了推媛媛,而每
啥耐性,正相出聲詢問的媛媛被她這麼一推,不禁“喀!”一聲閉上嘴,險些咬著了自
己的舌頭,不由得不滿地瞪她一眼.冉雲雲搖搖頭,細巧的下巴指了指冉雲霄越顯凝重
的神情,再拿食指比比嘴巴,示意媛媛噤聲.媛媛噘了噘嘴,但終究還是順從了,她頗
覺無聊的聳了聳肩,轉個手,驀然掏出一顆梨子開始“卡嚓卡嚓”地啃了起來.又過了
好一會兒,冉雲霄終於下定決心似的站定腳步,再一次沉重地掃視過如花般嬌艷的女兒
們——除了正在制造噪音的媛媛,然後徐緩地道出令他如此左右為難的事.“……他不
但破了相,臉上有兩道丑陋的疤痕……”他咬咬牙,繼續說:“而且還瞎了一只眼、跛
了一條腿。”
聽聞至此,姊妹們更是面面相覷、暗暗抽氣,可站在最尾端的媛媛卻依然優哉游哉
地啃著梨子,美得驚人的臉上是滿不在乎的神情.“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裴老爺很老實
地告訴我,賢侄自從出事後,就性情大變,從一個斯文開朗的年輕人,變成一個憤世嫉
俗的遁世者,既孤僻疏離,由冷漠蔭郁,不但名門大戶的小姐們聞之色變,就連小戶人
家的女孩兒們也裡足不前,無論聘禮有多豐厚,也找不到願意嫁過去的姑娘家。”
冉雲霄大大的歎息一聲,三位大姑娘全低首垂眼,媛原則好奇地伸長脖子瞧著姐姐
們的怪異神情.“如果真的不行,裴老爺也只能隨便找一個貧寒人家的女子來湊數了,
但裴家畢竟是書香世家、官宦之後,即使他辭官了,也仍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商賈,裴
老爺實在不願淪落至此,所以才懇求我可否把女兒嫁過去。”
三位大姑娘彼此暗覷一眼,同時不落痕跡地各退了一步.媛媛聳聳肩,覺得爹爹似
乎仍有話要講,於是也跟著退了一步,依舊大口大口地咬著梨子.見狀,冉雲霄不由得
搖頭暗歎.“我知道不該勉強你們,但是,裴老爺是爹的救命恩人,當年若不是身為巡
撫的他見爹不像十惡不赦之徒,似有冤屈之處,硬是將爹的案子重審,恐怕爹早在當年
就冤冤枉枉的把腦袋留在中原.一命嗚呼哀哉了。”
三位大姑娘各自咬唇,依舊垂首無語的默默又退了一步,而媛媛隨手一甩果核,再
次跟著又退了一步.“沒有裴老爺,就沒有今天的我,更不會有你們,所以,我希望你
們能自願嫁過去,為父報恩。”
廳外北風呼呼,屋內寂靜無聲,冉雲霄滿眼期盼地再一次掃過各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們.“裴老爺保證,他和裴夫人一定會好好善待嫁過去的媳婦的。”
三位大姑娘很有默契地又退了一步.可這一次,媛媛沒有再退了.爹該說完了吧?她
想著,同時像搶玩游戲似的忙舉起手來揮了揮.“我,我,我去,我去好了!”
冉雲霄僵了僵,旋即像沒有聽到似的繼續勸說著其他的女兒們.“其實,只要你們
願意,嫁過去之後,還是能慢慢感化賢侄的,你們……”
“爹啊!我說我要去了嘛!”媛媛噘著嘴叫道.冉雲霄仍是充耳不聞,依舊望著三
個大女兒.“……你們畢竟是這塞外艷冠群芳的大美女,沒有一個男人會不為你們動心
的,之後……”
媛媛見冉雲霄根本不理會她,索性鑽到冉雲霄面前擋住他的視線.“爹啊!我說我
要去了咩!”
冉雲霄往旁橫跨一步.“……再以女性的耐心去軟化他……”
媛媛又一次擋到他面前.“爹啊!我說我……”
冉雲霄再橫跨回去.“……雖然他破了相,但爹教過你們,內涵遠比外在重要,所
以……”
媛媛仍不死心,熊熊一步跳到冉雲霄得眼前,雙手還緊抓住他的手臂,鼓著腮幫子.
很生氣地說:“爹呀!我說我要嫁了嘛!”
冉雲霄終於把視線移到小女兒的臉上,他瞧了半晌後,冷冷地道:“就是你不行!”
“就是我不行!”媛媛猛地瞪大眼,伸手指著自己,“那你還叫我來干嘛?”
冉雲霄無奈的翻了翻白眼,提醒她,“我根本沒叫你,是你自己跑來看熱鬧的。”
“我……”媛媛蹙起眉、搔搔腦袋想了想.“對喔!香蓮好像只叫了大姐、二姐和
三姐,我……嗯!真的好像只是來看熱鬧的耶!”
“記得就好。”冉雲霄說著,將她推到一邊.“好,剛剛說到哪裡了……哦!對了,
剛剛說……”
“可是爹啊——”媛媛又擠進冉雲霄和姊姊們中間,“為什麼就是我不行?”她滿
臉的不服氣.“我不夠漂亮嗎?”
冉雲霄重重的歎息一聲.“媛媛哪!你剛剛沒聽清楚嗎?爹是要去報恩,不是要報
仇的!”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悶笑聲,旋即又消失,媛媛迅速轉頭瞪一眼,隨即又轉回來盯著
冉雲霄.“我知道啊!爹要報恩嘛!可為什麼我不能去幫爹報恩呢?”
“為什麼?”冉雲霄似乎很驚訝她竟然“敢”這麼問.“因為你只會去把人家家裡
搞得雞飛狗跳,我若是真的把你嫁過去,肯定會被人家罵忘恩負義!你呀!你只適合嫁
給猴子!”
媛媛感覺得到背後三個姊姊正在偷笑,心裡更是不滿了.“爹呀!人家是你的女兒
耶!你怎麼可以這樣貶低人家嘛!”她不悅的咕噥.冉雲霄挑了挑眉,“貶低?”又哼
了哼.“我有嗎?一個女孩子家成天只會四處亂跑,還是去找人家挑釁打架!叫你乖乖
的待在家裡,你就給我到處惡作劇,家裡從上到下哪個沒被你整過的?嗯?該學的一樣
也不會,要是嫁到……”
“我會啊!”媛媛連忙辯駁,“琴、棋、書、畫、女紅兼中饋,我統統都會啊!而
且比她們都好耶!”她伸出大拇指往身後比了比.“是啊!是啊!她真的比我們都行
呢!”冉婷婷忍不住連翻了翻白眼,她的話讓媛媛不自覺的咧出得意的笑容.“特別是
她的畫……”冉婷婷直搖頭.“她畫爹爹流口水、打瞌睡的樣子最傳神啦!”
老二冉蘭蘭噗哧一笑,也跟著調侃道:“對,對,她繡的尿盆和糞桶也跟真的一樣
哩!”
趕著再冉雲霄臉黑到最高點時,老三冉雲雲又加油添醋了幾句.“還有她作的打油
詩,什麼爹爹臉黑黑,屁股又紅紅,晴天霹靂響,吼聲大如雷……”
媛媛嘿嘿傻笑,而冉雲霄只能又好笑、又好氣地猛搖頭.“不像話,真是不像話!
這樣我怎麼敢把你嫁出去呢?”
“放心啦!爹呀!”媛媛撒嬌地抓著冉雲霄的手直搖晃.“我嫁過去之後,一定會
乖乖的啦!你就別操那麼多的心嘛!反正現在也只有我願意嫁過去了咩!”
問言,冉雲霄不禁抬起頭朝其他三個女兒望去,然而,三姊妹在皺眉互覷幾眼後,
卻似乎另有意見,媛媛看情勢不對,忙搶著在冉婷婷開口前拖著爹爹到大廳的另一頭進
行“思想改造”.“爹爹呀!大姐都跟姜家定親了,你總不能毀婚吧?還有二姐,”她
說著,還朝冉蘭蘭瞥去一眼.“她跟蘇大哥好的很,你也不想拆散一對鴛鴦吧?至於三
姐嘛……”她聳聳肩.“三姐最愛美,又愛面子,你叫她去面對一個破了相的男人一輩
子,我看她是寧可死了算了!”
隨著她的話,冉雲霄的沮喪的神情越來越明顯,楞了老半天才喃喃道:“可是我要
報恩,不是要報仇啊!”
媛媛猛翻個白眼.“好啦!好啦!我一定會很乖的,不會在頑皮了啦!”
冉雲霄瞟她一眼.“哼!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很頑皮啊!”
媛媛俏皮地皺皺鼻子,“無聊嘛!”她低聲的咕噥.冉雲霄又呆了片刻,終於無奈
地認輸了.“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你嫁過去吧!不過,我得先修書一封給裴老爺,若
是你嫁過去之後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兒,就趕緊吧你休回家來,免得惹出什麼大禍事,否
則……”
還沒嫁出去就等被休?這種事大概也只有冉雲霄會想到吧!
剛走出大廳,三姊妹就直抓著媛媛往後院去,在賞蓮亭裡,媛媛被圍在角落裡,三
位姊姊站在她前方,一個比一個兇狠地瞪著她.“為什麼?”
“就為了去江南玩嗎?”
“小妹,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你也廳爹說了,這樣的人你也願意嫁?”
媛媛聳聳肩不語,冉婷婷挑高眉頭盯她半晌,終於下定決心地道:“還是我嫁過去
吧!”
媛媛剛一楞,冉蘭蘭也接著道:“不,大姐,你已經定親了,還是我嫁吧!”
媛媛張嘴想要抗議,卻又被冉雲雲搶先一步.“不,不,二姐也有喜歡的人了,還
是由我來吧!”
“不行,不行,我是老大,應該我先嫁!”
“拜託,大姐,那姜家怎麼辦?”冉蘭蘭說.“所以我說我去最好了嘛!”
沒給媛媛任何辯駁的機會,三姊妹就逕自嘰哩呱啦地吵了起來.媛媛無聊地瞧著她
們吵了半天,頗有一種天長地久有時盡,此“吵”綿綿無絕期之感,終於忍不住嬌喝一
聲.“停!”
三張聒噪不已的嘴驟然閉起,六只滿韓怒意的美眸驀地瞪過來,媛媛泰然自若地收
下六道犀利的“箭”光,再很誇張地歎了一口長氣.“好嘛!好嘛!如果我把我要嫁的
理由說出來,你們就不會再吵了吧?”
三人互覷一眼,冉婷婷想了想後道:“先說說看。”
媛媛無奈地再歎,“好吧!我的理由有三個,第一,為爹報恩……”
冉婷婷一聽,脫口就說:“那也不一定要……”
“先聽我說玩嘛!”媛媛不耐煩的揮揮手,打斷她的話頭.冉婷婷直好又住了嘴.
“第二……”冉媛媛聳聳肩.“當然是為了到江南去玩羅!”
三姊妹同時猛地翻個白眼,但沒說話.“這第三嘛……”媛媛說著,慢慢朝冉蘭蘭
望去.“我實在被蘇大哥纏得很煩了,想來想去,也只有我嫁人了,才能斷了她的念
頭。”
冉蘭蘭臉色一變.“小妹,你怎麼可以因為……”
“二姐,”媛媛搶著道:“我是真的被他煩得很受不了了,不只是因為你嘛!反正
我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他的,而且,又沒有其他中意的人,不如就先嫁了,以斷絕他的妄
念,這樣他才不會繼續沉溺下去。”
“可是……”冉婷婷擔憂地咬著下唇.“對方是那樣的一個人……”
“可你也聽爹說了,不是嗎?”媛媛辯駁道:“爹說他敏慧睿智、聰明絕頂,這就
已經很夠了,你們都知道我是最討厭笨蛋的了!”
“小妹……”冉雲雲欲言又止地張合著嘴.“他……容顏已毀,還瞎了一眼兼跛
腳……好吧!就算你不在乎,但是流言……”
媛媛輕笑一聲,“三姐,你們都很瞭解我的,不是嗎?我從不在意外表,更不在乎
流言,甚至是當面嘲諷……”她頑皮地擠擠眼.“老實說,我還希望多多益善呢!他們
不怕我報復的話就近關說吧!這樣我才有得玩哩!”
“天哪!”冉婷婷不禁愀然色變,並喃喃道:“聽你這麼一說,我更不敢讓你嫁過
去了,搞不好真會惹出什麼禍端,讓裴家將你休了回來,到時候你就……”
“大姐啊!”媛媛不由得長歎.“我會小心的啦!不會那麼輕易就讓人趕回來的啦!
拜託!別那麼會操心好不好?我只是愛玩一點嘛!可我真惹出過什麼禍嗎?沒有吧?你
們也知道我不會莽撞行事的啊!”
三姊妹沉吟半刻.“小妹,這可是一輩子的事,你再考慮一下吧!”冉蘭蘭還是忍
不住勸道:“如果反悔了就說出來,我們現在去跟爹講還來的及。”
媛媛俏皮地歪了歪腦袋.“各位姊姊們,咱們是一塊兒長大,只我莫若各位姊姊了,
請問各位姊姊,媛媛做事可曾反悔過?”
三姊妹同時張開嘴,卻沒有一個人出的了聲,因為答案是——沒有!
媛媛滿意地笑了笑.“哪不就得了?我有嫁過去的原因,而且從不後悔,你們還有
什麼反對的理由呢?”
三姊妹沉默了.“沒有就行啦!”
媛媛說著,一手挽住大姐,另一手拉著二姐,還回頭吆喝著三姐.“走啦!走啦!
幫我準備嫁妝去羅!”

