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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夜夜夜》作者:逍遙候【完結】

二七、為你留一盞燈

  戰原城抱著神情恍惚的嚴若野下樓,碰上了趕來接嘟嘟的蘇郁和烏鴉,他倆也知道了奶奶過世的事情。烏鴉陪著嚴若野,戰原城這才放心處理奶奶的後事。

  戰原城對國內的程式不是很熟悉咨詢了醫院的同事,蘇郁也不跑車了幫他一起跑前跑後的到街道辦理死亡證明,聯繫殯儀館……嚴若野一個字也不肯說,戰原城看時間緊迫也來不及暗地裡查找他的親戚,同時出於對奶奶過世的深切哀悼在報紙登了一則訃告,寫了向奶奶最後告別的時間和地點。

  晚間嚴若野不肯睡也睡不著,縮在沙發角落裡團成一團,每頓飯都是蘇郁買來的,戰原城喂他吃幾口。短短兩天,嚴若野的臉龐就消瘦了許多。出奇的聽話,戰原城很心疼,有時候想,幸虧有自己在他身邊,要不然他孤零零一個人讓他用怎樣的心情去辦這些痛苦而又瑣碎的事情,眼睜睜地看著奶奶被送入烈焰中消失成一點灰燼。

  清早,戰原城拿出給自己和嚴若野特意去買的黑色西裝、白色襯衣,自己穿戴整齊了給嚴若野也換上。瞧瞧他臉龐上胡茬兒出來了,雖不濃密可更顯得憔悴疲憊,哄著他到了衛生間,給他臉頰涂上剃須泡,拿著刮胡刀順著他的臉頰輕輕地刮著。

  冰涼的刀鋒刷的一下順著臉頰滑下來,嚴若野抬起眼睛看著身前的戰原城,眼睛彎彎的帶著溫柔的笑意正在對自己說︰“我技術很好的,放心。”

  嚴若野看看他再看看鏡子,面對著鏡子的那個人,黑發有些凌亂,臉色灰敗,眼睛裡佈滿血絲,消瘦的連顴骨都突出來了,像暗夜裡的游魂一樣,身上穿著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衣。

  嚴若野一閃身,刮胡刀在下巴上利出一條血口,戰原城緊張地說︰“自己打自己的嘴,剛才還說技術好呢,別動,我去拿OK繃。”血珠順著破口滲出來,在臉上紅得格外耀眼,帶著隱隱的刺痛。仔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這時候舉著創可貼的戰原城跑回來。“來,忍一忍,刮完了,洗一洗貼上。”他說著,還拿著刮胡刀。

  嚴若野搖搖腦袋,這兩天渾渾噩噩的靈魂彷彿回到身體裡,看著戰原城,他依然精神抖擻,可嚴若野清楚地知道他白天替自己忙碌,夜晚說些開心的笑話摟著不肯睡的自己,即便是根本不回應他,他也不放在心上,直說到口干舌燥。

  還求什麼呢?有他在身邊奶奶也會放心吧,可以任性可以放肆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活的真實。

  “我自己來。”嚴若野說著接過刮胡刀對著鏡子,把胡子仔仔細細地刮完。戰原城在一旁看著鏡子裡的他,點點頭,心裡豁然輕鬆終於放下一顆心。

  奶奶安詳地躺著,看著奶奶身上的壽衣和擺滿整間屋子的白色菊花和百合。嚴若野在靈前的蒲團上跪下,準備答謝來告別的親朋好友,看著戰原城淡淡一笑,伸出手來說︰“陪我一起。”戰原城點點頭,走到他身邊陪他一起跪著。

  蘇郁和烏鴉一直在這裡幫忙,不多時久凝就帶著嘟嘟和玉階堂來了,然後櫻桃、韓無衣、冷逸炎,寵物店頭家九斐,還有晨安街的街坊鄰居都陸續到了,把手裡的鮮花放下鞠躬走到嚴若野面前安慰他,看著跪在他身邊的戰原城都會意地笑笑。

  “小野。”低著頭的嚴若野聽到有人叫自己,抬起頭來,臉上是平靜的表情,點頭示意,陸續的有人過來,男女老幼都有,到嚴若野身前時有些年紀大些的人明顯表情有些尷尬。戰原城知道這些人恐怕都是嚴若野的親屬。

  看看嚴若野,臉上淡淡的,沒有任何回應,一如對待街坊鄰居一樣,客氣地回禮。

  看著多年未見的親戚一個個地出現,嚴若野知道是因為戰原城發了訃告的原因。曾想過有一天拿著大把的錢砸在他們臉上,把自己得到的羞辱加給他們,可是真正自己一個人靠雙手的辛勤努力承擔家計的時候才發現,其實每個人都是善良的,可惜,太窮了,窮到不敢伸出援手,怕把自己拽進深淵。

  親戚都走了,嚴若野知道該來的都已經來了,下面就要面對最痛苦的時候了,剛要起身,就見又走過來兩個人。

  龍宇和潘建輝一前一後的過來,鮮了花鞠了躬。龍宇走到嚴若野身前說︰“節哀順便,活著的人開心,逝去的人才會安心。”

  “謝謝。”嚴若野點頭,他和龍宇在夜色這麼久沒有什麼特別的交情,但是能趕過來就是有心人。

  潘建輝鞠躬獻了花,走到嚴若野身前剛要說“節哀順便”,一眼看見了戰原城。“戰原城?你怎麼在這兒?”

  嚴若野心裡有些驚訝有些害怕不知道戰原城怎麼會認識“夜色”的頭家。戰原城起身,兩個人握了握手,潘建輝笑說︰“前些日子我到加拿大還去看望伯父了呢,他老人家活得可比咱們瀟灑。”

  戰原城笑笑,注意到嚴若野臉色有些變化,便對潘建輝說︰“謝謝你過來,你和小野認識?我們處理完了奶奶的後事就回加拿大結婚,說起來也不算外人了,呵呵。”

  潘建輝聽他這麼一說,明白無論他知不知道嚴若野以前的事情,都決不能從自己這邊透漏出去。這麼想著,笑笑指指一旁的龍宇說︰“哦,我是陪他一起來的。”兩個人就此打住,誰也不多說。

  龍宇默默地站在一旁,潘建輝看了他一眼,他便往外走,潘建輝和戰原城道別,跟在他身後。遠遠的烏鴉看見他和他點頭打招呼,蘇郁在一旁隨口問︰“誰啊這是?”

  “夜色的頭家。”烏鴉小聲說,“黑白兩道都赫赫有名的人物,背景嚇死人。”

  蘇郁扭頭看看靈堂前問︰“那他怎麼會來參加嚴奶奶的葬禮?看樣子和戰哥還挺熟的。”

  烏鴉看了他一眼說︰“我怎麼知道他怎麼認識的嚴若野,打聽那麼多干嘛?﹗”

  嚴若野一肚子問題,不知道為什麼戰原城會認識夜色的頭家,猶豫著要不要問,問了,會不會被戰原城問到自己怎麼認識的龍宇,龍宇又是干什麼的。正在胡思亂想,戰原城拿著礦泉水走過來。

  “給。喝點水吧。唉,沒想到在這兒看到他。”戰原城自說自話道︰“這世界還真小,他爸和我爸也算世交了,後來我爸全家去了加拿大,認識了我媽,結婚生了我,呵呵。小時候他爸媽還帶他到我們家玩兒過呢。我回國的時候給他打過電話,不過我跟他沒什麼聯繫。”

  “嗯。”嚴若野低頭聽著。

  遺體火化了,悲痛掩蓋了一切,嚴若野捧著骨灰盒出來,看著戰原城,淚水在眼眶裡轉來轉去。

  “想哭就哭吧,在這裡不哭就矯情了,別忍著,痛痛快快哭一場,以後開心地活著,才對得起爺爺奶奶這麼疼你。”戰原城刮刮他的鼻子,嚴若野的淚水唰地流了出來。

  戰原城將他攬在懷裡,輕輕嘆口氣說︰“把奶奶和爺爺葬在一起,咱們每年都回來看他們,好不好?”嚴若野點點頭。兩個人在人來人往的殯儀館門口無視過往行人的目光緊緊地抱在一起。

  蘇郁和烏鴉一直陪著忙到晚上,久凝一直帶著嘟嘟。奶奶的事情這麼麻煩大家,嚴若野有些過意不去,戰原城想著櫻桃說的“櫻吹雪”不錯就邀請大家周六晚上去吃飯。順便跟大家說要帶嚴若野離開的事情。出國的事情都已經辦好了,嚴若野和戰原城商量再等等,給奶奶過完了頭七再走。戰原城知道他孝順心裡舍不得,一切都聽他的。

  暮色低垂,看著放在角落裡折起來的輪椅,嚴若野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彷彿一回頭就能看到奶奶慈祥的笑容,耳邊還能聽到她親切地呼喚,臉龐還有她粗糙手指撫摸過的感覺,那麼熟悉,可奶奶已經永遠長眠了。

  環視間,走廊亮起暖黃的燈光,門開了,戰原城走進來,臉上是溫柔的笑意,說︰“晚上你喜歡留著一盞燈是不是?”

  

  二八、拳賽

  嚴若野穿著睡衣躺在床上,看戰原城走來走去得在窗前給窗台上的吊蘭、馬蹄蓮和薄荷澆水。他看了一會兒眼皮兒撐不住閉上眼睛,就這麼睡著了。

  這一夜,睡得很沈,想要奶奶入夢來的願望沒有實現。再睜眼,透過濃重的帘子看到天已經大亮,戰原城坐在書桌旁正在玩電腦遊戲。

  “醒了?”他問,跑過來跪在床邊把腦袋歪在枕頭上。

  點點頭,嚴若野在被窩裡蹭了蹭,瞧著他笑瞇瞇地臉,說︰“哎,要走了,鸚鵡和金毛怎麼辦?”

  “你想不想帶走?”戰原城捏捏他的鼻子問。嚴若野搖搖頭。戰原城說︰“鸚鵡可以送給‘恐怖寵物店’啊,你看九斐這店名起的,再配上這鸚鵡絕對相得益彰。金毛不行的話……嗯,就給嘟嘟吧,她那麼喜歡它。”

  嚴若野搖搖頭說︰“不行,他們家烏鴉說得算,烏鴉不喜歡小狗,我那天看他偷偷踩金毛的腳玩兒,踩完了左腳還踩右腳。再說,他們白天都不在家,小狗自己在家會不會得抑郁症?九斐說很多小狗都容易得這個。”

  戰原城被他這麼一說逗笑了︰“那你有合適的人送嗎?玉階堂倒是很喜歡狗,他家裡有個喜樂蒂好像。”嚴若野聽著沒吭聲心裡已經琢磨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了。

  雖然很想要離開這裡重新生活,和自己喜歡疼愛自己的人在一起,可是這裡是和奶奶最後生活辛苦但溫馨的地方,嚴若野很舍不得,屋子裡到處都是奶奶留下的痕跡,溫暖著心底最冰冷的深處。戰原城經常看到他收拾著東西就開始發呆。

  店門口貼著“優惠大減價”的牌子,倒是吸引了不少人過來看。嚴若野把店裡的東西陸續處理了,一邊還在聯繫把刺青設備轉讓出去,忙活到傍晚。

  “走吧,天都黑了,出去吃飯。”戰原城肚子餓了,知道嚴若野不會有心思煮菜,把坐在地板上耷拉著腦袋的嚴若野拽起來。

  嚴若野耍賴不動,戰原城干脆也躺在地板上,兩個人並頭躺在一起看著天花板。安靜的房間裡清晰地聽見兩個人肚子裡咕嚕嚕叫的聲音。

  “戰原城﹗”嚴若野拿腳  了  他。

  “小的在,爺,您有什麼吩咐?”

  “按理說,奶奶這個年紀是喜喪了,可是為什麼我心裡一直難受,是不是因為我心眼兒太小了你說?”

  “讓我想想,有什麼辦法呢?要不咱們去遊樂城玩點兒刺激的項目?”

  嚴若野翻個身枕著自己的胳膊看著他,半開玩笑地說︰“你讓我打一頓吧,泄泄火。”

  戰原城歪頭看著他,眼睛裡賊亮地說︰“其實泄火有很多種……哎吆,你又踢我﹗行行,想打人不是?好,我領你去個地方。”

  戰原城的車子開得飛快,在高速上疾馳。“你到底要去哪兒啊這是?”嚴若野懷抱著一大堆快餐食品坐在副駕駛上,啃著漢堡覺得路不太對。

  “給你找個泄火的地方啊﹗”戰原城哼著歌兒說。

  “可……我怎麼覺得你這是開出了市了啊?”嚴若野看著車窗外,果然出現下一個退場門離臨市還有多少公里的綠色牌子。

  “很快就到,再有一個小時吧,包你滿意。”戰原城笑說,“先吃點東西,別到時候沒力氣喊﹗”

  一路上嚴若野就聽見戰原城不時地打電話問路,以戰原城飆車的速度,車子開了四個小時多才到,進了臨市已經快午夜十一點了,他更是邊問路邊開車,車子拐進臨市觀光旅遊區一個背山的酒店裡。

  嚴若野跟在戰原城身後,兩個人進了酒店,戰原城掛了電話徑直往裡走,一直走到酒店後花園,停在山前。那裡搭著一長溜兒的燒烤棚子,直達到地下泊車場入口。燒烤餐台前零星幾個人坐著。戰原城拉著嚴若野的手走到服務生面前說︰“你好,我是川少的朋友,過來看比賽的。”

  “對不起,先生,看比賽?您得到體育場,這是自助燒烤吧。”服務生禮貌地說,手裡烤著生蚝。

  戰原城笑著拿出手機念著號碼播通了,說︰“川少,我到了,呵呵,他們不讓進……嗯,好。”說著把手機遞給服務生說,“耽誤你一點時間接個電話。”

  服務生接過電話說了兩句就掛了,笑嘻嘻地對戰原城說︰“不好意思,頭家不想惹人注意,您也知道的,所以都是有記錄的客人才能進現場,剛才失禮了,您二位這邊請。”

  嚴若野和戰原城跟著他到了臨時搭的燒烤棚後面,看他在山壁上按了下去,居然閃出一道門來。

  “請。”服務生拿出對講機來說,“兩位客人,川少的朋友,二層川少的包廂位。”

  進了長廊,搭上電梯,嚴若野發現這裡居然是把山腹淘空了。電梯直接到三樓。門一開,震耳欲聾的喧囂聲傳來,連腳下的鋼板都被震地晃動。服務生在前引路,嚴若野邊走邊從欄杆往下看,中間是類似拳擊台的地方,兩個男人正在台上近身搏鬥,台子四周階梯形的位置人頭攢動約有二百多人。燈光明亮,映著這些振臂吶喊的男男女女。

  兩個人被領到二層包廂處,擺上酒水,嚴若野看到台上的兩個男人什麼護具也不帶,看起來不像拳擊也不像跆拳道之類的,嚴若野不太懂,問︰“這是干什麼啊?”周遭聲音很大,他大聲地喊。

  戰原城伸臂摟他到身邊緊緊貼著他的耳朵說︰“這是黑市拳賽,可以押注賭輸贏的﹗”

  兩個人正在咬耳朵,服務生拖著托盤過來問︰“先生要不要下注?這局剛剛開始。”

  戰原城看看嚴若野問︰“下注吧,你押哪個贏?”

  嚴若野趴在欄杆邊上仔細看了看,藍色和紅色選手都攻勢凌厲,一時難分勝負。他考慮了一下說︰“紅的吧,我押紅的。”

  “行。”戰原城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卡來,問︰“紅的賠率多少?”

  “1︰4,您買多少?”服務生問。

  戰原城看嚴若野趴在欄杆上正在看,沖服務生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服務生會意地點點頭。

  男人的氣血裡總是積極向上的,有著蓬勃激昂的一面,嚴若野也不例外。台上交戰雙方拳拳到肉,台下看的人心跳加速,血脈膨脹。不多時,紅方躲閃不及臉部挨了一拳,鼻子流出血來。底下押紅方贏的人全部起立拼命吶喊加油,嚴若野也好像帶入角色了,把著欄杆大喊,上啊﹗……唉﹗可惜﹗笨蛋﹗……見你媽的鬼,這樣也可以啊﹗

  他探出身去情緒激昂,突然地振臂呼喊差點兒掉下去,把戰原城嚇得半死,一個箭步竄過來把他控制在自己懷裡。

  “干嘛啊你,起來,熱死了﹗”嚴若野不樂意,一會兒的功夫臉上身上起了薄薄一層汗,戰原城一靠過來更熱。

  “行行,我閃開,你小心點。”戰原城識趣地靠在一旁。

  台下像是生死決戰,沒有任何進攻禁忌,可以用任何能想到的招數攻擊對方。嚴若野覺得眼睛不夠使得,一味的防守和進攻都不能取得勝利,怎樣誘敵深入付出代價的同時製勝,將生死搏鬥濃縮在幾米台上,拳賽雖然殘酷卻也現實。嚴若野看得唏噓不止,眼見著紅方眼角都裂開了,還在苦苦掙扎。幾個回合,紅方倒地時一個掃堂腿將藍方絆倒,同時翻身劈腿一個下壓將藍方製住。

  “贏了﹗”嚴若野歡呼一聲跳起來,沖戰原城伸出的手掌拍了一下。

  本以為比賽就這麼結束了,沒想到全場爆出吶喊聲,紅方拖起藍方一個旋轉將他扔到了地上,身體躍起撲了過去。嚴若野睜大了眼睛,看著鮮血從藍方嘴中噴出來,看樣子如果不及時制止,藍方一定會被打死的。

  “這是生局,不會死人的。”戰原城貼近耳朵說。果然在紅方將沒有還手之力的藍方痛打了一頓後,有人上台把叫囂者還要沖上去的紅方拉開,藍方被匆匆抬了下去。

  嚴若野很吃驚看著人被抬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還有被打死的?”

  戰原城點點頭說︰“那種現下在國外也不多見,我沒看過,拿人命作為賭注是我不能理解的事情。這種雖然殘酷還可以作為一種競技來看,也是為了讓你發洩一下才才帶你過來的,放心,在這兒,這種程度已經到頭了。”嚴若野這才放心,兩個人又看了一場,嚴若野還是押了紅方卻輸了。

  “走,去領第一局贏的錢。”戰原城拉著嚴若野,服務生領他們到VIP房間辦理。

  嚴若野看著服務生把幾扎民眾幣放進袋子裡遞給戰原城,直等到走出門口,才問︰“怎麼會這麼多錢?你到底押了多少?”

  戰原城把袋子遞給他說︰“一局最少押兩萬,我今天可是把口袋都掏空了。”嚴若野抱著錢低頭跟著戰原城。

  凌晨二點鍾人群紛紛涌出來,從搭好的燒烤棚中走到地下泊車場,神不知鬼不覺地散了。

  戰原城在酒店開了房間,直到進了房間嚴若野都沒有說話。戰原城摸摸他額頭問︰“怎麼?困了?困了就睡吧,什麼時候睡醒了什麼時候走。”

  嚴若野看看懷裡的袋子淡淡地一笑,嘆口氣說︰“以前我和爺爺奶奶一百塊可以過一個月呢。”

  戰原城撓撓頭笑,這下可好,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了,火氣是泄了,傷心又給勾出來了。

  

  二九、舊事

  周六一早櫻桃就背著包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了西點店拖了久凝和玉階堂去逛街。現下西點店一共三個頭家,她、久凝、烏鴉。她是什麼也不管,久凝每個週末過來只顧著和玉階堂眉來眼去的,剩下烏鴉一個人天天來店裡忙前忙後的。

  傍晚西點店裡關了門,櫻桃三個逛街還沒回來,烏鴉和蘇郁領著嘟嘟在嚴若野家裡等著冷逸炎,準備一起到“櫻吹雪”吃飯。

  幾個人坐在一旁閑聊,嚴若野抱著嘟嘟,嘟嘟手裡拿著肉乾喂小狗吃東西。烏鴉聽嚴若野說幾天前看黑市拳賽的事情興奮的兩眼冒光說︰“真的?還有這種?聽著就過癮,哎,蘇郁。”烏鴉轉而向蘇郁說,“我也要去看黑市拳賽,又不算遠,咱們哪天開車去吧。”

  “那種地方不是一般人能進的,還要錢,再說,有什麼好看的,看電視裡的拳擊比賽也一樣。”蘇郁低頭說。

  “就知道糊弄我,就跟你看過似的。”烏鴉皺起臉來說︰“戰哥,哪天領我們去看看吧?”

  戰原城在一旁喂鸚鵡,笑說︰“小野數落了我一晚上,還把我揍了一頓,我哪兒還敢去啊。也確實沒什麼好看的,那,蘇郁說得對,還不如電視裡的拳擊比賽呢。”

  幾個人閑聊,櫻桃來電話說冷逸炎打來電話說不來了,她們這就打車過去。戰原城開車帶著嚴若野、烏鴉、蘇郁和嘟嘟一起走。

  路上,烏鴉硬逼著蘇郁指了指他見義勇為的地方,把蘇郁弄得滿臉通紅很不好意思。

  到了“櫻吹雪”,進了門櫻桃、久凝、玉階堂三個人已經到了。

  “哎,瞧我,你讓我給櫻桃拿的耳釘給忘在車上了,等等我去拿。”戰原城摸了摸口袋說。

  “不用了,不是得用你的卡嘛,大家都等著你,你先過去吧,車鑰匙給我,我去拿。”嚴若野說著從戰原城口袋裡掏出鑰匙來,跟幾個人說︰“你們先進去,一會兒我進去找你們。”說著走了。

  穿著西裝打著領結的老人彬彬有禮地迎接。戰原城早上已經預訂了,掏出卡來,其他人不等服務生帶領就往裡面走。

  “櫻吹雪”是潘建輝旗下產業,他給龍宇的卡是僅此一張,不需要任何手續便可享用,無限額消費。其他客人包括戰原城的都是會員卡,第一次過來要核實身分並在表格上簽名。

  穿過長廊,整個大廳金碧輝煌,四周的瓷器、玉器擺設讓這裡更像一個小型博物館。

  “哇啊,隨便拿出去一件就發財了﹗”烏鴉一邊走一邊拉著蘇郁到處看。久凝和玉階堂走在最前面。

  左右兩個電梯,電梯門開了,出來四個三十左右年紀的男人,正在聊著天。

  “吆,這不是久凝嗎?”其中一個穿白襯衣的男人說。久凝看了他一眼偏過頭去,“怎麼,不認識了?和熊少分手了,也不能連朋友都不認得了。”

  久凝笑笑說︰“不敢高攀,您幾位讓一讓。”

  男人上下打量玉階堂,看他穿著廉價牛仔褲五十元的T恤,便對久凝說︰“久凝,你不會是和這個小子……你看,我再怎麼玩兒家裡也不會管,就算結婚外頭也照舊,怎麼樣?考慮考慮?”

  “滾開﹗誰呀你,胡說八道什麼﹗”玉階堂聽出他話裡不是味了,看久凝粉嫩的一張臉漲得通紅,不由得護著他說。

  白襯衣根本不把玉階堂放在眼裡,伸手在久凝臉上摸了一把,久凝一歪頭,被他的手指摸上。“還真是滑。”白襯衣笑著對其餘三個人說,“怪不得總聽熊少吹,再漂亮的女人都比不上久凝的皮膚好。”

  “操你媽,你那狗爪子摸誰呢﹗”烏鴉遠遠地看見跑過來,豎起眼睛來擋在久凝身前。

  這時候才發現,這四個男人自己統統認識,沒一個惹得起。烏鴉心裡憋著火,知道現下只能拿久凝的舊情人壓場面了,伸手擋住要往前沖的玉階堂說︰“熊少結婚前可是放出話的,誰要是敢欺負久凝就是和他過不去,你再動他一下試試?﹗看你敢不敢和熊少作對。”

  一個穿粉色T恤的男人冷笑了一聲道︰“熊少的人我們當然不會動,不過,你算什麼東西,敢拿熊少說話﹗”

  一個穿藍色襯衣的男人笑說︰“他?他也很厲害啊,‘夜色’最紅的MB嘛,哎,你裝不知道呢?不是還包了他一個月嘛,對吧,烏、鴉﹗”男人臉上滿是輕佻的表情斜倚在牆上,四個人把通往電梯的走廊擋住。

  “嗯,是不錯,臉蛋長得漂亮身材也很好,重要的是夠淫蕩,我喜歡。”粉T恤呵呵一笑說。“不過,最紅嘛,輪不到他吧,哎,那個,叫什麼來著,讓老陳他們包了一年的那個?”

  “嚴若野嘛。”另一個穿黃色襯衣的男人掏出煙來點上說︰“哦,對,他厲害,烏鴉,學著點,不是臉蛋長得漂亮就行,干你們這行,技術很重要噢﹗”黃襯衣說著對藍襯衣說︰“哎,說到那個嚴若野,老陳包了他那年我還去過呢,你是不知道,都玩出什麼花樣來了,可惜他不做了,那天我去……”兩個人說得嘩然大笑。

  四個人肆無忌憚地說笑著,粉T恤挑著嘴角說︰“怎麼烏鴉,這次是誰包了你,帶你到這兒來得?說不定我們認識呢,哎,我說久凝,你不好好上學,讓熊少知道你還和他這樣賤的……”

  忽然,兩個身影撲過來,同時空中左右雙踢,只聽四聲慘叫,四個男人倒在地上,蘇郁和戰原城一個緊繃著臉,一個滿臉寒冰站在他們身前。

  四個人捂住胸口撐著牆爬起來,粉T恤喘著氣站起來說︰“媽的,敢打我們,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啊﹗”一聲慘叫話沒說完,被蘇郁一個側踢踢飛了出去,摔趴在地上。

  蘇郁走過去,眉頭擰著說︰“我用不著知道你是誰,你只要知道烏鴉是我的人就行,再敢說他一句試試﹗”

  烏鴉站在一邊臉龐紅得可以和久凝一比了,親眼見蘇郁出手,動作又乾淨又漂亮。心裡頭甜絲絲美滋滋的同時又開始擔心了,蘇郁給自己出了氣,打得是很痛快,可是打完之後怎麼辦?

  黃襯衣三個人靠在牆上喊︰“來人啊來人啊,我要找你們頭家投訴,這樣的地方怎麼什麼下三濫也進來﹗”

  戰原城沖上來拎著黃襯衣的胳膊一個轉身把他砸在地上,抬腳踢到了牆邊。揪住他的衣領狠狠的一個大嘴巴抽上去,戰原城壓低聲音說︰“有錢有勢的人多了去了,沒見過你們這麼無恥的,想不想知道你所謂的老陳幾個人現下是什麼下場﹗”

  黃襯衣硬朗得很,嗤笑一聲說︰“看你的樣子,是那個嚴若野的相好的了?讓我們玩兒剩下的貨,你也不嫌臟?別說老陳他們幾個的事兒是你做得,兄弟,別在這兒丟人了,為了那樣的人不值當的﹗”

  戰原城看他滿臉輕蔑的樣子,心中怒火中燒,提起拳頭對著他那張嘴砸了下去︰“媽的,他比你們誰都乾淨﹗”一拳下去黃襯衣口鼻冒血。

  櫻桃過來拉了蘇郁又拉戰原城,她是多少知道點烏鴉的事情,可嚴若野平日裡清冷淡然的感覺,長的清雅俊秀,氣質乾淨清新,很難想像他也做過,而且還是紅牌。櫻桃腦袋一歪,瞥見大廳門口,忙叫︰“戰哥別打了,嚴若野跑出去啦﹗”

  戰原城一愣,光顧著解恨這才想起來嚴若野去給櫻桃拿東西走在最後,那麼剛才的事情他都看到了?戰原城起身撒腿就往外跑。

  “走吧,咱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烏鴉拽著蘇郁往回走,久凝二話不說抱起嘟嘟跟上。

  “等等,久凝。”玉階堂追了出來。

  戰原城追出來不見嚴若野的人影,拉著泊車場的服務生才知道他坐上計程車走了。開車一路闖了紅燈回到嚴若野家,看家中亮著燈這才松了一口氣。

  伸手敲門,半天沒有人應。“小野,你開門,開門呢﹗先開門,有什麼話再說,不管怎樣,我的心你還不明白嗎?開門聽我說啊﹗”戰原城把門拍的轟隆隆響。

  對門的鄰居拉開門一看,笑笑說︰“小戰加油吧,男人生氣更不好哄。”

  正說著,門開了,嚴若野穿著睡衣站在門口,頭髮上濕淋淋的水往下淌,臉上都是水從下巴上滴下來。“進來吧,我正洗澡呢﹗”說著閃身讓他進來。

  “小野,我……”

  “樓上等著我,我有話對你說。”嚴若野轉身往樓上走,戰原城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看不出喜怒哀樂,只好跟著他先上來。

  “先坐著吧。”嚴若野說著走到自己的臥室。

  衣櫃深處摸出一刊報紙那麼大的一個鐵盒子來,外頭用繩索和鋼絲困扎得嚴嚴實實。拿著盒子進了衛生間,脫掉身上的睡衣赤裸著身體站在鏡子前,將繩索和鋼絲層層解開。

  手摸著鐵盒蓋子有些發抖,看著盒子上浮雕的花紋,嚴若野笑笑。鏡子裡他的笑容酸楚,眉梢眼角俱是茫然失落的表情。緊緊咬著牙關,腮邊是繃緊咬合的鼓動,打開了盒子。

  戰原城在沙發上坐立不安,手扣著額頭在懊惱。出什麼餿主意啊,好好的哪兒吃飯不行,非要到那兒去,這下可好,小冰棍兒心眼兒擰得很,這下不定又勾起他什麼心思來,這可怎麼哄……

  “戰原城,你過來﹗”嚴若野的聲音叫,戰原城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好,兵來將擋,水來土屯。

  聲音從臥室裡傳來,戰原城擰著門把把門打開。站在門口,看著屋裡的嚴若野,戰原城眼珠兒險些掉出來,一顆心也疼得碎成幾片。

  

  三十、看清我

  從“櫻吹雪”跑出來,站在街上險些讓車撞倒,張開雙臂攔住計程車,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逃走,離開這裡,這一刻,只想回家。不知道用怎樣的心情來面對他,看著他為了自己怒目圓睜揮舞著拳頭,怒吼著,“媽的,他比你們誰都乾淨﹗”

  站在衛生間的花撒下,仰起頭,任涼水從頭頂傾瀉而下,水沖在臉上,冰冷的水瞬間淋濕了身上的毛衣,又冷又濕沈甸甸下墜的感覺像是整個人被拖往深淵中,無力掙扎。身上的熱度一分分地流失,整個人抱成一團蹲在地上,聽到抽泣的聲音。

  是誰在悲傷地哭泣?冰冷的水從脊背上沖刷下來,臉上卻有液體熱熱地流淌。

  怎樣,怎樣才能幹淨了?

  樓下響起來拍門聲,隱約還有戰原城喊叫的聲音。嚴若野走出來,嘩啦啦的水聲中,鏡子裡是一個悲傷的男人。

  這些日子以來,他做的點點滴滴都銘刻在心上,即便是最親的人能做到的也不過如此了,說他任勞任怨掏心掏肺一點也不過分,可是,自己還給他的是什麼?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問︰“嚴若野,他這麼對你,你給他的是什麼?冷言冷語,假裝清高?還有,讓他在人前被譏笑被嘲弄。只因為他愛你。”

  戰原城在客廳裡坐著,嚴若野抱著盒子走到衛生間。盒子裡放的是什麼東西,閉著眼睛也知道。當年親手封起來,層層地捆上,連同過往。希望有一天打開它時能夠坦然面對,親手扔掉,才算是真正的埋葬。可是現下,在這樣的情況下打開,鐵盒開啟的一瞬間,就好像站在“櫻吹雪”裡親眼看到、親耳聽到自己真實的面目呈現下戰原城面前一樣。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疼,撕心裂肺,幾乎喘不過氣來,黑暗撲面而來。

  “戰原城,這樣的我你還愛嗎?”嚴若野拿起盒子裡的一樣東西說。

  “戰原城,你過來﹗”聽到嚴若野叫,戰原城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的念頭進了臥室。

  房間裡暖黃的燈光下,嚴若野站在窗前。戰原城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他的身體,他並不是青澀少年,這是蘊含著力量的完美男性身體。如果忽略掉他身上的衣服。

  不能算衣服,只是幾縷黑色的皮革,將他俊美的身體分割,束縛著他的肩頭、突出他的胸前,緊緊包裹著他露出性器的臀部。身體最敏感的那些地方還有讓戰原城切牙心疼的東西。戰原城知道這是他剛才重又穿上的,這時候的他一定在強忍著劇痛,因為那裡穿透的地方正流著血。每一次地牽動,必定是從上到下的疼。

  嚴若野不敢動,硬生生地把陰莖環和乳環穿上,簡直就像用鈍刀割肉一樣,可是痛得顫抖的時候卻覺得痛快,終於可以面對他,拋開一切。

  “站在那兒干嘛﹗”嚴若野說著,走到床尾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蹺起一條腿搭在沙發扶手上,繃緊的臉放鬆下來,輕笑。

  只一笑,眼睛裡彷彿從一汪死水變為瀑布下的深潭,顧盼間光彩奪目。眉梢眼角帶著高貴而又魅惑的表情,微微張開的唇露著粉色的舌尖,喉結因吞咽滾動了一下。一手撩撥著額前的發,一手放在膝頭,讓人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從他的臉龐滑到腿上。小腿線條流暢修長,繃緊的足尖踩在床尾,一圈兒荊棘的刺青環繞住他的腳踝,分外鮮明。

  慢慢地滑下體體半躺在沙發上,腰部懸空,仰起頭,翹起的下巴拉長優雅的頸部,身體弓弦一樣彎起,雙分的腿,飽滿的臀間……

  戰原城看到的已經不是清冷淡然的嚴若野,而是影像文件裡那個讓人忍不住化身野獸的男人。高貴的神態卻散著撩人的表情,慾望被束縛卻有著渴望進入的身體,緊緊咬住的嘴唇和誘人的呻吟……

  抬起頭看著戰原城,嚴若野臉上是挑逗般的眼神,大笑,笑得小腹顫動,疼得渾身冒汗。

  這時候的嚴若野在苦與痛之間徘徊,戰原城站在門口看著,一顆心疼得碎成幾片。

  走到近前,慢慢地跪下,扶住他雙腿, 他腿上的肌膚起了一層薄汗。“別動,先把這個摘下來。”

  “不用。”嚴若野起身,臀間的跳蛋因為他的動作重又深入,捏著戰原城的下巴,說︰“戰原城,這才是我,這才是真實的我,你要看清楚。”

  戰原城搖搖頭︰“哪個是你我心裡清楚,我只想說一句,我要給你福祉的未來,也不會遺棄你的過去。小野……”戰原城撫摸著嚴若野的臉龐︰“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男人,貧窮和疾病面前,弱小的人沒有能力選擇。換做是我,我不確定我有勇氣給爺爺奶奶福祉的晚年,讓他們這麼安詳地離去。”

  嚴若野的眼睛輕輕眨了眨,唇邊一縷自嘲地笑說︰“和我在一起,你要承受什麼你知道嗎?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你的朋友知道了我的過去,那麼……戰原城,我不想帶給你恥辱。”

  “你放心,我的父母你不用擔心,請相信我。我的朋友?我愛的人他們也要尊重,否則就不配做我戰原城的朋友。”戰原城說著,伸手抹掉嚴若野眼角流出的眼淚︰“又哭了?對不起。”

  嚴若野搖搖頭,還能說什麼,最醜陋最不堪的一面送給他看,對自己說,哪怕他流露出一點點厭惡一點點不屑一點點貪欲就把他趕出去,趕出心底永遠封閉,可是,他眼中滿是愛憐滿是真摯滿是為自己的心碎。

  戰原城探身吻了他的唇說︰“說對不起,不是因為惹你哭,而是為我下面要做的事。”說著,一把握住了嚴若野腿間滴血的柔軟。

  “疼,放手﹗”嚴若野低叫一聲,額角瞬間冒出汗珠來。戰原城靈活的手指打開了束縛雙丸的銀環,嚴若野痛呼一聲。

  解除了束縛,嚴若野的身體疼得痙攣,縮在戰原城懷中。抱起他放在床上,輕輕的吻著說︰“別動,我去拿藥。”

  “別走。”嚴若野拉住他的襯衣,“還有這裡的。”修長的雙腿分絞在戰原城腰間。“我沒有力氣了,幫我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它在動。”

《夜夜夜》31-end BY︰逍遙候

  
  

  三一、愛之楔

  總結一句話就是,老戰和小野有愛的得H。

  ……

  “小野,小野……”

  瀕臨高潮的一瞬間,聽到他深情地呼喚,閉上雙眼,快樂中濕潤順著眼角流出。

  輕輕的吻落在眼睛上,痒痒的他的舌尖順著淚水的痕跡舔著。

  “有我在,以後你的眼淚只為快樂而流﹗”吻落在唇上。

  將臉埋進他的懷中,淚水無聲地滑落,緊緊地抱著他寬闊堅強的身體。不會,以後不會有淚水,只有快樂,為了愛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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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表PIA我,情節更重要。

  

  三二、陪伴

  戰原城追著嚴若野跑了,久凝漲紅了臉和玉階堂別扭,櫻桃頭一次沒了伶牙俐齒的感覺。大家誰也沒心情吃晚飯就這麼各自走了。

  嘟嘟好像被剛才的事情嚇到了,緊緊地摟著烏鴉的脖子把小臉蛋藏起來。烏鴉抱緊了嘟嘟跟著蘇郁打上計程車,揪著她的小辮子小聲說︰“小豬別怕,有爸爸在,爸爸會把壞人統統趕走的。”

  聽他這麼說,蘇郁摟過他的肩膀來在他額角親了下又親了親嘟嘟的耳朵。

  找了家飯店吃晚飯,烏鴉狠狠地喝了幾瓶啤酒,喝的臉龐像桃花一樣,眼睛裡波光瀲灩。臨走從飯店又買了一袋子聽裝啤酒,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拿著啤酒喝,搖搖晃晃走在過街天橋上。蘇郁抱著嘟嘟跟在身旁不時地扶他一把。

  “啊﹗……”烏鴉舉著啤酒對著天空放聲大喊。“有什麼了不起,你有什麼了不起啊,我家的星星比你多,我家的月亮比你圓﹗”蘇郁站在一旁笑,嘟嘟歪著腦袋看。天橋上的行人紛紛側目。

  等他把一袋子啤酒喝完了,瘋完了,也站不起來了。幸虧離家不遠,蘇郁脖子上掛著嘟嘟,背上背著烏鴉往家走。烏鴉卻不老實,醉眼惺忪一會兒拽拽嘟嘟的辮子,一會兒沖蘇郁的脖子哈氣。

  “別鬧,摟緊了,小心掉下來。”蘇郁一只手抱著嘟嘟,一只手拖著烏鴉。

  “蘇郁﹗”烏鴉含糊地說。

  “在呢,想說什麼?”

