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無選擇 by (無香)
他原是一個心懷壯志的好警察,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成了個有罪的人。
雖然牢獄生活將他的希望都毀了,天生的正義感還是讓他無法就這麼沉淪下去。
他們兩個是他最討厭的那種人,走私、逃稅、行賄樣樣都來,居然還說喜歡他,
他該怎麼辦?
他愛的是誰?
序
--------------------------------------------------------------------------------
--------------------------------------------------------------------------------
七月初七,傳說中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但要等到星辰閃亮,華燈初上還有至少七八個小時。陽光不是火辣,卻是刺眼。城西平福灣監獄的大門卡啦啦一響,裡面出來的男子不自覺的伸手遮住了眼睛。然後對身後的兩名獄警點頭微笑。
「強哥,威哥。那我走了。」
「死小子,快走吧。」伸手拍了拍年輕男子的肩,兩位獄警顯然對這個人很有好感。
「我們後會有期。」強哥說。
「有個頭啊。還是後會無期的好。」威哥迅速的給了他一拳,「話都不會說。」
年輕男子笑起來,目送二人吵鬧著退去,鎖上了大門。他剛進來的時候,這牆外的桃花開的正好。到現在。整整兩年五個月又十七天。——終於自由了。
第一章
--------------------------------------------------------------------------------
--------------------------------------------------------------------------------
「陳之默。21歲,警察學校畢業。」保全公司的人事部主任拿著簡歷看了幾秒,便旁若無人的大聲念了出來。陳之默坐在面試的位置上,看著眼前一排的主考官,有一種被審訊的感覺。
「姓名!」
「陳……之默。」那個屋子非常的黑,唯一一束強烈的燈光打在自己的臉上,睜不開眼睛。只感覺無數的人影在眼前的晃。
「年齡!」
「22歲。」那時他非常的緊張,前幾天還和自己談笑風聲的同事現在坐在自己的面前,一個個表情嚴肅。
「啊。在學校的成績嘛……文化課全部優秀,體能課青一色低空飛過。哦,射擊還不錯,也是個優。難怪哦……」意味深長的感歎了一下。成功的引起了其它考官更大的興趣。
陳之默臉色蒼白,手腳竟是一動也動不了。好半天張開了口;「先……先生……」語氣裡有掩不住的絕望。
「陳之默!交代你殺人的動機!」黑色背景的影像再次圍攏過來。
「陳叔……我……」
「請你公私分明一點!」
「陳……同志……我……」
「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你丟進了我們警察的臉!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麼!」
「我沒有!!」陳之默激動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蒼白的臉因為過分的激動而染上一抹異樣的紅。
「沒有什麼?」人事主任驚訝得看了他一眼,然後把檔案上最後的幾句話念完。「後,分入D-12區警局。三個月後,因過失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零6個月。呵呵。」把檔案狠狠的甩在桌子上。「你小子……開玩笑呢吧。我們是保安公司哎。怎麼可能用你這種不清不白的人?你腦子沒問題吧!」
陳之默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天才說:「是……是你們叫我來面試的啊……」
「哦?那到是我們的失誤了。不過你自己也沒腦子麼?你小子還真亂來。警察哎?還是殺人犯?」周圍響起一片的哄笑聲。
「見過的警察到也不少,你這樣的到還是第一次見到。」
「沒錯沒錯~~3個月的警察。檢察院那幫人看來還不是吃閒飯的啊。」
有些狼狽的撲了過去,抓起自己的檔案。陳之默氣說不出話來。「你們不錄用我沒有關係,但是請不要隨便侮辱一個人的人格。」
「人格?哈哈哈……」笑聲更大。
陳之默扭頭便走。
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只顧低頭走路的陳之默被撞的倒退幾步,好容易站穩了腳步。
「這是誰走路不長眼。」
陳之默揉著撞的生疼的額角。看向這個明明是肇事者還惡人先告狀的傢伙。很英俊的一張臉,只是太過分明的線條顯的冷酷了些。此時皺著眉頭一臉不滿,更是一副標準的凶神惡煞的臉。
「總經理!」身後的那一排人都站起來問好。
「這個人是來應聘的?我可不要這麼鹵莽的傢伙。」
「沒有沒有。」人事主任一溜小跑過來。「這傢伙殺過人,自然不能要。」
「殺過人?」略微上揚的語調。陳之默覺得自己的整個人都快被他探詢的目光穿透了。
「對不起……能讓一下麼?我要出去。」
沒敢抬頭,卻看見那雙腳終於往一邊讓了讓。還來不及鬆一口氣。下一秒,下巴卻被人捏住,猛的抬高。
「嘖嘖,長的還不錯。沒想到還是個殺人犯呢。」
陳之默還在發呆這個人在幹什麼,鉗制卻又突然消失了。「喂!你……」
「李主任,上回『黑白灰』要的服務生,人都找夠了麼?」
「還沒有,還差三個。」
「那就算他一個吧。」說著從還在發呆的陳之默手中抽過檔案,簽上字,順手丟給手下。「還在發呆吶?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陳之默氣結。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我還沒……」
「你有意見?」那人呵呵一笑,雙手抱臂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你在找工作不是麼?你以前殺過人所以沒有人肯僱傭你對吧?那我現在僱傭了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麼?」
陳之默呆了呆,雙手握緊又慢慢的鬆開。「謝謝你。」
苦澀又略帶自嘲的笑容,反到讓身邊的那個人看呆了。
「好了,我走了。」那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也在這匆匆之中決定了另外一個人的命運。「哦。對了。忘了自我介紹。」
那人頓了頓,站直了身子,臉上笑容比室外的陽光還要燦爛。「我是震遠保安公司的老闆——周震遠。」
***
「媽,你躺著,我來就好了!」陳之默一進家門,就看見母親倚著一張高背椅,艱難的撐在爐子前做飯。「我不是說了麼,我回來做飯就好了,你要多休息嘛。」忙把母親扶到床上,「是餓了麼?中午我有多準備飯菜啊,我放到廚房的檯子上了。」
母親微笑著打斷陳之默的嘮叨,「我知道我知道,你晚上還要上班,我不是怕你耽誤了麼。」之默把母親小心的扶到床上躺好,「你這病是需要多休息的,等我工資發下來,我幫你請一個保姆吧。你在家也可以安心。」
「不用不用。我還能幹活,要什麼保姆,我可沒那享受的命。」母親突然叫起來,「哎呀,飯糊了。」
之默忙衝過去,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才哭笑不得的對著自己的母親,「媽。我們現在的老闆對我挺好的,知道我家裡困難還安排了晚班給我,可以拿雙份的工資。」
老母親歎了一口氣,看著牆上掛著的老伴的照片喃喃自語,「老陳啊,你兒子已經找到工作了。雖然幹不成警察,平平安安的就好。也不會像你……平平安安就好……」
之默背著身炒菜,抿緊嘴角一聲不吭。
做完飯的時候看表,已經6:30了。晚上工作的那個黑白灰酒吧是7:00開始營業。之默幫母親盛好飯,端到床邊。自己又拿了個飯盒,隨便扒拉了點裝進去。每天晚上都忙的團團轉,有沒有時間吃還另說。「又不吃了麼?」
「上班要遲到了。」之默利落的收拾好一個小背包,當年在警校發的墨綠色的小包。之默本打算扔的,最終也只是撕了上面的警徽了事。
「之默,路上小心。」做母親的忍不住囑咐。剛上班了一個星期,卻是天天8點多就出去,凌晨才回的來,中間還要趁著休息的時間往返家裡作飯照顧自己,孩子明顯瘦了。
之默笑笑,讓母親不要擔心,自己背上小包,騎上腳踏車就跑。
巷子很小,吃完晚飯的鄰居們搬出竹躺椅來,一邊聊天一邊,坐在馬路當間乘涼。眼見著車是騎不成了,之默推著車,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走過這一小段路。「不好意思,讓我過一下。」
乘涼的人看他一眼,萬分不情願的挪開自己的腳。
不知哪家喊了一聲,「之默,上班去啊?」
「啊。快遲到了。」
一個聲音冷哼著從哪傳來,「那可要好好幹,別又幹不到24小時就進了牢子。」
之默沒吭聲,低頭推著自己的車,終於到了路口的時候卻從橫裡衝出來一小孩。之默忙把車停住,小孩跑到跟前定定的站住,似也是嚇了一跳。「你沒事吧?」之默騰出一隻手,還沒碰到孩子就被人一巴掌拍開。「怎麼推車的呢,你是!又想殺人了啊?」
之默臉色一白,低低的一聲對不起,然後跨上車就走,身後,還有那個母親叫罵的聲音。之默騎的更快了。
S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陳之默的父親叫陳進良,幹了幾十年的片警,附近的老百姓提起老陳,那也是人人稱讚的「好公僕」。陳之默是他唯一的兒子,從小成績優異,一直是夫妻倆的驕傲。高中畢業後上之默考上了警校,千里取一的錄取率更是讓老兩口樂的合不攏嘴。可惜老陳沒等著自己兒子正式穿上警服,就在一起案件中光榮犧牲了。一個歹徒持刀搶劫,年近60的老陳死追著歹徒不放,最終歹徒被抓住了,他自己也被捅了七八刀,沒送到醫院就已經不行了。
S市是一個海濱城市,這幾年發展起來了,犯罪率也直線上升。老陳這樣的事跡自然是政府大加表彰的典範。電視台電台各大媒體都來了,俗話說,虎父無犬子,披麻帶孝的陳之默也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他還有半年就從警校畢業了,單位領導早早的安排好他的位置,等他回來接父親的班,記者們連後續報道都寫好了,新一代公僕即將誕生。然而造化弄人,之默想自己的父親在天上一定沒有保佑自己,不定上哪玩去了。不然,他怎麼會……
在上班的第一天就碰上S市有史以來的第一場銀行搶劫案。當劫匪的刀子在女人質的脖子上劃出清晰的血痕的時候,陳之默的槍響了,一顆子彈兩條人命,沒有辜負之默在警校神槍手的稱號。
陳之默的警察生涯沒有超過24小時就結束了,這樣戲劇性的變化是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媒體不知道怎麼寫這則報道,於是在陳之默的臉上打上馬賽克,然後模糊背景就算交代過去。可是,在這個城市裡有什麼事情能比這個更適合大街小巷談論呢,不管打不打馬賽克,鄰里鄉親都能把他從小時侯光屁股的照片扒出來,燒成灰也認得。
陳之默的母親一急之下犯了腦血栓,躺在床上一動也動不了,只是不停的哭。然後陳之默被判入獄。5年零6個月,有些事情會被人們遺忘,有些事情則不會。而對陳之默而言,那不僅僅是檔案上刺眼的一筆那麼簡單。
陳之默掐著點,準時來到酒吧。把車子往後門一扔就衝了進去。十來名服務生列成兩排已經站好,等著經理訓話。之默趁沒人注意溜牆邊過去,站在最邊上。身邊的小林掐了把他的胳膊,沒有扭頭小聲的罵,「今天老總要來,經理都忙瘋了,所有的人都提前半個小時到,你還真有膽!」
「家裡忙點事。」之默小聲的道歉,這裡遲到罰錢罰的特別狠,每次都是小林幫他偷偷的刷卡。
「陳之默,陳之默到了沒有?」經理開始喊。
「到了到了。」之默忙舉起手。
「剛才怎麼沒有看到你?」
「恩……我……我在……」
「好了。就這樣吧。大家都準備好,開始營業。再過一會兒,老總就會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聽到沒有!」
一群人喊的底氣十足,「知道了!」
七點酒吧開張,過了沒多久幾輛豪華的轎車依次駛來。陳之默從後門出來到垃圾的時候看到從黑色的轎車裡出現的熟悉的身影。他特意饒了外牆偷看了一眼,那個西裝筆挺,在一群同樣打扮的人中仍顯亮眼的傢伙,就是給了他工作的救命恩人——周震遠。
***
「之默,之默你去哪了?倒個垃圾怎麼都這麼久?」剛拐進門小林就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怎麼了?看你急成這個樣子。」
「老總已經來了。快快,把這幾個果盤收拾好,一起送到前面去。」
之默皺起秀氣的眉毛,他最討厭往前面跑,即使那是市裡最好的酒吧,燈紅酒綠俊男美女,可在仍流著警察之血的陳之默看來,那不過是一個滋生社會敗類的地方,他現在為生計所困,所以眼不見為淨,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最好。他寧願和小林一起呆在這個狹小的廚房
「好了,快去吧。」小林推他,「我這幾盤馬上也就好了,你快點回來,過去遞給阿迪他們就好,反正也不會讓你進包廂的。」
之默端起盤子穿過走廊,喧囂的聲音越來越大。推開那層阻隔繁華和平靜的門,驟然的黑暗讓之默很不適應,緩住腳步,可還是感覺撞到了誰。「對不起對不起。」
「陳之默!」隱含著怒氣的聲音,緩了下,之默才看見站在自己面前氣鼓鼓的阿迪。
「你把酒都撞灑到我身上了!」
「又不能全怪我,你站在門口擋道。」之默小聲的嘀咕。
阿迪氣的說不出話來,把一堆酒全堆在之默手上的托盤裡。突然增加許多的重量讓之默差點把所有的東西全倒在地上。「八號包間,你先幫我送過去,我先去洗手間。」
「喂,不是吧。」眼見著阿迪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之默只好舉起沉重的盤子一個人去送東西。八號包間,八號包間,應該是今天老總他們在的房間吧。
想著,手已經敲上房門,「您好,服務。」
門吱的一聲打開,相對屋外的吵鬧,這房間安靜的出奇。雖然或坐或站有十幾個人。但每個人都崩緊著臉,像欠著誰十萬八萬似的。陳之默一走進這房間,就覺得一陣冷氣襲來,不自禁的打了個顫。迅速的放下果盤和酒,擺好。頭始終沒有再抬你看一眼。
「你挺能幹的嘛。一個人可以拿這麼多東西。」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畔想起,近的幾乎能感覺到熱熱的風吹到自己耳內。之默嚇得猛的向後縮去,動作之大,撞得整張矮几搖搖晃晃。眼見著一個杯子即將翻倒,之默反映還算夠快,立刻伸出手去扶,而在此之前,一隻手更快得扶穩了杯子,也順便把他的手握在手裡。「啊,你也太不小心了。」
陳之默僵著一張臉,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你嚇了我一跳,周老闆。」
「我怎麼會知道你這麼敏感。」周震遠呵呵笑起來。一屋子的人都滿懷不解的看著這兩個人,盯在陳之默身上的目光更是讓之默覺得自己快要被那些目光燒焦了。臉似乎有些發燒,陳之默把托盤抱回胸前,「那我先出去了。」
「哎,就這麼走了?」周震遠端起酒杯斜瞟著他。陳之默頓時僵立在當場,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咬牙切齒心下把周震遠從上到下罵了數遍,但表面上仍裝出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一臉的惶恐。「周……老闆。」
「你別緊張,我就想問你幾個問題。我記得你以前當過警察對吧。」
陳之默臉上表情一僵,然而轉瞬即逝,緩緩開口道:「我以前法律條文就記得不好,不過現在興許還能記得些。」
「不是這個,這裡有律師,用不著問你,就問你些簡單的問題。哎,你看我們這裡坐的這群人,養尊處優的時間久了,很多簡單的道理都弄不清楚了。」周震遠突然搭上之默的脖子,帶著他轉了個身,看清楚一屋子的人。陳之默對上的是無數輕視的目光。這群人他並不熟悉,但有許多卻是經常在電視裡面出現的頭頭腦腦的人物。記不清官職也能猜得出對方的身世顯赫。
「那你,要問什麼?」陳之默覺得自己表現的還夠鎮定,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
「嗯。你覺得作為一個朋友,什麼是最不能失去的?」
之默想了想,「信用。」
周震遠顯然對這個答案非常的滿意。勾住之默的手臂收的更緊,很有點哥倆好的味道。可陳之默絕對不會這樣想,只不過嘗試掙扎無效,就順其自然而已。總不能自己給周震遠來個過肩摔,他這個月的工資還一分也沒有拿到呢。
「啊……說的好。失去了信用呢,就等於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朋友呢,就等於失去了發財的門路。你說對不對啊?」
陳之默一皺眉,不及細想就側頭順口說道:「你是指你自己吧。」
話音剛落,就開始後悔。讓你說是就說是好了,多什麼嘴呢。果然周圍有人輕笑出聲,周震遠也變了臉色。摟著之默的手臂猛的收緊,之默心理暗暗叫苦,這個人該不會好真的打算把自己給捏碎了吧。他一直不是一個合格的警察,在警校就是,這他知道。
「也對。說我,也對很多人適用。」周震遠很快調整好自己,繼續好整以暇的逗弄之默。「那我再問你,如果你要發財,有人阻礙你怎麼辦?」
「盡量爭取好了。努力競爭。」
「如果是政府要攔你呢?」
陳之默哭笑不得的看著周震遠,很想說你腦子是不是真進水了啊。「那你肯定在違法。」
周震遠做出一付苦惱的樣子,「可是我還是想發財。」
陳之默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雖然周震遠的這個動作真的很像小孩子在耍賴,靠在他肩頭一臉的不甘心。「如果你不怕死,官商勾結好了。」
無數的敵視的目光射來,之默覺得這些目光可以傷人的話,他身傷早就被燒出好幾個大洞來了。今天怎麼總幹些不經大腦的事情呢?陳之默有點自嘲的想,果然是自己運氣好的。當年當警察的時候經常被提攜的前輩教育,說要多在領導前露露臉,讓他們對你有印象。現在看起來,這些人是想忘也忘不了了。
「好了。」周震遠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伙,好好幹,將來肯定有你的好日子。」
陳之默很想做一個「謝謝大爺賞識」的動作,又怕真做出來能把這一群人都噁心暈了,乾脆放棄,抱了托盤一個微笑轉身出去,然後自己跟自己說,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沒聽到。
出了門,阿迪一臉緊張的看著他。「之默,你沒事吧。」
陳之默有點奇怪,「沒事啊。」
「我聽人家說你進去很長時間都沒有出來。真把我嚇壞了,你知道裡面都是些什麼人啊?」
「什麼人?我沒注意。」之默把托盤丟給他,往後面走去。
阿迪趕兩步追上,「你真的沒事?」
順勢給了他一拳,之默揚起自己的拳頭,「你想咒我死麼?」
穿過走廊,之默想著剛才的那個周震遠,心想那個人還真是膽大,或者說是有恃無恐?那樣的事情居然也敢當著自己的面說出來。不過話說回來,自己現在不是警察,就算是警察,這種事情敢管麼?可以管麼?陳之默苦笑了一下。在牢裡的幾年有好好勞動改造,思想也和當年不太一樣。想自己剛畢業的時候是多麼一個熱血的好青年啊。現在的話,平安就好,得過且過。世界上沒有超人,多一個他不多少一個他不少,世事無常,沒什麼好抱怨的。
突然,什麼地方傳來一聲悶響,然後就是一個男人痛苦呻吟的聲音。
有人打劫!