【第二章】

洞房
華館十里、夜市千燈,外商雲集、富甲天下.園林秀麗的揚州是江淮流域市鎮中,
最為絢麗多彩的城市,商業繁榮,店肆櫛比鱗次,士民風尚侈靡.揚州城內多數的富商
之家還有晝睡之習,亦即每日清晨入睡,傍晚才醒,然後燃燭治家事,飲食燕樂,往往
通宵達旦,又睡終日;而隨著一年四季節氣的更迭,揚州居民也都要舉行各種活動.這
一日,三月清明剛過不久,在鑼鼓喧嚷聲中,江南數一數二的大富商裴仲湖為獨生子裴
逸凡娶進媳婦.但在裴逸凡的堅持下,裴家並未大肆宴客,僅是寥寥幾桌親友聚會而已,
甚至揚州的人都只知道裴逸凡娶了媳婦兒,卻不知道到底娶了誰家的女孩兒,眾人猜測
應該是某戶貧家女.連拜天地,裴逸凡也不願意踏出寒月苑一步,裴仲湖夫婦只好在寒
月樓的正廳中,由裴安唱禮,讓新婚夫婦跪拜成婚,之後,新娘被引入二樓的洞房中,
而按禮,新郎應該至府中大廳陪客飲宴.但“應該”,並不代表一定要,當新娘在樓上
新房裡餓得肚子像起雷鳴時,他就呆在樓下書房中對月歎息.他不瞭解新娘子為什麼願
意嫁過來?
她是巨擘富豪的千金,據聞還是艷冠塞外的絕色美女,今年只有十七歲,她為什麼
願意嫁給一個既殘又跛的陌生人呢?她不怕被嘲諷、被訕笑、被他拖累一輩子嗎?
他除了不瞭解她的想法外,更害怕會看見另一雙厭惡的瞳眸!
所有的女人見了他都會驚喘厭惡地別開眼,沒有人願意面對他這張恐怖的容貌,只
除了他可憐的娘親,在她眼裡,他永遠是以前那個俊美瀟灑的兒子.但他不是,至少現
在已經不是了啊!
因為,他怕新娘子一見他就會尖叫暈倒,到時候,他如何和她進行“房事”,為爹
娘制造“孫子”呢?
或者,他可以先熄滅燭火?在看不見彼此的情況下,或許她比較可以接受他……
遠處傳來二更的梆響,陪侍在側的書僮裴安,小心翼翼地覷他一眼.“二更了,少
爺。”他小小聲地催促著.裴逸凡輕歎,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為了爹娘,他勉強娶
了一個媳婦兒,現在,為了爹娘,他只好再一次讓自己陷於卑賤自憐中了!
抬手取下眼罩,他微跛著走出書房,同時自嘲地一笑.既然注定要受驚嚇,還是讓
她一次嚇個夠本吧!
該死!他怎麼還不快點來啊?她真的快餓死了啦!
媛媛幾乎忍不住想自行掀開蓋頭去大吃大喝一頓了,可是手才一碰到紅巾,爹爹那
煩人的囑咐便又開始在她腦海中作祟了.“媛媛啊!你可要好生記住哪!嫁做人家的媳
婦,就得遵守人家的規矩,不能再像在家中一般隨隨便便的了,千萬不要被他們休回家
來,丟了咱們冉家堡的臉,否則,你過世的娘親也會死不瞑目哪!”
一想到這裡,玉手就不由得沮喪地垂下.該死的爹爹,該死的那個什麼裴逸凡!為
什麼就不能替她想一下?整天沒吃沒喝的就快餓扁了,她又該如何去守那甚摩見鬼的規
矩呢?
就像在配合她的怨歎似的,一串惱人的肚鳴又咕嚕咕嚕響了起來.她終於忍不住了!
猛地跳起來,小心翼翼地摸到桌邊,從紅頭巾下,一眼就瞧見一盤餃子,正想拈起一顆
來墊墊底兒,就聽到門咿呀一聲的開了.她整個人頓時僵住不動,不知是該立刻退回床
上做她的羞怯新嫁娘,還是索性坐下來開始大吃算了?
實在該死!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她暗咒著決定就“定格”在這兒,反正等一會兒還不是要來吃吃喝喝的.在另一聲
關門聲響起後,憑著感覺,她知道來人,或者該說是新郎,也就是她的夫婿,來到她身
邊,她低著頭,看到一雙靴子就停在她的前方,可卻好一會兒沒動靜.所有的耐性終於
宣告完膽大吉,她忍不住嬌聲叫道:“喂!拜託快一點好不好?我快餓死了啦!”
新郎似乎楞了一下,愣愣的重複,“快一點?”
“對啦!快點掀開我的蓋頭啊!我自己不能掀的嘛!”媛媛不耐煩地說.對方
“哦!”了一聲,又遲疑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拿起裡著紅紙的秤杆挑起她的蓋頭.在
“露臉”的那一刻,媛媛很本能的朝前方望去,她總得先認清楚自己的夫婿長啥樣子吧!
映入眼廉的是個相當俊美的男人,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實在是俊俏極了.可惜只
有右臉如此;他的左臉呃……不太順眼……嗯!事實上,是該說很丑陋!
只見一條又長又粗的疤痕剛剛好從他的左頰中間垂直劃下,很準確的將他的左臉分
成兩半,還連帶的把左眼也給毀了.凹陷的左眼眶讓他的左臉更添幾分詭異恐怖的味道.
除了這條可怖的疤痕外,還有另一條較短的,但同樣深粗的傷疤與其平行排列著,隔約
兩、三公分左右.從他的左臉上,只能瞧見丑陋的疤痕,可在他俊逸的右臉上,卻可以
很明顯的察覺到他的緊張戒備與佯裝出來的冷漠,但那也只是一瞬間,因為裴逸凡見到
新婚妻子的那一霎那,便震攝住了,臉上的神情除了驚艷之外,別無其他.天哪!多美
的人兒啊!他一直以為再也不會有比若雪更美的女人了,可如今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在那大紅鳳冠霞帔之下的臉蛋兒,看起來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彎彎的兩道黛眉下是一
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挺直的俏鼻、鮮紅欲滴的櫻唇、細如凝脂的肌膚,不像一般中原女
子似的蒼白,反而透著一抹健康的粉紅色.世上不乏美得迷人的女子,可他眼前的小妻
子,不但美得清奇,也艷得像一團火,只要看她一眼,便能讓人終身難忘;而只要她回
看一眼,就能令人如癡如醉、心憾神搖,甚至於骨蝕魂銷,美目再一轉,所有的魂兒都
能被她勾去.他一時之間忘了自身的傷殘,只能失神地呆呆的瞧著她.媛媛早就習慣人家
癡看她的模樣,不在意的聳聳肩,同時迫不及待地自行取下重如千金的鳳冠,輕鬆地吁
了一口氣後,這才拋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我叫媛媛,你這麼叫我就行了,別什麼娘
子、夫人的,好噁心喔!”
她說著,還順手把鳳冠往梳妝台上隨意一扔.“每次聽我大哥這麼叫我大嫂,我渾
身雞皮疙瘩就都會冒出來“見客”哩!”話落,隨即像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然後忙轉過身去斟酒.裴逸凡終於回過神來了,趕忙重新築建起適才不小心崩潰的防御
網,並壓抑住自心底油然而生的自慚形穢,再暗自詫異著媛媛為什麼沒有“失聲驚叫”,
並面露憎惡之色,或踉蹌退避三尺後,再來一個戲劇性的昏倒什麼的?甚至連身為新娘
子的嬌羞都省了,反而泰然自若地給他一個幾近頑皮的笑容?
她沒瞧見他的臉嗎?或是沒瞧清楚?
正在疑惑間,媛媛突然回過身來,開開心心地遞給他一杯酒.“哪!喜婆說的,這
叫交杯酒。”說著,她先行一飲而盡,旋即皺了皺眉頭.“唔,這酒好淡哪!跟水一樣
嘛!還是我們那兒的白乾喝起來過癮,我們都是大碗大碗的喝喔!哪像這個……”她舉
舉手中的小酒杯.“真小氣,連螞蟻都淹不死哩!”
不是吧?她是個女酒鬼嗎?裴逸凡不自覺的又愣愣地張大了嘴.眼睛骨碌一轉,媛
媛又嘟起小嘴,催促道:“喂!快點喝啊?”
裴逸凡“啊!”了一聲,忙喝下酒,媛媛這才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又輕輕地攢起眉
沉吟著.“嗯!好,交杯酒喝過了,再來該是什麼呢……哦!對了!”
她嘀咕著轉過身去,不一會兒又回過身來,兩手還各拈著一顆水餃,而右手的水餃
就在裴逸凡猝不及防之下硬塞進他的嘴裡,左手的則放進自己口中,順便神秘兮兮地擠
眉弄眼說:“聽說這是半生不熟的喔!”
而當裴逸凡尚忙著嚼食水餃時,媛媛又接二連三地往他嘴裡硬塞了紅棗、桂圓和花
生蓮子湯一匙,險些把他噫死,可她自己卻吃得不亦樂乎.“嗯!嗯!好吃,比我們那
邊的還好吃哩……唔!唔!改行的規矩都行過了,現在我可以吃個痛快了吧?”
眼看她毫不客氣的坐下來就大吃大喝,裴逸凡再次愣住了.到底他是新郎,還是她
是新郎?
“耶?你還站著干什麼?你不餓嗎?要是餓了就趕快吃,待會兒被我吃光了可別抱
怨喔!”
呃……看樣子,好像她才是新郎哩!
他才剛遲疑地坐下,面前的碗裡便落下了一塊雪花蓮子糕.“嗯!那個很好吃,你
吃吃看!”
他默默地咬了一口,默默地咀嚼著,並瞧她一下子吞下十幾口;他再咬一口,她又
是另外十幾口,等他整塊蓮子糕吃完,她早就如同風捲殘雲般將所有的點心吃光光了!
看她滿足地吁出一口氣,他默默地為她斟了一杯酒,只見她又是仰首而盡.“天啊!
我終於活回來了!”她歎道:“你都不知道啊!從昨天開始,她們就不准我吃東西了呢!
說身麼要是吃了東西,今天就會不太方便……”她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見鬼的不方
便啦!我要是餓昏了,那才是真的難看呢!”
說著,她雙手撐在桌上支著下頷,兩顆烏溜溜的大眼開始在他臉上好奇地溜來溜去,
裴逸凡直覺地沉下臉,側過頭去.“喂!你……”
她最好不要問他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裴逸凡咬牙暗忖.“你叫裴逸凡是不是?那
我以後該叫你什麼呢?夫君嗎?還是相公?姊姊們說南邊的人都是這麼叫的,可是……”
說著,她裝了一個鬼臉.“好奇怪喔!我能不能加上你的名字啊?”
他訝異地眨了眨眼,好一會兒後才回答.“隨你高興。”
媛媛開心地笑了,接著,大大的瞳眸緩緩地往下繞了一圈.她最好不要問他的腳是
如何跛的!裴逸凡再次暗忖.“我說逸凡相公,我呢……”媛媛又把目光盯回他臉上,
還帶點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娘早就過世了,所以很多事我都不太清楚,那個呢……”
她嘿嘿一笑.“姊姊她們是有教過我明兒個一早我該如何去向……呃、公公婆婆請
安,可是呢……”她又是哈哈兩聲.“爹老說我粗手粗腳的,我怕做錯什麼自己不知道,
因此呢……”
她突然冒出滿臉諂媚笑容.“如果你方便……嘿嘿,明兒個能不能陪我去向公婆請
安?要是我做錯了什麼,你就趕緊提醒我一下,好不好?”
裴逸凡瞪眼盯著她的笑容半晌,不知為何,心中一股沒來由的怒氣開始在胸口聚集,
且逐漸澎湃洶湧.裴逸凡終於忍不住吼道:“難道你沒看到嗎?”
媛媛的笑容倏地消失,只剩滿臉地愕然,“看到?看到什麼?”她困惑地問.裴逸
凡咬住下唇,心一狠,抬起手猛地往臉上一指.“這個!你沒有看到這個嗎?”
他寧願她尖叫、昏倒,卻受不了她的“忽視”,更不需要她的憐憫!見鬼了,他才
不相信,像她這麼美的人,會真的不在意夫婿的丑陋!
“那個!”媛媛猛地翻個白眼.“拜託,我又不是瞎子,當然早就看到啦!”
裴逸凡重重的點頭.“好,那你老實說,你不覺得它很恐怖嗎?”
“恐怖?那就叫恐怖?”媛媛嗤之以鼻.“告訴你,你的還直直的一條,可我堂哥
臉上那道疤……”說著,她拿食指從自己右耳前畫向下巴.“就像是一條蜈蚣在臉上爬
一樣哩!還有啊!大表嫂在一次火災中受了傷,整張臉毀了一半,頭髮剩下不到三分之
一,可大表哥還不是照樣喜歡她?而你不過是兩條疤而已,又算得了什麼?”
“我還瞎了一只眼。”裴逸凡怒道.“你還有一只眼哪!”媛媛反駁.“可我大表嫂
全瞎啦!”
裴逸凡窒了窒,隨即跳起來,故意跛得很厲害地走了兩步.“還有我的腳……”
“我二哥斷了一只胳膊,”媛媛懶懶地為自己斟了一杯酒.“齊肩斬斷了,他還是
因為中了毒針,所以不得已,只好自己砍斷自己的手臂呢!”
裴逸凡不自覺的倒抽一口寒氣,整個人震懾住了.“那又怎麼樣?”媛媛啜著酒.
“不過是把右手劍、交到左手去使而已嘛!他還不是生龍活虎地照樣到處亂跑。”
她抬眼凝視著新婚夫君,輕鬆調皮的神情已然消失無蹤,取而帶的是謹慎肅穆的神
色.“爹早說了,說你受傷之後就變了一個人,我不懂,男人的外表真有那麼重要嗎?
我以為只有女人才會如此小心眼呢!瞎了一只眼又如何?你還看得見啊!腳跛了就跛了
嘛!又不是斷了不能走了。”
她指指自己的太陽穴,“重要的是腦袋裡的東西,還有……”她往下移,指著心口.
“你的心,這才是最重要的.爹說你天資異常聰穎,這是我願意嫁過來的因素之一,你
的外表如何,我根本不在意,明白嗎?”
裴逸凡的臉頰微微抽搐著,卻仍嘴硬地說:“等你被人嘲諷譏笑幾次後,你就不會
這麼想了。”
媛媛聳聳肩.“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羅!現在嘛……還是討論目前的事比較重要吧?”
目前的事?裴逸凡不由得瞇了瞇眼.“什麼事?”
他就知道,沒有一個女人願意跟如此丑陋的人睡在一起的,一個弄不好,說不定半
夜醒來時會被活活嚇死!
媛媛很不客氣地送他一顆白眼球,嗔道:“明兒個一早的事啊!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嘛?”
“哦……不用了,”裴逸凡慢吞吞地說:“我娘說不用了,親友長輩們那兒她和爹
自然會為我們招呼,也不會讓人來騷擾我們,只教我們在這寒月樓裡安靜的度過新婚,
免得出去會……”他自嘲地撇了撇嘴.“平添煩擾。”
他知道娘親的心思是怕新娘會受不了外界的嘲笑眼光而逃回娘家,所以,像叫他們
在這安靜的世界裡先培養出感情再說;可他卻不敢有此奢想,只要新娘子不怕他、不討
厭他,他就很滿足了!
媛媛雙眼陡然一亮.“真的?太好了!”
看吧!說了那麼多好聽的話,結果她也是不願和他一塊兒讓人瞧見的.裴逸凡面無
表情地坐下,並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媛媛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臉色,兀自笑開了小嘴,
“真是太棒了,既然沒有那一套煩人的俗節,那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偷溜出去逛個痛快
了!”她用小手扯了扯裴逸凡的衣袖.“喂!逸凡相公,你可要負責帶我出去好好的玩
個過癮哦!”
“噗!”一聲,剛入喉的酒全數噴嗆而出,媛媛快如閃電地挪移開去,卻仍是被幾
滴酒水噴到,她皺眉噘嘴地拉著裙擺直瞪眼.“干嘛啊!怎麼喝那種酒都會嗆到?你的
酒量不是那麼差的吧?”
裴逸凡嗆咳了半天才止住,隨即啞著聲音不敢置信地問:“你……你要我帶你出去
玩?”
“當然啊!”媛媛理所當然地抬起眼猛點頭,“揚州是你的地盤嘛!自然是你要帶
我去逛的啊!”她說著,又往下瞧了瞧被噴上酒水的裙擺.“大姐也警告過我,這裡不
像我們那兒,不興女孩子家獨身到處亂跑的,都得有人陪著才行嘛!”
裴逸凡不解地瞪著她.“你不想跟我在府裡面見親友,卻要我陪你出去玩?”
“那不一樣嘛!”
媛媛說著,開始褪下新娘服,露出裡面的紛色中衣,更讓無限美好的曲線展現在裴
逸凡得眼底.裴逸凡驟睜獨眸,驀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屋內更似乎多了一盆火般熱了
許多.絲毫不察的媛媛仍逕自將釵鈿解下,任由滿頭漆黑如墨的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你不知道,在家裡,爹和大姐就交代過好幾回啦!什麼大戶人家規矩要慎守,說話也
得小心翼翼地免得得罪人,連走路都要踩蓮花步,天哪……”她受不了地往上翻了一個
白眼.“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裴逸凡猛灌下另一杯酒,努力平息濃濁的呼吸,在看著她坐上床沿,並脫下繡花鞋、
白襪,精緻細巧、雪白如玉的腳指頭可愛的重複卷曲、伸直的動作.“可出了府門就不
同啦!沒有長輩盯著、沒有規矩束縛著,我愛怎麼笑、怎麼鬧都無所謂;再說,游江南
是我最大的心願,而你是我的夫君,自然是你要負責完成我的願望羅!”
裴逸凡倏地閉上眼,咬了咬牙.“我已經好久沒有出門了。”
媛媛曲起雙腳,用雙臂抱著,下頷定在膝蓋上頭,凝睇著他.“那就更應該出去走
走羅!”
裴逸凡睜眼怒瞪著她,“我不想出門!”她咬牙切齒地說.媛媛歪著腦袋打量他半
晌,爾後聳聳肩,決定慢慢來,她總不能新婚第一天就把夫君手腳打結,給他來個下馬
威吧?還是過兩天再把他的頭摘下來當球踢就好了!
“那就過幾天再說吧!”說著,她慵懶地打了個呵欠,“好了,吃飽喝足,該睡
羅!”話落,身軀已鑽進被窩裡躺好,靜靜的閉上眼,自在得彷彿在自己家裡一般.突
然間,裴逸凡發覺自己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新娘子根本不暗常理的思考模式和舉措,
令他在意外之餘,還有些手足無措.原來準備好的一籮筐冷漠淡然,完全無用武之地,
他辛辛苦苦尋思了大半夜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以便預先設想好適當的反應,可千思萬
想,就是沒料想到是目前這種情況.塞北的姑娘都是這等豪爽嗎?江湖兒女就是如此不
拘小節嗎?
廳爹說她還會武功,或許就是仗著有功夫,所以,不擔心他這個令人厭惡的丈夫會
欺負她,她說不定連床邊都靠近不了,就會“自動”飛到外面的荷花池去洗澡了!或
者……把他另一條腿也弄跛了?
“啊!對了!”
媛媛突然又彈坐起來,叫正陷於各種淒慘幻想中的裴逸凡嚇了好大一跳,以為自己
就要被扔出樓去了.“逸凡相公,我想,先警告你一下比較好……”
來了!裴逸凡不自覺的沉下臉,嘴角還逸出一抹冷笑.“我平常都愛抱著枕頭睡覺,
大姐還特地做了一個特大號的抱枕給我。”媛媛不好意思的搔搔腦袋.“可是,爹說我
都嫁人了,還要抱著那麼大一個枕頭睡覺,實在太丟人了,所以就沒肯讓我帶來。”
她嬌憨的一笑.“因此,如果你半夜醒來,發現自已被我死抱著不放手,千萬別嚇
到,那是……嘿嘿!我的壞習慣。”
裴逸凡再一次愕然的傻了眼,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映才好了!
爹娘替他娶媳婦,本是為了傳宗接代,然而,裴逸凡在見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後,卻
不想……不、是不敢碰她了.老天!她是那麼的美絕塵寰?那麼的清麗無雙,而他卻是
個見不得人的鬼臉殘廢人,他哪有資格去碰她/所以,自慚形穢的裴逸凡,直等到媛媛
熟睡之後,才悄悄地摸上床,不想驚醒她,可是……
老天!她的睡癖還真是有夠糟的!
當媛媛彷彿八爪章魚般攀附在他身上時,裴逸凡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哀嚎起來.他不
是死人,也不是柳下惠,更不是性無能,他的傷殘是在眼、左腳,而不是下半身,他怎
麼禁得起如此火熱的誘惑呢?
活色生香的嬌軀就這麼黏在他身上,縷縷處女幽香令他的神志逐漸變得混沌,他緊
抓住最後一絲理智,使盡全力要扳開她的“章魚爪”,可是,他忘了章魚爪只會越纏越
緊,根本不可能扳得開.在那一剎那,他才明了她為什麼要事先警告他別被嚇著了!
最後,他終於放棄了掙扎,進而咬緊牙關、握緊雙拳,抗拒驅之不去的誘惑,但直
喘了好半晌之後,他真的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該死!這是你自找的!
他喃喃咒罵著,放任欲望凌駕於理智之上,雙手開始急切地在她玲瓏的嬌軀上下探
索起來,饑渴而熾熱的唇,貪婪地汲取從她肌膚上飄散出的迷人氣息.奇怪的是,隨著
他止不住的熱情侵襲,在睡夢中的媛媛也微微蹙起了眉宇,淡淡的呻吟若有似無地逸出,
她的手腳也開始放鬆……再放鬆……再放鬆……
驀地,她驚愕地睜開惺忪睡眼,當然,手腳也隨之放開了,但是……
他已停不下來了啦!
知覺剛清醒,裴逸凡便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天啊!她怎麼還是纏在他身上?
上天明監,他原先真的是有意要保持她的“清白”的,但是,他卻一次又一次的纏
上來,教他忍不住放任激情盡情蔓延個夠,讓原始欲望獲得了充分的發洩.頭一回,她
進纏住他的結果是,她以控訴的語氣告訴他,“好痛喔!”可之後睡著,她依然又纏了
上來.第二回的結果則是,她喘息著告訴他,“好棒哩!”之後,她還是又纏過來.第三
回的結果是,她睜不開雙眼地告訴他,“好累啊!”之後……
她還是纏在他身上!
唉!她上輩子不是章魚,就是蛇!
他咕噥著再次想要扳開她,可穿著衣服都抓不開了,光溜溜的裸身當然更是無濟於
事.可是,他不起身不行了,裴安很快便會來伺候他梳洗穿衣,接著,爹娘也會來探望,
他可以叫裴安滾蛋,總不能也叫爹娘吃閉門羹吧?
攥眉苦思半晌,他只好使出唯一的手段了.可當她終於放鬆手腳時,他也險些控制
不了自己,還好適時傳來裴安小心翼翼的敲門聲,伴隨輕喚,兜頭澆了他一桶冷水.
“少爺,少爺!”
裴逸凡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找回殘破不堪的自制力.片刻後,他迅速翻離床舖,並
順手將自己的枕頭塞入媛媛的懷裡,幾無奈又好笑地看著她迷迷糊糊地緊緊纏住“替代
犧牲品”,繼而放下床幔,細心地掩住春光,確認不會外洩後,才胡亂套上長褲及中衣.
“少爺,少爺,老爺和夫人在樓下等著呢!”
該死!門一開,裴逸凡就沖著門外的人低叱,“小聲一點,少奶奶還在睡!”裴安
脖子一縮,忙壓低了嗓門.“少爺,老爺和夫人已經來了,”“知道了!”裴逸凡轉身
走出內寢,裴安跟了上來.“少奶奶沒有丫鬟跟來嗎?”
“有一個陪嫁丫鬟,少爺。”裴安應答著,同時熟練地開始服侍裴逸凡梳洗更衣.
“客廳說在來揚州途中,因水土不服病倒了,所以,親家老爺說要另外派個丫鬟過來,
可能要晚些日子才會到。”
裴逸凡聞言,不由得皺起眉頭,片刻後,他才吩咐道:“待會兒我去見老爺和夫人
時,你趕緊準備一桶熱水來,放在外時就好,然後把門關好,就不要再進來了,明白
嗎?”
“明白了,少爺。”
“還有,吧桌子清一清,再弄些早膳過來備著。”他又交代.“是,少爺。”
裴逸凡轉眼又想了想說:“我想,最好多弄一點,少奶奶好像挺會吃的呢!”
當裴逸凡一腳踏入鴛鴦廳的前廳時,眉宇間難掩焦急憂慮之色的裴仲湖夫婦,頓時
停住悄聲談論,兩雙眼朝裴逸凡的身後瞥了一下,彼此又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爹,娘。”將一切都看在眼底的裴逸凡,平靜地向父母施禮請安.仔細打量了一下他
的臉色,夫婦倆又互覷了一眼,這才由裴夫人試探性地問:“逸兒,昨夜睡的可好?”
“很好。”裴逸凡簡潔地回道.“那……”裴夫人頓了頓.“和你的媳婦兒相處得可
好?”
裴逸凡的唇角略顯笑意,“很好。”他依然給予最簡單的回答.“既然如此……”
裴夫人向廳口瞟了一眼.“怎不見你的媳婦兒?”
裴逸凡臉頰略紅,輕咳兩聲.“她還在睡。”
瞧見兒子難得的笑意和赧紅,夫婦倆又交換了一個了悟的眼光,神情開始放鬆,欣
喜也爬上他們的臉龐.“哦!那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裴夫人忙道.裴仲湖說話卻比較
實際而直接.“你岳父說,你的媳婦兒年紀最小,個性也最活潑,多給她一點時間,多
容忍她一點,我相信,她很快就能適應你的缺憾了。”
“缺憾?”裴逸凡的深情黯了黯,又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是否是真心的,但
她似乎並不在意我的殘缺,甚至還反過來指責我為何要如此在意。”
裴夫人訝異地眨了眨眼.“真的?她真的不在意?”
裴逸凡緩緩落坐,“我不確定,至少昨晚她的表現是如此,而且……”她猶豫了一
下.“她還要求我帶她到揚州各處去玩。”
“好!”裴仲湖不絕脫口喝了一聲采.“好個懂事大方的姑娘!”
“可是……”裴夫人又蹙起了眉頭.“你真的要帶她出去玩嗎?”
裴逸凡不假思索的搖了腦袋.“不,我不想出去。”
他可沒那麼傻,新婚妻子現在說的是很好聽,可一旦真正面臨各種異樣的眼光和嘲
諷言詞後,恐怕後悔都來不及了!
裴夫人立即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母子倆連心,擔心的都是同一件事.裴仲湖卻
不以為然的看著兒子.“難道你真的打算一輩子不出去見人了/”裴逸凡自嘲地笑了笑,
“爹,我這也是好心為他人著想啊!”他自嘲地道:“自己難看不要緊,就怕嚇壞了別
人就不太好吧?”
裴仲湖哼了一聲.“藉口!”
裴逸凡聳聳肩.“也不完全是,難道爹忘了三年前有多少姑娘家被我嚇昏了嗎?”
雖說那時他尚未戴上眼罩,可左臉上的疤和凹陷的左眼眶,的確嚇人得很,那就足
以令他下定決心,將自己禁錮在寒月苑內不再見外人了.“可是,你現在……”
“我是戴上了眼罩沒錯。”裴逸凡摸著眼罩搶白道:“可還是擋不了這丑陋的疤
痕。”他順著傷疤撫了下去.“就算嚇不昏人,至少也會引出幾場惡夢吧?那也可算是
罪過了!”
裴仲湖暗歎.“難道你也要你的媳婦兒陪著你躲在這兒一輩子不見人?親家公說過,
你的媳婦兒非常活潑,而且特別向往江南風光,這也時她願意嫁過來的因素之一,你這
樣綁著她,她會很痛苦的。”
裴逸凡微抽搐了一下嘴角.“不,我不會綁著她,她愛怎麼玩就怎麼玩,這是她嫁
給我該有的補償;甚至,她要是喜歡上了別人,我也不會不讓她走的,她本來就不該嫁
給我。”
裴仲湖不讚同地搖搖頭.“你實在不該如此自暴自棄的。”
“這不叫自抱自棄,爹,”裴逸凡反駁.“這叫有自知之明.她值得配一個比我好上
千萬倍的男人,而不是一個殘缺的丈夫。”
“你們若是能好好的培養感情,日子一久,難保她不會喜歡上你啊!”裴夫人忍不
住插嘴.“不可能的!”裴逸凡斷然地說:“我剛剛不都說了嗎?她值得配一個比我好
上千萬倍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會喜歡我這樣一個殘缺的人呢?她不討厭我,我就已經很
偷笑了。”
“逸兒,親家公告訴我,你的媳婦兒是個慧黠獨特的女孩子,個性倔強好勝、不服
輸,可最敬佩有智慧的人,而你天資聰穎過人,若是能從這方面努力,讓她明白你雖身
有殘缺,可心卻不殘,那麼,你也不是沒有機會的。”裴仲湖提醒他.裴逸凡沉思無語.
“是啊!逸兒,聰慧的女子重內輕外,”裴夫人附和道:“你那麼聰明,不會完全沒有
機會的,為了娘,你就試試看吧!”
又沉默了半晌後,裴逸凡才輕歎道:“好吧!我會試試看的。”
夫婦兩這才欣然的露出安慰的笑容.“那你們就在這兒好好度你們的新婚,我不會
讓任何人來騷擾你們的。”裴夫人說.裴仲湖也頷首道:“對,除了裴安,就連我們也
不會常來,免得媳婦兒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億起昨兒個夜裡,新娘子喧賓奪主的舉動,裴逸凡不由得失笑.
“媛媛才不懂得何為不好意思,她大方得很哪!不過,她倒是真得很怕那些繁複的禮節,
譬如見長輩的規矩之類的。”
瞧見兒子一想到媳婦兒就笑,夫婦倆不覺也跟著開心起來.多久沒見到兒子的笑容
了?他們想.“好,好,那我們盡量少來就是了。”
“也毋需如此,”裴逸凡笑道:“只要爹娘不要太在意她的率性舉止就好了。”
裴夫人點點頭,便偕同丈夫起身.“好了,我們也該走了,雖然沒見著媳婦兒,但
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只要你們能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我們就安心了。”
送走父母后,裴逸凡迫不及待地回到新房內,瞧見媛媛居然還抱著枕頭呼呼大睡,
不禁好笑地搖搖頭.想著她的丫環未到,她又是初經人事,也只能由他這個做夫婿的來
伺候她了.裴逸凡弄來熱水,擰了布巾想要幫她抹拭身軀,她卻死掐著枕頭不放,他只
好親她、吻她、撫摸她,教她呻吟著四肢癱軟,才好乘機擦去她雪嫩大腿上的血跡.驚
呼聲傳來,裴逸凡自然地側首望去,只間媛媛兩顆烏溜溜的大眼睛震驚地瞪著他,剛好
對著她醜陋的左臉,一股刺痛頓時在他胸口無情地泛開,教他羞慚地立即避開臉去,可
下一句又讓他愕然的回過頭來.“該死,我怎麼又忘了,我成親了嘛!房裡是應該多個
男人啊!”
她說著,坐了起來,一見到自己的裸身和血跡,雙頰也很自然地泛起兩抹迷人的暈
紅,她赧然地接過裴逸凡的布巾.“我自己來就好了。”
他凝視著她迅速為自己抹身,間或轉頭給他一個羞澀的笑容,哪笑容是如此甜美,
如春風般悄悄吹皺一池春水,教他無法自抑地掀動心湖,漾起一陣懶懶的漣漪.他深吸
一口氣,壓抑下心頭的波瀾,轉身為她弄來另一條布巾.“其實我一向不需要人伺候
的,”媛媛將身子再一次上下擦拭過,“多個陪嫁丫環也只是面子問題而已。”她扔開
布巾,再裴逸凡眨也不眨的注視下,走到自己的衣箱裡翻找衣裙.“照我的意思是,一
個也不用跟來,我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干嘛多個人在我身邊囉唆一些有的沒
有的,而且啊……”
聽她嘮嘮叨叨地說著,並手腳俐落地為自己著衣、梳發,裴逸凡此刻才領悟到他的
新婚妻子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外表,但是,這並不表示她也不會在意他人異樣的眼光
和嘲諷.終於穿戴齊全後,媛媛遲疑地回過身來對上他的眼.“呃……這個……”
習慣性地撫了一下眼罩,“什麼事?說吧!”裴逸凡淡淡地道.“我……”媛媛咧
出一抹傻笑.“昨晚沒有把你嚇著吧?”
裴逸凡微微一愣,疑惑地問:“嚇著?我為什麼會被你嚇著?”
“沒有嗎?那就好了!”媛媛釋然地吁出一口氣.“記得有一回我到二姐房裡聊天,
結果聊啊聊的,聊得太晚了,我就睡她那兒啦!可是第二天一醒來……”
她哈哈笑了兩聲.“二姐就指著天發毒誓說再也不同我睡了,她說我好可怕,一睡
著,過不了多久,就像條蛇一樣地纏住她,怎麼拉也拉不開,偏偏我睡熟後就不容易醒,
即使她想叫我醒來放開她也沒法子,只好任我纏著她睡到天亮,差點沒掐死她。”
裴逸凡不自覺的露出笑容,“呃……事實上,我的確是有些驚訝,不過,你提醒過
我了,我多少有點心理準備,也就沒那麼意外了。”
“不過……”媛媛突然頗為困惑地蹙起眉頭.“你又是如何有辦法先起床的呢?我
二姐都說她怎麼也掙不開呢!”
他嘴角的笑容益發深了.“你想知道?”
媛媛好奇地直點頭.“當然!”
裴逸凡頷首.而後突然轉身背手朝外室走去.“昨兒個夜裡,你不只醒過一次吧?”
媛媛忙跟了上去.“對啊!好幾次呢!每一次都是你……啊!”
裴逸凡緩緩落坐,對著滿臉通紅的小妻子微笑道:“坐下來吃早膳吧!待會兒我帶
你到寒月苑裡逛逛。”
一瞧見有得吃,媛媛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立刻忘了羞怯,大剌剌的坐下.拿起碗
筷就毫不客氣地大吃起來了,裴逸凡得吃像反而比她斯文許多.喝下一碗稀飯後,媛媛
邊舀起第二碗,邊拿眼偷覷著夫君.“呃,逸凡相公,我們不出去逛揚州嗎?”
裴逸凡的臉容倏地一沉,冷冷地道:“我說過我不出門的!”
“好嘛!好嘛!干嘛那麼兇嘛!”媛媛咕噥著繼續喝她的稀飯.“那我們晚兩天再
出去玩好了。”
裴逸凡啼笑皆非地搖搖頭.“不是晚兩天,而是我不會出門!你要玩,就自個兒去
玩,我不會禁止你出門的。”
“那怎麼行!”媛媛抗議道.“這裡我有不熟,出了門非迷路不可,你不怕我找不
到路回來嗎?”
裴逸凡緩緩放下碗筷.“你出門時,必會有家丁、丫環陪著,怎麼可能會回不來?”
媛媛猛翻個白眼.“哦!拜託,我在娘家時,出門從沒有人跟著,為什麼現在就得
有人跟著?”
“你說你會迷路的,不是嗎?”裴逸凡反問.“可是我要你陪我啊!”
裴逸凡還是搖頭.“不可能!”
媛媛的眼珠子溜溜一轉,賄賂道:“那我請你吃水晶皂子。”
他唇角微曬.“府裡就有得吃了。”
“我請你去看戲、聽說書。”斯文人應該喜歡這一套吧?她想.“我喜歡自己看
書。”
“我抓野兔烤給你吃?”只要吃過一次她烤的野兔,任誰就會上癮.“沒興趣。”
媛媛瞇眼盯著他,手裡還忙著夾小菜、喝稀飯,腦袋裡卻只想著該怎麼拐他出門,
險些將稀飯給吸進鼻子裡去.明擺著就是無聊的自尊心作祟,其實,再怎麼見不得人,
還不是自己心安、他人習慣就好了,可他就是如此固執地要把自己藏起來到發爛、發臭.
如果他真是個聰明人,就不該如此膚淺才對,或許她該先去探究是否還有其他的原因存
在,以致他會堅持讓自己成為一直縮頭烏龜.邊暗忖著,邊迅速用完稀飯,她放下碗筷,
正想拿袖子抹嘴時,裴逸凡適時遞來一條手巾,媛媛順手接過來隨意抹了抹,然後跳起
來抓著他的手就走.“好,那你現帶我先在這寒月苑裡到處逛一下吧!順便告訴我你平
常都做些什麼消遣。”
她實在很難想像日日夜夜就關在這麼一小座園苑裡,他是如何讓自己不發瘋的?
她走得快,他也跛得厲害些.“也沒什麼,平日裡,爹通常會來和我討論生意上的
事,帳目也是我在管理的,另外……”一聲驚呼驀地打斷他的敘述,他不禁停下腳步,
愕然的轉眼.“怎麼了?”
因為位在他左側,所以,媛媛那幾近於崇拜的眼神,也正好直盯在他那半面鬼臉上.
“你會……算帳?”
她那種眼神實在教人感到很不自在,甚至有些發毛,他捂唇輕咳兩聲.“我天生對
數字很敏感,算起帳來,不但比別人快很多,甚至用不到算盤;而且,我常常能從數字
中察覺到一般人不容易發覺的問題,因而杜絕了不少舞弊吃帳的情形,所以,爹很早就
把帳目交給我掌管了。”
“天哪!你會管帳耶!”媛媛彷彿作夢般地呢喃著,好像他剛剛告訴她說他會孫悟
空七十二變似的.“那又如何?”裴逸凡莫名其妙地問.媛媛輕歎一聲,繼續往前走,
“我不會。”她老實承認.這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恥辱,而且是非常丟臉的恥辱,生性倔
強好勝的她,竟完全無法否認這項天大的污點.不會就不會,犯得著用那種好似他是神
明般的眼光瞧他嗎?
“很多人都不會啊!”
“可是……”她瞟他一眼.“我什麼都行,就是數字不行。”
“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就像他,至少十項中就缺了九項.猶豫了好半晌,她吞
吞吐吐地又進一步承認.“我……不只不行,而是很……很糟糕。”
裴逸凡不在意地反手牽著她下樓.“我行就好了。”
媛媛沉默了,一路上和他來到涼亭裡,她都沒出聲,直到兩人雙雙坐下後,她才吶
吶地道:“你不懂,我……真的很糟糕。”
“無所謂,反正又不叫你管帳。”
“但……但若是……”媛媛欲言又止地看著他.“若是我用九兩九文錢買……買了
三個小籠包呢?”早晚會讓他知道的,還是先主動招供好了.裴逸凡呆了呆,繼而驚叫
道:“九兩……你買的是金子做的小籠包嗎?”
媛媛尷尬地傻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只是在小吃攤上吃了一些東西,在
買了三個小籠包,那個老婆婆也不太會算,所以就叫我自己算.結果,我算一算就變成
這樣了.我也知道應該只有幾十文的阿!可是我不管怎麼算,都是這麼多嘛!這已經是
最少的了,最多我還算到十二兩八十文呢!”
裴逸凡不可思議地瞪著她好一會兒.“你……你常常做這種事嗎?”
媛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裴逸凡無奈地吁了一口氣.“我明白了,你是個數字白癡。”
“不只我啊!”媛媛辯駁.“冉家的人都是這樣的嘛!”要難看大家一起難看,怎
麼可以讓她自己一個人丟臉?
裴逸凡不理她,兀自說道:“也就是說,你不適宜自己去買東西。”
“你陪我去啊!”她再試一次乘機拐人.裴逸凡瞪她一眼.“我會讓裴安陪你去。”
媛媛脫口便要為反對而反對.“我才不……咦?裴安是誰?”
“我的書僮。”
“書僮?”媛媛聞言,極目四望.“我怎麼都沒見到?”
“爹說暫時不要我管帳,所以,要裴安把一些帳本找去給他。”
“哦!那……”媛媛的腦袋轉了一圈.“好吧!既然你暫時不想出門,那我們逛完
之後呢?你不在算帳時都在干嘛/”不是暫時,而是永遠!裴逸凡暗忖著聳聳肩.“看書、
畫畫,或者讓裴安陪我下棋。”
“下棋?”媛媛美美的臉蛋又是一亮.“你喜歡下棋?”
裴逸凡點點頭,媛媛隨即以算計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你……下得如何?”
“還可以啦!”他淡淡地道.“還可以?”她有點失望地垂下嘴角.“那就是不很厲
害羅?”
裴逸凡張嘴想謙虛兩句,可轉眼突然想到裴中湖對他的交代,立即改口道:“還好,
至少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人能贏我。”
媛媛的小臉再度亮了起來,甚至比剛剛還興奮.“真的?”
裴逸凡唇角微揚.“你可以試試看。”
他隨口撂下戰書,她卻是一把搶過,半聲不吭地拉了他就跑.沒想到她說風就是風,
說雨就是雨的,裴逸凡被猛一下扯得險些摔倒地上“狗吃屎”.“你……干嘛啊?”
“下棋!”
“不是要先逛逛嗎?”他不解的問.“下完再逛!”
“哦……那……你帶我往後門去干什麼?”