  “我的名字,叫烏愛人,米大嬸起的,久凝叫愛民,還有愛國,愛黨,愛工,愛學,嗚嗚……”烏鴉哭起來。

  “怎麼了?怎麼……哭了?”蘇郁歪頭看他,烏鴉淚水漣漣的眼睛可憐地睜著。

  “哥哥哥哥,別哭。”嘟嘟也在叫。

  “嗚嗚……蘇郁,為什麼只有我的名字這麼……嗚嗚,這麼噁心,米大嬸欺負我,嗚嗚……”烏鴉放聲大哭,眼淚一串一串地掉下來,連鼻涕也出來了。

  蘇郁忙說︰“不……噁心一點都不噁心,挺……好的,那個,你要是不喜歡還叫烏鴉好了。”

  烏鴉伸手把鼻涕擤出來狠狠地甩出去,把手指在蘇郁衣袖上擦了擦。“你要是敢告訴別人,我就揍扁了你,聽到沒有﹗”

  “嗯嗯,聽到了,我不會說的。”蘇郁趕緊保證,抬頭一看到了樓前了。“你們兩個摟緊點啊,上樓嘍,回家嘍。”烏鴉閉著眼睛在蘇郁背上為了自己的名字哽咽著。

  激情讓室內的溫度火辣上升,雖然兩個人都覺得意猶未盡,可是情勢不允許再來第二次纏綿。嚴若野雙手捂著腿間側躺在床上,“戰……戰原城,我不去醫院,你看著辦吧。”

  “傷在這兒不能輕視,還是去醫院處理一下。”戰原城坐在床邊給他把乳環取下來。

  “噢,我無所謂啊,醫生問起來就說是你弄得。”嚴若野疼得打顫挑著眉毛說。

  雖然戰原城不在乎被人看作SM的愛好者甚至認為適當的這種行為可以增進愛人間的感情,不過他也明白嚴若野嘴上說無所謂實際上是不喜歡將這樣的傷口坦露在人前的。那麼,這個時候找一個醫生做老公的好處就充分顯示出來了。

  嚴若野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接受他的服務。傷口處理完了還有手法嫻熟的按摩,舒服的讓人想就這麼睡過去。

  “好了。”戰原城端詳了半天,拉過毯子搭在他小腹上,“非常完美。”嚴若野睜開眼睛,看見戰原城把小藥箱收拾起來往外走。

  “戰原城﹗﹗你給我滾進來﹗”嚴若野的怒吼聲響起。腿間那裡被他用紗布層層裹著包紮的像個小棒錘,還打著漂亮的蝴蝶結。

  戰原城的腦袋從門縫中探進來︰“親愛的,我的讚美是說你的身材。”“咚”一聲,一個枕頭砸在門上。

  哄嚴若野是戰原城很喜歡做的事情,看著他清冷的臉龐一點點從眉梢眼角融化,將溫暖從心底勾出來,化成臉上動人的微笑,讓看的人心蕩神馳。

  嚴若野睡著了,戰原城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昨天打人的時候很痛快,可是後果不用想也知道很嚴重。問了潘建輝,果然那四個人不是等閑人等。拋開別的不講,欺善怕惡是有些人的通病,戰原城不想讓蘇郁和烏鴉被牽扯進來,他們兩個人的福祉生活得來不易。

  在中國有一種很微妙的東西叫人情。戰原城的家族輻射出來的觸角龐大到沒有人敢忽視。沒用兩個小時就收到了回複電話,告訴戰原城這口惡氣那四個人不得不咽下去了,電話裡等他再進一步的指示。戰原城覺得做到這一步就可以了,不需要像對待把嚴若野包走的那幾個人那樣,讓他們品嘗眾叛親離失去一切包括自由的滋味。

  戰原城不想去懲罰每一個和他發生過關係的男人,嚴若野做過MB,這是無法抹掉的事實,自欺欺人地炎威行為只能說明自己在意他的過去。現下,讓他勇敢面對自己福祉的生活才是首要責任。

  做完這一些,戰原城給蘇郁發了條短信,告訴他不必為晚上的事情擔心。蘇郁回了短信,兩個字,謝謝。

  給戰原城回了短信,蘇郁放下一顆心,戰原城有一種可以讓人信任的特質。

  回到家就吐的稀裡嘩啦的烏鴉已經被收拾得干乾淨淨地睡著了。看著他孩子般的睡態,心疼他這些年來受得委屈,心疼他倔強卻敏感的性格。蘇郁攏著他額前的發,親吻著他的額頭笑說︰“愛人,其實,這個名字還不錯。”

  烏鴉一個翻身,白生生的腿腳搭過來緊緊摟住蘇郁,嘴裡含糊地說著︰“……揍扁你……”

  等到嚴若野的傷徹底好了,夏天也到了。街上的樹一棵棵都枝繁葉茂,門前花壇裡的花開得繽紛絢麗。白雲藍天,到處都是生機盎然的景象。

  眼看著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刺青店的門上貼著“店鋪出售/轉讓”的牌子,貨品也處理得差不多了,嚴若野沒事兒就在戰原城的慫恿下在城裡四處亂轉,在每一個景點都留下兩個人的足跡。

  想要在臨走前把金毛妥善安置了,晚上嚴若野拖著戰原城出門到了“夜色”。

  “夜色”的服務生是新來的,並不認識嚴若野。男孩子看到微笑的嚴若野臉紅了紅,很殷勤的詢問他有什麼事兒。戰原城看在眼裡有些驕傲也有些吃醋,現下的嚴若野比初見時更加吸引人,無論身在何處都會將身邊的人比得黯淡無光。

  韓無衣走出來臉上是淡淡的笑︰“沒想到你還會回來。” 說著又仔細打量了戰原城幾眼,嚴若野現下這麼好的心態不用說一定是這個男人給的。韓無衣看著身在這裡仍然瀟灑自若的戰原城暗暗點點頭,與嚴若野這些年的交情,很高興他能有這麼好的人守護著。

  嚴若野是來找龍宇的,他想來想去覺得把小狗送給龍宇很合適。龍宇是一個寂寞溫柔的人。

  龍宇顯然有些意外,不過意外之後就是驚喜,蹲下輕柔地撫摸著小狗的脖子。金毛很溫順圍著他不停地轉動磨蹭,有些討好地舔著他的手。

  看到龍宇高興的樣子,嚴若野就知道自己沒找錯人,小狗也需要人疼愛需要人陪伴,他比自己更適合。

  潘建輝晚上一回來,先進了書房,老管家跟在身後。打開裡間的門脫下外套看著監視器,監視器中,龍宇坐在小床上一條金毛前爪搭在他的膝頭,正從他高高舉起的手裡要東西吃。

  居高臨下的監視器拍到龍宇的側臉,他正在笑,身體轉動間,唇角上揚的弧線配合著眼睛流淌著醉人的溫柔,讓人忽略掉他平凡的五官。

  龍宇不舍得讓小狗傷心,手高高地舉著吃的逗它,沒幾次就讓它搶走一塊兒,摸摸它的腦袋說︰“遙寶,真聽話。”

  可憐的小狗跟了嚴若野好幾個月都沒有名字,到了龍宇這裡才有了,逍遙快活的小狗寶寶,簡稱“遙寶”。

  “說你會很多東西,來,作秀一個吧﹗”龍宇說著手拿著吃的在小狗身前比劃畫圈,果然,小狗跟著他的手在地上打個滾,張嘴要吃的。龍宇接連讓它握手,坐著,打滾,小狗一一照辦。

  頭一次養寵物,看到小狗彷彿能聽懂自己話一樣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龍宇簡直驚喜極了,笑得合不攏嘴,最後干脆把它摟在懷裡撫摸著,小狗的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著他的下巴。

  老管家出去一趟再進來,看見潘建輝站在書桌前對著監視器嘴角隱隱含著笑可轉眼臉色陰沈下來。

  “晚飯你想什麼時間吃?”老管家走上前問。

  “嗯?哦。”潘建輝隨口應著眼睛還看著監視器,半天才說︰“不用了,晚上我要出去。”

  龍宇打了晚飯回來,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小狗就撲過來。“夜色”的員工餐很豐盛,可是龍宇不好意思吃肉菜每次只打一份青菜,今天打的是饅頭,油菜炒肉。小狗把盆裡的狗糧狼吞虎嚥地吃了,就跑到龍宇身邊偎著,眼巴巴地看著他的嘴。

  龍宇笑笑,把菜裡的肉夾出來放在手心上送給小狗吃。“吃吧。”小狗的舌頭把肉卷走,在手心裡痒痒的。“好吃嗎?好吃這兒還有一塊兒。”說著,又夾了一塊兒放在手心上,看著小狗吃。

  一抬頭,手裡的肉掉在地上,小狗低頭吃肉,一個高碩的身影立在門口。龍宇趕緊站起來,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看小狗,身體往後靠在書桌上,把小狗擋在桌子底下。

  

  三三、寂寞等待

  潘建輝身高腿長,幾步就走到近前,龍宇猛地張開雙臂攔住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倒把潘建輝嚇了一跳。

  通常他都是好幾個月才來一次,龍宇心裡一算,這離上次沒多久啊,不用說一定是因為看到這條小狗了。龍宇心裡後悔得要死,怎麼就昏了頭把小狗帶回來了呢。萬一……萬一他不高興,自己怎麼對得起小狗,怎麼對得起嚴若野,他什麼人都不給特意跑來送給自己養的。

  不知道哀求有沒有用,可是龍宇覺得自己一定要做點什麼。“對不起,沒告訴你,我,我養了條小狗。”看見潘建輝陰沈的臉和陰戾的眼神,龍宇打了個冷顫︰“它很聽話,真的,我保證只在我的房間裡養它,它絕對不會亂跑。”看潘建輝還是一個字也不說,龍宇越來越害怕,“真,真的,請你,請你別,別帶走它。”

  潘建輝聽他語無倫次的說話,臉色越來越難看,看看桌子上餐盤裡沒有肉的清炒油菜還有小半個饅頭。“你有錢給金毛買吃的嗎?”

  龍宇張張嘴︰“我,它吃我的就行,不會,不會花很多錢,吃,吃饅頭就行。”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知道讓小狗只吃饅頭是不行的。他心裡很羞愧,答應了嚴若野要好好養它,卻忽略了最主要的問題,自己可能連一頓飽飯也不能給它。

  “吃你的?你的飯從哪兒來的?嗯?你一個月能給夜色掙多少錢?”潘建輝冷笑中龍宇低下頭,手指掰著桌子邊兒。

  “這就是你的晚飯?一個饅頭一個青菜?想餓死也用不著這樣。”“夜色”的員工餐是營養師搭配的,每頓有肉魚青菜水果各種面點,星級酒店的員工餐也不過如此。潘建輝捏住他的下巴,讓他把臉仰起來︰“你看看你這張臉,真讓人敗胃,給我過來。”喝斥聲中拔腿就走,龍宇低著頭,半晌跟在身後到了隔壁的臥室。

  一進門,拽著龍宇將他扔在床上,伸手一把扯開龍宇身上的短袖襯衣,他單薄的身體露出來,小小的淺褐色的乳珠因為緊張而突起。龍宇的骨骼纖細,這麼多年不運動,身體沒有肌肉,皮膚下的肌理軟嫩但絕不是噁心的鬆弛。皮膚的質感好地讓手心忍不住流連。

  龍宇想要別過頭避開他的視線,可是下巴被死死的捏住。這麼多年聽到他這樣說話的口吻還是不習慣,難堪到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可是今天不行,不能躲。

  “想要養那條小狗嗎?讓我開心再說吧。”潘建輝說著,按開了牆壁,龍宇習慣性的縮起身體。幾個月一次的調教龍宇的身體勉強能接受,可是這離上次才2個多月不知道身體能堅持到什麼程度。“抬起頭來,看著我。”聽到他的聲音,龍宇抬起頭。他的手裡拿著鮮紅色小牛皮繩。不是鞭子,龍宇松了一口氣。“快點﹗”在他的催促下,龍宇脫了身上的衣服,微微側著頭,肩頭輕輕地縮著,在羞慚。

  看著他羞怯的樣子潘建輝沖上去三兩下扒光了他的褲子和內褲,只留下黑色的襪子把他綁在了床頭。

  鮮紅色的小牛皮繩纏繞在他的身體和手腕上,像一道道新鮮的傷痕,吸引住目光。孱弱的身體在顫抖著,龍宇的膝頭緊緊地並在一起,遮住幾乎沒有體毛的下體。

  ……

  臥室的門大敞著,小狗貼著門邊鑽出來,看著龍宇無意識地搖晃著腦袋呻吟聲變成曖昧的催促,潘建輝在惡劣的欺負他。抱著龍宇的潘建輝敏感的感覺到有目光注視,扭頭一看,小狗站在床邊,濕潤的眼睛凝視著,喉嚨裡發出咕嚕嚕哀求的聲音。

  進攻的速度放慢了,這種被注視的感覺很不好,潘建輝放下龍宇抽出身來。龍宇臥在床上喘了口氣慢慢抬起眼帘,看著潘建輝對小狗露出狠辣的目光,嘴唇動了動,艱難地說︰“不要,求你了,我聽話,你放過它吧。我,我一定聽話,我會努力掙錢養它的,求你,留下它吧。”

  “賤人﹗你拿什麼掙錢﹗”一個響亮的耳光伴著潘建輝的咒罵襲來,龍宇歪倒在一邊,眼看著潘建輝抬腳往小狗身上  過來,一個翻身撲下來擋在小狗身上。

  腳狠狠地  在他肋骨上,潘建輝相信自己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龍宇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暗蒼白。潘建輝抓住他的肩頭,手卻不敢再搖晃︰“你還真是賤,為了條狗什麼都肯干。”

  龍宇不敢呼吸,看著他勉強笑笑說︰“求你,怎麼對我都行,別傷害它。”潘建輝猛地起身,抱起衣服,把門咚地一聲甩上。

  龍宇趴在地上,知道可能是肋骨斷了,沒想到這比潘建輝在性事上的調教還要疼痛。相比而言他只會扇耳光的體罰真的算輕的了。

  “這是我應得的,我沒有後悔過。”被緊縛雙手的龍宇輕輕爬了一步,幾乎要疼暈過去,輕聲說。

  “人哪,人哪,韓無衣﹗叫梁葉過來﹗”潘建輝大踏步邊走邊喊。今晚快要營業了,服務生和所有男孩子差不多都齊集在一起。他幾個月才匆匆來去一次,很多人沒有見過他。看到他鐵青著臉呼喝,有人私地下傳遞著“他就是頭家”的話語。

  韓無衣和潘建輝身邊的人立即圍過來。潘建輝對韓無衣說︰“把梁葉叫過來給他看一看。”

  韓無衣立刻明白找梁葉來是為了龍宇,點頭答應,找個無人的房間撥通了梁葉的電話︰“快來吧,龍宇。”

  身為“夜色”MB的專屬醫生,梁葉的起居習慣也很符合他的工作。剛起床的梁葉迷迷糊糊地問︰“不會吧,頭家怎麼這個點兒就過來欺負他?不像他的風格﹗”

  “少囉嗦,別忘了頭家說的,龍宇有事兒你也別想活了。”韓無衣不忘囑咐一句。

  “知道了,這麼多年頭家都沒什麼新花樣兒,翻來覆去就是用鞭子,然後把他綁起來正面做完了反面做。”梁葉打著呵欠說,卻不敢怠慢,已經抓了車鑰匙出門了。

  韓無衣確定四下無人說︰“小梁,這些話可千萬別讓頭家知道,要不然你就在黑影兒裡哭吧。”

  掛了電話一出門,潘建輝身邊的小李站在門口,韓無衣嚇了一跳,恭敬地叫了聲︰“李哥。”

  帶著墨鏡小李看不出情緒,跟隨潘建輝這麼多年連氣質都和他很像,點點頭說︰“潘先生說,回頭讓梁葉直接給他打電話。”

  龍宇居然斷了兩根肋骨,潘建輝知道自己在氣頭上那一腳用了全力。聽到他居然為了養狗說努力掙錢,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就失控了,想把那條狗弄死。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還是不能放手。他已經不是那個年輕漂亮的男人了,他的臉毀了,現下的他又老又殘,除了戀父和變態狂沒人要他,可是,為什麼還是不能放手。

  用恨的名義?無數次對自己說那是他欠自己的,要讓他用一輩子的福祉和自由來償還。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偏激的青年,黑白兩道自己放了多少仇家,相見一笑,互泯恩仇,只有他不能放開。

  潘建輝看著窗外綠地,花園內十數棵一人合抱粗的大樹隨風婆娑,樹蔭下白色的吊椅靜靜的等待著。當年他坐在吊椅上悠蕩雙腳的景象彷彿就在眼前。

  也是一個夏天,老管家走上樓說,請的油畫老師到了,管家笑瞇瞇地道︰“說是比你大六七歲呢,可是看上去比你還像個學生。”

  走下樓梯,他從沙發上起身,白色的襯衣扎在腰裡,藍色的褲子,白色球鞋。磨舊的衣服鞋子洗刷得乾淨穿得整齊。柔軟的黑發伏貼地垂著,臉上是有些羞怯的微笑,長長的睫毛下深琥珀色的眼眸帶著濕潤的溫柔。不是沒見過漂亮英俊的男人,可是第一眼便深深地陷進去了。

  “你就是龍宇?”自己和他的第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吧。帶著有錢人家孩子高貴的傲慢和好奇地探尋。

  他臉龐一片粉紅,點頭,垂在腿側的手攥了攥伸出來︰“你好,我是龍宇,是你的油畫老師,叫我龍宇,或者老師都可以。”聲音很好聽,清亮的嗓子禮貌的壓低,不難看出他的緊張,態度卻不卑不亢。

  握住他的手,手指修長,手掌柔軟。第二句話怎麼說的?“我可以叫你小宇老師嗎?”

  他愣了一下,竟然連眼皮兒都紅了,這麼容易害羞的人怎麼教課,可是真得好看,眼睛只看得見他。

  “可以。” 他很認真地點頭,半晌,臉更紅,小聲說︰“那個,請……先把我的手放開。”

  如果不是總想著捉弄他,總想看他臉紅害羞的樣子,如果也能坐下和他聊聊繪畫,也能帶他出去看看畫展,也能聽聽他的讀書心得,也能關心關心他的家人,是不是一切都會改變?

  身後腳步聲響起,眼前失去了他的身影,視線中只有樹蔭下那個寂寞的白色吊椅。“少爺,醫院說他醒了。”老管家的聲音說。

  龍宇是在醫院裡的特護病房醒來的,醫院是潘建輝的。“夜色”專門請的特護喂他喝了點水就把窗帘都打開。

  手心濕濕地痒,小狗正淘氣地舔著他的手指。龍宇笑笑摸摸它湊過來的腦袋說︰“遙寶要聽話,別害怕,他不是壞人,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是誰讓這狗呆在這兒的?給我拖出去宰了。”進來的潘建輝冷著臉說。龍宇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卻沒見人進來,潘建輝自顧自地走過來,用腳把小狗撥到一邊,看著他說︰“怎麼?你以為我不會宰了它?我不過想等你好了,讓你親手宰了而已。”

  

  三四、老實人也有祕密

  小狗也會看人臉色,不知道能不能聽懂潘建輝說要宰了它的話,總之它離潘建輝遠遠的,總是呆在龍宇的床前,不時地用濕潤的鼻頭去拱龍宇的手,希望他能撫摸自己的腦袋。

  龍宇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反倒養得胖了些,臉色也紅潤了。三個特護輪流照顧他,一天三頓飯按照他喜歡的口味調配著來。不吃?不吃也得吃,躺在床上不能動的人無法作主,只能乖乖得張開嘴巴,把各種食物和營養品吃下去。

  龍宇算算住院的費用額頭上就嘩嘩地冒汗,幾次懇切地對醫生說要出院,醫生總是說,開會研究一下再說。出去轉一趟的時間就回來說,不行,研究結果是,你還得待在醫院裡。

  龍宇一直是能夠甘於寂寞的人,床尾擺放的衛星電視都很少看,沒事兒的時候就和守候在床邊的小狗說說話,小狗趴在陽光底下的時候,他看著外面的天空也能對付幾個小時。

  潘建輝總共來了兩次,龍宇剛醒的那次和間中發高燒的那次。韓無衣倒是一個星期來個五六趟。他的到來讓床頭花瓶中的鮮花沒斷過,有時候是一束扶朗有時候是一束馬蹄蓮,雖然不知道韓無衣怎麼會知道自己喜歡這兩種花,不過龍宇很感激他的好意。

  到了夏天最熱的季節,醫生檢查說可以下床走動了,雖然知了在窗外一個勁兒的叫個不停,可當天晚上龍宇還是做了個沈沈的夢。夢見自己奔跑在金色麥田間的小徑上,遠處的木頭小屋門口站著一個人在等候。心,是激動歡快的,可是小徑卻永遠跑不到盡頭,無論怎麼加快速度,他總是遠遠的在那裡,無法靠近。

  清晨,潘建輝靜靜站在床前,知道他可以下床了便早早地過來,卻看到他睡夢中臉上含著笑眼角流出淚水。用指尖輕輕沾了他的淚水塞進嘴中,微微的一縷咸彌漫,竟有些淡淡的苦澀。

  我不會放手,即使我能得到的只有你的眼淚。

  訂好了後天的飛機票,就要離開了,嚴若野站在刺青店裡看著。刺青店以很低的價格轉給了冷逸炎,冷逸炎準備在一樓割出一個房間來自己住,把樓上的房間租出去貼補開銷。靜靜地站在店中央,清晨的陽光照射進來,熾熱明亮。

  “叮咚”一聲銅鈴響,敞開的店門有人用手拉動銅鈴。一個女人站在門口,穿著孔雀藍的亞麻背心,長到腳踝的白色長裙,一頂碩大的白色草帽罩在頭上,手腕上一堆細銀手鐲。

  “嗨。”打著招呼,女人走進來。到了近前,並不年輕的臉上不施脂粉,身上是沈澱了歲月的優雅。“我想要刺青,能在我手指上刺一個毛毛蟲嗎?”女人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摘下了草帽,濃密漆黑的頭髮自然的鬈著。

  嚴若野對和藹的人一向友好,笑笑說︰“抱歉,已經不營業了,新店主後天過來,到時候您再來吧。”

  “小朋友。”女人眨眨眼睛笑,彎彎的眼睛新月一樣,“興趣來的時候不能實現是讓人很失望的事情啊。花不了你多少時間的。”語氣熟悉得像是朋友。

  嚴若野拿出圖案冊讓她翻看,注意到她的左手臂上有一串被燙的傷痕。女人顯然感受到他的視線,笑說︰“有些東西可以提醒自己現下的福祉,你瞧,比如這個,我年輕的時候誤入歧途,加入了偷盜組織,這是違反規則的懲罰。”她說得很輕鬆,嚴若野卻無法想像看上去美麗優雅的她會做這個。

  “這個,就這個吧,我喜歡。”女人指著一個毛毛蟲的圖案說,伸出手來指著自己左手食指,“刺在這裡就可以。” 嚴若野拿出工具來。

  “您的手指很漂亮。”嚴若野讚美說。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齊,涂著無色的甲油,無名指上帶著一個鑲嵌精美的鑽戒。

  “是嘛,謝謝,想當年在滾水裡撈過東西的。對了,想不想聽我的故事?跟你說說這傷疤怎麼來的吧。當年……” 女人開始回憶往事,聲情並茂地講述。

  “小野。”戰原城說著,從樓梯上下來走過來,“小冷打電話,說下午可能過來,那咱們還去買東西嗎?”一邊說一邊喝著咖啡,“給我爸媽帶的東西明天買也來得及,我媽那個人就喜歡稀奇古……噗……咳咳……咳咳……”戰原城一口咖啡噴了出來,弓著腰站在一旁咳嗽。

  “……然後他們就用燒紅的鐵塊兒燙我的胳膊,唉,一晃這麼多年嘍。”女人嘆口氣搖搖腦袋,嚴若野的小蟲子也畫完了。

  看看一旁咳得喘不上氣來的戰原城,嚴若野起身說︰“我上樓拿工具,您稍坐。”走到戰原城身邊說,“不是和你說了嘛,早上別喝咖啡,沒事兒吧?”

  戰原城拼命搖頭,看著嚴若野上了二樓,便撲了過來︰“媽,你怎麼來了?”

  戰媽媽舉著手欣賞手指上嚴若野畫好的小蟲子說︰“我為什麼不能來啊﹗”

  “好好,不說這個,你剛才跟小野胡說什麼呢,什麼讓偷盜團夥燙了胳膊?你做菜熱油燙的泡還好意思拿出來說?” 戰原城無奈地拍著腦門說,“還有,你那詞兒也該換換了,逮著誰都說偷盜團夥,下次改馬戲團好不好?”

  戰媽媽眼前一亮,猛地拍拍戰原城的肩膀說︰“聰明啊小戰,馬戲團這個背景好萌啊,從小被賣進馬戲團,受盡折磨,然後成了台柱,然後世界巡迴演出,然後遇到了愛人,嗯,在摩納哥相遇,你覺得怎麼樣?”戰原欲哭無淚地看著陶醉在幻想世界中的母親。

  嚴若野走下樓手裡端了一杯茶,放下說︰“伯母喝茶,戰原城說您不喜歡喝咖啡。”

  母子兩個尷尬地笑笑,“哎,你怎麼知道得?”戰媽媽好奇地問,“小戰長得和我很像嗎?”

  “不是,我家的隔音不太好。”嚴若野笑笑,對戰原城說,“你記得跟小冷說說,如果把樓上出租,最好加點隔音板什麼的。”

  戰原城重新介紹︰“媽,他就是小野。小野,這就是我媽。”

  “你好,我是戰孔相北,戰原城的媽媽,很高興認識你,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可愛。”戰媽媽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介紹自己說。

  戰媽媽終於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興奮地跑到一旁給戰爸爸打電話,戰爸爸怒吼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嚴若野和戰原城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後天就飛回來了﹗你居然給我偷跑回國﹗還敢騙我去采風﹗你知不知道我站在伊芳瓜蘇大瀑布那裡等了你兩天﹗”

  戰媽媽對付戰爸爸的絕招就是雞同鴨講,不管他的怒吼對著電話說,好久沒回來了,變化很大啊,這裡也不認識了,那裡也找不到了,還有很多地方漂亮得不得了……半晌,湊過去的戰原城就聽見父親在電話裡說︰“等我安排好時間就陪你回去轉轉,你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戰原城回頭對嚴若野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戰原城想讓母親後天一同回去,在這裡住兩天,可是戰媽媽閑不住早就為自己安排了行程,和嚴若野告別後走了。

  送戰媽媽離開看她坐上計程車,嚴若野回到店中左轉右轉。“找什麼呢?”戰原城問,忽的腦中靈光閃現,奪路而逃。

  晨安街馬路兩側各類店鋪裡的人都出來站在門口,看陽光明媚的早上嚴若野拎著拖把追趕戰原城。

  蘇郁上午到出租公司交納費用,開車進門就看到公司側面整個牆體還掛著自己的巨幅照片。老總堅持說這是公司的驕傲,是公司的實力,是公司的免費廣告,蘇郁屢次抗議無效。

  蘇郁的見義勇為使警方順藤摸瓜破獲了一個搶劫盜竊團夥,所以在轟轟烈烈的電視報紙曝光後,網路上也流傳開了,蘇郁無語,明白在資訊如此發達的時代,人怕出名豬怕壯孫悟空也怕上網,無所遁形。

  快傍晚的時候,嚴若野到西點店買蛋糕,嘟嘟看到他就把嘴巴扁起來,一幅要哭出來的表情。嚴若野知道因為小狗被送走了,她很舍不得,九斐店裡的其他品種的小狗都沒有金毛聽話。

  嚴若野有些不好意思,跟烏鴉說了一聲抱著嘟嘟出來,到旁邊的飾品店給她買兩個漂亮的發卡哄哄她。

  飾品店的頭家是個漂亮女孩兒,她很喜歡嘟嘟,拿出很多好看的發卡讓嚴若野挑選。嚴若野挑了兩個米奇的。女孩兒說︰“嘟嘟好漂亮啊,來,別上去,照照鏡子。”

  嘟嘟很喜歡,可是卻背著手扭著身體臉紅紅地躲。“嘟嘟不喜歡嗎?”嚴若野蹲下問。

  嘟嘟看看他手心裡漂亮的發卡,小聲說︰“爸爸說不能要別人的東西。”

  嚴若野笑笑摸摸她的頭髮說︰“叔叔不是別人,叔叔是爸爸和烏鴉哥哥的好朋友嘛,再說,嘟嘟都在叔叔家裡住過很多次了,對不對?”說著,把發卡給她別在頭髮上。嘟嘟跑到鏡子前面左照右照摸著自己的小辮子。

  抱著嘟嘟往回走,嘟嘟摟緊了嚴若野的脖子,說︰“叔叔,嘟嘟漂亮不漂亮?”

  “漂亮﹗嘟嘟是最漂亮的女孩子﹗”嚴若野在她粉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一輛中型轎車說話間靠近路邊,嚴若野一歪頭,中型轎車車門打開,兩個男人探出身來猛地把嚴若野拖了過去,嚴若野大驚怕摔了嘟嘟下意識地抱緊了她。車上的人把他倆拖上來,伸手關門。

  “你們干什麼?”有人大喝一聲,伸手把住門邊,嚴若野一看是冷逸炎。冷逸炎剛走過路口就看見嚴若野掙扎著抱著嘟嘟被拖上中型轎車,忙大踏步追上來掰住車門。

  “小冷﹗”嚴若野抱著嘟嘟掙扎著喊,對車上的人說︰“你們干什麼?快放我們下去﹗”

  “放開他們﹗你們是干什麼的?再不放我報警了啊﹗”車子提速,冷逸炎死死地把住車門身體被拖起來。

  “媽的,滾下去。”車上的男人抬腳  在冷逸炎胸口,嚴若野眼看著他被一腳蹬開,在馬路牙子邊上幾個翻身躺在地上不動了。

  “小冷﹗小冷﹗”嚴若野大叫,嘟嘟放聲大哭,嚴若野忙哄道︰“別怕,嘟嘟別怕﹗”

  一家店鋪的頭家目睹了這一切沖進刺青店狂喊戰原城,又叫出來烏鴉。

  目擊者看到的車牌是假的,從市內道路監控錄像裡追查不到車輛逃逸的蹤跡,白色中型轎車到處都是。查尋的時間裡戰原城在想到底是誰干的,為什麼要劫走嚴若野,如果是自己惹的禍,根本用不著等到今天動手,隨便綁架到處亂跑的母親就可以把自己和父親製住了。

  戰原城忙完了一圈兒趕到醫院的時候,蘇郁也正好趕過來。冷逸炎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他被  下來幾個翻滾,後腦連續磕在了石頭伢上。

  守在急救室門口的烏鴉一看見戰原城,眼睛都紅了,沖上來揪住他的衣領說︰“一定是你,媽的,看見你認識潘建輝就知道你也不是他媽的什麼好鳥兒﹗”

  “烏鴉……”蘇郁沖上來拉他。

  “滾開,別攔著我,你連累嚴若野,連累小冷,小冷快他媽要死了你知不知道﹗”烏鴉的眼淚在眼圈兒裡轉悠,打掉蘇郁拽自己的手,“戰原城我告訴你,不管你是干什麼的,不管你惹了誰,嘟嘟要是少一根頭髮我他媽跟你沒完﹗”說著,一拳揮過去搗在戰原城顴骨上。

  戰原城知道他心裡不好受就硬挨了一拳,連眉頭都沒動,伸手揉了揉顴骨站在那兒。蘇郁反剪烏鴉的胳膊,烏鴉抬腳沖戰原城  過去。“戰原城,把嘟嘟給我找回來,你他媽的把她還給我。”烏鴉嘴裡罵著,眼淚出來了。

  “烏鴉,你……”蘇郁拖過烏鴉來抱住,“不管戰哥的事。”

  “你放開我,這時候你充什麼好人,還護著他,滾開﹗”烏鴉氣急了,狠狠地掙扎。

  任他拳打腳踢,蘇郁捧住烏鴉的臉說︰“烏鴉,是我,他們要找的人是我,不管戰哥的事,是我連累嘟嘟、嚴若野和小冷,是我﹗”

  烏鴉的眼淚順著下巴滴下來,看著表情認真嚴肅的蘇郁,半晌,問︰“蘇郁,你在說什麼呢﹗”

  “對不起。”蘇郁抱緊烏鴉。

  

  三五、解惑

  嚴若野一上車手機就被搜走了,一個男人關了機抽了卡抬手扔了出去。嚴若野開始在車上拼命掙扎,車上兩個男人都製不住他。拳打腳踢加上嘟嘟的哭聲,中型轎車裡亂成一團。副駕駛上的男人回頭說一句︰“放開他,讓他蹦  ,再鬧就把那個小孩兒宰了。”果然,一句話說完,嚴若野不敢再動。被他踢中胯間的男人忍著疼,“啪”的一聲扇了他一個耳光。嚴若野伸手把嘟嘟拉過來緊緊抱在懷裡,嘟嘟嚇得小聲哽咽,在他懷裡一抖一抖的抽泣。

  中型轎車玻璃上掛著布帘,天色漸黑,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嚴若野算算跑了一個多小時了,此時已不知身在何處。

  為什麼會綁架自己,嚴若野抱著嘟嘟心裡千頭萬緒,看他們的態度,肯定最終要的人不是自己,那麼……只能是因為戰原城了。和他相識相愛以來,雖然沒有主動問過他的家庭,但是種種跡象顯示,他不會只是一個醫生這麼簡單。

  這些人到底想干什麼?嚴若野猜不透,心想,按照電視劇的情節,到了到達站,這些人應該會撥電話給戰原城,然後讓自己和他通話,證實自己在他手中,再和他談條件。前路未明,心裡暗暗下定決心,為了他,就是打死也不會說一個字,可是……看看懷裡的嘟嘟,自己豁出去也就豁出去了,可是嘟嘟怎麼辦?

  月亮隱在雲後,路上車輛越來越少,中型轎車拐進了一條小路停下。嚴若野抱著嘟嘟下車,幽暗中發現自己身處在一棟別墅前,被推搡著進了客廳,他昂首站著冷冷地環視一圈兒。客廳裡燈光明亮,站著幾個彪形大漢。長沙發上坐著一個男人正在看報紙。

  “水哥,人帶來了。”中型轎車上的一個男人哈腰沖看報紙的人說。男人抬頭把視線轉往嚴若野身上。嚴若野毫不畏懼坦然直視,只不過把嘟嘟抱得更緊,嘟嘟摟緊他的脖子把臉藏起來。

  男人兩鬢有些白發,可是年紀最多三十出頭,長得乾淨順眼,黑色的T恤勾勒出與相貌不相稱的健壯身材。

  嚴若野抱著嘟嘟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伸手摸摸嘟嘟的臉蛋讓她側坐在腿上。

  男人笑笑招手對附耳過來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片刻,有人拿了一杯牛奶過來。男人起身把牛奶遞給嚴若野說︰“小朋友睡前喝杯熱牛奶比較好。我叫陸一水,你可以叫我水哥,想喝點什麼?”

  “謝謝。”接過戰原城遞過來的水,蘇郁小聲說,兩只手抱著水杯低頭坐在椅子上。

  晨安街的街坊鄰居知道嘟嘟和嚴若野出事紛紛趕到醫院來看望蘇郁和戰原城,雖然和冷逸炎不認識,也給他買了鮮花祝福他早日脫離危險。戰原城向醫院要了一個小會議室帶著烏鴉和蘇郁進來。

  看蘇郁黯然低著頭,戰原城說︰“沒外人,你說說看到底什麼事兒,大家齊心合力再困難的事情也會有解決的辦法。”

  還沒等蘇郁說話烏鴉就急了︰“說話啊,到底怎麼回事兒,你想急死我是不是?什麼叫都是因為你?你到底干什麼了?你那麼老實總不會是殺人潛逃吧,是不是欠了高利貸?不要緊,咱們把房子賣了,把計程車賣了,大不了從頭再來﹗你倒是說話啊﹗”

  “我……”蘇郁看看戰原城,“他們是我頭家的人,我……我以前是打黑市拳的。”再看烏鴉,烏鴉的嘴巴張的可以吞下一個燈泡了,戰原城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聽他講述自己的故事。

  蘇郁的父親年輕時跟隨高人學習泰拳,是當地很有名的拳師,可惜拳賽生涯殘酷,容不得年華老去。蘇爸爸落下一身傷病帶著妻子和蘇郁姐弟倆個回到家鄉。蘇郁國中的時候父親因病去世,母親身體也不好,蘇郁就輟學和姐姐跟著一個遠房親戚從遙遠的家鄉到了城裡,在工地上辛苦打工掙錢。一次有人到工地上鬧事毆打工友,正直又善良的蘇郁挺身而出把人打跑了,一身功夫讓工友和頭家瞠目結舌,沒想到過了兩天就有人找上門來說要給他掙大錢的機會。

  蘇爸爸教蘇郁學習泰拳就是因為蘇郁的性格太老實本分,怕他以後受人欺負。泰拳精簡實用,樸實無華,可是近身格鬥卻是最勇猛狠辣。蘇郁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用這個掙錢。

  為了母親和姐姐能過上好日子,他毅然答應做了黑市拳手。經過兩年嚴格而又殘酷的訓練,正式在黑市拳賽亮相……

  “等等……”戰原城聽到這兒算了算年頭,忽然開口問道︰“你……五年前黑市拳賽開出大盤口,要和東南亞黑市拳王寶布察和昆蘭開死局,可是比賽前,應戰的‘鬼狐’和‘銀虎’同時失蹤了,你不會是其中之一吧?”

  烏鴉看看戰原城驚訝的樣子,再看看蘇郁,蘇郁臉紅了紅點點頭說︰“我就是要迎戰寶布察的‘銀虎’。”

  戰原城挑挑大麼指說︰“厲害厲害,真得要給我簽名啊。”說著對瞪大眼睛的烏鴉由衷地贊嘆︰“哎,‘銀虎’,傳聞中十九歲就在黑市拳賽一鳴驚人,短短四年間橫掃拳壇,打遍全國無敵手。”

  烏鴉掰過蘇郁的臉來仔細看了看,還是  腆老實的樣子,清秀的臉龐漲的通紅。

  “你為什麼要在開賽前躲起來啊?”戰原城有些不理解。黑市拳賽都是黑道組織控制,幕後頭家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蘇郁就算逃了比賽,如果被抓到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烏鴉給了戰原城一個白眼球說︰“你不是說死局是立了生死狀只要對方不停手就不能下台嗎?為什麼不跑,留下等死啊,你也說了那人是什麼東南亞拳王嘛。”邊說邊用胳膊捅了捅蘇郁說,“跑得好,不跑你怎麼能認識我,是不是?﹗我支持你。”

  戰原城知道蘇郁不是那種臨陣退縮貪生怕死的人,果然蘇郁苦笑說︰“我腦子笨,當時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戰原城和烏鴉靜靜地聽他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蘇郁的頭家是肖雲,一個出了名的狠角色。蘇郁母親去世後,姐姐是他唯一的親人了,肖雲手下的另一個拳師“鬼狐”苦苦的追求她終於追到結婚了。肖雲開出1賠25的盤口請來東南亞的拳王寶布察和昆蘭,對戰蘇郁和他的姐夫。這次比賽轟動了地下拳壇,外圍賠率越抬越高,都壓蘇郁他們輸。如果蘇郁他們贏了,肖雲下半輩子的錢數也數不過來。只不過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鬼狐”居然收了別人的錢賽前跑了。這一下,肖雲不單要賠錢更是顏面盡失,怒火中燒地駁回了蘇郁懇求說可以打兩場的請求,要用蘇郁懷孕的姐姐來威逼“鬼狐”回來。

  蘇郁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趁夜搶了姐姐出來,也不敢回家鄉,躲得遠遠的跑來這個城市,銀行裡的錢也不敢用躲躲藏藏的生活。姐姐生嘟嘟的時候去世了,蘇郁就和嘟嘟相依為命。他除了打拳沒有其他本事,只好干些賣力氣的工作辛苦過日子養大嘟嘟……

  蘇郁說完了,烏鴉小聲說一句︰“原來……嘟嘟真不是你親生的,不過,我早就猜到了不說就是了,哼。”

  烏鴉很疼嘟嘟,關於嘟嘟的媽媽也就是蘇郁的妻子的事情,他從來不問,蘇郁有幾次想對他明說,都被他制止,說什麼,過日子往前看,誰有興趣聽你以前的破事兒……他嘴上說不介意,心裡還是經常琢磨,可是想來想去總是對自己說,看蘇郁又笨又呆一副不解風情的樣子就知道他以前的老婆好不到哪兒去,一定丑到讓男人不想撲上去,哪點兒比得上我,哼。

  烏鴉這會兒一聽蘇郁說嘟嘟是他姐姐的孩子,而且他整天除了練功就是比賽,心想,說不定蘇郁從來都沒有跟人做過呢,要不能這麼笨?想到這兒,烏鴉心裡抑制不住的美,要不是因為嘟嘟和嚴若野還沒安全真想把蘇郁按倒調戲一番。

  戰原城聽明白了來龍去脈問︰“你怎麼那麼確定這些人就是找你的呢?他們聯繫你了?”

  蘇郁點點頭說︰“嗯,我來的路上他們給我電話了,戰哥,真是對不起,他們把嚴若野當成烏鴉了。電話裡他們對我說,嘟嘟和烏鴉在他們手上讓我去找他們。”說著,緊緊握住烏鴉的手說︰“對不起,本來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說到這兒,蘇郁愧疚的說不下去了。

  “說什麼呢,再跟我說對不起我扁你啊﹗”烏鴉沖他揮揮拳頭,轉頭對戰原城說︰“哎,戰原城,我打你是我不對,眼下,你看該怎麼辦?”