這是陳之默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而在此之前,他已經邁開步子衝進了洗手間。
陳之默三兩步衝進洗手間,沒有人,一個內格卻斷斷絮絮傳來痛苦的呻吟。之默一腳踹開門,「你沒事吧……呃……」陳之默突然有一種想掐死自己的衝動。
便器上坐著一個男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而在他的腳邊,跪著一個穿著這裡制服的男人,頭埋在男人的兩腿之間,從背影看,似乎還是個非常單薄的孩子。聽見有人進來,急切的想站起來,卻被那人更深的壓了下去,只有一絲嗚咽傳出。
陳之默的臉色開始發白,「對不起,我以為……以為,最近這裡好像經常有人被人打暈,劫走錢財的。我……啊,請繼續。」
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強忍著想吐的衝動,結果拐進走廊終究是沒忍住,靠著牆一陣陣的乾嘔。
「怎麼可能有你這樣可愛的傢伙。」一雙大手覆在了自己的頭頂,撫摩著柔順的頭髮。之默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每根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抬起頭,看見剛才那個骯髒的男人用一種逗弄小動物的表情看著自己,陳之默想都不想,一拳就打了上去。
並沒有意料當中的悶想,那個男人顯然以一種更靈活的動作躲了過去。陳之默一擊不中,迅速的脫離他的控制範圍,那人如果不反擊才有鬼。可惜,能想到是一回事,能不能躲開就是另一回事了。陳之默明明感覺到自己已經和對方一定距離了,卻只看到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眸閃過一絲狡黠,肚子上一陣巨痛,腳一軟就跪倒在地上。
「咳咳……咳……」只不住的咳嗽,每一聲都帶得全身痛的抽搐。
「小孩子不要這麼逞強,我知道你上過警校,不過那沒有真正當幾年兵實在。」
之默翻了個身,抱著肚子坐在地上。「下手真狠,我不過打擾了你的好事,至於麼?」
男人顯然對陳之默的說辭感覺非常有趣,竟也蹲在地上和他說話,「喂,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人一輩子雄風不振啊,我還沒有狠狠教訓你,是你先出手的哦。」
之默不說話,看一旁順著牆壁想溜過去的男孩兒。是這裡的服務生,十八九歲的年紀,剛來沒這裡沒多久。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叫小林什麼的。瞪著他,瞪著他,直到那個孩子終於不堪忍受撒腿就跑,像有鬼在後面追他一樣。
男人笑的前仰後合,「喂,你叫……陳……陳之默的對不對?你的表情真可愛。」說著伸出手來,似乎很想在那張白嫩的臉上捏一把。之默把臉往旁邊一側,「你還真他媽不是東西,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那人笑容凝固,顯出的是和剛才一樣,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人各有志,人家一個月可以拿到好幾萬,你能拿多少?」停了一下,又惡毒的說,「如果你現在還是警察的話到還好說,賣淫的嫖娼的你是抓了個正著。」說著把手一神,「我不介意你把我送局子裡去。」
之默握緊了拳頭。小時侯跟在爸爸屁股後面,帶著爸爸的大蓋帽,嘴裡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抓壞人,當一個好警察。可惜兒時的心願並沒有實現,並且以一種並不悲壯的姿態告終。多年養成的正義觀並沒有告終,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如果,他能更強一點就好了。
「昀庭?你在幹什麼?」終於有人發現了這裡,之默抬頭,忍不住想呻吟。周震遠,為什麼來的是他。
「阿遠!」那人跳起來,一把抱住周震遠的脖子,把半個身子都掛在上面,剛才低沈的聲調也變的輕快上揚,嚇的陳之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玩什麼呢?」說不出的寵溺的聲音,沒有推開掛在自己身上的傢伙,反而習慣性的攬住他的腰。
「他!他就是陳之默對不對?比我以前想像的還有可愛!」指著之默,眼睛裡全然是小孩子看到新奇玩具時的快樂神情。
陳之默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來。想走,卻又忍不住問,「我不認識你吧。」
「我認識你就行了。我好幾年前就認識你了。我……」
伸手摀住口無遮攔小孩的嘴,周震遠微微一笑,「那我來介紹好了。他是我的老闆──朱昀庭。遠雲集團,聽說過吧。」
之默輕輕的哦了一聲,盡量讓自己不要太吃驚。在S市,甚至大了往國內說,沒聽過這個企業的人也是極少數。S市的驕傲,還入了什麼幾百強的。在牢裡有新聞看,也沒少見一個總是黑西服黑領帶黑墨鏡黑社會老大似的男人,這裡參觀,那裡邀請。但是真沒想到,離近了看,這個男人不僅看起來年輕,智商似乎也比較成問題,這麼大的一個男人,還能抱著人這樣撒嬌的,實在是少見。
朱昀庭像只樹熊般慢慢鬆開了手,又跑到之默跟前,嚇的之默連退好幾步,後背是牆,在也無路可退,朱昀庭還算好心。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住,臉頰通紅,卻是認真的表情,漆黑的眼睛閃爍著異樣的神采,緊張,興奮,可能還有別的。陳之默一時間分析不清楚,然後他聽到那個男人恢復了剛才低沈的調子,且多了幾分性感,那聲音打著微微的顫,卻無比的堅定。「和我在一起好麼?我喜歡你。」
陳之默眨巴眨巴眼睛,他說什麼呢?不會是他幻聽了吧。喜歡?喜歡?對他說喜歡?
陳之默吞下一大口口水,「朱老闆,你弄錯了吧。我不是你那行的,我也不是賣的。」
「沒有啊?我是說你和我在一起吧。我喜歡你,真的喜歡的。」優雅的姿態消失,又恢復幼兒園小朋友的狀態。陳之默揉了揉自己額角,他不會這麼倒霉吧,他不過是撞壞了人家的好事而已。
在一旁看好戲的周震遠突然笑出聲。「我老闆是認真的。願意和他交往試試看麼?他可是黃金單身漢。」
「你們自己瘋去吧。」恨恨的罵了一句,陳之默轉身就走。也許他該去外面吹吹風。
「遠,他不喜歡我?」收起了剛才花癡般的笑容,朱昀庭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都怪剛才那個人,不然我就不會一時忍不住,還正好被之默撞見。」
「放心,沒事,他會喜歡你的。沒有人會不喜歡你,你不是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的嘛。乖,心情還是不好嘛?要不要我替你收拾那個傢伙給你出氣。」
「要!」眼睛立刻放出光來。片刻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之默肯定不喜歡暴力。」
周震遠笑著揉了揉他的頭,「你啊……要當乖孩子了麼?還是讓陳之默趕緊制服你吧。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一天到晚提心吊膽。」
昀庭傻笑起來,從兜裡掏出墨鏡帶上,表情瞬間恢復嚴肅,「走吧,事情都搞定了吧。」
遠遠的,剛才包間裡的人陸續走出來,周震遠先迎了上去,「你放心,沒問題的。」
嘴角綻開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伸出手,迎上那些達官顯要,舉止得體,風度翩翩,一副標準的優秀年輕企業家的模樣。
蹲在窗口偷看的陳之默自言自語,「不像啊,這人難道是會變身的?」
「看什麼呢?」小林從後面拍了拍他,順著窗戶望出去,「瞧人家那氣派,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哎,別看了,過來幹活。」
之默最後再看了一眼,突然發現正準備上車的朱昀庭摘下墨鏡,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之默,快過來幫忙!」
「哦!」迅速的縮回頭,隔著那麼遠,應該看不到什麼才對。
「阿遠,你說。陳之默會愛上我麼?」
「會的。只要把他的道德底線敲低幾厘米,幾厘米而已。」
第二章
--------------------------------------------------------------------------------
--------------------------------------------------------------------------------
月圓,風輕。
陳之默幹完一天的活,從「黑白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時分了。那個古怪的超級BOSS出現的時候,之默還擔驚受怕了好幾天,生怕那人賊心不死,又想搞什麼花樣。好在幾天下來平安無事。想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應該也是公務繁忙,忙著賺錢還是做亂姑且不論,但也總不會天天閒著和他這種臨時工糾纏不清。不是人家常說比爾·蓋茨,地上有一美圓都不會低頭去揀麼。人家在低頭這個時間裡賺的錢要比一美圓多多了。時間就是金錢啊。
「路上小心啊。」和同行的小林打了個招呼,之默騎上車拐向另一個方向。
月光足夠明亮,照在地上像鍍了層銀一樣,白花花的讓人有點眼暈。之默照勉強就著看了看表,估計時間已經很晚了,之默快蹬了兩步,轉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這是近路,雖然大半夜的時候,沒有任何燈光的崎嶇路面顯的很嚇人,但一來,陳之默是一個無神論者,二來,他好歹是警察出身,膽子比一般的人稍微大了點。
可惜,陳之默還是高估了S市的治安狀況。才騎進去沒多遠,就看見巷子的正中橫擺著一個偌大的麻袋,鼓鼓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月光下,石板路上幽幽的反射出銀白的光線。陳之默放慢了車速,很想繞過麻袋直接走開,卻又開見這麻袋居然自己滾了起來,發出低低的,異常粗啞的聲音。
猛的一剎車閘,跳下車,那麻袋已經滾到了車輪下。之默覺得自己的寒毛一根根都豎了起來。用車輪碰了碰那個不明物體,又有低低的呻吟傳出。不過,至少可以肯定是人。
陳之默立刻把車子推到一邊,蹲下身子,稍一猶豫,還是解開了封住口袋的麻繩。抓住兩邊往下一拉,露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來。陳之默嚇的頓時鬆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個人的臉已經被人打的變了型,鮮血從五官裡緩緩流出,模糊了整張臉。月光下,那張臉白裡透青,更是說不出的詭異。然而,他還活著。
陳之默湊過去,把他扶起來,「喂,你沒事吧。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那人掙扎著搖搖頭,嘴裡模糊的吐出幾個音節。「救……救……」
「你說什麼?」把耳朵貼近些,聽見那人越來越微弱的聲音。
「我……女兒……」
陳之默一愣,「你女兒?在哪裡?」
那人艱難的抬起胳膊,指了一條更深更窄的小巷。
「你再堅持下。我去看看!」當正義感升起來的時候,是怎樣也攔不住的,就像喝了興奮劑一樣,渾身是膽,有使不完的力量。在他邁開步子衝進小巷的時候,他的腦子裡曾經泛起過諸如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會不會有惹上麻煩,會不會有危險這樣的問題,但這些東西完全影響不了天性中的某種本能。人類自保是天生的本能,而正義感則屬於後天培養的本能。至於像陳之默這種出身的男人,衝上前管閒事的機率是百分之一百。
一個廢棄的倉庫,照明燈把的整個倉庫照得亮如白晝。一個男人雙手被縛,高高的吊起,只有腳尖微微著地。旁邊另有兩個男人,各自舉著兒臂粗的木棍輪番抽打在那個男人身上。而在他們對面,一群顯然訓練有肅的男人整齊的站成一個半圓靜靜的看著,倉庫裡除了被打那個男人的慘叫和棍棒擊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再沒有半點聲響。
到是坐在半圓正中的一個男人突然不耐的開口,「叫的再大點聲!媽的,連呻吟都這麼難聽。」
他身邊站著的另一個男人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開口道:「先停下來吧。小心弄死了。」
「死了也活該。」坐著的男人摘下墨鏡,赫然就是陳之默老闆的老闆。遠雲集團的老總——朱昀庭。
「阿遠,你說,之默怎麼還不來?難道他沒走這裡?」
周震遠拍了拍他的肩膀,「應該不會。不過……」他看了看表,「已經這個時候了,如果他還沒有來的話,說不定是換了路走,或者看到路上扔的那個人乾脆逃走了。」
「你覺得第二種猜測有多大的可能性?」朱昀庭瞥了他一眼。
周震遠自己也是一笑,「很小。那種單純的動物。」
「算了,不等了,收工收工。」昀庭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立刻有人走上幾步把一件風衣給他披上。
「那,這個人怎麼辦?」震遠指了指扔被吊著的,打的奄奄一息的男人。
「打死好了。」套好大衣,朱昀庭輕而易舉的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周震遠得到指示,好無意義的對手下的人做了個處理乾淨的手勢。那個男人眼看大勢已去,嚇的尿了一褲子。「朱老闆,朱老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淒厲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讓他閉嘴!」朱昀庭顯得極為不耐煩。
拿棍子的二人把手臂高高舉起,棍棒馬上就要落到那人的頭上。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倉庫的門口,「住……住手!」氣喘吁吁的一個聲音,「你們想……想幹什麼!」
朱昀庭看了一眼身旁微笑著的周震遠,也笑了。「在……殺人。小孩子晚上不睡覺,在這裡遊蕩什麼呢?」
一個眼神,身後的人立刻過去把闖進來的陳之默包圍住。
「朱昀庭!是你!」之默又驚又怒的瞪著他。
周震遠不緊不慢的開口,「見到自己的老闆不是這麼問好的吧。」
陳之默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片刻,「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犯法!」
朱昀庭呵呵的笑起來,從兜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來,然後突然做了一個極其經典的動作,「我代表月亮消滅你們!」一把手槍指著陳之默的額心。「吶,是不是下面就應該接這樣一個動作。」
陳之默驚的動彈不得。朱昀庭又突然把手槍收回來,砰的一聲丟到陳之默的面前。陳之默迅速的彎腰……而已經轉過身的朱昀庭就像背後有眼一樣,「裡面沒子彈啦。」
陳之默的動作一僵。下一秒,又有東西落在他的眼前,這次,陳之默連同槍一齊揀了起來。手開始不可抑制的抖。
「這……是什麼?」
「奶粉,洗衣粉,白粉。三選一,答對沒獎。」朱昀庭笑的無比燦爛,像個正在做遊戲的孩子。他皺了皺眉,似乎是忘記了台詞,「遠,該什麼了?」
「你已經看到了我們在做壞事,那麼你只有死了。」周震遠提示他。
朱昀庭立刻接上,「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人不會說話。」
陳之默的臉色從黑到白,從白到青,咬著牙終於崩出一句話,「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沒想幹什麼,只是覺得你這個傢伙真奇怪,為什麼總是撞壞人家的好事呢?」朱昀庭走過去,歪著腦袋一臉無辜的看著之默,「你已經不是警察了,在監獄裡呆了五年,可惜還沒有變成一個乖孩子。」
上去揪住昀庭的脖領子,之默咬牙切齒,「你到底想幹什麼!」下一秒,陳之默只覺得自己的身子突然被人架到半空,然後狠狠的一拳砸到他的肚子上,誰還在他的後膝跺了一腳。「嗚……」一聲痛苦的呻吟,之默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朱昀庭整了整被弄亂的衣領,然後蹲下身來,一手揪住他的頭髮,猛的扯起來。「我只是想知道,這個時候你會怎麼辦而已。」他無比認真的說。
這個時候,之默反而笑了,對著昀庭的眼,有幾分嘲諷。「廢盡心機把我騙到這裡,到底想讓我做什麼,你們就直說了吧。能做我會做,不能做,你直接殺了我好了。」
昀庭站起來,走到周震遠旁邊,扯住他的衣角。震遠略略低下頭來,昀庭在他耳旁嘀咕了幾句。
此時,陳之默已經被人從地上拖了起來,手反縛著。周震遠走近他,「其實很簡單。成為我們的人吧。」
之默並沒有意料中的驚訝,到像是早已想到,「問一句,是字面的意思,還是……」
周震遠回答的也很乾脆,「兩種都是。」
「變態!」狠狠的罵了一句,然後一口啐了上去。周震遠並沒有躲開,銀灰色的西服上,一塊痰跡格外的明顯。
「自己舔回去。」周震遠面無表情的說。
陳之默當做沒聽到。
重重的一拳打在臉上,半個臉頰頓時高高的腫起。
「自己舔回去。」絲毫沒有動怒,冷靜的看不到一點感情,「我不想重複第三遍。」
陳之默只是輕輕的笑了一下,笑出了聲。
壓抑的空氣驟然又降了幾度。周震遠再度伸起手,卻被身後的朱昀庭一把拉住,「夠了。」聲音竟是充滿嚴厲的。周震遠看了他一眼,垂下手。昀庭掏出手帕,幫震遠把衣服上的痰跡擦掉,「請別傷害他。」低下頭,低低的聲音,隱含著幾多委屈。
呆掉的人是陳之默。
「喂喂喂。你們這是演的哪出戲啊?我告訴你們,違背我良心的事情我絕對不做的。」
「那喜歡我呢?」朱昀庭突然問,睜大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看著他。長長的睫毛,精緻的五官,漂亮的不像個男孩子。漆黑的眼睛裡,單單純純的反映著渴望,期盼,眼波蕩漾的是點點的猶疑和動搖,對自己的不自信和對結果的恐慌。帶上墨鏡時的那種陰狠的表情完全無法想像,嘴角噬血的微笑也被一絲所憂鬱代替。
陳之默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個男人,究竟想要什麼呢?