【第三章】

重生
寒月苑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算小,假山、池湖、小樹林、亭閣樓廳全都有了,但
再怎麼逛,也用不上幾天就逛煩了,更何況是向來“愛玩”的媛媛。
然而,她卻能乖乖的待在裡頭一個多月不吵不鬧,原因無他,誰教她最引以為傲的
棋藝,在裴逸凡面前竟被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恨得她牙癢癢的,幾乎氣得想謀殺
親夫!
甚至裴仲湖夫婦來了幾次,也沒能和媳婦兒正式見上一面,因為每回他們來,總是
不幸的碰上兒子和媳婦兒“斯殺”得正慘烈的時刻,可能瞧見小夫妻倆相處得如此“融
洽”,裴仲湖夫婦只覺頗為欣慰,自然不會去打擾,常在書房窗口看看就離去了。
最後,就連冉雲霄再次派來的陪嫁丫鬟也被趕了回去,因為來的正是冉家最囉唆碎
嘴的小翠,而媛媛不想讓小翠那張口沒遮攔的大嘴巴無意中去傷害到夫君的自尊,所以,
便修書一封,讓小翠帶回去交給爹爹,希望能杜絕冉家再派人來的想法。
當然,他們也不是除了下棋之外,其他事啥也不干的,心血來潮時,他們也是會一
塊兒畫畫,但是……
裴逸凡滿意地退離一步,欣賞長久以來,揮灑最為順暢,筆路最優美的一幅美人圖,
而畫中的主角正是她的親親愛妻媛媛。
他點了點頭後,上前一步落下款,順口問道:“你畫好了嗎?”
在另一張桌前的媛媛仍低頭專心地揮毫。“快了,快了,就差一點點啦!”
裴逸凡放下筆,準備去欣賞一下妻子的大作,可他才一看,就愣住了。
“媛媛,你……你在畫什麼啊?”媛媛的畫功很好,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可是,
他實在不敢相信她會畫“那個”。
“狗屎啊!”媛媛想也沒想的回答。
經過證實,裴逸凡差點昏倒。“你……狗屎?為什麼要畫狗屎?”
“你說要畫我嘛!那我就想到我老是踩到狗屎啊!所以,順手就畫了。”
裴逸凡瞪著那張畫滿了一堆堆、一坨坨狗屎的畫,簡直哭笑不得,所以,在畫下一
幅時,他就不敢再畫美人,而畫山水,可是……
“媛媛,你……你這次畫的又是什麼?”他無力的問。
“烤野兔啊!”
“烤野兔?”唉!還是沒看錯,裴逸凡長歎一聲。“好吧!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
麼畫烤野兔?”
媛媛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你說要畫山水,我就想到山裡可以抓野兔烤來吃啊!
還是你想吃烤魚?”
烤魚?
唉!算了,他們還是聊天好了。
對這項“休閒活動”,裴逸凡倒覺得挺有趣的,因為多半的時候都是媛媛在講述自
己在娘家時生活的點滴,而且毫不避諱,包括自己的頑皮、惡作劇等,當然,其中也有
她溜出家門四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功績”,讓他知道她有多麼愛整人。
“……等他經過的時候,我就兜頭給他淋下去羅!”媛媛比手畫腳的說。
裴逸凡不敢置信地抬眼瞪著高坐在枝頭上的妻子。“羊尿?媛媛,你真的淋了他一
身羊尿?”
媛媛開心地猛點頭。“是啊!就是羊尿!”
裴逸凡搖搖頭,他發現自己最近常常重複這個動作。“媛媛,那是你大哥耶!你怎
麼可以……”
“那是他活該!”媛媛突然飛身跳下樹。“誰教他不讓我‘跟路’,明明知道我很
想到江南來玩玩的,他卻老是起個頭教我流口水,然後就自個兒溜了!”
裴逸凡滿臉的無可奈何,他發現自己最近也常常露出這種表情。
“岳父呢?不會連岳父也被你整過吧?”
他這麼問,令媛媛露出一臉懊惱的神情。
“沒辦法,爹的功力高我太多了,我怎麼都整不到他,小家子氣的玩意兒我又不想
使,所以,他是唯一的漏網之魚。”
天哪!她居然連自己的親爹也不放過?
裴逸凡呆了片刻,而後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呢?你……你不會也
想整我吧?”
“你啊——-媛媛上下瞥了他兩眼。
裴逸凡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可氣還沒吐完,媛媛又接著說出“驚人之語”.
亟曰﹂o三~口“至少現在不會,得等找想到適合的點子再說。”
裴逸凡震驚得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結結巴巴地說:“我?連我也逃不了?我
是你的夫君耶!”
媛媛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哎呀!這是增加生活情趣嘛!”
增加生活情趣?
天啊!讓他死了吧!
媛媛斜眼覷著裴逸凡淒慘的表情,悶笑不已。
可隨著時日的過去,裴逸凡發現自己在她面前,常常會忘了自身的殘缺,她不會在
注視他時,故意避開他的左臉,反而要他在晚上安寢前把眼罩取下來透透氣,態度就像
是要他脫了靴後再上床那般自然。
她也不會因為他跛腳的不便,而刻意減慢行走的速度,若是他趕不上她的腳步,她
會很不客氣地提醒他,說都是他運動太少的緣故。
入夜安寢後,她更不會因為在睡夢中被他“吵醒”而驚嚇不已,反而一次比一次更
激切熱情地回應他的“求歡”。
可在活潑大方的背後,她也有細心體貼的一面,例如,當他“運動”太多,或者下
雨天濕熱的氣候令他跛腳的酸痛發作,以致坐臥難安時,她會溫柔地為他按摩,且很有
耐心地持續到酸痛消失,或他睡著為止。
如此這般聰慧大方的女孩,怎能不教他心動呢?
每多相處一天,他的心便會為她多悸動一分,無法自主,更無法控制;他的心在陷
落,他的情被她牽引,這讓他害怕,教他畏懼,害怕自己會再一次受到傷害,更畏懼這
一回若是再受傷,恐怕他就要墜入萬劫不復的煉獄了!
反觀媛媛,最令她覺得困擾的事是——-她完全無法從夫君的口中挖掘到任何她想
知道的資料!因為每次問到他受傷的事,他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擺出一張臭臉給她
看。
聰明如她,自然不會繼續在夫君身上浪費時間,她轉而將目標鎖定在跟隨裴逸凡多
年的裴安身上,她只要等待能和裴安單獨深談的機會即可。
心/心唏方婚後一個半月,媛媛首次拜見公公、婆婆。
第一次仔細看清媳婦兒媛媛的容貌,裴仲湖夫婦不由得大感意外,雖然早已知道媛
媛頗有姿色,卻不知美到這種令人一見便目瞪口呆的程度!可再看見媛媛那率性人方的
談吐,卻又禁不住要暗暗失笑。
之後,每兩三日午後,裴仲湖總會來寒月苑一趟,同以住一般與裴逸凡談論生意的
經營方針和市場走向等。
昔日,他們總是先討論帳目上的問題,再研擬未來的計劃,可這一回,裴仲湖卻開
門見山的告訴兒子一件令人不太爽快的事。
“柏家和辛家在京城裡得罪了人,預備搬回揚州來避禍。”
果然如他所料,裴逸凡一聽,臉色便陰沉了下來,裴仲湖擔憂地注視著他冷厲的神
情。
“你難道還忘不了若雪嗎?”
“我怎麼可能忘得了她!”裴逸凡聲如寒冰。
裴仲湖眉宇深鎖。“逸兒,媛媛是個好女孩,難道還不能代替……”
“爹,”裴逸凡不耐煩地打斷裴仲湖的話。“您不要亂說好不好?我對若雪已經沒
有絲毫的情愛存在了。”
“那你剛剛說……”
裴逸凡冷哼一聲。“我是忘不了她帶給我的恥辱和痛苦,忘不了她的無情無義!”
裴仲湖搖頭輕歎。“逸兒,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
“但是,我臉上的疤痕猶在、我的眼睛也沒有復明、我的腳還是殘的、我承受的痛
苦更沒有消失!”裴逸凡失控地叫道。
“逸兒這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必須接受它啊!”
“我能接受,如果我對她付出的沒有白費,甚至只要一點虛假的安慰也行,可她不
是,她竟然……“咬牙切齒的控訴倏然頓住,裴逸凡用力的閉上單眼,努力的平息激動
的情緒。片刻後,他緩緩睜開眼,眼底帶著一份濃濃的悔恨。
“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後悔曾經愛上那種女人、後悔為她付出那麼多。”他抬
起眼凝視著裴仲湖。“爹,您說我小心眼也好,說我報復心強也行,可我就是無法忘卻
那時候所受到的傷害及屈辱,外傷易愈,心傷難平哪!我真的好想讓她知道我沒有被打
垮,但是……”他又頓住,半晌後才又痛苦地接了下去。“我沒有辦法,我做不到,
我……真的做不到,我……好恨哪……”
裴仲湖心痛地注視著兒子飽受折磨的神情,無助地暗暗祈求上天給予兒子補~員。
不知過了多久,裴逸凡的神色才又恢復平靜,他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搬回來後,他們兩家還是會合伙嗎?”
“據我所知應該會,他們的生意巳經分不開了。”
“那他們在北方的生意也要放棄了?”
“沒有,雖然他們一直做不起來,但畢竟也投下了大筆資金,就這麼放棄,可要血
本無歸了。他們似乎是留下柏家的老二繼續慘澹經營,希望至少能把本錢撈回來。”
“那麼……”裴逸凡沉吟著。“如果我們也派人到北方做同樣的生意呢?”
“不行!”裴仲湖不假思索的便斷然反對。“我們也曾經談過這個可能性,結論是
沒有熟悉的人脈,實在很難跟當地人搶生意。你忘了嗎?柏家和辛家就是忽視了這一點,
才會失敗的。”
裴逸凡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但是,我們現在有了啊!”裴逸凡笑得有些詭異。
裴仲湖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你是說……”
裴逸凡徐徐地將視線拉回來凝注在裴仲湖的臉上。“當初我們沒有找岳父,是因為
怕他認為爹是挾恩求報,但現在不同了,親家雙方聯手做生意是很正常的,不是嗎?就
像柏家和辛家一樣。”
裴仲湖贊許地連連點頭。“嗯!沒錯,沒錯!”
“那就這麼決定羅!爹可以一面去信徵求岳父的同意,一面先找好北上的人選和處
理資金調度的問題,至於南方這邊嘛……”
裴逸凡狡黠地笑了笑。
“我們毋需做的太絕,但也要教他們知道做事不留余地的後果,有時是很難承擔
的。”
同一時刻,媛媛抓著裴安躲在假山內的透天洞內進行逼供。
“告訴我,裴安,否則你就休想出去!”緩緩兇巴巴地恐嚇道。
“少奶奶,真的不行哪!要是少爺知道了,肯定要剝下我一層皮了,您就饒了我
吧!”裴安可憐兮兮地哀求道,心中也暗暗叫苦,怎麼這麼水當當的少奶奶,此刻居然
像土匪般兇惡呢?
矽“我絕不會讓少爺知道你告訴了我什麼,這樣總行了吧?”
“可是……”裴安仍是猶豫著。
實在懶得再和他蘑菇了,媛媛倏然瞇起了雙眸,還陰森森地冷笑兩聲。
“裴安哪!你知道少奶奶我會武功吧?”
瞧著她那邪佞的神情,裴安不自覺的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知……知道,少爺
提過。”他吶吶地道。
唇邊的笑容突然有了殘酷的意味,“那麼,你信不信……”媛媛的眼光緩緩往下移。
“我能在你叫出救命之前,就先閹了你呢?”
在嚇出一身冷汗的同時,裴安很快地就決定,被剝一層皮總比被閹了好!於是,媛
媛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得到一切她所想要知道的事了。
裴逸凡和辛若雪是一雙青梅竹馬的情侶,一個俊美瀟灑、一個是揚州城第一美人,
家世又相當,於是,即長不久,兩人便很自然地訂下了婚事。
然而,自小驕縱成性的辛若雪卻恃色傲物,總認為自己願意和裴逸凡訂親,是裴逸
凡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應該感激涕零、跪地膜拜才是,所以,老是以各式各樣的要求
和手段來刁難裴逸凡,而好脾氣的裴逸凡也都一一容忍了下來。
可只有一件事裴逸凡無法忍受。
為了炫耀、為了虛榮心,也可能是天生就犯賤,反正,辛若雪隨時隨地都在勾引男
人為她著迷。
她一方面在一腳踢開為她癡狂的男人時,從對方的痛苦中享受到變態的滿足感;另
一方面,她是愛看裴逸凡的妒忌反應,也教裴逸凡明白,最好對她多加珍惜,否則,她
是隨時可以挑選其他男人的。
可終日打雁,總有一日會被雁啄瞎眼!就在裴逸凡和辛若雪成親的前兩個月,兩人
一同到蘇州去辦嫁妝,而惡習不改的辛若雪,這一次終於踢到鐵板了。
辛若雪愛耍男人,可就是沒考慮到平常人好耍,江湖中人就不太好擺脫了,不但甩
不開,對方還硬是纏上來要辛若雪陪他“玩”幾天。
裴逸凡為救未婚妻,不惜以文弱之身與對方抗衡,結果就留下了全身上下永遠無法
挽回的缺憾。
但最令人痛心的卻是辛若雪事後的反應,她居然一見到傷後的裴逸凡,就先戲劇化
地尖叫一聲,而後漂漂亮亮地昏倒,之後就再也不肯見他了,連句抱歉或安慰之言都省
略了,還直接要求解除婚約。
但知情的裴仲湖卻堅決不肯同意解除婚約,只因裴逸凡為她毀了容、殘了腿,她怎
可如此無情無義的棄他於不顧?
而逼著裴家解除婚約尚嫌不夠,辛若雪還自私無情得可恨!為了要讓眾人認為退婚
是她情非得已的決定,所以,故意把裴逸凡約出來,佯稱說是要談談維持婚約的可能性。
裴逸凡傻傻地落入陷阱,在城外不遠處,一座隱蔽的密林內,突然有一群揚州人驀
地出現,將他當作鬼怪般團團圍住。
大人被嚇得說不出話、姑娘家尖叫昏倒、小童嚎哭不休,辛若雪則做作地嗚嗚飲泣,
而裴逸凡在震驚之餘,只能不敢置信地瞪著辛若雪,讓各種嘲諷之言、指責之語交相湧
入他的耳中,將他的心撕成碎片。
他這才知道,在辛若雪的口舌搬弄下,他成了一個因為狂妄自大而惹來禍端,並連
累未婚妻險些失身,以求得活命的懦夫,還妄想以殘缺之身纏住貌美如花的揚州第一美
人,毀了她一輩子的幸福。
從此以後,裴逸凡就將自己禁錮在寒月苑中,誓言終生不出寒月苑一步。
辛若雪如願以償地在揚州人的同情下,光明正人地解除了與裴逸凡的婚約,並嫁給
了裴家生意上的對手,柏家的長子柏子舟。
裴家、柏家和辛家是揚州富賈之最,裴家與柏家勢鈞力敵,即使裴家無意,但柏家
卻是擺明了要與裴家競爭的態度,而揚州第一美人辛若雪,自然也是柏家覬覦的目標,
好不容易等到了機會,他們會不趕緊把握住才怪呢!
之後,柏、辛兩家便開始聯手做生意,聲勢一舉就壓過了裴家,但他們仍嫌不足,
硬是兩姓連袂舉家遷到京城,一來是想設法套關係,捐個官兒做做——因為裴仲湖曾做
過巡撫,二來是想兼做北方的生意……
“不過……”裴安猶豫了一下,“再來這些就是我聽說的了,少奶奶,確不確實我
可不知道。”
“說吧!”
下。“再來這些就是我聽說的了,少奶奶,確不“哦!”裴安想了想,繼續道:
“我聽說他們兩家在京城裡不但沒拉到什麼關係,反而得罪了人,好像最近就會回揚州
來了。”
媛媛驀地挑高雙眉。“哦?”
“還有啊!他們在北方的生意也一直做不起來,不但虧了不少,連帶著也因為資金
調度的問題,而拖累了南方這邊原本的生意,好像老爺也因此撿了不少便宜哩!”
媛媛的唇角猛然一揚,“很好!”幸災樂禍地喝了一聲采。
“不止哩!少奶奶,”裴安似乎也是越說越興奮。“據說,他們在南邊的生意,都
是交由親戚在掌理,但他們為人不好,所以,親戚們還是乘機暗中吃了不少貨、虧了不
少銀兩,恐怕他們回來一接手,就會被搞得天翻地覆啦!”
媛媛冷冷地笑著,“那就更好了!”可不過眨眼功夫,她的笑容就驀地消失,擺出
一副正經嚴肅的表情。
“裴安,你老實告訴我,我和那個無情無義的婊子,哪個漂亮些?”
婊子?
裴安暗暗吞下笑意,輕咳兩聲後,“老實說,少奶奶,”他也裝出肅穆的表情,
“那個……呃、婊子跟少奶奶實在沒得比,她是很美,但絕對比不上少奶奶,大概……”
他想了想。“僅有少奶奶的七成吧!”
媛媛眼一瞇,疑問道:“真的?”
裴安頷首。“真的,少奶奶。”
媛媛斜睨著他。“你沒騙我?”
裴安猛搖頭。“沒有,少奶奶,裴安怎麼敢騙您呢?騙了總有拆穿的時候,到時,
裴安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不是嗎?”
媛媛滿意的笑了。“你明白就好。”
裴安眼一凝,悄聲問:“少奶奶打算做什麼,對不對?”
媛媛可愛地擠擠眼。“那當然,天底下就數我最不肯吃虧了,有人欺負我,我就要
以十倍報復回去,有人欺負我家相公,我當然也要以百倍的報復過去羅!”
裴安歪了歪腦袋,雙眼倏然一亮。
“其實啊!少奶奶,您光是去讓那……呃、婊子瞧上一眼,她就要妒忌得發瘋啦!
您不知道,她總認為自己是最美的女人,總愛用鼻孔看人,我還記得當時她不但親自來
退婚,私底下還對少爺講了好多傷人的話呢!”他不好意思地嘿嘿兩聲。“老爺不放心
少爺,就叫我緊跟著少爺,所以……”
媛媛臉又一沉。“她說了什麼話?”
“什麼話喔?”裴安仔細回想著,“就是說……呃、說少爺不能怪她,因為少爺已
經配不上她了,她要是勉強和少爺成親,早晚會被少爺給活活嚇死,還有……”他攢起
眉。“哦!對了,還說光是想著要和少爺同睡一床,她就作了好幾晚的噩夢呢!”
媛媛美得驚人的臉蛋上,又浮現出那種陰森嚇人的冷笑,她慢吞吞地說:
“還有嗎?你最好統統給我說出來,一個字也不許漏!”
裴安看了心裡直髮毛,下意識地偷瞄一眼洞外明亮的天色,確定不是半夜活見鬼,
這才悄悄退後兩步,繼續報告。
“她說,她很感激少爺幫了她,可也不能因此埋葬自己的一生,還說少爺最好是躲
起來,不要再出來嚇人,免得人家還當裴家出了鬼怪。”
裴安覷一眼媛媛,又道:“當時,少爺的傷還未全好,左臉上紅紅白白、歪七扭八,
外帶一個凹陷的噁心窟窿,看起來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夜晚裡猛一瞧見,膽子小的
人還真的會被嚇昏哩!“他長歎一口氣。“還有少爺的腳,當時走起路來跛得比現在更
厲害,看了實在令人心酸。”
一抹心疼倏地掠過媛媛的美眸,臉色也跟著放柔了。
“裴安跟著少爺快十年了,瞧著少爺從一個愛笑、愛鬧的人,在一夜之間成了一塊
沉默自卑的石頭,常常整天不言不語的,連笑也不會笑了,裴安真的好難過,卻又無能
為力。
外面的人又都說什麼少爺變得很孤僻無情啦!說什麼少爺冷酷暴戾啦!以至於沒有
一個姑娘家敢嫁過來。其實根本不是,他們都是胡亂揣測的,少爺心裡雖恨,但他從不
把自己的怨怒發洩到無辜的人身上,少爺心中也很苦啊!可他只是悶在心裡,讓自己變
得更不愛說話,更沒有笑容了……”
裴安說著,突然抬起眼望著媛媛露出開心的笑容。
“可現在不同了,自從少奶奶嫁過來之後,少爺又會笑了,也不會老是看書或坐著
發呆了。裴安看得出來,少爺是真的很喜歡少奶奶,少奶奶或許沒發覺,但裴安注意到,
每回下棋,您在尋思下一步時,少爺就會偷偷地看著您微笑,裴安從來沒看過少爺有過
那麼溫柔的笑容哩!”
“是嗎?”媛媛忍不住咧開一朵大大的笑容。“他真的很喜歡我嗎?”不知道為什
麼,一聽到這話,她的心就彷彿要飛上天似的歡欣振奮。
裴安非常肯定地用力一點頭。“真的,少奶奶,少爺是真的很喜歡您,裴安敢打包
票。”
媛媛聞言,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了。“真的?他不會覺得我太頑皮粗魯嗎?”
裴安也笑了。“不會,少奶奶,您或許是率性了點兒……這是少爺對老爺說的,可
這更能顯示出您的真,讓您比那些矯揉造作的人更要可愛迷人百倍……這也是少爺對老
爺說的,少爺還說……”
“說什麼?”
“說少奶奶常常會教他忘了自己的殘缺,以為自己還是跟以前一樣。”
媛媛聳聳肩。“在我眼裡,他的外表並不是很重要的事啊!我是江湖兒女,什麼樣
的傷疤、殘缺沒見過?要是見點小傷就嚇著了,哪有資格跑江湖啊!”
“少奶奶真的跑過江湖?”裴安興致勃勃地問。
當然,“媛媛肩一斜,靠向洞壁。“十四歲開始,我就跟著爹出門,十五歲時,大
哥就帶著我到處跑,到了十六歲,我就開始自己偷溜出門了,爹也是沒能奈我何。”
“那……少奶奶的功夫很厲害羅?”裴安試探性的問。
媛媛倏地咧嘴一笑。“以後你就知道了。”
裴安喟歎一聲。“要是當時有少奶奶在,少爺就不會被傷成那樣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媛媛驟然站直了身子,雙眸又惡狠狠地盯著裴安,嚇得裴安又退
了一步。
“是誰傷了少爺,你知道嗎?”
“啊?這個嘛……”裴安搔著腦袋,仔細想了又想。“好像是叫……叫什麼……玉,
什麼蛇君……還是風什麼的。”
媛媛的雙目倏地閃過一道寒芒,冷冷地道:“玉蛇郎君邵風?”
裴安猛地彈一下手指。“對,對,就是他,就是玉蛇郎君邵風!”
“真是他……”媛媛驀地殘忍的一笑。“好,玉蛇郎君邵風,你等著,我會要你為
了傷了我家相公而後悔莫及的!”










