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也許是因為等得太久,已經淡忘了先前的恐懼與不安,他坐進那車的時候,竟是期待,而無半點惶恐。
蘇輝的媽媽似乎比前兩年還要年輕,那臉上光滑紅潤得有些虛假,該不是驢膠補血什麼的吃多了吧?沈航心裡一邊同情那些可憐的毛驢,一邊琢磨著,難怪女人不想給人知道真實年齡,原來她們正偷著積極造假,個個都好像倒著長,越活越年輕了。
「怎麼不說話?」蘇輝媽媽給他添了茶,輕輕問了一句。
「您讓我想起自己的媽媽,」沈航誠實地說,「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能像您這麼年輕漂亮,很久沒見過,幾乎忘了她長的什麼模樣。」
蘇輝媽媽似乎被沈航的話震動了那麼一小下,短暫地沉默了片刻,專心致志地觀察著面前這個漂亮的青年。他眼角帶著忙碌一天的疲憊,見她之前還特意整理了自己的襯衣和領帶。此刻,他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很嚴肅,是那熟悉的沈航特有的表情。乖巧而有家教,是她第一次看見沈航時的感覺,她甚至希望用這個孩子的安靜,來緩和一下浮躁的蘇輝,而如今,她又盼著這人對蘇輝的影響少一些。
「這話不好說,」她終於再開口,「可我又不能不說。」
「沒什麼不好說的,」沈航說,「我本來也覺得跟您面對面會覺得緊張,其實還好,沒那麼糟糕。阿姨,我想你比誰都清楚,我跟蘇輝已經半年沒見面了。您找我要談什麼呢?」
「你不想知道,為什麼蘇輝半年沒去找你麼?」
「聽說他在熱戀。」
「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知道了你的壞習慣,因此格外反感。」
沈航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舒服,嘴上難免刻薄:
「我的習慣,都是跟他生活那八年裡養成的,有什麼現在才噁心到他?」
說完便感到後悔,他是不想跟蘇輝家裡弄得這麼僵這麼難看,就像潘跟他說,不管將來還做不做得成愛人,要留點餘地,一旦扯破臉,首先難過的總是自己。還來不及道歉,蘇輝媽媽已經帶了火氣:
「你跟那麼多人亂搞,還不算壞習慣?為了尋求刺激,隨便過不健康的生活。沈航,不管有沒有蘇輝在,我都想勸你一句,人得學會珍惜自己。你本來是那麼乖巧的孩子!」
我什麼時候乖巧過?在你發現我跟蘇輝的關係之前?我是一直沒變,變的是你審視考察的標準。沈航忽然不再急於去解釋那其實是場誤會:
「我與蘇輝之間,您看到的明明是真相,但可以視而不見,至於那個誤會,今天就算我說出心底的真話,您也可以充耳不聞。若雙方沒真心談,怎麼解釋也是徒勞,反而我被覺得是在狡辯。您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兩天,我是什麼樣的人,我跟蘇輝究竟怎麼一回事,您心如明鏡,我沒什麼好說的。而且,我們已經有半年沒見面,形同分手,您也沒有算計我的必要。可是,有句話,就算白說我也得說,我喜歡蘇輝,喜歡了很多年,不管這段感情你們視之瘟疫,棄之敝履,與我個人,很珍惜,你要我放棄蘇輝,我做不到,如果你能勸他放棄我,我也無話可說。」
明明是春暖花開,沈航走去碼頭的一路都覺得冷,手腳同時抖個不停。夜深了,碼頭上,等船回廈門島的人,零星站在微溫的晚風裡,低言細語。沈航只看見昏暗的燈光裡,拍打上堤岸的海水,破散時,發出一股新鮮的海的氣味。遠處飄來縹緲的歌聲,是那首很久以前「夏之門」的歌手湯力經常翻唱的一首「 100 years」
I』m 15 for a moment
Caught in between 10 and 20
And I』m just dreaming
Counting the ways to where you are
I』m 22 for a moment
She feels better than ever
And we』re on fire
Making our way back from Mars
15 there』s still time for you
Time to buy and time to lose
15 There』s never a wish better than this
When you only 100 years to live?