「如果你不能答應我們的條件的話。」昀庭稍微頓了一下,接著伸出雙手,「那就帶我去警察局吧。」
「昀庭!」周震遠皺眉,「又亂來。」
「我沒有!」撥開陳之默周圍的手下。朱昀庭表情認真,一點不像是玩的樣子。
「現在你和我……呃,你帶我去警察局吧。」
周震遠一臉被他打敗的表情,而陳之默更是驚訝的合不攏嘴。「你……你毛病吧。」雖然知道這話說出來很找死,去仍是無法抑制心裡的好奇。更何況,有一點陳之默還比較肯定。如果真的是想他死的話,根本用不著這些。
看到已經傻掉的陳之默,周震遠好心的提醒他。「哎,你聽清楚了。要麼成為我們的人,要麼送他去警察局……」
話音剛落,之默一把抓住昀庭的手,「好,我送你去警察局喝茶。」
昀庭呵呵的笑起來,轉過頭沖震遠揮了揮手,「別擔心,我走了。」
周震遠也只能無奈的苦笑,「這個傻孩子。」
***
夜很涼,朱昀庭的手更涼。拉著昀庭一路跑出來,之默一眼也沒有回頭看,聽著身後的喘息聲越來越沉重,終於帶動自己耗盡了最後的力氣。鬆開昀庭,雙手扶在膝蓋上重重的喘氣。
「你……你還好吧。」朱昀庭伸過手來想拍拍之默的背,卻被一巴掌拍開。「別動我!」
昀庭抿了抿嘴,沒吭聲。
之默四下看了看,這是還他剛才過來的小巷。月光依舊明亮,他的車子倒在一旁,路中央的那個人卻不見了。
「人呢?」陳之默指著地問。
「我剛才讓人處理了。」
之默瞪起了眼睛。昀庭立刻又補充解釋,「我沒有殺他。」
「為什麼要和我回警察局?」之默對著他,倚著牆站著。
「嗯……你忘記帶證據了。」昀庭看著之默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從身後掏出東西來,一把槍,一包白粉。「剛才你把它掉地上了,我想,到了警察局,你可能需要這個。」
陳之默頓時有了吐血的衝動。衝上去把東西一把搶過來,在兜裡放好了,又過去把車子扶起來,騎上就走。
「喂。你不是說帶我去警察局的麼?」昀庭抓住車把。
「你當我傻子啊。警察局裡從上到下哪個不是你的人?再說,那裡若真能治住你,你會這麼老老實實的跟我走?讓開!」
「可是你答應我的。不然我就讓人殺了你的。」
「少廢話,讓開!」
昀庭倔強的抓住車把死都不肯放。陳之默有點急眼了,掏出剛才那把槍來就照著昀庭的手砸下去,「放開,放開!」
昀庭卻仍死都不肯。手指敲出血來,眼圈也一點點的紅了。「阿遠說,威脅你你也不會答應的。我知道,不然你就不是我喜歡的陳之默了。可是,我只是想讓你喜歡我,我不是壞人,我想讓你喜歡我。」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來,看著之默,只是不肯鬆開自己的手。
啪。槍掉在了地上。陳之默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把手放上昀庭的臉龐。他的眼淚,一點一滴,純粹的讓人看不到任何的被污染的痕跡。映著銀色的明月,像一彎泓水。
「你……你別哭啊。」想沾去他的淚水,卻不想讓他的淚水越流越急,「你不是壞人誰是壞人?難道剛才是我看錯了?拿槍,拿毒品,還有殺人。」
昀庭哭個不停,爭辯道;「我只走私,絕不走毒品的。他們……他們趁著我的船,所以我才……所以我才……」
之默仰頭苦笑,「啊,這叫好人。」
「已經是很好了!」昀庭紅著眼睛發脾氣。表情可愛,之默想罵回去,話又憋回肚子裡。
天下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皮的人多的是,這樣算起來,朱昀庭應該還不算十惡不赦吧?至少和他自己比,他自己也是殺過人的人呢。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不管他的初衷是多麼的好,殺了無辜的人,「殺人犯」這個名字他永遠也抹不掉。陳之默不知不覺把自己的評判規則放寬了些,有些無奈的看著哭得兩眼紅腫的朱昀庭。
「你別哭了。你怎麼會喜歡我呢?我有哪點好,你又是第一次見我。」
「不是第一次。」昀庭小聲的說。
「啥?」
「以前,以前就見過。在你進監獄以前。」
之默一愣,卻又懶的追問下去。那時候他英雄年少,上了電視也上了報,在S市不認識他的人估計也少。
「算了,懶的跟你說。我跟你說好了,第一,我喜歡女人,對男人沒興趣,所以請你以後不要來糾纏我了,更不要像今天這樣耍什麼花招。」
昀庭委屈的撇撇嘴,剛想哭。陳之默立刻繃起臉來教訓他。「大男人哭什麼!」
昀庭使勁的抿住嘴,表情扭曲。
之默歎了一口氣,「說吧。現在要去哪裡,我送你去。」
昀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的提醒他,「還有第二麼?」
之默仰頭看天深深的呼了一口氣,他知道他一定會死在這個人看起來聰明,其實就是一個白癡的傢伙的手裡。不管是有人拿槍爆了他的頭,或者就像現在這樣被他活活氣死,他都不會太驚訝。
「第二。我可以當我沒看到你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過,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也別想把我拉下水。」
「當朋友也不可以麼?」
之默看著他不說話,一臉你問的問題很愚蠢的表情。昀庭看著看著,直到完全絕望。
「你現在要去哪裡?快說,天都快亮了。」看朱昀庭神情恍惚不知道又神遊到了哪裡,乾脆自己替他做決定。「我送你回家好了。」
指了指後坐,「上來吧。」
昀庭緩過神來,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你要帶我?」
「你自己要走回去我沒意見。哦,也是,你打個電話叫你手下來接你好了。」說完蹬了幾下,騎上車子。昀庭立刻緊跑兩步跳上後坐,一把抱住之默的腰。「你送我回家好了。」
陳之默看了看緊環著自己的手臂,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心異常的軟,扭頭看著那傢伙一臉幸福的表情,想發的脾氣又收了回去。
算了。就讓他這一次好了。
***
在早上六點的時候,陳之默從夢中驚醒,直直的從床上做起來,兩眼看著已經有些班駁的牆壁發呆。一陣低低的咳嗽聲喚回了他飄忽的神智。
「媽!」迅速的從床上跳起來,跑到母親的房間。看起來已經十分蒼老的母親正半倚著床背咳嗽個不停。
「媽,你沒事吧。」坐過去輕輕撫摩著母親的背部,看咳嗽稍緩又跑出去端了杯水進來,重新做回母親的身邊。「媽,好點沒有。」擔心母親的身體,卻無能為力,之默知道母親的病是當年因為擔心他而引起的,所以一直愧疚不已。
「我沒事,老了,不行了。你今天不用上班麼?」
「今天週二。可以休息的。」喂母親喝了些水,然後扶著她慢慢的躺回床上,自己也把頭枕在母親的胸口,「媽,我好久沒有陪你了。」
感覺母親溫暖的手掌在自己的頭頂摩挲,之默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和自己的母親兩個人了。他不是一個好兒子,不僅沒有讓母親幸福的度過後半生,甚至讓她永遠在鄰里面前抬不起頭來。
「媽媽。再睡一會兒吧。」
「之默啊,我睡不著了。你昨天晚上又工作到很晚吧。」
眼前混亂的場景交替著閃過,之默只覺得一陣頭痛,忍不住呻吟出聲,縮進母親的懷裡。幸好今天不用上班,不然萬一再遇到周震遠和朱昀庭,他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去面對他們。
「怎麼了,之默?」母親溫柔的拍著自己孩子,像她年輕時抱他時的樣子,時間很快,他的孩子已經這麼大了。雖然一路走來不那麼順利,但他畢竟還年輕不是麼?而且她知道,他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個善良的,總會替人著想的孩子。
「沒什麼。媽,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早上空氣新鮮,對你身體有好處。」
母親微笑著點點頭。之默迅速的跑去換衣服。然後小心的扶著母親出門。母親的腦溢血曾經犯過一次,結果左半身癱瘓,後來慢慢做復健,好了許多,但是走路仍是不太方便。
之默扶著母親走到街心花園,找了一張長椅坐下。正是早上最好的時候,晨練的人很多。老頭老太太們一群群一隊隊在成片的草地上或做操,或舞劍,一片萬民健身的熱鬧景象。
剛剛太陽,光線明亮而溫暖。之默仰起臉,隱約看見一個人影向他走來。呃,半長的頭髮,小小的臉蛋,看不清楚面目,但感覺挺像朱昀庭的。
朱昀庭!?之默猛的反映過來,做直身子睜大眼睛。老天不是故意在折磨他吧,居然真的是那個變態!
「阿姨,你好。」展現出和這旭日一般迷人的微笑,朱昀庭看著這位老人,絲毫瞥一眼他身邊每一根尖刺都已經豎起來了的陳之默。
「你來幹什麼!」之默擋在母親身前,一臉的防備。看到昀庭衣服和昨晚的一樣,眼下還有深深的黑眼圈,心想這個白癡不是一晚上都在這兒呆著吧。微微有點怒意,轉念又一想,這人大腦構造和常人有異,擔心他幹什麼!
「我是之默現在工作公司的老闆。」
「原來是之默的老闆,快請坐,請坐。」母親橫了一眼之默,「你堵在那裡幹什麼?讓你老闆坐下來啊。」
「媽,他……」之默說不出來,只好惡狠狠的瞪著朱昀庭,恨不得此刻就撕吃了他。可惜對方不僅毫無感覺,還心情很好。
「阿姨。不用了,我有件事情想跟您說。」
「說吧說吧。有話直說。是我們家之默在公司又惹什麼麻煩了麼?這孩子從小就不聽話,不過,他一直很孝順,還算得上善良……」
「阿姨,不是的。之默是一個好人。」昀庭咧開嘴傻笑,就像在誇他自己一樣。
陳之默湊進了在他耳邊低語,「你又想玩什麼花樣!昨晚我不都跟你說清楚了麼?」
笑容變的有點勉強,昀庭卻沒有扭頭看他一眼。看著眼前這位和藹可親的老人,昀庭有些羨慕。如果自己的母親還在的話,大概也會像她這樣白髮蒼蒼,卻依舊精神頭十足。清晨的時候在公園裡鍛煉身體吧。
「阿姨,我喜歡你們家之默。是真心的。」
母親呆住了,陳之默也一時間不知所措,他,他竟然說出來了!他居然好意思說出來!趁陳之默還沒有反映過來,昀庭接著說,「我知道這件事情很不容易接受。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之默的。之默可能不喜歡我,但是沒有關係,感情是慢慢培養的。我沒有父母,很羨慕之默有您這樣一個好母親。所以,我想把這件事情說給你知道。希望你能支持我們。」說完深深的鞠了一躬下去。
「你有毛病啊!還沒完沒了了!」之默衝他大喊,一張臉漲的通紅,手忙腳亂的解釋,「媽,媽。你別聽他胡說。他腦子不正常,你兒子可是很正常的人。還準備過兩年給你個白胖的孫子抱抱呢。」
母親沒有看他,斜了頭看著他身後那個始終低著頭沉默不語的男人。她活了這麼大歲數,自認一個人眼裡有沒有愛,還是看的出來的。
「我知道了。我不反對你們。但是,這是你們年輕人自己的事情。」
昀庭驚喜的抬起頭,「阿姨……」
「有空常來家裡玩吧。我就這一個孩子,還經常不在家。挺無聊的。」
昀庭的眼睛睜的大大的,裡面全是興奮。「好的。謝謝你阿姨。」
「媽!你在胡說什麼呢!」
「阿姨,謝謝你,我要先回去了。」再次鞠躬,昀庭默默的離開。之默的聲音太大,已經有很多人開始往這裡看了,他並不想惹麻煩。
「之默,去送送你們老闆。」
「媽!」
「之默,不管你喜不喜歡對方。但是請你尊重每一個愛你的人。」
之默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些懊惱,更多的是對現在這種奇怪局面無能為力的煩躁。「媽……」
「去送送人家。」
咬了咬牙,之默緊追兩步跟在昀庭身後。左腳,右腳,竟是緩緩的配合上了某種韻律一般。
沿著公園緩緩往外走,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方。之默停住。昀庭多走了兩步,也停住。
「我有話跟你說。」之默悶著聲說。
昀庭轉過身來,眼神閃爍。
「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再進入我的生活了麼?」
昀庭咬著嘴唇一句話都不說。
之默氣惱的舉起手,一巴掌扇過去。沒打算能打到他,畢竟這個傢伙比自己厲害許多。所以,當清脆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之默和昀庭都愣住了。
「你……你……你怎麼不躲啊!」有些心慌的去責怪對方,卻忘記了是自己伸出的手。
昀庭看著他的眼,直直的盯著,直到眼睛裡的水氣逐漸氾濫,之默下意識的避開眼。
然而轉瞬,昀庭又恢復了正常。「我過一會兒會派個保姆過來。」
之默顯然跟不上他思維的速度,「你說什麼?!」
「阿姨走路不方便,你工作又多,我派個保姆來。」
「這關你什麼事!我自己會找。」之默一激動又抓住昀庭的肩,不過這次他顯然沒有剛幸運。昀庭一記勾拳,重重的打到他的肚子上。「我給我阿姨找保姆,關你什麼事情。你若有意見,每月保姆的工資你出一半,我在你工資裡扣。」
「你……」之默被打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時而暴力時而又裝成無辜小綿羊的傢伙為什麼每次都喜歡打別人的肚子?!