  戰原城起身說︰“行,知道是誰干的就好辦多了,我看能不能找人從中說和一下,最主要是先把人放回來。”

  嘟嘟睡著了,嚴若野輕輕把她放下,一轉頭,瞥見地上一道影子,陸一水站在門口。

  “怎麼,還不睡?別擔心。”陸一水倚在門上笑說,“已經給他打過電話了,如果他心裡有你們,明天你就能看到他。”

  嚴若野不說話。屋裡冷氣很足,拉過床上的薄毯蓋在嘟嘟身上。看著熟睡中的嘟嘟,心想,不能讓戰原城來送死,一定要想辦法出去。走到陸一水身前,看著他說︰“別吵醒孩子,外面說話吧。”

  休閑式的書房落地窗外是幽暗的夜,傳來隱隱的蛙鳴。嚴若野站在窗邊良久,問︰“有煙嗎?”陸一水拿出一支煙遞過來,伸手舉著打火機送到嚴若野唇邊。

  火,將煙頭燒灼,斜靠在窗邊的嚴若野深深吸了一口,輕噴出一口煙霧,白色的煙霧後是他魅惑的臉龐︰“我不睡是因為這屋裡都是壞人,你不睡是為什麼?”說話間眼波流轉,嘴角輕揚,說不清的邪魅風流。

  陸一水不得不承認那張模糊的照片裡抱著小女孩兒的他遠遠不如現下的他看上去有趣。這個男人僅僅是眼眸顧盼,就能讓人心蕩神馳。

  看著走近的陸一水,嚴若野搖頭輕笑,笑聲從喉間震動出來,帶著顫動的磁性,伸手撫摸著窗邊的胡桃木博古架,博古架上擺放著許多瓷器。眼角余光盯著觸手可及的一個青花雙耳瓷瓶說︰“我可告訴你,你別走過來哦,小心我打爆你的頭。”

  

  三六、頭緒紛亂

  嚴若野對陸一水搖頭輕笑,說︰“我可告訴你,你別走過來哦,小心我打爆你的頭。”嘴裡這麼說,可是臉上斜睨的神情卻像在說,來啊,走過來啊,快點過來啊……

  蘇郁在黑市拳壇聲名顯赫,陸一水當然見過他,把賭注押在蘇郁身上也掙了不少錢,沒想到當年那麼老實本分的男孩子居然找到這麼一個出色的男人。看著嚴若野,陸一水心想,小子  福不淺。

  他走近嚴若野仔細打量他心裡感慨不已,冷不防看到嚴若野伸手抓起架子上那個青花雙耳瓶兜頭砸下來。陸一水也不是吃素的,一閃身躲開。嚴若野眼看一擊未中,抓著花瓶回手掄回去,被陸一水翻擰著胳膊別到背後。

  “身手挺靈活嘛,不過比起他來差遠了,怎麼,沒讓拳王教你兩手?忘了告訴你,我可是跆拳道高手。”陸一水輕笑說,抓住他手腕的手用力。嚴若野疼得咧嘴,手一松花瓶徑直掉落。

  “吆∼”陸一水輕呼一聲,把嚴若野一把推開伸手撈住花瓶,雙手拎著花瓶耳朵小心翼翼地放回博古架上說︰“開什麼玩笑,這可是貨真價實宋朝的文物﹗不是贗品﹗”

  “哦……文物啊﹗宋朝的啊﹗”嚴若野揉著自己的手腕呵呵一笑。伸手把博古架上的一個清代藍釉荷葉筆洗掃下來︰“這個呢?”又揮下來一個宋代月白釉蓮花碗︰“這個呢?”再扒拉下來一個唐代定窯白釉唇口盞,“這個呢?”……

  陸一水的臉都綠了,眼珠子快掉出來了。博古架前一個魚躍左手借住蓮花碗,右手接住荷葉筆洗,伸腳擋住唇口詹落地的力量,眼看著嚴若野又把剛才那個青花雙耳瓶劃拉下來忙挺起胸膛一擋,撅起肚子緩沖一下,抬腳像踢毽子一樣挑起來,抱在懷裡。

  低頭看看這幾樣貨真價實的古董完好無損,陸一水長舒一口氣說︰“你還真狠,還好還……”只聽“咚”一聲,陸一水晃了晃栽倒在地上。嚴若野站在身後舉著一個陶瓷底座的台燈狠狠地敲在他的腦袋上。

  輕輕放下台燈,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陸一水已經昏過去了,嚴若野搖搖頭,邊翻找陸一水的口袋邊說︰“不好意思,要是被打的腦震盪痴呆了可別怪我。每個人心裡都有比性命還寶貴的東西,你的是古董,我的是戰原城。”

  嚴若野撥通了戰原城的電話,電話一通,戰原城的聲音說︰“喂∼哪位……”

  “戰原城,明天你不準來,我現下就帶嘟嘟逃出去,我們一定會安全的。”

  “小野?﹗你在哪兒?你聽我……”戰原城對著電話又驚又喜地說,電話卻掛斷了。

  嚴若野掛了電話,本來想拿著手機等出去後聯繫戰原城,可是想到電視上演的,手機開著就能查到位置,所以干脆把手機關機不要了。把門打開一條縫等了幾分鍾,樓上靜悄悄的沒人。閃身出來貼著牆根兒進了房間。

  “嘟嘟別怕。”嚴若野叫醒嘟嘟說,“噓,不能說話哦,咱們偷偷溜出去,去找爸爸和戰叔叔。”

  “嗯。”嘟嘟點頭,“是不是不能讓那些壞叔叔看到?”嚴若野點頭,用褥單把嘟嘟牢牢地系在背上。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嚴若野還是溜回書房中,陸一水還沒醒。反鎖了門,嚴若野趴在窗邊看了看,院子裡居然沒有人把守。打開窗戶,書房在二樓倒不是很高,窗外牆上有羅馬柱可以落腳。背著嘟嘟嚴若野翻出窗外,手腳並用順著羅馬柱小心翼翼地爬下來。

  嘟嘟又興奮又緊張趴在嚴若野背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四處張望。嚴若野縱身跳下,蹲趴在地上。嘟嘟小聲說︰“叔叔,沒有人,咱們快跑。”

  “嗯,嘟嘟真乖,摟緊了。”嚴若野躡手躡腳順著草地往前走。夜已經黑透了,黯淡的星光不明,昏暗中嚴若野半蹲半爬往前溜兒。

  冷逸炎就在戰原城之前待過的醫院裡,手術結束仍然沒有脫離危險期。烏鴉很擔心知道自己也幫不上戰原城和蘇郁的忙就老老實實地看護冷逸炎。

  蘇郁和戰原城回到嚴若野家中想辦法。蘇郁一看戰原城接完電話後好一會兒臉色是青的,不由得暗暗擔心。

  戰原城心想,這樣胡亂闖萬一被誤傷了怎麼辦?哪兒就能那麼容易跑出來?他畢竟見多識廣一陣慌亂之後立時冷靜下來。心想,他打過來的這個號碼無論是誰的,肯定在他被綁架的附近。戰原城立刻調查電話號碼,同時加緊找人和肖雲對話。戰原城問了一圈兒,自己的朋友中和肖雲有聯繫,說出名字就能讓肖雲知道是誰,還很有分量的總共有三個人,孟川、雷洛、潘建輝。

  戰原城撓頭,孟川突然間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和一個電影明星出國結婚了,誰也找不到他。雷洛早就帶著那個愛惹禍的小狐狸環游世界去了,這時候誰知道是在法蘭西還是在埃及,看來還是得找潘建輝。

  戰原城明白這件事不是打個電話雙方哈哈笑笑兩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肖雲丟了那麼大的面子,豈會善罷甘休?﹗要是能輕易了事,也不會五年了還追著蘇郁不放。

  “戰哥,那個電話……”蘇郁緊張地問,看戰原城神色不輕鬆。

  “沒事兒,你別著急,我打個電話。”戰原城正準備給潘建輝打電話,另一個電話進來了。

  電話裡的人說︰“戰哥,你剛才給的號碼查出來了,這人叫陸一水,這個號碼是他的私用號碼。陸一水明著是個文物收藏家,實際背地裡炒賣古董,黑道上混得不錯,朋友很多,他和肖雲私交很好,這個號碼前幾天肖雲的手機還親自打過。”

  戰原城眼睛一亮,說︰“你等等。”對蘇郁說︰“他們讓你明天去哪兒見面?”

  “臨市的龍湖酒店。”蘇郁說。

  戰原城點點頭說︰“你查查龍湖酒店是不是陸一水的產業,還有,在酒店附近有沒有陸一水的房產。”掛了電話,對蘇郁簡單說了下情況︰“我去找潘建輝讓他想辦法找肖雲和陸一水。”

  撥通了潘建輝的電話,卻關機了,撥了另一個號碼有人接了,是小李,說潘建輝休息了。

  “我是戰原城,有非常要緊的事找他,電話裡說不清楚,我必須親自見他。”

  潘建輝歪著頭趴在床上看一旁的龍宇,電視裡放著槍戰片。龍宇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低頭削火龍果,小狗趴在敞開的臥室門邊上看著他們兩個人。

  消瘦的手拿著小刀將火龍果一削四瓣,剝了皮在碟子裡切成塊兒,插上水果叉。叉起一塊兒火龍果送到潘建輝嘴邊,潘建輝閉著嘴,送不進去。龍宇偷眼一看,潘建輝的眼神冷冰冰的射過來,眉頭漸漸擰起來。

  “每次都要我說,還是你嫌干這個太輕鬆,想干點兒別的?”潘建輝硬邦邦扔一句。

  龍宇抿著嘴收回手,叉子上雪白帶籽兒的果肉微微的抖著,頭垂得更低。潘建輝翻個身側躺著,支起胳膊撐著腦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像落在宣紙上暈開的顏料一樣,臉頰上透出一點淡淡的粉,一直蔓延到眼皮兒,低垂著的臉上長長的睫毛顫著。潘建輝看著那滲出來的粉紅染上他細瘦的脖頸,直到連柔軟小巧的耳朵也紅了,被燈光映著像紅玉髓一樣通透。

  感受到潘建輝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自己,龍宇的喉結抖動了一下,舉起水果叉送到嘴邊。肉粉色的唇張開,輕輕含住那塊兒果肉把叉子拔出來。潘建輝挑挑眉毛,看他紅著臉垂著眼帘起身靠過來。

  龍宇秉住呼吸慢慢靠過來,嘴中的果肉靠近潘建輝的唇,清晰的感覺到他呼吸間鼻端的熱氣。潘建輝猛地伸手抓著龍宇的肩頭摟過來,將他嘴中的水果卷走。被他肆虐的吸吮著唇齒,龍宇努力撐著身體不壓在他身上。火龍果在嘴中被潘建輝火熱的吻絞成汁水,淡淡的清香在嘴中彌漫,

  避開他受傷的肋骨,把龍宇緊緊抱在懷裡恨不得揉捏到骨肉裡。龍宇“唔唔”的扭動身體閃避。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忍不住,潘建輝又狠狠地親了親把他推開,惡聲惡氣地說︰“木頭一樣,滾開給我按摩。”

  眼看過了零點了,龍宇坐在床邊給他按摩不由得犯困,張嘴偷偷地打著呵欠。潘建輝的肩膀手臂全是肌肉,身體放鬆趴著皮肉也硬實的像石頭一樣,古銅色的肌膚健美的像雕塑。

  今天吃過晚飯潘建輝就過來了,龍宇膽戰心驚地等著,沒想到潘建輝就是躺在床上看電視而已,硬逼著他坐在一旁,不時地指示他倒酒削水果。

  “你今晚吃得什麼?”潘建輝梗起脖子回頭問。龍宇手上沒多少力氣,纖細的手指捏來捏去,說按摩還不如說撫摸更貼近。

  “吃……吃的白菜炒蝦和海參撈飯。”龍宇用盡全身力氣給他按摩,額頭冒著細密的汗,喘息著說,手上不敢怠慢。

  “吃得多嗎?”

  “嗯。”龍宇趕忙點頭,晚上韓無衣親自盯著吃飯,不把飯全吃完不準回房間。

  “那你的力氣讓遙寶兒吃了?”潘建輝伸手把他的手擋開,把他揪到懷裡扯他的衣服,襯衣口子又繃掉兩顆。

  龍宇慌了,不敢握潘建輝的手,兩只手可憐地翹著說︰“別……別,我,我……”

  “我什麼?你以為我要上你?還是想勾引我上你?”潘建輝冷冷地說,像煎魚一樣把龍宇翻過來,三兩下扒了他褲子和襪子,只留下一條白色三角褲。龍宇緊緊抓住枕頭角做好準備忍痛,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闖進來。

  “啪”的一聲,潘建輝扒開龍宇的內褲在他臀上狠狠地打了一下,嚇得龍宇像砧板上的魚一樣跳動。“我再做一遍,好好學著,下次再做不好,看我怎麼收拾你。”潘建輝說著動起手來。

  他的手強勁有力,力度穴位拿捏的剛剛好,讓肢體酸痛後是火辣辣麻麻的舒暢,龍宇抱著枕頭在胸膛底下,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從肩膀到手臂沿著脊椎按到腰部,然後是雙腿。本來就困極了的龍宇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

  看到他揪住枕頭的手鬆開,潘建輝探頭一看,他的嘴巴壓在枕頭上小鴨子一樣張著,睡著了。他的腳和他的手一樣很小很柔軟,腳踝細瘦的剛夠一握。潘建輝握著他的一只腳輕輕揉捏著想,自從車禍後他的腿腳一到冬天就會僵疼……

  “潘先生,對不起打擾了。”輕輕的敲門聲傳來,門開了一條縫,小李的聲音響起,“戰原城說有非常要緊的事兒找您,非要現下,要當面和您說。”

  起身關上臥室的門,潘建輝看看表說︰“讓他到這兒來吧。”戰原城坐在車裡得到肯定答覆立即發動車子趕往“夜色”。街上的店面大多關了,除了規矩的路燈亮著,廖無人影,戰原城的車子開得飛快,遇見紅燈直闖了過去。

  嚴若野帶著嘟嘟終於摸到院牆邊,想要翻牆出去,黑暗中抬頭看見牆頭上一溜兒紅色的小點閃著,身後響起了譏笑的聲音。

  “你他媽的,當我們是死人啊,啊?﹗沒人把守不等於沒有監控設備把守,水哥一屋子古董,要是人人都這樣翻進來翻出去我們還搞個屁啊﹗”

  嚴若野慢慢回身看著身後站著的幾個彪形大漢,聳聳肩膀擺出無辜的笑容。嘟嘟在他背後眼睛瞪圓了用胖胖的小手捂住嘴巴。

  

  三七、心慮

  嚴若野一爬出二樓書房,別墅監控區裡的人就看到了。一面派人上樓察看陸一水,一面嚴密監視他。

  陸一水手下的人最近相當的無聊。幾個人湊在監控螢幕那兒,看嚴若野帶著嘟嘟像模像樣地在草地上東竄西逃,有個風吹草動還立馬兒避在陰影裡。幾個人頭對頭哈哈大笑,直到嚴若野快溜到院牆邊兒,回身沖別墅豎起中指,幾個人笑不出來了沖出大門。

  “你他媽的,當我們是死人啊,啊?﹗沒人把守不等於沒有監控設備把守,水哥一屋子古董,要是人人都這樣翻進來翻出去我們還搞個屁啊﹗”站在嚴若野身後,一個人又好氣又好笑地說,瞧見嚴若野慢慢回身,居然還聳聳肩膀,臉上一副無辜的表情。背後那個粉嘟嘟的小女孩兒眼睛瞪圓了用胖胖的小手捂住嘴巴。

  “媽的,讓你跑,敬酒不吃吃罰酒﹗”幾個大漢男人推搡著嚴若野進了客廳。

  嘟嘟回頭噘起嘴巴說︰“壞叔叔﹗壞叔叔﹗”

  陸一水仰靠在廳裡的沙發上,手拿著冰袋敷著後腦勺,眼前暈的還在冒金星,疼得齜牙咧嘴,沖很不情願走進來的嚴若野挑起大麼指,又換成食指點著嚴若野說︰“你行,夠狠﹗”

  嚴若野撇撇嘴說︰“你偷著樂吧,我沒把你那些瓶瓶罐罐砸了就不錯了,哼﹗”

  陸一水笑笑說︰“你要是敢把那些砸了,我就把敢你肢解嘍﹗”說著變了臉色道︰“把那個小胖妞給我抱過來﹗”

  幾個大漢過來撕扯嚴若野身上的褥單把嘟嘟揪出來。

  “放開她,你們要干嗎?把孩子放下﹗”嚴若野沖過來搶嘟嘟,被兩個大漢左右架住胳膊。嘟嘟穿著白色花邊短袖小襯衣,粉色背帶短褲,正好讓人揪住肩後的背帶一手提溜起來。

  她胖胖的胳膊腿兒在空中亂蹬,劃拉著小烏龜一樣地哭喊︰“嗚嗚,壞叔叔,壞叔叔﹗”

  陸一水敷著冰袋轉動著腦袋,看著還在掙扎的嚴若野歪著嘴罵道︰“臭小子,長得跟朵花兒似的,下手真他媽狠,你當我腦袋是椰子殼呢?﹗你們跟我狠狠地教訓教訓他﹗”倒吸著氣說︰“媽的,疼死我了﹗”

  一拳搗在小腹,劇痛帶著反胃的感覺,嚴若野忍疼一腳  回去。那個男人中招,兩手捂著腿間在屋裡轉圈的兒蹦,咬著牙說︰“媽的,他又踢我這兒,哥兒幾個別和他客氣﹗”

  另一個說︰“還敢還手?﹗再不老實,我就把這小孩兒摔死﹗”他手上提溜著的嘟嘟哇哇大哭,直叫,叔叔、叔叔……

  嚴若野不敢還手了,挨了一腳還沒站穩,臉上又挨了一拳,一股熱流從鼻子裡涌出來。拳頭雨點一樣落下來,蹲下抱著頭,被一腳  倒在地上,嚴若野護著頭,身體像蝦米一樣蜷起來,任由穿著皮鞋的腳一下一下  在身上……

  陸一水怒氣沖沖地在一旁看著,眼瞧著嚴若野抱頭的力氣也沒有了,臉頰上不知道被誰的鞋底劃出條口子來,滿臉是血。“行了,再打就死了,扔地下室裡餓兩天再說。”

  被人從樓梯上一腳  下來倒在地上,門隨即關上,眼前登時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胸口刺痛咳了兩下,地上騰起一層灰塵,嗆得更咳。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挪,好不容易脊背靠到了牆,停下喘息著,身體像散了架一樣疼痛。

  視覺消失後,嗅覺和聽覺變得特別發達。嚴若野怕黑,很怕。是那一年幽禁一樣的生活中留下的毛病。鼻子裡聞到潮濕發霉的味道,隱約還有鐵鏽氣,伴著腐爛變質濃烈的血腥味兒。身前彷彿隱藏著無數的猛獸,隨時會撲上來吞噬自己。

  戰原城,你在哪兒啊?我沒跑出去﹗呼吸越來越短促,和著心跳撲通撲通響。清楚地聽到了牙齒打戰的聲音,嚴若野抑制不住身體地顫抖。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和嘴,粘糊糊的血腥氣更濃。嚴若野哆哆嗦嗦地唱歌︰“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沒有尾巴,一只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戰原城在小李的帶領下到了“夜色”後樓。一進門,先被房間裡濃烈鮮  的色彩震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潘建輝的品位一向都是簡單高雅的,怎麼……這個房間裝飾的這麼惡俗?﹗正想著,突然跑出來一條狗撲在身上。

  “嗨,好久不見了,怎麼樣?新主人不錯吧?”戰原城撓著小狗的脖子問。小狗很久沒見戰原城親熱地搖著尾巴扒住他的腿討好。潘建輝倒了兩杯酒走過來笑說︰“難得,什麼事兒能把你難住,這麼晚來找我榮幸得很,坐下說吧。”

  潘建輝穿著家居睡褲,睡袍隨意敞著,露著健壯的胸膛坐在沙發上。小狗剛跑到戰原城腳邊趴下就被潘建輝拽著後腿拖過來。

  戰原城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地講了一遍。潘建輝靜靜地聽完笑說︰“這事兒你還用找我?肖雲不過是個地頭蛇,再厲害也不敢和政府斗,讓伯父或者你叔叔伯伯出來跟這邊的領導說句話不就行了。”

  戰原城擺擺手說︰“不行啊,如果真這麼做,肖雲表面上可能會忍下這口氣。不過,照他五年了還追著蘇郁不放這一點來說,估計是個睚  必報的人,別到時候逮個機會把蘇郁給黑了。這事兒還得讓他甘心情願地放手才行。”

  潘建輝沈思說︰“你顧慮的也是。其實,他們要的是蘇郁,有那個小女孩兒在手上,讓肖雲賣個人情給我,放了嚴若野我估計問題不大,不過……你的意思是……蘇郁的事兒你想幫他擺平了?”

  戰原城點點頭說︰“他和烏鴉也幫了小野不少忙,他們有事兒我也不能不管。”

  潘建輝邊晃著手裡的酒杯邊說︰“這件事……不好辦,我盡力而為。這樣,我出面和肖雲談談,錢,估計是要出的,面子也得讓他賺回去幾分,畢竟當年這事兒鬧得挺大,聽說他差點兒心肌梗塞死過去。”

  戰原城點點頭說︰“錢不是問題,就是不知道肖雲到底要怎麼扳回面子。還有,得讓他們先把人放出來,小野和那孩子在他們手上我不放心。”

  “嗯,我找陸一水,我和他交情還不錯,跟他買過幾件古董。我不敢保證他能放人,畢竟他和肖雲關係近。不過,他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做事挺有分寸,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種,人如果在他手上倒不會受什麼委屈。”

  “我就怕小野胡亂闖,他那個電話打得古怪,現下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和蘇郁先趕過去,等你消息吧。”戰原城靠在沙發上說。

  “我和你一起去,他們既然約了蘇郁明天見面,說不定肖雲能趕過來,我去了從中說和一下。”潘建輝說著把杯中的酒喝干了問︰“再來一杯吧。”

  “好,再來一杯,這一天過的,好久沒這麼緊張了。”戰原城笑笑,潘建輝肯出面幫忙,起碼先能保住了蘇郁的人身安全,他也就放鬆了許多。

  剛接過酒杯,就聽臥室的門開了,戰原城扭回頭一看,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只穿了一件襯衣露著單薄的胸膛,光著兩條細瘦的長腿站在臥室門口。戰原城認得,就是把金毛送給他養,在奶奶葬禮上見過的龍宇。

  軟軟怯怯的聲音驚慌地說︰“我,我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龍宇瞇了一覺醒了,茫然的想了想才發覺自己竟然是在“學習”按摩的時候睡著了,登時清醒了,拿過被潘建輝扯壞了扣子的襯衣穿上跳下床,急匆匆地拉開門解釋。

  龍宇說完了看見潘建輝惡狠狠的眼神瞪過來,臉拉的山一樣長,這才發現房間裡還有一個男人,正在看著自己。還沒看清楚這個男人長得什麼樣,是誰,龍宇輕叫一聲縮回去“咚”把門關上,剛要撲過去找他的小狗被關在門外急得撓門。

  “你等我下,稍坐。”潘建輝對戰原城說,陰沈著臉進了房間。

  聽到他走進來關門的聲音,龍宇不敢抬頭看,鴕鳥一樣脊背朝外埋著臉縮在床上。潘建輝猛地跳上床將他壓在身下,伸手擰他大腿內側細嫩的肉,低聲說︰“居然敢不穿衣服就出來﹗是不是知道外頭有人,故意出來勾引男人的?啊?”

  龍宇經常被逼著在房間裡赤身裸體地走來走去,而且這個房間除了潘建輝的人和醫生從來沒有別人進來過,聽到潘建輝這麼說,他難堪地趴在床上小聲說︰“沒有,不是……不是的,我不知道還有別人。”

  潘建輝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嘴裡還是不饒他說︰“知道沒別人?哦……那就是出來勾引我的,是不是?”說著,伸手扯下他的內褲,手從背後順著臀縫摸進去。

  他很緊張,瘦削的臀瓣夾得緊緊地,居然摸不到那小小的入口。“干什麼夾這麼緊?讓你夾緊的時候沒見你這麼聽話,嗯?﹗”啃咬著他的耳朵,看他又疼又痒得把肩頭縮起來。

  “啪”的一聲,屁股上挨了一巴掌,聲音清脆響亮。龍宇扭頭哀求︰“別……外面有人,別……”

  “別什麼?你是我的,誰敢說什麼?還是說你要我把門打開讓他觀摩你的作秀?”龍宇嚇得更不敢動,潘建輝揉捏著他的臀瓣小聲說︰“放鬆點,把腿分開,別夾這麼緊,進不去﹗”

  龍宇把腿分開一點,腦袋卻恨不得扎進枕頭裡去,一片粉紅色從腰窩上升起。柔軟的黑發垂在腦後,他的身體微微地抖著,單薄的脊背上肩胛骨瘦地突出來,細細的腰線,瘦削的臀,趴在大床上更顯得可憐。

  手指摸到臀縫間小小的入口,惡劣地按壓了一下,龍宇的臀部猛地加緊,身體僵起來。“嘖嘖,連手指你都舍不得放開嗎?”潘建輝在他耳邊低聲說,看他的手攥起來。夾住手指的臀瓣放鬆,兩條腿又稍稍分開了一點。“今天我有朋友在,懶得調教你,來,說點好聽的﹗”知道他剛剛康復的身體並不能承受自己的給予,腿間的慾望雖然已經抬頭還是忍下來。“跟你說話呢,把臉轉過來﹗”潘建輝低喝一聲,龍宇慢慢把臉扭過來,眼睛垂著。

  “來,說,‘小魚是主人的,主人可以隨便享用’。”潘建輝小聲說,口吻誘哄,“說了,今晚就不上你了,讓你乖乖睡覺,快說﹗”龍宇抿抿嘴唇剛要張口,又聽他說,“看著我說,說完了親一下。”

  龍宇的臉紅了,身體像白灼蝦一樣粉紅,抬起睫毛,眼神卻不敢直視潘建輝,只敢盯著他高挺的鼻梁小聲說︰“小魚……小魚是主人的,主……主人可以……隨便享用……”說著眼神越來越低,看著他線條剛毅的下巴。

  “嗯,勉強透過,還有這裡。”潘建輝用手指點點自己的嘴唇。龍宇撐起身體靠過來,大氣也不敢喘,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還沒等離開,就被拽著,貼上火熱的胸膛被狠狠地親著。

  嘴唇被嘬得火辣辣的疼才被放開。“今晚就在這兒睡,不許趁我睡著了回自己的狗窩,你要是敢,試試﹗”潘建輝扔下一句話起身,走到門口,看看自己下面把睡褲支起帳篷來了,忙把睡袍的帶子整齊的系好,兩只手抄進口袋裡撐起來擋著。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架起腿來,潘建輝輕咳了一聲,笑笑對戰原城說︰“不好意思,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了,明早我和你一起走,我帶幾個人過去,你和蘇郁跟著我的車。”

  “好,等到了那邊,隨機應變﹗”戰原城點頭說。

  

  三八、夜難眠

  小狗遙寶兒趴在床腳處的墊子上呼呼地睡。潘建輝也睡著了,呼吸間是強壯健康的男人才會有的熾熱悠長。強橫的用臂膀鉗製著龍宇,抱枕一樣地摟著他,將他窩在懷裡。對龍宇來說這並不是一個舒服的姿勢。

  炎熱的夏夜,龍宇的身體睡冷氣的房間很容易就感冒發熱,屋裡並沒有開冷氣,兩具烘熱的身體靠在一起,潘建輝身上是密密的汗,粘膩得很,可龍宇還是睡著了。十幾年,漸漸得習慣被他這樣霸道地擁著,最初會整夜整夜的失眠,現下已經可以伴著他的呼吸入睡。

  這天晚上龍宇做了一個真切的夢,不能算是夢,因為它真實的發生過,隔了這麼多年,仍然新鮮的像昨天。

  清早,伴著一記耳光,自己和被扔出來的行李一起離開了潘家。忘不了潘夫人那憤怒無比的眼神,忘不了潘建輝不敢置信的眼神,只聽到自己反反覆複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都是我,是我勾引他,是我……

  不知道該走到哪兒去,無法向家人解釋為什麼會丟掉這份薪酬豐濃的工作。不只是薪酬,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都受到他細心的照顧,他很溫柔,溫柔中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嚴,根本沒有力量拒絕。

  從那個晚上開始,自己就注定做了不名譽的角色。不過,從來沒想過爭什麼,從來沒想過將他據為己有,從來沒有……不知道潘夫人為什麼會這麼說。離婚?為了自己?不是的,從來沒想過,只是,只是想報答他,用他喜歡的,這種羞於啟齒的模式。

  龍宇清楚地看到自己提著行李站在那裡,看著他的車子追過來,後面緊緊追趕的是他妻子的車。車子閃電般到了眼前,透過擋風玻璃彷彿能看見一個女人徹底絕望的面孔。龍宇知道接下來就是巨響,這個時候的自己應該閉上眼睛。可是,眼睛睜著,看熱浪滔天,看自己的身體飛了出去,地獄之火將自己吞噬。

  轉眼間小輝家破人亡,變成孤零零一個人,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忘不了離開時他受傷失望的眼神,忘不了醒來時他仇恨瘋狂的眼神。

  夢繼續做,卻時光倒流變成那個夜外,夫人和小輝都不在的夜晚。笑盈盈的他將自己桎梏在床上,溫柔地說︰“小宇,我喜歡你,不要拒絕我。”

  如果不給他親近的機會,如果自己能強硬一點,如果能大聲地對他說,自己愛的不是他,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不要,求你,不要這樣,我愛的不是你﹗不是你﹗”龍宇掙扎著囈語。

  潘建輝的眼睛看著輾轉夢魘的龍宇,身上的熱度一點點消失,又一次心灰意冷,又一次的心如刀割。看著他痛苦的臉龐潘建輝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龐輕聲說︰“我知道你不愛我,沒關係,恨我也可以,我要你把我刻在心上。”

  陸一水腦袋疼得厲害,不但疼還煩躁,寂靜的夜裡,哭聲顯得格外響亮。打開門怒吼一聲︰“來人,到底怎麼回事兒,連個孩子也哄不好﹗”

  嘟嘟發現那個聲稱要摔死自己的壞叔叔只是嚇唬自己時,便開始大哭不止,為此騙來了牛腩飯一份,蛋糕兩塊,奶昔一杯。吃飽喝足後重整精神又開始放聲大哭,細嫩的嗓子有點兒沙啞的趨勢。

  “水哥,我們都……不會哄孩子,這小胖妞兒軟硬不吃,你看,要吃的,吃的買了,要喝得,喝得買了,她還是哭個不停﹗”一個大漢解釋說,半夜出去買吃的哪兒那麼容易啊,還指定要什麼什麼的。

  “那她到底要干什麼﹗”陸一水要崩潰了,更加堅定絕對不結婚不要小孩兒的念頭。

  “小盆友,你表哭哦,醬紫不乖哦﹗”陸一水覺得自己很狗腿,語氣很噁心,幾個大男人圍著沙發哄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兒。

  “嗚嗚……”嘟嘟坐在沙發上,抱著靠墊仰頭大哭。

  “媽的,水哥,找個膠帶給她把嘴粘起來吧,實在受不了了,大夥兒都他媽困死了﹗”一個人出主意說。

  “沒、出、息﹗”陸一水一人腦袋上敲了一下說,“告訴你們多少次了,我是古董商,不是黑社會,別做那些不入流小癟三干的事兒,欺負個小孩兒干什麼,哼﹗”然後看著嘟嘟說︰“不準哭﹗”說著把桌子上放的核桃拿出來兩個,凝神運氣在大理石的茶幾上“嗨嗨”兩聲拍碎了,“要不然……”

  “哇啊﹗好厲害啊﹗”嘟嘟的眼睛亮了,“叔叔,你真得……用手拍碎的嗎?好厲害啊,叔叔你好棒哦。”她被如此新奇的事情吸引,暫時忘了哭這回事兒了。

  被這麼小的孩子用如此崇拜的眼神看著,陸一水挑挑眉毛說︰“當然,告訴你,叔叔可是……很厲害的哦。”

  “再拍兩個給嘟嘟看看吧﹗”嘟嘟在沙發上蹦起來說。

  陸一水的手很疼,比腦袋還疼,揉捏著手齜牙咧嘴的上樓睡覺。走在樓梯上歪頭看看,底下幾個手下正在給嘟嘟剝核桃仁吃。

  “小胖妞兒睡覺吧?”一個男人打著呵欠說,納悶兒這孩子精神頭兒怎麼這麼好。

  “哎,你去看看地下室那小子死了沒?”一個男人說。

  嘟嘟吸了吸鼻子想起嚴叔叔被他們打了然後扔到地下室了,扁扁嘴又開始哭。樓上的陸一水拿起枕頭蓋住頭。

  戰原城從“夜色”出來後幾乎一夜沒合眼,清早按約好的時間到了烏鴉家的樓下。剛停穩車子就看到蘇郁從門洞裡竄出來拉開門跳上車︰“戰哥早,開車吧。”

  戰原城點點頭剛發動車,就聽到樓洞裡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烏鴉跌跌撞撞地跑出來,邊跑邊提鞋。頭髮亂得鳥窩一樣,襯衣扣子都系錯了。

  烏鴉沖上來,站在車外一把揪住坐在副駕駛上蘇郁的T恤領子罵︰“蘇郁,你媽的故意把鬧鍾關了不叫我起來,是不是?”

  蘇郁看看他,挺認真地說︰“你就不用跟著了,這不有戰哥一起嘛﹗”

  “滾,他跟你過日子還是我跟你過日子,我能放心你一個人去嗎?”烏鴉怒氣沖沖地說。

  戰原城看這樣兒就知道是蘇郁想偷偷溜了沒溜成,也難怪蘇郁,不知道去了什麼情況,估計他是為了烏鴉的安全著想。

  “行了,烏鴉,沒事兒,你在家等我們的好消息就行。”戰原城出來打圓場,笑著說。

  烏鴉脖子一梗,走到後面邊拉車門邊說︰“不行,反正我得跟著,甭想甩……”

  “你胡鬧什麼﹗”蘇郁用力把後門帶上,大聲說︰“你去能幹嗎?我們還得分神照顧你﹗你當這兒去玩兒呢?﹗都是什麼人你知道嘛﹗老實在家待著等我電話,哪兒也不許去﹗”

  頭一次聽蘇郁這麼大聲說話,把戰原城嚇了一跳。老實人發脾氣也不可小覷啊。烏鴉臉憋得通紅,嘴撅著,胸口劇烈地起伏,狠狠的一腳  在車門上。戰原城眨眨眼,就聽烏鴉大喊一聲︰“蘇郁,你混蛋﹗有種你就別回來﹗”說完,轉身跑進樓洞裡了。

  “戰哥開車吧。”蘇郁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萎靡在坐椅上耷拉著腦袋。

  戰原城邊開車邊說︰“行了,沒事兒,烏鴉雖然心眼兒小不過不會跟你記仇的,誰遠誰近他分得才清楚呢。”

  “嗯。”蘇郁點點頭說︰“我知道他擔心我,這一去……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呢。”

  戰原城看看和潘建輝約的時間差不多了,便一腳油門踩下去,眼睛一瞄。“哎,哎,蘇郁,你家那位……快看,我停不停啊?”

  蘇郁後視鏡裡看了一眼忙轉過身,車後路上烏鴉正在拼命地追趕。

  蘇郁掰著座椅抻著脖子看了兩眼,狠了狠心說︰“別停,戰哥,開快點,他追不上就死心了。”嘴裡這麼說著,可還是一直擰著脖子看。

  看著他穿著米色短褲的長腿跑得飛快,一邊大步跑一邊用胳膊抹臉。看著他腳下一絆,身子戧在地上,一只鞋脫落,看著他一腳把鞋子蹬掉,就這樣赤著一只腳一瘸一拐地跑在地瀝青馬路上。蘇郁緊緊地抓住座椅。

  “行了,車是我開的,可別讓這家夥記恨我一輩子,有什麼話說清楚吧。”戰原城停下車對蘇郁說,發現蘇郁的眼睛裡亮閃閃的一片。

  蘇郁打開門跳下車跑回去。烏鴉用公引沖刺的速度追了這麼遠,大張著嘴累得直喘氣,撲進迎上去來的蘇郁懷裡。

  蘇郁扶著他,看他的膝蓋戧的都破了皮,滲著血珠,他拼命忍著眼眶裡酸酸澀澀的液體說︰“不能帶你去,聽話,回家等我。”

  “稀……稀罕跟你去,哼﹗”烏鴉喘著氣說,拽著蘇郁的領口說,“我……我烏鴉嘴,剛才我說的……‘有種你就別回來’……這句話,我收……收回來,當我放屁,你媽的敢不回來,你試試﹗”

  蘇郁不說話,托著烏鴉的腰讓他一跳一跳地到馬路邊坐下。走過去撿起他跑掉的那只鞋。捧著烏鴉的腳,用T恤下擺將他腳底的沙粒灰塵都擦乾淨,把那只鞋給他穿上,拉著他起來說︰“要是等得著急就去店裡上班,有事兒忙就不會總惦記我了。”

  烏鴉扁扁嘴,用胳膊擦了擦臉上不知道是汗還是眼淚的液體,拍拍蘇郁的肩膀,回身走了。他低著頭走得很慢,直到快走到路口,好像後腦張了眼睛知道蘇郁會一直站在那兒看著自己一樣,伸手擺了擺,拐過路口去。

  蘇郁在座椅上腰背筆直地坐著,昂頭看著前方。

  潘建輝帶人開著三輛車在前引路,戰原城開車跟著。路上飛速疾馳趕往臨市的龍湖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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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絕塵而去

  潘建輝打來了電話,這是陸一水沒想到的,潘建輝和肖雲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互不侵犯,沒想到他會為了蘇郁出頭。潘建輝篤定人在自己手上了,陸一水也不想否認。

  他腦子一轉就想到一定是那個敲自己腦袋瓜子的小子用自己的手機打電話來著。通話記錄被嚴若野刪掉了,陸一水沒在意,本來想著等肖雲來了把人丟給他,就和自己沒關係了,可是潘建輝一插手就不太好辦了。陸一水清楚潘建輝的勢力,他在這個城市跺跺腳,周遭的地也會跟著晃一晃,最重要的是他這個人……心夠狠。不過,陸一水笑笑心想,好在肖雲也不是省油的燈,到時候讓他們兩個自己去談吧。

  潘建輝和戰原城、蘇郁進了別墅,戰原城眼睛瞄了一圈兒就明白,要是嚴若野關在這裡他鐵定跑不出去,牆頭上是最先進的監控報警器,還連著電網,這要一不小心摸上……戰原城眼睛瞇起來。

  “稀客,稀客,請進吧。”陸一水站在廳裡招呼。

  潘建輝一年前見過,還是高碩魁梧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臉上線條剛毅,舉手投足間是王者之風。蘇郁的模樣也沒怎麼變,幾年前那個清秀老實的男孩子依然  腆沈穩,靜靜地站在潘建輝身旁。安詳的神態很難想像他在拳台上如猛虎一般的狂囂。陸一水打量了一下隨意站在蘇郁身旁的陌生男人。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短短的頭髮,身材勻稱五官柔和,臉上是淡定的笑容。看他像是來做客一樣隨意欣賞著客廳擺設。

  陸一水親熱地走上來握住蘇郁的手晃晃,嘴裡的話不知道是恭維還是暗諷︰“蘇郁,你小子真出息了,跑這麼遠,還認識了潘頭家﹗”俯身湊近了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那個烏鴉還真他媽辣,你小子受……”

  “你說什麼?”一聲低喝,陸一水的手腕被握住,他翻手帶回來回肘一擊,兩個人瞬間手上過了幾個回合,可是手腕還是被攥著。

  “先把人放了﹗”戰原城緊緊攥著陸一水的手腕,收起自己招牌一樣的微笑沈聲說。

  潘建輝在一旁一看怎麼說話間就動起手來了,不過他知道戰原城的身手,不著急,在一旁靜觀其變。蘇郁想動手幫戰原城,可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蘇郁看了兩眼,就知道陸一水討不著便宜。

  “放人?﹗誰說得﹗有種沖著我說﹗”話說著,外頭走進五個男人來。一進門,四個人二話沒說,沖蘇郁過來了。

  潘建輝招招手,小李帶人擋在他們身前,兩方對峙,一時間氣氛僵硬。

  “雲叔來了﹗” 陸一水笑笑點頭,對緊握著自己手腕的戰原城說︰“兄弟,正主兒來了,你就別揪著我不放了﹗”

  “你好,久仰雲叔大名,我是潘建輝﹗”潘建輝沖肖雲伸出手來。

  肖雲快五十歲的年紀,微微有點發福,穿著中式白色的對襟亞麻襯衣,更顯得老謀深算。笑的時候感覺像要算計著吃人,不笑的時候感覺剛吃完人,看上去很兇惡。

  肖雲手裡握著煙斗,看看蘇郁再看看潘建輝伸過來的手,冷哼了一聲說︰“怎麼?銀虎跟了你了?我說嘛,沒有硬靠山他怎麼敢躲這麼久。”把潘建輝的手晾在那兒。

  潘建輝忍了忍,把手抄在口袋裡笑說︰“這件事兒是小孩子不懂事兒,他也是為了懷孕的姐姐嘛,看我的面子,雲叔您就饒了他,我潘建輝自然給您個公道,不能讓您大老遠的白跑一趟。”

  屋裡兩方的人撤回去,都靜靜地看著肖雲。肖雲走到沙發處坐下,潘建輝坐在他對面。肖雲把手裡的煙斗重重地磕在水晶煙缸上。“咚咚咚”幾聲之後,接過手下遞過來的煙絲一邊裝著一邊說︰“小子,這種吃裡爬外的人你還是少往身上攬。”

  潘建輝臉色不變,牙齒卻咬合了幾下,很久沒有人敢這麼輕蔑地跟自己說話了。場面更加尷尬,蘇郁走上前說︰“雲叔,是我對不起你,你把人放了,我跟你走﹗”

  還沒等潘建輝和戰原城制止,肖雲對陸一水說︰“一水,把人帶出來﹗”聽他說這個,兩個人就沒說話,都想著先看到人再說。不一會兒,嘟嘟張著手跑出來︰“爸爸爸爸,爸爸﹗”撲進蘇郁懷裡。

  蘇郁蹲身把她抱起來,親著臉蛋說︰“嘟嘟真乖﹗”上下看了看,她的小臉蛋兒紅撲撲的,不像是受過欺負的樣子。

  戰原城扭頭看裡面等著嚴若野出來,就聽到肖雲在說︰“呵呵,你跟你死鬼老爸長得還真像。我和你老爸打交道的時候你還在穿開襠褲呢﹗”

  潘建輝皺皺眉頭剛要說話,就見戰原城刷得站起來跑過去。嚴若野被兩個人夾著胳膊耷拉著腦袋拖出來。戰原城撲上去,拳頭左右開弓把架住他的人搗開,抱住嚴若野下滑的身體。“小野﹗”戰原城低低叫了一聲,嚴若野昏迷不醒,額頭滾燙。

  潘建輝瞧了眼嚴若野被打得不輕,說︰“雲叔,這就是你不對了,約了我們今天來就不該動手打人,有什麼話當面說清楚嘛﹗”

  陸一水在一旁說︰“打他是輕的,這小子差點兒給我開了瓢兒。”說著摸摸自己的後腦勺,還是很疼。

  潘建輝靠在沙發上問︰“他打了你,你也打了他,雲叔,蘇郁也給你掙了不少錢,要不是你綁了他姐姐,他也不會出此下策。你說個痛快話兒吧,到底想怎麼樣?”

