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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兄弟戰爭)論女主的自我修養》作者:不藍卡【完結】

《(兄弟戰爭)論女主的自我修養》作者:不藍卡【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832個瀏覽者
文案:

繪麻:連兔子都不吃窩邊草,我會不如一只兔子?
十三釵:傻子都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難道要連傻子都不如?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正直少女努力掙脫美色陷阱卻不得的傷感故事以上

【閱讀須知】
ヾ基本上不要去找原著的情節,除了十三釵遵循人設其它就和原著沒啥關系。松鼠朱莉已被和諧,正常的戀愛不需要這種不正常的存在。
ゝ1V1,CP已定 但是就不告訴你們。
ゞ全文慢熱,作者奉行水到渠成。請慢慢品嘗。
【好人阿尢給我配了圖叩首感激大恩大德!!!】
PS.死蠢的作者將文章從另外個馬甲上搬過來了,覺得眼熟的人不要以為這是抄襲的【淚】

內容標簽: 少女漫 穿越時空 宅鬥 重生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繪麻 ▏ 配角:十三釵,上原和也,福山昌 ▏ 其它:雖然你們很怨念,但這就是堅定的1V1

一句話簡介:兔子表示不吃窩邊草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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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感受到車緩緩停靠在路邊,已經被自己打上「御用靠枕」標簽的胸膛動了動,似乎有片刻遲疑,但還是很堅定地用摟著她肩膀的手拍醒她。

  「繪麻,醒醒,到了。」由胸腔直接震動到耳膜的聲音聽上去比平時多了點人情味,於是一向得寸進尺的她決定繼續裝睡一會。

  繪麻並不怕被發現,按照她此時三十六個小時沒有睡覺的疲憊狀態,醒著反而更會讓人覺得奇怪。其實她自己也很渴望能夠入睡,但連續工作太久的大腦明顯得亢奮得停不下來。

  十三個兒子!原諒她在乍聞這個消息的時候瞬間對做出如此壯舉的女性產生的無禮想法——真的不是產豬仔麼!即使後來被解釋其中有一個是被收養的也無法打消她那股難以置信。

  話說日本這麼個小破地兒再不進行計劃生育真的好麼?即使老齡化很嚴重了也不能靠拼命拉平生育率來解決問題啊!

  那十二個兒子的爸爸到底對提供Y染色體有多麼的執著!

  不過那十二個兒子的媽媽究竟是怎麼把自己的身材維持得這麼好的?常年依靠節食運動來保持體型的她不得不按捺自己的嫉妒心。

  話說想到他們以後結婚生子什麼的就不由浮現出「子子孫孫無窮盡也」這句話,真是忍不住為以後可能成為她嫂嫂弟媳的女性們的妯娌關系點蠟。

  處於渴睡和亢奮的極端點中的繪麻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脫韁的腦內了。

  顯然人設上並不具備富有耐心這點的上原和野已經有些不耐煩,聽到自家經紀人上升了一階音調的聲音後,繪麻在他實施暴力喚醒步驟前識相得抿了抿唇,半睜開了眼睛。

  困倦地反復眨動眼睛,眉心疲憊而痛苦地皺在一起,繪麻含糊不清得道:「這麼快就到了啊......幾點了?」

  繪麻內心給自己的演技點一百二個贊。

  即便是一向精明的經紀人,此時也沒看破自家靠演技吃飯的演員的小花招。

  「十一點二十三。」精確地報時後,經紀人開始公式化地宣讀安排,「關於這部電影的殺青宴和後續的一些宣傳活動我已經以學校考試的名義幫你推掉了,我給你申請了半個月的假期,半個月後我會拿一些代言和劇本讓你選擇。這半個月你可以去上學,當然,也可以選擇和你的新家庭相處,不過最好不要讓我看到報紙上出現你不在我預期內的新聞。如果你在這半個月內重了超過一公斤,臉上出現痘痘粉刺,身上出現傷痕,我想——」

  上原等繪麻一個哈欠打完後才盯著她徐徐笑道,「後果你應該知道的。」

  繪麻瞥了他一眼,決定給予他最挑動怒氣的反應——

  「呵呵。」

  普通款型的轎車帶著將在自己眼前消失半個月的人疾馳而去,即使繪麻下一秒就感覺要挺屍在地也不免心情好了很多。習慣性地壓低帽檐,拉高衣領,仔細打量了一遍周圍環境,她才按下了朝日奈名牌旁邊的門鈴。

  話說能在日本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下這麼一棟——給十三個兒子住的——公寓,總有種自己父親被富婆包養的惡意感覺。唔,希望這群兄弟沒有爭奪家產或者母愛這種梗。

  按了三遍門鈴,繪麻停下靠著牆壁默等。從外面看公寓裡的燈並沒有全熄滅,尤其是第五層,幾乎都亮著,她一邊觀察一邊猜測那可能是客廳或者活動室。三層和四層也有一兩個窗戶亮著燈,她不肯定暗著的房間是在睡覺,還是有那份耐心在一起等待她這個遲到的「客人」。

  視線從房子移到天空,又因為實在酸澀而閉上。

  十三個兄弟,十三種態度,只是想想都覺得有趣了。

  外門裡響起開燈開門的聲音,繪麻站直身體,看著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從公寓裡走出,從他走路的步調和家居服的風格,她已經估摸出那人的大致性格。

  走到近前的時候,那人明顯因為繪麻的全幅武裝而怔楞了一下,有些遲疑道:「繪麻......妹妹?」

  「是的。」

  那人快速上前幾步開了門。

  繪麻淺淺鞠躬,「原本定在傍晚的時候過來的,因為一些事情耽擱到這麼晚,實在是不好意思,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的休息。」

  「啊.....」男人有些無措又拘謹地連連擺手,聲音溫柔,「並沒有,只是沒有你的聯系方式,雖然打電話問過母親,還是有些擔心。」

  對方果然如預料般是個性情溫和的人,聽聲音,不知道是長男還是次男。

  繪麻笑了笑,跟在他身後進了公寓。

  直到進了電梯,她才放下帽子,將外套的拉鏈拉低,露出了真容。

  「誒?!」對方明顯地震驚了。

  繪麻也對他的態度回以訝異——難道他們都不知道?

  對方很艱難的組織語言,「繪麻長得......和優衣,真是非常相似呢。」

  繪麻很平靜地回答:「嗯,優衣是我的藝名。」

  然後繪麻就看對方保持著「臥槽這不可能」的表情直到電梯到五樓門開。

  「歡迎——!」一張笑得萬分燦爛的臉直接從電梯外探了進來,雙手張開作擁抱狀,「期待已久的妹......妹......?」

  張開的手僵住,一臉的激動欣喜瞬間轉變成呆滯迷茫。

  這個時候電梯內的男人反倒回過神來,「啊,椿。唔......繪麻,這是五男朝日奈椿,對了,我是長男雅臣。椿,這是我們的妹妹,繪麻。」為了避免椿和自己說出一樣的話,雅臣看了身邊矮自己一個頭的少女一眼,接著道,「應該和我們所知的那個優衣是同一個人。」

  「咦咦咦!?」

  雖然很想笑一笑緩解氣氛,但由倦怠引起的乏力和煩躁讓她只能盡量平和地點點頭,然後繞過身前還有些還有些驚疑不定的便宜五哥,向客廳裡走去。

  偌大的客廳裡燈光明亮,組合套的沙發明顯是為了適應這家的人口而定做的。視線一掃而過,聚坐在廳內的有五個,能讓她自己分辨出來的有三個。

  年紀看上去最長的應該是次男朝日奈右京,即便這麼晚了還穿著酒紅絲光襯衫和銀灰馬甲,一副社會精英人士的模樣。表情倒是挺溫和的,不過依照他的律師職業來說,應該不是個軟乎性格的人。

  最好認的應該是穿著華麗紫色袈裟的那個,職業為和尚的三男朝日奈要。頭發染成騷包的金色,手上的念珠被他拿著跟彈珠似的。成為日本人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繪麻也大概了解在日本和尚確實算得上地位高待遇好賺錢多的職業......但是這種風情COS的牛郎即視感真的沒問題麼?

