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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情男枕》作者:丹菁【完結】(夜色昧影 夫復何求 癡心不改)

《情男枕》作者:丹菁【完結】(夜色昧影 夫復何求 癡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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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janet_lam開車的時候, 一張紙條飛進駕駛艙, 才發現原來是支票現金300Ds幣.


情男枕  BY  丹菁

印熾是他的好友兼競爭對手,
雙方父母彼此較勁的戰爭蔓延到他們身上,
表面上讓他們稱兄道弟檯面下卻要他們拼出勝負。
這一切已夠他煩心的了,
卻發現印熾常用熾熱得教人喘不過氣的目光注視他,
還趁他生病無力抵抗時,強壓上他的身子!?
但,真見到他與女人耳鬢廝磨時,他竟覺得刺目……
他也不想如此逼迫文沛儒,
但發現他的視線常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教他無法再壓抑快潰堤的情感,
被發現他倆的私密後他竟怯弱地說只想當好朋友!?
很好,他會教他「好朋友」的真義究竟是什麼……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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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囂燥熱的「靚魅」PUB裡,長形的舞台上,樂團正熱烈地飆著高音,恣意地徜徉在音樂的領域裡,帶領著舞台下的人群瘋狂搖擺身軀,瘋狂吆喝吶喊,而坐在吧檯裡的幾個人,全然不受影響。

  今天是五人組闊別七年的聚會,當然是熱鬧非凡,非但有演藝圈各影視紅星、歌星助興,還有一些老客戶的熱情參與。

  「親愛的沛儒,再給我一杯白蘭地。」

  文沛儒在吧檯裡忙得暈頭轉向,仍是手腳伶利地倒上一杯酒,擱在吧檯上,讓點酒的客人自個兒拿取。

  「沛儒,二十桌的啤酒直接遞給我,我自個兒拿去就好。」

  文沛儒應了聲,隨即又自吧檯下拿出一打啤酒,放到吧檯上。

  「沛儒,這邊的酒好了沒?」

  「沛儒!」

  一聲聲熱情的叫喚聲,像是催魂聲,殘忍而無情地壓搾著文沛懦的體力,更是令他的耐性達到崩潰的臨界點。

  「斐懿,難道你就不能來幫幫我?」文沛懦終於受不住地往吧檯上吼著。

  「不能。」斐懿坐在吧檯,深情地睨著甫復元的侯沁曄,連眼也懶得抬。「沁曄的身體才復元而已,我要照顧他。」

  「斐懿,你以為這家店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嗎?」文沛儒忙得不可開交,忙得連多年不曾發作的怒氣也一併冒出頭。

  「叫熾幫你,我真的沒空。」斐懿的雙眸仍是深情地鎖在侯沁曄的身上。

  文沛儒斂下眼眸,繞過斐懿、侯沁曄、焦御飛和凌霖,最後總算是落在正凝睇著他的印熾身上。

  「你看起來挺閒的。」

  「是。」印熾挑了挑眉,隨即脫下西裝、捲起袖子,走到吧檯裡,全自動化的,用不著指揮,他全都知道該怎麼做。

  不到一會兒,所有累積的酒單,便在他的幫助之下快速擺平。

  「看來,印熾可以把老師的工作給辭了,直接到這兒上班。」斐懿驚詫地望著他敏捷的動作。

  「托你的福。」印熾沒好氣地說。

  「為什麼?」

  「因為自從你和沛儒合開這家店之後,你便成了影子老闆,除了我能幫沛儒,還有誰有空幫他?」

  「我有要沛儒請人呀!」

  「你又不是不知道沛儒的個性,只要是他自己能做的,他會讓別人做嗎?」印熾惡狠狠地瞪視著他。托他的福,他在學校裡累得像條狗之後,還得天天到靚魅報到,更與沛儒過著晨昏顛倒的日子,這……全都是托他的福。

  「沛儒可是很放心讓你幫忙的,那你就幫幫沛儒的忙不就好了?」斐懿可惡的表情,擺明吃定他了。

  「你會付薪水嗎?」

  「沛儒會付你薪水。」斐懿得意地說著,詭邪的眼瞳直瞟向他。「當然,若是你敢拿的話,我倒也沒意見。」

  「你明知道我的手短,收不下那些錢……」印熾咬牙輕喃著,而後的語意模糊不清,是為了他為人師表,不能光明正大地說粗穢的言語,所以只好咬人牙內。

  「夠了,你們兩個!」焦御飛伸出大手擋在他們之間,阻止他們再繼續抬槓下去。「好好一個聚會,也被你們搞得烏煙瘴氣的,你們倒還有臉抬槓,真是有夠受不了你們兩個。」

  「誰愛跟他抬槓?」印熾呼道。「好好的一個五人組聚會,為什麼要辦在靚魅?既然要辦在靚魅的話,就應該要把整個靚魅包下來,為什麼還要開放,讓沛儒忙得人仰馬翻?」

  「不是我。」斐懿急急地否認。

  「除了身為老闆的你可以決定這件事之外,還有誰呢?」印熾雙手撐在吧檯上壞壞地笑著,連幽黑的眼瞳都在笑。

  「靚魅的老闆除了我,還有另外一個人。」

  印熾驀地一愣,回眸望向正點上一根煙的文沛儒正瞇起眼瞳瞅著他瞧,立即閉上口,回頭說:「今天是我們五人組闊別七年的聚會,我們別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而搞得大夥兒不開心,對不對?」

  「誰說是五人組的?」焦御飛不悅地板起面孔。

  「呃,對了,從今年開始,已經改成六人組。」印熾連忙接聲道,隨即又在面前倒了六杯酒,端起自個兒的一杯,率先敬酒。「敬咱們六人組,七年來第一次的聚會。」

  「誰說是七年的?」文沛儒走到他的身後,冷冷地說著。「若真要算的話,應該是八年了。」

  「為什麼?」凌霖不解地問。

  「因為這個傢伙在八年前就和我們分散了。」文沛儒挑高眉頭,斜睨著印熾。

  「這是怎麼一回事?」不管焦御飛的暗示,凌霖仍是好奇地問道。

  「這若是要說的話,真的像是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文沛儒可不打算把那段灰暗的回憶搬出來。

  「說嘛……」凌霖哀求著,或許是因為聽過了斐懿與侯沁曄之間的故事,讓他更想知道印熾與文沛儒之間的故事。

  「熾,你說吧!」文沛儒淡淡地說。

  「我?」印熾挑了挑眉,一口喝盡杯中的酒,隨即走出吧檯,準備到舞台上。「我去為你唱一首歌。」

  「熾——」文沛儒望著他的背影,不禁大怒。

  「怎麼,他還會唱歌?」凌霖微愣。

  「霖,你用不著太驚訝。」焦御飛好心地為他解釋。「在高中的時候,印熾可是情歌王子,憑著他俊俏的外表,高昂而惹人心碎的歌聲,不知道迷死多少人,甚至還讓一堆演藝圈的經紀人追到學校裡。」

  「真的嗎?」

  凌霖不敢相信地望著台上甫接過麥克風的印熾,聽著音樂激昂的節奏,印熾低嘎而嘶啞的嗓音緩緩地響起……一種難以解釋的酥麻霎時竄人體內,強勢而霸道地鑽入心間,全身上下引起一陣說不出的輕悸。

  「他為什麼要當老師?」凌霖聽著他惑人的嗓音,顯得有點迷醉。「他不當歌星太可惜了,太暴殄天物……」

  「因為……他的父母希望他當老師。」文沛儒呼出一口煙,隨即將煙捻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真的想知道?」文沛儒似乎有點後悔提起這個話題,瞧凌霖點了點頭,他只好無奈地說:「說來話長……」

  他的眼眸睨著舞台,燦亮的印熾,他正唱著他最愛聽的一首歌,彷彿是那個時候的他——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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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過了這個寒假,我們就不能這麼優閒了。」焦御飛喝了口茶,有點無奈地說道。

  參加了學校的結業式之後,五個高三學生聚集在他們常來的一家茶坊裡,喝著飲料閒嗑牙,順便聊聊痛苦的未來。

  「決定好目標是哪一所大學了嗎?」侯沁曄隨口問道。

  「隨便,都可以。」

  文沛儒皺緊眉頭,一臉的不悅,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他似的。

  「你這傢伙吃炸藥啦?」印熾硬是將臉湊到他的臉前,火熱的眼眸直視著他,想知道他這麼說的原因。

  這五個人當中,就屬印熾和文沛儒有著最深的孽緣,居然從未出生前便經由雙方父母的熟識而注定成為好友,而這緣分更是可怕的糾纏了十七年,直到現在兩人仍是形影不離,不是他們真的好得無法離開對方,而是雙方的父母親硬是要讓他們一起成長、互相競爭。

  「管我。」文沛儒斂下眼眸,淡漠地回了一句。

  「不敢管你,不過我想我已經知道原因了。」印熾灼熱的視線邪氣地直視著他,壞壞地笑著。「反正你根本就長不大,從國中叛逆到現在,光是親子之間的關係都不知道如何改善,實在是……」

  「你又知道什麼了?」文沛儒挑了挑眉,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冽地迸射出火花。

  「如果是御飛、沁曄,或是斐懿的事,我可能不是很清楚,不過若是你的事……我可是清楚得很。」印熾邪氣地笑著。「你身上有幾根毛、有幾顆痣,我可都是瞭若指掌,甚至你家裡頭的情形,我不想知道都不行。」

  「你又知道我身上有幾根毛、幾顆痣了?」文沛儒瞇起冷凜的眸子,連眉頭都皺得緊緊的。

  該死,和這小子真是孽緣,已經認識十七年了,怎麼還是和他分不開?這全怪他老爸、老媽,沒事幹嘛和他的父母搞得那麼熟,還一副要把妹妹沛寒嫁給他的模樣,真是氣死他了。

  全世界的男人又不是都死光了,幹嘛要把沛寒嫁給他?都已經是民國幾年了,還在玩指腹為婚那一套,還害得他得跟他以兄弟相稱,每天晨昏相處,一起上下學,實在是……

  「啊,進入青春期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跟你一起洗過澡了,所以……可能現在的數量會與我記憶中的有些出入。」印熾還煞有其事地扳動手指頭,細數著他印象中的數量。

  「你去死吧你!」

  文沛儒拿起眼前的點心便往他扔去,壓根兒不管這甫上桌的燒賣丟在臉上會是什麼情況。

  「喂,你有沒有搞錯?會痛耶!」印熾齜牙咧嘴地叫著,他的脾氣實在是一年比一年差,行為是一年比一年還像個小孩子。

  「會痛的話就閉上你的臭嘴,沒有人會當你是啞巴。」文沛儒咬牙說著。

  「該不會是為了你父母又要你拼第一學府的事吧?」印熾不疾不徐地撥開身上仍冒著熱氣的燒賣,依然不怕死地開口。

  唉,倘若他們的父母感情能夠再好一點的話,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會再好一點。

  其實他們的父母全都是教職人員,不知道幾百年前便互相競爭著,直到現在仍是不分軒輊,所以他們便把比較的目標轉移到他們身上,要他們兩個人為他們爭得最後的勝負。

  真是無聊透頂,要他們稱兄道弟,還要他們君子之爭,甚至還要他們有風度地面對勝負;真是令人厭煩到極點,也莫怪沛儒會這麼煩躁。他可以想像文伯父、文伯母是怎麼逼他的。

  「煩死了,反正你不會懂我的感受。」文沛儒煩躁地閉上眼眸,將肩膀縮入椅背上,不想再看他那會熾人的眼眸,總覺得這樣莫名的注視令他不舒服,像是有什麼東西幾欲掙破肉體,跳脫到檯面上似的。說真的,他的煩躁不只是因為考大學的事,更是因為身體內有某種東西在蠢蠢欲動,壓得他透不住氣來。

  「你又知道了?」印熾嗤之以鼻。

  文沛儒掀開眼眸,冷冽淡漠地瞅向他,大有大幹一場架的氣勢。

  「喂,知道你們兩個感情好,犯不著這麼抬槓下去,好不好?」坐在侯沁曄身旁的斐懿終於忍不住開口。「我們現在是討論打算考哪間大學,而不是在討論沛儒身上到底有幾根毛。」

  「我說過了,隨便。」文沖儒沒好氣地說。

  怎麼,他待在家裡已經像個隱形人了,怎麼他在這群死黨裡頭,他們也把他當成一個隱形人?

  「沛儒?」斐懿極不滿意地挑了挑眉。「我們這群死黨可是好不容易從小學維持到現在,我可是很希望我們可以上一樣的大學,否則我老早回家唸書了,還會在此陪你們喝茶?」

  文沛儒盯著斐懿好半晌,才開口說:「反正我們明天還是得來參加輔導課,不如到時候再談吧!」

  「也好。」斐懿挑了挑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有父母可以關懷你,其實還算是滿好的一件事。」

  「如果今天你也有父母的話,或許你就不會這麼說了。」文沛儒倒是不那麼認同他的話,畢竟他不是他,永遠也不會瞭解他的痛苦。

  「沛儒……」

  一聽文沛儒這麼說,大伙趕忙提醒他別觸及斐懿的痛處。

  「誰說我沒有父母,不過是他們幸運一點,已經享清福去了。」斐懿倒是不以為意。「你當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沒有父母怎麼會有我?」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文沛儒愧疚地說著。

  其實他對斐懿不是有什麼不滿,相反的,他十分佩服他,為什麼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還是可以這麼堅強?而他自己……似乎除了把自己逼入死胡同裡,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了。

  「算了吧,都幾百年的事了,還要提出來聊嗎?」斐懿咬了他一口。「對了,待會兒要不要到圖書館去看書?」

  他可是已經把未來都規劃好了,現在的他迫不及待地想上大學,迫不及待地等著長大,迫不及待地想安排自己的人生了。

  「不了,沛儒待會兒還要到我家溫習功課。」印熾搶先一步說,不打算給文沛儒發言的機會,拉著他的手便往門外走。

  「唉,這樣唸書會不會太辛苦?」侯沁曄逕自喝著茶,從頭到尾都沒介入他們的對話之中。

  「誰教他們兩個的父母都是老師?」焦御飛可是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其實都一樣的,比如說是我,我老爸是貿易公司的總裁,所以我也是得認命一點,努力地多唸書點。」

  未來仍是一片撲朔迷離,考生們唯一的選擇便是努力地、用力地唸書……

  *  *  *

  「你不是要唸書嗎?」才走入印熾的房間,文沛儒沒好氣地望著印熾忙得不可開交地在房裡房外進進出出的,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麼。

  在雙方父母的共識之下,每年的寒暑假,上完輔導課之後,他們兩個定個自我評量時間,地點則任選其中一家;而這個暑假則是剛好在印家,所以文沛儒只好鼻子摸一摸,書包拿著,告別家中三人,便隨著印熾到他家去。

  真是煩透了,偏偏他再怎麼厭倦這一切,都無法阻止大考一步步地接近,更無法躲過父母的緊迫盯人。

  文沛儒見印熾沒反應,逕自走到樓下去,便隨意地走到他的書桌旁,輕易地解開抽屜的密碼鎖,自裡頭拿出一包煙,順手將煙灰缸拿出來,點上一根煙之後,便回到小書桌邊,席地坐下。

  也好,如果印熾不想唸書的話,他倒也可以乘機休息一下。

  吐了一口煙,他瞇起眼眸瞅著這間十年不變的房間,不管是床、書架、書桌、電視與音響。他不禁羨慕起印熾,真好,他要什麼,他的父母沒一樣不供應他的,不過這倒也是拜他的好成績所換來的戰利品,也是他經過努力所得來的。

  但是……還是有點嫉妒他。

  「喂,小子,你又沒經過我的允許拿我的煙抽了?」印熾端著兩杯飲料,一進房便見到他把頭枕在床邊吞雲吐霧,不禁走到他的身旁,把他的煙拿走,改而放進自己的嘴中。

  「少小氣了你,不過是抽了你一根煙而已。」文沛儒沒好氣地說著。「況且,你家又沒人,怕什麼?」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原則問題。」印熾跟著坐下,喝了一口飲料,隨即又想到得改變密碼鎖的號碼,隨即又站起身。

  「去你個什麼原則問題!」文沛儒斜睨著他,冷冷地笑著。「你用不著改密碼了,反正不出三次!又會被我破解,你乾脆省點腦袋算了。」「你要是把你這身絕活用在功課上,保證文媽媽和文伯伯肯定涕泗縱橫地哭個三天三夜。」

  印熾搞定密碼再走回他的身旁,捻熄了煙,熾熱的眼瞳狂魅地盯著文沛儒。

  文沛儒一驚,感覺心頭那份古怪的念頭再次肆動,旋即側開眼。「你講這句話是在讚美我,還是在損我?」

  「當然是讚美嘍,我自認為我沒有調侃你的勇氣。」印熾皮皮地笑著,霸氣的眼眸迸射出晶亮的光芒。

  「看書吧!」

  無論他如何抗拒,但他總認為印熾的眼眸像是在向他訴說著某種情感,每次總是嚇得岔開話題,絕對不讓兩人之間的定位改變。

  「倘若你不想念的話,我們可以看看錄影帶。」印熾的眸子一黯。

  「拜託,我又不是你,可以輕意便搞定你老爸、老媽。」文沛儒眸子一轉,立即打開書包,快速地將書本全部拿到桌上。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情愫,但是這鐵定不是錯覺,因為他確切地感覺到印熾正在對他投射某種意念,某種他不打算知道的意念;倘若是別人,他可不敢這麼妄下斷言,不過對方既然是印熾的話,他可真的不會搞錯。

  正如印熾自個兒說的,他們兩個太熟也太好了,甚至當初連洗澡、吃飯全都是窩在一塊的,但是……這習慣不知道是打什麼時候起改了,現在要他回想,可就有點吃力,因為他的腦袋裡頭全都裝滿了教科書,要不然便是父母親的諄諄告誡,其餘的……

  「可是,倘若你硬要自己唸書的話,只怕會造成反效果。」印熾坐到床上,隨手打開電視,啟動錄影機,放了錄影帶進去。「這一卷錄影帶,是我到我老爸房裡拿的,不知道是在做什麼,我們一起看看吧!」

  「不要,我想多念點書。」文沛儒有氣無力地翻開書本,頭痛地望著數不清的公式,不禁在心底咒罵著求證出這些公式們的天才們,害苦了他們這群學子。「我可不想在大學放榜之後,只有我一個人抱著課本哭。對了,熾,你想念哪一所大學?」

  文沛儒隨意地翻了翻書,猛地聽到些微古怪的聲音,旋即轉過臉去,望著電視螢幕:頓時他睜大了眼眸直望著男女交歡的特寫鏡頭,聽著那令人心癢而羞澀的淫聲浪語……

  天,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是健康教育的試看帶嗎?