  肖雲漫不經心地問︰“這事兒你是管定了,要給他出頭是吧﹗”

  潘建輝從來也沒把肖雲放在眼裡,架起胳膊說︰“雲叔,您這麼大年紀了比我明白,和氣生財嘛﹗”

  肖雲哈哈一笑,仰著鼻孔說︰“小子,少在我面前裝獨頭蒜,別人不敢揭你老底我可不怕。你那死鬼老爸為了個男人鬧離婚,最後還和人家雙雙殉情。哈哈﹗潘建輝,你還有什麼臉在道上混?﹗我要是你,早就夾起尾巴躲在家裡不出來了﹗”

  當日,潘建輝的父親為了潘建輝的油畫老師龍宇和母親在家裡爭執,脫口而出要離婚,龍宇被掌摑攆了出去。他的父親居然驅車追趕,帶著龍宇和他母親的車撞在一起,三個人當場死亡。這樁桃色事件轟動一時,傳得沸沸揚揚,編排出無數個版本。剛剛二十二歲的潘建輝頂著各方各界重重的輿論和嘲笑執掌潘氏家族的生意。十四年來,他用冷酷無情和心狠手辣將這件事徹底掩埋,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沒想到今天被肖雲揭了瘡疤。

  對他來說,不只是父親背叛家庭的恥辱,無法忍受的還有兩個人的“殉情”。兩個人……居然死也要死在一起﹗

  烏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肖雲,小李拔出槍來站在潘建輝身旁。奪過小李手中的槍對準肖雲,潘建輝獰笑說︰“我說過,誰敢在我面前提這件事,我就讓他到陰間看個明白。”說著,扣動了扳機。

  “當”一聲,一樣東西飛過來將他手中的槍打歪。子彈射到玻璃上,落地窗子在一聲巨響中粉碎成顆粒,窗外的清風將窗帘輕輕吹動。屋裡的人都驚呆了,沒想到他真的開槍了。

  戰原城抱著嚴若野過來,他正在檢查嚴若野的骨骼有沒有受傷,聽了這些看到潘建輝變了臉色,連想都沒想,撈起前方小圓幾上的一個擺件扔了過去,正趕上潘建輝說到做到扣動了扳機。

  陸一水看到摔碎了的擺件心疼得咧嘴,心裡暗暗罵戰原城。

  肖雲只是聽聞潘建輝翻臉無情,沒想到他還真敢開槍,心臟跳的撲通通,惱羞成怒。

  潘建輝虎口給震麻了,再舉槍,槍口被戰原城握住了。“阿潘,冷靜點。”戰原城看著潘建輝,一眨眼的功夫潘建輝的眼珠子都紅了,火氣不是一般的兇猛。

  “滾開﹗”潘建輝對戰原城怒吼道︰“這是我和他的事,你閃開。”

  “我怕你啊,小兔崽子,有種你就來﹗”肖雲喘著粗氣大喊,手下的人擋在他身前拔出槍來,數支槍口兩兩相對。

  戰原城用了一招小擒拿奪過潘建輝手中的槍來說︰“讓我來。”一個回身連環踢,將肖雲身前的人踢飛,奔肖雲沖過去。

  距離太近,肖雲的手下抬手用槍把砸向他的後背,戰原城回身反擊,肖雲眼看勢頭不好,奪過手下的一把槍瞄準戰原城。

  蘇郁在一旁看戰原城分身乏術,抱著嘟嘟踩在茶幾上躍身而起,雙腿左右分踢踢倒兩個人,落地後一個側踢  飛一個,用腿彎夾住另一個人的脖子將他甩出去,抬腿一個下壓將身前的男人砸倒在地上,戰原城背後的幾個男人被他片刻料理的爬不起來了。

  “哇啊,爸爸好厲害啊,比砸核桃叔叔還厲害啊﹗”嘟嘟眼睛亮亮的在蘇郁懷中拍著手說,陸一水站在一旁直翻白眼兒。

  肖雲的槍瞄準戰原城,只聽“當”一聲響,手中的槍被戰原城開槍打飛了出去。眼看著戰原城手裡的槍瞄準自己的腦袋,肖雲嚇得閉上眼睛大喊︰“有話好說﹗”只聽接連三聲巨響,剩餘的三扇落地玻璃窗全都粉碎了。

  戰原城回頭把槍口翻轉沖自己遞給潘建輝說︰“阿潘,我是一個醫生,我不會親手殺人,我也不允許你們在我面前殺人。”

  潘建輝臉色鐵青看看戰原城,突然怒吼道︰“肖雲,從今天開始,我潘建輝和你勢不兩立﹗”說著大步走了出去,小李帶人緊跟在身後。

  房間裡除了肖雲和陸一水的人,只剩下躺在沙發上昏迷的嚴若野,抱著嘟嘟的蘇郁和戰原城。

  戰原城看看肖雲說︰“他受傷了,我要帶他去醫院,我也要帶走蘇郁和孩子,一句話,只要你放了蘇郁,以後再不找他麻煩,條件你儘管開。”

  “你他媽是誰?﹗”肖雲驚魂未定扶著沙發問,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不簡單。

  戰原城抱起嚴若野,讓他的臉靠著自己的胸膛,對肖雲淡淡一笑說︰“我是戰原城。想好了你的條件,儘管來找我﹗蘇郁,咱們走,烏鴉在家等你呢﹗”說著往門外走,蘇郁抱著嘟嘟跟上。

  肖雲的幾個手下從地上掙扎著起來揉胳膊扭腰,其中一個伸手摸起槍,嘴裡說︰“媽的,雲叔,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走了﹗”

  “哎……”肖雲伸手攔住,看著走出客廳大門的戰原城和蘇郁,對陸一水說︰“一水,幫我查查這個戰原城到底是什麼人﹗”

  潘建輝搶過小李手裡的車鑰匙,自己開車絕塵而去。車子在路上瘋狂地開著,後視鏡裡他的臉色鐵青,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臉龐猙獰。

  小李趕緊上了車追趕,一邊催促著司機把車開快點,一邊伸手掏電話,撥了韓無衣的號碼,接通了狂喊︰“小韓,如果頭家到了‘夜色’,你千萬看著他點,他很生氣,我估計是要去找龍宇了﹗”

  

  四十、咫尺天涯

  趕到醫院安置好嚴若野,蘇郁要留下,戰原城沒答應,還把車給了他讓他帶著嘟嘟趕緊回家,給烏鴉報個平安,孩子這一天一夜的也受了不少驚訝。蘇郁想了想沒拒絕,知道自己在這裡幫不上他的忙,而且依烏鴉的性格不知道會在家裡擔心成什麼樣兒。

  嚴若野好在是皮外傷,沒有傷筋動骨,戰原城坐在病床前默默地看著他。右眼下方的傷口處理了之後顯得有些猙獰。還記得他在電話裡說的那句話,“戰原城,明天你不準來﹗”

  戰原城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很敏感,哪怕一點點的輕視他都會把自己像刺  一樣團起來,可是他會為了親人和愛人,寧可將自己置於無法想像的危險也無怨無悔。知道他是以為陸一水要的人是自己才會鋌而走險逃跑。看著他身上青紫一片的傷痕,攏了攏他額前的頭髮,握著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聲說︰“你為爺爺、奶奶和我做的一切我們都知道,你放心,我會用今後所有的時間讓爺爺奶奶看到你有多福祉。”

  將近中午的時候嚴若野醒了,一睜眼,明亮的光線讓他又把眼睛閉上,瞬間又睜開梗起脖子說︰“你沒事兒吧?”

  戰原城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嚴若野聽到蘇郁以前身分的時候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卻沒說什麼,靜靜地聽他說完,張開雙臂摟住坐在床邊的戰原城的腰部,將臉埋起來。“戰原城,他們把我關進了地下室,很黑,什麼也看不見。可是我在心裡罵了你一百遍後就睡著了,睡著了就不怕黑了。”

  “別說罵我了,就是打我也行啊。”戰原城笑笑,嚴若野少有的孩子氣可愛極了,讓人忍不住想要逗他。“想不想看看豬頭笑起來什麼樣兒?”

  “哦?”躺回到床上,嚴若野滿臉疑惑。

  戰原城眨眨眼說︰“你等我。”沒一會兒戰原城從外面跑進來背著手說︰“笑一個。”

  “要干嘛?疼著呢﹗”嚴若野橫了他一眼說。

  戰原城刷地舉了一面小鏡子在嚴若野臉前︰“快看,會翻白眼的小豬頭。”

  嚴若野一把奪過鏡子,戰原城跑出去了。不多時,一聲怒吼︰“戰原城你給我滾進來﹗”

  鏡子裡一張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臉,臉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一條傷口橫在眼下,額頭的創可貼上畫了一個瞇瞇笑的小豬頭。

  韓無衣接了小李的電話就匆匆忙忙的到了“夜色”,反思考慮了很久,敲了敲龍宇的門。韓無衣對拿著畫筆開門的龍宇笑笑說︰“又畫畫呢﹗”

  “你……有事嗎?”龍宇看著他問,除非潘建輝叫,他們都不會主動到這個房間來。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衣,胳膊細得可憐,襯衣領口處能看見深凹的鎖骨,頭髮略有些長了,垂在臉頰,將他巴掌大的臉遮得更小。韓無衣實在是不忍心,遲疑著說︰“剛才小李打電話來,頭家他……他好像很生氣,估計是往這兒來了,你……你自己小心點。”話說完了,看他的睫毛垂下來,看不出眼睛裡的情緒。

  “謝謝。”龍宇淡淡地說。

  “那行,我那個……忙去了。”兩個人面對面站了幾分鍾,韓無衣實在找不到別的話說轉身走了。門在身後輕輕關上。

  手中的畫筆在關門的一瞬間掉在地上,俯身撿起來,一起身眼前一陣暈眩。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間,畫架上是一副將要完成的油畫。

  綠油油的山坡上漫山遍野怒放著波斯菊。一條金毛小狗在坡坎上快樂地奔跑,風將它淡金色的毛吹動。

  這幅畫只要在遠處加上樹林的一角就完成了。龍宇凝視著面前的畫,用略微顫抖的手握著畫筆,調了顏色,畫在歡快奔跑的金毛小狗前面。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奔跑中回首的男人,烏黑的頭髮飛揚,擺動著雙臂,回首看著金毛的臉面目模糊,卻有著爽朗大笑的痕跡。

  潘建輝一進“夜色”大門,韓無衣下意識地看了看表,從臨市開車回來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他居然一個半小時就開回來了。對服務生的問候視若無睹,潘建輝陰沈著臉徑直往龍宇房間走去。

  “當”一聲,抬腳狠狠  在門上,卻閃了一下,門虛掩著,沒關。回手把門甩上,看見龍宇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處,穿著件淡藍色的條紋短袖襯衣,米色褲子,頭髮顯然剛洗過發稍還帶著水跡,靜靜地看著自己。

  潘建輝停滯了幾秒鍾沖上來,伸手揪住龍宇的頭髮拖進臥室。只要是上了這張床,龍宇的第一個姿勢就是抱膝把臉埋起來。潘建輝把東西劃拉下來,鞭子,鎖鏈,項圈,按摩棒還有讓龍宇最心悸的電擊棒,統統扔到了床上。

  龍宇抬起臉來看著,潘建輝正一顆一顆地解著自己身上的襯衣扣子。他臉上的表情龍宇並不陌生,最初幾年裡常常能夠看到,像是巨浪滔天之前的暗潮涌動。

  對他來說,自己就是人肉沙包,人形玩偶,沒有什麼可顧忌的。龍宇記得自己從車禍中醒來,渾身裹滿紗布的時候,站在床前的他冷冷地笑,那笑聲像是鈍鋸將自己的心一塊兒塊兒鋸開,流著血留下再也無法愈合的傷口。

  鞭子甩在空氣中一聲脆響,緊接著手臂挨了一下,龍宇並沒有躲,歪頭看了一眼傷痕,細密的血珠從破了的皮膚下滲出來。

  潘建輝也不說話,鞭子毒蛇一樣劈頭蓋臉地甩過來,龍宇抱頭縮在床邊。聽不到他的尖叫聲,心頭的怒火無法宣泄,撲上來捏住他的臉大聲問︰“叫啊,你啞巴了﹗是不是嫌太輕了﹗”說完,愣了愣,龍宇緊緊咬住下唇的齒縫間是殷紅的血。

  “放開﹗”捏住他的牙關迫他張開嘴,下唇已經咬得血肉模糊。“干什麼?耍倔強給我看?嗯?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嗎?你這個賤人﹗”

  “不要叫醫生﹗”

  潘建輝聽他說了一句話,聽得不是很清楚,只看見他下唇上的血不停的往外滲︰“你……說什麼?”

  “不要叫醫生了,求你。”龍宇仰著頭,臉上沒有丁點兒感受到疼痛的表情,“無論你想怎麼懲罰我,都隨你,這是我欠你的,可是,能不能請你不要叫醫生來?”

  潘建輝想問為什麼可是自己明明知道答案。“想死?沒那麼容易﹗”

  “我知道,如果你想讓我死,十幾年前就不會把我救活了。”龍宇居然笑了笑,唇角輕揚,齒縫間的血腥紅刺眼,“我知道你今天很生氣,我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場,就算醫生救活我恐怕我也會變成一個廢人了。對不起,我年紀大了,身體……身體怕是……”龍宇說著感到捏住自己牙關的手指越來越用力,用力到自己說不出話來。

  潘建輝握著鞭子的手鬆開,捏住他臉頰的手卻用力。眼前這個男人勾引自己的父親,拆散自己的家庭,讓父母離自己而去,讓自己背上恥辱,可是為什麼還要把他救回來,為什麼還要以恨之名囚禁他折磨他?難道他的無恥行徑還不夠湮滅自己心底那份痛苦的愛嗎?

  龍宇看著他陰沈的表情感受著他用力僵硬的手指。眼前這個男人恨自己,恨之入骨,可是自己又能辯解什麼?告訴他自己是被他的父親“溫柔”的強迫,告訴他那天早晨自己已經和他的父親主動提出了離開,告訴他其實他父母的車禍和自己無關。他信嗎?那是他尊敬崇拜的父親,他會相信一個用身體交換父母弟妹福祉生活的男人嗎?他會相信這個主動承認勾引他父親的人心裡愛的是他嗎?

  短短的幾分鍾,前塵舊事在兩個人的腦海中幾番輪回,如果能夠重來,應該從那裡開始?初次相見?還是寧願不見?

  龍宇的話說得很清楚,潘建輝凝視著他,窗外淡淡陽光透過玻璃洒進來,他的眼角有了皺紋,鬢旁有了白發,輕薄的棉製襯衣讓陽光映著透出他單薄的腰身。

  一晃十四年了。

  潘建輝的心忽然地抽痛,自己真的能眼看著將他折磨到死嗎?

  “你走吧。”潘建輝忽然說,鬆開自己的手,“在我改變主意以前。”眼前模糊的一瞬間轉身離開。

  龍宇呆住了,看他走出臥室,大門關上。

  “夜色”的人看著龍宇帶著金毛遙寶兒走出來,沒有人上前攔他。

  中午一點,小區的涼亭下中午買菜回來的老人在歇息乘涼,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坐在那兒和旁邊兒的人說說笑笑,起身時袋子沒拿住,西紅柿咕嚕嚕地滾出來。

  老太太一路撿著,最遠處的幾個被人陸續撿了起來。在衣襟上擦了擦遞過來,是一個瘦弱的中年男人,臉上淡淡的笑容。

  “謝謝你啊,年紀大了彎腰費盡。你的狗?長挺大個兒啊﹗”老太太說著接過西紅柿往回走,走幾步一回頭,那個男人還站在那裡。

  老太太沖他擺擺手,就看見一個高中學生模樣的男孩子跑過來喊︰“奶奶我上學去了﹗”

  “放學早回來,別瘋跑﹗”老太太說著回家了。

  潘建輝對他們不錯,這個小區的房子不便宜。 龍宇站在樹下看著自己的母親遠去。那個男孩是二弟的孩子吧,長這麼大了。龍宇走在馬路上只有一個念頭,回家。可是,十幾年來偷偷來看過無數次的地方,明知道門牌號碼卻不敢靠近。自己是誰?連身分都沒有,塵埃一樣活著的人。當年的事情讓父母弟妹蒙上恥辱,自己是已經死去多年的人。龍宇不敢也不能進門。在院子裡等到了母親,不敢說話,怕母親聽出自己的聲音。

  果然,近在咫尺也認不出來,龍宇痴痴地看著母親的背影消失,摸摸自己的臉,臉上一片潮濕。

  空空的兩只手,口袋裡只有五十塊錢,是以前在“夜色”作過服務生的一個男孩兒給的,他用五十塊買了龍宇的一張油畫。

  用五十塊在花店裡買了一大捧馬蹄蓮,分成了兩束。走到陵園的時候,天色黯淡了下來,和守園的人好一個央求才被放進去,小狗留在了守園人那裡。

  墓碑上照片裡的人和潘建輝很像,微笑的臉龐也帶著威嚴。龍宇靜靜地站著。山頂的晚風吹動樹葉,沙沙地響。

  “我不恨你﹗”龍宇將手裡的馬蹄蓮放在墓碑前,轉身離去。

  半山下的墓碑上照片裡的男人英俊極了,雖然上了年紀可黑白照片顯得一雙眼眸清晰明朗,帶著溫柔的笑意。

  將手裡的馬蹄蓮放在墓碑前,龍宇跪下,低著頭,半晌,喉間哽咽著說︰“……爸,對不起。”

  在父親的墓碑前龍宇放聲痛哭,晚風絲絲縷縷傳遞著他的悲鳴,守園人站在山腳下聽了半天,蹲下摸摸小狗遙寶兒的脖子說︰“哇啊,你的主人受了什麼委屈了?怎麼哭成這樣啊?男人嘛,喝酒干架日老婆,有什麼想不開的也都散了﹗對吧?”小狗兒朝半山上嗚嗚叫了兩聲。

  肖雲帶人和陸一水進了嚴若野的病房,扎了兩個碩大的花籃送來。嚴若野皺皺眉頭對戰原城說︰“干什麼呀這是?跟送花圈似的,拿出去。”

  戰原城笑笑一手提了一個提溜出來,放在門口說︰“有話直說吧﹗”

  肖雲呵呵一笑說︰“好,痛快,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戰原城,你給面子我也不是那種混蛋的人。”戰原城聽他這麼一說就知道他打聽過自己的底細了。確實,肖雲掂量了掂量自己,還不夠個兒和戰原城玩狠的,戰原城找潘建輝說和已經是給自己面子了。

  戰原城站在門口剛要說話,就聽到屋裡頭嚴若野喊︰“豬頭,進來削蘋果﹗”

  戰原城回頭喊︰“馬上就來﹗”轉頭對肖雲說︰“忘了跟你們說,你們抓錯人了,裡頭的是我們家老大﹗雲叔,說說你的條件吧。”

  肖雲笑笑不緊不慢地說出自己的要求,戰原城皺起了眉頭,臉上收起了嬉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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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守園人說的“男人遇到不開心的事兒,喝酒干架日老婆,不開心也就散了……”為蝦米感覺這就是鬼畜潘的生活寫照尼??﹗﹗

  

  四一、參商不望

  “他們來干嘛?”嚴若野看著進門的戰原城問。

  “來看看你,呵呵。”戰原城笑嘻嘻地坐在床邊。

  嚴若野抬頭看看他,不知道為什麼嘴裡忽然冒出一句話來︰“你騙我,說,到底來找你說什麼?”

  戰原城拍拍他的腿說︰“小冰棍兒,什麼時候這麼了解我了?”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鍾,還是戰原城摸摸眉毛笑說,“那個肖雲說,要是放了蘇郁也可以,不過要找到‘鬼狐’,重新開兩局拳賽。”

  “哦?”嚴若野抿抿嘴說︰“行……嗎?你覺得?”

  戰原城搖頭,神情並不輕鬆說︰“蘇郁已經過了巔峰時期了。有句話不是說嘛‘拳不離手,曲不離口’,蘇郁這五年裡就算他沒事兒自己勤修苦練也比不上人家專業系統的訓練,再說,他淨忙活著生活了。”

  “那怎麼辦?這不是沒什麼勝算了?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嚴若野擔心地問。

  勝算有多少戰原城也不知道,他清楚自己沒有權利替蘇郁拒絕,是戰是退得由蘇郁親自決定,當然戰原城相信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蘇郁是決不會拒絕的,他希望能償還對肖雲的愧欠,即便是不可能他也會全力而為。

  “不行,我不答應,你不準去﹗” 烏鴉聽蘇郁接完戰原城電話對自己說了肖雲的條件後,跳起來說。

  蘇郁開車回到家,一整天都搬著馬扎坐在門口瞅著樓梯發呆的烏鴉就躥出去買雞殺魚,收拾了一桌子色香味不美的盛宴。

  “干什麼去送死﹗你以為你十九歲呢還?你二十七了﹗二十七了,是老頭子啦,不準﹗不、準、去﹗”烏鴉喊著抱過嘟嘟來說,“小豬快,快跟爸爸說,不準爸爸去﹗”

  “爸爸不準去!爸爸不準去!” 烏鴉忠實的小狗腿嘟嘟迅速撲過來,扯住蘇郁的衣服下擺大聲喊,喊完了仰著臉問︰“爸爸,你要去哪兒啊?為什麼烏鴉哥哥不讓你去啊﹗”

  “小笨蛋﹗過來﹗”烏鴉把嘟嘟抱到沙發上,叉腰茶壺一樣站在蘇郁對面,細細的手指指著蘇郁說︰“從現下開始,我要二十四小時跟著你,甭想再把我甩了,有本事你就把我綁起來﹗”他漂亮的臉橫眉冷對,氣勢洶洶。

  “你來。”蘇郁扯著烏鴉的胳膊往小臥室走,對嘟嘟說︰“嘟嘟,藍貓開始了哦﹗”

  “藍貓藍貓﹗”嘟嘟歡呼一聲打開電視,看自己最喜歡的卡通片。

  “干嘛,放開我,不答應我,免談。”烏鴉掙扎著被拖了進去,臥室的門關上了。

  “烏鴉,看著我。”蘇郁把烏鴉推到牆邊困在雙臂間。

  “看多少遍了……有什麼好看的,看你眼屎啊﹗”烏鴉別過頭去氣得鼓鼓得。輕柔的吻落在臉頰上,慢慢的一下一下吻到唇角。烏鴉翻翻白眼︰“少來……唔……”張開嘴說話的時候,蘇郁把舌尖伸了進去,從淺淺的吮吸化成兩個人唇齒的糾纏。

  烏鴉鬆緊帶的家居短褲和內褲被扯掉,落在腳踝處。蘇郁用膝頭抵開他的雙腿,伸手握著他柔嫩的性器輕輕捋動,讓它在掌心中一分分舒服得醒來,另一只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身吻住他,不讓他逃開。

  吻一路往下,鎖骨被啃咬著,烏鴉有些疼,胸膛躲開了,卻把下半身更送往他手中。看他身體酥軟了,不再掙扎,甚至還握住自己的手一起掌握頻率,蘇郁用另一只手順著他的臀縫摸下去,在那個小小的入口按壓著。

  烏鴉呻吟著主動翹起一條腿繞在蘇郁腰間,摟住他的脖子低聲說︰“別想用肉體誘惑我,小爺我是革命……革命……啊哈……”蘇郁的火熱替換了手指闖了進來,疼痛大於快感,可是緊緊塞滿的充實感讓兩個人喉間不由自主地同時發出滿足的聲音。

  情動的聲音被刻意得壓抑住,身體呈現的愛欲卻無法壓抑。蘇郁站在床邊將烏鴉修長的雙腿扛在肩頭俯身動著,快速的頻率讓烏鴉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兩條腿繃得筆直。

  “輕點,我的腰……當我是麵條呢﹗”烏鴉橫了一眼低聲罵了一句,懸空的腰部卻主動扭擺追尋蘇郁愛的方向。

  他的眼睛半瞇著,紅紅的嘴唇張著能看到整齊雪白的牙齒。快樂的時候他喜歡叫出來,喜歡用這種放肆的模式宣揚自己的福祉,可是嘟嘟還在外面,雖然卡通片的聲音很大。烏鴉只好用牙齒咬住嘴唇,不時的在蘇郁猛烈地愛中深深地喘息。

  蘇郁看著他一汪春水般的眼睛,一邊愛著他一邊俯下體低聲說︰“烏鴉,對不起,我一定要去。”

  烏鴉瞇著的眼睛猛地睜開,那一汪春水在凝視中逐漸地漲滿,波光蕩漾流淌著要溢出那片湖泊。拽住蘇郁讓他半躺在床邊,緊密相連的身體換了位置,烏鴉跪起身,深處還含著蘇郁的火熱。

  蘇郁看著他身體靠過來,看他拼命忍住淚水說︰“如果你敢去,如果你敢扔下我和嘟嘟。蘇郁,我保證,我會……我會……我會把嘟嘟賣給人販子,然後……然後我會找比你更好的男人,更……更帥的更老實的更有錢的更愛我的……男人﹗我一天換一個﹗把你氣死再氣活了﹗再氣死再氣活嘍﹗”烏鴉的嘴扁著喊,喊完了,自己也覺得自己說得理不直氣不壯,摟住蘇郁,把臉埋起來,肩頭一抖抖地說︰“別去,我們走吧,走得遠遠的,一定行。”

  蘇郁起身將他抱在懷裡,伸手到他T恤裡面撫摸著他的後背說︰“我一定會贏,一定。”吻著他臉上的淚水,用舌尖一點一點舔掉,親了親他咧著的嘴說,“我不會扔下嘟嘟,更不會讓你找別的男人。”

  烏鴉還想反抗,蘇郁抱著他站起來。烏鴉的深處將蘇郁的慾望深吞到底,毫無縫隙宛如一體。烏鴉哭了,哭聲中有快樂也有委屈。

  暮色低垂,隨風而逝的哭聲漸小,只聽到樹葉婆娑搖曳沙沙的響聲。守園人蹲在山腳下托著腮幫子看著金毛遙寶兒說︰“哎哦,哭完了呢,哭完就算啦,日子還是要過得啦,走吧,上去看看你的主人。”金毛刷地竄出去往半山上跑。“這狗還真聽話來﹗” 守園人跟在身後說。

  陵園處在一處風水極佳的山脈上,選址的風水先生說埋葬在這裡的人不但福澤後代,自己來生也會投身富貴人家。

  緩步走到山頂,夜幕像洒滿細碎鑽石的黑色天鵝絨,月亮彎彎鉤起,白色玉石砌起的風水牆圍住山的陰面。慢慢蹲下,龍宇撫摸著面前的玉壁。玉石觸手冰涼可是夜色中乾淨得耀眼,綿延向下水浪一樣。

  咬破食指,指尖在並不光滑的石面上一筆一劃地寫著。破損的指尖研磨的疼到心間。夜幕下,白色石壁上留下七個深色的字。最後一橫寫完的時候,龍宇仔細看了兩眼唇角綻開欣慰的笑。

  風水牆到胸口那麼高,龍宇攀了幾次翻身上去。一尺寬的牆頭雙腳踩上卻顯得狹窄,視線接觸的地方是幽暗深沈的山底,濃密的植被在暗處起伏著,漩渦一樣。強勁的山風隨時會把整個人吹起,頭髮凌亂地飄動。張開雙臂面對著黑暗,面對著夜幕,龍宇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如果有來生,希望和你是陌路人,永遠不相見﹗”說完慢慢地閉上雙眼,一片黑暗。

  “聲音怎麼又到上面了?快走﹗快走﹗”守園人小跑步,催促著金毛小狗快跑﹗

  跑到了山頂沿著風水牆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喊︰“哎,你上哪兒去了﹗出來啊﹗在這兒可別玩這套啊﹗”半晌,沒有人答應,哆嗦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哇啊,不會吧,狗也不要了?” 守園人翹首順著幾條下山的路張望了幾眼,天已經黑透了看不清楚。

  小狗遙寶兒在不遠處嗚嗚地叫著轉著圈兒跳來跳去。守園人搖搖頭走過去說︰“你主人不要你了,行了,別怕,看你這麼聽話的份兒上我養你了,來,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姓魯,大家都叫我小游叔。”

  守園人小游叔看小狗總是沖著風水牆叫,湊過去看了看說︰“啊?這地方還留字紀念啊?﹗寫得什麼啊這是?到此一游?不對,多了三個字。”守園人湊近看了看,眼睛有點兒花,抓抓頭髮說︰“奶奶的,真會給我找麻煩﹗早知道就不放他進來了,人啊,真不能好心﹗”招呼小狗說︰“行了,跟小游叔走吧,明天早上提水來刷牆﹗也不知道能不能刷乾淨﹗”

  守園人帶著狗下山,暗夜中響起他破鑼一樣的歌聲,一路飄蕩︰

  “快馬加鞭隨著來啊,

  我追日頭追到了西……

  我追到那天盡頭啊,

  馬上打盹夢見個你……

  哥還欠我一句話啊,

  下輩子到哪去找你……”

  老管家進了書房,打開燈,走到書房內室一開燈嚇了一跳,潘建輝坐在椅子上伸手遮住眼,突如其來的亮光閃了他一下。

  “少爺,您一直在這兒?”老管家詫異地問,看見潘建輝的車在,可是一下午沒看到人影也沒聽到他叫人。

  潘建揮了揮手,老管家識趣地閉上嘴退出去。“把燈關上﹗”他的聲音低聲說。按了手中的遙控器,螢幕上又開始循環播放龍宇離開前的影像。

  龍宇背對著攝像頭脫下被鞭打後粘了血的襯衣,用濕毛巾將瘦弱的身體仔仔細細擦乾淨,打開衣櫃拿出一件半舊的白襯衣換上,低頭仔細地扣著扣子,露出的胳膊上還有傷痕。取下畫架上的畫,放在書架那一疊畫的最上面,環視了一下四周,探身把窗子關上,拉開抽屜拿出薄薄一張紙,潘建輝已經把這裡放大看過,那是一張五十面值的錢,他也知道這錢是幾年前一個服務生買畫給錢。他看著龍宇將錢放在口袋裡,穿上他一直不舍得扔最舊的一雙皮鞋慢慢起身。他始終低垂頭,攝像頭拍不到他的臉,走出攝像範圍之前,他忽然仰臉,靜靜地凝視著鏡頭。

  從這個奇怪的角度,潘建輝最後看到的他,依然平靜得沒有任何情緒,只是那一雙清朗眼眸中,有一點點光在閃動。

  他走了,除了五十塊錢和小狗,什麼也沒帶走。他走了,那個簡單樸素的房間再也沒有任何變化。

  劃拉一聲巨響,桌上的東西連同監視器被掃落在地上。原本螢幕發出的那點光亮也消失了,房間陷入一片黑暗。如困獸一樣地嘶吼聲在緊閉的房間中響起,像是骨肉從身體裡分離,痛不欲生。

  

  四二、並肩而上

  嚴若野在臨市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蘇郁帶著烏鴉開著戰原城的車來接了他兩個回來。嚴若野沒直接回家先去醫院看望冷逸炎。冷逸炎躺在床上,身上該插的管子一根沒少,頭髮剃光了顯得有些滑稽。若是他醒著,烏鴉知道自己一定會刻薄地嘲笑他,像個沒戴假髮的充氣人形玩偶,可是現下,看著他除了傷心還是傷心。

  嚴若野一直說冷逸炎是為了救自己才會這樣。刺青店已經收了冷逸炎的訂金,嚴若野決定把店面和二樓再租出去,租金交給烏鴉,用來支付冷逸炎的醫療費和請看護的費用,每個月的剩餘由烏鴉寄給小冷遠方的家裡。戰原城很支持,說如果不夠他會添上。

  小冷的家很遠也很窮,父母親聽說他昏迷不醒後在鄰居家的電話裡痛哭失聲。他的父親坐了汽車又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趕過來,待了兩個晚上,因為家中還有臥床不起的老伴還有好幾個孩子,不能多待。

  冷爸爸臨走的時候緊緊拉住烏鴉和嚴若野的手,懇請他們多多照顧冷逸炎。烏鴉瞞住冷逸炎作MB的事情,只說他在自己和嚴若野的店裡打兩份工,這次事故是工傷,醫療費不用家裡人掏一分錢。

  嚴若野、烏鴉、久凝、玉階堂、櫻桃還有韓無衣和“夜色”的一些男孩子經常到醫院看望冷逸炎,給他床頭換束鮮花,坐在床邊和他說說話。

  刺青店貼出“出租”的牌子沒幾天就有人上門了。一個叫堯未來的男人。看身分證才三十五歲,不過長得挺老成,不太喜歡說話。身上的襯衣規矩的熨著折,半舊的皮鞋也擦得干乾淨淨。

  堯未來準備租二樓自己住,店面用來開一家零食店,經營全國各地的特產零食,比如鳳梨蜜干、海苔、香辣雞爪、咸豆虫之類的,還開著生意很紅火的網店。他特意拿了幾包帶過來請嚴若野品嘗。

  嚴若野請他稍坐上了二樓,對啃著人家的香辣雞爪的戰原城問︰“你覺得怎麼樣?”

  “很好,很正,再辣點就好……哎吆……”戰原城嘴裡含著雞爪痛呼,耳朵被嚴若野咬住。

  “我問你這個租店的人怎麼樣?咱們得找個好的,別等走了給烏鴉留下些麻煩,那就等著耳朵發熱挨他的罵行了﹗”嚴若野鬆開嘴小聲說。

  戰原城笑笑,把嘴裡的雞爪拿出來說︰“這麼規矩的人,我覺得他每個月付錢會挺及時地。”

  “行,問的就是這個。”嚴若野滿意地下樓。

  “二樓我覺得你自己住不了,我不介意你把空房間再租出去,這樣可以分擔一下你的房租。”嚴若野說著和堯未來交換了協議分別簽上字。“不過這個樓的隔音好像差了點,你可以考慮加上隔音板或者壁紙之類的,我不太懂,呵呵,我是和奶奶一起住的。”

  堯未來認真地抬頭看了看二樓說︰“好,如果有影響我會考慮的。”

  合約簽了三年,嚴若野當天把行李搬到戰原城的房子裡。戰原城給戰爸爸打了電話,說自己醫院裡還有些事情得拖些時間,恐怕不能按時回去了。電話裡戰爸爸有些失望,讓嚴若野聽電話。

  “伯父,您好﹗”嚴若野有些緊張,嘴裡說著,眼睛一直看著笑得很賊的戰原城。

  “小野不用這麼客氣,你戰媽媽打電話給我了,說她很喜歡你,呵呵。”戰爸爸在電話裡爽朗地笑,嚴若野發現戰爸爸笑起來和戰原城很像。“你知道嗎?這是你戰媽媽和小戰第一次喜歡上同一樣東西,哦,對不起,你看我說話,呵呵﹗”戰爸爸又笑。

  嚴若野笑笑說︰“沒事兒,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喜歡戰媽媽,她……很可愛。”

  “哦,小朋友,你的眼光不錯嘛,比小戰強,呵呵。”戰爸爸很得意地說。“本來以為很快能見到你們,親戚朋友都通知了,呵呵,不要讓老人家等太久啊,你知道,把你戰媽媽留在身邊不讓她亂跑很難的。”

  嚴若野笑笑,沖戰原城伸出手,兩個人的手緊緊握著。嚴若野說︰“戰爸爸你放心,我們會盡快回去的。”

  掛了電話,戰原城問︰“我爸跟你說什麼?沒說我壞話吧?”

  嚴若野舒服地躺倒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說︰“戰爸爸說你沒品位,說你幸虧找了我,說讓你聽我的話﹗”戰原城摸摸下巴看著嚴若野,嚴若野把眼睛瞪大說︰“干嗎?不信?不信你打電話問戰爸爸﹗”

  “信,信,當然信﹗”戰原城湊過來,撐著手臂低下頭來說︰“別忘了,叫他們的時候,把姓去掉他們更高興﹗”

  嚴若野眨眨眼睛回應過來,臉紅了紅,看著戰原城伸出手來︰“拿來。”戰原城笑笑把手伸過去握住,嚴若野撇撇嘴一腳把戰原城  下沙發︰“笨蛋﹗”起身走了。

  戰原城受蘇郁所托運用所有關係尋找“鬼狐”。“鬼狐”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給蘇郁打個簡短的電話。這個電話的來源飄忽不定,後兩年已經在國外了。蘇郁認為他一定會回來的,畢竟還有嘟嘟在,嘟嘟出生後他就沒見過。

  只有一個人名,沒有固定落腳地點,範圍還廣闊到整個地球,在旁人看來幾乎不可能找到,可是戰原城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的朋友們找到“鬼狐”只是時間問題而已,正好讓蘇郁加緊時間恢復訓練。

  蘇郁每天六點起床,循序漸進的恢復往日的魔鬼訓練,每天晚上十二點入睡,幾乎一粘到床上就呼呼大睡了。

  最近“美添”蛋糕店的員工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烏鴉每天一有空閒時間就趴在桌子上擺弄桌歷,拿著筆圈來圈去達到了忘我的境界。

  久凝放暑假了,每天都帶著免費小工玉階堂來店裡幫忙讓烏鴉歇歇。這天清早兩個人騎著單車帶著喜樂蒂光斑過來,一進門就看見烏鴉頭髮凌亂,托著腮幫子皺著眉頭盯著眼前的桌歷,神情凝重,手裡紅色的馬克筆一下一下點著桌面。

  “光斑,去﹗”久凝指指桌歷說,光斑刷得跑過去,含住桌歷跑回來。

  “干什麼呀你這是?”久凝看日曆上密密麻麻畫滿了紅圈兒,有的打了叉,有的打了叉又涂上再改成圈兒。

  “唉﹗”烏鴉幽幽地嘆口氣,神情哀怨。

  “小鴨子,怎麼了啊你?病了﹗”久凝跑過來坐下,摸摸他的額頭,轉頭對玉階堂說︰“小玉,給光斑點水喝,你喝不喝?我想喝冰豆奶﹗”小玉狗腿的屁顛屁顛地去忙活。光斑跑過來依偎在久凝身邊。

  “你行啊,使喚他跟使喚什麼似的,這狗也快成你的了﹗”烏鴉翻翻白眼說。

  “還沒達到蘇郁的標準呢,小玉說他會努力得。你怎麼了?蘇郁開始訓練了吧,你要是覺得沒意思,正好我放暑假,你出去玩玩兒吧,不用過來了,好好歇歇。”久凝看烏鴉的樣子很奇怪,“說話啊,什麼時候你也這樣了,痛快點﹗”

  烏鴉扁扁嘴,手裡的筆在桌子上畫著圈圈兒說︰“我那天看一電影,上頭說練功夫的人最好都要禁慾,一周最多只能做一次,我在想這周的這次安排在周幾比較好。”

  “小玉﹗”久凝慘叫一聲。

  玉階堂拿著冰豆奶竄出來,嘴裡喊著︰“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走……咱們走,出去玩兒去,累死丫的,看他還有力氣想﹗”久凝拽著莫名其妙的玉階堂走了,“光斑,跟上﹗”

  戰原城打過幾次電話給潘建輝,無一例外都是小李接的,說,潘先生說了有時間約您喝茶。

  直到進了深秋,這茶也沒喝過。秋風蕭瑟吹落梧桐葉,脫了夏裝換了秋衣。有關潘建輝的消息卻源源不斷地傳給了戰原城。他瘋狂地擴張地盤,將周邊幾個地市的勢力收歸旗下,親自南下談判插手軍火生意。戰原城有些吃驚,潘建輝的黑道生意不過是固守家族遺留的,如果他不嚴令統領底下的人也照樣打著他的旗號辦事。他的正行生意做的風生水起,還當選過“十大傑出青年”,才能大家有目共睹。他為什麼要這樣,眼看著走上不歸路。

  戰原城沒顧得上找潘建輝,因為“鬼狐”找到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鬼狐居然一口回絕了,堅決不同意參加拳賽,死也不肯回國。國際長途打回來給蘇郁,電話裡的聲音大的戰原城、嚴若野、烏鴉都能清楚地聽到。

  “我告訴你,你想去送死別拉著我,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蘇郁沒有預料到,張大嘴巴半天說︰“那,嘟嘟……嘟嘟,你……你不想回來看看她嗎?”