昀庭看著蹲在地上的之默,輕輕的一笑,「好了,咱倆扯平了。心情舒暢,回家睡覺。果然晨練是有好處的。」說完,瀟灑的離去。
***
在陳之默第二天上班之前,一個背著大大行李袋女孩子站在了他的面前。「是朱老闆讓我來的。」她這樣說。
陳之默給她的回答是直接把屋門砰的一聲關掉。
然而女孩子似乎並不意外,行李袋往門前一放,就坐在了上面。清晨,上班的高峰時刻。鄰里們從陳之默家門前走過,都看見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坐在那裡,東看西看,怡然自得。
於是幾分鐘之後就有新版本的流言傳出,說陳之默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那姑娘正坐在陳之默家門前鬧事呢。於是一來二去,竟是整個住宅區的人上班前都要從陳之默家門前「順路」走過,見證一下。
「小姑娘,你坐著兒是幹什麼啊?」路人甲一號忍不住問道。
「我等陳之默。」
立刻就有從剛才起就在陳之默家門口守侯的大娘爆料,「陳之默還沒有上班走!他母親也在家!」
「對啊。可是他不讓我進去。」女孩子無辜的眨眨眼睛。
周圍頓時一片抽氣聲。
陳之默從家裡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無數雙目光探過來,大有他今天不解釋清楚就再送你上警察局的架勢。可憐陳之默仍然對現狀毫不瞭解。
「你怎麼還在!」
「那你讓我去哪裡?」
「從哪來回哪去。我不想看到你!」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陳之默,你怎麼可以這麼對一個姑娘家說話。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讓人家找上門來?」
陳之默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什麼叫人言可畏?他算是見識到了。怒火在一瞬間爆長。他這一輩子就做過這一件壞事,難道這個壞人的標籤就永遠貼到他臉上了麼?
「你給我進來!」一把扯住女孩,把她拉進屋裡。砰的一聲,大門再次被狠狠的關上。陳之默喘著粗氣,看著她不說話。
女孩到有些緊張起來,「呃,我叫離離。對不起,跟你添麻煩的。不過請相信我,我會做好的。請不要趕我走。」
「姓朱的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來我家當臥底?」
「哎?不是這麼回事。朱老闆是好人的。我打工被人家騙了,朱老闆不僅救了我,還介紹工作給我。嗯,朱老闆說了,工錢他出一半,你只要給我一半就好了。」
之默沖天翻了個白眼。想把這個女人罵一頓也覺得開不了口。她竟然說朱昀庭是好人!那,他就是壞人了?壞到鄰居看到他家門口坐了一個女人就會懷疑他又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亂搞男女關係讓人家找上門來了?鬱悶的,有想找人打架的慾望。
「我媽剛吃完藥,還在睡覺。你不要打擾他。我中午,晚上都會回來做飯……」
「我來做就好了。不然要我做什麼呢?你還要工作吧。」女孩子溫柔的一笑,之默心裡的火氣不知不覺降了幾分。還是女孩子好吧。溫柔,體貼,笑起來的時候也是可愛非常的。比起那個朱昀庭,裝可憐的時候還好,翻起臉來六親不認。胡思亂想發了片刻的呆,突然自己回過神來,看到離離一臉迷惑的看著他。頓覺的有些尷尬。
「那個……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朱老闆說,你如果今天遲到了這個月的全勤獎就拿不到了。」話音未落,之默就以光速衝了出去。心底把朱昀庭從頭到腳罵了個遍。那個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其實今天是陳之默拿工資的日子。每到這個時候,周震遠都會來他手下的各個單位視察一遍。也就是說,陳之默今天至少有兩次機會見到他。
匆匆忙忙換好制服的陳之默衝進大門,發現所有的保安都已經列隊站好,此刻正齊刷刷的看著他。
「對不起,我遲到了。」拚命的平穩著自己急促的呼吸。陳之默看見周震遠回過頭來,竟然衝他微笑起來。他不是眼花了吧。那個從來就是殘忍無比的男人。
「陳之默,怎麼搞的,本來這個月你還算是全勤呢!」值班經理瞪著他,嚴厲的訓斥道。在頂頭上司在的情況下,誰不想多表現兩下,只有陳之默這種要遲到也不會看日子的人。
「對不起。」低著頭站回隊伍裡,全勤獎沒有了。至少少拿了100多塊錢,就當……就當丟了好了。想著,卻還是覺得心疼。
「我的表,好像剛剛8點,不算遲到吧。」周震遠微笑著開口。
「啊?是麼?哦,那可能是我的表不准了。沒遲到沒遲到。」經理立刻改口。
陳之默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領情。本來就是他們害的,現在又來充好人。但是不能不承認。周震遠現在的樣子才是他最初在心底留下的印象。在那個他走投無路,被受屈辱的時刻,他也是這麼笑著替自己解了圍。當然,那時候他還覺得這個人是個好人來著。可惜,他已經知道了這些人的多重性格。這不過是他偶爾心情好時給你的一點點恩惠。你若感激涕零,他不知道會怎麼嘲笑你。
還好,令陳之默感到渾身不自在的早會並沒有持續很久。30分鐘後散會,一直精神恍惚的陳之默剛要走,卻又被人叫住。「陳之默。你過來。」
一看是周震遠,之默心底有無數個不樂意。可惜眾人面前無法翻臉,再或者是因為,他還是懦弱的人,並不敢瀟灑的炒了老闆的魷魚。
「有什麼事情麼?」故意裝做漫不經心,眼神放的高高的,一臉的傲氣。
周震遠倒也不在意,笑了笑。「來外面說吧。」
公司很大。從後門出來還能看到一片花園。是名副其實的公園式企業。晨光中,周震遠站定了,看著他似乎也不知道從哪裡說才好。「離離你見到了麼?」
「嗯。」
「那女孩子挺不容易的,被人販子拐到這兒來,差點給賣了。讓她回家,她也不願意再回去了。她家裡太窮,不如在外面幹點活。你別太刁難人家。」
陳之默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喜歡她?」
周震遠被他逗笑了, 「你的聯想力真豐富。」
之默撇撇嘴,不以為然,「是你們太多變,多少重人格啊,虧你們也能習慣。」
周震遠的臉沈了下來。陳之默以為他又要變臉,誰知過了片刻他只是扯出了一絲苦笑。「昨天,昀庭回來哭的很厲害。」
陳之默把臉別向一邊。
「我知道在你看來,我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當然,我們一直就是這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昀庭脾氣不是太好,但他為你已經忍了很多了。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我不想看他現在這個樣子。」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應該誠惶誠恐的趴在地上吻他的腳尖,感謝他大少爺看上了我?憑什麼他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他呢!我討厭那種變態!」
「你!」周震遠深深的吸了口氣,才勉強抑制住自己不發脾氣。「我只是希望你能試著去接受他,體會他的好。你現在根本是對他有偏見。」
「我當然有偏見,自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沒有看到他好的一面。」
「雖然他的做法有時候看起來非常荒唐,但至少他沒有瞞著你!他就是那樣的人,他希望你能愛上他的全部,他不過是想得到一份純粹的感情。」
「他要的還真少。」陳之默不無諷刺的說。
周震遠看著他,銳利的眼神似乎能看到他內心的最深處。末了,放過已經被盯的渾身不對勁的之默,說;「陳之默,你即使再想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也無法改變你在周圍人心目中的印象。你同樣是個社會的異類,你應該知道的,甚至,比我們來說讓人更加難以容忍的異類。」
陳之默身子猛的一震,呆住了。
周震遠有點嘲諷的笑起來,「本來就是一個殺人犯,如果再是一個同性戀,那就再完美不過了是麼?」
「你住嘴!」之默氣的渾身顫抖。他是說中了他的心底最深處的那層恐懼。他渴望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他渴望能把所有的一切抹去重頭開始,可是,這已經不可能了不是麼?手握緊了又鬆開,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打不過,罵不得。人間最悲哀莫過於美人遲暮英雄末路,話說回來,他並不是英雄呢。自嘲的笑了笑,眼裡的落寞與不甘並不沒有隱瞞。「你說的沒錯,我想做一個普通人,所以,請不要來招惹我了。」
轉身離去,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若他了無牽掛該多好,或者,他足夠的強,能夠帶著母親遠走他鄉,再也不留在這裡。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安安份份的好好工作,就當以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但是首先,他要掙夠足夠的錢,仰瞻著這個男人的鼻息,在他的恩惠下才能勉強把日子過下去。
「陳之默……」周震遠突然喊住他,那樣悲傷而無奈的笑容,一如他第一次見他的樣子。這個男人終究是變了呢,和五年前相比。「我不是那種拿錢讓人就犯的人。金錢唯一買不到的就是一個人真心。」
陳之默頭也不回,「你知足吧。不是萬能的也是九千九百九十九能的。不就是買不到真心嘛。」語氣輕快,稍稍帶著點戲謔。
周震遠沉默了。這樣的一個男人難道真的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麼?
***
一天無事。明明知道那個叫離離的保姆會把母親照顧好,卻還是忍不住擔心。下班的時間突然閒了下來,之默突然覺得非常不適應。站在「黑白灰」門口好一會兒,終於掉轉車頭,向家裡騎去。
「媽。我回來了!」之默興高采烈的推開門,看到屋內的人全都像石化了般立在那裡。
離離在廚房做著東西,油煎的食物發出滋滋的聲音,香味四溢。自己的母親披著毯子坐在沙發上,正在和旁邊的人興高采烈的聊天,而那個人赫然竟是朱昀庭!
陳之默的突然出現顯然給了所有的人不小的衝擊,每個人都呆住了,看著他半天不說話。
到真是幅閤家歡樂的景象呢。之默不無感觸的想。自從他回到這個家,就忙著找工作而不能隨時陪著母親,再來,他也怕看到母親憂鬱的眼神和沉重的歎息。這對他來說,都是太過沉重的負擔。而現在,母親竟會在外人面前露出這樣愉快的表情。他這個當兒子的實在是有夠失敗。這幅美滿的閤家歡圖他竟是一個無論如何都插不進去的外人呢。
「啊,對不起。我就是想回來看一下。」略有些慌張的把門帶上。轉過身,卻又突然想起,這明明就是我的家,我的母親,為什麼我要走?砰的又把門打開,正撞上衝出來的朱昀庭。
「對不起對不起。」揉著被門撞痛的額角,昀庭忙著道歉。「我來看看阿姨,離離已經做好飯了,你晚上還有班不是麼。我……我先走了。」慌慌張張的走出去,很像是在逃。
之默抓住他的胳膊。「留下來吃飯吧。」
「哎?」昀庭驚訝的轉過頭,卻看不到背衝著他的之默的表情。
「昀庭。就在這裡吃飯吧。你也忙了一下午了。」母親也在此時出口挽留。
昀庭只是看著之默。他並沒有放開自己的手,只是……他的手異樣的冰冷,冷的超出自己能夠承受的溫度。
「進來吧。」把昀庭拉進來,隨手關上了門。
離離手忙腳亂的把桌子收拾好,之默洗手去廚房幫忙。卻不想把剛端起飯碗的離離嚇了一跳。啪,一隻碗摔碎在地上。之默覺得太陽穴跳著很疼,臉色有些難看。昀庭立刻接過飯碗,「我來吧。」
無事可做的之默只能看著兩個人默契的收拾好一切,然後自己扶著母親坐到一張椅子上。而在此之前,昀庭早已把一塊厚厚的羊毛墊放了上去。之默瞪了昀庭一眼,昀庭卻沒有看見。幫著離離盛好了飯。
這一頓飯吃著異常的辛苦。至少在之默看來是如此。「媽,多吃點。」他把飯菜夾給母親,母親卻又轉給只顧悶頭吃飯的昀庭。「昀庭,別光吃飯,吃些菜。」
之默氣結。卻又故做輕鬆,想說些話讓氣氛不這麼沈悶。夾了塊豆腐嘗嘗,然後對著離離微笑,「離離你手藝真的不錯,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豆腐。」
離離微笑看他,「這是朱大哥做的啊。他教我好多菜的做法呢。」
準備再下去的筷子尷尬的停在半空中,母親撲哧笑出聲,替他夾了豆腐放在碗裡,「昀庭做飯真的很有一手,吃吧。」
之默此刻卻只想去買塊豆腐自己撞死。恨恨的瞪著昀庭,而昀庭只是把頭越來越深的低下去,恨不得能全埋在碗裡。
「我吃飽了。」之默喪氣的放下碗筷。看見昀庭驚慌的抬起頭來。「媽,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知道的。」套上外套,拿了鑰匙出門。最後一眼瞥見昀庭站起來不知道對離離說了些什麼。
出了門打開車鎖,就見離離抱著一個飯盒追出來,「大哥,大哥!」
皺了皺眉,看著離離把一個包好的飯盒放在他的車筐裡。「晚上回來的晚,帶著當夜宵吧。是我做的一些點心。」
想拒絕,又看著離離一臉的期待,心理一軟,嘴上就答應了。離離興高采烈的跑回去,之默重重的歎了口氣。亂了亂了,一切都亂套了。家不是原來的家,母親不是原來的母親。突然拿想到紅燈記裡的兩段唱詞。「奶奶不是你的親奶奶,爹也不是你的親爹!」什麼亂七八糟的。自己呸呸兩聲忘掉。騎上車突然又看到勻庭躲在窗簾後面偷偷的看他,眼光一碰,倏的就看不見了。
之默心情複雜,滿腦子亂亂的絞成一團。突然又想起晚上可能還會碰到周震遠,只覺得已經不堪重負的腦袋更疼了。
第三章
--------------------------------------------------------------------------------
--------------------------------------------------------------------------------
讓陳之默感覺倒霉的事情真的很多。剛換上制服,領班就下了命令,「前台人手不夠,你到前面去吧。」陳之默覺得腦袋一大,卻不得不點頭答應。前台,讓他去應付那群流氓麼?還是去考驗他的自制力,見到那些齷齪的事情的時候不開口罵人?