  另一個和剛剛想要給自己歡迎「撒普雷斯」結果反被嚇CRY的五男長得像是上帝偷工減連直接一個模子印倆的同批貨,應該就是三胞胎之一的六男朝日男梓了。

  剩下兩個年級差不多,又都穿了家居服,一時間倒是判斷不出誰和誰。

  繪麻再次淺淺鞠躬——九十度太累了,她一般能避就避。

  「初次見面,我是日向繪麻,藝名是藤原優衣,很抱歉因為工作耽擱到這麼晚,鑒於我的職業以後也很可能給你們帶來麻煩——不過我會盡可能避免的,不便之處還請見諒。以後請多指教。」

  本來他們還要反應一會,繪麻這麼一客氣,對方也都連忙起身回禮,彼此自我介紹一下,說些不打擾很榮幸之類的客套話。

  繪麻也由此得知,剩下的兩個是八男琉生和九男昴。

  「第一次和未來的兄長們見面,本來想好好交流一下的,只是這幾天一直趕拍電影,再不睡的話恐怕就要失禮了,所以......」繪麻轉身,帶著歉意地看向老大雅臣。

  「啊,不用在意,身體重要,趕緊去休息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雅臣很是擔憂地觀察她的臉色。

  繪麻向其他人微微點頭,「那麼就失禮了。」

  直到繪麻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良久,要才撥動著手中的念珠笑道,「哎呀哎呀,真是意外到不知如何是好了。話說起來,當初想像妹妹的樣子的時候,是誰說應該是美咲那樣的?」

  美咲是優衣五歲時演的一個軟萌妹子,因為這部電視劇是經年常播的熱劇,作為主角女兒的美咲也因為其可愛的性格廣為人知。確實能夠作為大眾心目中的女兒或者妹妹的形像代表。

  說出那樣話的椿重重地坐到梓身邊,一頭撞在自己兄弟的肩上尋求安慰,「明明是同一個人,感覺好像差很多啊。」

  右京若有所思,「畢竟是熒幕前後啊,想想風鬥,感覺就不是很難理解了。」

  「關鍵還是氣場吧。」要意有所指地大笑,「這麼一比的話,風鬥就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呢。說起來,風鬥的偶像就是優衣,哦,我們的小妹妹繪麻吧。」

  椿狡黠地眨眼,「啊,真期待風鬥的表情。」

  梓輕輕地瞥了自己雙胞兄弟一眼,「應該比你剛剛的表情稍微精彩一點吧。」

  「啊,梓!難道你那一瞬間沒有吃驚麼?大家都彼此彼此吧。說來都是美和啦,說什麼是個可愛的高中生什麼的,方向就完全錯了好麼!」

  「繪麻的年紀......應該是和侑介差不多吧,所以說是高中生也沒錯呢。」昴公正道。

  「唔......還是很不爽!」

  右京嚴厲地看了椿一眼,「要是在繪麻面前表現出來你那不符期望的失望的話,那就太失禮了。」

  「知道啦知道啦。」椿漫不經心地敷衍,「我也沒說我失望啊,反正還是妹妹嘛,再說有個這麼了不起的明星妹妹也賺啦。」

  送走殷勤叮囑的雅臣,繪麻關上門,仰頭倒在了那張單人床上。從小進入演藝圈到現在,不說是天王巨星,她也算得上是舉足輕重的老前輩了,片酬代言費在圈裡都是排名在前面的,所以說......這樣狹小的房間還真是很久都沒住過了。

  提前送來的部分行李在房間裡堆著,可能是為了讓她自己來布置房間,床單被套什麼都沒動,床上只是很簡單的被褥。

  抬了抬眼皮子看著房間裡大大小小的箱子,連起身的力氣幾乎都沒有了的繪麻干脆直接閉上了眼睛。至於洗漱,剛剛雅臣說房間裡的淋浴壞掉了要去五樓公共浴室......這麼遠饒了她吧。反正吸血鬼經紀人也不在,就讓她偷懶一下吧,就一下......

  話說回來這群兄弟長得真是優等,真強勢的Y染色體啊......

  繪麻用最後的意識模糊地想著。                    



☆、第二章

  意識清醒的時候便感覺有些頭疼,繪麻皺眉,想到今天放假,索性也不睜眼,翻了個身把頭埋進被子裡繼續賴著。

  不過......她怎麼記得她昨晚沒蓋被子就睡了?手下意識地蹭了蹭身下,很明顯是被單的觸感。

  猛地翻身坐起。

  「唔......」繪麻扶著額頭又倒回床上,眼前一陣陣發黑。

  「還是再躺一會比較好。」身旁傳來一道柔和溫軟的聲音,慢條斯理的語速和含混的斷句,顯得有些溫吞。

  繪麻感到那人探身過來幫她調整了一下枕頭被子,撲面而來一股特屬於化妝品的混合香味,雖然不難聞,卻讓她瞬間感到有些不適。

  「這裡是右京哥的房間。今天早上右京哥去叫你吃飯,敲了很久的門你都沒有開,我們商量了一下,因為擔心就拿了備用鑰匙打開你的房間。」

  他停頓了一下,繪麻也緩過勁來,睜開眼睛。

  房間裡有些昏暗,就書桌上亮著一盞台燈,桌邊坐了一個身材纖細的男生,頭發蓬松稍長,手邊扣著一本翻了一半的書。

  繪麻認出他是八男琉生。

  他向繪麻淺淺一笑,「結果發現你真的有點發燒。本來是想送你去醫院的,想到你是個公眾人物,我們這麼把你送過去不太好,就打電話問了雅臣哥,和他說了一下你的狀況,他說是因為太過勞累......還有不注意保暖造成的。正好家裡常備的藥物很齊全,所以就讓你在家裡休息了。」

  想到自己睡著的那個樣子,繪麻忍不住抽動了兩下嘴角,努力按下自己一頭撞死之前殺人滅口的衝動,盡量誠懇地道謝。

  「謝謝你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剛來第一天就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不是麼?」琉生眼眸清澈,目光似水一般流瀉在她身上,「照顧自己的妹妹,不是很正常麼?」

  繪麻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小感動,但同時也很尷尬。她不是那種會因為某種名義上的理由就對人抱有特殊感情的人,而對方的態度卻又這麼自然和理直氣壯,讓她抗拒都覺得有些底氣不足。

  想了想她還是客氣道:「總之,非常感謝哥哥們的照顧。」

  琉生只是笑了笑,轉而問,「現在覺得怎麼樣?需要吃點東西麼?因為一直睡著,我們只給你喝了點水。」

  本來不覺得,被他這麼一說頓時覺得飢腸轆轆,繪麻點了點頭,又想到一件事。

  「我房間裡的浴室修好了麼?」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膩膩的,想到昨天也沒洗澡,繪麻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琉生微怔,想了一下,搖頭,「今天沒來得及呢,要不你就先在右京哥的浴室裡先洗一下?」他的語氣有些猶豫,顯然沒有遇到過讓女生在男人的房裡洗澡的事。

  繪麻倒是很干脆,「那就太好了。」

  於是琉生便識趣地起身,說去讓右京弄些給她吃的東西,走之前還提醒她別洗太久,免得頭暈。

  繪麻對這種無微不至的體貼簡直都有些手足無措了,直到對方關上門才放松地松了口氣。抓了抓頭,有些後悔不應該為了不讓便宜老媽覺得自己對這段婚姻心有不滿而住進這裡。

  一個人自由慣了,這種群居生活真有些不適應。

  右京的浴室裝修得頗有些情調。淺奶咖色的洗漱台似乎是大理石的,堆砌得像是個露天溫泉的小模型,洗臉池並沒有完全的圍攏,在整個台面蜿蜒出一道小溪的樣子,在角落裡的花瓶後隱秘地消失。掛在銀架子上的毛巾和牆壁的顏色一樣,都是淺藍色的。洗漱台下面的隔層裡整齊地擺著幾條白色的浴巾,隔層下面的地面則是一雙洗浴用的黑色拖鞋。

  淋浴間用磨砂玻璃圍著,由於高出地面一大截,都可以算個小型的浴池了。想來簡單的泡一泡也是可以的。旁有個幾個和洗漱台差不多質地的櫃子,打開後發現有的掛了幾件不同顏色的浴袍,有的則是各種瓶瓶罐罐的洗浴用品,有的放了幾本書和雜志,還有的甚至放了CD機和紅酒。

  真是會享受的人。

  繪麻覺得這種審美很合自己的胃口,人生在世,要是賺了錢不這麼享受的話還不如去乞討呢,反正都能活著。

  簡單地挑了瓶沐浴液和洗發水,雖說上面標明男士用,不過這種東西反正也大差不差都那樣。

  舒服地衝洗了一下,盡管很想試著在裡面泡一會,想到這樣的後果是可能被抱著換個房間就算了,要是真的洗暈了被光溜溜地抱出來那她就真的沒臉見人了,便只能戀戀不舍地走了出來。

  隨手拿了個干淨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再挑了一件最普通的白色浴袍穿上——額,貌似有點大。

  浴袍長及腳踝,肩膀處明顯太寬,更別說袖子都快長出小半個胳膊了,簡直像套了個被子在身上。幸好浴袍有腰帶,繪麻按緊領口給自己打了一個緊緊的結。

  繪麻和右京的房間在同一樓層,中間只隔了個房間和電梯。打開門對著自己房間的一大堆箱子又有些頭疼,繪麻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扔進衛生間開始翻找自己的衣服。

  「化妝品、保養品......咖啡豆、咖啡機......跑步機都帶來了.....枕頭和被子......啊,衣服找到了。」繪麻連忙打開標有「衣物」字樣的箱子,一些日常的睡衣和休閑服都在裡面,但是她翻來翻去,怎麼......沒有內衣?!