  文沛儒羞澀地轉過頭去,卻又敵不過本能的呼喚,雙眼像是被鬼魅牽引似的,不由自主地注視著那荒淫的一切。

  剎那之間,只覺得空氣中似乎瀰漫著沉重的氣息,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文沛儒心跳如擂鼓,一股夾帶著慾望與罪惡的邪惡氣流包圍著他,挑逗著他的感官,催促著他釋放原始的本能,小腹不禁一陣震悸,嚇得他趕緊回過神來,以書本擋住早已不聽使喚的慾望。

  他覺得口乾舌燥,舔了舔乾澀的唇,他偷瞄著目不轉睛的印熾,望著他專注卻又毫無懼色的側臉,沒來由的,一顆心跳得更恣狂、更放肆。

  「熾,這該不會是你老爸準備要給我們當健康教育的教材吧?」文沛儒語帶輕鬆地開口,只為了驅走這濃得化不開的詭魅氣息。

  「你以為呢?」印熾邪氣地勾起唇,雙眼仍是注視著電視。

  「看來你十分有興趣。」文沛儒見他坦然大方,便不再理他,逕自翻開書,努力地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卻只覺得那股抹不去的酥癢一直在他的心間流竄,騷擾著他的思維。

  「喂,一起看。」印熾回眸睨了他一眼,隨即把他拉到床上。

  「我不想看這種東西,我要看書!」不知道是看了黃色錄影帶的關係,還是他對印熾有某種想望的緣故,只要印熾觸碰過的地方,便有一股說不出的灼熱附著在上頭,怎樣也甩不掉。

  「你一定還是處男。」印熾突地說。

  文沛儒睜大黑白分明的眸子睨著印熾那張嘲諷的側臉,不懂他為什麼這麼說,過了半晌,他才驀地想到——難不成他的意思是說,他……已經有過經驗了?

  不可能,他們兩個人天天在一起,幾乎快成了生命共同體,他怎麼可能有機會做那種事,而他卻不知道的道理?

  「你說這句話是指——你已經不是處男了?」文沛儒微慍地說著,而實際上他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

  「早就已經不是了。」印熾大方得很。

  「怎麼可能?」文沛儒大吼一聲。「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就連假日也窩在一起,你怎麼可能有時間做那種事?」

  他不信,絕對不信!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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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記得一年級時,教數學的朱老師嗎?」印熾輕輕地挑動眉頭,一副看小孩子的模樣。

  「朱老師?那個被調職的朱老師?」文沛儒驚愕極了。

  那位行為放蕩的朱老師,不就是因為勾引了校內學生而被強迫轉校的嗎?難道連印熾跟她也有一腿?

  「所以說,你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印熾斂下眼眸對住他的,兩人的距離不到一公分。

  「是,我什麼都比不上你。」

  文沛儒轉開視線,有股鬱悶狠狠地揪住他的心,痛得他垂下臉,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拂去這痛楚;電視裡的男女主角再如何賣力演出,也吸引不了他的興趣,他現在只想著印熾,只想著他的初體驗竟是那麼地早……難道他真的什麼都贏不了他嗎?不管做什麼事,他總是先他一步,比他早一步拔得頭籌。

  不知道自己在難過個什麼勁,但他猜……或許是因為印熾做出了那種事,令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畢竟,他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想做那種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心頭那吹不去的鬱悶令他更加煩躁。

  「說什麼比不比的,連這種事都要比嗎?」印熾無奈地歎口氣瞄望著他,眸色驀地一沉。「你興奮了?」

  文沛儒震駭地跳下床,清秀的臉龐紅得像是熟透了的蘋果,雙眼卻仍是倔強地瞪視著印熾。

  「喂,興奮就興奮,用不著這麼惱羞成怒吧,我又不是在笑你,這是很正常的反應呀,你瞧我的。」印熾大方地張開雙腿。

  文沛儒一見,心驀地漏跳了數拍,隨即移開視線,直視著地面;此時地面如果有洞的話,他一定會立刻、馬上,沒第二句話的跳下去。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令人羞憤欲死的窘狀?印熾一定在心底嘲笑他,反正他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連一點點的反應都不能隨心所欲地控制,只會讓別人看他的笑話……

  「沛儒……」印熾走下床,偎在他的身邊。

  「走開啦,煩!」文沛儒羞赧地低下臉,不讓他看見他的反應。

  「要不要我幫你?」

  印熾話一出口,文沛儒隨即抬眼睨著他,驚惶地張大嘴巴,抖了抖唇角卻說不出一句話;他是不是聽錯了?他……到底說了什麼?

  「你在跟我開玩笑?」他吶吶地問著,狐疑地凝睇著他,懷疑這是他最近想出來的整人把戲。

  「你以為呢?」印熾挑了挑眉,隨即以大手揪住他的後腦勺,熱烈的吻住他驚詫的唇,霸氣而濕熱的舌探入他的口中,追逐著他生澀而不懂反應的舌,挑吻著他深切的感官。

  *  *  *

  過了半晌,印熾結束這個纏綿的吻,望著文沛儒呆愣卻又說不出話的表情,不禁勾起一抹笑,伸出濕熱的舌舔吻著文沛儒比他想像中還來得柔軟的唇瓣,這才震回了文沛儒的心神。

  「熾,你瘋了不成?!」文沛儒驀地向後退,大手不斷地抹著唇,想要抹去那詭譎的情悻,想要抹去他的氣息,心卻止不住地狂顫。

  「你覺得舒服嗎?」印熾毫不理會他的反應,逕自向他逼近,直到文沛儒的背已然抵在衣櫃,他才伸出長臂將他困鎖在他的懷中。

  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好久了,他怎會輕意地放他走?原本是不打算這麼做的,但當他發覺文沛儒已經發現到他目光中隱隱透出的特殊感情,尤其在他明白文沛儒對斐懿有著某種程度的欣賞之後,他便不打算壓抑自己。

  一開始,他是打算要維護兩人十七年的友誼,但是他發現這麼做太痛苦了,而且也不符合他的個性;所以……他現在要定他了,因為他發現他對他並不會感到厭惡,這便足夠讓他有更接近他的勇氣。

  「印熾,你讀書讀瘋了不成,還敢問我舒不舒服?」文沛儒抬起眼,氣惱地吼著,卻驀地發現他的吻,他非但不感到厭惡,甚至……還真的覺得……挺舒服的……他一定是瘋了,一定是被印熾給傳染了瘋病。

  「問問罷了。」印熾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

  他是家中的獨生子,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天之驕子,他知道如何贏得父母對他的寵愛,知道如何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向父母索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在他眼裡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就連文沛儒也一樣。

  「喂,你是哪裡不對勁?」文沛儒羞紅了一張臉,氣息紊亂得控制不了失律的心跳。「你是不是想女人想瘋了?」

  發神經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摸他的哪裡呀?

  「女人?」印熾灼熱而氤氳的眼眸對上他的驚慌。「不,我目前想要的是你,不過你不用怕,我沒打算第一次就把你給嚇跑,我只是想要幫你的忙而已。」

  他的大手倏地覆在他的褲襠,文沛儒驀地放手,只覺得狂熱的氣息在體內流竄,讓他頓失反抗的意識,更是淹沒他理智話上的意念。

  印熾的大手隔著他的長褲摩挈著,繼而解開扣子,拉下他的拉鏈,探入他的內褲裡頭,擒住他早已充血而不知如何發洩的慾望。

  「喂,不要亂碰我……」文沛儒悶哼一聲,大手推著印熾的胸膛,全身承受不住迷亂的氣息恣流,不停地發顫。

  「真的不要我碰?」印熾可不這麼認為。「還是你要我借你浴室,好讓你自我解決?不過,這樣說起來,似乎由我為你服務,感覺上會舒服一點,況且……你知道如何解決嗎?」

  「熾,不要這個樣子……」他咬牙說著,嗓音低嗄而飽含受到慾念的折磨。

  天,這是怎麼一回事,他該不會是在做夢吧?倘若這是夢的話,那麼這感受未免也太真實了,就連自己難以控制的衝動也太鮮明瞭,令他無法相信這真的是夢。

  但是,如果這不是夢,印熾又為什麼會……

  「這樣一定很舒服吧?」印熾俯近他,不知死活地問著。

  文沛儒瞇起眼眸,不由分說地掄起拳頭,狠狠地落在印熾那張可惡的俊臉上,毫不留情。

  「你做什麼?!」印熾紮實地被他打了一拳,大手撫著有點疼痛的下巴。「難道不舒服嗎!怎麼可能,以前朱老師也這樣幫過我,我知道這樣子是最舒服的,你怎麼可能不舒服?」

  他話一出口,文沛儒更是遏止不了胸口幾欲爆發的怒火,快速地紮好衣服,將桌面的書本收一收放入書包便打算離開。

  「沛儒?」

  「印熾,我們從今天起絕交,你要是再接近我,我就把這件事情告訴印伯伯和印媽媽!」文沛儒走到門口,冷冷地撂下狠話。

  「你想說就說,我不會阻止你。」印熾坐在地上,滿不在乎地說著。

  文沛儒氣惱地瞇起眼眸瞪視著他過分自信的臉,視線一落在他性感的唇上,清秀的臉不禁一紅,心跳再次亂成一團,不由得憤恨地甩上房門藉以洩恨,但……這樣子做,並無法釋去他在他身上所烙下的痕跡,他永遠也無法忘懷他所點燃的慾火……

  *  *  *

  翌日

  「喂,你們兩個怎麼了,拗什麼?」焦御飛漫不經心地問著,眼瞳掃向身旁的文沛儒,再探向坐在他對面的印熾。

  學校每年的寒暑假輔導課,就像是一般的自修課,不過校方希望他們可以到校複習,這樣較有效率,所以座位上的安排,向來是很隨意的,因此一些小團體便會坐在一塊。

  他們這五個死黨向來是坐在一塊的,不過……文沛儒向來不曾坐在他的身旁,記憶中一次也沒有;而印熾更是奇怪,今天老是冷著一雙眼盯著他,想要不從裡頭猜出一些端倪,都顯得有點難。

  「誰在拗?」斐懿拉著侯沁曄也圍在焦御飛的身邊,拉過椅子,很自然地坐在他的旁邊。

  「沒有。」文沛儒心虛地睨了印熾一眼,隨即又將視線轉向書本上,然而心卻懸在他熾熱的眼瞳裡。

  該死,他到底想怎麼樣?一直不吭聲,硬是拿著一雙燙人的眸子盯著他瞧,瞧得他渾身不對勁,瞧得他雙手悸顫不已,好似他昨晚詭魅的邪惑依舊蓄積在他的體內,勾引著他。

  從他進教室那一刻起,他一直沒開口,只是拿著一雙訴情的眸子瞅著他,瞅得他心亂如麻,瞅得他惶惑不安;可惡,他這樣一直看,豈不是擺明了要讓別人看出他們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事?

  與他相識十七年了,從沒見過他這模樣,直到現在他仍是搞不懂昨晚只是他的惡作劇,還是……

  算了,不管他!管他是什麼意思,反正他已經和他絕交,從今以後,他們兩個互不相干,再也不是朋友了。

  「沛儒,你和熾吵架了?」斐懿靠到印熾的身邊,邪氣的眼眸直看著文沛儒,卻發現文沛儒連眼也不抬地直盯著書,便覺得事有蹊蹺;別人他不曉得,不過若是說到沛儒,大夥兒都知道他最厭惡的東西便是書本,而揚言一考上大學便會把書撕掉、燒掉的人也是他,所以依他的個性,他是不可能這麼用功看書的,而今他寧可看書也不願看他一眼,表示他和印熾鐵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文沛儒雙眼直盯著書本,置若罔聞。

  「熾,你對可愛的沛儒做了什麼事,否則他怎會不理你?」斐懿靠在印熾的肩上,輕聲地問著,帶點戲謔的氣息。

  「我對他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印熾撇了撇嘴,毫不客氣地回答。

  「哦……」斐懿的尾聲漸淡,卻又突然問:「那我可以知道你一直想做的事是什麼嗎?」

  「你可以問他呀!」印熾的雙眸更加炙燙灼人,如地底下的熔漿似的,緩慢卻又帶著絕對的腐蝕性,侵襲著文沛儒脆弱、不懂反擊及羞澀的心理。

  斐懿勾著笑,詭邪的眸子睇著仍埋進書裡的文沛儒,見他無意回答,便又將箭頭指向印熾。

  「熾,沛儒不想說,那你說吧!」

  文沛儒驀地抬眼,澄澈的眸子冷冽地凝視住印熾。

  「昨天,我對他……」印熾挑了挑眉,毫不理睬文沛儒警告的眸子,像是刻意似的,特意把話放緩,語氣保留卻又帶點煽情的意味,逼得他握緊雙拳,怒目瞪視著他。

  「你不要再說了!」文沛儒登時站起身大喊。

  可惡的傢伙,難不成他真的打算要把所有的事說出來?

  他怒紅了眼眸,咬緊牙關,雙手緊握成拳,卻又倏然發現,教室裡靜默得可怕;他轉眼瞅向四周,發現他成了全班注目的焦點,而斐懿和侯沁曄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好像他們知道印熾對他做什麼事似的……

  不可能吧,他們怎麼可能憑著這麼一點線索,便猜出什麼呢?一定是他多心了……

  「熾,你該不會是霸王硬上弓吧?」斐懿輕聲問道,卻足已讓在場的四個人聽得清楚。

  「懿,你在胡扯些什麼?」焦御飛不解地說。

  「我說他們……」

  斐懿見他似乎聽得不是很清楚,俯近他的身邊,好心地想要再說清楚一點,卻被文沛儒打斷。

  「斐懿,你不要亂說,我跟他……」文沛儒急得如無頭蒼蠅,想要把話交代清楚,卻沒想到他不提還好,這一提,想賴都賴不掉了。

  「沒關係的啦,這種事我理解,你不用怕,我和沁曄會支持你們。」斐懿意味深長地說。

  文沛儒傻愣在原地,分不清他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支持?他有什麼事需要他支持?

  這是怎麼一回事?老天嫌他的功課壓力不夠大,所以串通他的好友跟他開了一點小玩笑不成?否則他昨天和印熾發生的事,他不說,他們怎麼全都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難不成……印熾已先行向他們說過了?

  文沛儒不悅地瞪著印熾,瞪著他過分可惡的俊臉,下一瞬間便賞了他一拳,隨後便迅速離去,就連書包也不拿了。

  「沛儒?」

  大夥兒全都愣住了。

  「喂,熾,你到底是做了什麼讓沛儒這麼生氣的事?」焦御飛從頭到尾,仍是搞不清楚狀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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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沛儒飛快地回到家裡,卻沒料到最不想見到的人居然仍待在家裡……

  「沛儒,你不是輔導課嗎?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回家?」文邦達放下手中的報紙,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嚴厲的眸子旋即掃向他。

  「你該不會是翹課吧?」連在廚房忙著的張茹萍也探出頭來。

  「這不過是輔導課,算不上翹課。」文沛儒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這是什麼世界,為什麼大家都和他作對?每天總有煩不完的事情,有做不完的功課,聽不完的訓話,簡直是煩死了,為什麼他連一點最基本的自主權都沒有?

  「沛儒,就算是輔導課,你也不該這麼滿不在乎,你應該把這課程當成是結業之前的自修,怎能隨隨便便就翹課?」文邦達自知兒子自從上了高中之後,個性變了許多,他試著與他論理。

  他是個教育工作者,他知道如何與學生共處,他知道如何處理學生們的心理問題,當然他兒子的問題,他亦可以游刃有餘地解決。

  「爸,這只是輔導課而已,用不著這麼認真吧?」文沛儒皺擰著眉,滿腹的怒火不知該往何處發洩。

  難道,他連待在家裡都顯得礙眼了嗎?

  該死的印熾,全都是他害的!明知道他近來為了聯考的事情,已經煩得不知該如何自處,他居然在這當口還跟他玩那種遊戲,是打算把他逼瘋不成?

  「你應該要學學印熾,瞧瞧他多乖、多聰明,從來就不用你印伯伯、印媽媽擔心,自個兒便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學業,反倒是你,怎麼老是學不會呢?」張茹萍東西整理好後,索性坐在客廳裡,和他來個親子交流。

  若不趁這個時候與兒子好好溝通的話,只怕下次見面時,她就認不出這個兒子變成什麼德行了。

  「你若是覺得印熾較好,你乾脆收他當你的乾兒子算了。」文沛儒神色一凜,心情蕩到谷底。

  哼,好一個教育工作者,只懂得如何稱讚別人家的兒子,只懂得如何幫助別人家的兒子,卻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最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心裡頭到底是在想些什麼,他不得不懷疑,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他的想法,還是不想瞭解他的想法,甚至不想知道他的痛苦?

  「沛儒,你對你媽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文邦達報紙一扔,大步走到文沛儒的身旁,雙眼凌厲地瞪向這正面臨叛逆期的兒子。

  他是個教育工作者,他可以輕易地以教師手冊上頭的所有教學方針,收服所有叛逆的孩子們,可一碰上自己的兒子,怎麼一點用也沒用?是他太縱容他了,還是這個兒子真的是太過冥頑不靈?

  「我說了什麼話,我不過是把媽的願望說出來罷了。」

  是她自個兒認為印熾好的,不是嗎?既然她認為印熾比他好的話,乾脆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不是更好?

  倘若她知道印熾對他做了什麼事,她仍可以這般地認同他的話,他才真的想為她鼓鼓掌。

  「沛儒!」

  文邦達暴喝一聲,對於這個行為愈來愈不可理喻的兒子,顯得有些無力。

  張茹萍趕緊走到文沛儒的身旁,將他拉到沙發上坐下,打算和他來個促膝長談,想搞清楚這個兒子到底是面臨了什麼問題。

  「沛儒,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只要他有一丁點的改變,她便可以立即發現他的不對勁,她想試著在事情惡化之前把問題解決。

  「還能有什麼事?」文沛儒意興闌珊地回答。

  「你有什麼心事是不能跟媽媽說的嗎?」

  「沒有。」文沛儒放鬆自己地坐在沙發上,雙眸疲憊地閉上。

  考試很煩,大學很煩,父母很煩,印熾更是令他感到煩躁不已,而這個世界更是可惡得令他透不過氣。

  有什麼好問的?她問了他,他就會好過一點,他就可以不用依她所希望去選擇他們所選擇的學校?難道他告訴她他的心事,她便可以瞭解他在想什麼?即使他把所有的心事告訴他,所換來的不過是一堆數不清的心理輔導,然後她會拜託他學校的老師給他多加輔導,她根本不懂他所想要的!