走一步退兩步,好容易挪到前台,就被領班揪進吧檯。「怎麼這麼慢!過來幫小揚拿酒。」
「知道了。」吧檯前堆滿了人,要這個要那個,之默覺得奇怪,平時也沒這麼多無聊的人圍在吧檯前啊。手忙腳亂的幫顧客拿酒,可惜有限的經驗讓他永遠分不清楚名稱複雜的各種洋酒,索性就當沒聽見。只管抱了一堆堆的啤酒往桌面上碼。
有人呵呵的笑起來,「辛苦了啊。不過還是要開心點啊。」
陳之默驚的差點把酒瓶打到地上。周震遠一伸手接住了,手腕靈巧的翻了一個花,酒瓶穩穩的落在桌面上。之默臉上的驚訝掩都掩不住。周震遠忍不住在他的臉頰上摸了一下,「你這個孩子,還真是可愛。」
之默嚇的連退三步,一臉戒備。震遠笑的不行,連忙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啊,別離我那麼遠,我知道錯了還不成麼?嗯,是我錯了,不過你也有錯,居然露出那麼可愛的表情,怪不得昀庭那麼喜歡你。」
之默的臉色更差。
「別這樣啦。來,我變戲法給你看。」周震遠顯然今天心情非常的好,居然有興趣逗陳之默玩。他拿起兩瓶啤酒,在手上上下翻飛。然後兩瓶啤酒突然交錯,砰的一聲,瓶蓋打開,然而不等酒水灑出來,手腕一翻,酒水順順利利的落在已經擺好的酒杯裡。剛剛好,居然一都沒有灑出來。整個動作瀟灑流暢,一氣呵成。周圍已經有人叫起好來,之默更是看的一臉的崇拜。
「怎麼樣?不錯吧。」
「嗯,還成吧。」好容易才裝出不在意的表情,周震遠則輕易的看穿了他,呵呵的笑個不停。
「你今天吃錯藥了?這麼高興。」之默斜了他一眼,手裡也沒停下給其它客人拿酒。
周震遠把一杯酒推給他,「還好吧。不過你看起來似乎是不太高興的樣子。吶,喝點酒吧。」
「你請?」之默狐疑的看著他。這個男人已經在他面前展示了不止一個面貌了,哪個才是他真正的面貌呢?或者,都是?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今晚的表現得不僅平易近人,而且在這片燈紅酒綠下有一種奇異的魅力。連笑容都是那樣無限溫柔。
「這個自然。」震遠衝他笑了笑。有魔力般,一向謹慎得之默居然一口氣喝了一杯啤酒,眼圈有點發紅。
「看起來,你的心情真的不好。」周震遠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他太清楚這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男人了。你對他好,他恨不得十倍的還給你。除了他那要命的死板和自尊。他應該也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吧。「那就別想那麼多了。陪我喝酒吧。」
這時吧檯周圍的人已經少了許多,之默坐在那裡發呆,雙手握著一隻玻璃杯,緊緊的,恨不得就在自己的掌心裂掉。
「喂,心情不好就再喝點酒吧。別這麼苦著副臉,我看了都心疼。」說著又推了杯酒過去。之默看都不看,一口喝掉。嚇了震遠一跳。「不是吧不是吧。沒你這麼喝酒的吧。」
「怎麼,心疼了?」看著他笑起來,之默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霧氣。即使知道這並不是因為他,周震遠仍是免不了心狠狠的撞了一下。是驚訝,是憐惜,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會不會……是自己逼他太緊了。他還是個孩子呢,比昀庭還要小。
之默站起來替人拿酒,然後又坐到一邊發呆。旁邊的酒吧看到老闆在那裡,也不吱聲,任他有一搭無一搭的幹活,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周震遠說話。
「喜歡昀庭至於讓你這麼痛苦麼?你只要對他好一點就可以了,他要求不多。」
「你能不能不在我面前提這個名字!」之默突然大聲的吼了出來。音量之大不僅讓周震遠嚇了一跳,也讓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之默自己抱來一堆的啤酒,咕咚咕咚的全灌下去。周震遠一搶過酒瓶,「喂,別喝了,沒你這麼喝酒的!」
「我又不要你請!」拚命的奪過來,任性的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子。
眼見著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周震遠跳進吧檯把之默給抱了起來。周圍一片不可置信的驚呼。
已經喝的頭重腳輕的之默在周震遠的懷裡拚命掙扎,「放我下來!你這個變態,你要幹什麼你!」
「再說一句我殺了你!」
「你殺好了!」之默挑釁的瞪大眼睛。
周震遠冷冷一笑,「先姦後殺呢!」滿意的看到陳之默因恐懼而緊縮的瞳孔。
有不會看人眼色的傢伙打趣道;「周老闆,兔子不吃窩邊草,你這次連口味都變了呢。」嘎嘎的笑聲被周震遠一拳打進肚子裡。
走到大門外,隨手把門砰的一關,雙手一鬆把之默丟到地上。
「啊……」之默發出一聲痛呼。坐在地上瞪著他。眼睛裡佈滿了紅絲,惡狠狠的罵,「你這個兩面三刀的混蛋,你到底要幹什麼!王八蛋!王八蛋!那是我媽媽,那是我的家!」罵著罵著,卻忍不住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從最初無聲的哭泣到最後的號啕,像一個委屈的孩子。
周震遠愣住了。總是在事情發生之後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瞭解過這個人,他以為他早已摸透了這個男人的性子,卻在此時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6年前,他讀大學四年級,在校成績中等,不愛好體育活動,不喜歡參加社團活動。理論課成績突出,動手能力差,槍法除外。以他的話說是,用槍比其它運動都要省力氣。一年之後,他的當了30警察的父親因公殉職。他回到S市繼承父親的遺志,那時候他還是一個有信心,有活力的年輕人,對未來充滿了希望。3個月後,S市歷史上第一次銀行搶劫案中,他由於對自己的槍法過於自信,造成人質的死亡,結果有了他長達5年的牢獄生涯。之後,他性格大變,第一年在監獄裡極為消沉,第二年恢復。但據同期的人說,此人性格冷漠,總是置身事外。他出獄後,在找工作上遇到數次挫折,母親又因為疾病,身體一直不好。陳之默顯出萬事能隱忍的個性,並且處世淡漠……周震遠記得自己拿著這一大份詳細的資料時的自信。他學心理出身,以為自己完全可以解釋和預測他的所有舉動。可是……人是複雜的東西。
周震遠在30多年的人生裡第一次為了朱昀庭之外的人跪下,拍著陳之默的腦袋安慰,「之默,別哭了。」聲音溫柔,竟是他自己無法解釋的異樣柔情。
之默竟也昏了頭的撲到他的懷裡放聲痛哭,「我討厭你們,討厭你們!那明明是我的!為什麼要來打攪我的生活呢。我已經夠倒霉了,不是麼!」
「是,是。對不起,對不起。」迭聲道歉,只希望他能不再哭泣。這突如其來的眼淚把一向立理智的周震遠也打昏了頭。湊上去吻他的眼淚,一滴一滴,從眼簾到鼻翼,再到那張哭得顫抖得紅唇。無法抑制……在自己的觀察和研究中,被這個孩子所吸引。
明明,應該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也不符合邏輯,而且的而且,這是昀庭最愛的人。可是,控制不了。那雙誘人犯罪的唇。
雙手捧起他哭的皺巴巴的小臉,深深的吻上去。唇舌糾纏,蜜似的另人無法割捨。之默的抽噎慢慢停下,泛起潮紅的臉上只有一片令人迷醉的表情。
只是,當事的二人是否都明白自己在幹什麼呢?
***
陳之默醒來的時候覺得頭異常的疼。瞪著天花板發呆,然後又想,自己家的天花板上有很多滲水的紋路來著,怎麼都看不到了呢?正奇怪的時候就感覺身下的床一陷,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醒了?」
驚的一屁股坐起來,又一頭栽回去。「啊,頭好疼。」把自己縮成一個蝦米的樣子。
「喝點茶吧。能好受點。」周震遠小心的把之默扶起來,展現的一片從未為外人流露過的溫柔。
之默掙扎著躲到一邊,「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家。」
之默打量著周圍,果然不是自己的家,可是昨天發生了什麼,自己怎麼會在他家?只隱約記得自己心情極度鬱悶,喝了很多酒,還有和這個王八蛋喝了點酒,然後……臉色有點變了。
「先別鬧了。」周震遠抓住他的胳膊,愣把他從床的一邊拖過來,「把茶先喝了。」
之默端著茶杯冷笑,「吃錯藥了麼,居然變成食草動物了。」
聲音不大,卻仍是被震遠聽到了,不慌不忙的回了一句,「好歹已經是我的人了,我還不至於那麼狠心。」
噗。茶水噴了周震遠一身都是,「你……你說什麼呢?!」心理的恐懼頓時氾濫起來。不是真的吧。不是真的吧。也許只是一場夢的吧。
周震遠一幅啼笑皆非的臉。「哎?不是吧。昨天晚上在我懷裡哭的死去活來的不是叫陳之默的麼?我幫你解決的時候還不是很爽,你還……」
「閉嘴!」順手把茶杯砸過去,陳之默臉色慘白,「你,你,你……」說不出別的話來。自己的衣服從內到外都已經換過了,他只記得他們有接吻。居然,接吻!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吧。不然你去告我強姦好了。」周震遠不介意看到被逼的即將崩潰的陳之默。不就是要他改變不是麼,有什麼比摧毀了原有信仰一切重來更有效?
之默掙扎從床上爬起來,沒有解睡衣,直接把外衣往上穿。可惜手哆嗦的什麼都拿不住。周震遠過去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你,幹什麼!」抑制不住的顫抖,眼睛裡的驚恐一覽無餘。他是一個男人不是麼?可是他根本沒有辦法理解這群變態的男人。一個裝白臉,騙著,哄著,另一個裝黑臉,不管什麼直接就上。可是,這裡面沒有自己的責任麼?昨天晚上,是誰撲在一個男人的懷裡放聲痛哭的呢?是他自己,不是麼?宿醉還不甚清楚的腦子現在除了疼痛根本無法再想任何的事情。卻有一個無比尖銳的聲音刺激著每一個細胞,讓他異常的清醒。他和周震遠上床了,和一個男人上床了!
被男人緊緊壓著的身體動彈不得,掙扎著踢動雙腿,卻只感到什麼迅速得抵到了兩腿之間。「別動!」周震遠怒吼,居高臨下得看著已經嚇呆了的陳之默,「再動我可要上了!」
病態般蒼白的臉色又染上了一末緋紅。周震遠也不解釋,迅速的扒下他的睡衣,然後換上褲子,襯衫。至始至終,陳之默沒有再反抗一下。周震遠忍不住在他的臉上留下一個很輕的吻,「起來吧。」
陳之默沒有動,突然有眼淚毫無預警的流下來,還不及反映,自己伸手擦乾了,坐起身來,笑。「男人果然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啊。」
周震遠挑了挑眉頭。
之默站起來,沖震遠鞠了一躬,「多謝指教了。」然後抬頭微笑,「這次,該不能再用什麼我愛你之類的理由了吧。」
周震遠嘴角劃開一絲笑容。現在的陳之默和他想的不一樣,他又變了,適應的能力居然有這麼強,他說自己在他面前展示了不同的面貌,他難道不也是麼?若不是如此,怎會讓自己迷戀如斯!「為什麼不能說呢?」
「你以為我會信麼?至少,朋友之妻不可戲吧。是你鼓勵朱昀庭來追求我的吧。你自己卻又捷足先登。不道德哦。」之默虛弱的笑,眼裡晶瑩閃耀,讓人深深的陷到裡面去。然而面對著這一切的周震遠卻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在這種時刻,他竟能一針見血的指出最關鍵的地方。心理雖然警鐘大做,臉上卻還是一片不以為然,「是沒和昀庭說。不過我覺得他應該不會介意的。再說了,三個人會更爽的,下次一起嘗試下吧。」
原以為之默會難看。誰知道他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是麼?笑了笑,就轉身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來,「今天我遲到,可以算病假麼?我的全勤獎拿的很辛苦的。」
周震遠想說什麼,最終也只是點了點頭。
門外陽光燦爛,人生美好。陳之默在暖暖的陽光下卻覺得有點冷。腦子裡錐子敲似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可惜還是空蕩蕩,什麼事情都沒有辦法想。不過也算了,還有什麼好想的呢。若是真能忘了,到也好了。
昏昏沉沉的去公司上班,好在他今天不過是站崗的任務。一口氣站了6個小時,竟是動也不動。下了班的時候轉去「黑白灰」,時間不到,看到門前的牌子在落日的餘輝下搖晃,突然一陣反胃,就勢坐地上乾嘔起來。
「你……不要緊麼?」一個聲音猶豫著詢問,微微帶著點不安。
之默抬起頭,看到一個秀氣的男孩子。腦子裡沒辦法想事情,只覺得眼熟。半天才想起是店裡的同事,第一次見到朱昀庭的時候就是他在……之默痛苦的歎息了一聲,現在還有什麼立場說別人麼?
「不舒服麼?先到店裡去歇一下吧。」男孩伸出手想把他拉起來,結果被之默一巴掌拍掉。「別碰我!」
男孩兒咬著嘴唇萬分的不甘,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我還年輕,不趁著這個時候多賺點難道等老了去要飯麼?你有骨氣,有骨氣拿著400塊錢的工資。可人家陪人家睡一晚上能拿好幾千,我為什麼不能?!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值得計較的!」男孩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就像積攢了好久一下子非要說給之默聽。
之默舉了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你有毛病啊。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男孩不說話,只是瞪著他。
之默歎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瞧不起你,是你自己心理自卑好不好?把頭仰得高高的走路,其實誰斜眼看你一眼你就懷疑人家在說你,不是麼?」
男孩突然紅了眼圈,跑開了。之默揉著疼痛的額腳,突然自顧自的笑了起來。「怕什麼呢。是自己自卑好不好……就是自己自卑才會介意那麼多好不好……」越笑越大聲,直到笑出眼淚來。
「陳之默!陳之默!」
上帝,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吧。為什麼還能聽到那個人的聲音。然而下一秒,自己已經被人拉了起來,在眼前放大了數倍的是周震遠的臉。之默連忙閉上眼睛,做夢做夢,一定是做夢。夢醒了就不要再看到他了。
可是那個人不依不饒的晃著他的肩膀,「你媽犯病了,快跟我去醫院!」
陳之默直直的看著他。
「你母親!」
陳之默醒過神來,撒腿就跑。
第四章
--------------------------------------------------------------------------------
--------------------------------------------------------------------------------
什麼都不想,只有一個目標,醫院,母親。太陽最後的一抹光輝給厚厚的雲層鑲上紫金色的花邊,只聽的到越來越凜冽的風在耳邊呼呼做響。一輛車在身邊猛的剎閘。「你跑的再快,跑的過汽車麼?給我上來!」周震遠衝他吼。吼的陳之默一愣一愣的,什麼都不明白似的站在馬路正中央。
震遠罵了一句,跨過去打開車門,一把將之默扯進副座。然後車子呼嘯而去。
「現在還在手術中,你別擔心,昀庭已經在那裡了。」震遠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之默繼續說,「是離離先發現的。以為是在睡覺,實際上已經是深度昏迷了。不要緊的,我們用最好的藥,請最好的醫生,不要緊的。」
陳之默一路都沒有說話,手平攤在膝蓋上,抖動的厲害,連帶著,腿,甚至整個身體都開始抖起來。
「之默。」震遠撫上他的後背,一遍遍的撫摩,「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會好的會好的。」魔法般讓之默鎮定了下來。
所謂害怕,是對不可知的事情擔心。此刻的之默卻是為了心中某些東西的即將崩塌而產生的一種無以名狀的畏懼。自從父親死後,自己出了事入了獄,母親就已經成為他唯一的精神寄托。而此刻,他會失去她麼?
