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忽延
看那個雨景時,忽然就想到很多了。誰叫他出生在雨天的下午,水狀記憶如被醫護員抹走,任何人都管不住他哭聲,甚至有護士像從未看過如此吵的嬰兒,連殺意都萌生。
他沒理那些,他想立刻便起來行動,或許,去看看雨,望清楚雨珠用直線還是曲線擲落地面。
由於當嬰兒時太吵,長大後骸成為一個斂聲的人,隨時隨地都能無聲行動。
少年時代他走遍大江南北,想找方法擺脫宿命的詛咒——那隻鑲有數目字的右眼,紅芒閃爍欲滴。
有時他也隱約明白,自己不止今生今世,下生下世都要陪這顆駭人眼珠子繼續輪迴。
他忽然想地球早點毀滅,等到肉體跟從火山爆發的岩漿溶個乾乾淨淨,自己便能真正從人世解脫。
骸真實也不過凡夫俗子,來得到世上,就沒什麼人是神仙,帶著因果循環和業債一身,奔奔波波走進雨裡。
骸不論街頭冷笑抑或坐在暫租房子看牆,都不會看到他有任何人陪伴。電視機打響模糊圖像,聲音一塊二塊反彈,卻沒半隻字能進得了他耳朵。
他習慣了寂寞,習慣自己一個。
忘記哪國的城市,遇見雲雀是一場意外。骸上街買東西吃,撞到某人,食物滾落滿地,骸不在乎吃的報廢了,而是感慨現世青少年已沒禮儀到這地步。難得他輪迴幾次都保持良好教養。
他順口就叫住﹕喂小朋友,你搞掉了我東西,該說點什麼?快記一記起來,老師教過你;媽媽也教過你,還不從速…
骸的回憶中,他尾音未著,顎骨已差點粉碎。(引發爭端的至大理由是這句『小朋友』,明顯把某人激怒了)
黑髮的孩子 (雲雀黑臉否認,而骸實質上由於輪迴太多世,自覺把加起來的年齡總歲放個尾指頭數,都贏過他) 扭身,拐子便擱在骸頸動脈邊緣。
雲雀首次見到一個人能對他正面的攻擊面不改色。骸挑挑眉,從容撥走那支銀拐,下刻已出現雲雀身後。
雲雀發現之際,眉宇間也透露驚訝,他偏不信邪,轉身舉多次拐,順勢起飛腳。
不過骸一一躲開,且躲得挺流麗漂亮,動作幅度其小,外人眼看便如同觀摩工夫演員實況示範。
雲雀好久沒遇過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其實雲雀那時還有點少根筋,由於自小喜歡拳頭肉搏類運動,偶然碰到像骸這類一對上就知道不簡單的傢伙還會主動挑釁下。
只是骸無心跟他在街頭激戰,骸被雲雀的拐擦傷少許下巴,覺得自己可能踩到上帝哪根手指,於是被開了個小玩笑;一隻小野獸向自己張牙豎爪殺氣騰騰,近距離接觸定有人命傷亡,還是快快走人幸矣哉。
他邊接近馬路再分心打手號召計程車,掏三分餘力擋開雲雀的拳雨,司機停車到骸開門再關上全程一點五秒光景,雲雀揮出的右勾拳正中…門板,旁觀者齊露某英文字母嘴型,被陷出一個深溝的計程車瀟灑撤退,輪胎開動剎那,骸扭開擋風玻璃,優美俐落丟給雲雀一隻紙袋中剩下沒幾個的橘子。骸最後咿咿牙齒笑跟司機說﹕車門維修費我賠吧…
雲雀吃了滿身塵,收穫還有一顆橘子。他要是個再直線條點的粗漢,應該已儀態盡失直跺腳,若兜到他身後觀察,會看見其實他後腦已跳現無數青筋。
橘子在雲雀酒店房間直至放到發霉成綠球都沒人再碰過;骸也沒假想會再遇雲雀,而雲雀只想盡早完成工作回日本。