  他只是想掙脫這個世界,只是想逃離這個世界,只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而已,其餘的,他全都不敢奢望。

  「或許你覺得父母對你嚴厲了一點,但是這也是為你好,只是希望你以後的人生可以走得更平穩,所以才為你做這麼多安排。」張茹萍苦口婆心地說著。「或許你現在不能體會父母的用心,但是媽媽相信,有一天你一定會感謝父母為你所做的一切。」

  她知道這樣的日子很辛苦,但是不這麼做,以後苦的是他自己,她寧可讓他現在怨她的壓迫,也不想讓他以後怨她沒有盡到親人父母的責任。

  「我知道……」

  千篇一律,他永遠都知道她想對他說什麼,而她所說的東西通常都不是他所想聽的;他的父母是最失敗的教育工作者,因為他們連如何開導自己的兒子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去開導其他的學生?

  「沛儒,媽希望你有心事可以告訴媽,或許我幫不了你,但是最起碼可以讓你好受一點。」張茹萍雖然希望他能夠勇敢地面對未來,希望他可以照著她所希望的未來走下去,但是她更在意的是,他的身心是不是健康的。

  「我知道了。」文沛儒努力地擠出一抹笑,站起身。「媽,我有點不舒服,我先上去休息。」

  「有沒有發燒,要不要看醫生?」

  「不用了,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文沛儒丟下話,不願再多說,逕自走到樓上去。

  有時候,不切實際的關心很容易令人感到窒息……

  他確實是病了,身體病了,大腦病了,就連心也生病了,整個人疲憊得不願再多說什麼,卻又無法成熟地獨自面對這些惱人的問題。

  全都是印熾惹的禍,全都是他狂妄自大的行為讓他更加煩躁不安,令他無所適從,令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更令他不知道如何面臨自個兒心裡古怪的情愫滋擾,更令他痛苦地埋在深淵裡,無助地徘徊……

  *  *  *

  文沛儒趴在床上,全身無力地癱軟在床上,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他只覺得四週一片昏暗,只有幾許微亮的光線透過厚重的窗簾灑落在地板上,還有身旁一雙熾熱惑人的眼眸正肆無忌憚地睨著他,像是一隻蟄伏已久的野獸,在他的夢中恣意妄為地撩撥著不為人知的情慾……

  夢?

  文沛儒驀然一驚,須臾之間,便已跳坐在床上。

  「看你睡得很甜,我不好意思吵醒你,只好等你起床。」印熾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約已有一個鐘頭的時間。他站起身打開電燈,順便活動一下發麻的雙腿。

  「你為什麼在這裡?我說過我們絕交了。」文沛儒警戒地盯著他。

  「我為你送書包來,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對我這麼無情?」印熾壞壞地說著,將書包扔到他床上去,身子也跟著偎過去。

  「走開,我看到你就想吐!」

  文沛儒不客氣地將他推開,趕緊跳下床,想要離開這密閉的空間,想要逃離這種令他害怕的情愫。

  「是嗎?」印熾的眼一瞇,在文沛儒欲開門離去之際,較他早一步地將他拉回懷裡,將他鉗制在自己的懷裡,雙雙跌在床上。

  想吐嗎?噁心嗎?

  倘若他對他真的如此排斥,真的無法接受他的感情……那他只好再對他殘忍一點,讓他可以將自己的邪思淫想一網打盡,讓他可以說服自己放手,讓他可以強迫自己逃得他遠遠的,再也不必為這情感受盡折磨。

  「你既然已經把書包送到,你就快走吧!」文沛儒雙手使勁地扳開他似鐵鉗的雙臂,卻只是徒勞無功。

  該死,光是一個聯考就夠他頭大了,他為什麼還要在這個時候鬧出這種事來擾亂他?不管他是玩真的,還是純粹只是戲弄他,他都感到十分厭惡,感到無法忍耐。

  「你和你爸媽發生口角了嗎?」印熾不理睬他的淡漠,逐自問著自己想知道的事。

  「關你屁事?你管好你自已就可以,用不著多事!」文沛儒怒氣沖沖地吼著,愈是想掙離,愈是被他狂妄地擁在懷裡,而最可怕的……他居然不感到厭惡,他真的不覺得噁心……

  「我擔心你啊!」印熾淡淡地說著。「更何況,是你媽媽要我多關心你一點的,我可不能拒絕她給我這麼一個接近你的好機會。」

  他輕柔的嗓音像是鬼魅的耳語,直竄入他的心頭淡然卻又帶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喂,你別再玩我了好不好?」文沛儒驚愕地掙扎著,卻只能勉強地抓住他放肆的大手,無法阻止他的侵略。「我是不是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非要這樣玩我不可?」

  「玩你?誰說我是玩你?」印熾長指靈活地解開他的褲頭,「我是喜歡你,怎麼會是玩你?」

  他還以為他是知道的,想不到他居然還會問這愚蠢的問題;倘若不是喜歡他,他又何必老是壓抑著自己,倘若不是喜歡他,他又怎會無法再忍受他注視著斐懿的目光,霸道的要將他佔為己有?他原本是想放棄這一段沒有未來的愛戀,但當他發現沛儒看著斐懿的眼眸有著蠢蠢欲動的情愫,他便告訴自己絕不能放棄,這是命中注定的,他該是和他在一起的。

  他們因為父母們的熟識而相識,直到現在已經十七年了,不管未來有多少個十七年,他都要有他的陪伴。說他霸道也好,說他放肆也好,人生只有一次,夢想也只有一個,沒有道理在他尚未努力之前,便要他放棄。

  而沛儒……他該說他單純還是愚蠢?抑或是說他太過於懦弱?明知道他的感情了,為何還要假裝不知道?

  「你喜歡我?」文沛儒低哼一聲,身子禁不住癱軟在他的懷中,只覺得腦中轟然作響;他喜歡他?不可能的,他為什麼會喜歡他?「別鬧了,愚人節還沒到,你別開這種冷門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玩……」

  「你認為我會開這種玩笑嗎?」印熾附在他的耳邊輕柔地說著。

  他以為他夠瞭解,瞭解他是一個不愛開玩笑的人。看來,他需要再強勢一點,好讓他知道他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印熾,你——」文沛儒的身體止不住地狂顫,撕裂般的痛楚宛如潮水般,一波波無情地拍擊在他的身上,痛得他幾乎昏厥過去。「可惡的傢伙,你快放開我……快點……」

  狂亂的撕裂感痛得令他全身酸軟無力,只覺得肉體與靈魂像是被無情地分離,意識逐漸模糊而恍惚。他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對待他,他居然把他當成女人一樣,他……

  「很痛嗎?」印熾悶哼了一聲,就如他所想像的一般,亦如他的渴望,令他深陷於這種教人迷眩的感覺。

  「廢話,你趕快離開……」

  「小聲一點,你不希望有人跑進來看見這一切吧……」

  「你……」

  「我愛你……」

  「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

  「是瘋了,為你瘋……」

  這般擁抱著他的身體,共享著沸騰的情慾,志情地纏綿在這昏暗無光的夜色中,夾帶著墮落與頹廢的氣息,放肆地探索著他的身體。

  「別這樣……」文沛儒低吟著,遏阻不了心中狂燃的烈焰;即使他無法理解印熾所說的愛,但他卻不可自拔地沉淪在他刻意挑起的慾念之中。

  他無力想其他了,管他大學聯考,管他古怪的情愫,只想著這莫名撼動他靈魂深處的悸動;假如,這樣可以讓他暫已不再想起惱人的愁緒,可以讓他暫時忘記煩人的未來,他可以答應讓他愛他。

  只是從沒想過身為他好兄弟、好朋友、好勁敵的他……竟然對他抱著這種深切的慾念,令他有點手足無措,令他有點……受寵若驚。

  不管了,他什麼都不想再想了,未來如何……都隨他了……

  他倆如兩團火苗,彼此用火焰熨燙著彼此的心,儘管這不能算是愛,儘管這只是一種肉體上的渴望,文沛儒亦覺得無妨——人生原本便是瘋狂的,不該是嚴肅而枯燥……

  荒唐的夜色暗黑惑人,卻沒有破曉的一刻……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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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沛儒生病了?」

  一早,印熾到文沛儒家想接他一道上學時,卻乍聞他生病的消息。

  「想帶他去看醫生,他也不肯,所以只好讓他吃一點成藥,要他再睡一會兒,看看是不是會退燒。」張茹萍擔憂地說著,她是愈來愈不瞭解她那個兒子了。「原本是想待在家裡陪他的,可是學校的寒假研習會我又推不掉,而你文伯伯也沒空,實在是……」

  「那我陪他好了。」印熾義不容辭地接下這個責任。

  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這一次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又有這麼好的機會。

  「可是,你還得去學校上輔導課……」張茹萍欣慰地望著他,望著這個她看著長大的男孩。

  「沒關係,反正已經快過年了,這幾天老師們允許我們可以去或不去。」印熾面不改色地撒著小謊,壓根兒不怕被戳破牛皮;他在父母與師長的面前,有著一張最完美的臉。

  他知道如何成為父母眼中的乖孩子,當然,要成為師長眼中的模範生,也是一樁極簡單的事,毫不費吹灰之力。

  「那就……」張茹萍一聽,雖仍有點抱歉,也只有接受他的建議,便隨即離開。

  印熾得逞地笑著,隨即如走入自家似的往二樓走去。

  *  *  *

  印熾逕自打開文沛儒的房門,望見他蜷縮在被子裡的身軀,他在他的身旁坐下。

  「媽?」文沛儒向來低柔的嗓音在病魔的侵襲下,恍如被砂紙磨過一般粗糙,疲憊地連被子也掀不動,隨意地猜測坐在他身旁的人。

  「沛儒,還很難過嗎?」印熾雙眸看著他紅燙的臉頰,大手心疼地撫上他,想為他減去一點疼痛。

  「印熾?!」

  文沛儒驀地睜大眼眸,儘管他是那麼的不舒服,儘管他是那麼的痛苦,他仍是在剎那間坐起身子,艱澀地瞪視著他。

  「叫得這麼陌生?」印熾無所謂地笑了笑,大手隨即有力地將他按回床上。「真是的,怎麼會感冒呢?」

  「說什麼屁話,還不都是你害的……」文沛儒咬牙怒道,隨即按著自己的喉嚨,無法再忍受那像是刀斷火燙的撕裂痛楚,只想坐起身,好好跟他打個幾百回合,好讓自己出一口氣。

  「是因為我昨晚太粗魯了?」印熾跟著躺在他的身旁,幽黑深沉的眼瞳裡滿是心疼;倘若他知道會讓他這麼痛苦的話……他會考慮再對他溫柔一點。

  「住口,別再提那件事了,我不想聽!」

  「會冷嗎?」

  印熾的大手隔著他的羽被將他環住,佔有性地將他圈在自己的懷裡,霸道地將他視為己有。

  「不冷。」文沛儒沒好氣地回答。「我不是女人,我沒有那麼脆弱,你大可以別用這種方式對我,這只會令我更反感。」

  「可是我這麼愛你,我無法對你視若無睹。」印熾將另一隻手探進他側臥的頸下,再以另一隻手自上頭環住他,雙眸緊緊地盯著他,額抵著額,感受著他發燙的體溫,恍如是他昨晚銷魂時的高溫。

  「夠了你,別說什麼愛不愛的……」他驀地一吼,隨即扯病發炎的喉頭,疼得他立即閉口。

  真是瘋了,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愛的?開玩笑也該有點限度吧?

  「那你昨晚為什麼要和我上床?」印熾毫不在意地問。

  他早知道兩個人的未來並不會太順暢,但是只要有他的陪伴,他的努力才有意義,他的付出才會值得。

  「印熾,那不叫我願意,那是你強迫我的。」文沛儒清秀的臉上更紅、更燙了,但是嘴上仍是倔強地不願告訴他自己心底的想法,也或許是,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看待他的。

  他是他的好友兼敵手,自他有印象以來,兩人總是窩在一起的,在遇上斐懿、沁曄、御飛之前,他和印熾早已熟得不用再客套,熟得像是自家的兄弟一樣,只要他抬眼一望,便可以看見印熾的存在,只要他不想獨處,他便會發現印熾貼心地站在他的身邊……印熾之於他的意義,不是愛人……而是兄弟、好友,其餘的,什麼都不是。

  「只是我單方面的壓迫,你就任我予取予求?」印熾可不這麼認為。「只要你想反抗的話,我就沒辦法做出任何事;只要你把我推開,跑到樓下去,我就不可能強迫你了,不是嗎?可是,你卻沒有這麼做,那麼,我是不是可以想像,當作你對我……也有那麼一點點的意思呢?」認識文沛儒就如他的生命一般的長,他什麼樣的個性,難道他會不知道?

  「你別傻了……」文沛儒乏力地閉上眼,壓根兒不願意思考這些問題。「或許是因為我不曾接觸過情慾方面的事,也或許是……我只是利用你而已,我只是不想面對這個世界,才躲進你的世界裡,什麼意思也沒有。」

  高熱的溫度燙得他渾身不自在,加上印熾霸氣的擁抱,更是令他透不過氣似的墜入沉重的病毒攻擊中。

  「你一定是愛我的。」

  文沛儒無力地睜開眼眸,望著這個又臭又硬的石頭,氣惱他怎會聽不懂人話?什麼愛與不愛的,男人與男人之間要如何相愛?而且,他對他根本沒有那種情感,有的不過是友情罷了。

  「你憑什麼這樣以為?」

  「憑你願意讓我擁抱你。」印熾更是加強了力道,狠狠地將他圈在懷裡。

  「大哥,我雖然還沒有機會和女孩子交往,不懂什麼情愛的,但是我可以確定我一定不愛你。」文沛儒可是一點也不願意見他執迷不悟下去。「你如果喜歡男人,街上多得很,隨便挑一個你喜歡的,隨便你要怎樣便怎樣,千萬別找我,我對你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我只要你。」印熾以臉磨蹭他發燙的臉頰,情深無悔地說。「倘若不是我看到你對斐懿老是綻放著欣賞的眼光,我又怎會這麼大膽地強要了你?倘若你可以愛上斐懿的話,你也可以愛上我。」

  他知道沛儒總是不經意地睨著斐懿,就如他的視線總是繞在沛儒的身上一樣,他知道沛儒總是凝望著斐懿,卻沒有認真看過他一眼。

  「我說了我不愛男人,不管是斐懿還是你。」文沛儒大腦轟隆隆地響著,卻又震懾於他有這般的想法。「難不成你是以為我喜歡斐懿,才會突然這樣對我?」

  不會吧……這太扯了!

  「倘若我沒有發現你的視線老是定在斐懿的身上,我也不會向你表白,我會讓這一份感情永遠沉在心底。」印熾情深愛癡地凝睇著他。「我很怕我們之間連朋友都做不成,但是……或許是因緣際會,才會讓我不顧一切地想要與你在一起,讓我無法放棄你。」

  「如果不是斐懿,你會打算隱瞞一輩子?」

  這一切實在太詭異了,為什麼偏要在他最煩躁的一刻,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塞在他的心裡?是老天嫌他還不夠煩嗎?

  印熾輕輕地點頭,狂放而惑人的雙眸直視著他。

  「你為什麼不乾脆隱瞞我一輩子算了?」文沛儒哀號了一聲。

  他不討厭印熾,即使每一次的考試他從不曾贏過他,他也從來沒討厭過他,可這也不代表他愛他;他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他一定也不想跟他變成這種關係,他不在乎他愛男人,但是他在乎他愛的是他,這會令他不知如何是好,會令他手足無措,會令他想哭……

  「我沒有辦法隱瞞你。」印熾的大手驀地鑽進被窩裡,探向文沛儒濕熱的肌膚,滑進他無力的雙腿之間。「要我如何能夠放棄這一切,要我看你和別人在一起的話,我寧可獨佔你一個人,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熾,你不要再這樣子了,我很不舒服……」隨著他的觸碰,摸索著他雙腿間的慾望,他不禁打起寒顫。「別這個樣子,我們可以當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都可以自在相處的好友,倘若你再這樣下去的話……」

  文沛儒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夾帶著他狂燃的慾念,加上高燒讓他頭昏腦脹,更令他無法思考。

  「你如果真的不願意的話,你可以拒絕我。」印熾粗嘎而痛楚地低吟著。「如果真的不能接受我,你就必須再殘忍一點、再無情一點,徹底把我趕出你的生命,這樣的話……我就可以離開你。」

  這是什麼意思?文沛儒隱忍著頭痛欲裂的感覺,腦袋不甚清晰地聽著他酸澀難辨的話語;他的意思是說……如果他不願意愛他的話,索性連朋友也做不成了嗎?為什麼非要這個樣子呢?

  「沛儒,說啊,說你真的很厭惡我。」印熾如鬼魅般地附在他的耳邊輕喃著。

  「你煩不煩啊……」文沛儒低吟著,腦袋昏沉沉的,可是身體卻因他的碰觸而激出難以抗拒的慾念,呼吸變得益發急促。

  為什麼要問他這麼艱深的問題,為什麼要他做這種無聊的選擇?他是他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和印熾當一輩子的朋友,為什麼偏要讓他遇上這種難題?

  印熾像是老躲在他鞋內的小石頭,儘管他打算漠視他的存在,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氣得他齜牙咧嘴……人如其名,他是那般地熾熱而狂妄如刺辣的陽光,燙傷了他、迷惑著他。他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他,但……如果真的只是朋友而已,他真的會允許他予取予求嗎?

  他會為了留下一個朋友而獻上自己的身體?心頭有莫名的情愫在干擾著他的思緒,左右著他的想法,令他更加狂切地偎向他……

  像是虛脫似的,他不願再想那些煩人的問題,他還不懂愛,但是,至少他知道他不願意失去印熾這個好友。

  *  *  *

  「你醒了?」

  文沛儒在沉重的睡夢中幽幽轉醒,尚末睜開眼眸,便已聽見印熾低柔卻帶著笑意的嗓音。他睜開眼眸,驀地發現眼皮似乎沒那麼沉重了。

  「你怎麼還在?」沒來由的,對上他帶笑的眼瞳,他竟覺得羞赧,一股紅暈放肆地爬上他的臉。

  「我剛替你換了衣服,你有沒有覺得舒服了一點?」印熾俯近他,大手替他撥了撥覆在額前的瀏海。「好像退燒了。」

  「是嗎?」

  文沛儒羞怯地轉開臉,不讓他熾熱的掌心撫上他沁涼的額;他竟然替他換了衣服,那豈不是把他的身體都看光了?該死,他在彆扭什麼?兩個都是男人,被他看了又如何,幹嘛覺得不好意思?