  如果是自己的地盤,她當然真空套個吊帶裙光著腳在地毯上滾來滾去都沒有問題,但是在這麼一大群雄性生物的包圍中,沒有內衣讓她怎麼出去見人!

  繪麻又有些頭疼,揉著太陽穴找了半天終於找到手機,按了一下發現已經自動關機,再去找充電器,還不知道被塞進了哪個犄角旮旯裡,索性把手機往床上一扔,穿著右京布料厚實的浴袍走出房間。

  五樓的客廳設計成頂高底陷的類型,所以顯得空間格外的開闊,顯然是為了方便眾位兄弟集體活動。電梯到了五樓要去客廳的話反而還要往下走,走到與樓梯相連的開放式過道上正好可以看見樓下客廳裡的情景,當然,同樣地,下面的人也抬頭也可以看見上面的人。

  正一手搭在沙發靠背上,一手拿著杯子仰頭喝水的人與繪麻視線相對,詭異地停頓了幾秒,對方噴了一口,扭頭捂住嘴開始驚心動魄地咳嗽。

  「小心點啊,侑介。」背對繪麻的琉生被他窘迫的樣子逗得有些發笑,轉身卻正好看到下樓的繪麻,愣了一下,倒是反應很快地打招呼。

  「現在感覺怎麼樣?」起調微微啞了一下。

  「已經沒什麼大問......」

  「嘶——」旁邊突然傳力一聲抽氣,順著聲音看過去,正在廚房切菜的右京扔下刀抬起左手,開了一道口子的食指冒出了血珠。

  「沒事吧京哥?」

  侑介連忙跑過去看他的傷口,琉生則去拿醫藥箱。

  繪麻囧了一下,她不太確定對方是不是因為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打扮才出了差錯,感覺現在道歉似乎有點自作多情,只是不說的話就這樣穿著人家的衣服似乎也不太好,糾結了一下,只能裝出一副無比坦蕩自然的樣子。

  「失禮了,本來想洗澡後借穿一下的,結果回到房間發現我的助理似乎忘記給我准備衣服,所以......」

  右京迅速掃了她一眼,很認真地看琉生給自己的傷口消毒,沉著道:「沒事,並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問題。」

  但是我很在意啊!到現在還沒有穿內褲的繪麻內心捶地幾下,面上依舊淡定,「可以的話可以把手機......」話說一半又被打斷。

  「這是在干什麼呢?」一手撐在欄杆上的少年漫不經心地看著下面圍成一團的模樣,沒有敬語地肆意道,「琉生哥,現在有空麼?」

  琉生沒有回頭,「現在不行哦風鬥,京哥手被刀割破了。」

  「誒?」風鬥露出很是詫異的表情,「居然是一向謹慎的右京哥?唔?那是右京哥的女人麼?居然帶到家裡來,難怪切到手啦。」

  似乎難得有打擊自家最沉穩的二哥的機會,風鬥不遺余力地進行嘲諷。

  繪麻挑眉,不等她抬頭已經有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搭上風鬥的肩膀,笑嘻嘻地湊到他耳邊,「居然這麼說自己的哥哥,真是你不可愛的弟弟啊。」

  「說自己的哥哥就算了,居然連這麼可愛的女士都出言傷害,要哥我真是太痛心了。」

  「什麼跟什麼啊。」風鬥很不耐煩地掙脫兩人的控制,「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女人而教訓自家弟弟,這樣的哥哥才真的很沒用呢。」

  椿和要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一唱一和起來。

  「什麼女人女人的,在風鬥眼裡難道除了優衣就沒有別的女性了麼。」

  「看來風鬥還是只對優衣一往情深呢,陷入單戀的弟弟可真是可憐。」

  風鬥被這兩個人的調侃弄得有些煩躁,怒道:「誰說我喜歡優衣了,不過是個除了演技什麼都沒有的演員罷了,像我這種人氣偶像怎麼會把她放在眼裡?」

  「哦——」要和椿意味深長地看向樓下。

  繪麻淡定抬頭,先是不鹹不淡地瞟了眼惹是生非的兩個哥哥,再看向一臉震驚地瞪著自己的風鬥,很吃驚地「呀」了一聲,「風鬥也是......演藝圈的?」然後很是苦惱地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KO!

  一擊必殺!

  好狠!一群兄弟無聲地注視著雲淡風輕便使出殺招的少女。

  還沒緩過神來的風鬥被這麼一句話瞬間打擊到了塵埃裡,一瞬間眼眶都紅了一下,然後恨恨地甩開要和椿,頭也不回地走了。

  誒?繪麻眨了眨眼睛,對上兄弟們的視線。

  「我不知道他這麼脆弱......」

  琉生輕輕嘆氣,「風鬥其實,非常夢想做一個演員的。」

  「不可能。」

  繪麻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小口小口地喝著,「一個演員最基本的素質就是能夠對自己的情緒收放自如,能夠感知別人細微的情緒變化。」

  「我不認為風鬥君擁有這種特質。」就從剛才這麼一個短暫的交流就能摸出大概的性格,那種暴躁自我,同時又任性直白的人,不適合做演員。

  「勉強去做的話,我覺得只會更打擊他而已。」放下空杯子,繪麻走到剛剛右京處理到一半的材料前,拿起菜刀試著比劃了幾下。

  果然有些手生......

  繪麻抬頭衝右京微微一笑,「為了感謝右京哥贊助的衣服,今天的晚飯就讓我來幫忙吧。」                    



☆、第三章

  經過了一番客套和推脫,最終右京還是堅持在廚房幫忙,做一些不需要動用左手的打下手的事情,並告知繪麻這頓晚飯實際上是為了給昴慶祝成年生日用的。

  「成年啊......」繪麻有些羨慕,她現在的年紀在演藝圈雖說有些優勢,但也有很多局限,而且在日本,藝人未滿十八周歲的話工作時間不得超過九點,未滿二十周歲不得超過十二點,很多時候都很麻煩。

  「日本的話,生日是不是要吃紅豆飯來著?」繪麻探尋地看向右京。

  右京愣了一下,沒來得及去想對方話中的奇怪之處,只是皺眉,「紅豆的話,我倒是沒記得要去買。」

  「那昴哥喜歡吃什麼?」

  「肉!」右京肯定道,「只要是肉就好。」

  繪麻想起昨天碰過一次面的昴,高高大大的樣子,據說是打籃球的,難怪是個肉食動物。

  「日式,西式,中式沒什麼講究吧?」

  「完全不會,有肉就很高興了。」

  「哈,這麼單純啊。」打開冰箱,裡面果然滿滿的都是肉,看來這家愛吃肉的其實也不只那一個,話說她有多久沒痛快吃肉了?想想就覺得好心酸。

  「那就做可樂雞翅,糖醋排骨,紅燒牛腩,魚香肉絲,醋溜魚,炸點雞塊做個肉餅,再切點肉末肉片什麼的炒素菜,這些肉應該夠了,湯就清淡簡單一點,弄個豆腐菌菇湯吧,沙拉......沙拉不喜歡麼?真是挑食,拍個黃瓜拌個西紅柿炒個西蘭花,再弄個土豆泥,唔,應該夠了吧。」

  右京推了下眼鏡,「......應該夠了。」

  「OK,我先去把要用到的食材都洗一下分類,右京哥幫我倒杯可樂,糖醋汁會調麼?嗯,那太好了。順便再把盒子裡的豆腐切成小塊,等我把肉洗好後需要剁碎的肉就交給你行麼?啊,還有。」繪麻指了指右京身上明顯少女風的圍裙,「這個。」

  右京會意地解下圍裙給繪麻,看她套圍裙的時候因為不太合身的衣服而有些阻礙,連忙幫忙給她調整圍裙的帶子,低頭時鼻尖飄過一縷明明很熟悉,卻不知道為什麼又有些陌生的香波的味道。