【第四章】

 示威
兩個月說長不長,說短可也不短,至少足夠在揚州掀起幾件大新聞了。
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自然是那位平空出現在揚州城各處,美絕人寰的大姑娘了!
只要見過她一回的男人莫不對她朝思暮想,渴望能再見她一面,說是茶不思,飯不想也
不為過。
美姑娘來自何處沒人知道上這也是眾人心中最大的疑問,而她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也
都不一定,昨日可能有人在東城見到她,今日她卻又出現在西街,若說她是在揚州各處
閒逛,倒不如說她是在熟悉揚州城各處的街道巷弄。
大概全揚州也只有裴仲湖夫婦和裴安知道,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美姑娘是誰,但是他
們一律三緘其口,沒有透露半點風聲。
這是媛媛的意思,她堅持得在她與裴逸凡一起踏出寒月苑之時,才要讓所有的人知
道她的身分。
而另一件,便是柏家和辛家浩浩蕩蕩地又遷回了揚州,揚州第一美女回來了,可惜
寶座早已不保,而且還丟得莫名其妙。
第三件則是,柏家和辛家一回來就擺明要奪回揚州第一商賈的地位,可惜事情似乎
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容易,還沒擺出陣式,自家就先爆出多間店浦被長久吃帳的消息,
搞得他們焦頭爛額、團團亂轉,當然也是讓揚州城民看足了熱鬧,過足了癮。
日落時分,一道人影迅疾如閃電般地越過圍牆飛入寒月苑的後院,手中拎著一個紙
袋子。
媛媛腳步輕快地走向書房,卻在半途碰上了背手佇立在荷花池畔的裴逸凡。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的回過身,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媛媛愉快的臉蛋上繞了一圈,再
落到紙袋上。
“這回上哪兒去逛了?”
媛媛笑嘻嘻地將紙袋子交給他,“你猜!”而後一屁股坐上池畔旁的白色大巖石。
裴逸凡打開一看,立即笑了。“曹婆婆肉餅?你去逛盂蘭會了?”
媛媛開心地猛點頭。“是啊!好熱鬧喔!比我們那邊還有趣哩!”裴逸凡拿出一塊
來,才剛咬下一口,媛媛便急著問:“好吃嗎?”
裴逸凡點點頭也坐了下來,媛媛卻反而歎了一口氣。“我也覺得好好吃喔!
可惜不能帶回去給大姊她們吃吃看。”可一忽而,她又興高采烈地說:“我聽說九
月時還有重陽市耶!”
“揚州每歲的市會是最多的,春有悔花、桃花二市,夏有牡丹、芍藥、荷花三市,
秋有桂花、芙蓉二市;另外正月還有財神會市、三月清明市、五月龍舟市、六月觀音市、
七月舌蘭市、九月重陽市,更別提其他各種大小廟會,但其中最有特色的應該是財神盛
會了。“裴逸凡邊吃著肉餅,邊為媛媛細細解說。”
媛媛立刻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地道:“你陪我去。”
這會兒,裴逸凡連回答都懶了,只是搖頭。每一回她出門前,總要這麼問他一次,
問得他連生氣都覺得沒勁兒了。
媛媛也沒再問,只是拿纖纖玉指輕柔地摩挲著他左臉上的疤痕,同樣的,裴逸凡已
習慣她沒事時老愛摸他臉上的傷疤,甚至在激情纏綿時,她也特別喜歡親吻他自認為最
噁心的左眼眶。
有時候,他甚至會有種錯覺,覺得媛媛似乎是喜歡他的……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是
個善良好心的女孩,因為他是她的夫君,所以,她接受了他的一切,就這樣而已,她是
不可能會喜歡他的!
“逸凡相公……”
“嗯?”
“你不想出府,那我們在府裡到處逛逛也行嘛!”
裴逸凡還是搖頭,媛媛頓時不滿地蹶高了嘴。
“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連跟人家到處逛逛都不肯!”
聞言,裴逸凡感到啼笑皆非,“我不是討厭你,媛媛,我是……他輕歎。
“你知道的,又何必這麼說呢?”
“我不知道!”媛媛生氣地說。“你不說清楚,我怎麼會知道?”
裴逸凡又歎了好幾聲,才無可奈何地說:“我不想到外面去嚇人。”
“你就沒有嚇到我啊!”媛媛反駁道。
“是你說你過去已經看習慣這些大傷小疤的了。”
“那你更應該常常出去讓人家看看啊!等大家都看習慣以後,他們就不會再被嚇到
了嘛!”媛媛理直氣壯地說。
裴逸凡一時啞口無言,媛媛則更是得理不饒人。
“剛受傷時,自然是最恐怖的,可現在你已經好了,傷口也平順多了,看起來實在
沒有你自己想像的那麼可怕,可你一直躲著,大家也就認為你還是和當初一樣嚇人,你
實在應該出去讓他們瞧瞧,拿以前和現在比,他們一定會很意外的。”
裴逸凡沒有作聲。
“我不逼你,但是,你真的要好好想想,是要真的躲一輩子,還是要挺起胸膛面對
一切?”媛媛柔聲勸誘著。“嘲諷是必然的,可那又怎麼樣?你又不會少一塊肉、缺根
骨頭。活得更好,教他們瞧瞧裴逸凡的非凡毅力,教他們明白何謂真正的勇氣,這才是
最好的反擊方法,不是嗎?”
裴逸凡還是不出聲,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拉著她的手緊握住,同時轉眼去
望著荷花池沉思良久。終於,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輕地說:“讓我再……再考慮幾天
好嗎?”
媛媛滿意地笑了,她瞭解他的意思,他需要再多一點時間來凝聚勇氣。
“沒問題,逸凡相公,你愛考慮多久都行,只要有結果就可以了!”
揚州城西北的瘦西湖,以瘦小清秀著稱,雖無五湖的浩蕩,卻窈窕曲折的有西子的
嬌媚,是揚州人最喜歡的休閒去處,湖畔的賞秀樓自然也就成為生意最鼎盛的酒樓,用
膳時分若無預約,連椅子都撈不著一張呢!
這會兒,午膳剛過不久,酒樓內仍有不少人在座,而最醒目的自然是二樓臨湖窗邊
雅座的那四個人。
卸任的揚州第一美人辛若雪和夫婿柏子舟,與辛若雪美貌不相上下的少女,是辛若
雪的妹妹辛若霜,還有一位風流個儻的英俊年輕人,他是中原道上尚有點名氣的霹靂掌
孫鈺,很明顯的,他正在追求辛若霜。
此刻,辛若雪正滿臉不耐煩地斜睨著柏子舟。“公公到底決定怎麼辦了沒有?”
“很難啊!若雪,”柏子舟比她更不耐煩。“情況如何,你也清楚得很嘛!
如果真狠心的把北方的生意結束,咱們兩家花在那上頭的大筆銀子不就等於白白的
浪費了嗎?”
“可是再支撐下去,也不會有什麼進展嘛!反而還會繼續拖累這邊的生意啊!“辛
若雪不讚同地說:“這邊的生意問題已經夠多了,哪還有多余的能力再去顧到北方的生
意。”
柏子舟搖搖頭,不再說什麼,辛若霜則插話進來道:“北方那邊真的一點辦法也沒
有了嗎?”
辛若雪斜瞪了柏子舟一眼。“哪有什麼辦法?什麼也沒搞清楚,就一頭鑽進去,後
來才弄明白北方那一帶全由幾股大勢力分佔去了,沒什麼關係,生意根本就做不進去,
偏偏那幾股大勢力全是江湖中人,我們平常人很難跟他們套上關係的。”
“江湖人?”辛若霜聞言,立即轉向孫鈺。
“你也是江湖中人,應該有辦法吧?”
孫鈺歉然一笑,“抱歉,北方我不熟,雖然是有認識幾個人,但……”他聳聳肩。
“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認識而已。”
原本還帶點希冀之色的辛若霜,聞言,不由得垮下了臉。
“真是的,怎麼好像是流年不利,還什麼的?最近真是倒楣事一大堆!原以為是在
京城裡不對頭,沒想到搬回來以後,還是麻煩一堆,最可笑的居然是……“她瞄了瞄辛
若雪。”才離開三年,居然就有人爬到姊姊頭上去了!“眾人互覷一眼,明白她說的是
有人搶去揚州第一美人之稱的事。
柏子舟看老婆臉色不對,忙開口安慰道:“我想,一定是因為你離開太久了,所以
才會如此,相信不久後,大家就會把那個女人忘了。”
辛若雪這才哼了哼,倨傲地抬高下巴。“如果讓我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我非讓她臉
皮丟盡,滾離開揚州不可!”
“嗯!這點就相當奇怪了,怎麼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呢?”辛若霜喃喃道。
“對,真的很奇怪,”柏子舟也附和道。“聽說她神秘得很,老是神出鬼沒的,連
個影兒也……”
他突然頓住,而且雙眼好像要掉出來似的猛往外凸,連帶著嘴巴也愣愣地張大,活
像見到天開了似的。
其他三人詫異地瞧他一眼,同時驚覺到酒樓內異常的寂靜,下意識地朝左右掃視,
又發覺所有的食客也都是同樣的表情,而且緊盯著同一個方向。他們忙順著眾人的視線
望去,卻也在同一時間愣直了眼。
那是一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姑娘,絕對稱得上是絕色冠天下,無人可比!
就在眾人呆愣之間,那個美得驚人的姑娘緩緩來到辛若雪身邊不遠處,輕蔑地上下
打量她兩眼,而後狂放地嗤笑一聲。
“什麼美女?不過是婊子一個嘛!”
眾人立刻倒抽一口氣,辛若雪更是刷地臉色變青。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美姑娘冷笑。“原來人也笨得很,連這麼簡單的話都聽不懂!婊子
的意思就是下賤,這樣你該懂了吧?”
辛若雪何曾受過這種侮辱,聞言不禁大怒,猛地跳起來一巴掌就甩了出去,可令人
驚愕的是,她不但沒有“教訓”到對方,反而被潑了一頭一臉的酒。
美姑娘以令人咋舌的迅速動作閃過攻擊,同時又順手抓起旁邊的酒壺潑出去,動作
之快,幾乎無人能看清,彷彿原本就是那個樣子的。
辛若雪不敢置信地呆立著,似乎一時無法意會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美姑娘則若無其
事地笑笑。
“婊子,這是教你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任你欺負的!”
辛若雪一聽,忍不住氣結,正想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孫鈺連忙機警地搶先起身,
擋在中間對美姑娘打招呼。
“冉姑娘,是你啊!你是什麼時候到揚州來的?”
媛媛淡淡地瞟他一眼,“霹靂掌孫鈺,我沒記錯吧?你又跑到這邊來干什麼?”她
瞥了一下辛若霜。“不會吧?婊子的妹妹你也要?說不定也是個婊子喔!”
這下子,連辛若霜也跳了起來,孫鈺一面伸臂擋住她,的笑容。
一面向媛媛露出友好“冉姑娘,你大概對她們有什麼誤會吧?”
“誤會?”媛媛眨了眨眼,繼而突兀地笑了起來。“孫鈺,你也算認識我,我是那
種會教誤會愚弄的人嗎?”
孫鈺遲疑了一下。這個……”
“不,孫鈺,不是誤會,”媛媛倏地又怒瞪著辛若雪。“對她,辛若雪,我有充分
的理由敵視她!”
孫鈺不由得大皺其眉。“冉姑娘,不如你把理由說出來,說不定可以把誤會解
開……”
“孫鈺,告訴過你不是誤會了,你聽不懂嗎?”媛媛不耐煩地說:“反正不關你的
事,你最好少多嘴,我今天只是來看看這個婊子長得到底有多漂亮,結果……”她嗤之
以鼻。“不過如此而已嘛!”
“冉姑娘,你可不可以……”
媛媛舉手阻止孫鈺繼續說下去。“好了,我看夠了,老實說,實在沒什麼看頭。我
也不想再和這種婊子繼續待在同一個地方,真是噁心得讓人想吐!不過,在離開之前,
辛若雪,我要你明白,我定會讓你為自己所說過的話付出代價,更會教你為自己所做過
的事後悔一輩子!”
說著,她轉向孫鈺。“看在我們認識的份上,我勸你離她們越遠越好,免得遭受池
魚之殃。”
語畢,她轉身就走,對孫鈺的連聲呼喚充耳不聞。
直到媛媛的身影消失,孫鈺才滿臉憂慮地坐了下來,逕自倒了一杯酒喝下,再抬眼
掃視其他三人,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孫鈺,她到底是誰啊?”辛若霜一面幫姊姊擦拭,一面問著。
“冉媛媛,她是塞北第一大富豪冉家堡堡主的麼女。”
柏子舟打量著他擔憂的神色。“她很厲害嗎?”他問的是武功。
“厲害,非常厲害,別看她只有十七歲,卻有一流高手的身手。但是,最可怕的不
是她的功夫,而是她的野蠻刁鑽,在關外無人不怕,甚至是聞名喪膽呢!
她有仇必報,而且是以十倍償還,誰敢得罪她,最好是自己先回家抹脖子還爽快一
點。”
孫鈺說得可怕,其他三人,還有酒樓內其他拉長了耳朵的食客,全都露出不敢置信
的神色。
孫鈺不由得搖頭輕歎。“我就親眼目睹過某個風流公子醉酒輕薄了她幾句,結果第
二天就被人發現他全身光溜溜的被吊在城門口,供來往行人觀賞;還有一回,她不小心
被濺了一身泥,而那個騎馬濺了她的粗蠻漢子,還不知死活的笑得前俯後仰,第二天,
那個粗蠻漢子也被扒光了扔在糞坑裡。”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面面相覷,沒想到那麼美的姑娘居然是個女煞星?!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跟她結了什麼怨,不過,瞧她的樣子,好似這怨結得還不輕,
你們最好趕緊去查清楚,如果是誤會,就盡快解釋清楚,否則,一旦她開始報復行
動……”孫扛神情沉重地搖搖頭。“相信我,你們承受不起的!”
三個人面色大變,互相瞧了半天最後還是辛若霜先吶吶地開口道:“姊,她指名找
你耶!”
辛若雪神情慘澹的開口,“我……我又沒有做什麼!”
事實上,以適才孫鈺所說媛媛報復的“基準”來評斷,她做過的缺德事還真不少,
然而,她的確沒有得罪過那位女煞星啊!
“至少沒得罪過她啊!”她又小小聲的加了一句。
孫鈺皺眉思索片刻。
“或許她是為親人、朋友,或至交而來的。”
一聽,辛若雪更惶然了。
天哪!她一向是無所顧忌地囂張跋扈、為所欲為,天知道被她嘲笑、欺凌、玩弄過
的人根本多得數不清了,她怎麼會知道那個女魔王是為誰和為哪樁事而來?
不行,還是得設法查清楚才行,她可不想被扒光了扔進糞坑裡去。
一輪明月,繁星點點,清輝溫柔,淡灑大地。
此刻,夜深入靜,寒月樓中的紅羅帳內卻逸出嬌吟輕哼、濁喘連連。
好半晌後,一陣痙攣顫抖傳來,裴逸凡頹然地趴在媛媛的身上,幾乎喘不過氣來。
媛媛愛憐的在他的左眼上親了一下,隨即又在他汗濕的背上溫柔地摩挲著,彷彿在
撫慰一個孩子般。
幾個月來,她和裴逸凡的關係在親匿的相處下,逐漸起了微妙的轉變。
明知道他比她大,還比她聰明,可她卻總覺得他似乎比她脆弱孤寂,看見他眼底的
無助,她就覺得心疼,急著想把所有的關愛一古腦兒地全都扔給他。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他的聰穎教她折服、他的溫柔疼愛令她喜悅、他的飄逸灑
脫也讓她情不自禁、他脫口而出的幽默感更使她開懷,在她眼裡,他是如此出色的男人,
她怎能不喜歡他呢?
但他卻是自卑的。
可他的自卑、自苦,也讓他在成熟中透著委屈無助與脆弱的稚氣,令人心酸,教人
看著也忍不住想分擔那苦澀的滋味,更激起她天生的母性,迫切地想要付出全部的憐惜
與捍衛本能。
然而,這種凌駕於喜歡之上的情懷,卻又令她困惑,這種以他之痛為痛,以他之喜
為喜的自然反應,更教她愕然。
什麼時候,她的心居然跟著他的心同步跳動了?
啊!算了,這太複雜了,她越想越迷惑,乾脆先不去管他好了,目前最重要的,還
是將這個老躲在她懷裡的夫婿想辦法拐出寒月苑吧!
“逸凡相公……”
“嗯?”他有氣無力地應著。
“明天是中秋。”
“我知道。”
“中秋是團圓夜。”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
“你考慮好了嗎?”
半晌他都沒出聲,而後,他徐徐地抬起頭來俯視著她絕美的臉龐,眼神中猶豫帶著
渴望。
媛媛微微一笑,悄悄抬起玉手在他的左臉上細細的撫摸著。
“放心,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伴著你的。”她許下諾言。
他凝視她許久後,終於又將腦袋埋回她的頸項間。
“好吧,”裴府上下從未如此興奮緊張過,下人們都匆匆忙忙地準備著過節事物,
間或停下來咬幾句耳朵,各個都在猜測裴安傳遞出來的話是否屬實——-近夜時分,少
爺與少奶奶將會出苑來和大伙兒一塊兒過節。
他們真的會出現嗎?
少爺是否依舊和三年前一樣恐怖?
少奶奶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少奶奶是如何勸得少爺出苑的?
少爺是僅出來這麼一次,或是以後會常出苑了?
少爺也會出府嗎……
由一連串的疑問所掀起的緊張氣氛,在黃昏時達到最高潮,裴府東側的樓閣中早已
備好月餅、柚子、芋頭、花生等應節食品,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緊盯著寒月苑的方向等
待著,裴仲湖夫婦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地擔憂著兒子是否又改變主意了!
終於,裴安先行出現了,他笑嘻嘻地走在前面領路,而後頭,微跛的裴逸凡在妻子
的陪伴下慢慢的走來。
驀地,整個東院變得寂靜無聲,似乎連根針掉到地下都聽得見,可要說他們是被裴
逸凡嚇到,倒不如說他們是被新少奶奶嚇到了!
不是吧?神秘的揚州第一美人就是少奶奶?
繼而,他們面面相覷,豁然明白了揚州最近盛傳的話題,也明白少奶奶為什麼會突
然跑去向辛若雪挑釁了,卻也同時想到街頭巷尾對少奶奶的可怕“傳言”。
然後,就見眾人忙著以眼神相互警告示意!千萬別惹火少奶奶,也別讓少爺不開心,
否則大家都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於是,沒有人再去注意裴逸凡的臉或跛腳了,一來是他的樣子的確沒有三年前那麼
可怕了;二來是大家的視線還是不由自主地盯在媛媛的臉上,因為她確實是太美了,讓
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三來是不敢特別注意少爺,怕惹他不高興。
感覺得到身邊夫君的緊張,媛媛悄聲地安慰著,“不要緊張,你一緊張臉色就板起
來了,你一板起臉,他們就更害怕了。”
裴逸凡不禁自嘲地撇了撇唇角。“就算我很開心,樣子也不會令他們輕鬆一點的。”
聞言,媛媛不由得揚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容。“你以為他們在緊張你嗎?錯了,逸凡
相公,他們緊張的是我!”
裴逸凡微微一愣。“你?他們為什麼要緊張你?”
“這幾個月我在城內逛了又逛,他們大概都見過我了。”
“那又如何?”裴逸凡不解的問。
媛媛俏皮地斜睨他一眼。“待會兒你問問裴安就知道了,問問他揚州人是怎麼說我
的,嗯?”
裴逸凡還想再問個清楚,可是,他們已來到裴仲湖夫婦的前面,只好先放她一馬。
“對不起,孩兒略遲了些,讓爹娘久等了。”
“公公、婆婆上這不能怪我,都是逸凡相公,他最愛拖拖拉拉的了。”
瞧見兒子真的肯踏出寒月苑了,裴仲湖夫婦不禁開心得合不攏嘴,哪還管他慢了一
分半刻,或一天兩月了,裴仲湖忙擺手示意他們坐下。
“好,好,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先坐下再說,先坐下再說。”
裴逸凡相當拘束地就坐,媛媛則開開心心地伴著他,神色中隱藏不了以夫君為傲的
神態,這點倒是令裴逸凡頗為安心,只因,無論她怎麼想都無所謂,只要她不以他為恥
就行了。
接下來一段頗長的時間,大家各自喝酒、賞月、聊天吃月餅,還有人哼小曲兒逗樂。
或許是大家都覺得裴逸凡的樣子真的不可怕了,也或許是懾於媛媛恐怖的傳言,更
或許是兩者皆有,總而言之,即使裴逸凡特別注意,可他就是沒發現到有任何異樣的眼
光,或聽到任何嘲諷的言詞,他緊繃的神經也因此逐漸松懈下來,但仍是在周身籠上一
層疏離的保護色。
直到一位看著裴逸凡長大的老家丁,端著一杯酒,顫巍巍地來到裴逸凡前面,眼裡
噙著淚光。他最愛喝酒,以前裴逸凡從外地回來時,就常常帶些好酒回來和他一塊兒喝。
他顫抖地開口,“少爺,老奴好想你啊!少爺好久沒和老奴一塊兒喝兩杯了,老奴
總想著,怎麼樣都沒有和少爺喝酒那麼愉快,所以,要喝當然就得和少爺喝,否則老奴
寧願不再沾酒了。現在,好不容易老奴又有機會喝兩杯了,老奴可否敬少爺一杯?”
幾句話說得紅了好幾雙眼,裴逸凡的眸中亦見水光,他深吸了一口氣,端起酒來,
顫著笑容說道:“不,川伯,應該是逸凡敬你才對。”說著,他仰首一乾而盡。
川伯狀似極歡喜地忙跟著飲盡酒,而後抬袖拭去淚水,“少爺,請再恕老奴冒
昧……”老臉上盡是渴盼之色。“老奴可否期待少爺會再來找老奴喝兩杯?”
裴逸凡猛然閉上眼,臉頰微微抽搐著,好半晌後,他才睜開眼,激動已然消失,剩
下來的就是感動與開懷。
“會的,川伯,有空我會再去找你喝兩杯的。”他忽地湊上前,壓低了聲音悄聲道:
“爹藏了十年的花彫,我早就想偷出來喝喝看了!”
裴夫人和媛媛忍不住失笑,裴仲湖則是猛咳嗽,川伯忙憨著笑退了回去。
可就從這一刻開始,裴逸凡的態度逐漸有了更大的轉變,而因為他的軟化,下人們
也覺得更輕鬆了。
好些人開始湊過來敬酒,還有人試著如以往般和裴逸凡開玩笑,以前裴逸凡可是最
隨和幽默的主子呢!最後,甚至有人抱怨沒有鬧到裴逸凡的洞房,所以要罰他親媛媛一
下才行。
裴逸凡赧然一笑,反而是媛媛大大方方地嘟高了嘴,還用雙手捧住夫君的腦袋,在
眾人的爆笑聲中,裴逸凡在媛媛的唇上落下了一個深情的印記。
這一夜,是幾年來裴府最歡愉熱鬧的一夜,也是沉悶已久的裴府起始變化的開端。
幾件大消息在翌日便傳遍了整座揚州城,也驚翻了所有的揚州人。
老天!原來那個大美人兒竟是裴逸凡的妻子?!
而辛若雪也明白了她為什麼找自個兒的喳兒。該死!這樑子可結大了!
她膽戰心驚地抓來孫鈺追問:“她真的那麼野蠻嗎?”
孫鈺歎息道:“是。”
“你打不過她嗎?”
孫鈺攢眉苦思半晌,“伯仲之間吧!但是……”他又歎。“聰明人不會去惹冉家堡
的人的。”而他,當然不是笨蛋。
辛若雪面色變得更淒慘。“那我該怎麼辦?”
孫鈺瞥一眼辛若霜,無奈地道:“要是拚不過她,也只能去跟她低頭羅!”
辛若雪臉色一沉,怒道:“作夢!”
辛若霜趕忙扯扯孫鈺。“想別的辦法啦!姊姊寧願死也不會去向別人低頭的。”
孫錘注視她片刻,而後長歎。
“我能不能知道你姊姊到底是如何得罪人家的?”
辛家姊妹互覷一眼,辛若霜咬了咬牙才說:“不能。”
孫鈺挑了挑眉。“不能?那就是你們理虧羅?其實,就算你們不說,我到處問一下,
還不是可以問個一清二楚。”
辛若霜下意識的迴避他灼灼的注視。“那你就自己去打聽吧!”
孫鈺又深思地凝視她們片刻,繼而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外面的傳言是虛偽的,所以,你們不怕我去探聽。”
辛若雪聞言,不禁老羞成怒地跺了跺腳,“你這是什麼意思?只是請你幫個忙而已,
需要這樣追根究柢嗎?告訴你,我……我沒有錯!”她惡狠狠地道,人不為己、天誅地
滅,她為自己著想有什麼錯?
“錯的是他們,是他們……他們愛鑽牛角尖,事情過去就算了,他們干嘛記這麼久
啊!我不管,你要負責幫我解決這件麻煩。”情急之下,她的老毛病又犯了,習慣性地
耍賴兼推卸責任,再加上傲慢地下命令。
孫鈺當然不吃她這一套,正想冷然的回絕,辛若霜便適時發現他臉色不對,忙插嘴
進來安撫。
“孫鈺,你別生氣,其實……”她偷覷姊姊一下。“其實上這也是不怎麼好聽的過
往,所以姊姊才不願意告訴你。是這樣的,姊姊曾和裴逸凡訂過親,但後來因為裴逸凡
他……呃、出了件意外而毀了容,導致性情大變。
揚州人各個都知道,裴逸凡變得好可怕,所以,姊姊就不敢嫁給他了,怕嫁過去會
有什麼不測,於是,就和他解除婚約。想來,這就是他對姊姊不滿的地方,你知道的嘛!
大戶人家都很重面子的。”
孫扛懷疑地來回打量辛氏姊妹。“就這樣?”
姊妹倆搶著點頭。“就這樣,就這樣!”
孫鈺的雙眼中依然寫滿了不相信。若只是如此,由辛家家長出面和他們談一談就可
以了啊!再不行,請柏家的家長去和他們談談嘛!畢竟你姊姊現在是他們家的媳婦了。”
姊妹倆再次互覷一眼,辛若雪隨即忙著否決。
“不行,要是談談就可以,當初解除婚約時候就可以談清楚了,他們又怎麼會記恨
到現在?更何況,我爹和伯父現在都分頭到各地查帳去了,光憑我娘和伯母,根本應忖
不了他們嘛!”
孫鈺瞄一下辛若雪。“還有她的夫婿啊!”
辛若雪猛然翻個白眼。“算了,當初他和裴逸凡搶我,已經與裴逸凡鬧得很不愉快
了,現在去也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而已,哪能濟事?”
孫鈺搖搖頭。“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
“找柏雅娟幫忙。”
辛若雪聞言,大大地一愣。“子舟的妹妹?為什麼找她?”
“你忘了嗎?”孫鈺懶懶地說。“龍天生一直在追求她,只要她說句話,龍天生定
會為她赴湯蹈火、在死不辭。”
“龍天生?”辛若雪面有難色。“那個大塊頭?可是……雅娟很討厭他耶!”
孫鈺輕歎。“龍天生是龍騰幫的少幫主,背後有整個龍騰幫作靠山,而且他雖然是
南方的武林人,可他姊姊卻嫁到了北方的萬家堡,而萬家堡堡主的女兒又是冉家堡堡主
的大媳婦兒,關係這麼一牽,怎麼都好講話一點吧?”
辛若雪愣了半天,終於點了頭,“好吧!那就只有這樣了。”說著,她推了推辛若
霜。“哪!雅娟那兒就交給你了。”
聞言,辛若霜立刻翻了一個大白眼。
姊姊就是這樣,只會惹麻煩,卻老是教別人幫她擦屁股!不要說別人,就連她都覺
得很不爽了!