  「運動了一下子,退燒是應該的。」印熾壞壞地笑著。

  「啐,你在胡說什麼?」文沛儒一張俊臉羞得像晚霞,燙得幾乎快要冒出火花。

  「我等著你愛上我。」印熾自大狂妄地說著,低下頭輕吻著他的唇瓣。

  「我說過了,我是不可能愛上你的。」文沛儒躲避著他放肆的吻。「我看快要大考了,你最好等到考上大學之後再講這句話。」要不然,到時候他若是因此而落榜的話,那豈不是罪過?

  「你現在愛不愛我無所謂,最起碼你沒有如我想像中那般排斥我,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一定會愛上我。」

  所有最差的打算他都想過了,但是,依目前的情況看來,雖然不是算最好的兩情相悅,但是,至少他並沒有厭惡他,或者是再送他一拳,他應該要慶幸了。

  「隨便你愛不愛我,但是以後不准你再趁我不備,隨意地碰觸我。」文沛儒頭痛地揉了揉眉頭,只覺得和他好像是雞同鴨講。

  「為什麼?」

  「因為這樣很奇怪。」這不是廢話嗎?

  「可是,我看你挺享受的,不是嗎?」印熾可不相信他所說的話,大手逕自撫上他衣服下的胸膛。

  文沛儒惱怒地瞪視著他,卻又無法抵抗他過分的觸摸。

  或許他真的是一個沒有節操的人,只要是誰能夠讓他感到舒服,可以讓他暫時忘掉壓力,對方是誰都無妨……

  「好了,別這個樣子……」他無力地推拒著他,雙手卻無力地放鬆;不知道是因為感冒仍未好,還是因為他的指尖有太多的魔力,令他難以抗拒。

  「你怕什麼,只有我在。」印熾更加放肆地拉起他的衣服,以濕熱的舌舔吻著他每一個敏感地帶。

  「就是有你在我才怕,倘若沒有你的話,我幹嘛怕?」文沛儒沒好氣地吼著,卻又難以拒絕他狂肆地愛撫。

  「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他低喃著,欲將他推倒。

  話方落,大門突地被打開,文沛儒驀地睜開眼眸,卻望見他的妹妹文沛含正站在門口,震詫地睨著他們倆。

  「我們在聯絡感情……」天,他簡直快要瘋了,不過還好,看見的人是沛含不是他爸媽。

  「這麼怪的聯絡方式?」文沛含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倆衣衫不整的模樣,又睨著身後的來人。「爸、媽、伯父、伯母?」

  躺在床上的兩個人,難以置信地睨著眼前的五個人,只覺得心都涼了一半,,或許……美麗的夢,總是容易醒……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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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兩人拖下一樓,印熾的母親卓馨怡便毫不容情地發飆。

  「反正一定是你們家的沛儒比不上我家阿熾,所以才會用這種色誘的方法想迷惑阿熾,好讓阿熾在這一次的大考輸給他,是不是?」卓馨怡毫不客氣地說,雙手更是緊揪著她唯一的兒子印熾,直往大門走。

  「媽,不是這樣的,實際上是我……」印熾急著想解釋著,卻被父親印宏益給打斷。

  「不用再說了,這種丟人的事,你也幹得出來?」印宏益怒不可遏地吼著,「你別忘了我可是個老師,你做了這種事,你要我如何面對我的同仁和學生?」

  「可是……爸,我真的是喜歡沛儒,我們兩個真的是兩情相悅,你為什麼不能正視我們的感覺?」印熾大手一拽,卓馨怡豈抓得住他?「你說你是個老師,那你應該可以比一般的父母親更瞭解我們的心理與處境才對,你為什麼還要說出這種傷人的話?」

  難道他真的是太天真了?

  他以為他是天之驕子,以為他是父母捧在掌心疼的寶貝,以為父母可以理解他,以為父母不如時下的父母那般八股、迂腐,畢竟他們是高學歷已投身於教育界的人,他們一定可以瞭解他們的,為什麼……

  「住口,」印宏益哪裡丟得起這個臉?到好友的家中,以為兒子正與好友的兒子在唸書,想不到卻讓他見著了兒不得人的一面,這要他……情何以堪?「你說這些我不想聽,我也不想瞭解也無法理解,現在你馬上給我回家,別再跟文沛儒攪和在一起!」

  「爸……」印熾呆愣地睨著從來不曾和他怒目相向的父親,簡直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做……

  他轉而將視線移向一旁的文沛儒,想在他的眼中找到支持,卻意外地見到他無情的置身事外。

  印宏益將印熾拉住,直往門外走去,不給印熾再有和文沛儒談話的機會;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兒子,唯一想到的,就像是隔絕病原體似的,將印熾與文沛儒遠遠隔離。

  而殿後的卓馨怡離去之前,又冷冷說道:

  「別再讓你們家的沛儒接近我家的阿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別怪我一狀告上教育部,讓你們夫妻兩個難堪。」

  話落,便拐著高跟鞋,高傲地走了。

  *  *  *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待印氏夫婦將印熾押回家之後,在自家的客廳中,文邦達終於卸下斯文的面具,聲色俱厲地吼著。

  該死,這簡直是丟盡他的臉!只要一想到印宏益臨走前那冷嘲熱諷的言語,他便覺得怒火中燒;想不到幾十年的友情竟是這般地薄弱,竟是如此地傷人。

  「爸……」文沛儒囁嚅著說不出話。

  天曉得真會有這種事,怎麼偏是這麼巧地遇上這種事?

  要他如何解釋這一切?

  「我到底是讓你念了什麼書,才會讓你做出這種敗壞門風的事?你要我拿什麼臉去面對這個社會,要我以後如何再執教鞭,面對所有的學子?」文邦達如挫敗的公雞一般頹喪地坐在沙發上。

  「你在意的只是這些嗎?」文沛儒有點啼笑皆非。

  他在意的不是他到底喜不喜歡印熾,不是他和印熾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是片面地見到他和印熾躺在床上,便已判了他的罪,而是不斷地怪他丟了他的臉,讓他見不得人?

  他在意的是他的兒子,還是他的未來?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文邦達驀地抬起瞠得如銅鈴似的眼眸,所有的斯文不羈全都藏於怒潮之後。

  「沛儒,你怎麼可以這樣跟你爸爸說話?」一旁的張茹萍忍不住也開了口。

  她想不到印熾對沛儒竟是這般的在意,而她卻傻傻的沒看出來,甚至還讓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天,她真是個失職的母親。

  「我說錯了嗎?」文沛儒冷聲笑道。「你們只在乎你們的未來,只在乎如何教育別人的下一代,為何不先來教育、教育我?你們除了教我唸書、教我考試,我不知道你們還教了我什麼?」

  就像他知道男同志是不見容於這個社會的,但他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你說什麼?!」文邦達倏地站起身,一把揪起文沛儒,拳頭硬是不客氣地落在他白皙無血色的臉上。

  文沛儒沒料到父親會打他,因而向後退了一大步,跌在鋪著地毯的地面上,血水沿著唇角流下;他呆愣了半晌,才伸手抹去唇角的血水,不禁揚起一抹苦笑,看來父親忘了他是個病人了……不過,一直秉持著愛的教育的父親竟會打他,由此可見,他真的是氣壞了。

  「你瘋了,沛儒還生著病,你怎麼打他?」張茹萍倒沒想到一向溫文儒雅的丈夫竟會有使用暴力解決事情的時候。

  「孽子!」文邦達暴吼一聲,雙手緊握成拳。

  「我說錯了嗎?」文沛儒傲然地揚起笑。「反正你只在乎我的功課,只在乎我考試考得好不好,只在乎該死的比賽,從來沒在乎過我在想什麼,我要的是什麼!你們生了我,只是想要操控我的一生,只是想要左右我的人生,根本是為了滿足你們的虛榮心!」

  怎麼,他現在是殺人放火,還是作奸犯科了?

  「還說!」文邦達趨向前去,想要再給他一拳,好讓他清醒、清醒,卻見到始終不發一語的女兒,突地護在兒子的身前。

  「爸,不如讓我跟哥好好談一談,畢竟我和哥的年紀較相近。」差了文沛儒兩歲的文沛含淡淡地說。

  她淡漠地以眼神示意父母暫且離開。待父母上二樓去時,她才面向文沛儒問道:

  「哥,你真的喜歡印熾哥嗎?」

  向來寡言的文沛含一開口便直接切入重點,甚至讓仍在盛怒中的文沛儒瞬間冷靜下來,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對印熾?他不知道,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剛才的一切就像是鬧劇,他並不在乎印熾的感受,他只想到自已,甚至他已經忘了他是為什麼而發怒。

  但是他並沒有遺忘印熾臨走前,眼眸之中的悲楚,沒有漏掉他難以置信的錯愕,更沒有遺漏自己剎那間的心痛,以及不願承認的傷痛。

  「如果你只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而不是愛著印熾哥的話,你就該對他說清楚,別讓他對你存有妄想,當然也別再惹起這種風波,讓兩家人都不好受。」文沛含淡漠地說著。

  「你認為我只是為了一己之私?」文沛儒驀地吼了一聲。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逮住了機會而藉機發揮,但……即使是如此,沛含也不該這樣指責他,毫不留情地說出這些讓他無法回答的話。對於印熾,他無言以對,但……他知道他們之間是絕不可能有未來的。

  「不,我只是假設。」文沛含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井然有序地分析著問題所在。「倘若你們真的相愛,你們可以用其他的方式獲得長輩們的祝福,倘若你們只是基於好玩,就不該再繼續下去。」

  文沛儒呆愣地望著這個平時不多話,卻被稱為天才的妹妹,霎時震愕得說不出話,只覺得羞愧。

  這一陣子,他只覺得煩躁、只覺得鬱悶,對於印熾……即使有肉體上的接觸,也只不過是他單方面的壓迫,是他一廂情願,而他不過是藉著不曾嘗試過的情慾,自他的溫柔中逃避嚴苛的現實……

  可真的是那麼單純?他真的只是為了這個原因,而讓自己像個女人似的偎在他的身下?

  「反正,你們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見到面了,你倒不如趁這個時候好好想想你們的未來,想想爸媽對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想像一般。」文沛含自桌上抽出一張面紙,擦了擦他仍淌著血絲的唇角。「其實,爸媽是很關心你的,遇上了這種事,任誰都會有這種反應的,你就別想太多了。」

  「爸媽疼你,你當然這麼說。」

  「如果你真的用心想的話,你就會知道爸媽最疼的人是你。」文沛含微惱地加重力道,痛得他齜牙咧嘴。「你啊,少說那些幼稚的話了,好好去想想眼前的問題,別想再逃避了。」

  話落,她便往樓上走去,想讓他一個人好好想想,但是……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了,他還能怎麼想?

  *  *  *

  一連幾日,文沛儒由於父母暫且禁止他出門,甚至不讓他上學,所以他只能無所事事地待在家裡,這期間,他也接到斐懿的電話詢問,因此知道印熾自他未上學的那一日起,也一直沒有去學校,甚至連家裡的電話也打不通,就連他們到他的家裡頭去,也找不到人。

  這是他意料中的事,只是他沒想到印伯父和印伯母竟會如此絕然地隔絕他們兩個來往,對於這一點,文沛儒認為他的父母可能曾經與他們協商過,不擇手段地斷絕他們兩個的來往。

  其實,他們根本用不著這麼大費周章,因為他對印熾原本就沒有特殊的情感,要如此阻止他們兩個往來,倒不如讓他和印熾面對面把話說清楚,說不定事情還會有所轉圜。

  躺在床上,斜睨了一眼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鐘,才知道已經凌晨一點了,但是他卻是睡意缺缺,八成是白天睡太多,現在反而失眠了,有什麼辦法呢?在這個房子裡,他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麼?

  驀地,他眼睛一亮,瞧見了擺在鬧鐘旁邊的CD,他好奇地伸手一抓,望著上頭的西洋歌曲,他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印熾前幾天來探病時留下的一張CD。他慵懶地站起身,打開音響,將CD放了進去,音響突地發出震耳欲聾的鼓聲與刺耳的吉他聲,嚇得他趕緊將音樂調小。

  呼,這種音樂只有印熾才會喜歡,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熾烈而火熱,燃燒著炙燙的火焰,卻不會灼傷人,反倒是今人眷戀他的溫暖;反觀自己……他可能是名字中帶有太多的水,所以總是冰冷地望著印熾在他身旁熱情地綻放光芒。

  印熾,是他十七年來的好友,即使在後來的求學中,他認識了許多的朋友,但是……印熾仍是最懂他的摯友,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畢竟……十七年的交情,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的。

  對於他的感覺,只是朋友,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感情,倘若他是個女人,或許還有可能,但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要他如何愛他?

  文沛儒兀自笑著,卻突地聽到音響傳來悠揚的歌聲,可歌可泣地唱著惑人的情歌,令他好奇地拿起唱片封面,找尋這首歌的歌名。

  LIVING  IN  SIN?

  「罪惡?」文沛儒喃喃自語著,專注地聽著歌詞,沉淪在低切沙啞的嗓音之中,任思緒隨著音律起伏。

  他望著封面上,印熾特別圈點過的痕跡,更是用心地領會著這首歌的涵義,倏地,他被窗戶邊的細微敲擊聲拉回心神。

  他急忙打開窗戶,果真見到站在昏暗角落裡的印熾。

  文沛儒隨即抓起一件外套,躡手躡腳地衝到樓下去,摸黑打開大門,迎面一陣冷風吹來,凍得他直打哆嗦,卻也平息不了他急切的心。

  *  *  *

  關上門後,文沛儒迅速地往右拐去,卻突地撞上一堵肉牆。

  「熾?」

  文沛儒揚起臉,感覺到他一身的冰涼,正想問他來了多久,卻被他緊緊地擁在懷裡,緊得幾欲令他透不過氣,但是他卻沒有掙扎,讓他確切地擁抱住他。

  過了半晌,印熾才稍稍地鬆開他,文沛儒正要問他話,卻又被迅速地截去話語。印熾封住他的口,他的舌熾烈卻不失溫柔,輕柔而狂野地吮吻著他的舌,挑逗著他的感官,像是要探入他靈魂的最深處似的。

  他在恐懼,他在不安?

  發生什麼事了嗎?竟能夠讓從來不曾露出懼色的印熾,如此地惶恐侷促?

  「熾,你怎麼了?」文沛儒喘息著低喃。

  印熾驀地停下吻,一雙熾烈而幽亮的眼眸緊盯著他,像是天人交戰似的,亦像是有什麼事讓他猶豫不決。

  過了半晌,他突地說:「沛儒,跟我一起走好嗎?」

  文沛儒怔愣地瞅著他看,有點難以理解他的意思;什麼叫作跟他一起走?是指一起離家出走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沛儒,你怎會不懂?」印熾冰冷的雙手緊抓住他的肩。「他們不贊成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還打算要將我軟禁起來,讓我們兩個再也見不到面,難道你打算這樣下去,即使永遠見不到面也無所謂?」

  印熾深情的眼眸在昏暗的夜色裡,像似兩潭深不見底的水池,詭異地透著令文沛儒無以理解的光芒。

  文沛儒瞪大眼眸,總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但是……

  「熾,我們不能這麼做。」他斬釘截鐵地給他答案。

  這幾天,他想了很多自己的問題,而沛含也間接給了他很多意見,讓他可以慢慢地正視自己,不再焦躁不安,不再對未來感到恐慌。但唯獨對印熾,他仍是厘不清頭緒,不懂自己的心情,所以他把所有的感情歸納為友情,其他的感情,他全都不考慮在內。

  「為什麼?」他不懂。

  「因為……」他囁嚅著支吾其詞。

  要他怎麼說,要他怎麼做?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殘忍一點的拒絕他,別再讓他執迷不悟,可是……儘管這說辭已經在腦海中演練過幾百次,一旦真的面對他,卻是無比為難,如此地難以啟齒,令他怯懦地不願傷害他。

  「因為你不愛我?」

  印熾無奈地挑高眉頭笑著,燦亮的眸子在瞬間化為兩潭死水,魅惑的俊臉也在霎時森騖得嚇人。

  「是的,因為我不愛你。」既然已經起了個頭,下文也較好繼續。

  「這是你的真心話?」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滿腔的悲楚。「倘若你不愛我,你為什麼要讓我抱你,你怎麼能夠忍受?」他不由得暴喝出聲,破空迴盪在天際,宛如受傷的野獸哀嗚般。

  「我……」

  文沛儒震懾於他狂烈的悲憤,雙眸只能無助地瞅著他,心底不禁泛起一圈又一圈沉重的漣漪,無情地摧毀他壯士斷腕般的決心,而飄忽不定的靈魂似乎脫離了肉體。

  「我跟你說過,如果你真的無法接受,你就必須更無情地拒絕我,你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殘忍地對我說出真心話?」他雙目泛紅地瞪視著文沛儒,指關節上泛著紫青色。「難道你不知道,現在拒絕我,才是真正的殘忍嗎?」

  「熾,我不知道你會這麼……」

  文沛儒急著想挽回什麼,亦急著要抓住某些自指尖滑落的情愫,想要抓回那虛無縹緲的東西,卻被他冷冷地打斷。

  「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印熾驀地笑著,卻在下一瞬間凝成森冷的臉。「現在說這些謊話,會不會賺太遲了?」

  他冷厲的眸子悲惻哀惋地透著紅色的光芒,雙手卻已經頹然地松下,顧長的身影在寒風中,顯得有點淒涼。

  「熾,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想要當永遠的好朋友,只是這樣想而已,我……」他向前一步想抓住印熾,卻被他無情地掃落雙手。

  文沛儒手足無措地望著他,心不由自主被狠狠地揪緊,痛徹心扉。他不想要這樣子的,為什麼到頭來,他還是傷到了他?難道他們不能只當朋友就好,不能只是可以相伴一生的好友嗎?