  「啊~啊~簡直像夫妻一樣嘛」椿一臉哀怨的把下巴擱在雙生兄弟的肩膀上,「右京哥真是狡猾,昨天晚上還這麼嚴厲地訓我的說。」

  要靠在沙發上晃了晃杯中的酒,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廚房裡二人的互動,「這就是所謂的『近水樓台先得月』吧?」

  梓卻沒有理會這兩人,只是若有所思道:「說起來,好像和昨天的氣場不太一樣了。」

  椿連連點頭,「昨天就是一副超級巨星的架子,說話的時候完全讓人無法反駁。」說到最後又有些氣餒,「完全和美咲軟綿綿的樣子不一樣嘛。」

  「現在也把京哥指揮得團團轉啊。」

  「和老媽很像嘛。」

  面對眾人齊刷刷甩過來的目光,侑介一下子有些磕巴,「難、難道不是麼?」

  眾人又齊刷刷去看動作麻溜的繪麻,一齊搖頭。

  「老媽才不會做飯呢!」

  這時,琉生突然走進廚房,在繪麻耳邊說著什麼。椿警覺地抬頭,密切地關注著他的行動。等看到對方從口袋裡掏出個發帶,把繪麻半濕著披在肩上的頭發綰成一個簡單而優雅的發髻,又無比自然地把落到她臉上的碎發撥到耳後拿一個水鑽發卡固定住時,簡直不能忍地捶桌。

  「狡猾!連琉生都這麼狡猾!太過分了!居然偷跑!看來妹妹雖然一點都不軟萌,但還是不能太放心啊......」椿開始碎碎念。

  侑介翻了個白眼,移動位置和他保持距離。

  梓卻只能嘆了一口氣,深感日後又要增加工作量了。

  等昴社團活動結束回到家的時候,合作默契地繪麻和右京已經把菜做好大半了,被雅臣接回家的彌也眼巴巴地對桌上的可樂雞翅和糖醋排骨垂涎了好久。

  「好香......」運動量巨大的昴幾乎在開門的一瞬間就肚子叫了。

  「當然香啦。」椿一把勾住昂的脖子,雖然他並沒有昴高,但是在哥哥面前昴一向都是很溫順的,「幸運的小子,有個好生日真是好呢,讓妹妹抱病給你做生日大餐什麼的,簡直讓人嫉妒啊。」

  「誒誒誒?」

  繪麻正好把悶好的紅燒牛腩和蒸好的香菇肉餅端上桌,看到剛回來昴無比自然地微笑,「生日快樂,昴哥。」

  昴瞬間從頭紅到腳,幾乎整個人都在冒熱氣了。結巴道,「我......我先去洗澡。」接著以同手同腳的步調迅速跑走。

  椿笑倒在梓懷裡。

  要眼眸深邃地注視著依舊保持著淡定微笑的少女,「真是讓人吃驚的魅力呢,是這個時期少女特有的吸引力麼?讓我的心也不由地跳動起來呢。」

  「如果不跳動的話反而不正常了吧。」繪麻把菜擺好,起身笑對深情款款的要,「謝謝要哥對我魅力的肯定,如果是我的經紀人聽到這些話,肯定會排解一下他對於我粉絲群的憂慮的。」

  「都去洗手吧,馬上可以吃飯了。要哥最好也換一件衣服吧,在家裡穿袈裟我會不太想把肉放在你面前的。」

  要失笑。對方一點都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根本完全不吃這一套嘛。是演藝圈的俊男美女見得多了麼?想到這一方面,要又擔憂起妹妹的成長了。

  要是繪麻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搖頭,她只是對這種人形春·藥類型不太感冒而已。她相信無論面前是哪個女人,對方都能唱作俱佳。

  業余演員的水准,對職業技能滿點的繪麻來說,簡直不需要再看第二眼。

  吃飯前,繪麻終於從右京手裡借到手機,找了個角落熟練地按下一串數字。

  「你好,我是上原。」電話那頭傳來清冷自持的聲音。

  「是我。」

  對方明顯有些吃驚,「出什麼事了?」在他原有的心理准備裡,到這個假期結束之前對方應該不會主動來找他的——按照以往的情況。

  「我的行李是阿尚哥還是奈子姐收拾的?我的內衣呢?一件都沒有!」繪麻已經決定扣對方半個月的薪水——雖然他們是一對夫妻。

  上原和野沉默了片刻,反問道:「你怎麼現在才聯系我?」隨即自己下結論,「你昨天居然沒有洗澡。」

  「啰嗦!」繪麻惱羞成怒,「我沒把自己弄壞,體重沒長,形像依舊,不會損害你眼中的商品價值。」

  「你肯定睡到現在才起,晚飯不許暴飲暴食。」

  「閉嘴!」膝蓋又中了一箭的繪麻簡直要摔手機。

  「好了,待會我親自給你送過去。還需要什麼?」

  想了想,「被單重新帶一床,沒想到是單人床。還有的話,帶一下我平常愛聽的CD,對了,我那張躺椅可以的話也帶過來,還有......」

  「我知道了,我會帶一張購物單過來的,就這樣。」

  「喂!」繪麻死死地盯著手上的手機,要不是不屬於自己,真想扔地上踩兩腳。總有一天......算了雖然態度惡劣了一點,但能力比他強的還真不多,忍耐吧!

  無奈轉身,正好對上一臉不知道怎麼開口表情的昴,看到繪麻發現他,立馬又臉紅著扭開視線。

  「那個......本來想下樓的,你在打電話......所以......我是說,我沒有想偷聽的意思,不是,我是想說......」

  「餓了麼?」繪麻突然道。

  「啊?哦,嗯!」昴有些反應不過來。

  繪麻轉身,「那一起去吃飯吧。」

  「好.....」

  昴跟在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身後,心中莫名充滿了無力的挫敗感。

  看到和繪麻一起下來的昴,一向喜歡捉弄他的椿和要又一起上去調侃打趣,直把對方弄得要把頭埋進湯裡,才在右京的警告目光中安分地坐下來吃飯。

  接下來自然是一通驚為天人的誇贊。

  繪麻知道自己做菜的水平,平常若有八十分,今天這麼匆忙,也就發揮出來七十分,但是日本人一向喜歡把八十分的東西誇成一百分,她也就愉悅自己地選擇性聽幾句。

  而且做得再好吃又怎麼樣呢?

  她怨念地咬著碗裡的蒜蓉西蘭花,想到剛才的電話,實在不敢把筷子伸到自己惦記的排骨裡,只能恨恨地多舀了幾口湯。

  「沒想到繪麻的手藝這麼好呢。」椿有些好奇,雖然他作為一個聲優也算是演藝圈裡的人,但畢竟和繪麻這種拿過不知道多少獎項,整天廣告代言滿世界飛的明星不同,「平常會有時間做菜麼?」

  看風鬥都三兩天不著家的樣子,她應該會更忙吧。

  「當然沒有。」繪麻打破他們的幻想,「而且做飯洗碗什麼的傷皮膚,我的經紀公司巴不得我天天泡牛奶浴精華液,怎麼可能允許我做這種事,萬一臉上炸了點油,保險公司賠不賠不說,我的廣告代言先要解約了。」

  眾兄弟默默地在背後拉了一排黑線。

  「那姐姐是怎麼學會做菜的呢?」彌咬了口雞翅,天真道,「我覺得比小右做得還好吃呢。」

  真是「天真一刀」。

  眾人繼續默默地看右京背後的黑線變成了黑影。

  當然是上輩子學的。繪麻內心OS。

  「沒成為明星之前總是要吃飯的,而且家裡就我一個女生,如果我不做的話,我和我爸都得餓死了。」面對眾人同情的目光她又笑道,「而且之前我不是有演過一個大和撫子類似的形像麼,有去特意學過一段時間。」

  「啊。」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祈織開口了,「是那個《你不知道的約定》裡面的女主角菜菜子對吧。」

  要抬眼看了看祈織,垂眸無言。

  捕捉到這一場景的繪麻不動聲色,「是的,是一部文藝悲情劇,因為女主角幾乎是十項全能,所以演得稍微有點辛苦呢。」

  侑介不解,「可都是假的啊,不需要你都會吧。」

  「話是這麼說。」繪麻思考了一下,解釋道,「打個比方,電影裡有一幕場景是菜菜子幫男朋友晾洗和折疊衣物吧,這個時候就必須知道哪些專業的家庭婦女的習慣是怎麼樣的。比如襪子晾的時候要用夾子夾住腳尖的位置,比如說襯衫怎麼折疊會比較不會有折痕,還有就是領帶的各種打法啦。這樣演的時候自然而然會讓明白這些的人有種認同感,菜菜子這個人物也就真實了。」

  「演員原來這麼辛苦啊。」侑介有些咋舌。

  繪麻微笑反駁,「是優秀的演員比較辛苦,不管在哪一行,總會有那種明明一點本事都沒有卻濫竽充數的人嘛,如果能有點自我意識還好,遇到那些簡直無可救藥的存在,誰都會想把他封進水泥沉入東京灣的吧。」

  這個「吧」為什麼聽上去這麼殺氣四溢......