……
五歲的時候我們相遇,十五歲,我們發現彼此是同類,二十五歲,我們因為喝酒而吵架……三十五歲的時候,你會不會在我身邊?……六十五歲的時候,你會不會記得我們,曾經渴望著夏天永不過去,可以永生在涼爽的海水裡,比賽游泳?如果人生只有一百年,蘇輝,我們是不是只能給對方八年?
不知道怎麼走到「夏之門」的,一路上都很恍惚。那晚,沈航喝了很少的「傑克丹尼」,可他喝醉了。感覺似乎很久沒那麼醉過,他先是歪在椅子裡,天旋地轉,腦袋給湯力反覆的歌聲攪擾得一片模糊,終於忍不住爬起來,歪歪扭扭地走到舞台前威脅湯力不准再唱這首歌。湯力一臉的委屈,他說,他唱的是「落魄玫瑰」,一晚上壓根兒沒唱「a hundred years」。那會是誰唱的?沈航四下裡轉了幾圈,他不願承認自己喝醉,產生了幻想。他看見兩個小男孩在碧綠的海水裡游泳,看見海浪拍上來時,那兩顆緊挨著黑腦袋,看見那座沙子砌成的高高聳立的「夏之門」,看見門那頭蘇輝得意的臉……那些不是幻覺,不是夢,不應該只在喝醉或者睡眠的邊緣,才隱約出現……
第二天一早,潘的電話打過來叫他起床。宿醉後所有的煩惱他都沒逃過,匆忙洗澡整理好,鏡子裡的臉還是青白而嚇人。潘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還順便給他帶了米糕跟豆漿做早餐。
「你幹嘛無緣無故來送我上班?」
「今天上午在島外有個會,順路就捎上你。再說,唐鳴跟我說你昨晚在他那裡喝醉了。」
「哦,他怎麼什麼都跟你匯報?」
潘笑而不答。
看著他藍色的馬自達消失在清晨的車流之中,沈航站在原地,楞了半天。身邊的很多人,很多事,只是不去想罷了。工作依舊異常忙碌,沈航覺得自己還沒來得及換口氣,已經到了下班時間。等電梯的時候,心裡忽然想,不知道神出鬼沒的潘會不會正守在樓下,沈航忽然笑了。
樓下確實有人等他,不過不是潘,而是蘇輝的奶奶。
沈航心中長歎,看來蘇家舉家出動,他不投降,就糾纏不休。下一個大概是蘇輝的姐,然後是他哥,最後大概就是他爹,不過像他爹那樣的人,是不會跟自己費唇舌,直接幾個兵,押自己到了無人之處,直接槍斃了事吧?那倒也好,能為了蘇輝同志而壯烈犧牲,古往今來也能算一段佳話,當故事講給別人聽。
沈航跟蘇家奶奶還是有些感情,不管怎麼說,有那麼幾年,她是牽著沈航的手,接他放學回家。她這幾年倒是顯得老,頭髮全白了,神態間也不像以往那麼雷厲風行。
「還是坐車回去吧!」她說,「奶奶腿腳不好,走不動了。」
沈航還是請她到樓上的公寓坐了坐,有些歉意地說:
「不能留您吃飯,家裡真的什麼也沒有。」
「我有帶呀!你不是最愛吃酸菜餡兒的餃子?我給你帶來了。酒店裡不能包,我是到一家東北館子給你訂的。」
沈航的心像是給什麼紮了一下,抽著筋兒地疼。在餐廳裡,兩人分著吃了一盒餃子,安靜地,都沒說話。吃過了,沈航燒些熱水,泡了點功夫茶,在客廳裡坐了下來。
「這裡的格局跟你和蘇輝的那個家挺像的,尤其客廳裡的大落地窗,都能看見海景,不錯。」奶奶慢慢說著,當然蘇輝和沈航從來沒邀請她去過他們的那個家,是在蘇輝給家裡軟禁以後,她拿到那裡的鑰匙,才過去看了一次,看見很多沈航的小東西,「你阿姨說,她昨天跟你談得不太愉快。你也別怪她,這事給她挺多壓力的。你知道蘇輝從小沒在她身邊,所以她總是有些內疚,覺得蘇輝現在這樣,她有責任,所以跟你說話的時候有些沖。過後你阿姨也後悔,我覺得吧,趁著我還在這裡,怎麼也該跟你說一聲。」
蘇輝的奶奶停頓了一會兒,雙手在膝蓋處摩擦了幾下,似乎心裡正經歷著某種掙扎鬥爭,再開口時,聲音顯得更加衰老:
「奶奶不跟你拐彎抹角,這半年來,我們在蘇輝身上不知道做了多少工作,好話說了一大車,威逼利誘也沒少用,那孩子就是不聽我們的。今天弄到來找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們的感情,奶奶不懂,這男人跟男人,怎麼能有男女之情呢?你們累,我也累,不想再逼你們。可讓我接受你們,奶奶是真的做不到。我今年七十六,剩下的這幾年,你們能不能收手,就分幾年?等我死了,你們想怎麼樣都可以,蘇輝他媽媽也不會再管你們,你看行不?」
沈航僵在一邊兒,不能拒絕,也不想接受。