  “看什麼?你養著就行了,別忘了你是她舅舅。想把我騙回去?沒門兒﹗你不是厲害嘛,自己打兩場﹗少他媽找我,從現下起我跟你們家沒關係了﹗”電話掛斷了。蘇郁舉著電話半天沒回過神來。

  “戰哥,請幫我跟雲叔說,我代替鬼狐,打兩場拳賽。”蘇郁表情堅定地對戰原城說。他認真嚴肅的樣子讓烏鴉的心很疼,催眠一樣對自己說,相信蘇郁,相信蘇郁……

  戰原城看看蘇郁,轉頭看看嚴若野,起身走過來拍拍蘇郁的肩膀說︰“蘇郁,竭盡全力完成你的拳賽就好,不要有心理負擔,鬼狐的那一場我來想辦法。”

  聽著動聽的音樂,開車在回家的路上。嚴若野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物一直沈默不語,直到回到家中,兩個人分別洗了澡,戰原城自己煮了杯香濃的咖啡,給嚴若野準備好熱牛奶就跑去放了新買的一張碟。

  一回身嚴若野靜靜地站在身後,手抄在口袋裡站得筆直。“說吧,鬼狐不來,這件事你要怎麼解決?”

  “再另外找人代替的話,肖雲不會答應的。”戰原城端著咖啡笑笑說。

  “所以呢?”嚴若野逼問。

  戰原城摸摸眉毛笑說︰“蘇郁同一天裡打兩場,絕對不可能贏﹗”

  “然後呢?”

  戰原城還要笑卻在嚴若野冷靜的眼神中把笑容收回去,點點頭說︰“我代替鬼狐參加拳賽,只有我上,肖雲才不會有異議﹗”

  “你決定了?”

  “呵呵,我這個人,是不是太愛管閒事了?”戰原城抱住嚴若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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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有親問上一章題目“參商不望”是什麼意思,遙寶兒在這裡解釋一下︰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參、商是指二十八星宿中的參星與商星。參宿是獵戶座;商宿是天蠍座,

  參、商二星,一在東,一在西,不會同時在天空出現,因以比喻分隔兩地永不相見。

  在這個文裡用來指大叔對來生的願望。

  

  四三、心字成灰

  肖雲抽著煙斗吞雲吐霧聽戰原城說完了“鬼狐”不回來,自己替他參加一場拳賽。把煙斗磕的啪啪響,肖雲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看著滿臉愧疚的蘇郁說︰“你姐弟倆都是豬腦袋,我早就告訴過你這小子不是個好東西,當年他能扔了你姐姐自己揣著錢跑了,今天你還指望他能回來?哼,別說我倚老賣老,我的眼睛看人看到底,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說得蘇郁耷拉著腦袋,戰原城拍拍他肩膀。

  肖雲重又摁上煙絲點上火,沖戰原城挑挑大麼指說︰“年輕人,帶種。別怨雲叔我做事狠,道上混的,臉面比性命還要緊,這次要不重開拳賽抹了這件事,那以後誰都敢騎在我頭上拉屎,我肖雲大半輩子出生入死能咽下這口鳥氣?﹗”

  戰原城從容不迫地笑說︰“雲叔的意思是答應了?”

  肖雲呵呵大笑說︰“為什麼不答應?﹗戰家的人替我打拳賽,這份面子我賺足了﹗”說著,握著煙斗的手指指戰原城說︰“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再給你們四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我派人來接你們,咱們拳台上見﹗”

  戰原城和蘇郁回到家,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訓練的事情。這次的對手是這幾年東南亞黑市拳壇最厲害的拳手,猜波和阮南。肖雲一放出消息,賠率居然高達1賠50,不用說是押蘇郁和戰原城輸。戰原城不服氣,想要找他們的比賽錄像觀摩一下,可是大多數黑市拳賽不準拍照不準錄像,戰原城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搜刮到他們兩人的片段訓練錄像。和蘇郁看了幾眼,兩個人心裡本來五五開的勝算瞬間降到零點。

  戰原城從蘇郁家出來想起來應該再找找潘建輝,可是打電話過去潘建輝醉意朦朧地說改日喝茶。戰原城搖頭,心想,這會兒實在顧不上他,先把眼前的難關過去再說。

  夜晚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小李跟在喝的半醉的潘建輝身邊從VIP房走出來,五六個荷槍實彈的保鏢在身邊看似不經意的圍成一個圓保護著。小李也覺得挺無奈,不謹慎不行啊,潘建輝最近狀若瘋狂,放著公司不管,董事會不開,拼了命的暗地裡到處挑釁,連軍火走私交易都親自過問,這麼下去,指不定哪個黑影裡就會竄出冷槍來。

  潘建輝有些醉了,朦朧的看見散座上一個男人起身,瘦弱的背影突地躍入眼中。潘建輝猛地撲上去,抓住那個背影甩到地上,惡狠狠地壓住說︰“不是讓你走嗎?不是讓你走嗎?怎麼還不走,留下等死?”

  “頭家﹗頭家﹗”小李和兩個人忙上來拉,小李小聲說︰“頭家,認錯人了,不是不是﹗”

  “滾開﹗”潘建輝一把把小李推開,揪住地上的男人掀過來。那個男人看著凶神惡煞一樣的潘建輝嚇得臉部肌肉直抽動。

  果然不是,潘建輝站起來踩著那個男人的大腿走過去,身後慘叫一聲。“快去把車開過來﹗”小李跟上回頭說,一個保鏢忙跑出去。

  秋夜裡風涼了,落葉被風吹著沿著路邊寂寞的前行。潘建輝站在夜總會門口,酒醉後渾身燥熱被夜風一吹打了個冷顫。小李拉開車門,卻看見潘建輝直愣愣地看著馬路對面,順著他的目光小李也看過去。

  對面夜總會的泊車位有個男人穿著件濃重的衣服瑟縮著,正拿著水桶抹布蹲下起來起來蹲下的擦著一輛車。潘建輝一個箭步沖過去,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擦身而過,將他西裝衣角帶動起來。小李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抓住手腕,擦車男人疼得叫了一聲回過頭來。潘建輝眼中灼熱的火焰熄滅,沈入無邊無際冰冷的心底。

  呆了兩秒鍾,潘建輝鬆開手,一步一步走回來。小李在身後看看那個敢怒不敢言的擦車人,瞪了一眼說︰“看什麼看,沒事兒不多吃點肉,長那麼瘦干嗎?”

  潘建輝閉目坐在車上,已經記不清是多少次了,為什麼看到和他相似的背影總是控制不住地沖上去。朦朧中聽到開車的小馬小聲說︰“那女人過生日居然看上一貂皮大衣,媽的。”

  小李笑笑低聲說︰“女人嘛,就稀罕這個,再說,她跟你這麼久,你又不是拿不出這個錢。”

  “這到是,可想想,媽的,幾萬塊就弄一毛穿身上。”

  “呵呵。”

  “奶奶的,錢都不當錢,現下口袋裡不帶個幾千塊都不敢出門,那女人不用一上午就花完了﹗”

  小李說了句什麼,潘建輝沒聽見,只是腦子裡一聲巨響,像平地起了個炸雷一樣。

  他,他身上只有五十塊錢﹗

  “泊車﹗”潘建輝一聲大喊,嚇得小馬和小李一個哆嗦。

  “頭家,什麼事兒?”

  什麼事兒?把他給我找回來﹗幾個字梗在潘建輝喉嚨裡說不出來,象是有把鎖把聲帶鎖住了。

  小李看了看潘建輝的臉,幽暗中只有一雙眼睛眸光黯淡,他試探性地叫了句︰“頭家?”

  “去給我把狗找回來﹗”潘建輝咬緊牙,換一種模式果然說出來了。

  “哦?”小李疑惑地問︰“狗?什麼……什麼狗?”

  潘建輝好像去了胸中的一塊兒大石頭,說︰“遙寶兒,把遙寶兒給我找回來。”

  “哎哎,明白。”小李答應得興高采烈,坐正了身子得意地笑。行了,說是找狗實際是找人,只要能找到狗就能找到人,只要找到人,一切就都恢復正常了。

  小李高興了沒兩天就開始哭喪臉,找龍宇就像大海撈針一樣,世上根本不存在龍宇這個人,他沒有照片,沒有身分,沒有任何愛去的地方,沒有朋友,沒有仇人,親人也和沒有差不多。小李明白了這個事情的難度後開始改變策略,認真地找狗。

  “一條九個月的金毛巡迴犬,毛淡金色,脖子上有棕色牛皮項圈兒,項圈兒上掛有狗牌,狗牌正面是登記號碼,背面有字“小魚的狗”和電話號碼,號碼是……有知情者請撥打電話……賞金五萬元即付﹗”

  報紙、電視、廣播上鋪天蓋地登了出來,各大門戶網站一開頁面這個消息就彈出來了佔滿整個螢幕。大街小巷貼滿了尋狗啟示,就連公車車體都印上一條金毛巡迴犬,除了說明,旁邊還有醒目的語言“如果你身邊走過一只金毛,請看看它的狗牌,五萬元等你拿﹗”

  小李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在尋狗啟示上,每天接到無數個電話,手機熱得燙手。這些電話形形色色,除了有蒙錢的,還有關心狗的,噓寒問暖地問找到沒有,甚至動物保護協會也找上門來要採訪。他的電話比熱線還要忙,他占線的時候,潘建輝的電話就響個不停,原因是,遙寶兒狗牌上“小魚的狗”下面刻的手機號碼是他的。

  頭一天他的很多朋友就打電話來問,這狗到底怎麼回事兒,是吃了你的傳家寶了,還是咬了你的命根子了?這麼大張旗鼓的,炒作呢?﹗

  潘建輝在家裡莫名其妙,一上馬路就被震住了,到處的公車身上都噴著金毛狗,繁華鬧市的電子屏也反覆播著,自己的手機號碼赫然在上頭老大個兒掛著。

  小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嚇得鵪鶉一樣站在潘建輝面前,心想這次死定了,不定把自己發配到哪疙瘩盯碼頭了,結果潘建輝惡狠狠地恐嚇了一句︰“找不到,我就刮了你﹗”

  看著小李出去了,潘建輝反倒笑了︰“這小子,廣告宣傳意識還挺強。”

  小李的廣告語“如果你身邊走過一只金毛,請看看它的狗牌,五萬元等你拿﹗”很明顯奏效了。一個到陵園掃墓的女人隨手翻了翻遙寶兒的狗牌,尖叫一聲就激動得開始打電話。不看電視不看報紙,只晚間聽聽收音機裡播的民歌和戲曲的小游叔並不知道自己的小狗這麼出名。

  小李接了電話就覺得這次挺靠譜,畢竟這個陵園長眠著老潘先生還有龍宇的父親。這墓位還是幾年前龍宇的父親過世時頭家親自給選的。

  中午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守園人小游叔搬了把搖椅放在小屋門口曬太陽。搖椅旁邊的小凳上擺著一碟子腌辣椒,熱水杯裡燙著二兩白酒,他嘴裡正撕扯著半拉肘子。連皮帶肉扯下一塊兒高高拋起說︰“小黃,接著﹗”遙寶兒跳起來接住,小游叔抿了一口酒嘴裡嚼著含糊著唱歌︰“藍個高高的天,清個靈靈的水,山坡坡上走來趕著羊群的哥哥,小妹妹站著把辮子甩,哥哥你看見那辮子稍上的紅纓纓嘛……”

  “遙寶兒﹗”一聲叫,嚇得正在吃肉的小狗聽見了走到小游叔身邊,尾巴一個勁兒地搖。

  “哎,干什麼你﹗”小游叔放下架著的二郎腿和手裡的肘子,把油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起身說,仰頭打量站在面前高碩魁梧的男人。

  “這狗是我的﹗”潘建輝一看遙寶兒身上臟地看不出淡金的毛色了,皺皺眉頭說。

  “你的?”小游叔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潘建輝走過去拽著死活不動的遙寶,拖著前腿拖過來,翻過狗牌仔細看了看,指著說︰“看著沒?我的電話﹗”小游叔湊近了仔細看看,這幾個月以來和小狗朝夕相處朋友一樣,忽然竄出人來說要帶走,確實舍不得。“帶它來的那個男人呢?”

  “不知道﹗”小游叔沒好氣地說,“小黃過來﹗”遙寶兒一聽就往回竄,小游叔撕開肘子喂給遙寶兒,摸摸它的腦袋。

  “我問你帶它來的那個人呢?”潘建輝心裡開始冒火,看遙寶兒的樣兒像是一直和這個老頭在一塊兒,那,他呢?

  小游叔看了他一眼,再往後看看遠遠地整齊站在後面的六個人說︰“小子,別以為人多說話就橫,你瞧……”說著伸手指指豎滿一個個墓碑的山體,“……別管多有錢有勢的人到最後也不過就占個兩尺見方的地方。”

  潘建輝抬眼看看冷靜了一下走上前叫︰“大叔。”

  “嗯。” 遙寶兒一個勁兒地舔著小游叔的手指頭,他不緊不滿地說︰“年輕人,你要問我什麼?”

  “大叔,我想知道把狗送給你的人,那個男人他去哪兒了?”潘建輝自認自己不是個恃強凌弱的人,但是也從來沒有服軟過。今天用這樣有些哀求的口吻跟人說話還是第一次。

  “哦,是不是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又瘦又小乾巴巴風吹就倒的男人啊?”

  潘建輝皺皺眉頭忍著氣說︰“差不多吧,沒你說得那麼誇張。他應該穿著白襯衣藏青色褲子黑皮鞋,走路有點駝背,眼睛不大,睫毛挺長,說話不太好意思看人,容易臉紅,笑起來鼻梁先皺一皺,下排左邊牙齒有一顆不太整齊擠出來了,手腕上有一顆紅色的痣,無名指比食指長。”

  他一口氣說完,小游叔歪歪嘴說︰“黑燈瞎火的誰看這麼仔細﹗行了,看你確實挺著急的,那什麼……人究竟去哪兒了我不知道,反正他在上頭哭了半天,又嗷嚎了一嗓子,留下幾個字就不見了﹗鬼看見他是不是跳下去了﹗”

  說到這兒小游叔又想起這碴兒來了,一拍大腿說︰“那風水牆是風水先生下過符的,專門聚陰氣的地方,他居然用血寫字,日他姥姥,我整整刷了一上午……”說著,就見潘建輝已經大踏步往山上跑了,“……還留著印子﹗哎,你知道在那兒嗎?去,小黃,帶他看看那字兒去﹗”遙寶兒轉身就往山上竄去。

  風從耳邊吹過,喘息的聲音像擂動的鼓一樣,心跳的聲音猛烈而又暴躁。潘建輝沿著白玉砌成的風水牆一路向上,目光始終在搜尋著。

  勁風在頭頂迴旋呼嘯,小狗在身後跟隨,潘建輝一路速度不減跑到山頂,驀地停住腳步,看著眼前的風水牆。被反覆沖刷了無數次後,鮮血只留下一點殘餘,深深地沁入到玉石的紋路中,順著石紋滲開,再也無法湮滅。

  淡淡的紅痕,淡淡的七個字。

  手指順著字跡描過。這是用指尖心上的血寫出的字。每一筆每一劃,映入眼中深鑿在心上。

  “不﹗……”一聲狂嘯在山頭響起,聲音淒厲嘶啞,飛鳥驚起展翅飛過,樹葉隨著風搖擺飄動。

  

  四四、用盡此生

  “不﹗……”一聲狂嘯在山頭響起,聲音淒厲嘶啞,飛鳥驚起展翅飛過,樹葉隨著風搖擺飄動。

  手指一遍遍地用力摩挲,直到磨破指尖,血跡出現。疼,很疼,破損的指尖滑過粗糙的石面上,疼得連心都抽動了起來。

  他就是這樣在悲與痛中一筆一劃地寫下這七個字。

  手指順著字跡描過,新鮮的血添在暗淡的血痕上,這七個字逐漸鮮  ,映紅潘建輝的雙眼。

  “咚咚咚”的悶響,潘建輝的額頭抵在牆壁上一下一下地磕著。“潘建輝,你是個混蛋﹗”他低低地囈語。

  他為什麼“深愛”著父親卻沒有生死相隨?他為什麼要留在你身邊任你打罵任你凌辱?他為什麼可以自由出入卻從未逃離?他為什麼臨走的那一刻眼裡含著淚光?

  你有給過他辯解說話的機會嗎?車禍後他面目全非地醒來,你就把他投進了人間地獄,用你自己所能想到的卑劣模式來懲罰他。

  你鄙視他勾引父親以身委人,你仇恨他害死父母家庭破碎,你蹂躪他的身體和心靈,你踐踏他的尊嚴和希望,你把他逼到面對你無法開口,只能在離去後用這樣的模式表達﹗這幾個深沁入石壁中的血字替他訴說了一切。

  為什麼會這樣?我到底錯過了什麼?……攀上石壁,潘建輝面對山間仰天大喊︰“你給我回來﹗回來﹗”幽深濃密的山谷回響著,回來∼回來∼回來∼

  呼喚過後,整個陵園歸於平靜。風聲葉響,綿延而上的白玉石牆上一身黑衣的潘建輝孤零零地站在牆頭眺望遠方。

  遙寶兒被帶走了,趴在車後依依不舍地看著漸漸遠去站在門口擺手的小游叔。

  潘建輝把監視器中龍宇的照片打印出來分發下去,暗地裡搜尋,只要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都要第一時間通報。

  潘建輝從那個十幾年來從未開啟的保險柜中取出塵封已久的檔案。靜下心來翻開從未仔細看過就扔進去的車禍報告,一字一句每張照片看過去。從現場的痕跡和調查報告中不難看出是母親的車子撞向父親的車,然後沖向站在路旁的龍宇,把他撞飛了,車子燃燒起來。

  閉上眼睛仰躺在椅子上,手中的報告滑落在地上,一張張的紙和照片散落在腳邊。摁開通話器︰“齊伯你進來下。”潘建輝說。

  不多時,老管家進來了︰“少爺。”看看散在地上的紙張,齊伯俯身一張張撿起來和在一起,照片上被包紮得木乃伊芳一樣的龍宇還有撞得面目全非燒得精光的車子映入眼帘。

  “少爺﹗”老管家看看緊閉雙眼眉頭蹙起的潘建輝,輕輕叫了一聲。他身上真絲的襯衣全都是折痕,煙缸裡滿是煙蒂。

  “齊伯﹗”潘建輝睜開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老管家,吸了太多煙,把酒當水喝,嗓子沙啞地有些說不出話來,“跟我說說當年的事,當年父親和龍宇的事。”

  “少爺……”老管家看看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說過誰敢再提一個字我就讓他死得很難看。”潘建輝自嘲地笑笑,拎起桌子上的一瓶洋酒咕咚咚喝了一大口說,“如果你不說,死得難看的就是我了。”

  老管家是少數知道龍宇被他留下的人之一。他靜靜地站了幾分鍾,把手上的一疊資料放到桌子上,嘆了口氣說︰“少爺,龍宇是我見過最善良本分的孩子,你,他……唉,他那種性格別說勾引別人了,和人說句話都臉紅半天,再說……”老管家看了看潘建輝的臉色說︰“不是我說過世的老爺的壞話,你也知道,老爺想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得了,更何況是龍宇。”老管家心裡還留了半句,你跟老爺一模一樣,只認自己的,從來都不聽別人的。

  潘建輝握著酒瓶愣愣地聽著老管家講述從前他所知道的點點滴滴,聽他說那個早上給龍宇收拾房間看到他縮在地上偷偷地哭泣,褥單上染滿了血跡。聽他說龍宇知道父親替他的兄弟姐妹和父母安排生活後除了低聲說謝謝,還有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嘴唇。聽他說幾次撞見龍宇被父親拖進房間,低垂著的腦袋恨不得藏起來……

  他是被父親半逼半誘得,他不是主動勾引,也不是心甘情願,他並不愛父親。他常常噩夢般低語說的“你不要過來,求你,我愛的不是你。”原來是對父親說的。

  父親的強大讓他無法表達對自己的愛,父親去世後自己的仇恨讓他無法再說愛。

  “你也知道,太太經常參加這個時裝秀那個慈善晚會的,到處飛來飛去,不常在家的。老爺倒是真的喜歡他,可是看他那個樣子總是悶悶不樂的……反正笑得越來越少,也就是給你上課的時候笑得還挺開心。”老管家嘆息著說,“真是,那麼好一個孩子,怎麼就給弄成這……”老管家差點咬住舌頭趕緊閉上嘴,把“那麼好一個孩子弄成這樣的人”就坐在眼前。老管家正在後悔就聽見敲門聲。

  “頭家,東西拿回來了。”小李敲了敲門進來,放下手中的東西。老管家看了一眼,是一疊油畫。

  “你們出去吧。”潘建輝靠近書桌低聲說。兩個人退出去。

  桌子上一共四十幾張。第一張畫就是男人和小狗快樂地奔跑在開滿雛菊的山坡上。潘建輝知道龍宇畫畫認真,他身體也不好,經常會被自己折騰得在床上躺上一個多月,再加上自己發脾氣撕掉的,這些年加在一起總共就是這麼多。

  第二張是一幅金色的麥田,小徑通往木頭小屋;第三張是碧藍的天空海鷗展翅飛翔;第四張是林間瀑布,小鹿低頭飲水……一張張地翻看著,到了二十幾張後,色彩明亮構圖歡快的油畫越來越熟悉,潘建輝顧不得細看,飛速翻過,一直到最後一張。

  扶住椅子起了一下才站起來,走到書櫥前打開柜子,從最深處掏出一個硬皮畫夾。打開,畫夾左邊夾著一張紙條,是他熟悉的筆跡,寫著“小輝的作品”。前面十幾張油畫是自己畫的,和桌子上的油畫最底下那十幾張一模一樣。

  畫夾的另一邊也夾著一張紙條,寫著“小輝待練習作品”,字條下夾著濃濃一沓鉛筆線稿。潘建輝並不陌生,自己不喜歡畫畫,為了應付父親,每次龍宇都會先畫一個鉛筆線稿,把構圖做好,自己照著由他教導對付出一幅畫就行。

  鉛筆線稿一張張地攤開,一張兩張三張……潘建輝看到了小鹿在瀑布流淌的潭邊飲水;看到了海鷗飛翔過廣闊的天空;看到了起伏的麥田,一條小徑通往遠方;看到了開滿雛菊的山坡上,一個男人奔跑中回首,烏黑的頭髮飛揚,臉上是爽朗的大笑,伸出自己的手,視線所看的地方一個男人緊緊奔跑跟隨在身後,想要握住伸過來的手﹗

  潘建輝哈哈的笑了兩聲,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手按住胸口問自己,潘建輝,為什麼他和父親的事直到他被趕出家門那天你才知道,為什麼之前你沒有發現他任何的異樣?﹗

  因為他愛你。

  因為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那麼開心,總是  腆地笑,總是毫無怨言地讓你任性地支使,總是聚精會神地傾聽你的胡侃亂講,總是包容你的胡鬧惡作劇,總是臉龐紅紅的微笑著看著你,自始至終。

  自始至終,是的,即使到最後,他也默默地留在你身邊,接受你所有炎威的給予。在你最痛苦最瘋狂最彷徨的時候守候在你身邊任你予取予求,任你以恨之名殘忍地對他。

  潘建輝看著攤滿整張書桌的油畫,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總是在被自己折磨後躲到那個房間裡畫畫。他是用怎樣的心情把這些畫出來﹗

  十四年來,他就用這些畫,用這些本來應該教你畫的畫,用這些和你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用這些他唯一快樂的回憶來支撐著自己,支撐著愛你。

  天漸漸地暗了,街心公園裡的路燈亮了起來。陸續有許多擺地攤的人趕過來,攤開自己不算多的東西,等待夜晚來逛公園的人光顧。

  一個穿著一身牛仔的年輕女孩兒急匆匆挎著大包沖過來。“謝謝大叔給我占地方﹗”

  “VOVO你不用客氣”一個低低的聲音溫柔地說。

  女孩兒蹲下,拉開挎包取出墨綠色絨布鋪在地上,把自己手工縫製的小玩意兒整齊地擺在上面,邊擺弄著邊問︰“大叔今天生意怎麼樣?畫了幾幅啊?”

  “今天不是週末,只畫了兩幅。”龍宇把身上半舊的羽絨服裹緊說,“謝謝你給的衣服。”

  “客氣什麼,我爸穿不上的。大叔,你得學著會說點兒,看見談戀愛的就忽悠那男的,準沒錯兒,現下年輕人誰也不差那十塊八塊的。”

  女孩兒擺好了,拿出摺疊小凳來坐下說,“你看,像你這樣,就會拿著紙和炭筆坐在這兒誰知道你干嘛的。”

  龍宇笑笑點頭。女孩兒看他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兩只手攏在嘴上大喊︰“哎,看看來,專業學院畢業,人像素描,給自己和戀人留下最動人最自然的一刻哎,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哎﹗人像素描,畫畫送小飾品,買夠五十元小飾品送素描畫一張哎﹗”女孩兒說完自己樂了,龍宇輕輕笑笑。

  晚上公園裡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女孩兒正在一旁招呼圍上來的年輕人,龍宇靜靜地坐在路燈下,暖黃明亮的燈光洒在身上,面容反倒模糊不清了。從包裡掏出一個火燒,晃了晃水瓶,裡面還有半杯水。龍宇咬了一口在嘴裡咀嚼著。

  “大叔,你別干吃那個,等我忙完了,請你吃麻辣燙。”女孩兒從人堆裡抬起頭來喊了一句。

  “沒事兒,我吃兩口就飽了。”

  龍宇低頭啃著火燒,硬邦邦的火燒在嘴裡費盡地嚼著,不喝水吞不下去,可是水已經涼了喝多了胃疼,而且身上會更冷。這天氣眼看著要冬天了,過街通道底下不知道還能住多久。

  龍宇這幾個月以來在公園裡以畫畫為生,口袋裡已經有了一百多塊錢,想著再攥一點用來買長途汽車票,就這麼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坐下去,遠遠地離開。

  

  四五、陌路相逢

  烏鴉、嚴若野和韓無衣三個人守在冷逸炎病床邊。烏鴉麻利地從熱水盆中擰干毛巾給小冷擦身體。嚴若野把一束橙色康乃馨插進床頭的花瓶裡,對坐在一旁的韓無衣說︰“‘夜色’關門了,你有什麼打算?”

  韓無衣遞過一支嫩綠的蒲葵來說︰“小李哥說,頭家說的讓我休息幾天等通知。”

  烏鴉在一旁說︰“就是,潘建輝那麼多生意,你隨便挑一個地方也比‘夜色’好。”

  韓無衣優雅地起身,走到窗邊往外看著,天氣灰蒙蒙得陰暗,樹枝上殘餘的幾片樹葉在風中抖動。“不知道能不能幹得了,這麼多年沒干過別的。”

  房間裡忽然靜了下來,嚴若野看著他的背影。韓無衣穿著寬大的白色毛衣,灰色褲子。他喜歡這兩種顏色,簡單的白與灰穿在身上總是突顯出他特別的氣質,有些憂郁的高雅。

  “沒什麼干不了的,我的刺青店也沒見賠錢。”嚴若野鼓勵說。

  “就是啊,以前你能想到我會做點心師傅嗎?現下,你讓我烤坨大便形狀的出來也沒問題啊﹗”烏鴉看到韓無衣有些傷感開玩笑說。

  韓無衣沒說話。敲門聲響起,一個男人從外間走進來,笑瞇瞇地說︰“是冷逸炎的病房吧?”

  烏鴉上下打量了一眼問︰“是,什麼事兒?”

  嚴若野看了一眼,繼續擺弄康乃馨說︰“烏鴉,你不是想找那個陸一水嗎?他就是。”

  烏鴉的頭髮登時豎起來了︰“媽的,原來就是你,你打完了嚴若野把小冷害成這樣,你他媽的還敢過來?﹗”他一邊罵一邊四下看。

  “別激動,聽我說,別激……”陸一水說著,一盆熱水迎面潑過來。“哎哎,有話好說﹗”

  “說你媽的頭﹗小爺我今天把你打成植物人﹗”烏鴉掄著臉盆沖過來。

  韓無衣看了兩眼,幾步跑過來。嚴若野也過來了,狠狠一腳踩在陸一水腳上,嘴裡說︰“有話好好說嘛﹗”

  陸一水被熱水迷住眼睛,腳上劇疼慘叫一聲,兩條胳膊又被韓無衣從背後抱住了。韓無衣說︰“烏鴉,你看你把人潑的,有話好好說嘛。” 抬膝頂在他後腰上。

  門外的手下聽到他慘叫沖進來︰“水哥,水哥。媽的,敢打我們水哥,活得不耐煩了。”三個人擼著袖子就要上。

  陸一水在兩分鍾內就把韓無衣甩開了,不過已經挨了烏鴉兩拳三腳,挨了嚴若野一拳兩腳。陸一水兩條腿扭在一起,手捂著腿間,面部表情痛苦扭曲,伸手攔住自己的手下說︰“說過多少次了,我是古董商,不是黑、社、會﹗”說著,手指著嚴若野和烏鴉,點點點,一瘸一拐地轉過身來,盯著身後站著的韓無衣。

  韓無衣微笑著,瀟灑地坐回到沙發上,架起二郎腿,彷彿剛才故意使壞差點別斷陸一水胳膊的人根本不是他。

  陸一水拐進衛生間,痛苦地撒尿。瀝瀝拉拉地抖著,嘴裡罵道︰“媽的戰原城,算你狠。”

  頭髮濕漉漉地伏貼在額前,米色的毛衣前胸都濕透了,臉上有些紅腫,陸一水苦著臉再次回到冷逸炎的病房。

  “拿走你的臭錢,有錢了不起?有錢你就可以胡作非為?有錢他媽的沒見你蓋幾所希望國小,滾﹗”烏鴉把陸一水罵得狗血淋頭。罵人嚴若野是不會的,既然打過了就站在一旁看烏鴉跳腳。據說烏鴉罵人的詞兒可以幾個小時不重樣兒。

  烏鴉沖上來拿起那張支票就要撕,手腕被人抓住。韓無衣眼睛看著陸一水從烏鴉手裡抽過現金支票,笑說︰“別撕,他是個混蛋,可錢是個好東西,把錢留著給小冷家裡。”烏鴉一想簡直太有道理了,氣鼓鼓地站在一邊斜著眼睛看陸一水。

  “冷逸炎的事情是個意外,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盡力補償一下,我再說一遍我是古董商,不是黑社會。”陸一水抿抿額頭上還在滴水的頭髮說,躲開三個人同樣鄙視憤怒的眼神這才有時間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冷逸炎。他的頭髮長得很慢,剃光了後好幾個月的時間才長了短短的一層,身上插著好幾條管子,臉色青白,但是詭異中仍透著可愛。

  走出醫院,陸一水幾個手下瞧著他臉上紅一塊兒青一塊兒地說︰“水哥,這三個小兔崽子,媽的,下手一個比一個狠。尤其是那穿白毛衣的,比咱們抓的那小子還陰。”

  陸一水正一肚子氣呢,抬腳一人屁股上  了一下,說︰“都給我閉嘴,我願意來?媽的,我那兩箱寶貝都讓戰原城那小子玩兒陰地給我劫了。你說說,你們這幾個笨蛋整天干什麼吃的?啊?抓人都能給我抓錯嘍?誰不好抓抓他的人,啊?誰不好打打他的人﹗”

  “還不是你讓打得。”一個手下小聲嘟囔去開車。另一個跟同伴小聲嘀咕說︰“水哥惱羞成怒了。”

  戰原城讓人把陸一水走私出關的古董給扣了,美其明曰要上繳國家。對陸一水來說,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了,他一邊驚懼自己向來穩妥的路線怎麼會出差錯,一邊恍然明白,人,是不能白打得,戰原城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豁達無私”的人。

  天氣冷了,公園裡的人漸漸稀少。晚上擺地攤的人看生意不好不想出來白挨凍,大多都不來了。龍宇換了個地方靠著一棵擋風的大樹坐著裹緊衣服。靜坐不動不一會兒就被吹透了,從前胸涼到後背冷到心裡,需要不時地站起來走動一下。賣手工製品的女孩兒VOVO最近忙於考試複習也不常來了,街心公園裡經常只有龍宇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

  風吹著幾片落葉從眼前飄過,一張不知道誰丟棄的報紙被迴旋的風吹動著到了腳下。撿起報紙抖了抖塵土,拿在手裡仔細看著。翻到背面時,一個標題映入眼中“娛樂場所今天爆破拆……”標題另一半連同部分內容缺掉了。龍宇大體看了看,被拆掉的地方是“夜色”。

  一絲苦澀的笑浮上唇邊,蕭瑟得如同這無人冷清的公園。龍宇咽了口唾液,嘴裡的苦蔓延開。伸手掏摸羽絨服裡面系著扣子的口袋,掏出一把疊得整齊的零錢。握著錢的手有些顫抖,重新仔細數了數,已經有一百五十多塊了,如果不是花了三十塊買了件毛衣,應該還多些。

  房間裡落地窗開著,冷風呼呼地往裡灌,只穿著一件襯衣的潘建輝看著電視,訊息台上顯示冷空氣降臨明天氣溫降到了零度。

  “頭家﹗”小李敲門進來,一進門就打了個冷顫,屋裡頭比外頭還要冷。

  電視換到了五台,螢幕上正接受記者採訪的是潘建輝旗下公司的總經理。

  “……將娛樂場所拆除後這片土地要用來做什麼呢?” 記者舉著話筒採訪。

  “我們集團將在這片地上興建一座藝術館,集雕塑、繪畫、攝影、創意於一體……”

  “聽說是為了鼓勵年輕的藝術愛好者才興建的,是這樣嗎?”

  “是的,藝術館落成後,將定期為社會各界及在校藝術愛好者提供免費的場所進行作品展示……”

  “相信這對廣大藝術愛好者來說是個好消息,那貴公司的投入資金一定也很可觀了?”

  “對於很多人來講,只需要一個展示才華的機會便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一生。這也是我們董事會的決定初衷,希望可以幫助更多默默無聞的人。藝術館落成後,第一場,將向社會各界征集優秀的油畫作品……”

  潘建輝坐在冰冷的房間裡看著電視。

  一天比一天冷,在沒找到你之前,我還能做些什麼?

  嘴裡呵出的氣變白,裹緊衣服,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往家裡趕。一整晚都沒有人光顧,街上穿梭的汽車也少了起來。把紙和炭筆仔細地收起來裝進布包裡,龍宇一起身,沒站起來。凍了一天,腿和膝蓋像是固定住了一樣僵硬的無法動彈。

  拖著沈重的腳步走到離公園不遠的過街通道。通道裡僅有的幾盞燈也快要壞掉了,劈啪閃爍不停,讓整個通道時暗時明。空氣冷冷的沈悶,已經有兩個拾荒的人躺在了那裡,鋪著破褥子裹著臟乎乎看不出顏色的被。

  龍宇什麼也沒有,拿出夾著的平時墊在屁股底下的濃紙殼,攤開來靠著牆邊鋪在冰涼的地上。天越來越冷,受過傷的腿腳每天晚上都會疼得睡不著,他靠著牆壁將羽絨服的領子高高地豎起來遮住臉,懷裡抱著裝著紙和炭筆的布包。不時地換動著姿勢,手掌按壓揉捏著膝蓋和腿。

  壓抑著的低咳聲從通道中傳來,一聲一聲,斷斷續續響了一整夜。

  清早,到公共廁所用冷水洗了把臉刷了刷牙,將毛巾和牙刷牙膏收好。牆上裂開的鏡子裡扭曲的映出一個中年男人蒼白的臉。

  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走進街對面的快餐店,一個胖胖的正在炸油條的男人笑著說︰“你今天晚,正好,剛燒開的熱水,來,我給你灌上。”說著接過龍宇手裡的杯子,將冒著騰騰白氣的熱水灌滿杯子。“別客氣,天冷了,水涼得快,喝完了就到我這兒來灌,爐子閑著就是燒水的嘛。油條來根?”

  “謝謝你頭家,謝謝。”龍宇接過杯子看著黃澄澄香噴噴剛撈出來的油條說︰“不用了,我走了。”

  擺好東西坐下,只幾分鍾全身上下就冰冷了。坐在花壇階上,看著天空,龍宇微微的笑。聽說有的城市四季如春,到處都開滿鮮花,能去那裡就好了。

  一個人站在眼前不動。龍宇收回眼神,客氣地說︰“你好,要畫畫……”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慌忙低下頭,拿起放在一旁的紙,手抖著把紙夾在木板上,拿起炭筆,低聲說︰“可以……給您畫人像素描,十,十塊錢一幅。”龍宇鼓了鼓勁兒抬起頭來,看著說︰“……先生,您想……想畫正面還是側面?”