【第五章】

心傷
裴逸凡揹著手緩步踱出寒月苑,媛媛則攀著他的左臂囉唆個不停。
“好啦!好啦!大家都去,就你不去,多沒意思啊!”
裴逸凡搖搖頭。
“去嘛!去嘛!陪人家去嘛!”
這會兒裴逸凡連搖頭都懶了,只是兀自和經過的僕人頷首打招呼。
“少爺,廚房這回多做了好些您愛吃的糖肉秫花糕,明兒個您得多吃點哪!”
僕人笑瞇瞇地說。
裴逸凡才開口,媛媛便搶著揮手趕開僕人。“走開、走開,沒瞧見我在這兒跟少爺
講重要的事嗎?我先來的先講,你待會兒再來吃屁!”
裴逸凡無奈的搖頭,可還是趕在僕人離去前交代了一句。
“阿九,叫胖大娘多加點銀杏。”
“少爺,胖大娘知道您愛吃銀杏,早加了好多啦!”
“逸凡相公!”媛媛怒叫著板過他的臉。“我的事情比較重要啦!”
裴逸凡再次搖頭,繼續往前行,甩也不甩她。媛媛很不高興地更用力抱住他的手臂,
孩子氣地讓他拖著她走。
“好,逸凡相公,你不要登高、不要賞菊,只要陪我去逛重陽市就好了。”
就好了?
裴逸凡猛翻個白眼,不耐煩地說:“我說過我不出府了,不是嗎?”
媛媛明眸一瞪,不服氣地說:“你也說過你不出寒月苑,可這會兒還不是天天往外
跑!你也說過,除了公公、婆婆,還有我和裴安,你誰也不見,可這會兒還不是和府裡
上上下下所有的下人們嘻嘻哈哈的!”
裴逸凡眉一挑,辯駁道:“我沒有嘻嘻哈哈的。”
媛媛伸手頂高了他的唇角,“可是你有這樣!”
裴逸凡瞪她一眼,隨即失笑。“那只是……難道你要我哭嗎?”
媛媛放下手,抱回他的臂彎,側首斜睨著他。“逸凡相公,他們並沒有被你嚇到,”
她靜靜的指出事實。“相反的,他們都很開心你能和以前一樣和大家說笑。其實,當年
你要不是躲得那麼快,你會發現下人們都很護著你的,你以前對他們有多親切隨和,他
們都沒忘記。”
裴逸凡沉默了一下,繼而歎息。“我知道,我想,我只是太懦弱了,不想去面對這
個現實。”
聞言,媛媛不滿的抗議立刻沖口而出,“你才不是懦弱,你是……”她突然頓住,
隨即以很奇怪的眼光瞪著他。
“逸凡相公,你……還喜歡那個婊子嗎?”
裴逸凡全身一震,驀地咬緊了牙根,默默地拐了個彎進到水榭裡去,媛媛仍是巴著
他不放。
裴逸凡凝視湖面良久,心情方纔平靜下來,他才想開口,媛媛已經不耐煩地又問了
一次。
“你到底還喜不喜歡她嘛?”
“誰告訴你的?”裴逸凡不答反問。
媛媛翻了個白眼。“拜託,逸凡相公,揚州城裡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張嘴,要聽什
麼閒話沒有?還用得著人家特意來告訴我嗎?”
又是片刻的沉默後,裴逸凡才靜靜地說:“不喜歡,我只後悔曾經喜歡過她,白白
浪費了我的感情。”
媛媛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然而,她還是繼續追問:“真的不喜歡她了?”
裴逸凡冷哼,“我鄙視她,也慶幸沒有和她成親,雖然……”他的眼神黯了下來。
“代價太大了一點。”
媛媛趕忙乘勝追擊。“那你喜歡我嗎?”雖然裴安告訴過她裴逸凡是喜歡她的,但
總是沒他親口證實來得令人心安。
裴逸凡再次震了震。“我……”
“怎麼樣?怎麼樣?”媛媛更急切地問,心底卻也為自己的緊張而詫異不已。
裴逸凡又是盯回湖面上許久。
“我喜歡你。”聲音低得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聽得清楚。他實在沒有資格這麼說,雖
然她是他的妻子,但是……老天,他實在配不上她啊!
可耳朵拉得比兔子還長的媛媛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她立即跳起來歡呼一聲,再在
他的左臉頰上重重地親了一下。
“我也好喜歡你,逸凡相公!”
裴逸凡有那麼一會兒似乎沒聽懂媛媛說了些什麼,等他意識到她所說的話後,他頓
時愕然地轉過臉來,震驚地張大嘴,想求證,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回,媛媛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笑瞇瞇地連連頷首。
“對啊!我也好喜歡你哩!”
裴逸凡的嘴巴張合了許多次,才勉強擠出話來。
“你……怎麼可能?”他摸著臉上的疤及左眼上的眼罩。“怎麼可能喜歡像我這樣
的人?你……你不用安慰我,我……”
“見鬼啦!我干嘛安慰你啊?”媛媛猛翻白眼。“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
歡,這有什麼好安慰的?”
裴逸凡又向下摸著大腿,雖然他跛得沒有以前那麼厲害了,但仍是跛的,他黯然的
搖頭。
“不,你不用安慰我,真的,你願意做我的妻子,不討厭我,能讓我喜歡你,我已
經很滿足了!”
媛媛歪著腦袋審視他半晌,而後聳聳肩。
“隨便你相不相信,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喜歡你就夠了!”
裴逸凡無語,媛媛的俏臉上突然又冒出一朵頑皮的笑容,雙臂又纏上了他的臂彎。
“逸凡相公,你真的喜歡我?”
裴逸凡點點頭。
“不騙我?”
裴逸凡搖搖頭。
“那就陪人家去逛重陽市嘛!”
裴逸凡歎息。“媛媛,外頭的人不像府裡的人這麼有包容心,我被嘲弄是活該,可
我不想你也……”
他還沒說完,媛媛便惡狠狠地說:“他們不敢!”
她一句“他們不敢”,教裴逸凡突然想起裴安告訴他的話,不由得好奇地問:“你
真的……呃、做過那些事嗎?”
“當然”。媛媛說著,跳上窗台上坐著。“那個輕薄我的傢伙早已不知欺負了多少
無力反抗的良家婦女,我那樣對他還算客氣了呢!”
裴逸凡恍然大悟。“那另一個呢?”
“他啊!他是個攔路大盜。”
裴逸凡先是“哦!”了一聲,繼而“咦!”了一句,再來是“啊!”了一會兒,最
後則凝目盯住滿臉無辜的媛媛。
“你不會是故意找上去的吧”媛媛倏然一笑,還吐了吐小香舌。“從來沒有人看破,
可我就知道一定瞞不過你。”
一經證實,裴逸凡便皺起了眉頭。“這樣很危險啊!”
媛媛兩手一攤。“有什麼好危險的?我不是沒事?”
“可是……”
“好啦!好啦!反正我已經嫁給你了,沒有機會再去做那種事了,你操什麼心啊?
還是先答應陪我去逛重陽市要緊!”
唉!說來說去,她又把話題轉了回來。
裴逸凡忙轉開頭去。“啊!對了,爹說要我……”
“要你吃屎啦!”媛媛怒道:“我不管,明兒個你一定要陪我去逛重陽市!”
裴逸凡苦著臉。“不要吧?媛媛,場面會很令人難堪的。”
“不會!”媛媛斬釘截鐵地說:“誰敢有什麼不對的反應,我就先扔他去洗糞澡再
說。”
裴逸凡心頭一跳,忙道:“那可不行!媛媛,他們都是平常人,禁不起折磨的,你
不要……”
“少爺、少爺,老夫人找您哪!”
幾聲呼喚上立即讓裴逸凡找到落跑的藉口。“啊!娘找我呢!我得快去瞧瞧有什麼
事。”說著,便忙不迭地跑了,說他跛上這會兒跑得還真快呢!
想跑?哼!門兒都沒有!從來沒有獵物能逃得出她冉媛媛的手掌心!
“站住,裴逸凡,我話還沒說完呢,裴逸凡!”
一個飛身,媛媛落在裴逸凡的前頭,裴逸凡一個煞車不及,險些一頭撞上去,媛媛
則乘機一把抓得他緊緊的,讓他再也逃不開。
一旁的婢女眼見少奶奶又纏著少爺喋喋不休,少爺則是一臉的無可奈何,不由得竊
笑不巳。
這位少奶奶真是又美又可愛,少爺可說是因禍得福呢!
“公公,請你評評理啊!逸凡相公說喜歡我,可他就是不肯陪我去逛重陽市!”媛
媛一臉怨怒地梯著裴逸凡。“人家嫁過來都這麼久了,連和人家出去走走都不要,還說
喜歡我,根本是騙人的嘛!”
說著,她抓住裴仲湖的手臂直搖。“快點處罰他啦!公公,我爹說,說謊的小孩要
打屁股!”
裴逸凡哭笑不得。“媛媛,你……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出去的,為什麼還老是這麼說
呢?”
坐在書案後的裴仲湖雖然神情頗為嚴肅,一副準備仲裁家務事的派頭,卻還是藏不
住眼底的笑意。媳婦能把兒子拐出寒月苑,自然也能把兒子拐出府門,他可是百分之百
的樂見其成呢!
“知道個屁啦!”媛媛兇起來向來是口不擇言的。“跟你說了,你現在看起來一點
也不嚇人了嘛!不過就是兩條疤,只要戴著眼罩,人家多看幾次就習慣了啦!”
裴逸凡下意識地把求救的眼神朝裴仲湖丟去,誰知道,裴仲湖卻露出一副“不偏不
移”的態度,擺明了管兒子去死,他篤定是誰也不幫的。
可惡的老爹!裴逸凡恨恨地收回眼光,還是猶豫不決。
“媛媛,我……你讓我再想想吧!”
“想?還想?”媛媛怒吼。“下午就……”
“少奶奶,前廳有人求見。”
三顆腦袋、五只眼,同時朝書房門口轉去,來人是負責迎客的家丁。
“我?”媛媛愣愣地指著自己。“找我?誰啊?”
“是兩位公子,一位姓孫,另一位姓龍。”家丁回答道。
“孫?龍?”媛媛只一想,便“哦!”了一聲。“是那個傢伙啊!媽的,他居然敢
來,而且還真的把龍天生給帶來了!”媛媛面露冷笑。“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們
到底打算如何!”
話聲剛落,她人已一閃不見蹤影,裴逸凡和裴仲湖互視一眼,隨即起身。
“爹,瞧媛媛的樣子,實在不太友善,我最好跟去看看,免得她弄出什麼紕漏!”
語畢,他也匆匆的走了。
裴逸凡一出門,裴仲湖立即有趣地笑了出來,從他們小倆口一道沖進書房裡來開始,
到一前一後離去為止,他根本沒機會出半聲,全都是他倆一來一往,而他只是在看熱鬧。
不過,他知道媳婦兒會搞定一切,特別是搞定兒子,打她進裴家門開始,她就是裴
家唯一能治得了兒子的人了!
其實,龍天生長得實在不賴,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高大了,活像只大猩猩似的,這也
是柏雅娟不中意他的原因。
這回為了大嫂,柏雅娟才勉為其難地施展了一點美人計把他誘了來,打算讓他替大
嫂解決麻煩之後,再一腳踢開他。
兩人由孫鈺陪著,在大廳等了不過片刻,“咻!”一下,主位上便突然多了一個人,
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
“說吧!你們找我干什麼?”媛媛開門見山的問,什麼招呼都省了。
龍天生忙堆起滿臉的笑容道:“么妹,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這麼兇巴巴的,好歹
咱們也算是親戚了吧?”
老實說,對這個出了名狡詐刁蠻的姑娘,他還真是有些怕怕,否則,她長得那麼美,
他早就藉親戚關係纏上去了。
“龍大哥,”媛媛故意重重地喚了一聲。“就因為還沾點親、帶點故,所以我才稱
你一聲龍大哥,可你今兒來的用意,恐怕就要辜負我這一聲稱呼囉!”
龍天生尷尬地干笑兩聲。“么妹怎麼這麼說呢?龍大哥是專程來看你的,怎麼反而
被你責怪呢?”
“專程來看我?”媛媛冷笑道:“龍大哥啊,甭說好聽的了,從你進入揚州城就鑽
入柏家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來干啥的了,所以呢!我還特地飛鴿傳書給爹爹,告訴他我
可能需要一點幫忙哩!”
龍天生聞言,面色立即大變,“你……你還通知冉堡主了?”他驚呼。
“這……么妹,有這必要嗎?不過是點小事而已,毋需驚動到冉堡主吧?”
“露餡兒了吧!”媛媛再次冷笑。“說吧!你的‘小事’到底是什麼?最好不是我
想象中的那件。”
龍天生遲疑了一下。“你真的通知冉堡主了?”
當然,我總得防著龍大哥被狐狸精迷了魂兒,什麼三親六戚全被撇到一邊兒去了。”
龍天生的臉色有點難堪。“么妹,你不需要說的那麼難聽吧?”
媛媛以玉手支著下頷,狀似無聊地半垂下瞳眸。“怕難聽就不要做囉!好了,趕快
說,到底找我做啥?”
“這個……”龍天生朝孫鈺丟去一眼。“是這樣子的,聽說裴家和辛家有點小誤會,
我……咳咳!希望么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知么妹意下如何?”
面子?連他自己都覺得說來有點可笑,天知道在這個小蠻女的眼裡,有幾個人有資
格端出面子來哩!
果然,媛媛輕蔑地冷哼一聲。“面子?龍大哥,你憑什麼要我給你面子?連事情的
來龍去脈都搞不清,就想來作仲裁者啦?你還真是胡塗喲!將來龍騰幫要是到了你手上,
還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哩!”
龍天生被說的面子實在有些掛不住,連勉強的笑容也擠不出來了。
“么妹,請你不要這麼尖酸刻薄,雖然你家相公被退了婚的確是很沒面子,但也是
他自個兒找的,怨不得別人啊!何況,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若沒有被退婚,也娶不
到么妹逗更好的媳婦兒啦!”最後一句純屬奉承,與事實完全相背離。
“少來!”媛媛冷嗤。“所以,我說你是非不辨,單聽一方的說詞你就信了?真是
胡塗!”
龍天生暗暗提醒自己要忍著點,好言的說:“好,那么妹這邊的說法不妨也說明一
下。”
“說明?”媛媛不屑地上下瞟他一眼。“龍大哥,你真以為自己是個官兒了,是吧?
要不要再來個寫狀畫押啊?”
龍天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正想發飄,但始終覺得事情不太對勁的孫鈺忙插進來打
圓場。
“龍兄先不要急,我們就這麼找上門來,冉姑娘當然要不高興,只是……”
他轉向媛媛,誠懇地說:“冉姑娘,我們當然沒有資格過問,但是既然受人之托,
自然也得忠人之事,想必冉姑娘能瞭解。而且,如果真有誤會,冉姑娘不想乘機冰釋前
嫌嗎?”
媛媛瞧了他半晌,這才點點頭。“好吧!看你說的還像人話,我就給你個面子。”
她徐徐地轉眸望向廳口,眼神深黝,語調黯然。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在整個敘述的過程裡,媛媛始終盯著前方,而仔細聆聽,並頻頻變色的龍天生和孫
鈺並沒有發現媛媛的奇怪之處,直到終了。
“如果不是那個婊子,他會把自己關在寒月苑裡三年不出來?或許他的確不怎麼中
看,但也不再像三年前那般嚇人了,可他就是不敢出門,怕嚇著別人,也怕再一次令自
己無地自容。”
說著,她站了起來,“可是,逸凡相公,你不給自己機會,人家又怎麼給你機會
呢?”她迎向前。“為了我,你就試一次看看,好嗎?”
龍天生和孫鈺愕然的轉首,只見廳口佇立著一個頎長瀟灑,穿著一身的儒衫的男人,
半張臉俊美、半張臉像鬼,眼罩遮住他的左眼,卻掩不去丑陋的疤痕,可他的儒雅氣質
和翩翩風度,卻又是如此令人心折,實在教人興不起厭惡的念頭。
但是,好好的一個俊美人物就這麼毀了,明明是個斯文書生,卻戴上一個眼罩,確
實教人惋惜不已。
他俯視著來到他身前的媛媛,她則仰起嬌顏望著他,滿臉的祈求與盼望。
“逸凡相公,為我試試看嘛!”
裴逸凡緩緩抬起手撫著她紅潤的粉頰,輕歎。“媛媛,你……不後悔?”
媛媛堅決地搖頭,且斷然道:“我從不後悔!”
裴逸凡幽幽地再一次歎息,“好,為了你,我就再試一次吧!”
晶瑩的水光驀地湧出,然而,她唇上的笑容卻是如此甜美開懷,“謝謝你,逸凡相
公,那咱們下午就一塊兒去逛重陽市囉!”媛媛開心地說。
裴逸凡喟歎著拭去她的淚水。“你真傻,值得為我掉眼淚嗎?”
媛媛俏皮地皺皺鼻子。“我眼睛進沙子了嘛!”
裴逸凡失笑道:“胡扯上這兒哪來的沙子?”
媛媛聳聳肩,跨一步到他身邊,習慣性地挽著他的手臂往廳內走去,“我說有就有
囉!”同時抬眼望著廳內的兩人。“逸凡相公,左邊那個是孫鈺,我們以前見過幾次面,
右邊那只大猩猩龍天生是……算是冉家堡的親戚吧!”
裴逸凡爾雅的躬身一揖。“裴逸凡待慢了,請兩位海涵。”
猶在怔愣的孫鈺驀然回神,慌忙起身回禮。“不敢,是我們來得突然。”
“裴公子不用多禮,我們……”龍天生也有點手足無措,眼前的男人雖容貌已毀、
足亦跛,可那翩翩風采依然令人贊歎實在不像辛若雪口中那般惡劣的人。是我們冒昧來
訪,還請裴公子原諒我們的無禮才是。”
“不敢,兩位請坐。”
三人前後落坐,就媛媛一個人直挺挺地站著,還雙手叉腰,氣勢凌人。
“好,你們都瞧見了,我請問你們,換了是你們,身受如此的待遇,你們又會如
何?”
孫鈺無語,龍天生卻欲言又止。
媛媛冷笑。“我知道,龍大哥,你是想說,咱們江湖中人才不在乎毀容、跛腳,對
吧?沒錯,我們是不在乎,好不好看無所謂,重要的是肚子裡有幾斤幾兩重。然而,龍
大哥,我說的卻不是這個,換了是你,傾心為所愛的女人犧牲,她卻把你當白癡耍,不
但抹黑你的犧牲,還設計教你羞愧得只能躲起來,為的只是那個放蕩婊子的卑鄙自私,
龍大哥,這你能心服嗎?”
龍天生頓時啞口無言。心服?恐怕他會先掐死那個女人再吭聲。
孫鈺看著神色平靜的裴逸凡,心裡真是後悔來這一趟。
“裴公子,我……”他猶豫半晌,終於道:“可以陪兩位一塊兒去逛重陽市嗎?”
裴逸凡才一愣,媛媛就先笑了。
“不錯嘛!孫鈺,你還不算胡塗,分得清是非黑白,可是,要是辛若霜跟你翻臉抱
怨呢?”
孫鈺苦笑。“理虧在她們,我還能怎麼樣?”
媛媛歪著腦袋斜睨著他。“你又怎麼能確定我們說的是真的?”
“我早就覺得辛家的說詞有點奇怪了,現在……”孫鈺又瞧向裴逸凡。“見了裴公
子,我更沒有什麼好懷疑的了。”
媛媛更開心了,她回身親暱地抓著裴逸凡的手。“我就說吧!逸凡相公,我早說你
一點也不可怕了嘛!人家還一瞧就覺得你是個好人耶!”
裴逸凡滿眼的深情,他捏了捏她的手。“你說的都對,可以了吧?”
“那當然!”媛媛傲然的轉向龍天生。“好了,龍大哥,孫鈺已經作了決定,那你
呢?你又有什麼話要說?”
龍天生還是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請問裴公子希望辛家怎麼補
償?”
“補償?”裴逸凡摸著臉上的疤痕喃喃道:“這補償得了嗎?不,我從來沒想過要
她補償,只是她……”
“那個婊子太自私、太絕情了!”媛媛接口道:“禍是她自己惹來的,逸凡相公為
護她而殘缺,她不但不感激,並誓言終身相伴,反而踩著他的自尊,硬是把他逼進自卑
自憐的牢籠裡,存心拿他的一生換取自己的滿足,這種臭娘兒們簡直是……”
裴逸凡一聽她連不太雅觀的調兒都出籠了,忙拉拉她的手,阻止她繼續下去。
媛媛不滿地噘了嘴,但還是順著他的意思不再說下去了,裴逸凡這才接著闡明自己
的心意。
“其實,我從來沒有想要她做什麼補償,當初是我自願救她的,這怪不得別人,她
要解除婚約,我也無話可講,但是,她不該當我是傻瓜般的來譏笑我、嘲諷我,教我喪
失了所有的信心,畢竟我是為她而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的,而且,她竟然……竟然還叫所
有的人一起來踐踏我……”
他倏然頓住,神情羞慚難當,媛媛心疼地抱住他的手臂。
“不要難過,逸凡相公,”她輕柔地勸慰著。“你放心,我會幫你報仇的,那個無
情無義的婊子,我絕對會讓她後悔莫及的!”
裴逸凡苦澀地揚了揚唇角。“不,媛媛,我不想報仇,那是無意義的。一直以來,
我只想把她丟給我的譏嘲之言扔回去,想讓她知道我還是能站起來的,甚至可以活得比
以前更好,更想向大家證明我不是她口中的那種人,但是……”
他閉了閉眼。“我該死的連走出寒月苑的勇氣都沒有!”
媛媛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紅了眼眶,“逸凡相公……”
半晌後,裴逸凡突然睜開眼凝視她片刻,“是你……”他笑了,神情是那麼的深情
溫柔。“你帶給我信心、賦予我勇氣,讓我能夠踏出牢籠,再次沐浴在陽光下,所以,
我也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她捨棄我,我也遇不到你,雖然這對你而言不公平……”
聞言,媛媛立即抗議。“逸凡相公,你不……”
“好、好、好,我不說那個。”裴逸凡明白的讓步,“但是,媛媛,真的不需要報
仇,我已經很滿足了,有你在我身邊,就已經是對我最好的補償了,何況……”他倏地
眨了眨眼。“我還是有別的方法可以讓她們知道,我雖殘卻不廢,光明正大的教她們明
白,我裴逸凡就算見不得人,卻還是有能力撐起一片天!”
“誰說你見不得人!”媛媛怒氣沖沖地反駁。
“我……”
“不管!”媛媛怒道:“你答應我下午要出門的,你敢反悔?”
瞧見她怒火又僻哩啪啦地燃了起來,裴逸凡趕緊否認道:“沒有、沒有,我沒有反
悔,我會和你一道出去逛,但即使你不在意,我的模樣還是不適宜出門,這是事實啊!”
“狗屁啦!”媛媛怒罵。“孫鈺,你告訴他勾灰灰長得是什麼模樣的!”
孫鈺領命,“勾灰灰是個英俊瀟灑的風流公子,最愛女人,女人也愛他……
他輕咳兩聲。“那是以前,可後來他玩了人家的老婆,便被抓起來同略施薄懲,他
的鼻子被削平了,額頭上被刻上淫蟲一二字,右頰劃了朵玫瑰……嗯!還挺漂亮的呢!
可是左頰卻是一具相當逼真的……”他驀然頓住,瞟媛媛一眼,沒再說下去。
媛媛聳聳肩,俯身在裴逸凡耳邊咬了一句,裴逸凡頓時愕然,滿臉的不敢置信,孫
鈺則憋著笑對他點點頭,裴逸凡更是驚訝得連下巴都快掉了。
“有趣的是,他尚不知悔改,頂著這副尊容到處去追女人呢!”龍天生也忍不住插
話進來。
裴逸凡直搖頭,媛媛尚覺不夠,繼續吆喝著,“孫鈺,那南宮豪呢!”
“啊?他就比較……恐怖了……”孫鈺說著,裝出一副滑稽的怕怕表情。
“他被人潑了一鍋熱油,由上到下,頭髮只剩幾綹,臉上沒有一丁點部位是平坦的,
右眼瞼被黏住,因而永遠閉不起來,鼻子也歪了,反正整張臉就是‘一團亂’。
而他的右腿、右手都各斷了一截,聽說他還把那兩截手腳都收藏起來作紀念哩!”
“前兩個月,我還看到他興高采烈的要去晉境喝喜酒喔!”龍天生又插話進來補充
道。
“孫鈺,周虎!”
“周虎啊?他……”
“夠了!”裴逸凡驀然出聲阻止。“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
“真的明白了嗎?”媛媛認真地盯視著他。“其實,不管多恐怖的尊容,也是習慣
了就好,更何況,以你現在的情形,或許不好看,卻不可怕;少一只眼,卻還有另一只
眼,腿跛了,卻還是能走,實在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裴逸凡無奈地拍拍她的手。“好、好,你說的都對行了吧?”
“本來就是嘛!”媛媛白他一眼,繼而朝龍天生望去。“龍大哥,我家相公願意饒
她,但我可不願意。你回去告欣她,先自動向揚州城民坦承當年的事實,接下來嘛……”
她沉吟著。“嗯!先做到這件事再說吧!”
“要是她不肯呢?”
“不肯?”媛媛的雙眉猛一下挑得半天高。“嘿嘿!那就等著被剃頭吧!
登高、飲酒、賞菊,是重陽最主要的活動,藉以躲避災難、消除災禍。
而重陽市會則是揚州獨有的市會,城中男女老少會紛紛走出家門,游人在登高賞菊
後,也會來逛逛市會,市會熱鬧滾滾得如同元宵觀燈一樣。
人群中,媛媛毫不避諱地挽著裴逸凡的手臂,神情既親暱,又嬌憨。
不出媛媛的預料,一道道目光陸續朝他們集中過來,卻非驚恐的瞅視,而是詫異訝
然的神情。
裴逸凡渾身僵硬地直視前方,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似乎跛得更厲害了。
媛媛卻是若無其事地指指點點,一下子要買那個、一下子要吃這個,過了片刻,又
說要看畫舫熱鬧。
裴逸凡無奈地讓她抓來抓去,一點辦法也沒有,而另一旁的孫鈺,則盡量與他談話,
以減輕他的緊張,時而詢問揚州人的某些特有習俗,時而說些其它省境的趣事。
沒有人尖叫、沒有人昏倒,也沒有幼兒哭嚎或竊竊私語,雖然奇特的眼光確實不少,
可許久之後,裴逸凡終於也慢慢放鬆下來了。
然而,只不過半晌,所謂冤家路窄,他們竟然面對面碰上了辛若雪姊妹、柏子舟兄
妹和龍天生了。
僅只一瞬間,裴逸凡的緊張情緒便驟升至最高點,媛媛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潛存的怒
氣和極力壓抑的不滿。
就在揚州最熱鬧的多子街正當中,令人窒息的沉默,以他們對峙的場面為中心點迅
速擴散開來,喧鬧聲詭異的畫下終止符,人群的流動自動停頓,所有的人都懷著期待的
心情靜觀其變。
三年前的事,在人們的腦海中仍留有清晰的痕跡,雖然當年在辛若雪單方面唱作俱
佳的控訴下,一時激憤的揚州人把同情全送給了辛若雪,但事後冷靜下來再去回想,都
覺得裴逸凡不該是那種卑鄙的懦夫,可是,裴逸凡就此隱遁不出,即使有心找出頁相,
也是無從問起了。
如今,先是裴逸凡的妻子公然向辛若雪叫陣,裴逸凡又一步步地走出自設的牢籠,
揚州人都忍不住要猜測,或許三年前的公案如今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辛若雪絕對沒有想到會有再見到裴逸凡的一天!
他不是應該躲在寒月苑裡直到老死嗎?這樣才不會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呀!
難道她當年做得還不夠狠辣、嘲諷得還不夠尖酸刻薄?
他娶親就娶親嘛!干嘛要娶個那麼潑辣的美人?又干嘛把當年的頁相老實告訴她?
自己窩著難受就好了嘛!
這會兒再次見到他,瞧見他眼中的憤怒不滿,她不禁心慌了,她一向是生存在人們
的仰慕眼光和諂媚奉承中的,可是若讓眾人明白了她的自私無情和卑鄙無恥,他們會怎
麼看她?怎麼說她?
天哪!他們肯定會用唾棄的眼光鄙視她,用下流無恥的言語來形容她,屆時,她該
如何面對?
不,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寧願死!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絕對不能教真相爆發出來,她必須先發制人!對,
只要她比當年更刻薄一些,他一定又會躲回墳墓裡去,直到腐爛為止!
想到這裡,辛若雪沖口就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敢出來見人!就算你不怕嚇壞姑娘
幼兒們,你以為三年的時間,就夠大伙兒忘卻你曾經做過的丟臉事嗎?”
裴逸凡連讓臉容變色的機會都沒有,便聽見媛媛的破口大罵。
“婊子!你不過是一只只會瘋吠的母狗而已!你以為亂吠一通,人家就會信你嗎?
告訴你,這次你別想再像三年前一樣一手遮天,把事實責相遮掩在丑陋的謊言底下了!”
真相?!
聞言,辛若雪更慌亂了,她口不擇言地脫口大叫,“哪有什麼真相?真相就是裴逸
凡是個見不得人的怪物,卑鄙懦弱的小人,他是……啊……”
只是在眨眼間,媛媛便已凌空飛至辛若雪的上方,力道十足的一巴掌迅速落下。
同一時刻,一聲暴喝也傳來。
“住手!”
另一條高大的身影急掠而至,與媛媛人影交錯飛閃,而後落在滿臉驚恐,並踉蹌倒
退的辛若雪身前。
媛媛翩然飛回原位,裴逸凡一眼便瞧見她右手上的血跡,頓時面色慘然,心痛的驚
呼出聲。
“媛媛,你受傷了!”
可奇怪的是,與龍天生僅交手一招便受了傷的媛媛,卻是一臉計謀得逞的得意笑容,
而完好如初的龍天生,反而是滿面的後悔懊喪。
推開忙著幫她探視傷勢的裴逸凡,媛媛慢慢的舉起受傷的手臂。
“看見了,龍天生,你最好趕快作抉擇,我哥哥就快到了喔!”
龍天生猛一跺腳。“你設計我!”
媛媛哈哈一笑。是又怎麼樣?你太笨了嘛!無論如何,你傷了我是事實,這個罪你
可是怎麼也躲不過了喔!”
“該死!”龍天生咒罵。
媛媛聳聳肩,這才把手臂交給滿臉焦急神色的裴逸凡去處理。
“儘管罵吧!愚蠢的人也只能開口罵罵而已了!”她閒閒的說。
“你……”
龍天生氣得連罵也不曉得該怎麼罵了,他忿忿的轉身。
“我們走!”
五個人就此匆匆離去,媛媛看著裴逸凡小心翼翼地用方帕幫她扎好傷口,順便朝孫
鈺頑皮地擠了擠眼,孫鈺又好笑、又欽佩地搖了搖頭。
“好了,我們繼續逛吧!”
媛媛說著,拉著裴逸凡的手臂又要走,裴逸凡卻是文風不動。
“不行!你受傷了,得先讓大夫仔細看過才行。”
“大夫?”媛媛不可思議地瞄一眼自己的手臂,再望回裴逸凡。“拜託,這點小傷
也要看大夫啊?”
“沒錯!”裴逸凡反手拉著媛媛往回走。“要看!”
“可是,這麼點小傷……”媛媛啼笑皆非地又看了看手臂。“還要讓大夫看,不會
太可笑了嗎?”
“不會!”
“逸凡相公……”
沒讓她繼續囉唆,裴逸凡擺出丈夫的威嚴說:“一定要看,否則我會生氣!”
媛媛呆了呆,“老天,真丟臉!“她喃喃道:“這要是讓哥哥、姊姊們知道肯定會
被他們笑死!”
孫鈺好笑地偷覷著媛媛委屈無奈的被拖著走,也訝異於這個以刁蠻出名的美姑娘,
居然會懾服於夫君的壓制,他原本猜想,敢娶她的男人肯定要有“必死”的覺悟才行,
卻沒料到她會低頭!
瞥見孫鈺在偷笑,媛媛不由得很狠地瞪他一眼,可眼珠子一轉,她又幸災樂禍地揚
嘴笑道:“真奇怪,你居然還能這麼開心?你不知道辛若霜已經將你列為拒絕往來戶了
嗎?”
孫鈺聳聳肩。“只要我心安理得,大丈夫何患無妻?”
彷彿頭一次看見他似的,媛媛很新奇地直上下打量他。“喲!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麼
個人哩!好,有志氣!”
孫鈺笑了笑。“別說我了,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媛媛一頭霧水。
拿眼睛瞄了瞄臉色不怎麼“健全”的裴逸凡,孫鈺低聲道:“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
最好趕緊向裴公子解釋一下比較好,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妻子為他受傷的。”
媛媛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趕忙快走兩步追在裴逸凡身邊,才瞥一眼,便發
現夫君的確不太……呃、很不開心,甚至有點陰沉。
她不禁吐了吐舌頭,隨即陪著一副笑臉,低聲下氣的送上她的解釋。
“呃!逸凡相公,其實這個呢!我不是打不過他,而是故意讓他傷我的,因為
呢……”
“我知道。”
“我們算是親……”媛媛陡然頓住,而後驚呼。“你知道?”
由龍天生指控你設計他時,我就明白了。“裴逸凡淡淡地道。”
媛媛愣了片刻,隨即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嘿嘿!我就知道,逸凡相公是最最聰
明的人,我這點小聰明怎麼瞞得了你嘛!”
裴逸凡冷冷地斜睨她一眼,沒說話。
奉承的笑容頓時僵住,隨即尷尬地收回,媛媛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逸凡相公,那你在不高興什麼嘛?”
裴逸凡吁了口氣。“我說過我不想報仇的,你不但不聽,還因此而讓自己受傷,你
以為這樣我就會開心了嗎?”
媛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這只是一點小小的傷啊!”她小小聲地辯駁。
裴逸凡哼了哼,拉著她進了裴府,一邊叫人請大夫,一邊喚來家丁帶孫鈺去客房休
息,自己則拉著媛媛回寒月苑。
送走大夫後,裴逸凡又抓著媛媛來到書房裡,兩人面對面坐下,但這回不是為了下
棋,而是為了“訓妻”。
既然夫婿有此“雅興”,媛媛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她很配合地擺出一副謹聆教誨
的神情。
“我說過不要報仇!”
“可是我想啊!”媛媛小聲的說出願望。
裴逸凡立即瞪她一眼……名副其實的“一眼”。
“我不想報仇,特別是不想你為這種事受傷。”
“真的是很小的傷嘛!”媛媛再次提醒他。
裴逸凡再瞪她“一眼”。“就算只是被針刺到,我也不願意!”
“那下次就腫一個包包就好了,可以嗎?”媛媛笑嘻嘻地提議。
“沒有下次!”裴逸凡倏然怒喝。
媛媛忙縮了回去,“不要就不要,干嘛那麼兇嘛!”她低聲嘟嚷。
裴逸凡哭笑不得地歎了一口氣。“你……媛媛,我不要你受到傷害,我……
我真的好心疼啊!我寧願自己再瞎一只眼,也不願看到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呀!”
媛媛聞言,頓時眉開眼笑。“我就知道逸凡相公最疼我了。”
裴逸凡輕歎。“那你就乖乖聽話,不要再去找麻煩了,嗯?”
媛媛的笑容頓失,她不開心地蹶高了嘴。“人家哪有找麻煩嘛!”
裴逸凡不禁翻了翻白眼。“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
媛媛無辜地眨著弱水雙瞳。“有啊!”
裴逸凡“唉!”地歎了一聲。“那就聽我的話,不可以去做什麼報仇行動,也不要
去找人家的麻煩,特別是不准再故意讓自己受傷了!”
媛媛盯著他好半晌,而後垂下眼瞼,不高興地咕噥,“這個不可以,那個不要的,
最後還來個不准,連我爹都沒這麼管我呢!事實上,根本沒人敢管我,你又憑什麼管我
這麼多?”
裴逸凡聽著,又想說些什麼,可嘴一張,隨即又嚥了回去,他愣愣地注視著一臉倔
強不服的媛媛。
是的,他憑什麼管她呢?
他不過是一個殘缺的丑八怪,即使他再愛她,他仍是配不上她的,她嫁給他實在是
個錯誤,她應該配一個英俊的偉男子,一個能帶給她驕傲榮寵的男入,一個能讓她心甘
情願跟隨一輩子的丈夫,而不是他,一個殘廢!
他算什麼?只不過是僥倖偷得半年美好時光的幸運兒罷了,他真該滿足了。
是的,他沒資格管她、沒資格綁住她,她恨本不屬於他,她……早晚要離開他的!
有一天當她碰上一個真正配得上她的男人時,即使他的心會碎、會死,他也必須要
讓她走,因為他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快樂。
於是,他的神情逐漸由無奈轉至沮喪,乃至黯然,終至苦澀悲哀、憂鬱愁結,眼底
深處還藏著一抹絕望。
他淒涼地長歎一聲,低語道:“我明白了。”隨即起身走出書房。
他的腳步是那麼的沉重,他的跛腿也似乎更嚴重了。
媛媛頓時傻住了。
他是怎麼回事?