  「我懂了。」他低切地笑著。

  他不是沒有發覺他的些微抗拒,不是不知道他淡淡的排斥,但他總以為只要他沒有無情的拒絕他,便表示他還有機會,所以……他才會一錯再錯……

  「熾……」文沛儒擔憂地望著他笑得太瘋狂的臉。

  「我真的懂了。」

  話落,他情深地瞅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在寒冷的隆冬時節裡,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消失在隱晦的夜色之中。

  而文沛儒仍是站立在蕭瑟的風中,待他回過神時,才驀地發現,冰冷的淚水已然滑落他的臉頰……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21 10: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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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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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快速地飛掠,取而代之的是風暖花嬌的一片旖旎春色,很快的進入了酷夏的濕悶熱氣,在陣陣的蟬嗚中,學子們互道珍重,各奔前程。

  而在一片驪歌的校園中,唯獨缺了印熾的身影,即使進入大學的第一天亦然……

  「沛儒,房間打理好了嗎?」焦御飛順道問著。

  除了印熾以外,大夥兒全都考進了同一家大學,也全都住進大學的宿舍。而勞心勞命的焦御飛竟然抽中籤王,當起了大一為期一年的齋主。

  「差不多了。」文沛儒轉過身,笑著回答,卻不掩眼中的滄桑。

  自從他與印熾的事件之後,他的父母似乎也願意踏出第一步,試著與他談論未來的計劃,而不再是獨裁地掌控著他的未來,而是讓他也能夠參與其中,產生互動。反倒是他……對於父母突如其來的改變,顯得彆扭而不知所措,心裡總藏著一份深深的內疚。

  而這一份內疚,則是對印熾的——感覺上,好像是他利用了他,才得以換到今日的自由。

  他與印熾之間的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而大夥兒也好像是心有靈犀般,絕口不提印熾的事;其實他們都知道,他與印熾是最好的,沒道理印熾失蹤了,而他卻不知道的道理。

  印熾像是自人間蒸發似的,即使是他的父母也套不出他的下落;他像是不見了,自他的世界中,徹徹底底的消失。

  「趕快弄好吧,待會兒一起去吃飯。」焦御飛急忙地說,趕著再到隔壁巡視其他的人。

  文沛儒淡淡地笑著,自行李袋中拿起最後一件行李——印熾所留給他的CD,放到書桌的架子上,不禁又扯出一抹苦笑。

  這半年來,他到底是怎麼讀書的?!怎麼考上大學的?他實在是記不得了,只覺得整個身體像是被人掏空似的,什麼都不剩了,像是行屍走肉般,倘若不是有御飛他們幫著他,他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自從印熾離開之後,自從他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之後,才猛然發現自己是多麼的依賴著他的存在,是多麼習慣他的存在,把他的存在當作是理所當然,把他的溫柔當作是天經地義。而他一離開之後,他好像成了傻子,什麼事都不會做了,就連最基本的唸書,沒有了他這個敵手,也顯得意興闌珊而懶散怠情。

  唉,少了印熾,好像什麼事都不對勁了,好像生命中少了什麼東西,而顯得不完整。

  無力地抬眼望著隔壁的空床,不禁納悶這欲共處一年的室友,怎會尚未報到?

  又歎了一口氣,他把書桌上的東西放置好,卻突地聽到門外傳來一聲聲的驚叫聲,像是御飛的聲音。

  他狐疑地打開門,驀地見到那抹寤寐不忘的身影……

  「熾,你這段時間是跑到哪裡去了?」焦御飛一掌拍在印熾的肩上,顯得熱絡而激烈。

  「熾?」斐懿與侯沁曄聞聲自房裡走出來,更是驚詫地說不出話。

  「我轉學到南部去了,想不到竟然跟你們上了同一家大學。」印熾也顯得十分錯愕。想不到他被刻意地與往日的好友隔離,而安排進入這間大學,反倒是陰錯陽差地與他們重逢。

  真是命運嗎?

  文沛儒睜大眼眸睨著他,發覺他仍是未變,仍是那般瀟灑而落拓不羈,但是惑魂的幽黑眼瞳卻少了一份年少輕狂的放肆恣情。

  他竟會在此……出現在他的面前?

  「喂,你是哪一間房的?」焦御飛欣喜若狂地摟著他的肩。

  「這一間……」他抬眼,手指著欲住進的房,卻猛地見到文沛儒,毫無防備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痛得說不出一句話。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以為他和他的待遇會是一樣的,以為他也是會被隔離的,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他的手不自覺地戰慄著,一股暖流夾雜微刺的情愫,緩緩地淌下心頭,刺痛急遽的脈動,摸索不到氧氣的存在,鬱悶地積在胸口,彷彿分離時的椎心泣血仍歷歷在目。

  睨著文沛儒依然清秀的臉龐,灼熱的視線隔著兩人之間的距離,無言地糾纏著。

  「怎麼了?」焦御飛不明所以地問著。「那是沛儒啊,你發什麼愣?該不會是太久沒見面,你連他是沛儒都忘了?」

  「不……怎麼可能會忘?」印熾驀地回神,揚起不為人知的苦笑;這一份苦澀的笑意,只有他和沛儒懂。「沛儒。」

  「熾……」他淡淡地打著招呼。

  他有好多話想對他說,有很多事情想與他討論,但是……一旦見到了人,所有的話卻哽在胸口,痛楚得令他開不了口。

  「喂,你們幹什麼?太久沒見面,連話都不會說了嗎?」焦御飛好笑地介入他們兩個之間。

  印熾不置可否,貪婪的眼眸卻艱澀地移開,不敢再瞅著他;不知道他到底多久沒有見到他,一見到他……只覺得有點陌生,卻又是意外的熟悉,像是夢境中那般完美。

  即使沒有照片,他仍是鮮明地活在他的記憶之中,但若是能有一張照片……讓他可以更明確地將他記在腦海中……

  「怎麼會呢?」印熾仍是苦笑,卻驀地自手提袋內拿出照相機。「既然我們可以這麼有緣地在這裡相見,我們不如拍一張照片,以茲紀念。」

  「對了,你這麼一提起,我才想到,我們五個人沒有合照過,照一張也好。」焦御飛趕緊拉著文沛儒、斐懿和侯沁曄,將照相機丟給一個恰巧經過的同學,半強迫性地要求他替他們拍了一張照片。

  「好了,你把東西放到房間去,和我們一起到餐廳吃中飯。」一照完相,焦御飛熱情地催促著印熾。

  「急什麼,熾那麼久沒見到沛儒,讓他們兩個先聊聊,我們先走吧!」斐懿眉一挑,拉著焦御飛這特大的電燈泡便打算離開;他是不懂印熾為什麼會突然離開半年之久,不過現在既然已經見著了面,倒不如讓他們好好聊聊,若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問題,他們再出面幫忙即可。

  「不用了,我們一起去就好。」文沛懦見狀,連忙走到斐懿的身旁,打算隨他們一塊走。

  他不想單獨面對印熾,有太多理直氣壯的理由,也有太多混淆不清的情愫,令他不願意和他單獨留在密閉的房間裡。

  印熾錯愕地睨著他,唇角勾起苦澀的笑,說不出的苦楚,撕心裂肺地迴盪在心間。

  「那……熾,你先把行李放進去,我們一起去餐廳吧!」焦御飛雖訝異於文沛儒的拒絕,但為了打破僵局,他也只好想辦法打圓場,別讓這滯悶的氣氛籠罩在久未碰面的好友身上。

  *  *  *

  一頓食不知味的中餐在歡樂的氣氛中度過,然而一天下來,直到夕陽西沉,文沛懦一直在迴避著印熾灼燙的視線中度過,這令他感到疲憊不堪……然而,回到房間後,更是艱苦的煎熬。

  「你的東西都整理好了?」

  印熾整理著簡單的行李,看著嚴陣以待的文沛儒,不覺莞爾。

  「你很怕我?」他挑起眉,特意拉開兩個人的距離。

  「沒有啊,只是很久沒見面了……」文沛儒失措地回答,黑白分明的眼眸卻閃避著他的注視。

  他不知道他們現在的關係該說是朋友,還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看待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兩個人模糊不清的關係,更不知道該如何看待內心劇烈跳動的情愫……

  「只是這樣?」他可不這麼認為。「可是你連看我一眼都不敢,是不是因為你怕我還會像以前那樣對你?」

  他不會再像以往那般執迷不悟,傻得只用自己的方法去愛一個人;倘若他真的不愛他,他不會過分的強求,更不會再嚇著他。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想……這半年來,你為什麼會音訊全無,像是被人刻意抹去行蹤似的,我還以為……」以為他已從這個人世間驀地蒸發而成為天邊熾紅的雲霞。

  倘若不是有斐懿他們會提起印熾,他幾乎要以為他不過是他夢中一個虛無的人影罷了。

  「發生了那種事情,你以為我的父母親還掛得住臉嗎?」印熾有點自嘲地笑著。「或許是因為他們對我的期待真的太高,所以才會無法面對我所做的一切,更是徹底的否認我異常的性向,所以這半年來,我是在學校與醫院中,在課業與心理輔導中度過的,之後他們認定我只是一時的青春期偏差,直到我入學之際,才允許我繼續上學。」

  這半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全是在思念的折磨下度過的,他以為這一輩子都是這樣子了,但是……沒想到這意外的大學生涯,卻讓他與他重逢……該說是命運捉弄人嗎?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最後,他下了自己才懂的結論。「那你呢?難道你爸媽還是像以往那般對你?」

  「倒也沒有太大的改變,反而是多了更大的空間讓我和他們溝通。」文沛儒照實說著,略嫌瘦弱的身影縮到床上,雙眸仍是緊盯著地面。

  「是嗎?那倒也不錯。」印熾淡淡地笑著,樂於見到他過得這麼好。「不過,你看起來好像瘦多了。」

  他緩緩地走到他的身邊,微俯下昂藏的身軀,熾灼的眼眸鎖住他削尖的下巴,大手猶豫地伸出去撫著他柔細的髮絲,見他驀地向後一退,如臨大敵似的,雙眼震駭地瞪視著他。

  霎時,原本便已顯得十分詭異的氣氛,仿如烏雲罩預般,沉重地壓在兩人之間,讓他們說不出話,兩人只能互瞪著眼,任由無聲的氣息取代言語。

  「你用不著這麼緊張,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印熾尷尬地笑著,停留在半空中的大手緩緩地收回。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文沛儒不禁有些氣惱,為什麼自己竟會表現出這種傷人的舉動,竟會如此殘酷地傷了他,他不是想這樣的,只是心裡有太多竄動的情緒在遇見他之後,放肆地起伏著,令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些心緒;而與他的相見太過於突然,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其實……他很想念他,但是他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言語,才能夠不讓他會錯意,才能夠真切地表達出朋友之間的關懷。

  「我懂了,你用不著介意。」印熾苦笑地睇著他,落寞而悵然地往回走,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或許是太久沒有見面,遇上了這群熱情的夥伴們令他以為沛儒也會和大家一樣歡迎他;不過,看來是他想錯了,一時的重逢令他開心的忘記了,他曾經如何義正辭嚴地拒絕兩人之間的關係,他怎會傻得再錯一次?

  「不是的,我只是不好意思,其實我很想念你,只是……」話落,文沛儒一張清秀的臉龐像是晚霞般配紅惑人。

  「沛儒……」他倏地旋過身,難以置信地睇望著他。

  「我們還是朋友,永遠的朋友。」文沛儒趕在他會錯意之前,趕緊把話說清楚,不想再節外生枝。

  「嘎?」

  「已經很晚,我要睡了。」面對他稍縱即逝的悵然,令文沛儒更不知道如何以對,索性拉上被子,從頭到腳裹住以避開他熾燙的目光。印熾飲眸睨了他一眼,苦澀地揚起唇角,淡然地說:「晚安。」

  *  *  *

  印熾回到屬於他的床鋪和書桌前,整理著尚未分類的行李,而熾燙的眼眸仍不時地探向假寐的文沛儒。

  他以為他已經把他給埋入心底了,沒想到當他再次見到他,他才發現他根本不曾忘記過他,即使是刻意地將他藏人心間,但是哀痛欲裂的靈魂卻是記得他的,深切而雋永。

  他以為自己可以灑脫地不再愛他,卻在見著他之後,更加深刻地告訴自己,他沒有辦法不愛他,但是他卻不想再莽撞行事,不想讓任何人得知他的心事,他只等著自己夠茁壯,茁壯得可以面對這個世界,面對他的父母,他便會展翅高飛,去尋覓他所想要的人生。

  而這個人生,沛儒會願意加入嗎?

  這是一個無解的答案,卻是他很想得到解答的答案。

  他明明是一個隨性慣了的人,怎會甘心受困於道德的牢籠,怎能無奈忍受著世俗的目光,又怎會情願受縛於親情的壓迫?

  他不自由,即使嗅著自由的空氣,他仍是感覺得到困在身上的壓迫,仍能感受父母加諸在他身上的期待與盼望,有如詭魅的蛇體,肆無忌憚地盤纏在他的四肢百骸,鑽入體內揪住他的心,控制他的思維,左右他的意志,佔據他的想望……他知道他可以掙破這一切,但是即使掙破了這一切,卻沒有他共享,他還要爭什麼?

  他抬眼望著徐緩拉下被子,剛揚起耳朵正在聽聞他聲響的文沛儒,不禁又是苦笑。

  他不相信沛儒對他真的只是純粹的友誼,不相信他對他真的沒有渴望,更不相信他對他沒有一絲出軌的感情,然而他卻斬釘截鐵地切斷了他所有的想望,斬斷了他曾經刻劃的未來。

  沛儒真的不夠殘忍,否則他現在不該還放縱著自己在心底寄望寸絲的冀望;他真的想要他,即使被他殘忍地拒絕,即使被徹底隔離了半年,他仍是想著他、念著他,即使沒有未來,他仍是無悔地惦著他的一切。

  這樣一份刻骨銘心的愛戀,要他如何遺忘,即使要他一錯再錯,即使只是一場獨腳戲,即使他只是欺騙著他、欺騙著自己也無妨,他只想要今生無悔。

  而他懂嗎?他願意成為他熾熱愛戀下的犧牲者嗎?

  印熾瞅著他,不知不覺中,已然走到文沛儒的床邊,雙腿悄無聲息地跪在他的身旁,大手則在熾燙的思念催促下,微顫地撫上他的臉。

  「沛儒?」他輕聲地喚著,即使知道他是假寐,他也將錯就錯地不戳破他。

  文沛儒緊閉著眼眸,雙手更是使勁地抓住薄被,即使他已經悶出了一身汗,仍是不敢輕舉妄動。

  他到底要做什麼?文沛儒在心中思忖著,耳朵敏感地接收到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引起一陣騷動,紊亂的心跳一拍強烈過一拍,像是要撞出他的胸口般令他呼吸不順暢。

  「你真的睡了?」

  印熾像是只邪惡黃鼠狼,唇角勾起詭譎的笑意,更是放肆地俯近他敏感的耳畔,溫熱地吹送著他的氣息。

  他故意裝睡,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不想面對他,還是可以讓他大膽地假設……他並不厭惡他的碰觸?

  不,他不再年少輕狂了,他不再自大的以為這個世界是可以任他隨心所欲地擺弄,當然他不會愚蠢得以為沛儒是對他有特殊的感情。但是,他是否可以假設他只是想捍衛著這一份得來不易的友誼?而他是否可以卑劣地利用這一點,而隨意地佔有他的身體?

  文沛儒心裡不禁暗惱著自己為何要裝睡,搞成目前的情況,他勢必得繼續扮演著熟睡的狀態,但是……若是他對他有脫軌的舉動時,他是否要趕緊假裝睡醒的模樣呢?

  不過,他說過,他不會對他有任何不當的舉動……

  可惜,印熾並沒有允諾是在他清醒或是熟睡的狀態之下。

  「沛儒?」他再次輕喃,更加放肆地以雙手撐著身體,以臉頰輕摩挲著文沛儒的臉,然後伸出濕熱的舌,舔吻著他迷人的唇形。

  文沛儒猛地蹙緊眉頭,卻又不敢作聲,然而唇瓣上傳遞回來一波波酥癢的滋味,幾乎令他難以忍受地伸出手擋住他的攻勢。

  他騙人,他說他不會做出不當的舉動的,可是他卻……

  心思仍在轉動之際,印熾的舌頭已然霸氣地竄入他的口中,正以濕熱的舌輕撬著他緊閉的貝齒。

  文沛儒心跳如擂鼓,不知該如何扮演熟睡中該有的模樣,想要緊咬著牙關,卻又驀地想到,熟睡中的人,應該是完全放鬆的,若是他一放鬆的話……又或者他不放鬆的話……

  來不及下定論,印熾已然霸道地撬開他的貝齒,堂而皇之地探入他的口中,輕點著他不知該作何反應的舌。

  印熾笑了笑,望著他不敢清醒過來的模樣,不禁更加肆意地舔吻著他的舌,企圖勾引著他與他共同感受那美好感覺。

  文沛儒輕喘著氣,感覺心頭一陣酥癢直逼胯下,軟麻的滋味攫住了他青澀不懂回應的慾念。

  天,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

  文沛儒驚愕不已,但面對印熾霸氣的侵略,醇厚的味道,他卻只覺得心跳已然失序,狂亂而急躁地撞擊著。

  意亂情迷之間,他驀地感覺到印熾停止迷亂的吻,卻猛然抓住他的手,直往床畔滑下,直到他碰觸到某種似絲絨般柔美的東西,他才愕然發覺……

  他偷偷地微張開眼眸,望見印熾緊蹙著眉頭,胸口如他一般地劇烈起伏,迷亂而沉溺地悸動於他的觸碰……

  文沛儒呆愣住,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該假裝突然清醒,還是要讓事情就這樣繼續下去;然而,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想要繼續下去,或許是為了補償他,為了彌補對他的傷害,為了卸下自己心底的內疚吧……

  印熾粗嗄地喘息著,熾烈的眼眸卻故意忽略文沛儒瞇緊的眼眸,刻意讓他望見他最真切的慾望。

  這是一個賭注,倘若他醒過來,將兩個人的關係徹底撇清,他也會從這冗長的夢境中甦醒;倘若他繼續著遊戲,那麼……他便再也放不了手,再也不讓他自他的視線中離開!

  文沛儒的雙眸沒有離開印熾,像是著魔似地緊盯著他忍耐著慾念吞噬的俊臉在他的眼前扭曲,揉和著狂烈的衝擊與無以言喻的酥麻,擄獲著他的心神,在夜色中成為慾念的奴隸……

  沒來由的,他的心跳雜亂無章,像是發出共鳴似的,追隨著他的節奏;霎時,令他再也無法隱忍,喉頭不斷地逸出破碎的呻吟。

  怎會如此?

  他不是這樣想的,但是為何到了最後,他總是情不自禁地被他牽動著,愚不可及地沉淪在他的慾望國度裡?