「你不說話,奶奶就當你答應了?」蘇奶奶也長歎了一口氣,「其實江薇這孩子,我並沒怎麼看上,她家裡太強,我們蘇輝跟她在一起,倒像是高攀了一樣,我怕她現在喜歡,以後一言不合,給蘇輝臉色看。她長相性格都不如你,可小航,她是個女孩兒,能給蘇輝留後,你原諒奶奶的狹隘吧!我將來不在了,你們想怎麼鬧我也管不到,可我活著,就有私心,就希望自己的孫子象正常人一樣生活。」
沈航想恐怕自己真的要輸了,這才是第二關,後面還有那麼多人,排著隊,三十六計,軟硬兼施地準備小火慢熬,怎麼也要把他這塊硬石頭煮化了,而他連眼下的這關都難以跨越。
「您再喝杯茶吧!」他看見自己僵硬的手,端起小巧的茶壺,舉到半空聽見奶奶說:
「明天下班後,我安排你跟蘇輝見見面,你跟他最後好好談一次吧!」
第二十二章
還沒到游泳的季節,加上天色摸黑,大片大片的沙灘寂寞無人。海水正在漲潮,白天留下的忙碌足跡給湧上來的朵朵浪花擦了個乾淨。入夜也不涼的天氣,不知道為什麼,在等蘇輝的短暫時間裡,沈航又覺得冷,不是因為緊張,是太想太想見到,想到一刻不見到他,都不相信是真的能看到。
「你一進方圓百米,我就聞出來了,還想著嚇唬我?」
沈航扭頭便看見蘇輝給風吹得亂蓬蓬的頭髮,想自己的腦袋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都說海邊約會花前月下的,怎麼兩個人總是亂髮糟糟,分外狼狽呢?
「你是警犬?能聞那麼遠?」
蘇輝說話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沈航的臉,捨不得移開目光,害得沈航本來想對他身上的煙味投訴一下,也沒好意思。生活了八年的好處是,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重逢也不會覺得意外,像是兩隻經年累月放在抽屜裡的襪子,雖然分左右,卻又總是挽在一起,熟悉無比。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沈航問。
「今天上午給空運過來,」蘇輝笑著回答,「說是奶奶的意思,怎麼樣?我媽媽跟奶奶不好對付吧?」
「你家女人都挺不好對付的。」沈航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在沙灘上留下的足跡,「該怎麼辦呢?」
「你還能挺多久?」
「到奶奶為止,差不多了。你家的車輪戰術不以公平為準,很不講道德。」
「她們跟你說什麼?」
「背後嚼舌根,也不是什麼好習慣,可既然你問,我只有如實匯報。你媽媽指責我私生活不檢點,奶奶索性給了時限,她活著不行,她不在的話,我們可以隨便。」
「你答應了?」
「我,無法拒絕奶奶……」沈航說得很沒底氣,好像是戰敗一樣,雖然對方贏得不怎麼光榮,可怎麼說自己也是給人淘汰了。蘇輝沒說話,只是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猝然間伸過的手嚇了沈航一跳。
「她們要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吧!」蘇輝的手掌摸索著沈航的手上的骨節,「別跟她們對著幹,順著她們,也就不會有人煩你了。」
「你要我跟你……分……手?」最後兩個字說得格外艱難,沈航覺得即使是自己粗大跟電纜一樣的神經也在隱隱做痛了。蘇輝意外地沒有回答,這個時候,很多話都是多餘,內心打不開的結,理不清的糾纏,兩個人都太明白。只是沈航一直以為提出分手的人會是自己,蘇輝向來自視很高,輕易不會妥協,而自己象團沒觔斗的面,任誰都可以欺負欺負。這半年來,蘇輝不知經歷了多少,才會這麼一反常態。沈航不覺得難過,倒覺得心疼,他認識的蘇輝,是跟人打破頭也不會認輸的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他的眼神必定洩露了心裡的煎熬,蘇輝抬頭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忍不住抬手在他頰邊停留住,輕柔地摸了摸,臉靠近,輕微地側過頭……他的溫柔在那一個瞬間,彷彿融化的糖果,瀰漫了包圍著耳目的空氣,終於,蘇輝閉眼整理了自己的思緒,似乎那一番惆悵和無奈,給折疊著收了起來,換出另外一副臉孔,笑著說:
「你以為日子難過的就我自己?我媽她們過得更慘,我看體力上心理上我都比她們兩個強壯,最後被拖垮的肯定是她們的防線。」
「既然最後的勝利是我們的,你怎麼還要分手?」
「我只是不想你的生活,給我家裡人擾亂。現在又不能把你帶在身邊,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跟她們談判。你這人心慈面軟好欺負,肯定鬥不過她們。所以她們要你怎麼樣你就怎麼樣,做出對我已經灰心的模樣,也別主動聯繫我,別找我,你能找到我的方法,都給她們監視,我也不能給你回復什麼,反倒讓她們覺得是你在糾纏我。」
「我是不是挺沒用的?」沈航垂頭喪氣,「怎麼到了關鍵時刻都是你衝鋒陷陣?」
「誰讓我家裡不同意呢?要是都像你父母那樣,不是什麼麻煩都沒有了?」
「啊?什麼呀,我還沒跟家裡人說呢!」
「你覺得我家還能讓你家裡人蒙在鼓裡?他們剛聯繫了德國,找你父母談過,你父母當時表示尊重你的決定,不會對你的私生活過多干涉。我媽給氣翻了!」
「難怪……難怪他們前兩天打電話,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
這些知識分子啊!就是知道兒子是同性戀麼,還拐彎抹角說了好多什麼「生活要靠自己把握」「相信你對自己人生的判斷力」……,最後也沒點題,弄得自己一頭霧水。現在想來,父母跟自己是太生疏,連批評和建議,也不能坦白講出來。疼愛上的缺欠,只能靠支持和鼓勵來補償,是好還是不好呢?沈航跟蘇輝走到腿酸,索性坐在潮濕的沙灘上,沈航一邊注視著越升越高的月亮,一邊夢囈般說著:
「其實道理這東西,是最難講的。人又都固執,堅持自己的觀念,很難被人說服。有時候我想,你要是你爸爸就好了。不需要跟別人說道理,只要發佈命令就好。你只要跟阿姨和奶奶說,『我喜歡沈航,我得跟他在一起過!』她們再不甘心情願,也只能立正敬禮,說,是!首長!」
蘇輝今夜是格外的沉默,沈航見他雙手顯得侷促不安的模樣,大概煙癮上來了。他從前是戒了的,而且戒得挺辛苦,如今又逼著再揀了起來。沈航不想再給這個可憐的男人更多壓力,他想他放鬆些,不需要再衡量,再考慮,再費著腦筋為自己著想,於是建議:
「游泳吧!」說著,不等蘇輝回答便站起身脫衣服。
蘇輝四下裡看了看,無邊無際的一片沙灘,只有遙遠處三兩隻隱約的人影。水的溫度應該還沒有那麼暖,可他跟沈航三九天都敢跳海撲騰兩下,於是也不再猶豫,朝著不遠處沈航修長的身影追了上去。
像兩條自由自在的魚,不受潮汐的左右,迎著風浪,相互追逐,展臂游去。論體力,蘇輝總是要盛一些,他看見沈航不遠處艱難跟著,慢慢地停了下來,連忙轉身。兩人隔著一朵浪花的距離,靜靜看著彼此,雪白的月光灑下來,水面如同灑滿破碎的星星……忽然沈航沉了下去,從海面消失了。
「沈航!沈航!」蘇輝喊了兩聲,沒人回答,海面湧來的連續不斷波浪,,沒了沈航的影子,他的心瞬間抽緊,一頭朝海水裡紮了下去。
沈航又突然從水裡冒出頭,臉色難看地呼吸困難,蘇輝連忙游過去,緊緊抓住他,像是抓住自己的生命,大力向岸邊游。慌亂中放平沈航的身體,他並沒怎麼喝水,只是嗆到,咳了一陣好很多。蘇輝一把抱緊他,剛剛那短短的瞬間,海面上失去沈航的瞬間,心是真的沒了動靜,整個世界都安靜得像死亡一樣,那是龐大的恐懼,海怪一樣升騰在半空,蘇輝長這麼大,從來沒那麼害怕過。
「你他媽的,是想死麼?是不是故意的?」
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吞進肚子裡,是懲罰,也為了保護。
「太難受,」沈航享受著自由的呼吸,「溺水而亡真的太難受,我保證別人付錢給我,也絕不再試!」
「你真是故意的?」蘇輝的眼睛睜圓了,沈航卻依舊暈乎乎地,沒意識到危險降臨,誠實坦白那一會兒心中的想法:
「不算是,就是想沉下去,不再上來。」
「給你嚇死!」蘇輝照著他的後腦扇了一把掌,不打著王巴蛋一下洩憤,簡直要給他氣炸!