【第六章】

 沒轍
那日午後,眉宇深鎖的裴逸凡又躲在寒月苑不肯出來了,他一徑地把自己關在書房
裡“算帳”,連晚膳都不用.深夜,媛媛在二樓臥房憑窗往下探望,見他孤寂落莫地佇
立在漆黑的夜色中,幽幽的長歎一聲聲傳遍寒空.媛媛有點無奈的轉回身,靠著窗沿沉
吟著.這傢伙又在自艾自憐了!她想著,她不過就是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而已嘛!他就
一頭栽進牛角尖裡鑽不出來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平常說話就是那個樣兒呀!
原以為讓他自個兒生一會兒悶氣就能雨過天青,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可看這情
形,他根本沒生啥氣,可能有大半截都是純屬“自卑之類”的無聊玩意兒了。
好吧!誰教她看了心疼呢?就拿根糖葫蘆去哄哄他吧!
夜更深,裴逸凡腳步沉重地回到書房裡疲憊地坐下,無意識地拿起書本,視若無睹
地盯住好半天,連媛媛悄然進入都沒發覺。所以,當媛媛悄悄從他身後親暱地抱住他的
脖子時,他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呃!媛媛,是你。”
“逸凡相公,你……”媛媛拿自己粉嫩的俏臉愛嬌地摩挲著他左臉上的傷疤。“你
沒來讓我抱抱,人家不習慣耶!”
裴逸凡不安地輕咳兩聲。“你……可以抱枕頭啊!”
“那好小喔!”媛媛抱怨。“抱起來一點都不過癮,我喜歡夠大、夠硬,摸起來又
要是柔軟的,那樣抱起來才舒服嘛!”
她在說什麼啊?
曖昧的形容詞令裴逸凡不自覺地往下瞄了瞄,繼而開始詛咒起自己“情不自禁”的
反應來。他想拉開誘惑,她卻纏得更緊,甚至在他耳內舔吻,撩起一波波戰栗的慾火。
他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只能雙拳緊握,咬緊牙根,一下又一下的深呼吸。
“媛媛,你……有……有什麼事嗎?”
媛媛卻只是輕哼,依舊努力地在他耳後、頸項間種下激情的火苗。
裴逸凡猛一咬牙,驟然抓住她的手臂想扯開她,卻沒料到她僅是輕輕啃咬了他的耳
墜兩下,他便全身無力地鬆開雙手。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粗嘎地呻吟著問。
媛媛恍若未聞,反倒更拚命的想把星星之火燃成燎原大火,兩隻藕臂如兩條靈蛇似
的在他胸前游移,彷彿拖著熱情的火把一路誘引著他蠢蠢欲動的獸性,更似有往下進攻
的趨勢,而他卻完全無力阻擋,只能閉上眼,無助的喘息呻吟。
“該死上這是你自找的!”
就如新婚夜一般,裴逸凡終於按捺不住地低吼一聲,隨即猛一下跳起來將竊笑不已
的小妻子抓來,扔上軟榻,而後讓自己慾火難耐的身子覆蓋上去。
媛媛全心歡迎著裴逸凡如狂風驟雨般的肆虐,滿足地配合著火君貪婪的需索。她知
道此刻夫君已經被激情沖昏了頭,根本無法考慮到其它,而等他宣洩過後止目定要懊惱
不巳。
可男人只有在這種時候腦袋最不靈光、耳根子最松軟,她只要撒點嬌、灌點迷湯,
就算要他的老命,他也會迷迷糊糊地以雙手奉獻出來。
許久之後……
媛媛慵懶地趴在裴逸凡的胸前,背上覆蓋著裴逸凡的長衫。
“逸凡相公。”
“嗯?”
“你在生我的氣嗎?”
裴逸凡輕歎。“沒有。”
“那你為什麼都不理我?”媛媛哀怨地控訴。
“我沒有不理你。”
“有!”媛媛抬起小臉蛋,上頭寫滿了不開心。“你都不笑給人家看了。”
裴逸凡立刻“笑”給她看。
媛媛隨即抗議。“這哪是笑嘛!比哭還難看。”
裴逸凡默默的收回苦笑。
媛媛凝視他半晌,“逸凡相公,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去對付她們,我不去就是了,
好不好?”媛媛一臉討好的笑容。
裴逸凡長歎。“隨便,你高興就好。”
媛媛蹙起眉,旋即又展顏繼續“奮鬥”。“那……你不喜歡我受傷,我以後一定會
很小心、很小心的不受傷,這樣好嗎?”
裴逸凡還是長歎。“隨便,你高興就好。”
笑容又失,媛媛啾著他半晌後,才倏地又咧開了嘴。“我知道了,你就是不喜歡出
府對不對?好嘛!以後我都不會勉強你出府了。”
裴逸凡仍然長歎。“隨便,你高興就好。”
媛媛臉上的笑容僵住,雙眸驟瞇,慢慢地揚起右眉,“你喜歡躲在寒月苑裡死不出
去?”她的語氣實在不像討好或撒嬌,反倒像是威脅警告。“好吧!那也隨你啦!”
他最好是懂得事不過三的道理,還有,她的脾氣一向不太好,她的耐心也只有一咪
咪,她的好言好語只學過那麼幾句,這些最好他都要懂得!且最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
懂得她現在的臉色是代表什麼意思!
但是很不幸的,裴逸凡此刻決定用那只藏在眼罩後的“眼睛“看她,所以他依舊是
長歎。“隨便,你高興就好。”
媛媛一聽,雙眸驟睜,旋即翻了一個大白眼。
她都快被他的“吐大氣”吹跑了,她才發現他根本沒有注意聽她在說什麼,只不過
是她每說兩句,就“輪到”他說兩句而已,想來,就算她問他要不要脫光衣服到揚州城
裡裸奔一趟,恐怕他也會讓那兩句重複吐出來,連唱腔都不變一下。
到底是哪一個混蛋說男人這時候最好騙來著?媛媛忍不住在心頭暗暗嘀咕,她非得
把那人抓來丟進糞坑裡浸泡一夜不可!
好一會兒後,她嘟囔著瞟他一眼,而後吁了口氣重新振了振精神,試圖做最後的努
力,來個起死回生。
“逸凡相公,你不要不開心了,我保證以後我一定會乖乖聽話,你叫我做什麼,我
就做什麼,你叫我不要做的事,我就絕對不去做,這樣可以了吧?”
終於,裴逸凡將注意力集中到她臉上了,可是盯了半天,他卻還是深深地歎了一口
氣,而後道:“不,媛媛,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毋需顧慮我,我……”
他沒有說完,單眸迅速閉上,隱藏住眼底的苦澀與悲哀。
但是他的動作不夠快,還是讓媛媛瞥見了,她心頭的不耐煩倏地轉為心疼不捨,她
懊悔地緊抱住他,小嘴裡不停的道著歉。
“對不起啦!逸凡相公,我那天不是故意那麼說的啦!人家只是不喜歡你對人家兇
嘛!對不起啦!你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我的氣啦!”
裴逸凡徐徐地睜開眼,沒有嘖怒、沒有不滿,只是很平靜地俯視她。“不,你沒有
說錯,我沒有資格管你上道是事實,我只是一直不肯去面對它,可是,它依然是不變的
事實,你只是提醒了我而已。”
“逸凡相公,我不是……”
他抬起手封住她的嘴,溫柔地笑笑。“是我該說對不起才對,我太自私了,只顧慮
到自己的心情,而忘了你的感受。放心,我會跟以前一樣,你希望我怎麼樣就怎麼樣,
我會開開心心的跟你一起過日子,我希望至少在你的回憶裡,我們相處的這一段日子是
最美好的,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他的神色異常的平靜溫柔,但是,她知道他還是無法釋懷,看樣子,只能祭出撒手
鑑了。
想到此,媛媛突然從他身上翻到側邊,繼而抓起他的手放在她光滑細嫩的小腹上,
“你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而我不開心,寶寶也會不開心喔!”她的雙眸緊盯住他的
臉,細心地觀察著他臉上每一絲最輕微的波動震盪。“你不希望他生出來就是個苦瓜臉
吧?”
裴逸凡茫然地盯著她半晌,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猛然意會到媛媛到底說了什麼,他
困惑的神情驀地轉為震驚,狂喜的火焰在他眼底迅速點燃,燦爛地在他臉上照耀出炫麗
的光彩。
他張著嘴好半天才擠出一聲,“你……你……”
嘿嘿!就知道這壓箱底的一招絕對有用!
媛媛沾沾自喜地連連頷首不已,下巴在他胸前撞了好幾下,可雙方都沒有什麼感覺。
“是啊!逸凡相公,你要做爹啦!”
裴逸凡倒抽一口氣,獨目驟濕,激動得再也出不了聲了。
猝然得知自己的“子孫”替自己爭了一口氣,一舉擒下對方主將,在對方的領地內
佔領重要據點,裴逸凡立即反應出典型即將為人父的“正常”表現!得意狂喜。
此刻,什麼自卑苦澀全被扔到九霄雲外去了,所有的平靜也被踩得稀巴爛,在這種
時候,任什麼事也此不上知曉即將能采擷到辛苦耕耘的成果來得令人興奮!
最重要的是,他終於找到一個能自私的將她綁在他身邊的“不自私”的理由了——
孩子需要爹,也需要娘。
托了腹中寶寶的福,媛媛輕輕鬆鬆的打贏了一場仗,卻不知道先要反省一下先前曾
陷入苦戰的原因,一看見裴逸凡喜上眉梢,便立即跩得跟二五八萬似的開始嘮叨起來了。
“所以說囉!以後啊!你要開心一點,你開心、我快樂;我快樂,寶寶才會笑瞇瞇,
明白嗎?別再想些嘰嘰歪歪的事了,我呢!既然嫁給了你,就跟定你了,誰也別想教我
離開你身邊,懂嗎?還有啊!或許我是蠻橫了點兒,但我還是會聽你的話的,只要
你……”
媛媛說得天花亂墜、口水亂噴,卻沒注意到在她越說越起勁的當兒,裴逸凡的臉色
卻逐漸有了改變,從喜不自勝到冷靜,又到蹙眉沉思,再到滿臉的不高興,而後是純男
性的暴怒。
“……等冷靜下來,我自然會盡量……”
媛媛仍是沒瞧見他的“變臉”,兀自興高采烈的碎碎念,沒料到驀然一聲低吼,
“老太婆的裡腳布”遽然被?擦一下子剪斷了。
“你有了孩子,竟然還敢去做這種事?”裴逸凡憤怒地抓著……呃,輕輕的抓著她
綁著繃帶的手臂。“居然拿自己跟孩子的命去耍弄?要是出了岔子誰承擔得起,嘎?”
媛媛那得意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小嘴兒半張,愣愣地呆望著滿臉威怒之色的夫君,
突然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很聰明的蠢事。
呵呵!她真是樂極生悲啊!
“啊……這個嘛……哈哈!你冷靜一下,逸凡相公,那個……請聽我解釋……”媛
媛邊打著哈哈,邊迅速發動腦袋內所有隸屬於奸詐狡猾部門的細胞,妄想來個絕地反攻、
轉敗為勝,就算勝望渺茫,至少,也要尋求延長戰的可能。
“是這樣子的,我呢……啊!”
可啥腦筋也不用傷了,什麼狡辯也沒機會派上用場,裴逸凡迅速起身,抓起衣服便
要替媛媛穿上。
媛媛忙接過來自己動手,邊斜眼偷覷著夫君快速的著衣,邊小心翼翼地問:
“逸凡相公,你……又生氣啦?”
裴逸凡瞟她一眼。“很生氣、非常生氣、萬分生氣、生氣得很!”
哦!瞭解了,氣上加氣,意思就是她這次不好過關了就對!
媛媛慢吞吞的套上衣裙,還努力想著自己還有什麼零零碎碎的武器可用,束手就擒
一向不是她的作風,再接再勵、奮鬥不懈才是她一貫的理念。
可是……
“從今天開始,你不准出門了!”
嘎?!不准出門?!媛媛頓時傻眼,裙子掉了一半。
“我知道你不會聽我的,所以,我會跟娘說一聲,讓她……”
這下她死了!
“……我想,娘可能會叫我們搬回主宅裡去住,屆時……”
逸凡相公,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什麼要這樣虐待我?嗚嗚嗚……
“……以後就交給娘了,畢竟有什麼該注意的我也不清楚,所以……”
霞衫歪斜地套著,小手茫然地抓著還吊在臀部下方的繡裙,精緻的腰帶一頭拎在另
一手,一頭懶懶地垂在地上,雙肩垮得不能再垮……媛媛傻愣眼地呆立著,活像一尊徹
底失敗的雕像作品,耳邊還不斷傳來各種“嚴刑峻法”讓她的下巴越掉越低。
“……雖然我是男人,不太懂,可我還是知道孕婦有很多禁忌……”
早已穿好衣衫的裴逸凡,習慣性地開始背手踱步,沉吟兼喃喃“自語”,媛媛披頭
散發的小腦袋無意識地隨著他左右擺動。
“……不准跑、不准跳、不准飛、不准亂吃、不准……”
呃……若是她一腳將他踢出府去,不知道公公、婆婆會不會不高興啊?
“……天氣涼了,叫你多穿幾件,你就得多穿幾件……”
或者把他的嘴巴縫起來?反正他已經少一只眼、跛一條腿,應該不會在意再少張嘴
吧?
“……早睡晚起多休息,不要再想著要整人了……”
天哪!殺了她吧!
媛媛不想打擾夫君的“自得其樂”,悄悄地歎了一口氣上實在搞不懂她這個人見人
怕的刁蠻女,怎麼會栽在一個跛腳瞎眼的酸儒身上?
冉豪是個爽朗熱情、令人贊佩的俠士,自行斷了右臂不說,還開開心心地猛揮著斷
臂,朝對他暗施毒針的敵手得意地炫耀對方沒能暗算成功,然後回家拚命練左手劍,讓
自己變得更厲害,而後再去找著對方,也卸下對方擅於施暗器的右臂。
這叫以牙還牙!
冉超則天生有追蹤的異能,無論任何人事物,都逃不過他的“鼻子”,只要被他盯
上了,還是自行投降來得爽快些,反正歷盡千辛萬苦的逃亡流竄後,終究得落在他手中。
一眼望去,兄弟倆很相似,只不過一個壯碩一些,一個瘦小一些罷了,但是,同樣
的,他們和其它兄弟姊妹一般,都對媛媛這個么妹是又氣、又疼、又愛、又拿她沒轍。
此刻,是兄弟倆應么妹的“宣詔”,趕到揚州來當幫手的某日黃昏,媛媛剛帶著兩
位哥哥到書房見過夫君,然後繃著臉蛋,氣呼呼地衝到苑園裡生悶氣,隨後而至的兄弟
倆,好笑地互覷一眼後,冉豪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肩頭。
“怎麼了,么妹?”
有經驗的人都知道,她冉媛媛不爽時,最好是退至一裡外去遠觀煙火,以策安全,
免受池魚之殃。
但此刻,即使心裡開心得不得了,暗忖上蒼終於開了眼,教這個無法無天的“恰查
某”終於碰上了克星,活該她惡有惡報!可冉氏兄弟倆還是不得不將極少用到的慈祥兄
長面具戴上,免得有人說他們無情,雖然他們的確實是……嘿嘿!
無法同情她。
“怎麼了?”媛媛怒氣沖沖地重複,繼而大吼,“那個混蛋居然不讓我出門!”
冉豪很用力的憋住笑意,“關懷”地問:“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媛媛不服氣地一蹶嘴,忿忿地道:“人家只不過是肚子裡多了個寶寶,哪有什麼了
不起的嘛!又不是快生了。”
“他是關心你呀!”冉豪安撫道:“何況,我實在很難相信他說不准,你就真的不
敢了。”
“他很兇耶,”援姨反駁道:“還有,他還勾結公公、婆婆來看著我,我是人家的
媳婦,不能杵逆長輩啊!”
才怪!以前無論誰對她兇,她永遠都能比對方更加狠上三分,她何曾怕過誰來著?
長輩?哈!在她眼裡,根本沒有這兩個字眼,她又何曾在乎過?
兄弟倆又互覷了一眼,冉超也湊了上來。
“么妹,老責承認吧!你喜歡么妹夫,對吧?”
媛暖狽狽地瞪了他一眼,下巴倏然揚起。“是又怎麼樣?你以為我不敢承認啊?還
是得作作樣子才行?告訴你,我才沒那麼虛偽呢!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不行啊!”
瞧她活像要吃人似的直吼到他臉上來,冉超實在忍不住要搖頭歎氣。
“真不知道么妹夫怎麼能忍受得了你?你美則美矣,可這個火爆個性就委實令人不
敢恭維了。”他真不明白,她對姊姊們都很親熱友愛,可對哥哥們卻又是另一副隨時待
燃的“爆竹”樣。
媛媛雙眼一瞪,就想發飆,冉豪忙擠進兩人中間,雙手各抵住一人,使力分開他們。
“好了、好了,兄妹倆有什麼好吵的?”
媛媛哼了哼。“是二哥先惹我的!”
“我先惹她的?”冉超啼笑皆非。“我哪裡惹她了?不過是問她一個問題而已嘛!”
媛媛冷哼。
“你的樣子我看了很不爽!”
冉超不禁愕然,“我的樣子……”他倏地頓住,而後聳聳肩。“算了,我怎能期望
你嫁了人後會有什麼改變呢!”
媛媛黛眉一挑,挑釁地反問:“我為什麼要改?”
“為什麼?”冉超怪異地盯著她。“么妹,不要怪三哥說話難聽,可是,你這種脾
氣,很容易在不知不覺間傷了么妹夫的,你要知道,他的……他的情況和別人不同啊!”
冉豪也搭上媛媛的肩頭,成功地止住媛媛的怒言,只把一雙龍眼大的眸子盯在他的
臉上。
“么妹,你三哥說的沒錯,夫妻相處,要能互相體諒,我知道你不在意么妹夫的殘
缺,但是,看得出來他很在意,所以,你必須謹慎說話,免得不小心傷到他。”
媛媛瞟他一眼,沒說話,但臉上的怒容已退去。
看她似乎是聽進去了,冉豪趕緊把握機會,再多送一些忠言給她。“男人的自尊心
都很強,尤其是他,他已經被傷害過了,在感情上會特別敏感脆弱,你最好小心一點。”
媛媛沉默地看了看二哥,隨即回身在檜樹蔭下靠著,又沉思片刻,而後露出無奈的
苦笑。
“其實我已經很小心了,可是……有的時候……”她頓了頓,“然而,我真的不明
白,在我眼裡,他真的是個很出色的男人啊?他到底有什麼好自卑的?”
她搖頭。“你們都知道我一向不認輸,但是,我不得不承認,逸凡相公真的是我見
過最聰明的人了……呃!雖然有時候他的腦筋的確是有點拗不過來啦……”
她聳聳肩,笑了笑。“而且,他很溫柔,也很疼愛我,還有,你別看他現在道個樣
子,其實他很幽默風趣的哩!你們知道他最厲害的是什麼嗎?”
冉豪不甚在意地微笑著問:“什麼?”
媛媛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裴家的帳都是他在管的喔!而且,他連算盤都不用
的喔!最最‘可怕’的是,他只要隨便翻一翻帳簿,所有的問題就會統統被揪出來了
喔!”
一連三個“喔”,喔得那兩個雖然算不上是數字白癡,卻也算是低能兒的冉氏兄弟
忍不住流出滿嘴羨慕欽佩的口水。
“啊!這個就真的很……偉大了!”
“那當然!”媛媛與有榮焉地得意道。
冉氏兄弟倆互覷一眼,而後失笑。“瞧你得意的,又不是說你偉大。”
媛媛挺一挺胸。“他是我的夫君啊!”
兄弟倆但笑不語,媛媛突然轉眼望向書房的方向,片刻後,她又幽幽開了口。
“可他最令我心動的卻是他的憤怒和孤寂無助,彷彿是一個尋求慰藉的棄兒般委屈
哀怨,看得我好心酸,好希望能替他抹去過往的噩夢,甚至想保護他,給予他所有的憐
愛,教他明白,我永遠不會遺棄他。”
她輕歎。“我真的好心疼他哩!”
冉氏兄弟倆聽了,不禁感到既訝異、有趣又感歎。從她出嫁那天開始,全家人莫不
為她的將來捏一把冷汗,不知道以她的潑辣性子,會惹出什麼樣的是非來!卻沒想到,
她不但沒把婆家搞得昏天暗地,反而婆家上下都喜歡她喜歡得緊。
最有趣的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冬少豪俠俊少她不要,卻單單垂青於一個殘
缺儒生!而且,他們看得出來,或許媛媛自己不明白,但她的確讓自己成為一個深陷情
愛之中的女人了。
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在爹親面前都是沒大沒小的,可在這遠方的一角,她
卻僥倖尋著了令她心動的男人,而她,只為他折服。
冉豪以真誠祝福的心拍拍她,語調輕柔地說:“既然你心疼他,為他多費點心思也
是應該的啊!只要小心不要去傷到他的心,你們就應該能攜手美滿的過一生了。”
媛媛白他一眼。“我說過我已經很小心了,不是嗎?可是,只要他一天不相信我是
真的喜歡他,他就會擔一天的心,這樣日子會很難過的耶!”
“那就想辦法讓他相信你是真心喜愛他的嘛!”冉豪語重心長地說:“以你的聰慧,
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雖然需要多花一點心思,但你應該做得到的!”
“廢話!”媛媛再次白他一眼。“我當然知道該怎麼做,只是……”她咬咬下唇。
“算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冉豪頷首。“好,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這次叫我們來,到底是為什麼了吧?”
媛媛懶散地聳了一下肩,隨即迅速地把事情簡單的敘述一遍,而後作下結語,“我
已經設計讓龍天生傷了我,這樣一來,他只要知道冉家堡真的有人會來探望我,包準會
跑得比飛還快,畢竟我們算是親戚,怎麼看,人家都會認為是沒有受傷的他理虧。如此
一來,應該就不會有什麼我應付不來的事了。”
她再一歎。“何況,逸凡相公一直不要我替他報仇,恐伯也沒什麼戲可唱啦!”
冉豪謹慎地想了想。“我懂了,可是,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會去辛家和柏家那
兒探探,若是龍天生還在,我會找他談談,或者看看那兩家還會搞出什麼名堂來。聽你
這樣一說,辛若雪那個女人,倒是滿奸詐狡猾的,不可不防。”
“還有……”冉超瞟了冉豪一眼,不得不說出一件可能會令情況更複雜的事。“少
成可能也會來。”
媛媛一愣,繼而驚叫道:“蘇大哥?他來干什麼?”
冉超連連歎息。“他從大漠回來,知道你出嫁了之後,瘋狂了好一陣子,然後就聽
說他躲著整天酗酒度日,看樣子,他對你真的是用情很深。”
媛媛懊惱地哀歎了一聲。“二姊怎麼這麼笨哪!她怎麼不會利用……”
“有,蘭蘭也盡量去陪伴他、安慰他了,可是……”冉豪搖搖頭。“少成太死心眼
了,他整天跟蘭蘭談你、說你、聊你,搞得蘭蘭都開始後悔為什麼不是她嫁過來,好讓
你跟少成在一塊兒了!”
“哦!天哪!”媛媛受不了地翻個白眼。“我根本對蘇大哥沒意思嘛!對我來講,
他不過是另一個哥哥而已啊!”說著,她狠狠地瞪著冉豪。“你又為什麼要讓他知道你
要來?”
“這不能怪我們啊!”冉豪無奈地雙手一攤。“還不是雲雲那個丫頭不小心露了口
風,我們本來想避開他的,可當他一知道後,就吵著也要來看看你,我們不想讓他來打
擾你,只好偷偷的跑來了,但是我有預感,他一定會隨後追來的!”
媛媛沉吟了一會兒。
“他來是無所謂啦!反正我已經是裴家的媳婦兒了,只要二姊聰明一點,跟著纏上
來,我也比較好應付。”
“應該會吧!蘭蘭最近一直都跟著他。”
“好吧!那我先叫人帶你們去客房,”媛媛說著,領路往東跨院走去。“接著要干
嘛,你們就自己行動吧!反正揚州你們也來過,不需要我帶路了。要不,叫孫鈺陪你們
也行,揚州他也混得很熟了,而我呢!嘿嘿,就得繼續去向我家逸凡相公多下點功夫
了!”
媛媛終於明了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是什麼感受了!
“逸凡相公,這樣好悶的,拜託你讓我出去逛逛嘛!”媛媛撒嬌兼哀求道:
“要不,你帶我去也行。”
裴逸凡八方不動地瞟她一眼。“娘說有了身孕就該乖乖待在家裡不要到處亂跑,你
不想聽,可以自己去跟娘說啊!”
於是……
“婆婆,現在還早啦!”媛媛拍拍平坦的小腹。“讓我出去走走嘛!”
裴夫人似乎有點訝異。“你應該去問逸兒吧?”
媛媛愣了愣。“可是逸凡相公說是婆婆說的,要我待在家裡不要到處亂跑的,不是
嗎?”
裴夫人“唉!”了一聲,“沒那回事兒,我是告訴逸兒,當初我懷他的時候,我的
婆婆要我待在家裡不要到處亂跑。”裴夫人既無辜又慈祥地望著眼前絕美又愕然的媳婦,
“好心”地建議道:“不如你去找他爹吧!逸兒一向最聽他爹的話了。”
所以……
“公公啊!您的兒子太無理了啦!”媛媛一見到裴仲湖,就奉上狀紙告御狀。“快
點去教訓他啊!”
裴仲湖也好慈祥、好縱容地笑問:“怎麼了?逸兒又哪裡欺負你了?”
“他不准我出門耶!”媛媛嬌聲抱怨,期待裴仲湖會拿籐條去鞭打裴逸凡的屁股,
教他聽話。
裴仲湖卻也跟妻子一樣,同樣抬出一副無辜不解的神情。“哦!真的嗎?為付麼?”
這似乎有明知故問之嫌喔!
媛媛瞇了瞇眼,心眼兒一轉,隨即又擺出最委屈哀怨的面容,淒楚地瞅著裴仲湖。
“媛媛現在只是剛有身孕而已,活動還挺自在的,他就不准媛媛出去,準備把媛媛
關在府裡直到生產為止,恐怕到時候,媛媛就順便悶死了哩!”
裴仲湖滿臉同情地點點頭,媛媛看了心中一喜,想著出外有望了,卻沒料到,裴仲
湖才點了兩下腦袋之後,就開始搖頭了。
“這個恐怕我是幫不上忙的,媳婦啊!你是逸兒的妻子,公公實在不好多嘴,否則
人家會說閒話的。”
閒話?這有什麼閒話好講的?
媛媛狐疑地斜睨著一臉愛莫能助的裴仲湖好半晌,才又試著作最後一次的“垂死掙
扎”。
“可是,公公,您可以去跟逸凡相公梢稍建議一下就好了嘛!”
裴仲湖卻還是搖頭。
“你還是自己去跟逸兒商量商量吧!他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不是嗎?”
才怪!
因此,繞了一圈,她又回到原點了!
“逸凡相公,婆婆說她沒那個意思啊!”
“有,娘是那麼跟我說了。”裴逸凡篤定地道。
“不是啦!逸凡相公,婆婆是說,那是她懷著你的時候,她的婆婆那麼告訴她的。”
媛媛一面辯駁著,一面想著自己是何時多生出這麼多的耐性來的?
裴逸凡放下帳簿,非常容忍地歎了一口氣。
“媛媛,那就是娘在暗示我,娘不好意思明著告訴我該如何照顧我的妻子,所以才
這麼提醒我啊!”
“可是,娘還叫我去找爹跟你說耶!”
“哦?”裴逸凡斜睇著她。“爹又是怎麼跟你說的呢?”
“他說……”媛媛有點洩氣地在書案旁坐下。“讓我自己來跟你說。”
裴逸凡揚起勝利的眼神。“那不就是了,他知道我的回答會是什麼,當然就讓你來
問我了。”說著,他又回到他的帳簿上。“好了,就這樣了,娘和爹都不讚成讓你出門,
你就認了吧!”
一抹怒容倏地閃過,媛媛似乎氣得想噴火,可眼珠子一轉,她又按捺住性子好言央
求。
“可是逸凡相公,我兄姊他們難得來一回,你總不能不讓我招待他們吧?”
“有我幫你招待就可以了,更何況,他們說有事要辦,不需要人特意陪伴,而且,
他們以前也來過,對揚州熟得很。”裴逸凡淡淡地道:“就算你要親自招待,在府裡請
宴也是可以的,毋需外出。要知道,一般人家的媳婦兒,當娘家人來拜訪時,也都是由
婆家招呼的。”
媛媛咬著下唇,雙眸終於開始冒出火花了。
“可是,你要我呆呆的留在府中干嘛?這樣整天沒事晃來晃去,我早晚非悶死不
可!”
“你可以看看書、畫幅畫……”裴逸凡瞟她一眼。“你不是喜歡下棋嗎?
我會盡量陪你下的。”
聞言,媛媛猛翻個白眼。“拜託,我總不能一天到晚下棋吧?”
裴逸凡揮毫在帳簿上作了一個記號,頭也不抬地說:“你想幹嘛都可以我都會盡量
滿足你的。”
媛媛心中一喜,正想開口,可翻了一頁帳簿的裴逸凡及時又追加了一句。
“只要是在府裡。”
好,到此為止,夠了!媛媛決定她再也不要忍耐下去了,才讓他三分,他居然就想
爬到她的頭上來了!
媛媛惡狠狠地盯著裴逸凡。“管你答不答應,我想出門,誰阻止得了我?”
熟識媛媛的人都知道,她現在的臉色翻譯成語言就是代表——誰敢惹她,就是嫌命
活太長了!
但是,裴逸凡不知道,並不是他不夠瞭解她,而是他根本沒有抬起頭看她。
他沉默著,媛媛的怒意也隨著沉悶氣氛的降臨而逐漸消散,她不安地眼看著彷彿有
一朵大黑雲緩緩地籠罩住裴逸凡,她瞧不見他的神情,但她幾乎可以確定他肯定又端出
苦瓜臉來了!
果然……
“隨便你,你高興就好。”
算了!她投降!還是讓五指山來壓她吧!