  潘建輝看著他穿著件很薄很舊的羽絨服坐在身前,凍得手拿著筆顫抖,兩條腿也在哆嗦。頭髮長長了很多,遮住了眉毛眼睛,蒼白的臉泛著潮紅,嘴唇乾涸的裂開。看他凍得哆嗦,潘建輝生自己的氣,更氣得是,他,居然裝作不認識自己﹗叫什麼?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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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夜夜》這個文是送給群裡“若夜”的新婚禮物,本著堅持走溫馨甜蜜HE路線的方針,《夜夜夜》裡面主要角色由群裡各位RP的美女友情出鏡。

  大家自己設計角色,從姓名、外貌、性格、頭班包括和其他角色的CP,然後交給我。

  我呢,根據所有的角色來組織一個故事,讓每一個角色在適當的時候出現。所以我說,這樣的一個文肯定有奇怪的地方,肯定有很雷的地方,大家多多諒解,不要深究細節,只當作茶余飯後的一點點消遣就好了。

  當然,寫文的過程中會有意想不到的情況,比如說,蘇郁原先是若野的官方CP,可是他華麗麗的出來後,“若夜”說她喜歡強勢的小攻,所以就虛擬出一個戰原城來,把蘇郁扔給“烏鴉”親了,導致原本做配角的“烏鴉”跳了出來。

  文中的CP有的是親互相說好的,比如久凝和小玉,有的是我鏈接的,比如戀父的阿想和大叔甘田,嘿嘿……

  還有哦,這個文其實就是狗腿的寫給“若夜”的,根本不知道文文後面的發展會怎樣,也沒有故事文案,預計就寫個七八萬字就開心地結束行了,可是有一天,“蘿蔔丁”親給的推薦“三個MB的故事,一個已從良,一個正在從良,一個將要從良……”點燃了我的方向,一直到現下,眼看是要到二十萬字了。

  既然三個主角,除了嚴若野和烏鴉外,還差一個,當時很多親說是“久凝”,不過他不是MB,考慮過冷逸炎的,但是他的角色可能會和烏鴉和若野重複了,所以我就把小魚大叔拖了出來==﹗(本來只是想滿足自己的惡趣味,把大叔這個角色給了“聆聽”親的,把鬼畜潘讓“糟潘”來扮演,當然,這兩位親是欣然接受的,嘿嘿……),然後,大叔這一對華麗麗的出來了,並且最近搶盡了風頭,濃濃……

  還有幾位沒有出來的親,因為太搶眼了,所以要單獨開番外,出來亮相,濃濃……

  逍遙承認哦,常常在寫文裡冒出些古怪念頭,請大家原諒。

  逍遙並不指望著文文能出版,當然能出版是很開心的事情,呵呵,也沒有指望靠著碼字兒掙零花錢,逍遙自認有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家裡還有一個聽話的長工,嘿嘿……寫文花去了逍遙幾乎全部的業餘時間,還有部分上班時間,嘿嘿,為此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知道逍遙在寫文,經常被領導批評地說。可是看到大家喜歡看逍遙寫的文,喜歡文中的角色,逍遙就已經很滿足了。

  為什麼嘮叨這麼多呢,因為明天是逍遙的生日了。

  在這裡,再一次感謝大家讓我在寫文的過程中,更加明白了現實中的自己是多麼的福祉,更加地珍惜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

  去年生日的時候逍遙還在寫第一部小說《有種愛,你別嘗》,一年多的時間裡,今年的生日,逍遙已經寫了七部小說,寫出了一百多萬字,這是逍遙罕有的能對一件事情保持這麼長時間的高度熱情。全靠大家每天裡不斷地給逍遙鼓勵,看到大家的留言,逍遙真得開心,覺得無論怎樣都是值得的,非常的有滿足感和成就感,因為逍遙做別的事情真得不行,估計是射手座的性格原因,總是丟三落四,糊裡糊塗,而且三分鍾熱血,濃濃,很不好意思……

  在這裡感謝每一位支持喜歡,給逍遙建議和意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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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愛意殤痕

  看到他連“夜色”都拆除了,徹底地將自己從他的生命中剔除,不留一點痕跡。龍宇不明白,連把自己當作泄恨玩具都已經厭倦的潘建輝,為什麼還會出現下這裡。

  如果有來生,寧願和你做陌路人,永遠不相見﹗龍宇想起自己站在風水牆上大聲喊出的這句話。當時的一剎那真的想就這樣投身下去,在幽暗中粉身碎骨。可是,凝神靜立得那一刻,鳥語虫鳴,風聲葉搖,點點生命的跡象激蕩著心靈。

  即便自己是空氣中看不見的塵埃,是水裡最低等的浮游生物,是他眼中可有可無的一個玩偶,也不能這麼卑微的死去。

  龍宇還記得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天空繁星璀璨,月亮從雲後出現,夜晚也美麗的耀眼。

  從牆頭跳下來的時候,已經決心將哀與痛留在崖底。今後,痛苦也好艱難也罷,迎著陽光好好地活著。

  龍宇一邊想著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地說︰“可以……給您畫人像素描,十,十塊錢一幅,先生,您想……想畫正面還是側面?” 鼓起全身的勇氣注視著眼前的人,看到他的眉頭兇惡地擰起來,眉眼繃得緊緊地,英俊的臉龐完全石化。

  靜靜地僵持了幾分鍾,看著潘建輝抬起手臂,幾乎預料到耳光會馬上扇過來,龍宇握著畫板的手繃緊了,垂下眼睛。出乎意料,一件帶著體溫的西裝裹在了身上,龍宇驚訝得仰起臉來看著他。他身上只一件襯衣手卻很暖。手蹭在臉上將羽絨服的拉鏈拉高,將自己的胳膊塞進西裝裡,揪住西裝的衣領緊了緊。

  潘建輝兩手揪著西裝衣領俯下,看著龍宇睜大了眼睛,那雙純淨的眼眸濕潤迷惑,映出兩個小小的自己。龍宇看著他的臉越湊越近,把身體往後躲,看到他嘴裡呵出一口白氣,聽到他說︰“我把遙寶兒找回來了。”龍宇眼睛刷的睜得更大,他去過陵園?!

  潘建輝抱他站起來,那個單薄的身體抖得愈發明顯。“先上車。”擁著他就要走,懷中的身體卻使著勁兒擰著。“小魚,我看到你在陵園風水牆上寫的……”潘建輝話還沒說完,龍宇像是擰上發條的小青蛙一樣突然地跳開,撒腿就跑,畫板和炭筆從身上跌落。

  龍宇跑到路中央,汽車在身前身後疾馳而過,堪堪擦過衣角。“小魚﹗”潘建輝嚇得眼珠子快掉出來了,不管開過來的汽車在狂按喇叭,大踏步追上來。

  跑了沒幾步,龍宇就喘不上氣了,腿腳沈重無比。心跳得太快,快得難受,跌跌撞撞地跑到馬路對面,扶著牆往前挪動。

  “你給我站住,站住﹗”潘建輝沖過來跳到龍宇身前氣急敗壞地說,“跑什麼?你還想跑到哪兒去?”

  龍宇的頭低垂著,靠著牆根兒蹲下,咳起來,震的胸腔和耳膜都嗡嗡響。潘建輝伸手笨拙地拍著龍宇的後背,一巴掌下去,龍宇咳得更厲害。

  背上的手變成撫摸,輕柔地像是在碰觸羽毛,龍宇聽到他在大喊︰“水,水,拿水來﹗”

  沒幾分鍾,各色的杯子遞到眼前,一看就是附近幾個快餐店裡拿來的。潘建輝從中挑了一個白色馬克杯小聲說︰“先喝點熱水。”說著把臉湊過來。

  他高碩的身材穿著畢挺的西褲和襯衣蹲在牆根下,屁股撅起來,腦袋歪著看龍宇的臉,姿勢顯得滑稽可笑,可是身邊站了一圈兒人沒一個敢笑。半天沒見龍宇抬頭,水杯也不接,潘建輝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行把龍宇的臉抬起來。臉上不是慣常那種愧窘的羞澀。瘦削的臉蒼白的難看。伸手抄在他的腿彎將他抱起來,潘建輝由他在自己懷裡掙扎。

  很想用自己的腦袋去撞那堵牆。平時把他扔過來甩過去,壓在身下的時候,為什麼從來沒有在意,一個一米七五的男人,體重連一百斤都沒有。

  “哎,干什麼你?”快餐店胖頭家看見一群人圍住龍宇,拎著撈餡餅兒的笊籬跑出來,看見龍宇被一個高碩的男人緊緊地抱在懷裡。“把人放、放,放下來……”在潘建輝目光注視下胖頭家的聲音越來越小,尤其是看他身前還站著幾個絕非善類的男人,胖頭家把身體縮回去。

  “你,你放我下來,我,我,我不認識你。”龍宇拼命地掙扎。潘建輝表露出來的溫情讓他無法承受,甚至於惶恐到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麼。

  車子緩緩停靠到路邊,潘建輝抱著龍宇把他送進後座。他緊緊地把住車門,抿著顫抖的嘴唇,眼睛裡有波光粼粼的淚水。這樣的龍宇實在讓潘建輝很想欺負。他看了看,小李和幾個人都往這兒看,頓時,潘建輝惱怒起來。龍宇這樣的表情都被別人看到了。

  “看什麼看﹗滾上車﹗”潘建輝沖自己的人怒喝。把龍宇嚇得肩膀抖了抖。

  “還有你﹗”潘建輝靠過來,手覆上他把住車門冰冷的手指輕輕摩挲,低聲在耳邊說︰“再不上車,我就把你扒光了抱起來。”潘建輝從來說得出做得到,龍宇耷拉著腦袋低頭上了車。

  暖風吹著,龍宇縮在車的最邊上,潘建輝長長的胳膊伸過來,將他摟在懷裡。灼熱的呼吸就在頸旁,耳邊。龍宇不敢喘息,想要咳得感覺也拼命忍著,不知道潘建輝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多久沒洗澡了?頭髮都餿了﹗身上是什麼怪味兒?”那個人明顯地抱怨說,可是摟得更緊,熟悉的呼吸始終沒有離去,甚至柔軟的唇吻在了鬢旁和臉頰上。

  車子駛進大門,一路上是常青的樹木,晚桂的香氣從空中淡淡傳來。一下車就看到熟悉的宛如童話中的白色別墅。手被他握在手心裡,龍宇的頭慢慢地低下去,這裡是又一個不想再回來的地方。

  “走啊﹗再敢把著車門不放,我就讓你拖著車門進去﹗”潘建輝說著拖著龍宇往前走。

  老管家帶著幾個工人站在廊下,看著潘建輝拖著一個瘦小的男人走進來。走幾步站住等他靠過來,然後再一拽,再大踏步往前走。那個男人肥大的羽絨服露在外頭,羽絨服外面……老管家相信自己沒看錯,是少爺的西裝。

  走過去,那個低垂著頭的男人還是沒看清模樣,老管家聞到了他身上飄過的一股並不好聞的怪味,再看看他被潘建輝緊緊抓住的手,兩個人走路一個拽一個扯,老管家腦中靈光顯現,忽然明白了這個男人是誰。

  潘建輝把龍宇連拖帶拽推進自己的臥室。“站在這裡不準動﹗”潘建輝惡狠狠的扔了一句,把門關上。小跑步下樓,找到還站在廊下張大嘴巴的老管家問︰“那個,凍得太厲害的人,是不是不能用太熱的水洗澡?”

  龍宇使勁擰了幾下門把手,知道自己是打不開的。輕咳著轉過身來,眼前是潘建輝寬敞的開放式臥房。身體慢慢地靠在門上。

  將近兩面牆,整齊地掛滿了裝裱過的油畫。同樣的尺寸,同樣的原木畫框,同樣明朗歡快的畫風,每一幅都熟悉得像自己的心跳。

  從沒想過自己的畫能展示在這麼寬敞明亮的地方,龍宇慢慢走上前,一幅一幅地看過去。每一幅都讓心顫動,疼得抽搐,可是腦海中隨之而來的只有剔掉痛苦後的甜蜜。

  門開了,潘建輝站在身後看著他安靜注視著油畫的背影。“我把夜色拆了。”龍宇沒有動,低下頭。“要建一座藝術館,第一場展覽就把這些掛出去。”龍宇卻沒有什麼回應,只是把身上的西裝脫下來,從兩個肩頭的中間折了下走到淺灰色的布藝沙發旁輕輕放下。

  潘建輝等著他說話。龍宇半晌抬起頭來,小聲說︰“先生,如果您不想畫畫,我要走了,打攪了。”

  “你到底聽沒聽到我在說什麼?” 潘建輝氣急了,看到他猶如視死如歸的烈士一樣,拖著他的手臂進了浴室。

  擰開開關,水從不同的方向涌進六角形的浴池,熱氣冒出來,房間裡有些潮濕的暖意,熏衣草的味道從壁燈上散發出來。龍宇一看潘建輝開始解襯衣扣子,沖著浴室的門轉身就跑。

  “你給我回來﹗”衣領被揪住,手臂無助地撓了兩下就被他抱進懷裡。

  羽絨服被脫掉,三十元買的起了球的毛衣掙扎中被脫了下來,裡面還是臨走時那件短袖襯衣。龍宇漲紅了臉,一邊咳著一邊捍衛著自己的腰帶,可是腰帶扣直接蹦掉了,褲子被扒了下來。裡面是條廉價的灰色秋褲,白色的內褲也給拽了下來。一股更加濃郁的氣味散開,龍宇聞到了,聞到了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混濁的體味。

  沒有條件及時洗澡洗衣服,被扔在地上的內褲顯出幾點污漬來,龍宇難堪極了,在潘建輝懷裡更加猛烈地掙扎,眼淚在眼睛裡一圈兒圈兒地打滾,一邊咳著一邊撲騰著身體。

  坐在浴池邊上的潘建輝騰出一只手來試了試溫度,熱但不燙。濕淋淋的手抓住龍宇的手腕要把他扔進浴池裡。

  “啪”的一聲脆響,潘建輝的臉歪到一旁,“撲通”一聲,打人的那個掉進了浴池裡。

  龍宇冒出頭來咳著,發稍帶著水一縷一縷地垂下來,半跪在浴池裡。潘建輝保持剛才挨打的姿勢不動。水嘩嘩地流著,急速的水流不多時就灌滿了浴池,水面高過了池邊流了出來,濕透了潘建輝的褲子。

  “撲通”一聲響,水花濺起一片,潘建輝跳進浴池中,扶著龍宇瘦得可憐的肩頭︰“如果打我一頓能讓你痛快一點,你打吧﹗”

  龍宇看著他漆黑的雙眸,手抬起來一點,想要撫摸自己剛剛打過的地方。從來沒有挨過打的人,一定會覺得很疼吧?

  他細微的動作被潘建輝看在眼裡,雙手緊緊抓住龍宇的手,用自己的力量讓他的手掌扇在臉上。

  一聲聲脆響,龍宇急切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他的力氣太大。費力抽回了手,可是耳光卻並沒有停。

  雙頰紅腫了起來,潘建輝的目光沒有動搖過,手也沒停下。“你不但要打,你還要罵﹗”

  “啪”的一聲,“你要罵,你是個混蛋﹗”

  “啪”的又一聲,“你是最混最混的混蛋﹗”

  “啪”的再一聲,“潘建輝你是……”

  “停下﹗”龍宇的聲音響起。潘建輝停下手。龍宇的眼淚流下來,長長的睫毛讓淚水打濕,將含淚的雙眼描畫的泫然淒楚。

  “小魚﹗”潘建輝抱緊他赤裸顫抖的身體,用手臂緊緊地圈緊,“不要離開我。”

  

  四七、真愛必勝

  冰冷的身體泡在熱水裡,刺痛僵硬的膝蓋逐漸暖和起來。人在他火熱的懷抱中,他的心跳強勁有力,耳邊聽到他說︰“小魚,不要離開我。”

  這一刻,龍宇幾乎要脫口而出答應他,只差一點點,嘴唇都張開了,可是這句話在唇邊徘徊卻沒有說出來。僵直著身體良久,偷偷地將臉頰輕輕擱在他的肩頭上。濺上水的襯衣貼在臉頰上有一點涼意,心裡跌宕起伏的同時滋生出一絲悲涼來。如果他沒有看到那七個字,是不是……是不是一切還和從前一樣。

  潘建輝良久聽不到答覆將龍宇的身體拉開。眼看著他的唇角慢慢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微笑中,乾涸的唇裂開,幾絲血滲了出來。低頭吻下來,舌尖輕舔了一下,淡淡一點血腥在舌尖彌漫開。龍宇把頭別過去。看著他仍然無聲地抗拒潘建輝無語,濕淋淋地起身,脫了身上的衣服。面對他赤裸強健的體魄龍宇背過身去。

  穿上浴袍擰上開關,嘩啦啦的水流聲停住,浴室中安靜極了。潘建輝靠在浴缸旁邊,伸出手來,龍宇縮了一下。潘建輝用麼指將他唇上的血珠拭掉︰“別怕,我……先替你洗澡。”

  將掌心的洗髮液涂在他的發上,兩只手揉捏著,浴室中是龍宇壓抑著的低咳。又按了好多洗髮液涂上,潘建輝叫︰“和遙寶兒剛回來的時候一樣臟,你的頭髮都不起泡沫﹗”

  龍宇背對著他,被他兩只手在頭上揉來擰去,頭髮動不動被揪起來,疼得咧嘴,嘴更疼。龍宇知道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服侍別人的事,忍著不動,由他笨拙地做著。

  清洗了三遍,頭髮在花洒噴出的水流中絲一般從指縫中滑過,潘建輝滿意地笑笑。將浴缸的水放掉,重又換了稍燙一點的水將浴鹽沖開,白色的泡沫將水面遮蓋住。把浴液按壓到浴巾上,再抬眼,龍宇緊靠在六邊形的浴缸另一側擺著雙手說︰“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聽話,過來。”潘建輝嘴裡哄著,看到龍宇低頭往下出溜,水沒到了胸口下。

  “我……我自己來。”龍宇只露出一個腦袋,泡沫粘在了下巴上,可愛極了。

  “不行。”探身用粘粘的雙手抓住肩頭拖回來,滑膩的泡沫讓龍宇屢次逃脫。

  “你不過來我可要脫衣服進去了啊﹗”潘建輝說著,手就要扯浴袍的腰帶。龍宇低頭一點點地蹭過來。

  “手臂抬高﹗”

  “轉過來,不要用手擋著,我那裡沒看過﹗”

  “靠過來一點,太遠夠不到了﹗”

  他故意的大聲說著,龍宇羞窘地低著頭,不知道是因為他在耳邊說的話還是因為被熱水浸泡的原因,身體呈現出嫩粉色,一直紅到耳朵根兒。潘建輝的手往他的腿間伸去,龍宇的睫毛抖著,縮成一團,臉頰也紅了。浴鹽騰起的豐富泡沫浮在水面上,將他的身體遮蓋住,胸前淡褐色的兩點若隱若現,潘建輝很後悔放了浴鹽,什麼也看不到了。

  他的手停在腿間從細嫩的大腿內側一點點地往裡摸。“我自己來,請……請你出去。”龍宇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扔出水面,仰起臉來說,繃緊的眉眼帶著微微地嗔怒。“請你……請你出去﹗”看到潘建輝傻傻地盯著自己,龍宇底氣非常不足地又說了一遍。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慢慢洗慢慢洗。”回過神來的潘建輝忙說,晃晃悠悠地走出去不忘回頭看,看到龍宇縮回到水裡只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後腦勺。

  “少爺,衣服買回來了。”老管家提著幾個袋子進來放下說,“按照你說的尺碼。還有……客人落下的東西。”

  過了二十多分鍾,浴室的門開了,龍宇赤著腳穿著潘建輝另一件白色的浴袍走出來。浴袍很肥大,帶子將腰勒的細細瘦瘦,露著的腳踝也細細的,臉上還有未褪的紅暈。

  真想壓住咬一口,咬這裡,這裡,還有那裡,潘建輝坐在沙發上咧著嘴,可是不能做。“換上衣服吧,別著涼了。”

  龍宇看看地上的幾個袋子,都是價格驚人的牌子。他不想就這麼穿上可是自己的衣服實在不能穿了,總不能這麼穿著浴袍走出去。

  “謝謝。”龍宇彎腰把東西拿出來,從內褲到到保暖內衣,從襯衣到毛衣,褲子、羊絨大衣、鞋襪一應俱全。

  抱著衣服龍宇不動,潘建輝有些不明白。“怎麼?不合適?還是……不喜歡?沒關係,你想要什麼顏色什麼款式的我讓他們去買。”

  龍宇搖搖頭,洗了一個澡雖然舒服也很消耗體力,看看衣服喏喏地說︰“那個……我去浴室換。”

  潘建輝恍然,心裡有些委屈,自己已經在忍著了,沒想做什麼的。“不用了,浴室的地上都是水,你在這裡換吧。”說著走到窗邊,不忘回頭說一句︰“我保證不偷看。”

  龍宇看他看向窗邊,這才把衣服放到沙發上,拿起白色棉製的內褲。內褲是窄窄三角的,不是自己常穿的平角的,龍宇偷偷看了潘建輝一眼,他正看著窗外慢慢溜達向一側的書柜。

  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潘建輝打開書櫥,抽出一本書胡亂翻著,眼睛卻盯著書櫥的玻璃,清晰地映著穿著白色三角內褲的龍宇正彎腰在沙發上展開保暖上衣。

  細細長長的腿,瘦瘦的腰,白色的三角褲包著窄小瘦削的臀部,單薄的胸膛,烏黑的頭髮隨著俯身的姿勢飄來晃去,潘建輝呆呆地偷窺著。

  衣服一件件地穿上,不等龍宇出聲,潘建輝轉過身來。米色的亞麻襯衣,墨綠色的小V領毛衣,米色褲子深棕色皮鞋,每一件都合適地像是量身定做,讓他溫柔儒雅的氣質表露無疑。

  “衣服還合適吧。”潘建輝走近說。龍宇點點頭,身上暖和了過來,衣服柔軟的質地也很舒適。潘建輝期待他說點什麼。

  “你想畫正面還是側面?”龍宇看著他說。

  潘建輝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小魚……”

  龍宇看到了一旁自己的布包放在那裡,走過去,拿出畫板和炭筆端坐在沙發上。潘建輝沒有動,手抄在口袋裡皺著眉頭。“那就側面吧,好不好?”龍宇說,從坐著的角度恰好看到他雕塑般剛硬的側面。

  炭筆在手中慢慢勾勒出濃密飛揚的眉,深邃的眼睛,唇線清晰的唇,高挺的鼻梁……他的容貌已經深烙在心上無需多看一眼。

  略短的頭髮像他的性格一樣剛硬,最後加重了幾筆,看著手裡畫好的側面肖像,龍宇抬起頭來,嚇了一跳,潘建輝站在身前不知道看了多久。

  “小魚……”潘建輝接過畫來苦著臉,雙膝跪下扶著他的膝頭,把腦袋拱進龍宇懷裡。

  龍宇扎著兩只手不知道該怎麼做。從前他常喜歡這樣趴在自己懷裡撒嬌,口口聲聲說,小宇老師好累啊,不要畫了,我們出去玩兒……手慢慢扶著他的肩頭,推了推,潘建輝仰起頭來。龍宇伸手,很想撫摸一下他紅腫的臉頰。潘建輝有些欣喜,把臉往前湊了湊。

  “……十塊錢。”龍宇眼睛眨了眨,有些心虛地說。

  “嗯?”潘建輝愣了愣。

  龍宇的臉紅了紅︰“那個……畫一幅,十……十塊錢。”

  “你……”潘建輝喘著粗氣,皺著眉頭,跳起來沖到門口大聲喊︰“齊伯,把藥拿進來﹗”聲音把龍宇的耳朵震得嗡嗡響。龍宇嚇了一跳,聽到有人咚咚咚跑上樓來。

  潘建輝一轉身看到龍宇低頭縮腳蝦米一樣蜷坐在沙發上。看到這個姿勢,潘建輝有些明白了,自己的一個眼神一聲怒吼都會讓他心悸,這麼多年帶給他的傷害,又怎麼可能是點滴的溫柔能夠化開的。

  “是給你拿的退燒和消炎藥。”潘建輝聲音有些發澀,輕輕碰碰他抱著膝頭的手。龍宇把埋起來的臉抬起來,臉色不太好看。“別怕,我……我不會再做傷害你的事情,先把藥吃了。”坐下將手心上的藥送到他嘴邊。

  龍宇看了看那幾個膠囊和藥片,猶豫了一下,張開嘴吸進去。潘建輝把水杯遞過來,看著他咕咚咚喝水。“到底要怎樣,你才會相信我?”潘建輝小聲說,龍宇停下喝水的動作看著他。

  兩個人的目光凝視著,千言萬語糾葛在心間嘴邊。龍宇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怎樣選擇。

  “舒服,嗯……舒服,老婆你好厲害哦﹗”戰原城趴在訓練館的地上晒著中午的太陽,嚴若野正在給他放鬆肌肉。

  “啪”的一聲狠狠拍在他的臀上,“你亂叫什麼,再吵我不干了﹗”嚴若野嘴裡說著手卻沒停下。

  “我不亂說了,絕對不說了。”戰原城舒服地趴著閉著眼睛問︰“晚上想吃什麼?去吃湖南菜好不好?”

  嚴若野看了看他生氣說︰“還有五天肖雲就要來了,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胸有成竹?你不是連蘇郁都打不過嗎?”

  戰原城和蘇郁兩個人四個月來請了專業人士指導訓練,兩個人每個星期都會交手幾次,戰原城幾乎沒有贏過蘇郁。連蘇郁都打不過,怎麼和拳王打,嚴若野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我呢,是那種壓力型的人,困難來了自然會迎上去的,你別著急嘛﹗”戰原城這麼說著,突然覺得背上輕了,嚴若野走開了。“哎,生氣了?”說著追了出來。

  嚴若野站在訓練館的走廊上,點上了一支煙。他的煙戒了很久了,可是最近幾個月重又揀起來,心慌的時候抽一支覺得能踏實點。

  “抽煙對身體不好。”戰原城用手臂撐在他臉側,把煙搶過來叼進嘴裡狠狠地吸了一口,抬手扔進了遠處的垃圾桶裡,命中。輕輕地親吻著嚴若野的額頭,小聲說︰“我這個人命大得很,死人堆裡爬出來無數次,不會那麼容易死得。”

  嚴若野笑笑,笑容裡有一點淡淡的哀愁︰“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我的感覺。”

  “我知道。”戰原城抱緊他在耳邊低聲說︰“為了你,我也會珍惜我自己。”

  “沒看出來。”嚴若野嘟囔著。

  戰原城笑笑拉住他的手說︰“走,看蘇郁訓練去,這時間估計他還沒休息呢﹗”

  走到走廊的另一頭,嚴若野不想打擾蘇郁就從門上的玻璃往裡看了看。蘇郁只穿了一條黑色訓練短褲,赤著腳,渾身上下水撈得一樣全都是汗。身前是拿著護具的陪練老師,被蘇郁一個連環踢  飛了出去。

  “耶﹗”坐在一旁的烏鴉蹦起來,拿著毛巾沖上來,上擦下擦,順手在蘇郁更加精練的胸膛上摸兩把。

  嚴若野忍不住笑出聲來,剛才低沈的心情歡快了許多。“怎麼了?我看看﹗”戰原城湊上來看,一看也笑了。今天是周六,嘟嘟也在,烏鴉不知道從哪兒給自己和嘟嘟一人弄了一套跆拳道服。烏鴉的是黑腰帶,嘟嘟的是橙色腰帶。一大一小額頭上都系了一根寫著“必勝”的紅色帶子,那“必勝”倆字一看就是烏鴉自個兒拿黑色馬克筆寫的,歪扭的不像樣兒。

  “你呀,學著點,烏鴉就這點好,看得開。”戰原城開玩笑說。

  “你能跟蘇郁比嗎?人家好歹當年是打遍全國無敵手的拳王,你呢?拿把手術刀的就當自己是小李飛刀了﹗”嚴若野橫了他一眼。

  “哎,小李飛刀這書我還真看過,你這是表揚我呢。”戰原城笑笑也不惱。

  “爸爸必勝﹗爸爸必勝﹗”嘟嘟雙手拿著彩球晃動著,扭著小屁股喊,小臉蛋激動得紅撲撲的,蘋果一樣。

  “蘇郁加油﹗”烏鴉振臂高呼。蘇郁回頭沖兩個人笑笑,轉身對剛爬起來的陪練員做了個再來的手勢。

  

  四八、平淡之美

  晚上訓練完了,戰原城和蘇郁本來約了一起吃晚飯,可是嘟嘟玩兒得太累趴在烏鴉懷裡打起瞌睡來了,飯局就取消了。

  戰原城推著嚴若野的肩頭說笑著走到門口,一聽外頭風聲嗖嗖的,果然降溫了。走到感應門前,門一開,一股冷風就躥了進來。戰原城把嚴若野推到感應門邊兒上避風,說︰“我去把車開過來,你再出來。”

  嘟嘟趴在烏鴉的肩頭閉著眼睛,小臉蛋在屋子裡暖和得紅撲撲的。“先別出去,給小豬把帽子戴上。”烏鴉說著,示意蘇郁從背包裡拿出嘟嘟的帽子給她帶上。給嘟嘟戴上帽子把額前卷卷的頭髮塞進去,蘇郁伸手把烏鴉套頭衫的帽子也支上來,烏鴉回了他一個夏日烈陽一般的笑容,把蘇郁的臉都弄紅了。

  把蘇郁一家三口送回家,戰原城開車問︰“走,去吃飯吧,湖南菜。”

  “我回家做給你吃吧。”嚴若野轉頭看著他問,“你想吃什麼?”

  “你今天也很累了,出去吃省事兒。”戰原城體貼地說著。

  “我累我樂意,走吧,去超市。”嚴若野不容反駁地說。

  戰原城伸手揉揉他的頭髮,笑說︰“行,聽你的。”

  超市裡,嚴若野走在前面,戰原城推著車子跟在他身後,看他挑著東西往車子裡扔,嘴裡念叨著︰“牙膏快沒了好像……沐浴夜也不多了……抽紙……”

  走到生鮮柜,戰原城剛要說,嚴若野已經伸手拿了一份排骨做蜜汁排骨用,又挑了兩個鰱魚頭準備做剁椒魚頭,都是戰原城愛吃的東西。

  嚴若野穿著牛仔褲,寶藍色羽絨服圍著戰原城的圍巾,就這麼隨便閒逛著,氣質長相比明星還要耀眼,擦身而過的男男女女總要回頭再看他一眼。

  “對了,芥蘭你想怎麼吃?白灼還是蚝油的?”嚴若野回頭問,看戰原城盯著自己傻笑,四下看看走過來說︰“干嗎呢你?傻笑什麼?”

  戰原城嘿嘿一笑,摟著嚴若野的肩頭,在耳邊小聲說︰“想吃你﹗”

  “起來。”嚴若野皺眉頭說︰“你正經點好不好?﹗”橫了戰原城一眼說,“再說了,不是要那個什麼嘛﹗”

  戰原城哭喪著臉小聲說︰“你到底聽誰說的?這都一個月了。”

  “還有五天再堅持堅持。”嚴若野說著往前走,回頭說一句︰“烏鴉說的。”

  “啊?”戰原城瞪大眼睛,“你,你個小笨蛋,你聽誰得不好聽他的﹗”

  “聽他的怎麼了﹗你今天不是還夸他來著嘛,讓我多學他嘛。”嚴若野歪頭笑笑,眼波如電,一個迎面走過的小姑娘差點撞上烤鴨架子。

  戰原城摸摸眉毛,看來,不但不能守著女人夸女人,也不能守著男人夸男人啊,倒霉的是自己。正在展開深刻的批評與自我批評之際,手機響了。

  戰原城一看名字,接起來說︰“阿潘,你可真夠忙得,終於主動給我打電話了,得,別跟我說要約我喝茶……呵呵,這不一直想找你聊聊天呢嘛,我們這不是快要回去了嘛﹗……哦?你知道了,呵呵,沒什麼,你要對我有信心……阿潘,你和他離得天南海北的……行,行,你的事兒我不過問,呵呵……不用,不用你插手,謝謝,我說真得,不和你客氣……嗯,五天後他派人來接……好,我知道,真的不用了,謝謝……好好,回頭聯繫……白。”

  戰原城掛了電話趕上嚴若野小聲說︰“潘建輝的電話,說要和肖雲……我說了不用他插手,看他急急忙忙掛電話不知道辦什麼要緊事兒呢。”

  嚴若野點點頭說︰“嗯,我對你有信心。”看到戰原城笑,自己也笑笑說︰“快點,肚子餓了。”

  潘建輝眼看著車子開進了小區就掛了電話。小李下車打開車門,龍宇說著謝謝走出來。“來。”潘建輝拉著龍宇的手往前走。手裡握著他柔軟的手掌,還好,是暖的。

  進了電梯上了五樓,潘建輝掏出鑰匙開了門。房間裡通了暖氣,一進門空氣中有淡淡的清香。套三雙廳的房間,裝修的簡單舒適,色調也是溫馨的米色為主。

  “鑰匙給你。”潘建輝拉過龍宇的手來把鑰匙塞進他手心裡,“房子下午剛剛打掃過了。”

  龍宇手心裡攥著鑰匙,雖然硌得有些疼,可是冰冷的鑰匙已經被潘建輝攥得熱乎乎的了。“……”剛要張嘴。

  “嗯……不準說‘謝謝’。”潘建輝強硬地說。龍宇點點頭。“那個,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住新房子會不習慣吧﹗”龍宇抬起臉來看著他,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好吧,我知道了。”潘建輝有些喪氣,“你早點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龍宇還是點點頭,走向門口,把門打開一條縫。潘建輝皺著眉頭抿著嘴沮喪地出了門。

  打開玄關的壁櫥,裡面整齊的放著幾雙鞋子,黑色,棕色的。龍宇拿出來看了看,新的,都是自己的尺碼。壁櫥最下面一層放著兩雙家居棉拖鞋,同樣的款式,同樣的顏色,龍宇拿出小一些的一雙穿上,大小正合適,另一雙明顯大出幾個碼來。

  “叮咚”門鈴響,龍宇伸手把門打開,就看見潘建輝站在門口笑,說︰“雪櫃裡都買好了吃的東西了,你要是肚子餓要記得吃東西,對了,晚飯我看你沒吃多少嘛,餓不餓?我給你煮個面吃吧﹗”說著伸進一只腳來就要往裡走。

  “不用了。”龍宇扶著門,潘建輝只好站住腳。“晚飯,我,我吃得很多。那個,你煮的面……”龍宇沒往下說,面,潘建輝倒是煮過一次。一年多以前在“夜色”的時候,龍宇病得很厲害,晚上住在他那裡的潘建輝半夜餓醒了,沒用龍宇自己起來煮面,結果第二天龍宇連鍋都刷不出來了,整個兒都糊住了。

  潘建輝扁扁嘴,有些氣自己,訕訕地說︰“哦,那我走了,餓了一定要吃飯啊。”

  “嗯。”龍宇點頭,潘建輝戀戀不舍地抽回腳來,門又一次關上了。

  踩著柔軟的地毯,龍宇環顧了一下客廳,走向房間,主臥室是淡藍的色調,床不大,被子是淡藍色條紋的。床頭柜上擺著一個小藥箱。

  一個小房間是衣帽間,兩旁的衣櫥掛滿了濃薄不等的內外衣和褲子。拉開幾個抽屜,分別是白色,淺灰色的內褲和黑色、灰色的襪子,還有黑色,棕色的腰帶,都是按照龍宇的尺碼新買的。

  打開客臥的房門,米色的調子,床的尺寸很大,床頭正對面的牆上是電視,家具的擺設是潘建輝喜歡的格局。龍宇抿抿嘴打開一旁的衣櫥,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不知道為什麼,本來看了這個房間有些緊張的龍宇松了一口氣。

  客臥的旁邊是一個木製配磨砂玻璃的隔斷,龍宇拉開它,看著眼前的一切,眼睛不由得睜大了。

  這是一間畫室,除了龍宇慣常用的工具外,所有繪畫的東西都是齊備的。龍宇走向書架,驚喜地發現,書架上居然擺滿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書籍和畫冊。有些畫冊的價格,是龍宇想都不敢想的。翻著手中的畫冊,一幅幅精美的畫老朋友般打著招呼,熟悉而又親切。

  “叮咚”門鈴又響,龍宇快步走出來開門。潘建輝姿勢不變站在門口。

  “忘了跟你說藥都放在床頭了。”放在床頭那麼大的藥箱誰會看不見,潘建輝沒話找話說。

  “嗯,謝……那個,我看到了。”龍宇想到那些畫冊,臉紅了紅說,真得很想說聲謝謝,即便是不屬於自己,能夠看一看也好。

  “哎……光看到不行,得吃啊,你看,正好晚飯後一個小時了,先把藥吃上。”潘建輝瞧瞧龍宇自顧自地說︰“不行,我得看著你吃了才行。”說著又伸進一只腳來。龍宇猶豫了一下,潘建輝忙說︰“我就看你吃藥,真得,你吃了藥我就走。”

  門開了,潘建輝興高采烈地進來,一進門就走到壁櫥那裡,拿出那雙拖鞋換上,正合適。伸手拉住龍宇的手往裡走,嘴裡說︰“領我參觀一下嘛。”

  參觀了客廳,廚房,衛生間,主臥室,衣帽間,潘建輝像是沒看到客臥一樣直奔畫室。“你看看還有什麼缺的東西嗎?”問龍宇。龍宇站在門口搖搖頭。

  “我……去吃藥。”龍宇說著走到臥室,坐在床邊打開藥箱。看了看幾種藥的說明,拿起一瓶來擰蓋子。

  “這個不是。”潘建輝拿著一杯水走進來說,“這個一天吃一次就行,你今天已經吃過了,現下……嗯,吃這幾種。”

  將藥片放在手心裡,龍宇伸手要接,他卻不給,徑直送到了龍宇的嘴邊。他喜歡看龍宇噘著嘴唇往嘴裡吸藥片的樣子,漏下的還會伸出粉色的舌尖舔起來。

  “我,我自己來。”龍宇扭身要躲開。

  肩頭被潘建輝摟住,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話,乖乖把藥吃了。”

  龍宇的臉紅了,他看著潘建輝,小聲說︰“謝謝,我自己來。”頭頂上水晶燈泛著柔和的光,將龍宇的眼眸映得閃亮無比,滿臉的羞澀中帶著一點點  腆的堅持。

  “小魚,你吃了藥我就走,我保證。”潘建輝幾乎要把龍宇抱在懷裡了,雪白的牙齒就快要忍不住咬上他薄薄通透的耳朵。龍宇覺得房間裡的溫度開始升高,只好低頭將他手心裡的藥片吸進嘴裡。

  果然漏了一顆膠囊,潘建輝欣喜地看著,看著龍宇伸出舌尖將膠囊舔起來。舌尖在手心中留下痒痒的痕跡。心愿達到了,潘建輝心滿意足,與此同時發現目標還是不要定太高,慢慢來總會斬獲驚喜。

  “你……好好休息吧,我明早來接你。”潘建輝起身看著龍宇,這一次自己走到門邊,自己開門,沖走到客廳的龍宇擺擺手自己把門關上。

  “明早……”龍宇說了兩個字,想問“明早為什麼接我?”可是門已經關上了。

  怕夜晚睡不著,不敢泡太釅的茶,捏了幾根茶葉在杯中,抱著燙手的茶杯靜靜地站在窗前。窗外是小區的花園,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沒有水,噴水池中長著翅膀的小天使拿著愛神之箭寂寞地站在雲朵中,估計在黑夜中也會無聊地閉上眼睛做個好夢。

  他的小心翼翼,他的溫柔體貼,他的尊重忍耐,龍宇都已經感覺到了,可是,他骨子裡的霸道和強勢卻改變不了,龍宇看著窗外苦笑了一下。從來都沒有變過,從初遇他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注定了被他掌控。

  房間的燈亮著,窗上清晰地顯出龍宇消瘦的身影,手裡拿著水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半個多小時了。站在花園涼亭下的潘建輝靜靜地看著,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不在的那些夜裡或者自己在,卻不在乎他的那些夜裡,他是不是也是這樣,黯然獨立。

  撥通了手機,看到窗前的龍宇轉身走了,不多時電話通了,不等龍宇說話,問道︰“睡了嗎?”

  房間裡依然亮著燈,龍宇的聲音遲疑著說︰“嗯……那個,這就睡了。”

  “那好,早點睡吧,晚安。”潘建輝掛了電話,看著亮著燈光的房間黑了。潘建輝臉上是溫柔的微笑。小魚……從來沒有騙過自己.