停留在那地方時,他們每次經過事發地點都會稍稍想起對方長相。
骸的下個目的地未定,他三叉戟再不舒筋活絡一下便可能生鏽,但他這生並無什麼興趣去殺人。無盡生命奪去存在的該有樂趣,人們盡情快樂而享受快樂是因為時間有限,我們不會永遠渴求假期。
骸正賴在書報社旁邊,手拿攤販的報紙白看,嘴正在呷剛從旁邊自動售賣機按來的嗆人碳酸飲品。
對面馬路雲雀掠過,骸眼睛上揚看過去,雲雀再多走兩步後也發覺某人的存在。骸瞳孔潛伏不停越過的車子裡形成眨動式,令雲雀看去似乎骸的身影一開一合。
那天他們沒有招呼任何台詞。骸甚至失去上前問好的衝動,飲料未喝罷,新聞未看全,雖然所有標題與內文都並非不得了大事,橫過馬路也不必用上三叉戟與右瞳能力。
雲雀比骸更為啞然。最後他很乾脆甩甩頂上黑髮往前踏步走,背部總覺毛毛。
半個月後雲雀臨走前一天,下雨了。
骸打算在這城市繼續久留,他根本想不到哪裡要去。
可骸倒是查聽到雲雀要走。至於這『查聽』怎麼來,得把時光倒流,追溯原委乃因骸租住的陋屋和雲雀付費一個月的廉價酒店只隔一條馬路。所以他們會得在馬路的兩邊瞧見對方走過。當骸目睹雲雀搔著被床舖和相信是不良睡姿搗成蜂巢的黑髮步出酒店買早餐,他有種莫名騷動。
終究重點是那天那個衡溫不盡人意的雨場景。沒錯雨由天空所撒,血色卻是自己創造的幻覺。
骸於某個店子玻璃窗透視馬路對面的雲雀正也從另一店子走出。骸想看這個雨他用什麼方法應付,雲雀鐵定沒帶傘子,除非他會戲法變一柄。
這樣骸不做聲也沒走出店,看住雲雀果真拉兩下衣履徒步地走到雨下。
那場雨景,骸認為是自己描畫的。如果有人願意走進自己一手建造的雨屏幕,骸該會笑,還是哭。他怕眼睛只會流下血,到天空都栽下紅色時,不知世界會造成多大恐慌。
但他很想看一次,只有一人也好,為了他,而願意即使冒著血紅的雨也敢栽進來,跨到他眼前。
骸居然錯覺天空正是他腦海會忽然消失而一直若現若隱的紅。
雲雀在雨中無懼一切就踏進。他不是朝自己走,卻筆直往未知方向去。
骸下了個決定。
他一同衝到外面,跟著雲雀跑,追趕在他身後。
到底他發現身上根本沒有紅色,只有淺漏的透明還濕濕地直灑直淌流盡身心,原來給予幻覺自己正是自己。
他有點急慌跑前,很想保持一貫悠閒笑容。
他在雨中往往帶些癲狂,帶些失控,平時想要傷天害理,現來倒轉想人傷害自己。
骸抓緊雲雀問你要去哪裡,雲雀給雨打得光火,哪個渾蛋不合時宜地阻住自己回去。他回頭,骸睜著兩種色,可是雲雀只留意到湛藍,與天際、街景倒是出乎意料配襯。雲雀忽略了右邊那淌紅。
他皺眉說﹕我去哪裡干你渾蛋的什麼事。
骸像扯動細線地喘氣,唇毛都淌下水光。雲雀估量骸是忽然神經病發作。
一同茫然,他知道自己狀況如今也和眼前的男子一般狼狽,只他想不出再有其他話可以說。
接下這個工作之前,雲雀已應里包恩之邀加入意大利大黑手黨組織彭哥列,主持人只是個高中生。這是他加入後第二件工作,他接下行程書關起門下分鐘,里包恩便丟上一份未分敵我但要留意人物名單到綱吉桌上,其中上面印了六道骸照片和名字。
他們可能未想過會用這種方法相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