【第七章】

 心疼
寒衣節,是漢族祭掃祖墓、焚燒冥衣,為在陰間的親人送衣取暖的節日。
這一日,裴府家人祭祖燒衣回來,下人就來通報說側廳有少奶奶的訪客在等候,此
時正由冉家兄弟和孫鈺招呼著。
既然是媳婦兒的朋友,裴仲湖夫婦便先回房休息,由裴逸凡和媛媛自行去接待。
“蘇大哥,你真的來了!”媛媛驚呼,轉眼一瞧,頓時松了一口氣。“二姊、三姊,
你們都來了。”
暗自打量著打一看到媛媛便狂喜地以愛戀的眼神凝視她的蘇少成,裴逸凡不得不承
認,即使自己完好無缺地一如當年,跟對方也是很有得拚的,更何況,此刻的他根本無
法與任何任人相比。
在和出色的蘇少成相較之下,他不覺黯然了,將對方深情的目光盡收眼底,胸口竄
起一陣錐心的刺痛,令他幾乎承受不住。
一雙柔婉的玉手突然親匿地挽住他的手臂,成功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側首俯視
媛媛,她笑容甜美地迎向他。
“逸凡相公上這是我二姊冉蘭蘭、三姊冉雲雲。”
乍見裴逸凡的面貌,冉蘭蘭與冉雲雲只是讓雙眸眨了好幾眨,之後,兩人同時微笑
頷首。
“麼妹夫,娶了咱們麼妹,一定很教你頭疼吧?”冉蘭蘭如是說。
“爹說了,如果你受不了她,儘管將她休回家無妨。”冉雲雲更是頑皮地建議道。
裴逸凡則微笑道:“二姊、三姊,媛媛是個好妻子,恐怕是逸凡連累了她。”
“好妻子?”冉雲雲完全不相信地哼了哼。“下輩子吧!”
媛媛拿手肘用力頂了她一下,對三姊的痛呼當作沒聽見,媛媛繼續介紹另一位客
人……不怎麼受歡迎的客人。
“逸凡相公,那是蘇少成蘇大哥,玉馬堡的表少爺。”
裴逸凡禮貌性地作揖。“難得遠道而來,穌兄一定要多住些日子,讓逸凡親自帶你
好好的逛逛揚州。”
一聽,媛媛立刻哇啦哇啦叫起來了,“我也要,我也要陪你們去逛揚州!”
裴逸凡剛皺起眉,孫鈺便突然插了進來。“如果三姑娘不嫌棄,孫鈺願意帶三姑娘
游賞揚州的風光。”
媛媛一愣,隨即瞥見冉雲雲的臉頰竟然沒來由地紅了起來,雙眸還偷偷地揪著孫鈺。
她詫然地望向冉蘭蘭,只見後者笑瞇瞇地微一頷首,媛媛立即恍然地笑了,沒想到
她們才晚一些回來,三姊和孫鈺就對上眼了。
“沒問題、沒問題,”媛媛說著,向冉雲雲曖昧地擠了擠眼,又朝孫鈺直眨巴著眼
睛。“等我和三姊聊過之後,就將她全權交給你羅!”
裴府東跨院的客房裡,姊妹三個窩在床上嘻嘻哈哈地笑鬧著,好一會兒後,三人東
倒西歪地笑喘著,再也動不了了,又過了片刻,媛媛將雙臂後撐,坐起來瞧著冉雲雲。
“二姊,該說了吧?你干嘛讓蘇大哥跑來?都這麼久了,他還不死心嗎?”
冉蘭蘭這才懶懶地坐起來靠在床頭斜倚著,並無可奈何地睇著媛媛。
“沒有,蘇大哥一直沒有死心,半年多了,無論我如何費心努力去撫慰他,他還是
想你想得瘋狂,但是,他又不敢莽莽撞撞地跑來攪和,只好天天藉酒消愁,這次不小心
讓他知道二哥和三哥要來,他哪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啊!”
抱膝坐在床尾的冉雲雲也道:“所以,大姊才叫我也跟著來,好幫二姊看著他,別
讓他破壞了你和麼妹夫的生活。”
“哦!天,真麻煩!”媛媛受不了地叫道:“我都已經是人家的媳婦兒了,他還想
怎麼樣?”
冉蘭蘭猶豫了半天,終於吞吞吐吐地說:“他……呃、他知道你是為了替爹報恩才
嫁過來的,也知道……呃、妹夫的情況,所以……所以……”
媛媛冷冷地斜睨著冉蘭蘭。“你不是要告訴我蘇大哥想讓我離開逸凡相公,再去跟
他吧?或者,他要去跟逸凡相公說些什麼鬼話,好讓逸凡相公自慚形穢地放了我?”
冉蘭蘭無奈道:“應該是後者吧!這是他喝醉酒時透露出來的。”
“真他媽的該死!”這是媛媛的“感言”。
“你打算怎麼辦?”
媛媛瞇了瞇眼。“你想,我如果直接去警告蘇大哥,有用嗎?”
冉蘭蘭想了想。“應該是沒什麼用吧,你早就拒絕過他好幾十次了,不是嗎?可他
還是不肯死心啊!”
媛媛哼了哼。“那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什麼法子?”
“把你們統統趕回去!
話落,眼眸一轉,媛媛又以很曖昧的眼神瞅著冉雲雲。
“至於你,麻煩你順便把孫鈺也給帶走吧!”
那應該是最好的方法,但問題是,情況不允許。
龍天生的確是一聽聞冉氏兄弟抵達揚州,就忙不迭地逃掉了,可柏、辛兩家的家長
卻回來了,本來他們回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若是他們屁股後面跟了兩個武林中算得
上是窮兇惡極的人物時,事情就不太好玩了。
那兩位人物是柏溫田特地請來追討被吃掉的帳款,順便保護身懷巨款的兩位東家回
揚州。
早已知道詳情的辛大富,倒是不必怎麼解釋,而柏溫田則是由辛如雪施展其九寸不
爛之舌顛倒是非,將裴家說成是因妒忌而故意來找磴的,於是,那兩位人物便留下來了。
那本也無妨,大戶人家有幾個護院是很正常的,怕的是辛如雪又要想出什麼壞點子,
屆時就麻煩了。
媛媛好勝,卻不笨,她當然沒有愚蠢到自認為有通天的本領,不管多少妖魔鬼怪來,
她都不畏懼,所以,早該滾蛋的幾個人又都留了下來,當然,情況也因此而顯得有些不
好控制了。
老實說蘇少成的條件實在不差,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就如裴逸凡所認為的,即使
他完好如初,雙方亦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可蘇少成更比他多了一份豪爽英氣,與裴
逸凡的斯文儒雅恰成對比。
若以生長環境來論,媛媛實在與蘇少成較為適合,可媛媛偏偏就是對他沒啥感覺,
即使相識多年,也僅能拿他當兄長看待;而對裴逸一凡這個獨眼跛腳的讀書人,卻反而
在短短半年內,就醞釀出一份似水柔情。
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在他們小夫妻倆之間流轉的愛意,可就蘇少成看不出來,依
然不死心地日日纏著媛媛,幾近於癡狂了。
而一向也是潑辣得緊的冉蘭蘭,卻只會跟在他後頭哀聲歎氣,口風不緊,讓麻煩千
裡迢迢找來南方的冉雲雲,口口聲聲說是要來幫忙的,卻整天與孫鈺打得火熱,連人影
都見不著半個。
多虧了冉豪與冉超,總是能適時將蘇少成拐出府去上這時,媛媛就不禁要暗自慶幸
裴逸凡不讓她出府,給她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拒絕和他們一起出游了。
這日,冉豪和冉超一大早就抓著蘇少成一起到鄰縣去辦事,冉蘭蘭自然也跟了去;
另外,冉雲雲和孫鈺也是眼一眨就不見了,媛媛幾乎想要跪伏下來,感謝上天終於想到
要給她一日的安寧了。
她一把抓著夫君就躲進寒月苑裡,命令裴安把帳簿扔去給裴仲湖,順便宣佈他們要
在寒月苑裡安靜的過一天,誰也別來打擾,否則來人皆以拆骨剝皮之刑伺候!
媛媛咬牙切齒地盯著棋盤,好不容易下了狠心將黑車退回來,暗自希望裴逸凡不要
看見在他相腳下的黑馬,雖然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想一下也不犯法吧!
可等了半天,卻不見他有絲毫的動靜,媛媛不由得奇怪地抬眼望去,正好對上他那
只若有所思的明眸。
“干嘛?”
裴逸凡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媛媛以手支頷盯著他半晌,突然道:“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二姊喜歡蘇大哥。”
裴逸凡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裴逸凡點點頭。
媛媛以手支頷盯著他半晌,突然道:“你在想我是不是因為要退讓,所以才嫁過來
的?”媛媛很準確地道出他的想法。
果然,裴逸凡再次點頭。
媛媛無奈的輕歎,“無意識”地將雙眸移向案旁窗外的寒竹柳樹,裴逸凡自然而然
的也跟著望過去。
“穌大哥長得很好看、脾氣也滿好的、家世也沒話講、身手更不弱,但是……”
媛媛又歎了一聲,同時很“不小心”地把黑馬“碰”到安全地帶。
“他的腦袋實在是不怎麼靈光,而且……喂!喂!你干什麼?”媛媛氣急敗壞地瞪
著裴逸凡又把她的黑馬移回原處,口裡嚷個不停。“你怎麼可以……”
“你剛剛不小心碰到了。”裴逸凡好脾氣地解釋。
該死的!一只眼居然也能看那麼多,他到底是怎麼看的?半只眼看外面,半只眼看
棋盤嗎?媛媛懊惱地瞪著他片刻,而後忿忿地轉回眼去盯著窗外,當然,裴逸凡也很
“合作”地跟著望了過去。
“反正他很笨就是了,光是下盤棋,我閉著眼就能贏他了,更別提……”
她如閃電般地把黑包對準了敵方的帥,只要敵方出手救主帥,她就有機會救回自己
的馬了。
“……每次都那樣,真的好無趣,所以,我真的不喜歡……喂!喂!你又想幹嘛?”
裴逸凡把她的黑包推到原來所在之處,依然好脾氣地說:“你剛剛又“不小心”碰
到了。”
媛媛瞪著他,他無辜地回視,半晌後,她冷眼抬手“光明正大”地將黑包抓起來
“啪!”一下放到“原位”。
“我就是要在這裡,怎麼樣?”
裴逸凡瞥了一下棋盤。“你確定?”
媛媛下巴一揚。“當然確定!”
裴逸凡輕眨兩下眼,又問:“不後悔?”
媛媛冷哼一聲“我從不後侮!”
裴逸凡輕歎,“那好吧!”
說著,他伸手越過楚河漢界,到敵軍陣營裡拿起忍辱負重地躲藏在敵軍後方多時的
紅車在媛媛目瞪口呆的瞠視下,輕輕放到黑包上“壓扁”它,然後給她一個歉然的微
笑。
“狗屎!”一回神,媛媛立刻脫口咒罵。
她只顧著要救自己的馬,卻忘了對方的車跑來蹲踞在自家後院的草地上虎視眈
眈了!
“重來?”裴逸凡諒解地問。
媛媛狠瞪他一眼,繼而猛一咬牙。“不用!”
總有一天……總有那麼一天,她一定要……一定要謀殺親夫,如果一年之後,她還
不能嬴他半次的話!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媛媛雙眼緊盯在棋盤上尋求補救失誤的機會,同時心不
在焉地喃喃道:“他既無趣又無聊,還笨得要死,當他是哥哥般看待已經是很抬舉他了,
要是真嫁給他,三天之後,我就會離家出走啦!”
聞言,裴逸凡不自覺地在唇角輕輕泛起一抹笑意。
“所以說呢……”她拈起黑車,猶豫不決地抓在半空中。“我不是退讓,我是怕了
他,如果不是二姊喜歡他,我早就把他整得半死了……該死!到底該不該走這個車……”
裴逸凡溫柔的從她手裡取回黑車放回原位,接著,在媛媛驚愕的目光下,將棋盤轉
了一個方向。
“這樣,”裴逸凡笑道:“你學得多些,想贏我也快些。”
媛媛愣愣的注視著他拿起僅余的黑包放到一個她沒有想到的位置上,媛媛先是困惑
地眨了眨眼,而後恍然地“啊!”了一聲,並敲一下自己的腦袋。
“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步?”
裴逸凡笑得更開懷了。“該你了。”
媛媛看著棋盤好一會兒,然後抬眼揪著他。“隨時?”
裴逸凡好笑地搖搖頭,繼而輕歎一聲道:“好,隨時。”
“太棒了!”
媛媛歡呼一聲,隨即低下頭去認真的思考下一步。
秋風徐徐,吹來落葉兩三片,在起伏飛揚中,驚擾了荷花池,引起一波波的漣漪。
柳樹俯視著窗內書案旁的一雙小兒女,頷首微笑,寒竹搖曳著喁喁私語,寒月苑中
寒月樓,孤影不再人成雙。
媛媛在嘴裡嘰哩咕嚕喃喃的咒罵著,“他自己忙著算帳,我呢?我要干啥?
啃指甲?數頭髮?”她怒氣沖沖地由書房裡沖出來.一半是氣夫君死都不肯笞應讓
她出府去逛逛,而另一半則是氣自己為什麼就是狠不下心去違背他的心意?管他去傷心、
管他去死的!她冉媛媛何曾畏懼過誰、怕過任何事?為什麼現在就得那麼怕讓他傷心、
擔心他黯然神傷?
真是他媽的!為什麼她該死的就是見不得他那張苦瓜臉啊?
瞪著縱身便可躍過的高牆,媛媛不斷地咒罵自己,此刻的她,就連裴府豢養的那幾
條大狼犬都知道最好離她越遠越好,免得遭受火山爆發的巖漿波及,可某一位不知死活
的傢伙,卻偏偏不怕死的撞過來。
“麼妹,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你好久了!”蘇少成開心地嚷著跑過來。“天哪!找
你真的很不容易啊!”
好極了,真是禍不單行啊!媛媛驟然翻個白眼,隨即猛地轉過身來,雙手叉腰,兇
巴巴地瞪著那個不懂得看風向的笨蛋。
“找我干嘛?找死啊?”
蘇少成愣了愣,隨即又展顏溫和地笑了笑。“誰又惹你生氣了,麼妹?”
媛媛下巴一揚,冷冷地道:“就是你!”
蘇少成又是一愣,“我?”他詫異地問:“我才剛來,又怎麼惹到你了?”
媛媛先朝他身邊前後左右掃視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問:“二姊呢?”
一聽見她的問話,蘇少成不覺尷尬地輕咳兩聲,“呃……那個、她……呃……”卻
吶吶的不知所雲。
不會說謊的男人真沒趣!
媛媛回身一躍,縱上了柏樹的粗枝上坐著,她厭煩地俯望著蘇少成。
“快說,到底找我干嘛?”
蘇少成仰望著她,也想上去陪著她,又怕她不高興,踱了兩步才歎道:“沒什麼,
只是想和你聊聊,像以前一樣。”
靠著粗干,媛媛蹺起二郎腿搖晃著。
“不蘇大哥,永遠都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了。”她淡漠地說:“我不想跟你談光陰
如梭那一套,只是要提醒你,我已嫁作裴家媳婦,肚子裡懷的是裴家的子孫,我早已為
人媳、為人妻,又即將為人母,我永遠都不會再是以前的冉媛媛了,你最好不要期待能
回到過去的任何時刻。”
蘇少成痛苦地抽了一口氣。“麼妹……”
“蘇大哥,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愛你,也不可能會愛你的。”媛媛冷酷卻老實,也
是必要地再次闡明事實。“從十三歲那年,我就知道你喜歡我,記得當時我就很明白地
告訴你,我不可能喜歡你!”
“為什麼?”蘇少成不甘心地叫著。“為了二妹?”
媛媛無奈的輕歎。“為什麼你們都要這麼想呢?其實,如果我真的喜歡你,我們在
一起雖然對二姊過意不去,可總比你和二姊勉強在一起,卻痛苦一生要好得多吧?這我
看得清,問題是,我根本不喜歡你呀!”
蘇少成猛搖頭。“不,不可能,我有哪樣條件不夠格?還是我對你不夠好?”
媛媛睇視他片刻,而後輕笑,“知道嗎?前些日子,我也跟逸凡相公談到你哩!”
她據實說:“現在,我要把告訴他的話,原封不動的也告訴你……”
蘇少成仰首凝望著她等待著。
“你很無聊又無趣,而且……”她聳聳肩。“抱歉,你很笨!”
蘇少成的眉宇一皺,開口想抗議,媛媛卻搖著手指頭阻止他。
“聽我說完,嗯?”
蘇少成咬咬牙,暫時忍住了反駁的衝動。
“謝謝。”媛媛說著,眺望向遠方半晌。“其實,所有的解釋都是無理的,當我知
道你喜歡我,二姊卻喜歡你,而我又不喜歡你時,我就曾經深思過,為什麼?為什麼會
這樣呢?我們三個人相處過的時間幾乎一樣,為什麼二姊喜歡你,我就不喜歡你?”
媛媛無奈的笑笑。“說真的,我一直搞不懂,因為你的條件真的很好,至少是我見
過最好的一個,我應該要喜歡你的,不是嗎?”
她將眼光轉至書房的方向。“直到我嫁過來,成了逸凡相公的妻子,一個破相、獨
眼、跛腳的男人的妻子,我才終於明白上喜歡就是喜歡,沒有什麼原因。”
“我可以說我是因為他的聰明、他的幽默、他的溫柔體貼而喜歡他,但別人也有這
些優點啊!為什麼我就不能選擇喜歡別人呢?單從外表而論,別人就比他好太多了,不
是嗎?”
蘇少成無語,可臉上卻有著同樣的疑問。
媛媛恍惚地笑了笑。“但我就是喜歡他,雖然很難令人相信,但是,當我第一眼見
到周圍築著厚而結實的自衛藩籬的他時,我就知道我嫁對人了,沒什麼原因,我就是知
道。”
她垂下眼睇著他。
“其實,你自己想想也可以明白若是喜歡一個人是有條件的,那麼,這個喜歡就太
不踏實了。譬如,我喜歡他的幽默或溫柔,難道有一天他的幽默或溫柔不幸因為某種因
素而消失了,我就不喜歡他了嗎?啊!這種感情也太不可靠了吧?”
“真止的感情應該建築在心靈的悸動上,不是外表,不是任何條件,只是單純心靈
上的悸動。許多大奸大惡的男人,仍是有女人傾心相愛,為什麼?不為什麼,就只是因
為心為他悸動了,如此而已。”
她歪了歪腦袋。
“如果我問你,你為什麼喜歡我上而不喜歡我二姊呢?難道你要告訴我,因為我比
二姊漂亮嗎?除了這一點,我沒有任何地方比二姊出色,但若真是如此,總有一天我的
美色會衰退,到那個時候,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聞言蘇少成猛搖頭,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也許他真是如媛媛所說的……太笨了。
媛媛輕笑道:“你就是喜歡我,對吧?可是真的很抱歉,我就是無法喜歡你,希望
你不要再勉強我,就如同二姊喜歡你,你卻老是躲避她的心情一樣。或許下輩子,或下
下輩子,我們有機會在一起,但是上這一輩子,我卻絕不是屬於你的,請你瞭解這一點,
好嗎?”
“就算是你想辦法說服逸凡相公,因他配不上我而休離我,我也不可能和你有什麼
結果的,明白嗎?”
蘇少成凝視她許久、許久,而後突然回身就走,嘴裡則喃喃自語著,“我需要想一
想,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望著他迅速走遠,媛媛搖搖頭。
“唉!希望他能想得通。”
如冉豪所料想的,辛若雪果然有她骯髒卑劣的想法。
自從重陽過後,那日的難堪場面,教她再也不敢隨意出門了,這對喜愛出門,享受
崇拜、仰慕眼光的她來講,簡直像最嚴厲的酷刑。
很快的,她就考慮到,唯有裴逸凡不在了,她才能夠高枕無憂,再也不必日日夜夜
擔心事實曝光。即使知道真相的人說出事實,沒有裴逸凡的對質,誰也不能判定她這方
面的說法是捏造的。
因此,悄然的,她以金錢與美色誘惑那兩個武林中的殺手,好為她做一些見不得人
的事,卻不知道辛大富與柏溫田也有著相向的打算。
辛、柏兩家在北方的生意,不但即將面臨血本無歸的下場,最令他們扼腕的人的是
剛在北方發展的裴家,竟然在短短幾個月之內,便踩穩了腳步,落實了根基。
而辛柏兩家原本在南方的祖業,在外人見不著的暗地裡,不但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更欲振乏力,因為在他們居住於京城期間,裴家早已牢牢的掌握了所有的生意網絡。
而辛大富和柏溫田都明白,這一切全是在裴逸凡的運籌帷喔之下一一成真落實的,
因此,他們必須除去裴逸凡,在裴家事業失去主要核心人物,裴仲湖失去獨生子的情況
下,他們才能乘機東山再起。
而那兩個武林人士早已是官府追緝多時的罪犯,對他們而言,多背上一條人命,根
本無所謂,只要他們謹慎一點,在暗中動手,事成後立即離去,且來個死無對證,也沒
有人能硬說事情和辛、柏兩家有關。
可他們卻忽略了一件事,裴逸凡的媳婦是北方有名的潑辣姑娘,也並非他們不知道
她也是武林中人,但在那兩個目中無入的殺手口中,冉家堡根本不值得一提,且事實上,
他們認為整個江湖中根本無人能奈他們何,只要代價足夠,他們連皇帝也敢下手!
於是,這日裡,當裴逸凡悄悄的溜出府門,打算替滿腹怨怒的小妻子找樣能討她歡
心的禮物時,正專注於和裴安討論少奶奶喜愛事物的裴逸凡,渾然不覺惡毒的魔手已慢
慢的伸向他,還兀自在一間間古玩首飾店中,慎選能令媛媛驚喜的禮物。
終於,他在一間古玩店裡,看到了一把玲瓏玉匕首,主僕倆一致同意這把精緻細巧,
卻昂貴得令人咋舌的小東西,肯定能得到媛媛的喜愛,當裴逸凡亳不猶豫地付出大筆銀
兩,欣喜地踏出古玩店時——
“麼妹夫!”
聽到那有些淒厲的叫聲,裴逸凡不由得皺起頭,向時朝聲音來源望去,就在他剛側
過身,瞧見冉超惶然的臉孔時,一股詭異的冷風倏地從他的胸口輕柔地掠過,令他不禁
打了一個寒顫。
最後印留在他瞳孔內的是冉氏兄弟急衝過來的影像,而後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
覺。
冉超托著裴逸凡軟綿綿的身軀,急如星火般地飛進裴府大門,正面迎來的恰巧是愀
然色變的媛媛。
她很冷靜地迅速轉身領路至主宅大屋內的臥室,同時問道:“誰?什麼傷?”
“陰山雙煞,黑風掌。”
聞言,媛媛全身一震,“來得及嗎?”她的聲音有些抖顫。
“應該還來得及,幾乎在他中掌的下一刻,二哥就先封住了他的心脈,待會兒把毒
逼出來就沒事了。孫鈺在嗎?”
媛媛沒有回答,只是身形略緩,向路過的下人交代一聲後,便領著冉超進入臥室。
“二哥呢?”
“和少成、二妹追他們去了。”冉超將裴逸凡輕放在床浦上,再猛一下扯開他的衣
衫,“你公公、婆婆呢?”他皺眉瞪著裴逸凡胸前的一整片烏黑。
媛媛也瞪著同樣的地方,“公公陪婆婆上天寧寺燒香去了。”說著,她轉而望向也
是面呈青黑色的裴逸凡。
冉超離開床邊,點燃化妝台邊的火燭,然後掏出一把匕首反覆燒灼著。
不一會兒,孫鈺和冉雲雲一起來到,冉超只簡單的說了一句,“黑風掌。”
便把匕首交給媛媛。
“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媛媛頷首接過匕首,冉雲雲也毫不遲疑地去翻找可以當作繃帶的布帶,冉超和孫扛
則一起上床扶裴逸凡坐著,兩入同時在他身後盤膝坐下,並一手扶著面前的裴逸凡,一