  

  四九、用心表白

  潘建輝看著龍宇關了燈才離開。這一夜,很怕手機會響,怕守在龍宇樓下的小李打來電話說,龍宇趁夜逃離了。

  天色漸亮,第一縷金色的陽光衝破陰霾時,無法抑制想要見到他的念頭,幾乎一刻也不能忍,潘建輝親自開車沿路買了早點過來。

  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躡手躡腳地進來,一抬眼,龍宇正坐在沙發上,兩只手絞纏在一起緊緊地握著。

  “這麼早起來了,我還怕吵醒你﹗”潘建輝笑著說,看到龍宇有些驚慌地攥著拳把手抄進褲子口袋裡。“來,一起吃早飯。”晃著手裡的東西說。

  龍宇接過東西到廚房拿出碗和盤子,把外賣的粥和燒麥、腸粉等一一拿出來,腳步聲由身後過來。潘建輝從身後抱住龍宇,下巴正好蹭在他的耳朵上,在耳邊說︰“我的臉好疼,一晚上都沒睡好,左邊躺左邊疼,右邊躺右邊疼。昨晚朋友有急事叫我出去都在問我臉怎麼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呼出的熱氣有些痒痒的,龍宇縮了縮脖子歪頭看了看,臉上被打的地方確實很明顯。難為他這麼頂著走來走去,龍宇不知道別人看到他這個樣子會怎麼想,很難想像他會被人打。

  “對不起,那個,擦點藥……會不會好?”龍宇小聲說。

  潘建輝搖搖頭︰“不好,誰讓他欺負你,就讓他疼,疼到睡不著,疼得只能想著你。”龍宇的眼帘垂下,轉身繼續擺弄早飯,一點點紅暈在臉頰上升起。說話間,潘建輝的手趁機摸上龍宇的褲子口袋,手感告訴他口袋裡的是鑰匙。潘建輝攬住龍宇的腰,歪頭審視著他。

  “我端到桌子上去。”並沒有察覺的龍宇端起兩個盤子對潘建輝說。

  “好。”潘建輝答應得痛快可是不松手。龍宇只好就這樣往飯桌走,身後掛著一個寸步不離一米九高的大樹熊。

  一直低著頭悶不作聲小口吃飯,喝光了一小碗芹菜粥,吃了一個燒麥龍宇就放下了筷子。“不行,吃太少,把這個和這個也吃了。”潘建輝說著,拿過一份海參蒸蛋和一個蝦餃來。龍宇有些為難,這些年胃口養得很小了,早飯一般都不吃,吃也就吃一個蛋而已。潘建輝看出來他不想吃笑笑說︰“好吧,我替你一半。”說著夾起蝦餃來咬了一小口,把剩下的送到龍宇嘴邊︰“那,這一半你的。”

  兩個人挨得很近,潘建輝看著龍宇的臉頰騰起一抹紅暈來。龍宇兩手把海參蒸蛋拖到面前低聲說︰“我……我吃這個。”

  龍宇低頭大口大口地吃著,感覺潘建輝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臉上轉悠,不由得把頭埋地更低,鼻尖上滲出一點點汗珠來。

  清晨的慾望格外明顯,潘建輝一頓早飯吃的痛苦極了,暗自算了算,難怪啊,好幾個月都沒有過性福生活了。可是看到龍宇這個樣子,想要甜甜蜜蜜地是不可能的,用強的?……潘建輝搖搖頭,絕對不行,再也不會做這種傷害他的事情了,可是,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可口,為什麼這麼誘人……好難受。

  “聽話,吃光它。”潘建輝說著起身。龍宇嘴裡吃著蒸蛋看他走向衛生間。

  衛生間裡嘩啦啦的水聲響了二十多分鍾。龍宇把飯桌都收拾好了,碗筷也刷乾淨了,潘建輝這才抖著手腕走出來。

  手被緊緊攥著,龍宇跟著潘建輝走到車前。一上車潘建輝就從後座拿了一樣東西塞進他手裡。龍宇一看是一本精致的畫冊,翻閱著,心裡很驚喜,自己所有的油畫都在裡面,變成了印刷品,熟悉又陌生。

  潘建輝看見龍宇仔細地從第一張看到最後一張,神情專注,彷彿這些美麗的畫不是由他的手畫出來的一樣。“找了一個據說是油畫界威權人士,請他點評一下,你聽聽看。”潘建輝這麼說著,伸手給龍宇把安全帶系上,發動了車子。

  在威權人士家中待了不到一個小時,潘建輝就甩門大踏步出來了,龍宇抱著畫冊幾乎追不上他。潘建輝火冒三丈,一上車手機通了就罵︰“這就是你找的威權人士?嗯?他到底懂不懂油畫?什麼要時尚元素?油畫是嚴肅的藝術你懂不懂?還……學學人家畫綠色的貓,一只眼的鳥?﹗……” 潘建輝臉色鐵青劈頭蓋臉地一通罵,電話裡的人老老實實地聽著不敢吭聲。“……告訴你,給我把他的畫廊封了,我不想再看到他的作品在市面……”

  話說到這兒,龍宇趕緊碰了碰他的手臂說︰“不要,別,別,我……他說得也有道理。”

  “有什麼道理?你教我的時候對我說油畫是嚴肅的藝術你忘了?﹗”潘建輝有些惱怒,看到龍宇閉緊了嘴低頭,忙伸手摟住他的肩頭說︰“我不是沖你發脾氣,我也不是說不能接受畫綠色的貓,我只是不喜歡看他胡亂批評你的畫,你畫得很好,真得很好。”

  潘建輝並沒有告訴那個威權人士龍宇就是畫者,還一個勁兒的鼓勵人家要說真話說實話,大膽指正不足,結果人家真得照實說了。龍宇笑了笑,央求說︰“別這樣,求你了。那個人,他沒有惡意。我已經太多年沒有……再說,我當年學畫的時候就不是很專業。”

  看到龍宇這樣說,潘建輝忍了忍,對著手機說︰“那個狗屁威權的事兒算了﹗”電話那頭的人剛剛松了口氣,就聽到自己的頭家又大聲吼︰“但是,你,馬上給我到生態園去看大棚,三個月不準回來﹗聽到沒有?”電話裡連聲答應。

  剛掛了手機又響,是潘建輝的秘書提醒他十點半的會議需要他參加。開車的路上,潘建輝處理了好幾件事情,龍宇默默地看著他,看著他游刃有餘地應對。這個當年霸道愛捉弄自己的男孩子已經是沈穩干練事業有成的男人了。龍宇抿著嘴看著窗外,四十幾歲的自己除了畫畫什麼也不會做,現下就連畫也被批評得一無是處。

  車子忽然停在路中,不是紅燈也沒有故障,後面的車拚命地按喇叭,龍宇疑惑的看看潘建輝。潘建輝看著龍宇說︰“小魚,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愿不願意。”

  龍宇聽他一字一句地說完,眼睛睜得大大的,軋澀難言地問︰“行,行嗎?會不會,那個,我那個,會不會……”

  “你只要告訴我你愿不願意就行,其它的我來做。”潘建輝很認真地說。在一片喇叭聲中車子開出去了。

  半個多小時,龍宇的聲音小聲地但是堅定地響起︰“我……我願意。”

  “好。”潘建輝答應著。

  車子開到大廈門口,門口保全上前把車子停到泊車場裡。龍宇仰望著高高的大樓,雖然沒有來過也知道這裡就是潘建輝的公司了。

  “我有個會要開,你在我辦公室等我一下。”潘建輝靠過來低聲說。

  龍宇聽到他接電話的時候問“會議必須我參加嗎?”估計他的秘書說會議很重要,他才會趕過來。“你忙吧,我回……我……我自己走就行。”龍宇站在這裡有些自慚形穢,進進出出的男男女女都是精明干練的樣子,行色匆匆分秒必爭。

  “不行,我一會兒就好,我還要和你一起吃午飯呢,走吧。”潘建輝推推龍宇的肩膀往前走。從一進門到走到電梯間,遇見的人都恭敬地跟潘建輝打招呼,目光不免落到被他一路推著進來的龍宇身上。

  進了電梯,潘建輝握著龍宇的手,用他的手指按在十一層上。電梯在七層停住了,眼看著電梯門要打開,龍宇使勁兒把手掙出來躲到角落裡站著。潘建輝揚起嘴角笑笑,跟過來,將他摟在懷裡故意用怪異的腔調說︰“小魚……門開了有人要進來了……”

  電梯門開了,進來兩男一女,齊聲招呼說,潘先生好。

  “大家好。”潘建輝很矜持地點頭回應,緊緊摟著龍宇的肩膀,龍宇拼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恨不得縮成一個團,耳邊聽到潘建輝低沈磁性的聲音在說︰“你的策劃書我看過了,數據部分有沒有問題?”

  一個清朗的男人聲音說︰“都已經準備好了,數據部分作了詳細說明,我會向各位董事解釋的。”

  “嗯,好的,這個項目辛苦你們了,哦,對了。”電梯門開了,先走出來的潘建輝輕輕拍了拍龍宇的肩膀回頭說︰“忘了跟你們介紹了,這是我的愛人。小魚,認識一下,這是國內部和推展部的三位經理。”電梯裡的三個人站在那裡瞪大眼睛,忘了走出來,電梯門又關上了。龍宇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正要給潘建輝打電話的秘書一看自己的頭家橫抱著一個男人快步走進來,忙迎上去問︰“頭家,這位先生是不是不舒服?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沒事兒,我來就行,幫我泡杯綠茶進來,茶葉放幾片就可以。”潘建輝說著走進來,把龍宇放在沙發上,脫下他身上的大衣和皮鞋,讓他枕的舒服些。撫摸著龍宇的胸口,那裡的心跳得飛快。

  等了幾分鍾潘建輝湊近了看了看,大聲說︰“小魚,這裡是會議室,所有董事都在,你要是再不睜開眼睛,我可要親你啦。”話音剛落,龍宇蹭地睜開眼睛跳起來就跑。潘建輝撲過去將他摟在懷裡,兩個人栽倒在地毯上。

  “放開我,你放開我。”龍宇壓在潘建輝身上掙扎著往前爬,想要逃開。

  “不放。”潘建輝扯著龍宇的毛衣把他又拽回來,“哪兒也不許去。”說著兩個人拉拉扯扯地站起來。

  “你……你……”龍宇軋澀難言地“你”不出來,眼前這種局面出乎意料,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可以站在他的身邊由他把自己介紹給別人,更何況他用這樣的稱呼。龍宇不知所措。

  看到他急切的樣子眼中波光開始蕩漾,潘建輝壞笑說︰“你別想跑,別以為我不知道,早晨你攥著鑰匙坐在那兒是在掙扎到底要不要離開我﹗哼﹗”果然,龍宇的動作一滯,低下頭去。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潘建輝的人,這樣,就算你跑掉也會有人把你送回到我身邊來。”潘建輝半是威脅半是恐嚇地說。龍宇一夜無眠,掙扎他的改變,彷徨不可知的未來,留戀他的溫情,心傷自己的軟弱。沒想到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龍宇的臉漲紅了,眼裡含著淚拼命地掙扎。

  “頭家,兩位董事……”秘書敲門把門推開的同時,就聽到一聲脆響,看到龍宇的手從潘建輝臉上打過。龍宇的手停在空中一轉頭,看到漂亮的女秘書和兩個三十多歲氣質不凡的男人愣在門口,三個人嘴巴張的能塞進一個雞蛋進去。

  被三個人的表情嚇到了,龍宇不知道該怎麼辦,躲到潘建輝的身後緊緊抓住他後背的衣服。

  “咳哼。”潘建輝清了清嗓子摸了摸被打的臉頰,活動了活動下鄂骨,一揮手,秘書識趣地退了出去,兩個男人進來把門關上,各自挑選了舒適的地方坐下,一臉玩味地看著。

  潘建輝伸手到背後把低著頭的龍宇拖出來,笑笑說︰“被打的是我啊,要躲也是我躲嘛,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兩個人是公司的董事,也是我的好朋友。” 說著沖兩個男人笑笑說︰“認識一下,這是我愛人。哎,行了,這下你們也不用追問我的臉是怎麼弄得了,全看到了。”潘建輝擁著滿臉內疚的龍宇走到沙發上,幽幽地嘆口氣說︰“沒辦法,家有‘悍妻’啊。”

  “你,你別……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龍宇被他按到沙發上坐下,小聲抗議,真得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掙開,沒想到手就這麼打過去了。

  兩個男人沖上來你擠我擁搶做一團,爭著和龍宇握手。“你好你好,非常榮幸,認識一下,認識一下。”

  一個個子略高一些,笑起來一團和氣的男人說︰“你做了我們很多年以來想做而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佩服佩服。”

  另一個看上去很老成的男人,拼命擠著眼睛,想擠出幾滴淚花來,握著龍宇的手上下搖晃說︰“謝謝你,伸張正義,不過,最好能幹脆利落地為民除害,就地正法。”

  “滾開,誰準你們碰他的手。”潘建輝有些惱,一手一個把人扒拉到一邊把龍宇摟在懷裡說︰“到時間開會了,快走快走。”把兩個男人往外轟。

  兩個人走出了門口又伸手把住門邊把頭探進來喊︰“堅持到底就是勝利﹗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找打﹗”潘建輝抓起一個靠墊扔過去,鎖上門走回來,單膝跪在沙發前,握著龍宇的手苦著臉看著他說︰“我一個人這些年支撐這麼大一攤子,很辛苦的。你也看到了,這些人個個口蜜腹劍,總想抓我的把柄。現下,我整天被老婆打耳光的事情肯定已經傳遍整個公司了。”

  “對不起,我……對不起。”龍宇內疚得要死,看著他臉頰上又添上了紅印子。

  “不光是公司,用不了幾天,整個業內都會知道,說不定整個城市的人都會知道,我潘建輝……怕、老、婆。”潘建輝低著頭委委屈屈地說,玩著龍宇細長柔軟的手。

  龍宇也顧不得追究他一口一個“老婆”,雖然潘建輝的樣子明顯是故意裝可憐。可是,龍宇知道他是有名望的人,尤其在商場名聲臉面很重要,這要是傳出去對他的影響一定很大,龍宇覺得自己簡直是暈了頭了,看到他的臉腫著心疼地不得了怎麼還會失手又打上去。“我,我去跟他們解釋,我,是我不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用。”潘建輝抬起頭來,深邃的眼睛看著龍宇,輕聲說︰“親一下,給我些力量去面對。”說著,嘟起豬公嘴來。龍宇垂下眼睛,睫毛蝶翅一樣劃出一條弧線,半晌也沒有靠過來。潘建輝輕笑說︰“好吧,不親就不親,我不會勉強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認真地告訴你,我要你留在我身邊,永遠在這裡。”說著,把龍宇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龍宇的掌心下,那裡有顆心在火熱地跳動著。“小魚,這裡,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只有過你,我知道我對你不好,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可是,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給我個機會,讓我重新愛你?”

  房間裡靜悄悄地,龍宇低著頭不說話。潘建輝抓起他的手來親了親說︰“沒關係,不需要現下回答我。”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袋子來,“這是你中午要吃的藥,別忘了。我去開會,你等我一下,要是覺得無聊,就看看電視看看雜誌。”

  站起身看著低著頭的龍宇,他的頭頂有一個小小的左旋發旋。鬆開手的那一刻,手又被握住了,看著龍宇仰起臉來,睫毛抬起,那雙深琥珀色的眼眸在潘建輝心中是世上最美麗的珍寶。不需要回答,只要這雙眼睛注視著自己,只要這個人在身邊,心上丟失的那一塊兒就會被填補上,完整無缺。很想把他擁入懷中深深地吻,潘建輝忍住了,從頭開始,一切從頭開始。

  “吃完午飯,去接遙寶兒好不好?”潘建輝問。

  把遙寶兒送給守園人是迫不得已的,總好過跟著自己忍飢挨凍的強,想到昨天下午遙寶兒看到自己搖著尾巴拼命往身上跳的樣子,龍宇忙點頭。

  潘建輝出了辦公室的門,那兩個作怪的男人靠在走廊上哈哈地笑,指著他的臉說︰“潘建輝你也有今天﹗還真是打不還手啊,‘妻奴’,典型的‘妻奴’﹗”

  潘建輝揚著紅腫的臉無所謂的樣子往會議室走。高個子男人問︰“對了,那場黑市拳賽你去不去看?我可是押了重注的。”

  潘建輝呵呵一笑說︰“當然要去,還要帶我家小魚一起去。那個迎戰般猜的戰原城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潘建輝臉上一陣冷笑,“拳賽完了,我還有帳要和肖雲算。”

  

  五十、為愛而戰

  五天眨眼就過去了。

  蘇郁睜開眼睛,窗外的天已經蒙蒙亮了,身旁的被子鼓起一個包來。掀開被子角兒,烏鴉不知道什麼時候橫過來了枕著蘇郁的肚子。將他抱回到枕頭上,睡夢中的烏鴉八爪魚一樣地纏過來,嘴裡哼唧著噘著嘴。蘇郁笑笑在他嘴上親了下,撫摸著他光滑的脊背。

  烏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猛地坐起來夢遊般問︰“幾點了?要走了嗎?”

  “沒呢,還早呢,你再睡一會兒吧。”蘇郁起身把他摟在懷裡,烏鴉枕著他的手臂躺下,睜著眼睛慢慢回神。

  “蘇郁,真得不讓我去嗎?”烏鴉摟著蘇郁問,“可是我很想看你贏,然後和你一起回家。你放心,小豬我會讓久凝幫忙帶的。”

  烏鴉一直纏著蘇郁要跟去看拳賽,蘇郁沒答應。他雖然對自己有信心,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贏,可是拳賽是殘酷的,不但會受傷,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讓烏鴉看到自己在拳台上的一面,在那裡沒有忠濃老實的蘇郁,有的是另一個凶狠嗜血的男人“銀虎”。“在家裡等我吧,嘟嘟懂事了,她多少也知道一點,我怕她會擔心,再說,比賽沒有什麼好看的,等我好不好?”蘇郁哄著烏鴉說。

  烏鴉爬到蘇郁身上,親著他的嘴說︰“蘇郁,讓我去吧,只要你答應讓我去看拳賽,我戒煙,保證戒,還有……”烏鴉想了想,好像蘇郁從來沒有要求過自己什麼。在蘇郁身上擠眉弄眼地想了半天,嘿嘿一笑說︰“還有以後再也不罵人了……我,我保證不再想奇怪的花樣兒和你玩兒了。”一邊說一邊扭來扭去,扭到感覺自己被硬硬的東西頂住,烏鴉伸手一摸。

  “你別亂動,下來先。”蘇郁臉紅了,抓住烏鴉作怪的手說。

  烏鴉眨眨眼睛,像看到魚的貓一樣,笑的妖孽橫生說︰“大清早這麼精神?哦,對了,一個星期了,嘿嘿,你好像忍得很辛苦啊﹗”說著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就往下出溜。

  腿間漲得難受的慾望被溫熱的口腔包裹吞吐著,用手撫摸著烏鴉的腦袋,由他的腦袋在自己腿間起伏,蘇郁忍不住舒服的想要叫出來,小聲嘟囔說︰“是你說要一個星期的,我都說沒事。”

  嘴裡正在吮吸的東西棒棒糖一樣抽出來,烏鴉把蒙在頭上的被子一掀,露出腦袋來壞笑說︰“我跟嚴若野說一個月只能做一次。”

  “哈啊﹗”蘇郁有些吃驚。

  嚴若野站在門口看著翻個身還沒醒的戰原城,一條胳膊露在被子外面。胳膊上是緊實卻不誇張的肌肉,懷裡是一個用來替代自己的抱枕。

  聞到煎蛋的香味兒,戰原城醒了回頭一看,笑笑說︰“這麼香,越來越能幹了。”說著,沖嚴若野伸出手來。

  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嚴若野盤腿坐在床上︰“九點二十的飛機,差不多該起來了。”戰原城笑笑拽他到懷裡親了一下。親完了嚴若野又坐直了問︰“真得不讓我去?”

  戰原城伸個懶腰起身靠在床頭說︰“別去了,來回還得坐飛機怪累得,在家等我吧,蘇郁也沒讓烏鴉去。”

  嚴若野嘴角輕挑笑了笑說︰“行,知道了,起來吃飯吧。”

  戰原城起來洗漱完畢,美美地吃了一頓早飯,換了衣裳背上背包。上車前戰原城一回身將嚴若野緊緊地抱住︰“放心,明天比賽一結束我就給你打電話,馬上坐飛機回來,你就當我在醫院值夜勤。”戰原城摟緊他小聲說。

  “去接蘇郁吧。”嚴若野拍拍他的手臂說。

  到了蘇郁家樓下,烏鴉已經抱著嘟嘟和蘇郁站在大門口等著了。“嘟嘟,在家裡要聽哥哥的話,爸爸明天就回來,帶巧克力給你吃好不好?”蘇郁親了親嘟嘟的臉蛋兒說。

  “嗯。”嘟嘟用力點頭說︰“烏鴉哥哥說,爸爸你是去打壞叔叔了,爸爸,那個拍核桃叔叔不是壞叔叔。”

  “小笨豬,最壞就是他。”烏鴉故作兇惡地說。

  蘇郁笑笑揉揉他兩個人的腦袋說︰“拍核桃叔叔會來接我們,見到他爸爸替嘟嘟跟他問好好不好?”

  “問個屁好,趁他落單替我揍他一頓,要揍得連他媽都不認得他。”烏鴉沖蘇郁瞪眼說。戰原城站在一旁想起陸一水心疼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到了機場,陸一水和肖雲的人早已經等候了。看到戰原城走過來,陸一水恨的牙根兒痒,招招手讓手下的人跑前跑後的忙活。

  一行人魚貫上了飛機,陸一水帶人坐在頭等艙裡。蘇郁的和戰原城的座位挨在一起,徑直往後走。蘇郁找到位置示意戰原城,戰原城剛走過,忽然停住腳後退了幾步站住。蘇郁奇怪地看著他。

  座位上一個帶著棒球帽的男人正在看雜誌,戰原城站在那兒用一根手指把雜誌拉下來,眼前的人淺笑,噘起嘴來,吹出一個很大的泡泡,“啪”一聲泡泡破了。“別看我啊,你值夜勤我度假。”

  戰原城無奈地和蘇郁打了招呼,並且死皮賴臉地和嚴若野旁邊座位的人換了位置。敲了敲嚴若野的腦門小聲說︰“我說你早上怎麼那麼冷靜呢,早就打算好了吧,小壞蛋。”

  嚴若野把棒球帽帽沿一歪,翻開雜誌邊看邊說︰“嗯,機票是兩個月前買的,四折,便宜吧?﹗”

  這個小鎮剛剛下過今冬的第一場雪,薄薄的雪掛在枝頭鋪在屋檐上,放眼潔白。紅色的瓦楞,灰色的磚牆,偶爾經過的電車,常常靜止的畫面,時間彷彿在眼前留住。

  戰原城滑下車窗,一路上不停地用相機拍照,嚴若野湊過來兩個人一起看。每一張照片都是一幅無需修改的圖畫,美麗的動人心弦。

  車子停靠在一棟建築前,明顯的德式風格,教堂式的尖頂,暗黃色牆壁上是稀疏干枯的爬牆虎。嚴若野走過去,用手拽了拽,一根枯枝在手中折斷,回首沖戰原城笑笑。

  相機中留下一幅美麗的畫面,一個清俊的男子站在異國建築前回眸而望,凝視的眼波溫柔動人。

  這裡是肖雲安排給戰原城和蘇郁等人的住處。通著暖氣的房子裡,木質地板赤腳踩上去也很溫暖。吃過晚飯眾人各自回房歇息,為了明天的比賽做準備。

  蘇郁用腳背勾住門框倒掛著一邊做仰臥起坐,一邊手裡拿著手機通話︰“……嘟嘟聽不聽話啊?……和哥哥晚上吃得什麼好東西啊?……哦……哥哥又買漢堡包你吃啊,那嘟嘟要乖乖聽哥哥的話……爸爸明天就回家……好,和哥哥一起到遊樂園去玩兒……爸爸說話算話……”電話那頭嘟嘟兩只手捧著電話說起來沒完,烏鴉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等到嘟嘟說完了把電話搶過來和蘇郁親熱兩句。

  “看什麼?”戰原城洗完澡出來,走到窗前從身後抱住嚴若野。兩個人看著窗外,月亮的清輝籠罩著這個小鎮,白日的悠閒變得有些憂傷。掰過嚴若野的肩頭,戰原城凝視著他的眼睛說︰“明天,為我加油﹗”

  太陽當空照,陽光明媚,陸一水的手下站在一座會所門口,跺著腳搓著手嘴裡呵著白氣凍得哆嗦成一團。看著陸續過來的車子互相說︰哇啊,這輛得幾百萬吧;哇啊,這輛這輛,我知道,貴的嚇死人;哇啊,這輛,全球限量啊;哇啊,還有這輛,夠買下這條街了……

  肖雲把這兩場拳賽安排在小鎮的一家私人會所裡,前來參加的人都需要經過嚴密地保全檢查。拱形大廳前後階梯形的座位坐滿了人,兩側是劇場式的包廂,大廳中心位置搭著兩座拳台。同時開兩場拳賽,這還是頭一次,而且是近幾年都沒有開過的死局,不單新奇還刺激,吸引了無數獵奇者。

  肖雲抽著煙斗坐在貴賓席上,手下悄然走過來低語。肖雲轉頭看,門口處在幾個人的簇擁下潘建輝走過來,手裡拖著一個低著頭的男人。肖雲看了看那個男人,站在太過醒目的潘建輝身旁他的面目模糊不清,只感覺身材瘦小。潘建輝和肖雲冷冷地對視了一眼,昂首向自己定好的貴賓席走過去。

  強烈的燈光從拱頂上照射到四個通平交道,四個人走了出來。整個大廳爆發出歡呼聲。

  戰原城身穿一條火紅色的短褲,腰間系著黑色的腰帶,揮舞著手臂走向拳台,他的對面是面目黝黑長相古怪的拳王般猜。

  登上拳台的蘇郁穿了一條白色短褲,腰間系著銀色的腰帶,右側肩頭臂膀上粘了兩張貼紙,一張是一只粉色的小豬,一張是一只黑色的烏鴉。對面站著高碩威猛面目兇惡的拳王阮南。

  司儀站在兩個拳台之間,全場安靜了下來。司儀手持話筒說著開場白。戰原城沖嚴若野坐的地方看去,燈光只照在拳台上,觀看的人群隱在黑暗中看不到他。

  “站住,不準過來﹗”安靜中守在拳台四周的保全人員大喝一聲沖上去攔住了一個人。戰原城低頭一看,過來的是嚴若野。

  “……下面拳賽正式開始﹗請出兩位評判上場﹗”司儀話音剛落,全場爆發出歡呼聲、尖叫聲和口哨聲。

  戰原城看到嚴若野被攔在人牆外,在沖自己說著什麼,可是喧嘩聲中什麼也聽不到。戰原城沖嚴若野擺擺手嘴角綻開一個燦爛的微笑,看見嚴若野站在保全人員組成的人牆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甩開手臂用力拋了上來。燈光下那個東西劃出一條亮眼的弧線飛到台上,戰原城雙手接住。

  攤開手,掌心中一枚金色的戒指靜靜地躺著,沈甸甸地。戰原城用力攥緊戒指看著嚴若野。

  嚴若野把另一枚戒指套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凝視著戰原城,把手指上的戒指放到唇邊深深地吻了吻。

  

  五一、浴血而生

  戰原城緊緊攥著戒指看著嚴若野。場中觀眾的喧囂聲漸漸停了,全場的人都仰首看著拱形圓頂懸垂的幾塊兒大螢幕。鏡頭和燈光對準了他。

  龍宇看著螢幕上的嚴若野靜立在燈光的邊緣處,在人牆外深深地親吻著手指上的戒指,臉上的深情璨然生輝。龍宇看看螢幕,再看看拳台上與他含笑對視的戰原城,唇角不由得展開微笑。微笑間,放在膝上的手被握住,轉頭一看,潘建輝凝視著自己,昏暗中一雙眼眸明亮奪目。

  嚴若野垂下手沖戰原城微笑點頭,轉身走進黑暗中。

  一聲脆響,兩位評判在拳台上沖各自的拳手走過去。拳手的手上不能有任何攻擊性的物品,必須是徒手。戰原城將戒指塞進黑色的腰帶裡。

  “比賽正式開始﹗”語音剛落,雙方豁然逼近,一霎那,嚴若野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全場同時響起了吶喊助威的聲音,在耳邊紛紛攘攘。

  黑市拳賽沒有招數類別限制,沒有禁忌,是骨與肉赤裸裸的拼斗,全場觀眾的熱情被調動了起來,恨不得多長幾只眼睛。嚴若野慢慢地睜開眼睛卻不敢看向戰原城,眼睛盯著上方螢幕上的蘇郁和阮南。

  蘇郁像是一柄離鞘的利劍,整個人鋒芒畢露,轉身騰躍間,動作迅如猛虎,腰間銀色的帶穗飄蕩擺動。

  盯著他的觀眾沒有人舍得眨眼睛,只幾秒鍾的時間,像鋼鐵般堅硬的拳、肘、膝、腿,連環而上,步步緊逼。

  從沒有和阮南交過手,蘇郁已經打定主意以攻製攻,絕不給敵手任何喘息的機會。阮南是越南近兩年新崛起的拳王,截拳道高手,和蘇郁拳風近似。兩個人的對決是強對強,硬碰硬,招招式式都能聽到骨肉的悶響聲。

  阮南身形雖然壯碩可是行動靈活,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右腿鐵棍一樣奔蘇郁小腿蹬來,一擊落空一個掃踢。蘇郁一閃身夾臂護住軟肋硬生生挨了一下,緊跟著近身左肘擊出,右拳揮了過去。

  嚴若野倒吸一口冷氣,驚呼出聲,眼看著蘇郁一拳搗在了阮南的臉上,但是自己也挨了一下。大螢幕上阮南鼻子裡鮮血流了出來,蘇郁的眼角被他一拳甭開了一條口子。

  嚴若野看著蘇郁受傷,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裡,目光立刻轉到了戰原城身上,不敢看也得看。

  龍宇緊張極了,身體微微有些抖,潘建輝摟著他的肩頭心裡有些後悔,光想著給戰原城助戰,忽視了他性格溫柔膽子又小,不該帶他看這麼血腥的比賽。將龍宇摟在懷裡握著他冰冷的手低聲說︰“這只是剛開始,後頭會更殘酷,我讓他們先送你回酒店吧。”

  “已經來了,我會看完的。”龍宇沖潘建輝笑笑,看著螢幕上的蘇郁。鮮血模糊了他清秀的臉頰,半瞇著右眼,進攻毫不放鬆,黏著烏鴉和小豬的右臂雷霆般不斷攻擊著。“希望……希望贏的那個能放過輸的那一方。”龍宇低聲說著。

  嚴若野終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目光追逐著戰原城。拳台上同樣的生死搏鬥,只不過又是另一番景象。嚴若野頭一次看到公園裡晨練老頭老太太們的“切西瓜”功也可以驚雷轉瞬,剛柔並濟。

  台上的戰原城精干的身材燈光下抹了油彩一樣泛著亮光,游走在台上腕隨肩動,踝旋腿轉。看台上的人只看到他腳下踩著太極,手中畫著正反圓圈,卻不知道順逆纏絲勁從招式中透出,裹住般猜。

  般猜學得很雜,跆拳道、搏擊、拳擊等招數巧妙地糅合在一起。戰原城研究了般猜的拳法覺得自己和他差得很多,能夠克製他的就是太極纏絲勁。

  頭一次遇到有人運用武術中的太極來迎戰,般猜初開始小心應對,一下子就陷到了戰原城的“螺旋”中,不由自主地被黏住,進攻的速度放慢。這正是戰原城的目的。

  戰原城一招“野馬分鬃”迎上般猜。般猜後退一步抬腿橫掃,腳步還沒站穩,戰原城突然變招,縱身而起,一個連環踢奔胸口  了過來。般猜避過了第一腳,第二腳挨在了左肩頭,被  飛到了拳台邊上,手捂著肩膀被彈了回來,大吼一聲撲了過來。

  隨著戰況熱烈,全場沸騰起來,大多數人都押注般猜和阮南贏,少數人押了蘇郁贏,幾乎沒有人押戰原城,戰原城成就了黑市拳賽有史以來最高的賠率。

  決戰如火如荼,全場的觀眾已經起立吶喊了,聲聲喊著,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到底誰會殺了誰?爆裂的雙眼嗜血的野獸,般猜和阮南為了自己的生存也在拼死一戰。拳來腳往,鮮血四濺,每個人的臉上都綻開鮮血。

  “戰原城﹗戰原城﹗……”嚴若野的呼喊聲被淹沒在海潮般的喧囂中。帶著戒指的手捂在胸口上,心跳的像失控的鼓點,注視著台上戰原城的一招一式,隨著他挨打跌倒墜入無底的深淵,隨著他鯉魚打挺起身重燃無盡的希望。

  這一刻嚴若野寧願自己乖乖的聽話,在家裡坐臥不安也好過眼睜睜看著他在生死間徘徊。

  潘建輝手抓著包廂的欄杆大聲給戰原城和蘇郁加油,一時興高采烈地歡呼,一時扼腕嘆息。腰間是龍宇的雙手。蘇郁勢如猛虎和阮南勢均力敵,戰原城狡如脫兔拼死和般猜周旋,龍宇不知道眼睛該關注哪一局,怕看又想看,站在潘建輝身後緊緊摟著他的腰,只敢露出一只眼睛來,一旦蘇郁和戰原城眼看要挨上就趕緊把臉埋在潘建輝寬闊的後背上。

  “別怕,戰原城又站起來了,蘇郁也挺住了。”潘建輝拍拍自己腰間龍宇的手說。

  時間過了一個小時,沒有中場休息,沒有裁判鳴笛,觀眾的吶喊聲嘶啞了,場上依然血腥殘酷。

  阮南的拳頭和鐵錘一樣,蘇郁眼角挨的那一拳震的腦袋嗡嗡地響,混沌無助的疼。感覺到鮮血從下巴滴下去,也顧不上擦,對手的進攻像瓢潑大雨一樣沒有任何縫隙。

  戰原城百忙之中偷眼看了看蘇郁的戰況,那邊兩個人血人一樣看不出個所以來。身後般猜沖過來,戰原城躍起一個“轉身擺蓮”橫掃了過去,緊接著蹲身一個連環掃堂腿,趁般猜沒站穩,左拳“十字錘”擊出。般猜閃過近身,突然曲臂變肘撞向戰原城的胸口……

  ……阮南和蘇郁轉身旋踢,腿杆撞到一起,落下的同時,兩個人的右拳閃電般擊了出來。指骨相對,斷裂的疼痛電擊一般傳遍全身,全身都疼得痙攣。阮南攻勢停滯的一剎那,蘇郁大喝一聲,帶著肩頭烏鴉和小豬的粘紙,揮出受傷的右拳,狠狠的一記勾拳打了過去,正中阮南的太陽穴。阮南被打得連轉了兩個圈兒跌倒在地上,蘇郁的右手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連帶整條手臂都已經麻木,不敢有絲毫鬆懈,騰身躍起在空中曲膝沖阮南胸口落下……

  戰原城胸口檀中穴被重拳擊中,連呼吸都停住了,耳邊喧囂的吶喊聲忽然靜止,空蒙一片。般猜抓住戰原城的咽喉將他舉起來,嘴角一陣獰笑……

  “戰原城﹗戰原城﹗”嚴若野抬腳踩著前面的椅子背,一個接一個沖下來。站立的人群紛紛閃開,嚴若野一腳踩空栽了下來,嘴巴狠狠地磕在了椅子背上。“戰原城你起來﹗”嚴若野帶著滿嘴的血爬起來沖下去,保全人員伸手攔住了他。“戰原城你起來﹗”

  潘建輝被龍宇摟的喘不過氣來,用力分開他緊緊握在自己腰間的手把他拖到身前抱在懷裡。小李湊上來問︰“頭家,你看是不是……”

  潘建輝揮揮手說︰“再等等,再等等﹗”

  眼前是一片刺眼的光線,不停地旋轉。戰原城被般猜一手托著後頸,一手抓住腰帶高高舉起。全場充斥著震耳欲聾的喊聲。

  一個金黃色的小東西從戰原城腰帶中掉落,筆直落在拳台上,一路滾落到台邊,“叮當”一聲掉落在台下。

  這清脆的聲音,像是開啟洪水的閘門,忽然間聲音回來了。“戰原城你起來﹗你給我起來﹗你一定要贏﹗”嚴若野的聲音像是撕碎的布帛,帶著嘶啞帶著血,透過混亂傳進了戰原城的耳中,那麼的清晰。

  般猜抬起右膝,膝頭對準落下的戰原城,放開手,準備將他斷成兩截。突然一條鐵箍一樣的手臂纏上脖子。戰原城借助這一點力量,全身使出纏絲勁粘在般猜身上將他拖倒。

  阮南嘴裡吐出鮮血,已經爬不起來了,蘇郁已經贏了,忍著劇痛,拖著受傷的左臂跑到拳台邊上,看到戰原城按住般猜肩頭絞住他的雙腿,舉起拳頭對準般猜的腦袋狠狠地砸了過去。

  般猜閉上眼睛,風聲落下擦耳而過,拳頭砸在一旁。般猜睜開眼睛看著戰原城,眼前滿臉是鮮血和汗水的男人,笑得豁達瀟灑……

  起身到台邊和蘇郁互相拍了下肩膀,蘇郁用左手豎豎大麼指,戰原城一笑從拳台上一躍而下,沖嚴若野奔了過去。保全人員閃開,嚴若野嘴唇抖動著撲了過來,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大英雄,你掉的東西。”一個有些怪異口音的男人在身邊說話。兩個人轉頭去看,一個高個子清瘦的男人笑著站在身旁,混血英俊的面孔帶著天使般的微笑,讓人誤以為他的身後正伸展一雙潔白的羽翅。他的食指上鬆鬆地套著一枚金色的戒指。

  “謝謝啦﹗”戰原城一把奪了過去,摟著眼裡閃著淚花的嚴若野,給他擦著嘴上磕出來的血珠說︰“給我帶上吧,只有帶在手上才不會丟了。”

  嚴若野抿著嘴,將戒指給他戴在右手無名指上。戰原城輕輕吻上他的唇,舌尖是他的血。

  “不會吧,應該先把我介紹給美人才對啊﹗”那個男人說著擠進來。

  戰原城笑笑放開嚴若野說︰“那,你和他透過電話的,我的同學,寧可。”看著寧可說︰“你怎麼會來?還真是驚喜,先別忙別的,趕緊,蘇郁受傷了。”說著沖蘇郁招手,看見潘建輝和龍宇走過來。

  戰原城和蘇郁勝了拳賽,人群怨聲載道,賭輸了的人嘴裡咒罵著紛紛往前沖,保全人員沖上去維持秩序。蘇郁心急呆不住,忍痛催著走,換了衣服幾人沿著綠色通道出來。

  大門緩緩地開啟,一股寒風襲來,會所內的人還沒有出來。明媚的陽光下,門前的空地上孤零零站了一個人,穿得有些單薄,凍得哆嗦成一團,一張臉煞白煞白的。

  “烏鴉﹗”蘇郁大喊一聲一瘸一拐地跑過去。

  烏鴉嘴唇發紫,哆嗦著說︰“蘇,蘇郁,你,你滿臉的血,受,受傷了嘛?過來,快過來讓我,看,看看,我,我的腳麻了。”

  蘇郁用左臂緊緊地抱著他,用自己滾熱的臉去暖和他冰冷的臉頰和耳朵。戰原城咳嗽著喊了一嗓子說︰“上車吧,別在這兒挨凍了,先去酒店。”

  幾個人分別上了車。車子剛剛駛離會所,就聽到身後連聲巨響,車子和大地一起在晃動。火光騰起,泊車場的車子被炸飛到空中,變成一片火海。

  戰原城回頭看著火光再看看緊跟在後面潘建輝的車。

  劇場裡的人亂成一團,人群紛紛亂跑亂撞,保全人員沖了上去。肖雲氣得把煙斗快要掐碎了。手下跑過來說︰“雲叔這下糟了,整個泊車場都炸了。”

  肖雲得力的助手說︰“雲叔你先走,這邊我來處理。”

  陸一水撓撓腦袋說︰“這邊倒好說,隨便什麼藉口先搪塞過去,新聞警方都能說上話,問題是……今天來的人哪一個也不是泛泛之輩,這些人的車都給炸了,這爛攤子收拾起來……夠受的。”

  手下急忙說︰“雲叔,我們這就去查,看誰這麼大膽子敢在咱們的生意上攪和。”

  肖雲擺擺手,拿著煙斗的手用力穩了穩說︰“不用查,我知道是誰。”

  陸一水遲疑道︰“雲叔,這個……還是查清楚的好。”

  肖雲點上煙斗狠狠地吸了兩口說︰“除了他,誰敢把事兒做得這麼絕?﹗”說著獰笑著對身邊的人說︰“打電話給他們,就說我說的,動手。”肖雲冷笑往前走對陸一水說︰“我就知道他要搞花樣,本來打算他要是不動手我也不必做絕了,這下好,哼,讓他看看,你潘建輝心狠,我肖雲也不是手軟的人。”

  走出大門口,陸一水笑笑說︰“雲叔,我還約了朋友,失陪,有事兒你就給我電話,呵呵。”笑著和肖雲握握手走了。

  陸一水開的車子也被炸掉了,招手上了計程車,陸一水一個手下小聲問︰“水哥,咱們去哪兒?沒聽說你要見朋友啊?”