下了車,衝進醫院大門。之默一路橫衝直撞,絲毫不管追在後面的震遠,逕自跑到手術室。眼前已經沒有任何人的存在了,紅燈亮著,母親一定就在裡面!
「之默!」有人抓住他的胳膊,之默看都不看出拳就打,誰料反到被人一把抓住,反擰到背後,「陳之默,你媽媽還在手術!你不能進去!」
「放開我!」之默衝他吼,「朱昀庭!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昀庭被之默猙獰的臉嚇到,鬆開手後退了兩步,追過來的震遠順勢把他攬在懷裡。「你沒事吧?」昀庭搖搖頭。
之默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瞪著靠在一起無比般配的二人,是憤怒還是別的感情已經分不清了。
離離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及早的發現,以為阿姨在睡覺,誰知道……我……都是我的錯……」
手術室的紅燈在突然此刻熄滅。醫生先出來,然後是之默的母親,也被推了出來。無盡的白色,之默幾乎不敢睜眼,條件反射性的衝過去。白色的被單……並沒有覆蓋到臉上。母親臉色蒼白,插著氧氣,但是看起來還算平穩。
之默聽到醫生向昀庭報告。有點想說拜託醫生我是病人家屬,卻又不想計較那麼多。他的媽媽,這是他的媽媽……
「病人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很有可能會頸部以下全部癱瘓,如果過了今晚沒有醒來的話,那以後能甦醒的可能性也會很小。」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意思是說……」昀庭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周震遠走上前,「會成植物人是麼?」
「是的。很抱歉,病人的年齡已經很大了。而且現在又沒有非常有效的治療的方法……」
陳之默什麼也沒說,和醫護人員一起把母親推進病房。他聽見朱昀庭的哭聲,悲痛欲絕。之默有點奇怪的想,他為什麼哭呢?明明是自己的母親。可是自己為什麼不哭呢?摸摸臉,真的是一滴眼淚都沒有。
想起以前和母親撒嬌,母親總是歎息著說,你這個孩子啊。母親大了,要是有一天走了,你可怎麼辦啊?他從來沒當真過,母親就是母親,會永遠在自己身邊的不是麼?永遠是自己的母親,不是麼?
坐在母親床前的時候,聽著什麼儀器裡發出滴滴嗒嗒的聲音,突然就害怕起來。如果母親就這樣一直醒不來該怎麼辦呢?如果母親不在了,自己最後的避風港就沒有了。曾經想過,如果沒有母親了,自己就可以隨心所欲,不用在乎別人的目光,遠走高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是在此刻突然發覺,如果真沒有了母親,自己能做什麼該做什麼需要做什麼,都不知道了。那是心中最後的信仰,最後的堅持。
人生來就這麼一條命,這麼幾十年的一生,追求的有什麼呢?前半生已經是洗不去的污點了,後半世呢?要錢要幸福的生活,要生兒育女。這是他……至少是每一個人應該追求的吧。可是他淡然已經很久了。當身後的鐵門重重的關上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些幾乎就已經注定與他無緣了。這是個很現實的社會,現實到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有能力的能當黑也能當白,惟獨沒給人一個另外生存的空間,一點曖昧模糊都不給。就像一隻被直接丟出巢穴的小鳥,本能的知道要生活下去,可生活還分很多種呢。也許是自己太懦弱了,也過於沒有志氣,連未來都沒有想過。其實即使去想,也不過找一份好點的工作,然後找一個不嫌棄自己的女人結婚,希望自己的兒子將來能有出息,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胡思亂想的時候之默趴在床邊睡了過去。周震遠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大門敞開著,連件衣服都沒有多加,就那樣趴在床邊睡著了。歎了口氣,把外衣脫下來蓋在之默身上,然而只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仍是驚動了之默。眨了眨眼,醒了,倏的坐起來,一臉戒備的看著他。
震遠聳了聳肩,「只是想幫你加件衣服而已。」
之默不說話,把整個身子靠在椅背上。周震遠倚了牆站著,摸出包煙來,突然又想到這裡是醫院,有些煩躁的把煙又塞了回去。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凝住了一般,幾乎可以使人窒息。
周震遠大大的歎了口氣,「之默,阿姨的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的。我已經和昀庭商量過了,就讓阿姨住醫院裡,我們會派專人……」
「不勞你們費心,這是我的母親。」之默打斷他的話。
「可是……你現在,這筆費用不是你能出的起的,雖然你母親是烈士家屬,單位能幫助一部分,但是以你現在的工資……」
「我跟你說了,不用你們操心!」再次打斷他的話,之默微微的一笑,「如果你們還能有點同情心的話,請放過我,我不想再和你們有任何牽扯了。」
「我知道,昨天的事情,我們……」
「閉嘴!在我母親跟前,把你那堆變態的東西都給我收回去!」之默衝他吼。
周震遠似乎也動了肝火,「好,我們出來說。」說話扯住之默,把他給拖了出來。「你鬆手!放開你的手!」之默一路掙扎,拳打腳踢,周震遠也不管一路上人們怪異的目光,一拳打到之默的肚子上。
「嗚……」身子一點點軟下去,周震遠毫不憐惜的硬把他拽上頂樓。把人拎起來往外一推,之默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在護欄邊停住了,痛的把身子綣在一起。
周震遠掏出煙來,點了一根,看著還在地上趴著的之默,緩緩的吐出了一個煙圈。「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之默不可置信得看著他,竟似連腹上的痛楚都忘卻了。半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微笑,「難得你居然良心發現了。」
周震遠狠狠的抽了兩口煙,沒有吭聲。之默大字型平躺在天台上,有強勁卻並不寒冷的風從額頂吹過,吹起細碎的頭髮,紮在臉上癢癢的。之默自言自語,「你們兄弟到底在搞什麼我並不想知道,但是我拜託你們稍微考慮一下我的想法,不管你們是不是真正的在追求我,但這是最起碼的對人的尊重。我是男人,到也不會哭著喊著丟了貞操要死要活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把這種事情看的別那麼隨便,如果你是希望這件事我們都忘掉,那麼我也希望你以後永遠不要再提起或者做出類似的……」
「我知道了!」周震遠不耐的打斷他的嘮叨。之默微微側了頭看他一眼,笑了笑,繼續躺在那裡閉目養神。
第一根煙很快燃到了盡頭,從兜裡摸出煙盒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有點氣惱的把紙盒攢成一團,用力的扔出護欄以外。「之默,我知道我這個人很差勁。我不是個能夠很好的控制的慾望的人,也沒有人這樣限制過我。」
之默靜靜的聽著,感覺震遠在他身邊坐下,「可是,昀庭不是。他是一個好孩子。我們的老家並不是這裡,而是N市。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家離的很近,關係也很好。後來我父母在車禍中喪生,是昀庭的父母收養了我。我們一起上到高中,成績都還不錯。昀庭的父親是一個警察,很負責任的警察,和你父親一樣。」
之默睜開了眼,只看到震遠背對著他,微微弓著背,手指在地上不知道畫著什麼。
「昀庭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很美麗的人,對我非常的好。有一個夏天的晚上,我和昀庭吵著要吃冰淇淋,阿姨就出去給我們買。可是過了很久阿姨都沒有回來,我們很著急,出去怎麼找都找不到她。後來叔叔下班回來了,他是一個好警察,每天都工作到很晚。他和我們一起的找,終於在河灘上找到了阿姨。她……她被人強暴了,然後勒死,屍體就扔到河灘上。」
之默一驚,悄悄的坐起了身子。
「屍體是昀庭發現的。當時就已經傻掉了。我和叔叔趕過去的時候他就站在阿姨的屍體邊發呆,連話都不會說了。叔叔非常的憤怒,發誓要抓住兇手。可是……」震遠苦笑的一下,「正義這種東西並不是所有的時刻都存在的。那個兇手有錢有勢,在很多人的幫助下證據也搜索不齊。有一天晚上,很晚了,昀庭把我叫醒,說他看到叔叔出門了。我讓他睡覺,不要擔心。可是第二天警察來到我們家的時候,才知道昨天晚上叔叔殺了那個兇手,然後自殺了。」
之默猶豫著開口,「他……有些不負責任。他還有孩子。」
「你說叔叔麼?」震遠扭過頭來,「可是我們理解他。那時候我們馬上就要成年了,很多事情已經能夠理解。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那麼做的。」
「可是,後來昀庭的父親……」
「被槍斃了。」震遠看進之默的眼裡,「法律就是這樣,不是麼?就像你在任務中殺了人質,也沒有人因為你的初衷是為了救人而原諒你。不是麼?」
之默有些難堪的別過臉。震遠卻抓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你做的是對的。至少我這樣覺得。」眼神溫柔,表情真摯。之默覺的自己在這一瞬間會溺死在這片溫柔裡。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你做的是對的。他是殺人犯,他殺了人了,只有這樣而已,至於原因經過所有的所有,沒有人會計較那麼多。而這一個人對他說,你沒有錯。他知道自己是錯的,鹵莽的,不負責任的。但也曾憧憬過有人會對他說,別介意了,我知道你只是想救他而已。可是沒有,始終沒有。包括自己的母親。
之默迅速的低下頭,掩飾住即將滾落的淚水。震遠卻不以為然的笑笑。繼續講他的故事。「昀庭是個很堅強的人,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從那時開始我就發誓要保護他。我也失去了父母,我知道他會有多麼難過。我們都沒有上大學,直接來到了S市,白手起家,直到有了現在的這個規模。之默,這個世界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黑白分明。我們做過壞事,可是卻不做違背良心的事。我們有自己的道德底線。我們走私,偷稅,行賄,每一項都夠我們倆槍斃無數次。可是我們好好的活著,而且活的理所當然,比我們喪盡天良的人多的是,不照樣一個個活的滋滋潤潤。」
「為什麼……要根我說這些……想要我的同情麼?」之默覺得自己的喉嚨發乾,他覺得周震遠說的不對,但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震遠冷笑,「你的同情?有那個必要麼?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讓你明白,其實我說給你聽根本也是多此一舉的事,直接綁人應該才是最方便的辦法。」
「你!」
震遠不及他出口,接著說,「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們,至少能理解昀庭。你在上軍校的時候,我和昀庭見過你。那時你父親剛剛去世,你也因為父親的緣故一度非常走紅。」
之默想開口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昀庭非常羨慕你,如果他的家庭沒有發生這件事情的話,他一定也會和你一樣,考軍校,當警察,和他的父親一樣。不過這顯然不可能了。」震遠歇了口氣,接著說,「不過我也很難理解的是,昀庭對你的羨慕終於變成了迷戀。我想他可能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他永遠無法實現的理想。總之就是他像陷入熱戀中的少女一樣不斷的在我耳邊提起你的名字,直到我聽了這個名字就有嘔吐的衝動為止。」震遠一陣苦笑,「啊,那真是非常難挨的日子。」
「可是幾個月後我就和他一樣永遠喪失了當警察的資格了啊。」
「但就是因為這幾年的時間,昀庭都沒有改變初衷才讓我感動。我本來以為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玩玩而已。誰想到是這麼多年,所以看到你出獄我們才會這麼的迫不及待。順便一說,也是你自己先撞到我們這邊來的。」
之默一時語塞。兩人個人半天沒有說話。風漸漸的大了,天空很低,被扯的支離破碎的雲朵絲絲縷縷在半空糾纏。周震遠站起來,「很抱歉又打了你。不過你這個孩子從來就不知道聽話。」
「等一下。」之默叫住正在離開的震遠。
震遠回頭,看他從地上站起來,已經恢復了平靜。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是不是喜歡這樣?」
震遠聳了聳肩,「習慣就好。」
「習慣?」之默冷笑,「強迫一個人,直到他習慣?」
「你放心,昀庭不會對你做那種事,他動了凡心了,想要你的心大過要你的身體。」
「那你呢?」之默突然問,「是慾望還是感情?」
震遠頓了一下,臉色有些陰鬱,然而片刻後又笑了起來。「如果我說是前者,你一定不好受,但如果是後者,我自己會掐斷它。陳之默,我研究了你6年,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擁有完整的前因後果。」
「你……」
「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愛上朱昀庭,實在不行就自我催眠。」周震遠冷酷的笑了。
陳之默這才發現,在這種強勢的人身邊自己只有苦笑的份,半天也只擠出一句,「你說的到容易。」
周震遠沒說話,轉身正準備離開,就看見天台的門被人推開了,走出來的人是朱昀庭。看到之默和震遠都在這裡,笑了笑,表情卻不是太好,「你們都在這裡啊。」
「嗯,我剛才和之默說了些事情。」震遠說著,搭上昀庭的肩膀把他往外面帶。昀庭卻倔強的站在那裡,「等……等一下,我找你。有事情對你說。」
之默見狀識趣的避開,「那,我先走了。」略有些慌張的從二人身邊走過,感覺昀庭的視線一直放在他身上,即使故意不去看,也可以感受的到那道熾熱目光的追隨。
細心的替二人關好門,之默緩緩步下台階,突然覺得心裡像丟掉了什麼東西似的,輕鬆了,卻也覺得有些許失落,心神恍惚間,感覺到周圍有人似乎在說他的名字。抬起眼就看到自己已經走到了醫院的大廳,很多人迅速的轉過頭。想起剛才自己是被震遠扛上天台的,頓時覺得臉上像燒著了一樣的火熱。忙加快腳步走回到母親的房間。
母親仍然沒有清醒過來,各種儀器以一種異樣的協調發出平穩的聲音,單調的聲音催眠似的讓之默陷到繁複的思緒當中去。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周震遠和朱昀庭不斷糾纏自己的原因。看似非常值得同情的故事情節,卻完全是以他們的意志在編寫。他可以理解昀庭的死心眼,但自己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他沒有戀愛的經歷,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曾經的豪情萬丈,今天的心如止水。想起昀庭在自己面前的眼淚和所有煞費苦心的安排,覺得感動的時刻也覺得不可思議。愛一個人竟可以到這種地步麼?成癡,成魔。只為了喜愛的那個人能多看自己一眼。溫柔的話語讓自己身在天堂,一個冷漠的眼神就又把自己打回地獄。愛情,這就是所有的人都在追求的愛情?轉瞬又想到周震遠。最初的時候他尊敬感激震遠,他強大得讓自己只能仰視。即使在知道這個人玩弄了自己又迅速的撇清關係之後,也只能在苦笑間暗暗佩服,他就是這樣的人,單純的對強者的崇敬。
之默一條條的試圖理清自己的心情。如果說自己現在的心煩意亂是因為周震遠對自己的逼迫,那麼心底隱隱的不甘心和異樣的苦澀心情又是什麼?在被逼到絕境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就這麼算了吧。就聽他們的好了,那個時候想到周震遠就覺得那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不管如何他都可以替自己頂著,如果答應他們是不是就可以什麼都不用想了。看到冷酷而自製的周震遠,第一個感覺是濃厚的失落而不是別的。看到周震遠為朱昀庭所做的一切努力,說沒有一點嫉妒和羨慕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滑過,會不會……是……自己喜歡上了這個人呢?