手抵住他的背部,開始運功逼毒。
半晌後,裴逸凡胸前開始突出一個黑色的肉球,而隨著肉球的增大,他胸前的烏黑
也逐漸縮小範圍。
媛媛和冉雲雲一人抓著匕首,一人抱著一團布,在床邊靜候。
又過了片刻,隨著冉超點頭示意,媛媛不假思索的手起匕首落,一股烏黑的血箭倏
然噴出,然後,她扔開匕首,開始在肉球邊緣無情地使力擠壓著,雖然她早已淚盈於睫,
直到鮮紅的血流出,直到裴逸凡吐出虛弱的呻吟……
“夠了,麼妹。”
冉超出口制止,媛媛停下手來,姊妹倆小心翼翼地為依然昏迷的裴逸凡敷藥包扎,
冉超和孫鈺幫忙處理床上的髒污。
良久後,一切終於處理妥當,裴逸凡安穩地呼吸著,媛媛詢問地望著冉超,冉超微
笑著撫慰道:“他沒事了,麼妹,你可以放心了。還好我們正好碰上,因而來得及急救,
否則,晚一步,他就沒救了”媛媛這才吐出一口積郁多時的擔憂之氣。
冉超又說:“可他還是得躺上好一陣子,二哥有經驗,他會開藥單,好讓麼妹夫的
余毒排清。你也要替他多補一下,黑風掌雖然全是靠毒傷人,但麼妹夫是個斯文人,根
本沒什麼抵抗力,光是中掌時掠過身體的勁道,就夠他受了,所以,他內腑中所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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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汗)亂碼了...這是後來的文.........(再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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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傷,
也得靠吃藥來治療。”
媛媛始終沒有吭聲,只是愛憐地凝視著裴逸凡蒼白的臉龐,默默的用衣袖拭去他額
上的汗水。
冉超不安地和冉雲雲互覷一眼,兩人都有同樣的憂慮,同胞親兄妹,誰不清楚媛媛
的脾氣,只是不知她何時爆發而已。
現下?
或裴逸凡清醒後?
抑或裴逸凡痊癒後?
笞案是……:
此刻!
連勸說的機會都沒有,人影一閃,媛媛已消失蹤影了。冉超有一剎那間的愕然,旋
即回過神來掠身飛去。
“二妹,隨我來,孫鈺,人交給你……還有你照顧!”
跑得氣喘吁吁,剛剛才趕回來的裴安,還沒踏進房門,便被點名,一時茫然地杵在
門口,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發愣。
“裴安,來幫我替你們少爺換件衣服吧!”
冉超飛身擋在媛媛的前方。
“麼妹,你冷靜一點!”
媛媛鐵青著臉色揮去一掌,冉超及時避開,媛媛停也不停地飛掠而去,同樣的情形
也發生在冉雲雲身上。
“麼妹,先停下來聽我說……”
她更慘,連話都來不及說完,就狼狽地躲開毫不留情的一掌。於是,兄妹倆都明白,
以媛媛此刻的勃然怒火,恐怕就是爹爹來到,也是熄滅不了的。
而最糟糕的是,他們不敢對她來硬的,因為她是有孕之身,要是一個弄不好,失了
手,誰敢負責任?
冉超眼尖,一眼便瞧見遠處正往裴府趕去的冉豪、蘇少成和冉蘭蘭,一面在媛媛後
面緊追不捨,一面忙著高聲呼救。
“二哥,快來啊!麼妹氣瘋了,我們阻止不了,你們快來幫忙啊!”
冉豪等人忙趕過來。
“麼妹夫怎麼樣了?”
“沒事了,可是,麼妹也失去了理智,”冉超急速地傳達現在的情況。“我想,她
可能會先去柏家找辛若雪,但她不知道辛若雪現在暫住娘家,屆時找不到人,可能會先
大鬧一場,再轉往辛家。而該死的我們又不敢對她怎麼樣,否則,要是不小心傷著了胎
兒,事情可就更大條了!”
飛奔間,冉豪匆促的下了決定。“找機會點她的睡穴!”
“我試過了,很難。”望著前方不顧一切的背影,冉超無可奈何地說:“她知道我
們會來這一招,也知道我們不敢傷她,所以,只小心地不讓我們擋倒她,其他的,她根
本無所顧忌。”
“該死!”冉豪咒罵著。“叫蘭蘭去請她的公公婆婆來!”
冉超照做,而後又問:“再來呢?”
“再來?”冉豪咬咬牙。“盡我們所能的阻止她闖下大禍!”
在微弱的呻吟聲中,裴逸凡逐漸醒轉,吃力地睜開眼眸,頭一個見到的卻是孫鈺和
冉蘭蘭焦急的臉孔。
“天哪!你總算醒了,麼妹夫!”
張了好幾次嘴,裴逸凡才勉強擠出幾個粗啞的單音。
“我……怎麼了?”
“你被陰山雙煞打傷了,可是這個不重要,你的傷已經不要緊了,要緊的是麼妹發
狂了,我們又找不到你爹娘,現在只能靠你去阻止她了。”
裴逸凡的眉頭立即攢了起來。“她……好,扶我起來。”
孫鈺和裴安小心地將他扶了起來,可看著他隨時都有可能昏厥的模樣,冉蘭蘭不由
得擔心地問:“你支持得住嗎?”
裴逸凡咬緊牙關,忍住陣陣襲來的暈眩感,努力不讓自己再躺回去,甚至再昏迷過
去。
“可……可以。”此時就算不可以也得可以啊!
辛府就在西城邊兒上,宅高院大,富麗堂皇,極盡奢侈之能事。
可此刻,豪華的辛宅卻幾乎要成為一座廢墟了,東塌一處,西陷一方,在一聲嬌喝
後,又是一角坍方,夾雜著無數驚懼的尖叫和無奈的苦勸。
“麼妹,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狗屎!冷靜個屁啊!她們差點宰了逸凡相公,你教我怎麼冷靜?”媛媛狂聲怒吼。
老實說,就連冉氏兄弟倆和蘇少成都不禁有些畏懼,他們從未見過媛媛如此暴怒、
憤恨過,她幾乎是六親不認,腦海裡只存在著為裴逸凡報仇的意念。
如果沒有他們阻擋在中間,他們真的要懷疑,她是否打算把辛家上下六十餘口,包
括童椎的幼兒、下人、奴僕統統幹掉?
“我知道,麼妹,我知道,但是,你不能這麼衝動啊!要找也得找罪魁禍首,不能
傷及無辜吧?”冉豪耐心地勸道。
“不必找,就是她們!”媛媛憤怒的指著辛大富和辛若雪。“你們在柏家也聽到了,
不但辛若雪指使陰山雙煞去謀害逸凡相公,就連辛大富也因為逸凡相公搶了他們的生意,
而起意要除去逸凡相公,你們都聽到了,不是嗎?”
冉豪還沒有回答,辛大富便驚叫了起來,“什麼?是誰說的?這事除了我和親家,
根本沒有人……”
他陡地噤聲,卻已來不及,媛媛冷笑地斜睨著他。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都有份!你沒有想到柏溫田會把一切都推到你的頭上來吧?他
說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辛大富聞言,臉色大變。“什麼?他竟敢把一切都推到我頭上來?屁啦!主意明明
是他出的,我只是附議而已,他竟然混蛋的將一切都推到我的頭上來!”
媛媛陰森森地掃視著蜷縮在一角的辛府眾人。
“我才不管是誰出主意,或是誰附議,反正統統逃不掉,想要人命,就先嘗嘗自己
沒命的滋味吧!”最後,她盯著辛若雪冷笑連連。“你也是一樣!”
“你……你不能!”辛若雪驚恐地尖叫。“殺人是犯法的,你……你殺了我們,你
自己也要坐牢啊!”
媛媛高高的揚起雙眉,“啊!對喔!你不說我還真的忘了呢!”她狀若恍然地道,
待辛若雪臉色一松,她又立即沉下臉。
“所以,我不親手殺你們,我要你們自殺!”
辛若雪倒抽一口氣,“我才不要!”她連尖叫聲都有些走調了。
“你會的!”媛媛斬釘截鐵地道:“等你嘗過分筋錯骨法的滋味後,我擔保,不用
半個時辰,你就會急著自求解脫了!”
一聽,連冉豪都變了臉色。“分筋錯骨法?你瘋了啦!麼妹!分筋錯骨法連習武之
人也沒有幾個承受得了,你怎麼可以用在他們身上?”
媛媛淡淡地瞟他一眼。“不這樣,他們怎麼會自尋解脫呢?”
冉豪的臉色更凝重了。“不行,麼妹,我知道你很生氣,你想找他們發洩怒火,可
以,但是,你不能真的鬧出人命來,否則,我會想盡辦法阻止你的。”
“阻止我?來啊!想阻止我就來啊!“媛媛不在乎地哼了哼。“若是傷了我,我倒
要看看你的理何在!殺人的你護著,報仇的你卻要傷害,意思就是殺人者無罪羅?那倒
好,我乾脆殺了他們,你就不會阻上我了吧?”
一串歪裡說得冉豪一愣一愣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
蘇少成忙接口道:“麼妹,咱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讓你先冷靜一下,是非曲直,
該交由官府來判定比較妥當,所以……”
“放屁!”一聲怒罵讓蘇少成驚得岔了氣,媛媛怒容滿面地指著辛大富。
“想讓官府去治他?你可知道現在的府台大人收了他多少賄賂?治他?府台大人才
不想斷了自己的財源呢!”她緩緩的放下手臂,冷眼斜睨著辛大富。“更何況,你們讓
陰山雙煞跑了,到時,他來個死不認帳,又能治得了他什麼罪?”
蘇少成頓時語塞。
“你們是要我就這麼放了他,讓他日後再買兇來傷害逸凡相公嗎?要是下回逸凡相
公真的被他害死了?你們……”
媛媛怒目一一掃過冉豪、冉超和蘇少成。
“誰要賠我一個逸凡相公,嘎?”
三入面面相覷片刻,冉豪才又謹慎地開口道:“我們可以慢慢商量出一個好辦法,
讓他們……”
“讓他們不敢再傷害逸凡相公?”媛媛嘲諷地說:“有你們護著,他們還有什麼不
敢的?”
冉豪又啞了口,半晌後,冉超才試著道:“至少你要問過麼妹夫的意思吧?”
“問他?我為什麼要問他?他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定!”媛媛狂傲地大聲道:
“就算爹爹在這兒,我自個兒的事還是我自個兒決定,除非爹爹殺了我,否則,沒
有人可以改變我打定的主意!”
三個人又傻住了,因為他們知道媛媛說的是事實,當她執拗的性子一發作,還真是
除了先要她的命以外,再無其他的方法阻止她了。
於是,三人不得已開始考慮!是否要冒著可能傷害到她腹中胎兒的危險,先制住她
再說?三人聯手,應該可以減少傷害到她的機率吧?
三人互相使著眼色,正想要一起出手,看是否能在一招之內便制住媛媛之際,突
然……
“我真的不行嗎?”
那聲音是如此的虛弱無力,卻如暮鼓沉鐘般重重地敲進媛媛的耳內,她驀然轉身,
一瞧見搭在裴安和孫鈺肩膀上的裴逸凡時上立即驚呼一聲奔過去,裴安及時閃開,好讓
媛媛能抱住裴逸凡的腰部,撐住他虛軟的身子。
“逸凡相公,你沒事了?”
裴逸凡晃了一下,又勉強撐住,他吃力地笑了一下。“沒事了。”
媛媛心疼地瞅著他慘白的臉色。“你不該下床的。”
裴逸凡點頭同意。“我也這麼覺得,你可以扶我回去嗎?”
“我……”媛媛遲疑地瞥向辛府眾人。“可是……”
“沒關係,你想做什麼都隨你高興,我可以等你,但是……”裴逸凡似乎頗為諒解
地說:“我想,我可能支持不了多久了。”
在一聲長歎後,媛媛又自願被壓在他的五指山下了。
“我們回去吧!”
冉氏兄弟和蘇少成呆呆地望著相扶相持遠去的小夫妻倆好半天。
“這算什麼?”冉超突然問。
“奇跡吧!”冉豪喃喃回答。
“就算是奇跡,也發生得太快了一點吧?”冉超又說。
“對,好像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冉豪依然喃喃地道。
“不,不是奇跡……”蘇少成黯然喟歎。“是麼妹的心全在裴公子身上,毫無保留,
而且,無可轉圓地投注在她的夫君身上了!”
其實,也毋需刻意去想什麼辦法,光是媛媛一場雞飛狗跳的大鬧,辛、柏兩家便已
夠驚魂喪膽,再也不敢打裴逸凡的主意了。
他們只能乖乖的自己想辦法穩住自家的生意,不敢再妄想攀越裴家之上了。
有那麼一個兇婆娘在,還有誰敢隨便去惹裴家的人哪!
只有一個不知死活的辛若雪,她看裴逸凡始終沒有揭發真相的意願,而媛媛又有他
來壓著,便又開始肆無忌憚起來了。
剛開始尚好,僅是依照以前的習性,到處招蜂引蝶,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可日子
一久,她開始不滿人們私底下評論媛媛的美更勝於她的話,雖然這是事實,但她就是無
法接受!
可不敢惹那個潑辣少奶奶,她只能另外找出氣筒,於是,她開始叨叨絮絮地傳播一
些有關裴逸凡的難聽話。
裴家沒有反應,就連媛媛也沒多說什麼。
直到媛媛產子滿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夜裡,裴逸凡半夜突然醒來,驚懼的發現妻子不
但沒有纏住他,甚至連人影都不見了,他心頭頓生不安,披衣下床站在窗邊等候著。
良久,天色將明的前一刻,頑皮的媛媛終於回來了,一看見他在等候,便吐了吐舌
頭,忙脫衣上床裝睡。
裴逸凡無奈的搖頭,然後拿起媛媛扔在桌上的小布包打開細瞧……
天明後一刻,城中柏府突然傅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嚎。
此後數年間,揚州城中都不見辛若雪的人影,許久後,才由柏府下人的口中,約略
傳出辛若雪在某個夜裡,被某某人剃光了腦袋,見不得人的辛若雪,只能躲起來等待青
絲再長長。
沒有人懷疑那是誰的傑作,只肯定一件事——
惹龍、惹虎,干萬別去惹到裴家少奶奶!


【第八章】

深情厚愛
“爹!爹!快來!快來呀!”
剛滿八歲的裴柔柔,沿路嚷嚷著沖進杭州城最大一家客棧的南院精捨,慌慌張張地
撞開門,一個踉蹌,跌進等侍中的懷抱裡。
裴逸凡扶邊女兒站穩,邊歎道﹕“****又做了什麼?”
“打架!娘在跟人家打架!”裴柔柔喘息著叫道。“娘說要挖出人家的眼睛,還要
打斷人家的腿,哥哥正在想辦法阻止娘,還叫我趕快回來叫爹去勸娘。”
挖眼睛?打斷腿?
腦袋中靈光一閃,裴逸凡突然猜到媛媛可能是碰上什麼人了,他忙抓著女兒的手就
往外走去。
“快,****在哪兒?快帶爹去!”
同一時刻,岳陽廟前,圍觀的人群中,一個頗為英俊瀟灑,卻帶著七分淫邪之氣的
中年入目不轉睛盯著前方的美婦人,一望即知他在打什麼歪主意。
而那個美得驚人的二十七、八歲婦人,在怒瞪之餘,正極力想甩開緊抓住她不放的
十歲左右男孩,但男孩卻死都不肯放手。
“娘啊!你不要這樣啦!老是有事沒事就到處找人打架,爹會不高興的啦!”
“放手啦!你這個小兔崽子。”美婦人怒罵道﹕“娘才不是亂找他打架呢!
娘是要挖掉他的眼、打斷他的狗腿、剝他的皮、抽他的筋……”
“娘啊!您又來了啦!”男孩受不了地叫道﹕“爹說過,您不可以……”
“閉嘴!”美婦人怒喝。“不要又跟我說什麼爹說可不可以的!我決定的事誰也阻
止不了,你爹不行,天皇老子來也不行,我……”
“媛媛……”
聞聲,美婦人一驚,差點被自己的話噎死,她驀然回首,就見夫君裴逸凡果然牽著
女兒佇立在她身後,似笑非笑地瞧著她,她不自覺的干笑一聲,瞪了瞪出賣她的女兒,
再堆起滿臉笑容迎向夫君。
“呃……逸凡相公,你怎麼也來了?”
裴逸凡沒有回答,只是拿獨眼瞧向那個中年人,而後者卻仍癡望著媛媛,只差一點,
口水就要滴下來了。
“是他,對吧?逸凡相公。”
裴逸凡緩緩的拉回視線,淡然地道﹕“不是。”
媛媛愣了愣。“逸凡相公,你不用擔心,他不是我的對手,所以,他一聽說我在找
他,就忙不迭地躲起來了,這些年來,江湖中始終不曾再見他的形跡,我也以為他會躲
一輩子,卻沒想到他居然又跑了出來,而且還讓我遇上了!逸凡相公,這是天注定的,
注定他要付出該付的代價!”
裴逸凡依然否認。“我已經說了不是他,你又何必逼我承認呢?”
媛媛窒了窒,又道﹕“為什麼?逸凡相公,你為什麼不讓我拉你出這口氣?”
裴逸凡沒說話,一旁的男孩卻狐疑地問道﹕“娘,您在說什麼?為什麼要替爹出氣?
替爹出什麼氣啊?”
裴逸凡臉一沉。“棋兒,少多嘴!”
裴任棋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話,可媛媛卻不放過這個機會,極力想要贏得兒女的
支持票。
“棋兒,你在問娘要替你爹出什麼氣啊?”她裝作沒看到裴逸凡的怒容,兀自說道:
“你就沒想過你爹的眼睛和腳是誰……”
“媛媛!”
在裴逸凡不悅的低斥下,媛媛立刻噤了聲,可她知道這樣已經夠了,因為裴任棋和
裴柔柔皆以恍然大悟的眼神互覷了一眼,雖然沒說什麼,但她知道他們都明白了。
裴逸凡無奈的歎息。“已經告訴過你們不是,就別多找麻煩了,我們回去吧……”
媛媛沒出聲,只是和兩個同樣鬼靈精的兒女互使眼色,只一忽而,三人便有了共識。
於是,媛媛很反常地不再跟裴逸凡舉行辯論大會,反而溫馴地點點頭,伴隨他轉身
離去。
而身後,在裴逸凡看不見的空間裡,風起電閃,兩個孩子倏然撲向正想喚住媛媛好
一親芳澤的中年男子,玉蛇郎君邵風。
邵風驚訝地猛一抽氣,旋即飄身後退閃閉,可裴柔柔與裴任棋卻以不可思議的詭異
角度旋身轉至邵風的側後方,於是,邵風後退的身形剛好落入他們的攻擊範圍內。
在眾人張口結舌的瞠視下,邵風慘呼一聲。
裴逸凡腳步一頓上立即回身,卻只來得及看到邵風血流滿面地倒地,他的兒女早已
乖乖的立在他身後,彷彿他們一直沒離開過半步似的。
望著滿臉無辜的母子女三人,他哭笑不得地直搖頭。
“你們啊……”
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看看已經有人去幫助邵風了,便也放心地拉著妻子、兒
女離去,準備給他們來個終生難忘的懲罰。
覷著裴逸凡平靜的神情,媛媛悄悄地問道﹕“逸凡相公,我不懂,當年你不是很在
意自己的殘缺嗎?為什麼這會兒要幫你報仇了,你反而不願意?”
裴逸凡淡淡地瞟她一眼,唇角卻悄然泛出一抹微笑。
“沒必要了,有你的陪伴、有你的……”他笑得更深濃了。“深情厚愛,我不再覺
得自己是殘缺的了。”
媛媛愣了愣,隨即喜出望外地跳起來。
“啊!你相信我了,逸凡相公,你終於相信我了?”
裴逸凡頷首。“從當年你為我跑到柏辛兩家大鬧,在所有的人都束手無策之際,卻
又輕易地被我阻止了,我就相信你對我的心了。”
媛媛一聽上立即愕然。“嘎?那麼久了?”
裴逸凡但等不語。
“可……可是……那麼久了,你……你居然都沒讓我知道?”
裴逸凡還是沒說話。
“逸凡相公,這你就太過分了喔!害我這麼些年來一直戰戰兢兢的,每次一看到你
的苦瓜臉,我就投降……”她忽然頓住,而後驚呼。“喂!你……你是故意的?”
裴逸凡眨了眨眼,媛媛頓時氣結。
“你……”
裴逸凡做作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沒辦法,已經十多年了,你還是沒辦法贏我半盤棋,該自己檢討了吧?”
“檢討……我……棋……你……”咿咿嗚鳴了半晌,媛媛終於認輸地頹然垮下雙肩。
看樣子,這盤棋她永還是贏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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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的個性很喜歡押~~
之前看過了~
再重看一次~~
還是很好看啦~~~

謝謝大大的分享~
很喜歡古靈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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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歡古靈大的書~~

還好逸凡最後有快樂~~

不然一個帥哥被毀容毀成那樣~~
吾願用十年,換你一生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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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重看

為啥沒內文
吾願用十年,換你一生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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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角的性格真的很活潑,
甘願服在男主角之下,
真的很神奇~
原本我還以為她要鬧到夫家雞飛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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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靈小說很好看~~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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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媛的剋星就是自家相公啊
永遠都敗給他
因為他愛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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