  陸一水狠狠的一巴掌拍過去壓低聲音說︰“潘建輝的性格,你以為這樣就完了?我是古董商又不是黑社會,這趟渾水……媽的,趟的我沒了一箱貨,我可不想再搞是非。”

  “水哥英明英明。”手下拍馬屁說。

  

  五二、說你愛我

  不管能不能平安回去,戰原城和蘇郁回程的機票早就訂好了。潘建輝也不願在這兒多呆,和龍宇的機票也是訂了往返的。給受傷的兩個人處理了傷口,眾人直奔機場而去。

  飛機起飛升入雲層,飛翔在空中。

  戰原城用紙巾輕輕地給嚴若野擦著腫起來的嘴唇。“疼吧?變小豬嘴了。”說著吻了一下。

  “潘建輝炸了泊車場所有的車,肖雲是不是會很麻煩?”嚴若野小聲問。

  “嗯,不過,肖雲就算找不到證據猜也猜得出來是阿潘干的。”戰原城凝視著嚴若野若有所思地說︰“他們打了你,傷了小冷,其實我也很想像阿潘這樣出手對付他們……”

  嚴若野搖搖頭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說︰“別懷疑自己做人的原則,你如果和他一樣,我也不會喜歡你了﹗”

  “小冰棍兒。”戰原城笑著把他的脖子攬過來,揉搓著他的頭髮。

  烏鴉用手把蘇郁的頭髮攏上去,看著他腫脹的臉滿臉乾涸的血跡,心疼得臉都扭曲了“沒事兒,真的。”蘇郁的胳膊疼得鑽心,一路上拼命忍著,和烏鴉說話轉移精神︰“不是讓你在家等著嘛,怎麼還是跑來了?還站在外頭挨凍,也不知道找個地方暖和著。”

  “媽的,別跟我提這茬兒啊﹗”烏鴉吼完了醒悟到眼前的蘇郁傷痕累累,是需要“呵護”得,忙把聲調降下來說︰“那些人沖我要什麼會員卡,什麼拳賽入場確認函,我說破了嘴皮子都不讓我進,哼﹗”烏鴉氣鼓鼓地說,“媽的,真想拿著沖鋒槍沖進去,踩扁那些人的臉﹗還好你贏了,嘿嘿﹗”

  蘇郁摸摸他的臉,笑說︰“我粘上你給的貼紙,阮南是一個人打咱們三個人,當然打不過的。不過他的傷……”蘇郁沒有往下說,看到戰原城放了般猜後很後悔自己不該下這麼重的手,不希望自己的對手是這樣的結局,可是生死一瞬容不得思量。

  空乘小姐看到召喚走過來對潘建輝說︰“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

  “給我拿兩條毯子,謝謝。”潘建輝說。不一會兒毯子送過來,他把毯子展開蓋在龍宇的膝上。

  “謝謝﹗”龍宇低聲說。

  潘建輝靠過來,將龍宇擠在舷窗處,唇輕輕擦過龍宇的臉頰說︰“如果還覺得冷就到我懷裡來,像看拳賽的時候,主動一點。”

  龍宇的臉滾燙,知道自己那會兒緊張,不由自主地抱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將臉貼到窗上看著旋窗外濃濃的雲層。左耳一陣奇痒,被他整個兒含在嘴裡玩弄著。龍宇縮緊脖子腰被他一只手攬緊,無處可躲。“你別,別這樣。”

  看到他羞窘的樣子,濕潤的眼神躲閃著不知道該看那裡,潘建輝只覺得全身冒火,扯過毯子邊兒蓋到自己身上。 “小魚﹗”刻意壓低的聲音有些沙啞,拉著龍宇的手放在自己腿間,“怎麼辦?起來了。”

  龍宇的手摸到硬硬的鼓漲,臉更紅了,鼻頭居然開始冒汗,偷眼看看,同一排的那邊是小李和潘建輝的另一個手下。“別別,這是在飛,飛機上。”

  “那就打飛機好了。”潘建輝低聲輕笑說。看著龍宇睜大了眼睛,認真起來。“好了,讓我靠一會兒,讓它自己降落。”好在坐在頭等艙裡兩條長腿還不至於受委屈,潘建輝說著閉上眼睛靠在龍宇的肩頭,手在毯子裡緊緊握著他的手。

  一下飛機,匆匆往外走,小李走到一旁打電話,說完了走過來,。潘建輝鬆開龍宇的手說︰“前面商店幫我買包煙。”龍宇當然知道他抽什麼牌子的,也知道是要自己避開,便加快腳步往機場商店走。

  小李低聲說︰“他二個兒子和MB上床的照片已經送到他手上,錄像也刻成了VCD送給了各大盜版商,估計這幾天全國就開始鋪貨賣了。肖雲當場氣撅了過去,腦溢血,估計是爬不起來了,他的手下光忙活對付那些車被炸了的人去了。”

  潘建輝呵呵一笑說︰“怎麼,沒找兩個像樣點兒的給他們?”

  小李忙點頭說︰“一切都按頭家您的吩咐,這VCD肯定賣斷貨。對了頭家,肖雲是暈過去了,可是聽說他已經有動作了,您要小心點,我囑咐他們幾個瞪起眼來。”

  看見龍宇拿著煙走出商店門口站住往這裡看,潘建輝笑笑說︰“行了,我知道了。”說完,迎著龍宇走過去。

  潘建輝讓戰原城和蘇郁幾個先走,給了他們兩輛車。小李和幾個人把潘建輝和龍宇圍在中間,來接的人等候在門口,小李幾個把槍暗地裡接過去掖在腰後一刻也不敢放鬆。

  四輛一模一樣的車子從機場沿著高速路行駛。在收費口車子排起了隊,小李回頭看看後面,潘建輝坐的車緊跟著。小李的手指在方向盤上焦躁地扣著節奏。手下一個人問︰“小李哥,不用那麼緊張,那個肖雲還敢在咱們地盤上動手?﹗”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監視的人說了,肖雲說今天動手,只要今天安全過去,頭家沒事,大家就可以輕鬆點。肖雲爬不起來了,他那邊沒人出頭。”

  滑下玻璃,把卡送出去,小李交了錢將車子開走,不緊不慢地在前面等著潘建輝的車子。

  司機搖下窗,把卡送出去,車子開動,只聽“砰”一聲響,側面玻璃粉碎,司機腦側中彈,鮮血濺了出來,車子橫了過來,後面兩輛車的人被堵在收費欄後,拉開車門跳了出來。

  “頭家﹗”小李大叫著拔出槍,三個人躲在車後,小李環視了一圈,大喊一聲︰“上面,廣告牌子上面﹗”高速路底下的路上豎起一根雙立柱廣告牌。牌子比高速路略高,就在前方,槍手肯定是藏在那裡。

  潘建輝一看龍宇擋在了自己身前,一把把他拖過來壓在身下,一瞬間“砰”一聲響,右側後門的玻璃碎了。潘建輝打開車門把龍宇一把推出去大喊︰“小李,帶龍宇離開這裡,快﹗”

  龍宇緊緊地抓著潘建輝的手腕把他往外拖︰“你出來快出來﹗”

  “聽話快走﹗”潘建輝抖開龍宇的手,“小李你干什麼﹗快把他拖走﹗”小李跑過來抱著龍宇的腰將他拖開,把手裡的槍扔給潘建輝。

  一個魚躍躍出車子就地一個翻身,躲在車尾處,潘建輝知道只要自己在這裡不動,槍手的目標永遠只會是自己,傷不到龍宇。手下的人紛紛沖廣告牌開槍,可是那個槍手藏身的地方隱蔽極了。潘建輝看著龍宇被兩個手下拖到了高速路護欄外,這才低頭跑到小李的車子後面。一串子彈追著潘建輝的身影而去。

  連槍手的影兒也沒看到,小李怒喝一聲︰“給我把他打下來﹗”貝雷塔的槍口瞄準了紛紛射過去。一條繩子扔下來,槍手用廣告牌的立柱作掩護滑了下去,立柱下早就停了一輛車。

  “放開我,放開我﹗”龍宇看著潘建輝靠在車後沖自己笑,拼命地掙扎。兩個手下一看槍手跑了忙把手鬆開。龍宇連滾帶爬地到了潘建輝身邊。

  “有沒有,有沒有受傷?”龍宇雙手捧著潘建輝的臉問,“有沒有?”潘建輝搖搖頭,龍宇豁然松了一口氣。七八個人站在高速路上往下射擊,可是沒有路能下去,跳下去又太高,幾個人眼睜睜的看著槍手開車逃竄。車子被射的“砰砰”亂響。

  “頭家﹗”小李跑過來說︰“讓他跑了﹗”看潘建輝還坐在地上,忙把槍往腰後一插說︰“我扶您起來。”說著把潘建輝的胳膊架在脖子上。龍宇趕緊幫忙,伸手扶著潘建輝的腰。觸手粘粘的一片,龍宇抽回手來,一手的鮮血。

  龍宇睜大眼睛看著潘建輝,抓著他的肩頭看他的後背。右後背被鮮血染紅了。“上車快帶他上車,快送醫院,快送他去醫院﹗”龍宇狂亂的大喊著,小李趕緊扶著潘建輝上車。

  車子飛速地開著,潘建輝半躺在龍宇的懷裡。“很快很快就到醫院了,別怕別怕﹗”龍宇嘴裡小聲地說著,臉色蒼白,緊緊將潘建輝的腦袋抱在懷裡。

  “小魚。”潘建輝嘴角揚起說︰“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每年清明來看我?”

  “不要,你別胡說,你別胡說,你不會死的﹗”龍宇的嘴唇顫抖著,忍著淚水說。

  潘建輝的眼睛沈重地眨動著說︰“小魚,如果我死了,你……不準再找別的男人……女人也不行。”

  “嗯嗯。”龍宇拼命地點頭︰“你別胡說,我……我不會找別人的,不會。”

  潘建輝有氣無力地說︰“小魚……咳咳,你,咳咳……你只能愛我一個人,下輩子……咳咳,下下輩子……也只能愛我一個人。”

  “嗯。”龍宇用力點頭。

  “不要光點頭……咳咳,告,告訴我。”潘建輝緊緊抓住龍宇的衣領說。

  眼淚模糊了龍宇的眼睛,一行行流下來,用衣袖擦了擦,龍宇哽咽著說︰“我……我只愛你一個人,下輩子,下下輩子也只愛你一個人。”

  潘建輝微笑說︰“小魚,我死也瞑目了。”說著手一軟,眼一閉,把腦袋扎進了龍宇的懷裡。

  “不要,不要,你醒醒你醒醒﹗求求你們,快開車,快開車﹗”龍宇緊緊抱著潘建輝,淚和吻一起落在他額頭上。

  

  五三、心隨我愿

  因為是槍傷,小李一路闖了紅燈用最快的速度把潘建輝送到了他旗下的醫院。

  過了半個小時,上半身纏滿繃帶的潘建輝被送進了像總統套房一樣豪華的特護病房。

  吸著氧氣的潘建輝沖眼淚汪汪的龍宇伸出手,龍宇緊緊握著他的手坐在床前。“別說話,別,別說話。”龍宇一開口,眼淚就有點兒止不住,只好吸著鼻子,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像被欺負狠了的小動物。

  “小魚,醫生說……” 呼出的熱氣噴在罩上,潘建輝伸手摘了︰“醫生說,如果想恢復到從前那樣自由走動,需要很長的時間。”

  淚水無聲地滑下來,龍宇一把把眼淚抹了,看著他說︰“你一定能好起來的,一定能,就算……就算不行,我也會照顧你的。”

  “小魚。”潘建輝伸出手臂︰“想抱抱你。”

  “嗯。”龍宇點著頭,起身到床邊輕輕抱住他,將臉埋在他頸旁。龍宇沈浸在悲痛中,潘建輝的手從他的頭摸到他的背,在他的屁股上揉來捏去。

  嚴若野站在床邊,手裡拿著遙控器找電視節目,戰原城從床上蹭過來,手摸上嚴若野穿著牛仔褲的臀部。嚴若野喝斥一聲︰“包得跟木乃伊芳似的,想干什麼﹗”

  全身涂的紅紅紫紫貼滿紗布的戰原城把他扯到懷裡,腆著臉小聲說︰“一個月了。”

  “能幹什麼啊你?胳膊行嗎?腿行嗎?”嚴若野橫了他一眼,“老實躺著。”戰原城哭喪著臉爬走,靠著床頭半躺著。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一抬頭,眼睛開始冒綠光。

  嚴若野正從腦袋上把T恤脫下來,抬手扔到床邊。深藍色牛仔褲的拉鏈緩緩地拉開。往兩邊一分,白色的一道邊兒和結實的腹肌線條隱隱約約顯出來。一側身把牛仔褲褪下來,臀部和大腿的線條完美動人。脫衣服的動作優雅慵懶,唇角一個淺顯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著戰原城,眉稍眼角輕輕挑起,眼睛裡春水流淌。

  戰原城引以為傲的定力在嚴若野面前消失殆盡,聽到自己的呼吸變粗,身體的一部分也開始茁壯的成長,看到嚴若野跪在床尾,一步一步膝行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膠著,像涌動的地心火焰,濃烈熾熱。戰原城的目光除了情慾還有溫柔的愛戀。

  “別再玩了,小心迷了眼睛﹗”烏鴉手拿著花洒,給嘟嘟洗澡。嘟嘟坐在浴盆裡,手上拿著小毛巾緊緊地按在眼睛上。全身都是泡泡,水面上漂浮著一對粉色小豬。烏鴉忙活出一頭汗,這才把嘟嘟洗乾淨抱出來裹上浴巾。

  “哥哥,哥哥,波波先生和波波太太也要洗乾淨。”嘟嘟腦袋上濕淋淋的頭髮一縷縷地垂下來,小天使一樣的可愛。

  “知道了,洗乾淨。”烏鴉伸手把兩只粉色的塑膠小豬撈出來,用花洒沖乾淨往嘟嘟懷裡一塞說︰“行了,三只小豬,全了。”

  嘟嘟用一只胖胖的小手把小豬摟在懷裡說︰“哥哥,周寶生要我當他的女朋友。” 嘟嘟好像忽然開竅了,終於學會用“我”來代替“嘟嘟”這兩個字稱呼自己。

  “周寶生?他有什麼好的﹗”烏鴉給嘟嘟擦著頭髮說︰“找男朋友要找像爸爸那樣的,聽話老實對你又好,不要總挑小白臉﹗”

  “哈啊?哥哥,小白臉是什麼?” 嘟嘟胖胖的身體被烏鴉的手推來晃去。

  烏鴉努努嘴說︰“就是……只會說好聽的那種,反正那個周寶生一看就是會騙你的。”

  嘟嘟噘著嘴說︰“哦,可是周寶生說如果我不做他的女朋友,他就會去找蔣曉蘭做他的女朋友,他說還有好多小朋友等著。”

  烏鴉把嘟嘟抱在膝上說︰“嘟嘟喜歡周寶生嗎?”

  “嗯。” 嘟嘟點頭說︰“他每次英語比賽都是第一名,小小班的時候,‘水晶鞋’他是白馬王子,他每天都帶好多好吃的,他們家的房子這……麼大,他爸爸開一輛很大……很大……的車。”嘟嘟伸開兩只手比劃。

  把嘟嘟抱上床,烏鴉連忙竄進屋說︰“蘇郁蘇郁,嘟嘟談戀愛了,怎麼辦,她的眼裡怎麼只看見錢了?隨誰啊你說?你不這樣,我也不這樣啊?怎麼辦,有錢人沒幾個好東西,她要是被騙了怎麼辦?那個周寶生一看就是個花花公子﹗”

  蘇郁哭笑不得站在旁邊說︰“烏鴉,她還不到五歲呢。”

  “五歲怎麼了﹗”烏鴉皺著眉頭走來走去說︰“我五歲的時候就會騙人家棒棒糖吃了。”琢磨半天說,“不行,明天接她放學我得跟那個小子談談,想追我們家小豬,居然敢用這種威逼的手段,哼,怎麼不得拿出個三五十萬來意思一下?﹗”

  蘇郁搖搖頭笑,招手說︰“烏鴉,你過來﹗”

  烏鴉忙走過來說︰“干嗎?手疼了?我給你按按肩膀。”蘇郁用左手把背包拽過來,掏出一個信封來遞給烏鴉。烏鴉接過來問︰“什麼啊這是?”

  “哦,我的錢一部分存在銀行裡一直沒敢動,還有一部分都是雲叔替我存著,這次我一去他就把這次拳賽的還有以前的錢都還給我了,你拿著吧,喜歡干什麼就干什麼,給小冷家裡也行﹗”

  烏鴉接過來一看,是幾張現金支票和卡。只聽一聲驚叫,把蘇郁嚇了一跳。烏鴉跳起來,軟塌塌地撲倒在地上,爬呀爬,爬到蘇郁身邊,指著其中一張支票說︰“蘇蘇蘇郁,你你你告訴我,這這這上頭是幾個零﹗”

  蘇郁笑笑摸摸他的臉說︰“都是你的。”

  潘建輝在醫院裡躺了十幾天,一點兒也不見好轉,龍宇忙前忙後的照顧他。除了上洗手間潘建輝以自尊為由堅決讓他出去在外面等著,交由小李等人照顧之外,其他的所有的事情潘建輝都倚賴著他。龍宇為此很不好意思,認為就連大小解都應該在自己照顧的範圍內。

  “好不好喝?”這個病房裡應有盡有,龍宇每天在廚房換著花樣燉湯,一勺一勺地喂給潘建輝喝。

  “燙,給吹吹﹗”潘建輝半靠在床頭上說。

  “好好。”龍宇說著,輕輕地吹著勺子裡的湯送進潘建輝嘴裡。潘建輝把手提電腦放到身前的小幾上,邊喝湯邊處理工作。半個小時,一小碗湯才喝完,幾份重要文件也處理完了。

  小李敲敲門進來。潘建輝笑笑說︰“小魚,我要方便一下,你幫我把這幾份文件送到旁邊房間裡交給我助理。”

  看到他關上門出去,小李說︰“頭家,槍手的身分查到了,他的上家果然是肖雲安排的。”

  潘建輝冷笑一聲說︰“肖雲那邊怎麼樣?”

  “肖雲已經病危了,他伏擊你的事情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傳出去了,北方幾個老大說讓你放心,他們不會幫肖雲的兒子出頭。”小李說道。

  “嗯,好,跟他們講,放心接手肖雲的地盤,我沒興趣。”

  小李有些疑惑道︰“頭家,肖雲的兩個兒子會不會……”

  潘建輝伸伸懶腰掀開被子起身說︰“他們想把地盤穩拿在手裡,斬草除根這種事情用不著我動手。”走進衛生間嘩啦啦的水聲過後,他晃了晃腰扭動了兩下走出來說︰“詐病號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小李順口接話說︰“頭家您是那一般人嘛﹗”

  潘建輝冷冷得看了他一眼說︰“你也想去生態園看大棚?”小李趕緊閉緊了嘴,開門的聲音傳來,潘建輝一個箭步跳到床上躺好。

  龍宇走進來,小李正把電腦收起來,潘建輝笑笑說︰“小魚,想吃水果,紅毛丹。”小李“嗖”一聲不見了,正剩下紅著臉的龍宇。

  龍宇坐在床邊剝紅毛丹,白嫩嫩的果肉剝了五六個,放在玻璃盤裡遞過來。“小魚﹗……”潘建輝拉長了聲音叫。屋裡的暖氣很足,襯衣袖子擼到肘部,露著細細的胳膊,龍宇低下頭睫毛顫得厲害,捧著果盤爬到了這張大床上。“就吃五個,多了一個也不吃。”潘建輝說得很認真。

  龍宇拿起一個紅毛丹放進嘴裡,眼皮兒和耳朵緋紅起來。潘建輝連動也不動舒服地躺著,看著美味可口的東西一點點地送上門來。糾纏住他的舌尖吮吸,讓水果的香甜彌漫在口中,潘建輝把吃一個紅毛丹的時間控制在五分鍾以上。

  只要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就能讓自己衝動,還沒等到五個吃完,全身該起來的地方都起來了。

  “小魚。”鬆開唇舌被吸吮的紅腫的龍宇,潘建輝輕聲叫著。高高鼓起的地方小帳篷一樣地撐著,龍宇慌亂地看著潘建輝的下巴。這樣的情況每天都會出現,每次潘建輝都會讓它自己降落。“其實,我都沒告訴你,大夫說,適當的性福生活有利於我的康復。”潘建輝可憐兮兮地說。看到龍宇眼睛裡有些驚喜地看著自己。

  龍宇問過主治大夫好多次,大夫總是一套“他的情況很不樂觀”的說辭。不能動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尤其是潘建輝這樣驕傲的人。龍宇每每看到躺著的潘建輝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就寧可受傷的是自己,寧可不能動的是自己。

  “大夫說的嗎?”龍宇小聲問,看到潘建輝鄭重其事地點頭。

  期盼已久的快樂,在龍宇手口並用的情況下,潘建輝沒堅持多久就潰不成軍。他郁悶地認為這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不過幸好很快又挺立了起來。

  將龍宇抱在懷裡,潘建輝在他耳邊低聲說︰“小魚,你摸摸。”拉著龍宇的手放在自己腿間硬硬的地方,聲音低低地誘惑著說︰“它只喜歡你那裡,只有在你那裡它才能吃飽了,這麼長時間,它都快餓死了,給頓飽飯好不好?”龍宇撐著手臂怕壓著他,臉上粉瑩瑩的已經沒有不紅的地方了。潘建輝拼命忍著流到嘴邊的口水說︰“好吧,不勉強你,你先迴避一下,我自己解決吧。” 深深地嘆口氣,“等我年紀大了,躺在床上會更加討人嫌,看來以後都只能自食其力了。”哀怨地轉過頭去,眼角余光偷偷瞄著龍宇。

  龍宇低著頭,臉都看不見了,只看見頭頂的發旋。半晌,手指放在腰帶上,輕輕將腰帶扣扯開。褲子剛剛褪下來,潘建輝的手裡舉著一樣東西伸過來。龍宇仔細一看,是一管潤滑劑,還沒有時間考慮他的枕頭底下怎麼會備著潤滑劑,潘建輝已經深情款款地說︰“用這個不會傷到你,你知道的啦,你那裡那麼小,我這裡這麼大。”

  

  五四、愛你一生

  看著他的手指放在腰帶上,輕輕將腰帶扣扯開,看著他的褲子慢慢褪到臀下,潘建輝迫不及待地把枕頭底下的潤滑劑摸出來。沒辦法,一咪咪也等不了了。掰著指頭算,有多少日子沒有“欺負”過小魚了,那火熱的緊炙的銷魂的……尤其是他低著頭害羞的樣子,輕柔的發絲遮住臉龐,露出抿住的粉色的唇。

  潘建輝舉著潤滑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溫文儒雅地說︰“用這個不會傷到你,你知道的啦,你那裡那麼小,我這裡這麼大。”

  那一抹紅從臉龐延伸到襯衣領口內消瘦的鎖骨上,甚至連內褲外細瘦的腿也粉瑩瑩的。龍宇雖然很想鑽到床底下,不過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飛快地伸手接過潤滑劑想要到衛生間自己擴張,沒想到那管潤滑劑生了根一樣拔不動。偷眼看看,潘建輝正在擦嘴。

  潘建輝擦了擦口水拽著龍宇的胳膊把他拖到懷裡低聲說︰“小魚,就在這裡……潤滑一下好不好?我不想看不到你。”揉捏著他瘦削卻柔軟的臀部,想像著龍宇躺在床上襯衣半敞,兩條細瘦的腿分開,翹著屁股,自己將潤滑劑涂進那小小的入口,用手指一根、兩根、三根地擴張,看著他上半身羞澀窘迫,下半身淫蕩誘惑……潘建輝感覺自己要炸開了﹗

  在他面前自己潤滑是以前經常做的事情,可是每次對龍宇來說都會羞憤無比。龍宇有些難堪,扭動著身體心裡在掙扎。

  “小魚,我是病患,好可憐的,小魚,小魚……”潘建輝橡皮糖似的,嘴裡喋喋不休。

  龍宇的耳朵紅彤彤的,轉過身臀部沖著他跪在床上,將內褲和褲子拉到膝彎,趴在床上沖潘建輝伸出手,腰窩和後背騰起一片紅。潘建輝興奮地幾乎要喊出來。

  “咚咚咚”敲門聲,小李的聲音大聲喊︰“頭家,戰先生來看你啦。”龍宇發條青蛙一樣蹦起來,拉上褲子跳下床,潘建輝切牙切齒伸手到枕頭底下摸槍。

  戰原城笑瞇瞇地帶著嚴若野進來,小李跟在身後一手花籃一手果籃。戰原城和龍宇打了招呼,罔顧潘建輝殺死人的眼神絮絮叨叨地說︰“我和小野再過幾天就要走了,你也是,受傷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你看,現下才來看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恩。”潘建輝橫眉冷對,滿臉不忿地說︰“早知道這樣我早就告訴你了﹗”

  嚴若野站在一旁,看著站在窗邊低著頭的龍宇,從頭紅到腳,赤著腳沒有穿鞋子,襯衣一半掖在褲子裡,一半露在外面,手裡緊緊攥著一樣東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猶豫了一會兒把手背在後面。

  嚴若野看床上的潘建輝直翻白眼,只有戰原城自己在自說自話,勾起嘴角一笑走上前說︰“潘先生,你的主治醫生戰原城認識得,剛才在外頭聊了兩句,他說你只不過是什麼什麼擦傷,上樹跳牆都沒問題,怎麼會……包成這樣?還躺了這麼多天?”

  話音未落,潘建輝的眼神“嗖”地就沖龍宇看過去了。看到龍宇茫然地看看嚴若野後把目光轉向自己。那雙眼眸看不出情緒,只有臉上的紅暈在一點一點地褪掉,肌膚中透出蒼白。背著的手無力地垂到身體兩側,“啪”的一樣東西跌落在地上。嚴若野定睛一看,認識,自己常用的牌子。

  龍宇低下頭抬腳就走。“小魚﹗”潘建輝一掀被子跳下床,嘴裡大喊著︰“戰原城,我要和你絕交﹗”

  戰原城早就拖著嚴若野開溜了,門外傳來他的聲音︰“阿潘,珍重珍重﹗”

  潘建輝以為龍宇會跑出去,可是幾大步追上來發現他沒有跑,走得很慢,腳上像是拴著沈重的鐵鏈一樣,一步一步走到外間廳裡,在桌子前站住。桌上花瓶中插著滿滿一束扶朗。

  “小魚……”潘建輝走到他背後湊近了腆著臉叫一句。龍宇沒有應聲,潘建輝發現他的肩頭在輕輕地顫動︰“小魚,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這句話潘建輝說不出來,自己明明就是故意騙他的,知道他心軟,知道他善良,知道他好欺負。

  龍宇的手摸上水杯,水杯裡還有半杯清水,拿在手裡,杯中的水面隨著顫抖的手不停地晃動。

  “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我的氣,我再也不敢了。”潘建輝從背後抱住他,低聲說。龍宇抿了一口水,放下手中的杯子,把他的手扯開。潘建輝不敢和龍宇使勁兒,只好放開手。

  龍宇轉過身來,抬眼看著他︰“他們走了,我可以繼續,沒有問題,只要你想看。”目光從潘建輝的臉上移開,看著桌上的鮮花,扶朗粉橙嫣紫燦爛地綻放。他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淡的僅僅靠嘴角的微揚來支撐,眼睛裡閃亮一片。

  潘建輝心虛不已,緊緊地抓住他的肩頭說︰“對不起,我不是……我只是,小魚,我道歉,是我不對,你,你別生氣。”

  龍宇搖搖頭,胸口深深地呼吸說︰“我沒生氣,真的,我對自己說,只要你能康復,只要你能好起來,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無論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所以……” 脖子像是鏽掉了一樣,龍宇艱難又緩慢地把臉轉過來,目光與潘建輝對視,眼眸裡含著一層水氣,“……現下你平安地站在這裡,我很開心。”龍宇忽然低下頭,一顆淚珠掉下來,被腳下的地毯吞噬得無影無蹤。

  “小魚。”潘建輝不知道為什麼心慌得厲害,雙手捧起龍宇的臉胡亂地吻著,嘴裡喃喃地說︰“對不起,我只是,你別這樣,我不是,不是……”

  龍宇仰著臉,閉上眼睛,睫毛深處眼淚流下來,平靜的面容平靜的語調說︰“我沒有生氣,我……我已經習慣了。”

  潘建輝緊緊地把龍宇抱在懷裡︰“小魚,小魚,我道歉,以後再也不敢騙你了,再也不敢了。”

  “沒關係。”龍宇輕輕環上潘建輝的腰靠在他的肩頭小聲說︰“主人,小魚這一生都是你的。”

  若是情趣時刻,這“主人”和“小魚”的稱呼會讓潘建輝覺得無比刺激又甜蜜,可是現下,像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臉上,抽在了心上。

  龍宇接著說︰“在陵園,你只看到我寫的那七個字,卻沒聽到我說的那句話……”龍宇用手把他的肩膀推開,臉上帶著淚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說,‘如果有來生,希望和你是陌路人,永遠不相見’﹗”

  “不行﹗不準你這麼說﹗”潘建輝瞪圓了眼睛說︰“你答應我的,你答應過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只愛我一個人﹗”

  龍宇笑笑,平凡的面容充滿了安詳的溫柔︰“是,我答應過你,可是,奈何橋上,一碗孟婆湯,來生……誰會記得誰?”

  

  五五、執手人間(正文完結)

  “在陵園,你只看到我寫的那七個字,卻沒聽到我說的那句話……”龍宇臉上帶著淚痕,看著潘建輝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說,‘如果有來生,希望和你是陌路人,永遠不相見’﹗”

  “不行﹗不準你這麼說﹗”潘建輝焦急地說︰“你答應我的,你答應過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只愛我一個人﹗”

  龍宇笑笑,平凡的面容充滿了安詳的溫柔︰“是,我答應過你,可是,奈何橋上,一碗孟婆湯,來生……誰會記得誰?”

  “小魚﹗我再也不敢了﹗”屋裡一聲慘叫,守在臥室套房外面廳裡正在無聊打撲克的幾個人都聽到了,紛紛沖到門口。

  有人伸手要開門,小李刷刷幾下,漂亮的把幾個人逼開,守在門口掏出煙來。點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就聽到裡面潘建輝的聲音淒慘地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要打要罰隨你,我發願,發願好不好?﹗我潘建輝以後要是敢再騙小魚,就一輩子……一輩子……小魚,一輩子什麼,你看著辦好不好?……”

  小李輕輕咳了一聲,其餘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起看著小李,額頭冒汗。小李吐出一口煙圈兒來壓低聲音說︰“看什麼看,想去生態園看大棚是不是?”

  戰原城拉著嚴若野看冷逸炎。冷逸炎已經轉到這家醫院裡了,潘建輝替他免了大部分的費用。戰原城在電梯裡忍不住說︰“你干嘛拆穿他,拳賽那天你還看不出來?”

  嚴若野不屑一顧地說︰“我故意的,怎麼了?﹗你知道他以前怎麼對龍宇的?鬼知道他和龍宇是怎麼回事兒,我反正看不下眼去,龍宇是心地善良,但並不等於就可以讓人隨便欺負。干嗎?愛他?有這麼愛人的嗎?誰能受得了?被他愛的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你要是敢幫他說話,就給我滾遠點﹗”

  戰原城連聲說︰“好好好,我哪敢幫他說話。不過……兩個人總得有一個姿態低一點的嘛﹗”

  嚴若野豎起眉毛來說︰“哎……我怎麼聽到有個人好像對現狀很不滿意呢。”

  “誰誰,誰敢不滿意?﹗”戰原城立刻狗腿地東張西望。

  離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嚴若野把行李拎下來,戰原城跟在身後大包小包。看看表,嚴若野說︰“蘇郁怎麼還不來?”剛說完,遠遠的一輛計程車開過來,蘇郁開著,烏鴉抱著嘟嘟探出頭來揮手。後面一輛計程車裡坐著櫻桃、久凝和小玉。

  機場大廳裡,嚴若野把準備好的禮物一一送出。把一個方形的盒子塞給烏鴉說︰“這個送給你的。”

  正要依依惜別的時候,穿著風衣帶著墨鏡前呼後擁的潘建輝趕到了。戰原城笑著擺手迎上去說︰“你忙就不用來了嘛。”

  潘建輝握住戰原城的手上下搖晃了一下說︰“一路平安,管好你老婆。”

  戰原城點頭笑︰“不敢勞你費心,最近可好?一個星期不見,黑眼圈兒挺厲害的。”

  “快進去吧,我還忙著呢,帶我問爺爺奶奶,伯父伯母好﹗”潘建輝嘴裡說著,看著神清氣爽的嚴若野氣就不打一處來。

  終於還是要離別,嚴若野和戰原城擺著手進去了,大家心裡都有些不舍。烏鴉少有的惆悵地說︰“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好像就在昨天,終於……也福祉了。”

  蘇郁抱著嘟嘟摟住他的肩頭說︰“等護照辦下來,咱們可以去加拿大看他們,再說,戰原城說了,嚴若野會回來給他的奶奶爺爺掃墓的。”

  潘建輝帶人走了,蘇郁等人一起吃了晚飯,又去K歌,還沒到家嘟嘟就已經累得睡著了。蘇郁把嘟嘟抱上床,烏鴉坐在桌子旁打開嚴若野給的禮物。

  洗了澡擦著頭髮,蘇郁一開門,一只光溜溜的“小兔子” 跪在床上,眨動著純真又無邪的眼睛說︰“小兔子好餓,想吃胡蘿蔔﹗”

  腦袋上兩個毛茸茸的兔子耳朵顫巍巍地亂動,雪白的毛茸茸的兩只兔子爪被綁縛在頭頂無力地垂著,兩條修長的腿架在腰旁,穿著雪白的毛茸茸的兔子鞋。粉嫩的胸膛上兩顆乳珠被啃咬得紅腫飽滿,帶著亮晶晶的唾液挺立著。粉嫩的性器上扎著火紅色的蝴蝶結,小腹上奶白色的汁液一處又一處。

  唇齒糾纏著,互相吮吸著愛人香甜的津液,肌膚上一層薄汗,兩具身體纏綿摩擦著。這根“胡蘿蔔”一“吃”就“吃”了兩個小時。

  “疼不疼?”摸著烏鴉彈挺的臀部,蘇郁小聲問。“小兔子”主動要求狠狠地調教,課程包括打屁股。不過看到紅紅的屁股,蘇郁好心疼。

  綁著的雙手套在蘇郁脖子上,烏鴉噘著嘴巴湊上來說︰“剛才你打我的時候什麼感覺?”蘇郁傻笑,清秀的臉紅的像富士蘋果。“嗯∼是不是很興奮啊,說啊?”烏鴉說著,用腳上的兔子鞋磨蹭著蘇郁的小腿肚。

  “嗯。”蘇郁害羞地點點頭。

  “說說嘛﹗”烏鴉最喜歡看到蘇郁害羞地說著性福感受。

  “我打你的時候,你那裡,那裡會……縮得更緊嘛﹗”

  “啵”的一聲,烏鴉起身親在蘇郁的臉上說︰“臉紅了哦……算了,今天放過你,幫我解開。”蘇郁連忙低頭解他腕間紅色的繩子。沒想到這繩子詭異地難解,本來的活結變成了死結,越解越緊。“笨啊你﹗怎麼搞得﹗”烏鴉埋怨著。越急越解不開,兩只兔子耳朵晃來晃去。蘇郁猛地抱起烏鴉把他扔回到床上。“你干嘛?”烏鴉愣了一下。

  “反正也解不開,繼續吃胡蘿蔔。”蘇郁說著把烏鴉的手按在頭頂沖他詫異微張的唇親了下去。

  嚴若野坐在飛機上忍不住抿嘴笑。戰原城奇怪地問︰“自己偷偷地樂什麼呢?說我聽聽?”

  嚴若野搖頭說︰“不可說不可說”。

  戰原城笑笑說︰“準沒好事兒,你看你把阿潘弄得,估計是夜不能眠啊﹗”

  潘建輝六點半起床,牽著遙寶兒在龍宇的樓下轉悠,大冷天裡穿著單薄的運動服跑前跑後,盯著龍宇的窗子看到窗帘拉開,就打電話讓小李買早餐。

  七點半看著龍宇吃完早餐,就可以載他上學,前提是必須在美院的路口處停下。

  一整天神魂顛倒的等著龍宇能發個短信過來。短信,七天裡只收到過兩條。一條是︰系主任讓你來一趟。一條是︰耶誕節要開化妝晚會,我要參加。

  晚上放學,準點蹲在美院門口……的車裡,看著龍宇被俊男靚女簇擁著出來,沖每個人露出溫柔的微笑,努力切牙切齒地把方向盤拔下來。

  跟著龍宇買菜,跟著他回家,跟著他上樓,如果他心情好,自己可以進去蹭頓飯吃。飯,七天裡蹭過四頓。經驗是,只要賴在門口不走,他總會出來開門的。可是,七天裡有三天晚上自己有要緊的事,沒辦法,想要和小魚長相  守,彌補自己的錯,就得把手上的麻煩事解決掉。

  龍宇把米飯燜上開始炒菜,一個青菜,一個湯,看看門口想了想,又做了兩個菜。把菜端到桌子上,拉開門。本來靠在牆上正在抽煙的潘建輝立刻把煙頭扔掉,帶著一身煙味深情地看著龍宇。

  “進來吧,飯做好了。”龍宇說著,把拖鞋拿出來放在門口。

  “餓死了,餓死了,小魚,你摸摸我的手,冰涼。”潘建輝把鞋子蹬掉,拉著龍宇的手。

  熱熱的湯喝了兩口,潘建輝連打了兩個噴嚏,龍宇看著他。潘建輝把腦袋伸過來,龍宇放下手裡的筷子摸摸他的額頭,滾燙。潘建輝不說話,默默地吃飯。吃完飯縮在沙發上抱著靠墊蔫成一團。龍宇端著藥和水杯過來,他伸手接過去吃了。龍宇坐在沙發上,潘建輝蹭過去枕在他腿上,手裡的遙控亂翻著台看電視。

  電視上演著肥皂劇,不知道過了多久,“啪”的一聲輕響,遙控器掉在了地毯上,龍宇歪頭看了看,他睡著了。手覆在額頭上,還是有些燙,把手伸到毛衣領口內摸到一手汗。

  “醒醒,醒醒。”輕輕推醒他,潘建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龍宇小聲說︰“到床上去睡。”

  閉著眼睛邊走邊脫衣服爬上床,龍宇掀開被子讓他躺進去,把地上的衣服收拾好,洗了澡,把水杯放在床頭,輕輕地爬上床。一個翻身,龍宇被他抱在懷裡。潘建輝把臉埋在龍宇的頸旁沈沈地睡了。

  被滾燙的身體烘烤著睡不著,龍宇伸手拿過床頭的表看看。這時候的嚴若野和戰原城應該已經到了吧。

  嚴若野站在陌生的國度,呼吸著嶄新的空氣。從前的一切被拋在了另一端,向前看,眼前只有戰原城和福祉。

  一座美麗的莊園出現下眼前,漂亮的花園裡落著濃濃的積雪,透過窗上的一層熱氣仍然能看到屋子裡人影穿梭。

  工人接過行李跟在身後,嚴若野被戰原城牽著手一步一步登上台階,白色的門打開的一剎那,繽紛的彩條和絲帶爆開在眼前,掌聲口哨聲歡呼聲熱烈響起。

  眼花撩亂的彩色逐漸落下後,嚴若野看清了站在房間裡笑容滿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戰原城開始一一介紹,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大伯、大伯母、二叔、二嬸、三叔、三嬸、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父”、三姨、三姨父……大伯家的大表哥、大表姐……小姑姑家的三表弟……三十幾號人笑瞇瞇地看著暈頭轉向的嚴若野。戰媽媽站在一旁沖嚴若野俏皮地眨眨眼睛。

  直到所有人介紹完畢,戰原城拉著嚴若野的左手舉起來,把兩個人手上相同的戒指亮出來給大家看,振臂高呼︰“各位,隆重推出嚴若野,我終於把他順利平安地領進門了,為我歡呼吧﹗”

  哄笑聲和掌聲中,老一號的“戰原城”戰爺爺走出來,伸開雙臂臉上是慈祥的笑,對嚴若野說︰“孩子,歡迎你﹗”

  

  正文完

  

  ────────────────────────────

  PS︰按慣例應該說點什麼了,很激動,《夜夜夜》在大家的鼓勵、支持、愛護下完結了。原本想在七、八萬字內結束的文又寫了二十萬字,自己也嚇一跳。也許主人公不完美,可是仍有這麼多人喜歡,謝謝﹗

  知道說了很多遍,遙寶兒還是要狗腿得再說,謝謝大家﹗……^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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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人在求書區求這本書
應該很好看吧?
先回再看囉
感覺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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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夢幻了點.
但看小說囉 , 但求開心.
好文~多謝分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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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能回味了~~
乌鸦是最幸福的~~
没什么波折~~
小野也很幸福
虽然之前受了很多苦
最可怜的是小鱼
折磨了14年
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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