  眾人再次默默地吃飯。                    



☆、第四章

  一頓飯和諧而歡樂地結束,右京去洗碗,這次繪麻沒有毛遂自薦,洗碗這種事,不是本來就應該讓男人來做的麼?

  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其他人是學生的就去寫作業,沒事干的就在客廳裡坐著喝茶聊天,繪麻端了張凳子坐到落地窗前,一邊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進行基本的彼此了解,一邊等上原和也過來送急救物品。

  「繪麻的話,是三歲開始出道的吧。」目前他們的話題還是圍繞在繪麻的演藝圈裡,畢竟作為普通人都或多或少的都對那個明星世界有著興趣。

  繪麻看了要一眼,知道這個家伙大概已經去搜索過自己的演藝經歷了,淡淡道:「是的,因為被星探看中,去演了一部恐怖片裡的小孩子,後來就進入演藝公司了。」

  「哇哦,第一部電影居然是恐怖電影嗎?突然很想看看了。」椿一向是個行動派,這麼一說就立馬跑回房間去拿電腦。

  梓縮回沒有來得及拽住他的手,無奈地看向繪麻。

  「這麼早就工作,麟太郎......爸爸也同意了?」略一停頓,梓就很自然地使用了新的稱呼。

  「他有他喜歡的事業,我也有我的。」繪麻想起自己老爹的性格,微笑,「我喜歡演戲就和他喜歡冒險一樣,所以他能理解我。」

  「而且確實很賺錢。」她笑眼彎彎,無比滿足。

  「為什麼會這麼喜歡演戲呢?」雅臣似有不解。

  繪麻歪了歪頭,「這個嘛,誰知道呢,大概就和昴哥喜歡打籃球,和椿哥梓哥喜歡配音差不多吧。」

  突然被提起的昴猛地抬頭,又浮起兩團紅暈低下頭去了。

  過了一會,繪麻注意到一輛車無聲地停在了朝日奈家的門口,急忙站了起來開心道:「我經紀人過來找我有點事,我先下去一下。」

  「不用換件衣服麼?」琉生訝然。

  要是能換衣服就不需要對方過來了,繪麻擺擺手,直接開了電梯門下去了。

  「幸好一樓二樓的租戶之前都退掉了。」有了這麼一個妹妹住進來,梓開始考慮是不是暫時不要再把樓下的房間租出去了。

  這時椿捧著電腦跑了回來,左右張望了一下,「誒?繪麻呢?」

  眼下的天氣還算舒適,右京的浴袍也很厚實,繪麻這樣下去並不感到冷,微風吹在身上反而很是舒服。

  走到門口的時候上原和也正從後備箱裡往外搬東西,繪麻加快速度跑上去,從背後拍了他一下。

  「速度挺快的麼。」

  上原和也把東西搬完,關上後備箱的門才轉過身,然後就被繪麻這身打扮驚住,左右觀察了一下,幸好這個公寓單門獨院的,周圍並沒有什麼人。

  盡管這樣還是有些氣急地敲了敲她的額頭,「你還有身為明星的自覺麼,萬一被拍到了未來一個月的話題就是你了!」

  繪麻不滿地撇嘴,辯駁道:「又不是我願意這樣的,沒有內衣你讓我穿什麼啊?拍到這樣難道會比拍到激凸更有話題麼?」

  上原和也無力掩面,完全不明白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女孩怎麼會長成這樣。他當然不知道對方只是在小時候有賣萌的自覺,長大了自然就不用去裝了。

  「咦?我的躺椅呢?」

  「搬那種大件的東西出來,萬一被蹲守的狗仔隊發現一路跟過來怎麼辦?之前搬行李的時候也是盡量小動作的分批解決的。」在內心嘆了口氣,上原和也拿出電話購物單給她,「缺什麼自己買吧,只要不讓對方發現是你。錢的話還是從我的賬戶裡扣。」

  「明明是公司報銷,說的好像是你的錢一樣。」繪麻不屑地哼了一聲,在對方的手再次敲上自己額頭前,彎腰去抱地上的東西。

  「我說你!」上原和也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低氣壓了,揪住繪麻的領口拉著她站了起來,「有點自覺!穿這麼寬松的衣服彎腰時應該按住胸口不是身為公眾人物的基本素質麼!」

  繪麻先是一愣,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是對著你麼,我身上哪裡你沒看過啊。」小時候換裝,上原和也幫過好幾次,更何況作為最親密的經紀人,有時候比藝人本身還要了解他們的身體。

  上原和也沉默地盯著繪麻,後者無辜地回望著他,然後敏感地覺得有些不對。

  對方只是放開手,自己把箱子抱了起來遞給繪麻。

  「在新的地方也別太大意,有什麼事立即打電話給我。」上原和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穿著男人的衣服到處跑這種事,不希望再看見下一次了。」

  說完,開門,上車,關門,發動。

  愣愣地望著汽車疾馳而去,繪麻下意識地緊了緊有些松的領口,小聲嘟囔,「霸權主義。」

  樓上落地窗前,一道身影轉身離開。

  回到客廳的時候眾人正緊張地看著那部在她看來其實有些粗糙的恐怖電影,想了想也沒去加入,下樓回自己房間。

  先把自己的衣服找出來換上。她也比較習慣穿寬松一點的,考慮到現在的情況,她還是決定換上一件長袖長擺的白色睡裙,外面再套了一件銀色的真絲浴袍。這樣的話,那家伙總沒有話說了吧。

  接下來,繪麻就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新的床單被套是上原和也按照她心意選擇的嫩黃色,上面印著素雅的白色小花。換上後就把各種枕頭靠墊和絨毛玩具往床上一扔了事。

  說助理迷糊吧,居然把床前那塊白色的長毛地毯也塞進去了,只是看這個房間這麼小,就算全鋪地毯應該也沒事,想著就把購物單拿出來劃了幾下。

  衣服全都掛進衣櫃,書和劇本擺到書架,還有上原和也剛拿來的CD,想了想,選出一個《羅馬假日》的原聲碟放進了CD機,一邊聽一邊整理。

  花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基本收拾好,繪麻歇了歇,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她習慣性地道,卻忘了現在房間的門從外面不能打開,只得跑過去開門。

  門被打開,右京推著一輛小車站在門口,微笑看著繪麻,「看來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是的,東西並不多,明天可能還要去訂購一些。」說著猶豫了一下,「這個房間,我改動一下布置的話,沒有關系吧。」

  右京略加思索,「沒事,這是棗原本的房間,但他因為工作已經搬出去了,現在就交給你吧。」

  「這麼說來,還有棗哥和光哥沒有見到吧。」

  「嗯,光是個小說家,總是世界各地取材,也不怎麼回家。」右京簡要地說明了一下,示意手中的推車,「這本來是昨天就要給你的,歡迎你來到我們這個家庭的禮物。雖然都是很微不足道的東西,也是我們小小的心意。」

  「太感謝了。」繪麻覺得自己在人情往來這方面瞬間被比下來了,「不好意思,我沒來得及准備見面禮什麼的。」

  「不要這樣說,今天這麼一頓美味的晚飯,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右京笑著開玩笑,「畢竟讓一位大明星親自動手,是多少國人夢寐以求的呢。」