「我死了,你不一了百了?省得還要多項選擇,害得你裡外不是人。」
身上的水份很快給風乾,水份蒸發帶來的一種特殊的涼爽……沈航忽然拉過蘇輝,把他當成一床被子樣地蓋在自己身上,咬牙切齒地說:
「你個卑鄙小人!你才是故意的!」
蘇輝因為曖昧姿勢一頭霧水,他詢問地皺了皺眉,沈航的臉卻紅了:
「我的,我的內褲掉在海裡了!」
他以為蘇輝拉著他上來,肯定看到了,卻不知蘇輝光顧著擔心害怕,壓根兒就沒注意這個,經他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身體覆蓋下的沈航真的是赤裸裸光溜溜的。他四周巡視,忍著笑解釋:
「你看著周圍哪裡有人?」
沈航的臉紅稍微退了些,一雙眼睛滴溜溜轉,盯著兩人扔在不遠處的衣物。不料,蘇輝的唇忽然壓了下來,帶著燃燒一樣的溫度……月亮在雲彩中穿梭,終於升到中天。
夜是甘甜清涼,月亮白淨晶瑩,而明天,要走自己的路,再不同行。吻在一起的唇同時嘗到一股鹹鹹的味道,以為是殘留的海水,卻是熱的。
兩個人的關係,其實不是分與合這麼簡單。有人分了,還在彼此糾纏;有人在一起,依舊貌合神離。潘說,他跟唐鳴只所以說開了分手,是為了各自仍然可以追求下一個機會。潘還說,你跟蘇輝分不分手都一樣。他沒有繼續解釋,沈航也不再追問,多數是因為他自己心裡其實也是清楚。
「你這半年經常跟她見面麼?」沈航問,他覺得蘇輝這模樣好像也禁慾挺久,跟自己沒什麼大差別。
「不經常。」
「她好不好?」
「比以前那幾個都好。沒什麼大小姐脾氣,很真誠的一個人,也善解人意,什麼話不用說透都能聽明白。」
「哦。」沈航因為蘇輝還是第一次用這麼褒義詞彙來形容一個女人,尤其最後一句形容,怎麼聽都像是拿她跟自己對比後,得出的結論。他無言了。
「傻瓜,你哦什麼?」
「傻瓜不知道。」 沈航的腦袋枕在雙臂之上,看著遠處午夜深藍的天空,心胸間一片坦蕩, 「傻瓜現在是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誰是你二手準備?別告訴我他是馬自達?」
「說什麼呢?」他狠狠瞥了沒覺悟兼小心眼兒的蘇輝一眼,「一手是你跟家裡爭取成功,二手是你的抗爭英勇就義。」
「結果分別是什麼?」
「沒想好。反正你是穩賺不賠,兩頭你都有人跟你過日子!」
蘇輝因為沈航酸溜溜的語氣笑了起來,他喜歡沈航吃醋的小樣兒,不管是真的,還是裝的,他轉過頭,在沈航的腦袋上揉揉搓搓,然後又回到望天的姿勢,毫不猶豫地說:
「我沒有第二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