自己被自己的想法震的說不出話來。就在此刻,有護士推門進來。「陳先生,外面有人找你。」
「啊?知道了。」迅速的收拾起混亂的思緒,出了門。看到走廊上站著兩個穿警服的人,愣了一下,想起可能是來過問烈士家屬補助使用情況的,不過到現在為止,所有的錢都是周震遠他們出的,自己並沒有開始申請報銷帳單啊。
「你就是陳之默吧。你的父親是陳進良。」
「是我,請問有什麼事麼?」之默小心翼翼的問道。他一直到現在還對穿警察制服的人感到恐懼,可能還是當初留下的傷痛太深了吧。
「我們是檢查科的。我們在最近的內部紀律審查的時候,發現有在執行任務的期間對轄區內的攤販徵收過不合規定的費用的情況。而且這樣的事並不是特例。」
之默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警察就是這樣,永遠要用最複雜的話說最簡單的事情,先給人心理上的壓力似乎已成為本能。之默只是奇怪自己為什麼一直學不會這樣,除了經驗問題,說不定自己本就不是學這行的料。「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麼?我並不是警察。」
「拒我們調查,這筆每月數目不小的資金當初都是從你父親手上經過然後就再查不到流向了。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這件事情,提交你們家所有的資產證明以及……」
「這根本不可能!」之默激動的大叫起來,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兩名警察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臉,「陳先生,你也當過警察,應該明白事理。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去揪一個去世了的人的小辮子。」
之默的拳頭握緊又鬆開,終於咬著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會配合調查的。」
「還有一件事情。」
之默抬起頭,接二連三的麻煩已經讓他應接不暇,想起來也不在乎多這一件半件。
「在調查期間,市裡會停發你們家的烈屬補助,醫療費也停止報銷,如果調查之後認定沒有問題,這部分錢會照常補上。」
之默看了兩個警察半天,發現自己居然還微笑的出來,「好的。我明白了。」
兩個警察瀟灑的離去,只留下之默一個人站在走廊的中央發呆。補助停發,住院費報銷不了,這意味著所有的開銷都要依靠自己工作賺錢。可自己一個月加起來不過800多塊的錢夠幹什麼呢?再說母親住院,他沒有辦法正常的去上班……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依靠周震遠和朱昀庭。
之默身子猛的一震,依靠他們?!那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堅持的是什麼?為什麼偏偏就有這樣湊巧和倒霉的事情?!真印證了那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可惡!之默握緊了拳頭。
「陳先生,陳先生……你,沒事吧。」一名護士看到之默面色難看的站在那裡,忍不住擔心的叫了他兩聲。
「啊,我沒事。」回了回神,看到周圍越來越多議論的人群,之默覺得心煩意亂,低著頭進了母親的病房,把門反鎖上。
「媽媽……」眉頭忍不住越皺越深,該怎麼辦呢?抬起頭,深深的出了一口氣。窗外,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幾片流雲在人毫不覺察的情況下緩緩滑過……不適合人憂傷的天氣啊……
之默的眼光突然集中在一點。天台!從這裡看的到天台!周震遠和朱昀庭還在上面。
之默控制不住的走到窗前。昀庭好像在哭,低著頭,肩膀聳動。而這個時候周震遠就走過去,從背後圈住他的肩膀,像哄一個孩子似的晃啊晃啊,直到……低下頭去,停留在昀庭的頸側。
之默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怨恨?嫉妒?突然發現命運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如果,自己的母親沒有病,自己就不會陷入這種進退維谷的局面,如果,沒有那兩個人的糾纏,自己現在面臨著恐怕就是走投無路。注定好的麼?之默苦笑,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發呆。
雖然他現在能做的無非是對周震遠說一句拜託,但是這句話之後,自己就不在有站直身板說話的立場。相當於自己對他們的妥協。周震遠說金錢不是萬能的,但在這種情況下,即使買不到一個人的心,一個人的尊嚴,有關係麼?陳之默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用金錢壓人,卻也沒料到自己也有被三斗米壓彎腰的時候。
「那件事情我聽說了。」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之默這才發現周震遠和朱昀庭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進來。「你們……怎麼進來的。」
「我敲門你沒有聽到,就讓護士開了門。」
「哦。」之默應了一聲。
周震遠繼續說,「剛才的事我聽外面的人說了。不過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這件事情我多少還知道一點,是上面有人在使壞,被查出來就想到找上你父親,來個死無對證。」
之默不說話,等著周震遠開出價碼。他們要的無非是自己,也就是自己這個身子可能還值點錢。之默臉色有些發白,現在站在他們面前,感覺就像一頭待價而沽的牲口。
周震遠卻似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會派人去給他們提個醒的。至於現在你母親的醫療費……」
昀庭搶著說,「那是我阿姨,我來負。」
震遠看了他一眼,「以你現在的工資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完這筆錢。所以……」
之默垂著眼,等他最後的要求。
「我想先讓你在公司的保安部做主任。試用期一個月,沒有薪水。你如果想以後還能有點作為的話,就把你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我記得你在學校的時候成績還算不錯,希望你還沒有都還給老師。」
之默不敢相信的看著他。昀庭也在一旁非常不滿意的說,「我說過這錢不用他還!」
「他也是個男人,他不還錢誰還?你喜歡他想幫他我可以理解,不過我希望你有點理智。」周震遠語氣嚴厲,說的昀庭在一旁漲紅了一張臉。
「謝謝。」之默很突然的笑了一下,整個人都看著輕鬆了許多,「我會努力的。」
昀庭一轉身出去,面色不善。
之默愣了一下,收住笑容,「他……」
震遠笑了笑,「沒關係,小孩子吃醋了。」
之默覺得自己笑不出來。
周震遠拍了拍之默的肩膀,「別介意了。你不想這後半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吧。我們給你機會,再來一次。」
之默低下了頭,「為……為什麼?其實你們今天如果稍微要挾我一下我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震遠呵呵的笑出聲,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我說過,金錢是買不到人心的。而且,以你現在的情況根本接受不了昀庭,不僅僅因為他和你一樣是個男人。而將來就很難說了。之默,你在一點點的改變,你沒有發覺麼?」
之默猛的抬頭,看到的是周震遠笑的高深莫測的臉。「我……變了麼?」
「不是說你變的不好了。其實你真正走進社會沒有多久,現在才開始適應而已。我不過稍微推了你一把,根本目的無非是讓你真正溶入我們,愛上昀庭。」
之默苦笑,「你還真是費勁了心思。」
「看著一個人成長也是人生的一大樂趣啊。」特別是看著他逐漸墮落。周震遠這樣說道,卻忍不住在心底小聲的補充了一句。
可惜之默沒有絲毫的覺察。胸口酸澀,眼前這個能夠運籌帷幄的男人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讓自己愛上另外的一個人,這份心思讓他動容。可是……可是……如果他真的可以無所顧忌愛上一個同性的話,心底浮現的第一個人名不是朱昀庭啊。
很輕鬆的笑起來,有多苦澀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不敢讓他看出一分一毫。這個人的冷靜和自製超出想像,絕不是自己這種優柔寡斷的人可以受的了的。喜歡上周震遠並不奇怪,可以自己給自己一份完整的解釋,可惜他一定不會這麼想,如果到頭來告訴他自己愛上的人是他,他會是一種怎樣的表情呢?
「之默……」
從幻想中驚醒,眼角眉梢還都是笑意,「什麼?」看見震遠眼睛裡有某種東西一閃而逝。
「啊,沒有。你已經兩天沒有好好睡了。」手不自覺的撫上那雙經常充滿憂鬱的眼睛,「看,黑眼圈都出來了。」
之默往後退了半步,不著痕跡的退開,「多謝。我知道了。」頓了一下,無奈的苦笑,口氣放輕,似乎只是在開玩笑,「別這麼亂溫柔一把的,毀了這麼好一張酷哥的臉。我可不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抗拒的不了你隨時隨地散發的魅力。萬一我回頭愛上你了,可別嚇哭哦。」
周震遠一下子呆住了,臉上陰晴不定。他少有這樣明顯的表情,之默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半天才見他緩過勁兒來。「放心,朋友之妻不可戲。」
一時間,兩個人之間洶湧的暗潮,幾分真幾分假,再沒有人說的清楚了。
第五章
--------------------------------------------------------------------------------
--------------------------------------------------------------------------------
未來在陳之默的眼前一瞬間開闊起來。母親的病情穩定,父親的調查案很快因為案情的日漸明朗而結束。他自己也有了新的工作,每天穿著西服打的上班,儀表堂堂引得鄰里羨慕不已。陳家的孩子就是和別人不一樣。這個不一樣裡面大概是有多種含義的。但之默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人會認為自己有機會東山再起。從監獄裡出來的人都帶著比別人鼓了很多的檔案袋,看看再犯人員的比例,就可以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麼日子。陳之默是例外,例外中的例外。
打開辦公室的門,秘書就跟了過來。遞上一疊資料,「陳主任,這是從日本訂購的保全設備的資料。你看一下,日方還在等答覆。」
「我知道了。」之默坐到辦公桌前,隨意掃了幾眼資料。秘書把茶水泡好送進來,看到之默皺緊了眉頭。「有什麼問題麼?」
「啊,沒有。我不想被別人打擾,請把門關好。」
「好的。」體貼的秘書小心的退了出去,留之默一個人在辦公室裡沉思。說實話,他這個保安部主任當的並不輕鬆,越是瞭解越覺得從後脊樑散發出陣陣涼意,像中了陷阱似的感覺。一開始,他還不明白當初周震遠對他說的,記好學校的課程是什麼意思。來了才發現遠雲公司的保安系統非同尋常。不僅是最高級別的設備,甚至還有一套完整的對外侵入體系。就像現在他手中拿的這份資料,是一套世界一流水準的監聽系統。他們想幹什麼?當自己是FBI麼?
有些不耐的敲著桌子,之默覺得自己很有要和周震遠商量一下的必要。觸角伸到S市之外的專業情報網,多個固若金湯的分公司,這可能是一家普通公司能做到的事情麼?如果是自己上了賊船,至少要告訴自己該幹什麼吧。
門就在此時被打開,之默有點心煩,「我不是說不要讓任何人進來麼?」
「我也不行麼?」有點委屈的聲音。
「昀庭?」之默笑了起來。時間久了就看到昀庭的可愛。和他當初猜的沒錯,昀庭很有些領導才幹,口才出眾,應付各級領導說什麼是什麼。他看事情很準,下手也夠快夠狠,可惜的是沒有常性。往往是自己大手大腳往前衝,周震遠就給他安排善後,事無大小,無一不妥帖,配合的天衣無縫。
不過在之默面前,昀庭就又是一份小孩子的心性。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只有在自己面前昀庭才會有這樣的表情,這是連周震遠都沒有見過的天真的一面。每每把大事一交代,昀庭就溜到之默這裡打發時間。時間長了,之默竟也容忍了他這任性的脾氣,只當是帶個弟弟,卻忘了論年紀,昀庭還要長他五六歲。
「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我才進來幾分鐘而已。」
「阿遠今天心情不好啊,我剛進辦公室他就嫌我煩,把我攆了出來,我只好來你這裡了。」
之默聽了好笑,也覺得周震遠這麼多年實在是不容易。「那你就又跑到我這裡搗亂?我也有事情要做。」
昀庭苦著一張臉,「不是吧。你也要趕我走?我保證我不搗亂,就坐這兒看書。」走到辦公桌前翻了本《軍事天地》出來,看到之默手中的資料,「這是什麼?」
「在日本定的設備。」
「這麼快?我看看。」昀庭自己動手搶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翻的津津有味,「這個怎麼樣?最先進的。這下我能連市長和他那寶貝小秘調情的話也聽個一清二楚。」昀庭興奮的指給之默看。半天沒見反映,扭過頭看到之默看著他面無表情。
很少能見到之默這樣的表情。剛開始自己見之默的時候,他也是很尷尬很放不開的樣子,後來就漸漸有了笑容,也不會和自己真的生氣。他當然很開心之默終於肯對自己好。可是今天……昀庭嚥了口吐沫,有點緊張。「怎麼了?有什麼問題麼?」
「我一直想問你們了。」之默緩緩的開口,「你們公司究竟是幹什麼的?居然用的著買這種設備。」
「是我自己喜歡。沒別的意思。我就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我是想要軍火來著,可是阿遠不准。」
之默頓時有吐血的衝動。「有錢不是這樣亂花的!」
「反正也是花嘛,而且這東西除了玩也是有好處的啊。不然你以為檢察院那幫人能那麼快揪出警察局那堆老鼠?」昀庭說的不以為然,之默卻是震了一下,「原來還是你們在中間搞了鬼。」
昀庭這才發現自己失了口。陳之默對正義有一種強烈的信任感,堅信能查出真兇還父親的一個清白,周震遠卻說,等到查出真兇黃花菜都涼了。於是輾轉送了點小材料過去,斬草除根。這事自然沒敢和之默說,都知道他特別厭惡用權勢和金錢砸人,再說,他絕對不願意欠昀庭和震遠的人情。
「那個……嗯……就是稍微打了個小報告。嘿嘿。」昀庭嬉笑著帶過,希望之默不要在這種事情糾纏不清。在他看來,之默和震遠都是脾氣奇怪的人,震遠對之默很好,之默卻不領情。而且之默不像是什麼都知道了的樣子,不然以之默那種性子,不鬧的雞犬升天才怪。想到這裡昀庭打了個寒顫。之默發脾氣很可怕,但是最可怕的還是震遠。
謹慎的盯著之默,看他翻著手裡的資料並沒有要發怒的樣子。「喂。喂?」小心的叫了兩聲。這個人不會已經是氣傻了吧。震遠知道了會殺了他。
「算了。多謝你們的好意。」
「哎?」反到是昀庭不敢相信,以他對之默的瞭解,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算了的。可是話說回來,之默能到他的身邊,願意在他的公司工作他當年如何預料的到?還是震遠說的對,人都是一點一點被改變的。只要把他的道德底線壓低一點,什麼都會自然而然的成為可能。
然而不等昀庭高興一會兒,之默從抽屜裡取出一張照片,「這個人你還記得麼?」
昀庭吃了一驚。這個人他當然認識,在之默來之前,這個人就是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保安部的主任。
之默也沒有廢話,流利的背出這個人的資料。「曹建,36歲,金融學院的高材生,在遠雲集團工作了8年,一直任保安部主任。在今年4月,因車禍意外死亡。」
昀庭面不改色,「怎麼了?他是個非常好的人,可惜死的早。不過你也要感激他,不然你哪裡來這麼好的位子坐。」
之默不說話,冷冷的看著朱昀庭,直看得他渾身不自在,從辦公桌上跳下去。「哎呀,你快點決定要哪款機器吧。我要看書了。」拿雜誌遮住了臉,躺到沙發上不再答話。
半天,之默又問,「真的是意外死亡麼?」
昀庭的身子猛的震了一下,跳起來把書扔到一邊,「你不好好工作老想這些幹什麼。」忿忿的準備離開,就見周震遠倚著門框嘴角含笑。
「你猜對了,不是意外。」
「阿遠!」昀庭嚇了一跳。
之默也被周震遠的坦率嚇了一跳,到了嘴邊的話竟也被硬生生打了回去。張了張嘴,面對周震遠的坦白反到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不是我們心狠手辣。只是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又以此來要挾我們,」震遠聳了聳肩,「我還不想死。」
之默想咬了咬下唇,「那……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抬起頭瞪著震遠,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還偏偏要讓我知道。你不怕我會把這些事情揭發出去麼?」
昀庭嚇的不知如何事好,「之默……阿遠……你們,我……」想站到兩個人之間,卻又被兩個人肅殺的氣勢嚇倒。當初自己就不太贊成這麼快讓之默瞭解到這麼多的事情,震遠卻說,現在不多逼逼他,難道他自己就會學乖了?