  繪麻不得不承認律師這個職業實在是嘴皮子太好了,偏偏感覺又那麼誠懇,讓她都忍不住心情愉悅起來。

  「對了,洗衣機是在五樓的公共浴室裡吧,右京哥的衣服和毛巾我會洗過以後再給你。」

  「這個並不是什麼大事。」右京的視線落在地板上散落的零件上,「這是......」

  「跑步機。」繪麻苦著臉,「作為一名明星,保持身材總是必須的。」

  右京遲疑了一下,「你現在應該......還在發育期吧。」

  繪麻確定他的視線在自己的胸部飄忽了一下。

  因為自己的身體數據經常被周圍的人拿來討論,繪麻也並不是很在意,只是多少還有點女人共通的憧憬。

  「嘛,亞洲女性嘛,有這樣已經不錯啦,」70C,以她這個體型來說已經是稱得上發育好了,「不過還是希望在發育期結束之前能再長一點吧。」

  右京反倒是有些微尷尬了,輕咳了兩聲,「我幫你把這些零件帶到樓上組裝吧。」

  「正好我也要去洗衣服,一起吧。」

  在五樓拐角處分道揚鑣,繪麻走到浴室門口見裡面亮著燈便敲了敲門,過了一會沒人答應才打開門走進去。

  洗衣機就擺在右手邊的角落裡,她把內衣內褲留在盆裡,其他的衣服都塞進洗衣機,扔點洗衣液按了自動就不去管它了,然後從盥洗台上接了水開始手洗自己的內衣。

  就在她心不在焉地搓揉著BRA的帶子時,那道一直拉著的浴簾突然「唰」地一聲拉開。

  繪麻下意識地扭過頭。

  「椿,把我的衣服......」梓一邊從浴缸裡走出來一邊抬頭,與抓著BRA帶子的繪麻面面相覷,隨即大驚失色,腳一滑又摔回了浴缸,不知道撞到了哪裡發出一聲鈍響和悶哼,水花四濺。

  嘖嘖,聽起來就很疼。繪麻迅速地轉頭。

  浴簾在手忙腳亂中又被拉了上去。

  「我剛才已經敲過門了。」繪麻必須為自己的清白作證。

  「啊......我剛才在聽新劇的對白錄音......所以......」比起椿來一向冷靜從容的梓這時候難得的有些慌亂和不好意思。

  繪麻抓緊時間擰干內衣,「嗯,我先出去了。」

  拉開門,卻和走進來的椿一頭撞上。

  梓稍稍拉開一條縫,看到這個場景簡直是悲痛欲絕地又把簾子拉得嚴嚴實實。

  「繪麻?」椿迷茫了片刻,立即反應了過來,瞅了微晃的簾子一眼,笑嘻嘻道,「喲,這是禁斷兄妹在浴室的約會麼?」

  「不是。」繪麻果斷道,「只不過是妹妹無意闖入了禁斷兄弟的私會罷了。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

  椿長臂一伸欲攔住她,繪麻靈敏地後退兩步,冷眼看著他。

  「別緊張嘛。」椿撓了撓頭,「我只是想問你,你在《洋娃娃》裡面的聲音是自己配的麼?」

  《洋娃娃》就是她第一部拍的恐怖電影。提到電影的繪麻臉色稍緩,點頭道,「是我,怎麼了。」

  「我覺得你聲音控制得很專業誒,如果不看畫面的話,簡直就是專業的廣播劇配音啊。」說到自己的專業椿也顯得很興奮,「你那時候就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了麼?」

  其實那是上輩子的經驗給自己帶來著成果,但是無法以這作為理由,也只能找其他原因了。

  「聲音對於演員來說就和表情動作一樣,都是需要表演控制得東西,如果是一名優秀的演員的話,其配音能力其實和聲優是差不多的。」

  「是這樣麼......」椿不由地表現出了欽佩的表情。

  「我說......」梓在浴簾後面咬牙切齒,「你們可以出去討論麼!」

  椿故作驚訝,「啊呀,都忘了梓還在裡面了。」                    



☆、第五章

  一覺睡到了將近中午,在床上翻滾了幾個來回,直到最後一絲睡意都被消磨完繪麻才磨磨蹭蹭地爬了起來。

  稍微把自己打理了一下,對著鏡子裡的自己三百六十度審視了一番,覺得素面朝天的自己也無損熒幕裡的形像,便十分滿意地下樓了。

  偌大的公寓裡似乎一個人都沒有,繪麻反而覺得輕松了不少,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只要窗簾一拉,隨意怎麼撒潑打滾都不會有人知道。

  冰箱上貼著右京寫的留言,說誰誰誰上學去了,誰誰誰上班去了,大概會幾點回來,冰箱裡有吃的請隨意,如果有事打他電話。

  明明是次男,卻好像右京才是家裡老大一樣,裡裡外外管得井井有條。要說雅臣是因為工作太忙的話,律師應該也不輕松才對。果然還是性格原因吧。有個像母親一樣軟綿綿的大哥,那父親的責任自然就落到老二身上了。

  腦袋裡突然冒出精英老公(右京)寵溺迷糊嬌妻(雅臣)而且還是兄弟年下的畫面,正倒了一杯溫水在喝的她差點被自己嗆住。

  甩甩身上的雞皮疙瘩想揮散這種邪惡的想法,不想腦洞越開越大,連孩子(彌)都冒了出來,而且——居然沒有違和感!

  真是世道艱難!繪麻意義不明地感嘆了一句,開始思考拿什麼給自己喂食。其實也沒什麼好想的,反正她的飲食已經被營養師用菜譜嚴格限制住了,認真思考只不過是為了表明她還有那麼點可憐的選擇余地而已。

  麥片粥,面包片,再煮個雞蛋切個橙子。在吃的時候,繪麻還是沒忍住,偷偷在面包片上抹了點花生醬。

  下午多跳一個小時的舞吧。她在內心淌著淚決定。

  祈織從花園回到公寓裡時就隱約聽到歡快激烈的音樂聲,等到了五樓,整個身體都像是被那種充滿力度的音符和節奏包圍了。

  他性格比較沉靜,偏好帶點小清新的東西,音樂也是如此,最好是那種憂郁纏綿,一聽就有些「淡淡憂傷」的類型,所以對這種被他認為是噪音的音樂一向都是敬謝不敏。

  但不知為何,這首似乎帶著點玩世不恭的拉丁風格曲子讓人莫名感到一種如火如荼的熱情,仿佛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不等抗拒,身體的細胞就已經開始騷動起來了。

  那是一種屬於快樂和熱情的,如此直白的吸引力。

  慢慢走下樓梯,男人那似乎透著點暗示和狡黠的歌詞便鑽入耳中。

  「I do all to fall in love with a girl like you

  You can\\\\\\\\\\\\\\\'t run and you can\\\\\\\\\\\\\\\'t hide you and me gonna touch the sky......」

  與此同時,客廳裡完全體現著女性柔美的身體迎合著那男人的聲音激烈的舞動著。

  髖、腰、臀,每一個搖擺和扭動似乎都是別有意味,手臂和大腿的每次伸展都充滿了力度與情感。昂首時無意流露的眼神,旋轉時流淌下來的汗水,眼前的每個畫面都像是一種無言的邀請,讓祈織的身體從頭到腳開始發熱,蠢蠢欲動。

  那是體內的情感對於宣泄的向往。

  音樂結束,繪麻喘著氣暫停了CD機,剛想去拿毛巾擦汗,一只纖細修長一看就很適合彈鋼琴的手就伸了過來。

  她稍微驚了一下,抬頭看到祈織才呼了口氣,「是你啊,還以為家裡沒人呢。」一時沒注意,她連敬語都忘了用。

  「剛剛在修剪花園。」祈織解釋。

  「今天不用上課麼?」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祈織好像在上大學?

  沉默了片刻,「嗯,因為某些原因......」

  繪麻無意於挖掘對方的秘密,便笑著轉移話題,「剛才看到我跳舞了麼,怎麼樣?」

  祈織自然而然地贊嘆道:「非常棒,從來沒有想到這樣的舞蹈會這麼有魅力,是巴西的桑巴舞?」他覺得擺臀的那種感覺很像。

  「有些接近,和桑巴舞一樣都是拉丁舞系的。」繪麻一邊擦汗一邊道,「是起源於古巴和海地的曼波舞,跳起來可不輕松。」

  「感覺是有些難度......」祈織沉吟,看上去有幾分遲疑,又有些不確定,「如果我想學的話,你可以教我麼?」

  你?繪麻不客氣地把祈織從上到下掃描了一遍。身材挺拔,四肢修長,雖然有些纖細卻並不瘦弱,感覺挺有些力度。只是氣質實在太過溫雅,比起跳這種嗨舞,還是華爾茲什麼的更加適合他吧?