  不可諱言的是,這樣摻雜著墮落與頹廢的迷離狂亂中,容易令人著迷,容易令人忘卻,令人陷入瑰麗而昏暗的夜色世界裡……

  他想逃避,不斷地逃避,卻仍是逃不過命運無情地捉弄。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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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沛儒上完早上的課,疲憊不堪地拖著身軀,想回到宿舍裡補眠,為自己卸下臉上的熊貓妝。

  這全是印熾的錯,全怪他總是在夜色朦朧、意識模糊之際,混淆了他的思緒,任他如玩偶般隨他玩弄。一連幾天下來,印熾像是知道了他的假寐,總是肆無忌憚地摸索著他的身體,一步步地挑逗著他的慾念,令他眷戀著他的愛撫,習慣於他的吻。

  他在每個晚上欺凌著他渴望的肉體,強暴著他墜落的信念,任由他孤獨的靈魂在他的牽引之下,進入他所刻意誘惑的陷阱裡而不可自拔……讓他眷戀著他的身體。

  他像是毒,像是觸碰不得的毒,卻又詭魅地張揚著他勾魂攝魄的香氣,令人暈頭轉向地向他追隨而去,他卻殘忍地腐蝕著他的心,無情地吞噬著他的意念,可怕的淹沒他的思緒,今他難以攫住自個兒沉淪的靈魂,任其深陷其中而無力自拔,只等著他的毒走遍全身……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還是為了平靜自己對他的愧疚,才會任他予取予求,更分不清楚在體內尋找出口的激烈情愫到底是什麼。

  而印熾卻像沒事般,天亮時,便如一般的好友對待,對於夜色來臨時所發生的一切皆三緘其口,令他真要以為他是遇上了夜色夢魘了,令他以為只是他無恥的想望。

  可那感受是那般的真實而鮮明,豈會是夢?

  若是夢,也鮮明得過分了。

  甩了甩頭,文沛儒加快腳步,想要盡快回到宿舍,不願再想這傷神的煩人事情。

  繞過兩棟紅牆校舍,走上一道坡,他索然無味地睨了一眼燦爛耀眼的海灣,便走上一旁的階梯,爬上懷德齋一年級宿舍,打開自己想望已久的房門,卻見到裡頭有一個女人。

  他頓住腳步,空白的腦袋不斷地回想,又轉頭探了一眼門板上的號碼,再不死心地睨了一眼宿舍外的樺樹林,更加肯定這是他的房間,但是……他的房裡怎麼會有女人?

  這裡可是女賓止步的懷德齋,為什麼這裡會有女人?

  「熾,他是誰?」那女人嬌滴滴地問著,像是有點責怪文沛儒冒失地打擾到她似的。

  「他是我的室友。」印熾淡淡地解釋著。

  「你不是說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為什麼他會跑回來?」那女人嬌嗔地說著,狐媚的眼眸不甚愉悅地掃向文沛儒。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回來。」

  實際上,經過一個禮拜之後,即使他和沛儒不同系,但他也摸清楚了他的課程,知道他什麼時候有課,什麼時候沒課,而他竟會在有課的下午回來,令他著實地嚇了一跳。

  這一問一答,總算敲回了文沛儒的心神,今他定睛地注視著眼前,望著他倆衣衫不整的模樣,用不著猜,他也知道這裡原本要發生什麼事情。

  「印熾,這裡可是女賓止步。」他驀地壓低嗓音低吼著。

  這算什麼?

  他每天晚上玩弄他的身體,白天卻趁他不在的時候帶著女人待在他們的房間裡?這算是愛他嗎?難不成他所說的愛,是那麼地淺薄而今人不齒的嗎?而他卻傻傻地以為他是愛著他的,默不作聲地任由他玩弄著身體而不敢吭聲,忍氣吞聲地任他擺弄身體而不敢怒言,而他竟然……

  真是太可惡了!

  一股怒氣夾雜著文沛儒沒有發現的酸澀湧上心頭,灼痛了他的心,燙傷了他的肺腑,如同狂燃激熾的烈焰無情地烙在心裡,深及骨髓,疼得令他痛不欲生。

  「沛儒,只要你不說的話,沒有人會發現的。」印熾無所謂地笑了笑,熾盛如炬的眼眸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扭曲如妒婦般的臉龐,不懂他的反應為何會是憑地激憤。

  「御飛是齋主,你可別讓他難做人。」文沛儒幾乎要吐血,不敢相信他竟會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原來他是如此地看待他和他之間的關係嗎?

  「不會,你放心。」印熾瞬地斂下灼熱的眼眸,勾起自嘲的笑。

  原來他不過是在擔心御飛的處境,而他怎會傻得自作多情,以為他是有點在乎他呢?

  「喂,你到底要怎麼樣?」那女人見印熾沒有趕文沛儒離開的姿態,不禁挑起眉頭拔尖地喊著。「如果你要出去便趕緊出去,別待在這裡礙眼,如果你要進來的話,那就進來,免得讓別人見到了,誰也別想好過。」

  文沛儒瞇緊眼眸,性感的唇抿成一直線,不悅全呈現在臉上;他簡直不敢相信印熾的品味如此差勁,竟會找上這種女人,這種蒙著眼睛都能抓到一大把的女人……

  他的心倏地抽痛,像是被人抓在手中,無情地搖揉著,痛得令他幾欲俯下身子,卻又倔強地咬牙忍住。

  他快步地走到房內,拽上門房,發洩似地將手中的書本丟到書桌上,拉開椅子,像是生著悶氣,逕自盯著桌面;他偏不如她的意,要他走,他偏不走,他不相信她能奈他何!

  那女人睨了他一眼,眼光隨即轉到印熾身上。「印熾,我們出去玩好不好,別老是呆在房裡嘛!」

  文沛儒豎耳一聽,不禁思忖著這話中的意思;難道她的意思是說,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到這房裡來?

  「我累了,不想出去。」印熾興致缺缺地回答。

  「可是人家想出去嘛!」那女人愛嬌地喊著,甚至如入無人之地,將整個身子偎在印熾的懷裡,放肆地在他的懷中磨蹭著。

  文沛儒難以控制以餘光掃掠著,一股怒火灼熱的焚燒著,卻又含著詭異的椎疼,像根刺般地紮在他的心裡,連呼吸都無法自然。

  他也是個男人,他當然知道這暖玉溫香的滋味是如何地迷惑心神,印熾……當然更明白這箇中滋味。

  他驀地重擊一下桌面,發出一聲巨響,卻仍是拂不掉翻攪欲嘔的噁心感,瞬地推開椅子便離開房間,留下錯愕的兩人。

  *  *  *

  文沛儒將背抵在門板上,卻仍是止不住一股腥膩直湧上喉頭,令他痛苦地走了幾步,敲了敲斐懿和侯沁曄的房門。不一會兒,房門打開,斐懿沒好氣地端詳著他,卻發現他的臉色過於蒼白。

  「沛儒,怎麼了?」

  「我不舒服……讓我進去休息一下……」文沛儒艱難地說。

  「你怎麼不回房間休息,熾不是在房裡嗎?」

  斐懿見他的神色古怪,沒再多問,便將他扶到房裡,要侯沁曄為他倒一杯熱開水,讓他先潤潤喉,隨即讓他躺在床上。

  過了好一會兒,文沛儒的臉上才慢慢地恢復一點血色。

  「沛儒,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侯沁曄坐在床邊,擔憂的眸子不斷地梭巡著他乍變的臉色。

  「嗯……」他低吟著。

  他疲憊的抬起眼,望著擔憂他的兩個人,心裡驀地掠過一抹溫暖,但是下一刻卻又感覺到眼前兩個人之間似乎有著詭異的氣流在迴盪。

  他們兩個皆赤裸著上身,臉上浮泛著微醜的紅暈,而這房間裡頭更是充赤著一股淡淡的……屬於男人的麝香。有點古怪,但又說不出是哪裡古怪,只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總是透著一點微妙的氛圍,以往只覺得他們兩個表兄弟特別好,但是現在看來總覺得多了些詭異的情愫。

  「怎麼了?」斐懿坐在書桌邊,雙手擱在椅背上反坐著。

  「沒有。」文沛儒惶愕地低下眼眸,直斥自己是受了印熾的影響,才會用這種有色的眼光看著他們兩個。

  「你是中暑了嗎?」斐懿神色一閃,明知道他在思忖著什麼,也不點破。「熾不是在房裡嗎?你為什麼不待在房裡?是不是因為熾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沒有,你怎麼會這麼說?」文沛儒詫異地瞪大眼眸,欲蓋彌彰。「我們都是男人,他能對我做什麼?只不過是因為房裡有客人,我覺得我若是待在裡頭的話,好像有點怪怪的,所以我就……」

  「女客人?」他促狹地說著,直往他的痛處挖。

  「你……」文沛儒吞了吞口水,不知道為什麼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眼。

  「是御飛跟我說的。」斐懿狂傲地笑了笑。「你真的當我那麼神,什麼事都知道嗎?」

  「御飛知道了?」

  「他是齋主,有什麼事能逃得過他的眼?」斐懿淡淡地說著,雙眸卻是十分玩味地注視著文沛儒。「你要跟印熾講,他若要找女人便閃遠一點,別給御飛惹麻煩;而你啊……既然熾有意思,倘若你也有意思的話,不如湊成一對吧,別讓他老是搞這種奇怪的玩意兒。」

  「懿,你在說什麼?」文沛儒的心像是被他緊握在手中一般,霎時間透不過氣,稍有血色的臉漲成深紅色。

  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雙眼直瞪著斐懿,卻在他仿似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眸裡看出他漏洞百出的掩飾。

  「我有說錯嗎?」斐懿挑高傲然的下巴,戲謔地睇著他。

  文沛儒仍是說不出一句話,雙手不自覺地顫動著,心也跟著不由自主地抖顫,只覺得氧氣愈來愈稀薄。

  「我是不知道半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但若是我猜的沒錯的話,十之八九一定是因為熾對你告白了,那麼,他到底有沒有對你做什麼事,這我就不知道了。」斐懿故作可惜地說著。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一切?」

  「當然是熾跟我說的。」他一副他在說廢話的模樣,否則他真的以為他能卜。先知嗎?「雖然我和熾很喜歡抬槓,但是也會有談體己話的時候。」

  聽斐懿把話說得這麼清楚,文沛儒也無力再隱瞞下去。

  「其實那只是熾的一廂情願,我……」

  他實在沒想到印熾居然會把這些事情告訴斐懿,當然也沒想到斐懿會用這麼輕鬆的語調與他對談,這種感覺很特殊,少了一點壓迫感,也沒有陌生的羞恥心作祟,顯得坦然多了。

  「別跟我說這些屁話。」斐懿沒好氣地打斷他。「你和熾之間的事情,自己搞清楚,別因為他找個女人,你就氣得臉色發白,一副像是撞到鬼似的模樣,不但搞不定自己的問題,還壞了我和沁曄的好事。」

  「我沒有因為印熾找個女人回宿舍而氣得臉色發白……」文沛儒急著解釋,卻又突地想到事情似乎……

  他和沁曄的好事?懿和沁曄?

  文沛儒瞪大黑白分明的晶眸,呆若木雞。

  「你和沁曄?」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

  他和沁曄竟會是這樣的關係,而他怎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我和沁曄的事情,熾早就知道了。」斐懿毫不在乎地說。

  他從來沒有隱瞞的意思,只不過是沒有習慣四處張揚他和沁曄的關係,但不代表他懼於被人知道他與沁曄之間的事,事情總有定數,該公開便會公開,他用不著自尋煩惱。

  「熾知道了?」他更加錯愕了。

  這豈不是代表著,在印熾轉學之前,便已經知道了,而熾曾經提起過……他不要他愛上懿……

  難不成,他的意思是指,他已經知道懿和沁曄在一起,所以他不讓他愛上懿,只為了不讓他受傷害?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令他無法相信,令他……

  「熾對你可是一片癡心,我相信你一定感覺得到。」侯沁曄也跟著湊上一句,算是幫印熾一個忙。

  沒有人知道印熾到底為了什麼而離開他們這一群朋友,但是他和斐懿全都猜測這和沛儒有絕對的關係。而再次見面,印熾臉上飽含滄桑的折磨,這一點,他們不是看不出來,只是沒有把話攤開說清楚而已。

  「感覺得到又如何?即使我也喜歡他,我們也無力跳脫那麼多的束縛,我們太年輕了……」文沛儒幽然地說著。

  這個世界沒辦法善待他,況且,他不愛他,他不打算和他一起抵抗這個世界,而且印熾他……也不一定還愛著他,因為他正抱著一個女人;說不定,夜色中詭魅的慾念波動,不過是因為印熾的報復而已,報復他半年前所對他造成的傷害,所以他才會在夜色中折磨他的靈魂。

  他的心緩緩地抽痛著,像是破了一個缺口,所有的血液快速地自缺口淌出,仿似要將所有的血液流盡似的,感覺快要停止呼吸般。

  「你未免也太懦弱了?事情都尚未去做,你便急著去想結果,會不會太愚蠢了?我們的存在又不是十惡不赦的罪過,你為什麼要分成我們的世界和別人的世界?」斐懿撿起地板上的襯衫套上,隨即拉著已著裝完畢的侯沁曄直往門口走去。「你要是休息夠了便回自己的房間吧,我和沁曄要出去逛逛。」

  離去之前,他又苦口婆心地交代:「你自己把事情釐清,想想自己、想想印熾,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感情。」

  文沛儒呆愣地睨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只覺得疲憊和摸不著邊際的酸楚直向他襲來,旋即捲入深沉的夢境中,只惦著斐懿最後說的那句話。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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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文沛儒自睡夢中醒來,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四周已是一片漆黑,而印熾早已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他沒有打開燈,只是讓自己置身於這一片暗黑合之中,摸索著書架上的音響,打開電源,音箱倏地傳來那一首他最愛的歌,而後他則坐在印熾床邊的地板上,若有所思地發起愣。

  或許是甫睡醒,感覺整個腦袋清晰多了,不如往常老是淤塞著古怪的思維,令他分不清最真的自我。

  伴隨著悠揚而激昂的樂器敲打聲和主唱沙啞的嘶吼聲,幻成一句句沁血的字句,穿入他的體內,混合著斐懿跟他所說的話,激出迷幻的漩渦,狂肆地在體內翻攪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對印熾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

  他曾經想要理清這錯綜複雜的一切,但每當他想要深入的時候,總覺得思緒會梗塞,不願再探索下去,彷彿再探索下去的話,他便會自這個世界跳脫,進入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他怕,他恐懼著這無邊無際、深不見底的世界,卻又找不到一個人可以與他分擔這種壓在心頭上的痛楚,直到斐懿對他說了這些話,今他有了新的認知,令他願意再一次地探索,尋找著他真切的自我。

  他將臉枕在他的床上,鼻息之間纏繞著印熾攝魂的味道,像是鬼魅一般地揪引著他的心神,牽動著他悸動的靈魂。

  他的心在狂跳,強烈的幾乎可以震動他的身軀,一股渴望使得他心中驀地燃起一道火焰,狂肆地推向下腹部,酥麻地啃咬著他全身,戰慄而放肆地當吻著他發燙的肌膚……

  談論情感太陌生了,倘若論的是慾望,他無法否認,印熾對他有種無法抗拒的魅力,令他想望著他的愛撫,他的舔吻,他激情而熱烈,霸氣卻不失溫柔地探索著他的身體。

  而當他正沉淪於這肉慾的禁錮之中,門卻突地打開,燈光頓時照亮黑暗的室內,也照亮他醜陋卻又刻意隱瞞的慾念……

  *  *  *

  「熾?!」

  由於室內突來的光線,刺得文沛儒瞇緊眼眸,過了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男人是印熾,他羞愧欲死地遮住袒露的下身,清秀的臉龐漲成紅色。

  「沛儒?」印熾吶吶地喚著。

  他瞪大邪魅的眼眸,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心在狂跳。

  他可以把這種情況解釋為他對他……有所期待嗎?

  原本以為他是厭惡他,所以寧可到外頭去,也不願意多看他一眼,沒想到他心煩意亂地到外頭去晃個一圈回來,他竟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且……

  「你不要看我!」

  文沛儒屈著身子,羞慚的臉幾乎貼附在地上,倘若可以的話,他真的希望自己可以變成隱形人,別讓他撞見這羞人的一幕。

  有的時候,事情便是湊巧得可怕。

  「沛儒……」印熾低喃著,低柔的嗓音裡有著難掩的粗嗄和低啞。

  他走到他的身旁,將他緊緊地擁在懷裡,幾乎要將他揉入自己的體內似的。

  「不要碰我。」文沛儒羞愧得淚水幾欲淌出,卻又掙不開他的雙臂。

  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怎麼會做這種丟人的事,儘管意亂情迷,情難自禁,他也不該這麼做……

  「沛儒,這是原始的本能,你用不著不好意思,用不著難以面對我,我又不會笑你,你又何必這麼執拗?」印熾像是低斥般,又帶著輕笑,欣喜若狂地擁緊他略嫌瘦削的身軀。

  他做夢也想不到,他竟然對他有所慾望,想不到他對他是有情慾的,倘若真的是如此,他是否可以認為他對他是有著有別於友情的感情?

  「誰執拗了?」文沛儒不服氣地吼著,臉上仍是一片暈紅。

  「你還是不願意承認,你是因為對我有所慾望,所以才會……」印熾附在他的耳畔,低柔地說著,而胸口更是因感動而劇烈震動著。

  「我不是……」

  才要反駁,文沛儒突地想到,他確實是因為他才產生慾望,倘若要以年少喜淫色為借口,那實在是自欺欺人。

  可是……他對他怎會有慾望,怎麼會有這種羞人的慾望?

  「你不要否認了,為什麼要否認呢?」印熾溫熱的氣息吹拂在他袒露的肩上。「難道要你面對這樣的慾望,令你難堪嗎?」

  他知道沛儒一向沉溺在他營造出來的情慾世界裡,即使因為他是為了友情,為了那些勞什子的理由,都顯得太過牽強;倘若他真的沒有半點的情感,他又怎能忍受他對他的佔有?

  「我……」文沛儒囁嚅著,卻找不到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彷彿置身在五里霧之中,隱隱約約可以在身旁見到點點的熾熱光點,卻又凝聚不成一盞明亮的燈光;不,或許可以說,那點點熾燙的光亮是他不願面對的,是他不願讓那光亮湊近,免得照亮了他看似平靜,卻醜陋污穢的內心……

  他不想面對的到底是誰?是印熾?還是他自己?

  「沛儒,倘若你真的有一點點喜歡我的意思,你就告訴我吧……」印熾輕啃著他的肩低喃著。

  如果他可以愛他的話,他為什麼不願意愛他?

  「我不喜歡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文沛儒想也沒想地否認著。

  他不可能愛他的,如果他真的對他有特別的感情,自己怎麼會不知道?倘若他真的喜歡他的話,早在半年前,他就會不顧一切地和他在一起,又怎麼可能忍受與他分離的日子?