沒有辦法反駁,卻也在惴惴不安。看得出之默的妥協和改變,可他的道德底線到底在哪裡,昀庭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只有周震遠一個人才能明白。
「疑者不用,用者不疑,這是我的原則,再說,即使你要告,也要能成功才算數。」周震遠平靜的語氣裡隱隱透著一絲威脅,那份自信,無懈可擊,「而且……」他稍微頓了一下,微微一笑,「你不覺得可惜麼?」
「可惜什麼?」之默反問。
「毀了我們對你有什麼好處?」
之默一愣,隨即沉默下來。毀了他們,意味著毀了自己最後的機會,即使自己得到一個「最佳勞動改造獎」,也無法像現在這樣,給自己創出一片新天地。之默驚愕於自己會有這種自私自利的想法,卻也在這片巨大的誘惑前停滯不前。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初出警校大門的熱血青年了,他的經歷足以讓他曾經單純的思想變得世俗。
面對之默的猶豫,周震遠到顯的胸有成足,走過去拍了拍之默的肩膀,「路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我們沒有逼你。」從兜裡掏出了一套鑰匙丟給之默,「書架後面有一個保險箱,詳細的資料都在那裡面,你一會兒自己看看。到底要怎麼做,隨你。沒問題的話晚上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
震遠招招手把躲在一旁的昀庭拉過來,「我們先走吧。今天別打擾人家了。」昀庭乖乖的跟在震遠身後,又不放心的看了之默兩眼。想說點什麼,又覺得現在最沒必要的就是鼓勵或者勸導,於是放棄。
之默突然在後面喊了一聲,「為什麼……這麼相信我!故意給我的壓力對麼?!」
「相信你?」震遠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小莉,你進來一下。」這是之默秘書的名字,她一直在之默辦公室的外面工作。
幾乎是應著聲音消失的軌跡,小莉走了進來,「有什麼事情麼?」
之默愣愣的看著他們倆。他一直不知道,這個房間裡是有監視系統的,他的一舉一動外面的秘書都能知道,這樣想來,他的所有行動周震遠應該也都能看到。仔細想起來其實並不奇怪,公司訂購的大批先進的監控設備,不可能只對外不對內。
「我明白了。」之默坐回轉椅上,開始重新整理文件。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太多,其實在心底的某一處他自己也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已經打開,一切都無法控制。
震遠拉了昀庭離開之默的辦公室,昀庭仍是憂心忡忡的樣子,「阿遠,你說之默會不會不答應?他脾氣那麼倔,又嫉惡如仇,他……」
***
也許是周震遠的別有用心,也許只是巧合,之默在車上一路發呆,到了抬頭才發現是一家火鍋店。火鍋這東西,老少咸宜,不分貴賤,幾個人抱著口大銅鍋往那一坐,吃的都是一碗飯,要的就是這份熱鬧和親密。
之默看了眼震遠,咧開嘴笑了一下。
「怎麼,不喜歡吃這個麼?」細心的昀庭立刻發現,捏了捏之默的手掌。
「不是,好久沒吃了。我以前吃這個癮特別大。」沖昀庭笑了笑,率先走了進去。
紅紅的鍋底,飄著幾片蔥姜,看不清楚底料究竟有什麼秘方,光聞著這一陣陣的料香,就讓人覺得食慾大振。可惜飯桌前的三人都似各懷心事,一個個盯著鍋開水沸,動也不動。飯店大堂裡人聲鼎沸,霧氣繚繞,就這一桌子的人看著古怪。
周震遠托了下巴沖之默笑,「你確定你不吃麼?你再繃著張臉昀庭可要把臉伸到醬料裡了。」
昀庭猛聽到自己的名字,回了回神,才發現自己盯著碗盤發呆,頭幾乎要低到醬料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夾了羊肉下鍋,「快吃快吃啊。水都開了。」這第一筷子的肉給的是之默。
之默沒拒絕也沒感謝,低著頭表情凝重,就像剛才所有的話都不是對他說的一樣。半天,才低聲問了一句,「現在,還有可能收手麼?」
昀庭一愣,「什麼?」
震遠卻似看透了他在想什麼,「在這裡吃飯,不要說這個。」
之默抬起頭看著他,眼裡精光閃爍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傲氣,卻用一種三分鄙薄的語氣和他說話,「這地方不是你選的麼?這不是你給我的最後期限麼?」
周震遠也不介意,悠閒的涮著羊肉,「你要說我也沒問題,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麼?」
「那回答我。」
「沒可能。」筷子清脆的落在瓷盤上,和他的回答一樣乾淨利落。
之默和昀庭同時變了臉。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公司不做那些生意,不也能賺個滿盆滿缽。當初你們干我可以理解,現在功成名就為什麼不能收手,錢是賺不完的!」
震遠一口酒噴出來,笑的幾乎岔了氣。沒有解釋,反到是昀庭在一邊陪著笑臉,說不出的尷尬落寞,「不是的……上山容易下山難的。」
「你還真天真。」震遠一口吞下了小白瓷杯中的上好白酒,看著之默的眼神滿是嘲笑,「你好歹看看警匪片,也知道當了壞人想當好人是不容易的。而且你也會知道,壞人也是可以當正面角色演的。單看你從什麼角度看了。」
本就臉色蒼白的之默此刻更是面色難看,同樣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片刻臉上就染上了層麗的緋紅,眼睛也更加明亮,堅定。「那就讓我做,我不信脫不掉這只尾巴!」
「之默……」昀庭吃驚的看著他,「那你的意思是……」
之默苦笑,卻興起幾分幽默,「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震遠再次笑出聲,「你當自己是救世主麼?」
之默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猛喝了一杯的緣故,這一瞪幾分嗔幾分怨,看的震遠再次心頭狂跳。「你就當我自己騙自己不成麼?」
昀庭急忙出來打圓場,現在至少可以明確的是,之默願意跟著他們,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能弄掉最好,弄不掉也無所謂,只要有之默在就好。「別說這些了。喝酒喝酒。」
替之默倒,也替震遠倒。這兩個人就像抗上了一樣,左一杯右一杯,酒多話多,像知己般說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一掃剛才的冷場。昀庭也在笑,唯一一個也許是出自真心笑的人。看著身邊這兩個他最愛的人,一個是陪伴他長大的兄長,一個是他迷戀的愛人。他覺得自己何其榮幸,能得到這個世界上最難以得到的東西。
一局飯終,之默和震遠兩個人都喝的爛醉如泥。之默可以理解,一向冷靜自持的周震遠也喝成這樣卻是非常的少見。然而同在興奮中的昀庭並沒有在意這些。在服務生的幫助下,把震遠和之默扶上車,自己坐到駕駛座。「阿遠,我先送你回家啊。」
回過頭看著窩在後坐上的兩個人,震遠半倚著,之默則躺在他的大腿上,兩個人都已經睡的不省人事。
昀庭有些壞心眼的猛的啟動,讓那兩個酒鬼一起滾到車座下面,可惜他沒有看到的是被驚醒的震遠費力睜開雙眼,看到之默的臉就在自己眼前時下意識的動作。「我也喜歡你啊……笨蛋。」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之默的唇角,輕的讓人感覺不到真實。
「死鬼,到了!醒來了!」沒什麼好氣的把周震遠從車裡拖出來,這兩個傢伙居然在車座底下也可以睡的著。打開車門看到震遠壓在之默的身上,火氣頓時就升了起來,不心疼震遠,而是心疼之默這麼單薄的身子怎麼能被他這麼在身下墊著。
把震遠靠著車子擺好,先衝進去把壓在底下的之默救出來,在後坐上放穩了,回頭看到震遠已經滑到了地上,又好氣又好笑的把他拽起來,突然發覺自己變的私心了,若是以前,他不認為有人可以讓自己把震遠放到第二位。心裡一軟,拖著震遠的動作也輕柔了起來,「乖。下次不要和之默這麼比著喝酒,要死麼?你死了可沒有人心疼。」
震遠住在6層,按了電梯上去。昀庭有他家的鑰匙,也省的在震遠身上亂摸。扶了他進去,扔到床上,想著應該讓他洗個澡或者先把衣服脫了。又掛念著車子裡的之默,匆匆找了床被子給他蓋上就衝了出去。
這時候的之默已經醒了。坐在後座上一臉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昀庭坐過去拍拍他的腦袋,「喂。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震遠很能喝的,不過看你也不差了。」
之默眨了眨眼睛看他,像是什麼都明白又像是什麼都不明白。突然問了一句,「你喜歡我啊?」
昀庭被問的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不否認,「是啊。我很喜歡你。喜歡很久了。」
「為什麼呢?會喜歡一個人?我沒有喜歡過別人。」之默很困惑的表情,然後在後座上躺下。毫無防備的樣子讓昀庭心底的那股慾念瞬間迸發出來。「我也不知道,喜歡就是喜歡了。」俯下身去,輕吻那片紅潤的唇瓣,因為喝酒,比自己略高的溫度,粉嫩的雙頰。昀庭無法抑制的一點點舔拭過去,把之默抱在自己的懷裡。「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咒語般讓之默無力掙扎。
不遠處的陽台上,六層的陽台上,周震遠透過沒有關上的車門看著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轉過頭來,靠著陽台的欄杆緩緩的坐下。竟是連看的勇氣都沒有了。
「該死!」昀庭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止住自己的衝動,「之默,之默,醒醒,醒醒。」輕輕搖晃著因為剛才那個過於激烈的吻而昏過去的之默。「我送你回家。」
之默睜不開眼睛,把身子拚命的往車座裡面鑽,「不……我不回家……」
「之默,要乖,聽話。趕緊回家睡覺。」天知道他多想抱住之默不放手,可是他不想傷害自己喜歡的人,特別是現在,在他喝醉了酒不甚清醒的時候。
「媽媽……會說的。」皮革的觸感顯然不及人的肌膚,輾轉了半天的之默終於又攀上了昀庭的胸膛。捨不掉,放不開,昀庭一瞬間呆楞在那裡,所有的努力全部宣告白費。昀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甚溫柔的推開之默,「我們不能在這裡,乖,我們要回家。」迅速返回駕駛座,踩下油門,飛一般往回開。
昀庭的家是一幢獨門獨院的別墅,車在車庫一停穩,昀庭就跳出來拉開後門,扶著之默坐電梯直進客廳。有傭人過來幫忙,卻被昀庭喝開。幾乎是抱著之默一口氣進了臥室。
直到把之默平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昀庭才微微的呼出一口氣,看著似睡非睡的之默。他似乎很難受的樣子,額前的碎發全被汗水打濕了,一縷縷粘在上面。昀庭撥了撥他的碎發,湊到他的耳畔,「之默……之默……還是很不舒服麼?」
之默不安穩的在床上翻滾著,眉頭皺的死緊。「水……水……」微弱的聲音。
昀庭手忙腳亂的四處找水,拿過杯子坐到床沿,想了想,自己先趴了過去,「之默,水在這裡。」
之默下意識的仰起頭來尋求水源。昀庭喝了口水,然後吻了上去,一點點將水度給之默。這少許的水根本解不了之默的乾渴,之默乾脆自己動手,不斷攫取昀庭口中的濕潤。
「別急別急,我給你水喝啦。」昀庭笑著拉開八爪魚般纏著自己的之默,喝了口水,再度吻了過去,一次又一次,直到之默心滿意足的累倒在床上,自己也在床的一側躺下,溫柔的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裡。
此時的之默有一種和平日不同柔美,在震遠面前他會顯的很緊張,在自己面前又很有一副大人的樣子,只有現在,他才像一個20多歲還依賴在母親懷裡的孩子。如果不是這麼多的變故這麼多的遭遇,他就應該是現在的模樣。
昀庭頓時生出無限的感慨,這麼多年的期盼,這麼多年的等待在某一時刻變成真實,仍然虛幻的讓人不敢相信。一遍遍撫過之默的臉,用嘴唇虔誠的撫遍他的全身。昀庭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之默……我喜歡你。」在愛人耳畔傾訴著,昀庭滿心只有取悅他的念頭。脫掉之默的衣服,唇舌在對方光潔的身體上點燃無數的火花。之默至始至終都沒有睜開眼睛,整個人像在夢中一樣。他覺得很熱,有人在吻他。那種感覺像那一日震遠對他做的事情。可是也不一樣,震遠的吻不會這麼溫柔。那是一種強勢的,霸道的吻。
「之默……我愛你。」耳畔的愛語一句句清晰的傳進大腦,之默伸開雙手立刻抱住了一具溫暖的身體。是震遠麼?……「我也喜歡你。」
昀庭猛的抬頭,之默的臉上因快感和痛苦交織出艷麗的畫面,他口裡吐出的字句是……「之默,你……喜歡我麼?」不確定的再度詢問。
之默在他的懷中磨蹭,「喜歡你。」
無以倫比的喜悅頓時席捲了全身,昀庭低下頭更加賣力的取悅之默。直到之默掙扎著尖叫著,一次又一次在他的手中達到頂點。
疲憊的之默在昀庭的懷裡昏昏欲睡。昀庭不甘心的拍了拍他的臉,「累了麼?好沒用啊。」之默像揮蒼蠅似的拍掉他的手,讓昀庭又好氣又好笑。雖然自己一直興奮過頭只顧照顧之默了,可是昀庭覺得自己心裡的滿足感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甚至比一次完美的性愛還讓人覺得心情愉悅。昀庭有些哀怨的躺到之默身邊自言自語,「舒服了沒?你這個傢伙……難道我比較喜歡讓你抱?」昀庭自己笑一笑,伸手將之默更緊的摟向自己,「不管了。反正我好喜歡你。」
閉上眼,幾乎在下一秒就直接進入夢鄉。從來沒有過的快樂。
***
睜開眼睛,之默就讓隨之而來的頭痛折磨得恨不能溺死在床上。想翻個身再睡一會兒,突然意識到這不是自己那張狹小的單人床,身側還有人抱住了自己。之默一驚,頭痛似乎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扭過頭看到昀庭赤身裸體的抱住自己,頭枕在自己的胸口,只覺得眼前一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怎麼會?他居然……和昀庭?!
昨天晚上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到自己的腦子裡,逼著之默不容拒絕。之默的臉色一點點蒼白起來。
昀庭在這個時候從睡夢中醒來,看到之默仍然在自己身邊,綻開一個微笑,「早安。睡的好麼?」
之默不知道如何答話,直直的看著昀庭。幸福中的昀庭並沒有覺察到之默的異樣,做起來給了之默一個早安吻,然後把他壓倒在床上,「你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現在頭應該還很疼吧。再睡一會兒吧,我讓人給你熬點粥喝。」體貼的替之默把被子掖好,忍不住又偷了幾個香,這才穿了衣服下床。
「昀庭……」之默終於開口。
「嗯。怎麼了?不舒服麼?想要什麼?」昀庭立刻撲了過來。
「沒,沒什麼。」勉強笑了一下,之默索性閉上自己的眼睛。這事情需要他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任何人的解釋都沒有用,他只能自己對自己解釋。解釋,如何是先跟周震遠,又跟朱昀庭,而實際上,昨天晚上的時候,他一直以為抱自己的是震遠。之默覺得內疚,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對不起的人是誰。
昀庭哼著小調下樓,讓人給之默煮點粥,自己先到浴室洗了個澡。只洗到一半就聽到外面自己的手機響個不停。關了閘門出去,沒想到是震遠打來的。
「啊,起的好早。我還以為你會睡到中午。」昀庭打趣他。
周震遠卻是認真的音調,「我哪有那個閒功夫睡覺。昨天晚上香港那邊沒把我的電話打爆。」
「怎麼回事?」昀庭感覺不對。
「從印度尼西亞過來的那艘船被香港那邊扣住了。」
昀庭一驚,「怎麼可能被香港扣住?!」
震遠停了下,接著說,「我也不太清楚。我已經定好機票了。你趕緊收拾一下東西,中午12點的飛機,你和我一起過去。」
「可是……」昀庭皺眉,事情太突然而且之默還……
「哪那麼多廢話啊。我知道陳之默現在在你的床上。回頭安排他跟過來就好了。他也是個男人你不用這麼緊張。」震遠難得對昀庭語氣嚴厲,甚至稱的上是發怒了。昀庭只當事情緊急讓震遠心煩意亂,惟有的一點尷尬也被震遠喊了回去。忙擦乾身子套上衣服就往臥室沖。
反到是電話那頭,周震遠放下電話揉了揉自己抽痛的額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這是他的報應,居然也可以驗證禍不單行。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6 00:54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