  「祈織哥平常有運動?」

  「要說的話,只是在學校的體育成績不錯,有打過一些學校的籃球賽。」祈織的話一聽就屬於優等生的自謙。

  莫名有些不爽的繪麻伸手在他肩膀手臂捏了捏,又在胸口腹部拍了拍,順便用眼神瞄了瞄他的大腿,讓一下子就僵住的祈織那精致如玉的臉上慢慢浮出了兩抹紅暈。

  揩了一手油的繪麻滿意地點頭,「有韌性沒大塊肌肉,可以跳,來,壓個腿讓我看看你的柔韌度。」

  按下心中的那抹後悔,祈織認真地把腿抬到桌上俯身壓下,雖然穿著牛仔褲,這套動作卻並沒有多少滯礙。

  繃直的脊背和站立著的後腿形成非常漂亮的曲線,饒是繪麻這個見慣了美色的人都忍不住驚艷了一下,隨即爽快地點頭。

  「OK。」同意後她又補充道,「我也就休息半個月,過後應該就沒什麼時間了,所以能教你的不多。」

  祈織一派雲淡風輕地微笑,「沒關系,你不在的時候我可以自學。」

  潛台詞是對於他這種天才來說那都不是事兒。

  繪麻在內心翻白眼。優等生果然讓人不爽。

  繪麻讓祈織先觀摩性地看她又跳了幾曲,然後把電腦拿到客廳,從網上搜了幾個比較經典的舞曲視頻連到電視上讓他比對著看,自己跑去五樓的大浴室洗澡換衣服。

  當然她有記得鎖門。

  運動過後脫掉濕噠噠的緊身運動背心泡個澡真是太舒服了,順便在毛孔張開的狀態下做幾個身體護理,一切不要太美好。

  所以等繪麻吹干頭發下樓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祈織已經把那些視頻來回看了三遍並開始自己翻資料,可臉上並沒有露出一絲煩躁,靜默而認真。抬頭望向她的時候也是自然的關切。

  「還要再休息一會兒麼?」

  真是王子一般的人,長相好氣質佳,還自帶家境BUFF,在學校裡應該是女生的追捧對向吧。別說在學校了,送去做偶像明星估計比那個風鬥的市場要好。畢竟風鬥還太稚氣了,粉絲群肯定比較薄弱。

  就是心思太敏感,估計自我的精神壓力比較大,應該是那種會沒事鑽牛角尖自討苦吃的人。這種人的精神世界一般都比較復雜,有點危險的感覺。

  「不用,這種強度小意思。」繪麻在他身邊坐下,拿起遙控器開始分解屏幕裡舞者的動作,給他介紹一些曼波舞的基礎知識。

  祈織確實很聰明,不僅基本只要說過一遍他就能理解,還能自我延伸和貫通,讓作為老師的繪麻非常輕松且有成就感。所以一個教得開心一個學得認真,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直到右京回來繪麻和祈織才恍然驚覺已經暮色四合。

  「看上去聊得很開心啊。」右京提著一大堆菜就先進了廚房,繪麻看著都不覺有些同情他這種煮夫的習慣。

  「和繪麻聊天確實令人愉快。」日本人在誇人的時候總是不遺余力。

  「彼此彼此。」繪麻只能入鄉隨俗地客套。

  右京看上去是真的很高興,「原來我就擔心你總是一個人,現在繪麻來了好歹不會那麼寂寞了吧。」一副兒子終於走出自閉症的放心口吻。

  繪麻囧了一下,立馬推脫這個暗中落到自己身上的重責,「我也是難得放個假,很少會有這麼悠閑的時間。」然後也走進廚房去幫忙,「今天晚上做什麼?」

  右京打開冰箱,不答反問,「繪麻白天吃了什麼?」

  明顯對方發現冰箱裡留下的菜沒怎麼動。

  「這個......」眼神游移了一下,「因為睡了懶覺,早餐和午餐一起用麥片粥解決了......對了,祈織哥呢?我起來時廚房很干淨的樣子。」

  禍水東引。

  祈織默默地流下一滴汗。

  「烤了兩片面包,吃了點水果......」不同於繪麻的保持身材,他完全是因為不想動手而已。

  男人一般都不會對下廚這種事很熱衷,即便是右京,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生活所迫罷了。那麼一大群弟弟嗷嗷待哺,他總不能讓他們自生自滅。

  「自己的身體都這麼不經心。」右京怒了,於是做了滿滿一桌菜。

  繪麻反正是有規定菜譜可以做借口,於是她捧著一盤水煮雞胸脯和蔬菜沙拉逃跑了,剩下偏愛素食不愛吃肉的祈織默默承受著右京的目光洗禮。

  要還在一旁嘲笑,「作為男人,怎麼能不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呢?」

  右京轉移陣地投去鄙視的眼神,「這樣的話不應該從你一個和尚嘴裡說出來吧。」

  似乎對激怒右京感到很有成就感的要哈哈大笑,「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嘛,右京哥總是太正經,這樣老得快哦,是不是小妹。」說著對繪麻的方向拋了個媚眼

  繪麻完全無視。

  礙於在餐桌上沒辦法動手的右京忍耐著推了推眼鏡。

  「今天的碗你洗。」

  「呃......」要立刻塌下臉,顯然寧願被打一頓。

  眾兄弟忍笑。

  要不死心地繼續糾纏繪麻,「小妹妹現在應該是個高中生吧,不用去演藝學校麼?還是說......」壓低聲線意味聲長,「不乖地逃課了呢?」

  「學校裡粉絲太多,會打擾學習。」不只是打擾,甚至都有危險。把雞肉先吃光的繪麻一口一口地塞著菜葉子,「我有在自學,學校裡每次考試的試卷都會發給我。」

  不過她在學習方面也並沒有什麼天賦,理科還好,比起中國高中的數學簡單了一點,文科就有些苦手了。

  晚飯後回到房間的繪麻拿出一堆教科書和參考書,對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日文嘆氣,掙扎了一會,還是先拿起了最拿手的史政。

  在單純的記憶能力方面,從小背劇本背到大的她還算是很輕松。

  背了一會有人敲門,繪麻放下書去開門,就看見門口眉眼精致的祈織長身玉立,氣質飄然,簡直像從書裡走出來的一般。

  背書背迷糊了的繪麻有些晃神。

  「之前聽你說在自學,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麼?」走廊的燈光將祈織的側臉暈染得更加柔和,之前那種隱隱的疏離氣息也似乎淡了一些。

  「就當是......」倏地一笑,清俊異常,「禮尚往來?」                    



☆、第六章

  接下來幾天都是這樣,白天繪麻教祈織跳舞,晚上祈織輔導繪麻自習,間或有些無關於學習的交談,便都對彼此加深了了解。

  繪麻知道祈織是個真正的將紳士風度貫徹執行的文藝少年,謙和有禮溫柔大方,幾乎都不會生氣。看似不怎麼插入大家的對話,也不會起哄的時候一起玩鬧,但可能是因為天性比較敏銳,對兄弟們的細節都很了解。比如侑介害羞的時候會發脾氣就是祈織少年偷偷告訴她的。

  祈織也發現了與熒幕上不同的繪麻。比起經紀公司給她塑造的甜美少女形像,現實當中的繪麻無疑是個頗有主見行事果斷的人,可能很早就踏入社會的原因,思想態度都很成熟,即便面對要哥的油嘴滑舌糾纏不休,都能游刃有余地淡然回擊——其實更多時候都是完全無視。對於自己的演員身份非常自信,在貶低某些演技低劣的人時會不遺余力。還有就是有時候會忘記說敬語。

  兩個人相處得滿合拍的,起碼繪麻這麼覺得。每次在說到自己感興趣的方面時對方都能接得上,完全不會有冷場的感覺,這讓繪麻覺得相處起來非常輕松。

  看到兩個人總是湊在一塊,椿和要不免又在一旁酸溜溜。

  「果然還是年紀差不多的人在一起比較合適麼?」要感嘆著青春易逝。

  「還是要有一技之長啊,做飯化妝學習什麼的,簡直是為了女生准備的嘛。不行!我也要行動了。」

  於是晚飯後,椿拿著劇本攔住了繪麻。

  「可愛的繪麻小妹妹,可不可以幫親愛的哥哥一個忙呢?」椿故作可愛的合手作祈求狀。

  「那麻煩椿哥先用正常的方式說話好麼?」繪麻摸著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戒備。對這個明明老大不小了還總是和小孩子一樣冒出各種「奇思妙想」的「哥哥」,繪麻總是要時不時地提防對方來個「親情的擁抱」。

  「好吧。」表情正經地咳了兩聲,椿把繪麻拉到沙發上,翻開劇本,「吶吶,幫哥哥對台詞吧。」

  繪麻看了眼旁邊雙手環胸冷眼旁觀的梓,「不是有梓哥麼?」

  「角色設定是兄妹嘛。」椿故意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之前不是說過麼?禁斷兄妹的戀情什麼的。」

  繪麻白了他一眼。他應該和那個要是雙胞胎才對。再看了看梓,之前一直都是他出面阻止椿的胡鬧,現在不知道是懶得管還是因為她坐在這裡,並沒有出聲的意思。

  不會還在不好意思吧?