  而且,就算他喜歡他,他們也不可能有未來……

  他不會忘了吧,半年前的事,便可以讓他們分隔兩地;即使是現在,他們也沒有餘力對抗最基本的親情。

  他珍惜與他相遇的每一刻,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日子就這麼平淡地過下去,而不該再品嚐著那各分兩地的椎楚滋味;不管愛與不愛,他只想保持現況,不想破壞眼前的平靜。

  「你不可能不喜歡我!」

  印熾更是將他推到床上去,將他壓在身下。

  「印熾,你別太過分了!」文沛儒粗喘著氣,閃爍的眼眸卻不敢看向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對我做的事,別以為我可以一直忍氣吞聲地不揭發你卑劣的行徑。」

  「你現在就可以揭發我,相對的,我一樣可以揭發你,其實你一直在假睡,你每天晚上都期待著我的溫存!」印熾不客氣地回應。

  如果有一絲的機會可以得到他的心,他為什麼要放棄?

  「我沒有!我沒有揭發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難堪,我不想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緊繃,我……」文沛儒急急地想否認,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忍受這一切。

  「那是因為你對我有所虧欠,你對我有所愧疚,但是你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多的顧慮?那是因為你需要我、你喜歡我,所以你才會任我予取予求,任我撫遍你的身體……」

  他相信沛儒對他絕對不是單純的友誼,絕對不可能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我……」

  文沛儒驚詫得說不出話,只覺得他的話語化為利刃,一刀刀刺向他窒悶的胸口,不偏不倚地刺入痛處,驀地感覺到身邊的光亮燃為一片火海,完完全全地照亮他體內的醜陋。

  是的,他一直不願意深探的內心,他一直不願意細究的心情,彷彿正如他所想的那樣。

  打從很久以前,他總是跟隨著印熾的視線,但每當他接觸到印熾那像是會把人燃燒的眸子,他總是驚駭地挪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只怕自己會在不知不覺中受了他的牽引;這是不是表示他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察覺自己的心情?而當他察覺自己的心情之後,他隨即封閉自己的心,不願讓任何人發現他詭異的傾向,所以他連自己也一併欺騙了……

  他是愛著他的嗎?

  「一定是這樣,我知道的。」印熾低喃著。

  「你不要碰我!」文沛儒驀地想起他下午在這個房間裡抱著一個女人,不知道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思及此,他便覺得一股酸澀沖上心頭,苦澀難言。

  「為什麼你還是不願意讓我碰你?」印熾不解。「難道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心都發疼了嗎?」

  「即使如此,你仍是可以抱著女人洩慾的,不是嗎?」文沛儒怒瞪著他,目光犀利而冷騖。

  「我沒有!」印熾怒喝一聲,「只有你才能夠引起我的慾望,而我的慾望也只能在你的面前恣意展現,難道你感受不到嗎?」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相信你……」

  「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粗嗄地低吟著,微蹙著眉頭。

  「印熾!」文沛儒羞紅了一張臉,倒抽一口氣,仍是無法遏阻著這驚人的慾念。

  他怎麼會這樣子對他,這……

  「你是愛我的嗎?」

  「我不知道……」

  「你一定是愛我的,而我也會永遠愛你,我會盡所有的能力保護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支持我……」

  「我……」文沛儒來不及開口,便已經被他強勢地扳過臉,放肆地封住口,蹂躪著他不知所措的唇。

  他的神智逐漸飄遠,激烈的快感控制了他的心,瘋狂地搖擺著他堅定的信念,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心甘情願,明白所有的借口都是他欺騙自己的理由,他只是不想面對自己……不想知道自己對印熾的悸動是代表著他的愛戀……

  他已經愛了他很久,可是他卻怯懦地不願面對,把所有的問題都丟給印熾,所以他對他的愧疚才會那麼地深。

  像是找到歸宿般的契合,將他們緊緊相系,在迷亂與詭譎的氛圍中,探索著禁忌的愛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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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吧……」文沛儒不敢相信地睨著眼前的一棟建築物,儘管有嫩綠的樹、鮮紅的花,卻仍是掩不去那蒼涼的味道。

  這裡是郊外的一處精神療養院,焦御飛、文沛儒和印熾來到這裡所探訪的人,便是無故被送進這裡的斐懿。

  他們被療養院裡的護佐帶到大廳,遠遠便見到斐懿坐在大廳上看著電視。

  「懿!」焦御飛率先走到他的身邊,輕拍他的肩。

  「御飛?」他看起來詫異極了。「沛儒、熾?」

  「我們來看你了。」文沛儒小心翼翼地穿過大廳,惶懼地望著裡頭一個個精神不算正常的病人。

  「想不到你們竟然可以找到這裡來。」斐懿真的是感動極了,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夠見到他們。

  「我請我爸媽幫我調查的。」文沛儒淡淡地說。

  自從半年前和印熾的事之後,他的父母有了極大的轉變,懂得如何與他溝通,慢慢地瞭解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只要是不過分的要求,他們都會答應,即使是和印熾在一起……

  不過,他想,那不過是爸媽善意的謊言罷了。

  「到我的房裡聊吧!」斐懿緩緩地站起身,看似有點虛弱地走著,還不到十公尺,氣息卻異常紊亂。

  「懿,你還好吧?」

  直到走回斐懿的房裡,印熾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得驚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依斐懿過人的體力,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點點的路而喘成這副德行?而他,到底是因為什麼病而進入這家醫院?

  「我……有點不舒服……」斐懿喘著氣,臉色刷成嚇人的白。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焦御飛坐在他的床畔,著急地問。「為什麼沁曄突然轉學,而你卻被送到這裡來?」

  倘若有一天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病了,他也相信斐懿是不可能病的,可是,他為什麼會被送入醫院所附屬的精神療養院?

  「是啊,我打電話去,也找不到沁曄的人。」文沛儒憂心仲仲地在他床邊的另一張床上坐下。

  找不到人便罷,現在有關他和沁曄的閒言閒言,在學校裡傳得不堪入耳,震驚了所有的人,更是震驚了家長們。

  而這件事情分外的奇怪,完全讓人抓不著頭緒。

  「是嗎?」斐懿淡笑著,倔強地不讓人看穿他的脆弱。

  「在一個禮拜前的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印熾回想著,在他和文沛儒開始溝通的隔天早上,侯沁曄便急急忙忙地來敲著他的房門,一副神色詭譎難測的模樣;當時他並不以為意,可是現在一回想起來,才發覺事有蹊蹺。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記得沁曄說要和我分手,說他向學校密告我們之間的關係,說他即將要娶陸以織,要我別和他糾纏不清,還說了好多……好多的事……我幾乎快要記不起來了。」

  斐懿輕搖著頭,雙眼愈瞪愈大,眼眸卻對不准焦距,他愈是說得激昂,雙眸卻愈是空洞無神,神情則是陰驚詭譎得嚇人。

  文沛儒見情勢不對,趕緊和焦御飛一人架住他一邊,搖晃著他雙手,想要拉回他的心神。

  「斐懿,你怎麼了,你還好吧?」文沛儒驚懼地睨著他,再轉頭望著印熾,心裡忍不住泛起寒意。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地步?

  自從他知道斐懿和侯沁曄之間的關係,他們在他的面前更是肆無忌憚地展現出他們恩愛的一面,而他也欽羨著他們兩人的未來走得比別人平順一點,只因為斐懿是個孤兒,沒有父母會阻擾他們,斐懿和沁曄又是表兄弟,這樣的關係是一輩子都切不斷的,但是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他們兩人的關係,在學校裡已經流傳得不能聽了,所有能夠侮辱、詆毀的話語全都出籠了,毫不留情地傷害著他們兩個人,就連他……也間接地受到傷害,更是在心中揣度自己,想像自已若是有一天也遇上了同樣的事,那麼,他又要如何面對這無情而殘酷的世界!

  「我……很好。」斐懿輕喃著,目光仍是空洞無神。

  「懿,你要堅強。」印熾走到他的身旁,雙手搭著他的肩,卻再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這樣的苦他也受過,但是,他所受過的苦,又要如何與斐懿現在這般的情況相比?看見斐懿這般的失神為情所傷,他又能幫他什麼?難道他們真的太年輕了,年輕到無法面對這個世界的考驗?

  「我會堅強的,我絕對不會認輸。」斐懿漸漸地回神,向來炯炯的眼眸總算出現幾分神采。

  「懿,我該怎麼幫你?」文沛儒輕聲問著,眼眶泛紅。

  他抬眼望著門外一個個神色不正常的人,又望著有點不同以往的斐懿,鼻頭更是一酸。難道他們的存在與精神病患是如出一轍?這樣子的話,他們豈不是成了未世紀的魔鬼,遭受人們無情的鞭笞,將他們趕進孤獨的世界裡,再一個個殲滅他們的存在。

  「你有沒有沁曄的照片?」斐懿無力地將頭枕在他的肩上,氣虛地說著。

  文沛儒一聽,倏地想到印熾曾拍過一張五人的合照,連忙回答:「我有沁曄的照片,我下一次來見你的時候再帶來給你。」

  這麼小的願望,他想他是可以權充聖誕老人,完成他的心願。

  「不用了,我就快出院了。」斐懿艱澀地扯起一抹笑意。「沁曄他爸爸傻得以為可以把我困在這裡一輩子,卻忘了我只要溫順的配合醫院的方針,我便可以出院了。」

  「真的嗎?」焦御飛努力地扯一抹笑。「那等你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後,我們再為你開一個盛大的歡迎會。」

  「好。」斐懿的笑更深了,文沛儒和印熾也扯起笑回應著,真的以為事情可以這麼平順下去。

  倏地——

  「誰准你會客的?」一名醫生打扮的人怒氣橫生地走入房內,後頭還跟著兩個護佐打扮的人,劈頭便對他們一陣怒罵。

  斐懿抬起眼睨著他,「董醫師,我可以出院了嗎?」

  「誰說你可以出院的?」董醫師淡漠地斂下眼,向身後的兩個護佐示意,他們兩個立即向前走去。「還有誰准你會客的?」

  兩名護佐走向前去,隨即將文沛儒他們三個人趕到門外,隨後又走回床邊,壓住斐懿的雙臂,等著董醫師為他注射不知何物的藥劑。

  「你要做什麼?」斐懿不斷地掙扎著,突地一手脫困,攫住董醫師的衣領。「你不是說過,只要我的表現良好,你就會讓我出院,為什麼你現在又不讓我出院,你說!」

  斐懿怒不可遏地吼著,雙目赤紅,連門外的三人也震愕得說不出話,全然搞不懂眼前的狀況。

  「因為你的精神還不夠穩定,甚至對我動粗,我判定你有暴力傾向。」董醫師淡淡地笑著。「上拘禁服、束縛帶!」

  兩位護住一聽,旋即將他套上拘禁服,把他綁在病床上,董醫師隨即走過去,在他的手腕上注射藥劑;文沛儒一見,隨即和焦御飛、印熾衝上前去,想要制止他不法的行為,卻被兩位護佐無情地推出房門。

  「如果你們以後還打算來探視他的話,現在最好乖一點。」董醫師注射完之後,打開房門,依然可惡的笑著,隨即揚長而去。

  望著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斐懿,三人皆紅了眼,心痛得說不出話。

  *  *  *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回到學校宿舍,文沛儒不斷地回想著療養院裡可怕的情境,又想起往日的同學們,因為斐懿和侯沁曄的事情鬧大,所以在他背後的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心裡不禁打著寒顫。

  為什麼他會遇上這種事,為什麼懿會遇上那種不人道的對待?這不公平,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

  在那種地方,生與死有什麼差別?說不定求一個好死也勝過歹活!但是斐懿卻選擇那麼痛苦的生活方式。

  「沛儒,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印熾不解。

  他承認看見斐懿的情況之後,他的心中也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是他並不會因此而認輸;斐懿即使在現在的處境裡,他都能夠不屈不撓,雖在逆境裡仍想著沁曄,而他豈能不如斐懿?

  他的情況比斐懿的狀況好得多,沒有理由要他放棄!

  「熾,這樣下去太累了……」文沛儒頹然坐在床上,疲憊地直盯著地板,仿如他們重相逢的第一個晚上。

  人的心太脆弱了,容易受著外界的影響而左右自己的決定,令人盲目地鑽牛角尖,被消極的黑暗所吞噬。

  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東西,這些永遠指的不是愛戀的永久,而是指世俗的無情;儘管是像斐懿和侯沁曄那般恩愛的人,都會因為這個殘酷現實的社會給折離,即使相愛又如何?終是敵不過命運。

  「沛儒……」印熾走到他的身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向來狂傲的眼眸裡染上一抹哀愁。「我們是我們,斐懿是斐懿,他有他的遭遇,我們有我們的未來,你為什麼要把這些事情混在一起談,惹得自己心煩?」

  文沛儒抬眼瞅視著他,雙手向上勾著印熾的頸項,將他往下拉,感受著他的體溫,讓他可以稍稍平復浮亂的情緒。

  「我們的愛情才剛開始,你忍心讓它來不及結果便凋謝了嗎?!」印熾蹲下身摟近他,親吻著他的臉龐、他的額、他的眼、他的鼻,來到了他的下巴,像是下了魔咒似的安撫著他的心。

  望著文沛儒,更是堅定他的決心,讓他確信,倘若他願意愛他的話,即使要他承受與斐懿一樣的罪罰,他都不覺得苦。

  「你愛我嗎?」印熾沙啞地問。

  文沛儒睨了他一眼,隨即往他的下腹踹了一腳,痛得印熾齜牙咧嘴的悶哼一聲。

  「你問我這種問題,不覺得太愚蠢了?」文沛儒沒好氣地吼著。

  他現在為了斐懿和沁曄的事,已經有點疲憊不堪,他居然還在這當頭問這無聊的問題?

  「我只是想確定。」印熾無辜地撇了撤嘴,灼亮的眸子仍是肆無忌憚地燃著熾烈的火苗。

  「有什麼好確定的?」又想確定什麼?

  「我想知道你確實是愛著我的,這樣我才有元氣和我的父母對抗,和這個社會對決,和這個世界抗爭。」印熾戲語地說著,傲然地挑了挑眉,帶點孩子氣的笑鬧,卻又有三分的認真。

  文沛儒深情地睨著他桀騖不馴的側臉,欣賞著他獨樹一幟的霸道悍戾,就是這樣的熾烈情戀,才會令當年的他想要逃避他炙燙的熱情;但是現在的他,反倒是眷戀著他睥睨一世的霸氣。

  「要你和你的父母對抗,你做得到嗎?」文沛儒淡笑著,話題隨即一轉。

  「不過,這一條路真的會走得很辛苦。」

  「不是我喜歡潑你冷水,但是實際上,我們的處境確實是比斐懿還要好,沒有道理要我們因為他這一件事情而分手,不是嗎?」印熾輕啃著他細嫩的頸項。「倘若我們現在不連斐懿的份一起幸福的話,那我們豈不是太對不起斐懿了?」

  「可是……你的父母那一關呢?」文沛儒問著,燦亮的眼眸覆上一層陰影。

  他沒有忘記印熾曾經為他受了什麼苦,更沒忘記在那半年裡,他接受了多少的心理輔導,那樣的感受是羞辱、是歧視、是否定他們的存在,他用不著到那種地方去,也可以想像那些心理專家不留情面的嘴臉。

  「我不是當年的我,我不可能傻得再任他們擺弄我,更何況……」印熾情癡地睨著他。「我現在有你,我什麼都不怕。」

  文沛儒望著他,感覺到心中的不安與悚懼一點一滴地的消失。

  「是啊,我們可以溝通,可以不斷地溝通,要求他們給我們一個證明的機會,直到他們願意承認我們的存在。」文沛儒緩慢卻美麗地勾出一抹惑人的笑,彷彿壓在心頭的窒悶全都煙消雲散,即使那蟄伏在心中的不安也可以讓他暫且遺忘一切。

  「沒錯,我們就是要這樣面對我們的未來。」印熾滿意極了他的回應。

  沒想到他的深情終於可以得到回報,竟然可以幸福地與他達成共識,擁有對抗未來的勇氣。

  他激情地攫住他的唇,瘋狂而恣肆地擁吻,像是要在對方的靈魂上鐫刻著彼此的存在,在愛戀中穿梭,在悸動中徘徊,互相挑逗、互相勾引,他幾乎要以為人生是偌地簡單而唾手可得,以為這個世界可以任憑自己的想望而改變一切地將幸福手到擒來……

  「阿熾!」

  一聲不可思議尖拔的女音,震回了兩人的心神,驚魂未定之餘,文沛儒的臉上已然結實地印上一個巴掌印,霎時震碎他的夢想,任由夢想在他的手上碎成一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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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不要臉的人,為什麼又纏著我家阿熾?!」卓馨怡怒不可遏地甩了文沛儒一個巴掌之後,欲罷不能地打算再補上一掌,卻被印熾擋下。

  「媽,你在做什麼?」印熾目皆欲裂地瞪視著自個兒的母親,曾經受過高等教育的母親,竟然連一個菜市場的歐巴桑都不如,居然連最基本的人權都不懂得尊重。

  「阿熾,你在說什麼?」卓馨怡不敢置信地望著兒子,他竟敢如此杵道她。

  「阿熾,向你媽道歉!」跟在後頭走進來的印宏益也跟著粗聲粗氣地命令著他,對於自己所目睹的一切,只覺得心痛。

  「媽先向沛儒道歉,我再向媽道歉。」印熾毫不掩飾滿身的怒氣。

  在那半年裡,他努力扮演著他們的好兒子,溫順地接受他們每一項的安排,然而,他們對他還是否定到底,痛心的人到底是誰?

  他以為他們應該已經瞭解他的性向,看來,是他把角色扮演得太成功了,反倒讓他們一廂情願地認為他不過是青春期一時的偏差罷了。

  「你媽為什麼要向他道歉?」印宏益不客氣地吼著。「當初他的爸媽跟我們協商好了,絕對不再讓你們兩個見面,豈知你們現在不但見了面,還……還做出見不得人的事情,要不是我得到一些消息,得知你們學校發生事情而趕到學校來找你,還不知道要被你們瞞多久!」

  聽著印宏益的話,文沛儒這才明白,原來他的父母給予他的承諾,不過是善意的謊言罷了;他們是不可能真的答應讓他和印熾在一起,但是為了防止他做出一些怪異的行為,所以他利用了謊言來掩飾他們的虛偽,用謊言來替代他們的真心,好讓他傻傻的相信父母是愛他的……

  父母愛他,是真的;用謊言欺騙他,也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亦是真的;而他所相信的真實……卻是假的。

  他是多麼地怯懦,連探詢事情的真偽都不敢,寧可將他們的謊言當成是事實去相信,怯懦地不敢面對自己、不敢面對印熾、不敢面對父母、不敢面對這個世界,一步步地將自己逼入死胡同裡,倘若不是再次遇到印熾,他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自己的真心?

  他為什麼會這麼怯懦?

  「倘若你們覺得沛儒有錯,那麼我也有錯,你們為什麼只責怪沛儒,卻不怪我,這不是太奇怪、太不公平了?」印熾擋在文沛儒的面前,絕不讓眼前的人傷害到他。

  「這是什麼話?」卓馨怡不禁高喊出聲,淚水眼看就要滴下來。「你的心理醫生說你是正常的,你不可能會愛男人的,你為什麼要對媽媽說這種話!告訴媽媽,是不是他不要臉地誘惑你?是不是他主動挑逗你的?如果是的話,我去舉發,我讓他在這間大學待不下去,也一併讓他的父母在整個教育界待不下去,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家有一個變態的兒子!」

  卓馨怡斥罵化為利刃無情地刺向文沛儒的心窩,他抬眼望著妝已然糊了的她,心裡覺得悲哀而無言。

  她也是一個心疼兒子的媽媽,如他的父母一般用謊言欺騙他,但她卻是以謊言來欺騙著自己,不願意面對現實;若是這樣比起來的話,他的父母似乎是比他們勇敢一些。

  「媽,這是兩個人的事,一個巴掌是打不響的。」印熾大喝一聲,制止她歇斯底里地唾罵。「假如不是我願意,誰也勉強不了我,我要沛儒,沛儒要我,我們兩個是一體的,倘若你要罵他的話,請連我也一起罵吧!」

  「你跟我回去!」印宏益見當年的事情又重演,只好故技重施。

  「我不回去。」印熾一把揮開他的手。

  「你若是不跟我回去的話,我就去向學校舉發這件事情,說他騷擾你,讓他在這個學校待不下去!」印宏益細心地為他分析著。「你自己決定,倘若你覺得這一切都無所謂的話,我這個當父親的也無所謂。」

  「爸!」印熾難以相信地雙手緊握成拳。

  難道他們的力量真的這麼薄弱,連要保護愛人的力量都沒有?難道他非要用這種方法來保護沛儒不成?

  「你自己決定,我在門外見你。」印宏益說完,不客氣地睨了畏縮的文沛儒一眼,隨即拉著卓馨怡往外走。

  「沛儒……」印熾從不認輸的眼瞳染上一片刺眼的紅,性感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文沛儒抬眼望著他,虛弱地扯出笑靨;剛才他們才決定要如何面對這個世界,想不到這個殘忍的世界竟是後地無情,現實得令人來不及面對,令他們發現他年輕得可愛,以為只要朝天上怒吼個幾聲,這個世界便可以隨著他們的希望而變成他們所期待的世界。他們太渺小了,渺小得連想要自處都得由他人來為他們決定。

  「沛儒,你該不會是打算放棄了吧?」印熾望見他像是隨時便會消失不見的笑臉,不安的感覺悄悄浮上心頭。「不要放棄,我們還有很多方法可以努力,不要輕言放棄,只要我們的心不變,只要我們還存在這個世界,我們就不可以放棄!」

  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他擔心的是向來習慣逃避的沛儒,會不會再一次的放棄。

  「印熾,你先和你爸媽回去吧,讓我好好想一想。」他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社會。

  「不要,如果我走了之後,你一定會放棄,說不定我們兩個又要因此而分離,說不定不只是一年,說不定是更久,也可能再也見不到面。」印熾狠狠地擁緊他,不安再度席捲他的心。「不如我們逃吧,我們一起逃。」

  他不想再忍受那分隔兩地的痛楚,以往忍得下,是因為他強迫自己死心,所以他咬牙忍過了;但現在的他忍不了,因為許多事情已經改變,不再那麼單純。

  「我們逃不了的。」文沛儒扯起一抹苦笑。「熾,我們不能自私地只想到自己,還得想到我們的父母,想到我們的親人,試想我們一走,他們必須要為我們承受多大的壓力,承受多少的異樣眼光?我們憑什麼要我們的家人為了我們承擔這一切,憑什麼把我們必須承受的一切全都丟給家人?」

  他很怯懦,直到現在他仍是怯懦,但是他學會了多方思考,尋找出一條最完美的道路行走,雖然不一定是最平坦的一條路,但求可以走得無愧。

  「你還是執意要我和他們回去?」印熾蹙緊眉頭,痛不欲生。

  「你跟他們回去吧,說不定我會去找你。」文沛儒艱難地扯起唇角,卻感覺到淚水自他刺痛的眼中淌落……

  其實他很不安,他很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面了,但是目前所見,唯有這樣子才是最棒的解決之道,要他如何再做出第二種選擇?

  「真的?」燦亮的淚珠凝聚在他迷人的眼眸裡,印熾仍是倔強地咬住牙,不讓淚水滑下,顯露他的脆弱。

  文沛儒點了點頭,哽咽得說不出話。

  印熾輕柔地吻去他的淚水之後,深情繾綣地凝臉著他,輕吻著他鹹澀的唇瓣,隨即轉身離去,不再多看他一眼。

  只怕再望一眼,就再也走不了了。

  直到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淚水徹底決堤,在文沛儒清秀的俊臉上匯流成紛亂的淚痕……

  *  *  *

  一連好幾日,印熾和文沛儒之間的通訊完全斷絕,即使這是個文明的世界,仍有聯絡不到的時候。

  文沛儒整個人消瘦了下來,像是失去潤澤的花朵,顯得憔悴而神傷,卻又在人前撐起堅強的假象。

  不過,一連幾日下來,連焦御飛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趁著假日,硬是拉著他去看斐懿。一來是帶照片給斐懿,二來則是讓他散散心,但是他卻沒有料到,他好心的提議,卻讓文沛儒淌下更多的淚。

  文沛儒離開斐懿的病房,離開那三道像是防疫似的密碼鎖大門,整個人無力的蹲在療養院前無聲地哭泣,淚水像是要將全身的水分流光似的,過分悲傷地洗滌著他的怯懦。

  他不懂,斐懿不過是為了愛人罷了,為什麼要受到這種不人道的對待?他們也是人,即將享有公民權,為什麼他總覺得他們的存在像是多餘的?因為這個世界不願正視他們……

  為什麼斐懿在面對這種過分的待遇之後,還能說他不悔?

  他怨、他恨,第一次感到憤怒,感到無以遏抑的怒濤幾欲衝出他的體內,爆裂在這塊容不下他們的大地上。

  他怨這個世界為什麼剝奪他們愛人的權利,他恨這個世界為何要褫奪他們的人權,氣怒這個世界無視他們的存在?

  他們憑什麼這樣任意擺佈他們的命運?

  他們是活生生的個體,是個與所有人一樣的人類,他們憑什麼把他們當成異類?

  憑什麼像是在驅逐魔鬼一般地剝削他們活下去的權利?

  他不服!活著的人是他,想要被愛的人也是他,誰也沒有權利剝奪他的權利!

  「沛儒?」焦御飛急躁地望著淚流滿面的他。

  「御飛,我可以感受到懿的心情,因為我也是那樣的愛著熾。」他低沉而沙啞地說著,卻是清晰而震撼。

  「我……知道。」焦御飛歎了一口氣,他不是真的那麼遲鈍,他並沒有愚蠢到看不見這一切。

  「我要去找熾。」文沛儒感動地望著自己的好友,感謝他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你要怎麼做?」焦御飛問著,早在印熾被無故帶回家中後,他便覺得過分古怪,只是他一直存疑,沒有去查證,只因為他覺得自己沒有探人隱私的習慣。

  文沛儒笑而不答,卻堅強而迷人。

  *  *  *

  獨自來到印熾家,文沛儒毫不怯懦地按下門鈴,等著時間審判他的命運。

  「誰?」在開門的一瞬間,卓馨怡看清楚眼前的訪客,旋即又關上門,千鈞一髮之際,卻被文沛儒強勢地推開。

  「伯母,我找印熾。」他有禮地說著。

  他知道印伯母為人不錯,只是太疼印熾了,疼得可以用自己的血肉換取他的平安,所以她才會如此厭惡他,他可以理解。

  「阿熾不在,你回去吧!」

  「他一定在的,而且我有話想對伯父伯母說,請給我一個機會吧!」文沛儒略微緊張地說著,眼眸不斷地掃向玄關處。

  機會只有一次,他必須好好把握。

  「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你回去吧!」卓馨怡仍是不給他機會。

  「讓他進來吧,把話說清楚,以後也少糾纏。」印宏益出現在玄關前,丟下話便往回走。

  文沛儒見狀,隨即跟在他的身後,進到寬敞的大廳去,想不到不久之前還是他第二個家的地方,現在感覺起來竟是如此地陌生。

  「坐吧!」

  印宏益才招呼文沛儒坐下,一抹人影便快速地從樓上飛奔而下,抱住了文沛儒。

  「熾?」他開心地咧嘴笑著。

  「沛儒,想不到你真的來了,我真的好想你……」說著,印熾竟然有些哽咽。

  印宏益見狀硬是咳了兩聲以示警告,而甫走入大廳的卓馨怡見到這一幕,心都涼了。

  「你是來接我的是吧?」印熾的眼裡只看得見文沛儒。「我們走吧,我無法再忍受跟你分開了。」

  文沖儒瞧他瘦削的臉,望著他拉著自己便要離開的模樣更是心疼,他拉下了他的手示意要他冷靜。

  「沛儒?」他不解。

  文沛儒斜睨了他一眼,隨即拉著他在印宏益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深呼吸了一口氣,一個深深的吐納,才不至於結巴。

  「伯父,我想要請您給我們一個機會,讓我們兩個證明給你們看,我們不會丟您的臉,也不會令您覺得難堪,甚至我們會比一般人活得還要端端正正,頂天立地!只求伯父給我們一個表現的機會。」

  他想了很多,確切地找到了事情真正的癥結——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他太傲了,他傲得不願放下身段,傲得不願相信自己竟是如此地不夠完美,甚至唾棄著自己的性傾向,所以他才會徹頭徹尾地否定印熾的追求,甚至讓自己為了掩飾污穢的這一面,選擇怯懦地守護著自己,用最愚蠢的方法保護自己,而造就了今日的問題。

  然而,他想通了;倘若連他自己都否定自己,還有誰能夠正視他呢?

  文沛儒這一番話一說出口,印熾立即呆愣地睨著他,甚至連印氏夫婦也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這話聽來……有點像是求婚詞。

  「你在胡說什麼?」印宏益回過神,憤怒地說道。

  他今天不是打算聽他說這些話的,不過沛儒這一番話,卻讓他深切地感覺到這個孩子成長了。

  「伯父,我和印熾會努力的唸書,以後一定會成為有用的人,絕對不會讓兩家人蒙羞。」文沛儒再接再厲地說著。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他仍是不予以正面的回答。

  不是他不通人情,而是他身為一個教育家,他很清楚這個社會有太多的問題,甚至連他也無法認同這些事情,要他如何答應他的要求?即使他瞭解他們,答應了他們,但他們往後受到的歷練會更嚴苛,他們為何不選條光明大道,偏要走上這荊棘小徑?

  「我知道事情不會這麼順利,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不是那麼容易改變,可是我改變不了世界,我可以改變自己,改變不了自己,我可以改變週遭,我可以從週遭一點點的小事做起,但是在這些前提之下,我希望伯父給我們一點時間去證明這些事情,讓我們做個試驗。」文沛儒堅定地說著,雙眸炯亮地直視印宏益。

  印宏益反倒是被他的氣勢震懾得說不出話。

  一旁的卓馨怡急躁地開口:「我不會答應的,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讓你毀了阿熾的一生!」

  「伯母,我們可以相戀,但是我們仍然是摯友,我們可以互相扶持、互相幫忙,我們可以堅強地面對任何一項考驗。」文沛儒神色黯淡下來。「而且,伯母,我並沒有把印熾搶走,他還是你的兒子呀!」

  「媽……」印熾也睇著一直將自已捧在手心裡疼的母親。

  他總算是明白了沛儒的意思,他想要用最軟性的方法得到兩人在一起的機會,而不打算採用最強烈的手段;不愧是他喜歡的人,他是如此地聰明而堅強。

  氣氛頓時變得凝窒,誰也沒有先開口說一句話,而印宏益心中不斷翻攪著,想不出一個最好的辦法;畢竟文沛儒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他們為人父母的實在難辭其咎。

  「爸,我一定會照你們的希望成為老師的,你就給我們一個機會吧!」印熾見父母皆不吭聲,心急地也在一旁幫忙勸服。

  印氏夫婦睨著他,看似為難,又像是猶豫不決,而文沛儒和印熾則是如坐針氈地等待最後的判決。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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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咧?」凌霖在嘈雜的音樂之下,聚精會神地聽著文沛儒娓娓道來。

  「然後?」文沛儒吐了一口煙霧,指著台上正深情演唱的印熾,又指了指自己。「就這樣子了。」

  「他們贊成你們在一起了?」凌霖不敢實信在那種時候,他們竟會答應這種要求,在現在的社會裡,也不見得有這麼開放的家庭。

  「怎麼可能?」文沛儒吐了一口煙霧在凌霖的臉上,像要制止他的聒噪,免得他錯過了印熾特地為他演唱的歌。

  「可是你們現在在一起了。」他明明記得御飛跟他說過,他們兩個現在是同居在一起的。

  「那是因為我們兩個私奔了。」文沛儒斜睨他一眼,更是咒罵自己怎會開啟這個話題。「我們兩個很努力地撐到大學畢業,他們仍是不願意相信我們兩個可以過得很好,所以退伍之後,我們兩個便不顧一切地住在一起,因為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沒有約束我們的能力了,有的只是套著我們良心上的繩索罷了。」不過,在他決定和印熾在一起的時候,他便把良心給丟了,他們是套不住他的。

  「那麼,你們兩個等於沒有得到兩方父母的認同嘍?」

  「沒錯。」

  文沛儒的眼光追逐著台上的男人,追逐著他狂野的肢體動作,追逐著他不變的放蕩,耳裡卻仍是迴盪著那首——LIVING  IN  SIN;即使有罪,他也願意和他一起沉淪。

  「可是印熾還是遵守與父母之間的約定,當上了老師,為什麼他們還是不願意相信你們呢?」凌霖像是有點自問自答。他的父母早已經雙亡,他根本沒有機會被父母約束行為,他沒有辦法具體地想像那番滋味。

  「他們大概是覺得我們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只是一時的性向偏差,所以一直試著想把我們拉回正途,卻不知道我們現在所走的路……便是我們的正途。」真是諷刺得緊。

  不過,這些年來,他倒也看開了,不再去想那些問題,只要他和印熾兩個人都安好,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相信,當初他所說的話皆是肺腑之言。

  說真的,他才不管別人怎麼看待他,也不在乎這個世界為他們冠上什麼代號,他就是他,他要活得瀟灑而漂亮,只為自己而活,只為印熾而活,什麼罪不罪、錯不錯的,他全都不管。

  舞台上的印熾正好唱完最後一句,讓原本的主唱接唱下一首歌,便快速地奔下舞台,來到文沛儒的面前。

  「我唱得好不好?」他像是討賞的小孩。

  「比原主唱差一點。」文沛儒捻熄了煙,自吧檯的抽屜裡拿出一張CD放到他的面前。「拿回去再聽個幾遍,免得丟臉。」

  「原來這張CD在你這裡。」印熾勾起笑,意味深長地睨視著他。「原來你已經愛我那麼久了。」

  「去你的!」文沛儒忍不住啐了他一口,驚異他這厚臉皮的功夫是一年比一年還要更上層樓。

  他端起酒杯,順便遞了一杯給印熾。

  「今天,為我們六人組首次成立慶賀,也慶祝沁曄的身體已安康恢復,還有……」話還沒說完,卻見他直視著前方,唇瓣戰慄著,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大夥兒見狀,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老哥,今天看起來很熱鬧喲。」文沛含走到文沛儒的面前搶走他的酒杯,直接幹掉他的酒。

  「你怎麼來了?」天知道他有多久沒見到沛含了?自PUB第一天開幕到現在,少說也有兩年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當然是有重責大任才會到這裡來的。」文沛含一屁股坐在印熾的身邊。「唷,這麼久沒見,印大哥還是一樣風流倜儻,看來你們的生活真的很不錯。」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來的?」文沛儒淡淡地問,對很多的事情已經不再抱持著希望。

  「爸要我來問你,今年有沒有打算回家吃年夜飯?」她輕鬆地說著。

  「爸?」他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怎麼可能?」

  這個意思……是代表父親已經接受他了嗎?

  「信不信無所謂,只要你記得回家吃年夜飯就行了。」文沛含話帶到便打算走人;走不到兩步,又猛地回頭說:「對了,記得帶印大哥回家,聽說咱們家今年會像往常那樣和印伯父、印伯母一起過大年夜,所以,你們兩個一定要記得回來吃飯,知道嗎?」

  文沛儒呆愣在原地,直到文沛含離開後,印熾將他緊緊地擁抱住,大夥兒的祝賀聲霎時爆開——

  「恭喜你們的八年抗戰終於成功了,這真是今年度最令人高興的事情。」

  文沛儒怔愣了一會兒,淚水卻忍不住地淌下;他不是真的那麼灑脫,而是他在親情與愛情之間,自私地選擇了愛情,所以他自認無臉見人,也不敢奢望家人的諒解,想不到……

  「別哭了,你得趕快想想要帶什麼禮物回去見他們,還得替我想想我應該穿什麼衣服,而你該穿什麼……很忙的,真的沒有時間讓你哭啊!」印熾附在他的耳邊,儘管嗓音不如他所說的那麼輕鬆,他仍是被逗笑了。

  這一生,這樣就夠了,這樣一段無悔的愛戀竟然可以得到諒解,此生擁有親情與愛情,夫復何求!

  —本書完—

  ★〈夜色昧影〉系列——
  1.欲窺探焦御飛的追愛故事,請看《總裁ソ秘密》
  2.想知道奧德賽與特洛的狂烈濃情,請參閱《惡魔的誘惑》
  3.欲知赤敖麟與樊仲冥的孽愛情緣,請看《孽情山賊》
  4.欲知凱伊與理查跨越前世與今生的糾葛,請看《地獄來的情人》
  5.欲知嚴至盛與喬伊的異國情緣,請翻閱《意外的愛情》
  6.想看斐懿與侯沁曄的曲折情事,請看《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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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傷~好有勇氣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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