  那她這個完全沒當一回事的人會不會顯得太沒心沒肺了一點?早知道還是臉紅裝羞澀一下了。

  「真過分,明明是我在拜托妹妹,怎麼一直盯著梓呢?難道......」椿作怨婦狀在繪麻的耳邊吐氣。

  繪麻拿劇本堵住椿的嘴往後推,「認真點,不然就不幫你了。」

  椿立刻閉嘴坐好。

  把劇本大概地翻了翻,是時下比較流行的兄妹亂倫劇,一個屋檐下各種臉紅心跳的曖昧言辭,似兄妹又似情人的感情糾纏,一個追一個逃,歷經風波最後HE。

  狗血又爛俗。

  「從哪開始?」

  椿看似隨意地一翻,「就從這吧。」

  繪麻仔細一看,無語。這一幕是妹妹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哥哥把她推在牆上激情告白。鬼相信椿不是故意的?

  「好,開始吧。」

  第一句台詞是妹妹的,繪麻醞釀了一下情緒。

  「啊,哥哥。」打開浴室門的妹妹看到靠在牆上無言等候的兄長,有些慌亂和逃避地低下頭,急促道,「我......我已經洗好了,你進去吧。」

  此時剛吃完飯客廳裡還有不少人,就連彌在內都被震驚到了。原本繪麻的聲線就很細膩甜美,但因為說話方式和語氣的問題,感覺就很成熟穩重,此時刻意壓細後再用軟綿綿的方式說話,一下子就變得嬌怯柔軟起來,顫抖的尾音都帶著甜意。

  不僅如此,繪麻連表情都變了。雖然坐著沒有什麼動作,但躲閃的眼神,咬唇低頭後暈紅的耳廓,瞬間就讓一個如小白兔一樣的軟妹子形像栩栩如生地出現在大家眼中。

  椿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啊!」繪麻皺眉,發出一聲被甩到牆上後的痛呼,抬頭半是迷茫半是祈求地看著椿,「哥哥?」

  椿回過神,已經背過很多遍的台詞自然說出,「還想躲麼?」

  繪麻一顫,閉著眼睛扭過頭,「不知道哥哥在說什麼。」

  「不知道......」椿輕笑著湊近,幾乎要吻到她的耳垂,「那知道我為什麼總是要讓你先洗澡麼?每次用沾染你的氣息的水浸泡身體的時候,總會給我一種無以言喻的刺激感,就好像......妹妹的手在我身上撫摸一樣呢。還有你用過的肥皂,你擦過毛巾,你還沒有來得及洗的衣服......」

  「哥哥!」繪麻猛地搖頭,不想再聽下去,帶著哭腔道,「不要再說了......」

  「怎麼了?覺得惡心是麼?」椿慘淡地一笑,「我也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惡心啊。」

  「但......」

  「把我變成這樣一個惡心的人的.......」

  「不就是你麼.......我的妹妹。」

  繪麻顫抖著沒有說話,久到椿以為她不想再繼續下去的時候突然抬起頭,凝聚著淚水的眼中充滿絕望。

  「所以惡心的並不是哥哥,是我。」

  「哥哥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會給我買漂亮的玩具,會教我做不會的難題,會在我被欺負的時候把那些人按在地上打,會在我傷心的時候溫柔安慰我。」

  繪麻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聲音在哽咽中破碎。

  「哥哥學習優秀,運動也很棒,每次其他女生讓我轉交禮物和情書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好幸福,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哥哥。」

  「是我......是我把哥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才是那個惡心的人。」

  椿接不下去了。

  眼前的繪麻正專注地看著自己,明亮的眼中滿是泛著波光的崇拜和自厭,紅潤的嘴唇還在顫抖著,下巴上一滴淚珠將落未落。

  椿似乎有些理解自己配音的那個哥哥為什麼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當有這麼一個少女,將自己所有的美麗和純真用信任與崇拜做禮盒呈現給你時,任誰都會被誘惑,進而想要獨占。

  這樣的美好,除了自己,誰也不能看到。

  「嗯~這是在演什麼呢?」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一室的靜謐。

  繪麻收起眼淚循聲望去,一個拎著香奈兒包包,身材高挑,姿容美艷的女人站在玄關處,正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

  不對,是個男人。

  沒等繪麻懷疑對方是個異裝癖,彌已經拉開雅臣罩住他耳朵的手撲了上去。

  「光光!」

  「光哥?!」其他人似乎也被SHOCK到了。

  侑介受不了地摸手臂,「真是的,光哥你最近又在寫什麼東西啊,把自己打扮成這樣。」

  光摸了摸彌的頭,笑道:「這次要深入女性的內心,自然要先讓自己變成其同類啊。本來還想著去找素材呢,從美和那邊得知自己有了個小妹妹,立馬就飛回來啦。」

  說著衝繪麻揮了揮手。

  繪麻也對這個著名的小說家很感興趣。

  她看過他寫的幾部小說,知道他除了在邏輯布局上面很出色,更擅長的是刻畫不同性格的人的心理活動,對人性的描摹簡直讓人不寒而栗。他筆下的每個角色都形像立體,真實得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能寫出這樣作品的人,本身當然不會是一個簡單人物。

  「美和還有讓我帶禮物給你。」光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繪麻,側頭充滿女人味地眨眼,「完全為你量身定做的喲。」

  繪麻接過盒子打開,裡面是一件綠色的泡泡袖長裙,腰部以下還系著一層白紗,有種夢幻的天真。

  「這是......」不等祈織說出,彌已經大聲宣布了,「哇哦!是小美人魚的裙子。」

  沒錯,這就是迪士尼動畫電影《小美人魚》裡小美人魚變成人以後穿的禮服。再一看,盒子裡還有一雙白色的高跟鞋和帶有波浪花紋的半臉面具。

  「原本美和是打算在教堂舉行婚禮的,但是考慮到繪麻的身份,參加婚禮的話應該很不方便吧。所以干脆舉辦一個化裝舞會,說是新鮮又好玩——這是她的原話。」

  雅臣無奈搖頭,「還真是符合她的性格呢。」

  為她考慮到這樣,繪麻不得不承認自己很感動了。

  「真的很感謝美和媽媽。」她開始覺得同意住到朝日奈家是一個很不錯的決定。

  「但是老媽也太偏心了吧!」椿一臉苦大仇深,「沒有幫我們准備不說,都不通知我們提前准備,再過兩天就是婚禮了啊!」

  眾人也突然發覺自己毫無准備。

  「男人的話穿西裝就好啦。」光此時說話的語氣完全站在女人的角度上,「不同顏色就好了。」

  「光因為可以穿女裝好像很得意的樣子嘛。」要出言諷刺唯一事先得知的光,然後也得意道,「我的話本職出演就行了吧。」

  「要哥別把你的袈裟弄得很廉價好麼......」

  「小彌要扮成彼得潘!」

  回到房間後繪麻試了下裙子,居然真的是完全合身,連高跟鞋也舒適合腳,不由大感驚訝。

  她那一年不著家幾次的老爸是不可能會關心女兒的三圍的,網上公布的信息也不會那麼詳細精准,所以說——這衣服到底是誰選的?

  美和媽媽,還是......繪麻腦中浮現出女裝時明艷靚麗的光。

  不過,說起來去參加婚禮的時候要不要邀請和也呢?因為麟太郎一直在各個國家奔波,繪麻從進入演藝圈開始幾乎就是被上原和也帶大的,而麟太郎對上原也很感激,盡管繪麻一再對他強調就算沒有那個人自己也能平安長大。

  如果不喊他的話肯定要被麟太郎念的吧。

  思考了一下,不耐煩再被對方訓的她發了一條簡訊,說明了時間地點和形式,最後PS了一句——很忙的話不來也可以。

  回復來的很快。

  上原爸比:知道了。

  盯了一會那個很久以前為了故意氣他而設置的聯系人名稱,繪麻利索地關機,拿起今天沒來得及復習的課本繼續背書。

  她可是以大學為目標的考生!                    



☆、第七章

  因為要准備禮服,接下來這兩天大家都亂糟糟的,不僅要構思造型還要去定制衣服,幸好朝日奈家別的沒什麼,就是錢多。

  角色最後為確定雅臣是牧師,右京是死神,要沒有繼續穿袈裟,換上了被右京斥責為「傷風敗俗」的希腊裝,光是美杜莎,椿和梓都是吸血鬼,琉生是騎士,昂是忍者,祈織是精靈,侑介是狼人,風鬥也回來了,選擇的是惡魔,彌自然是心心念念的彼得潘。

  比起他們繪麻覺得自己扮演的似乎沒什麼特色,便提議自己換成小美人魚變成人魚模樣的造型,不等要和椿支持就被雅臣和右京聯手壓制了。

  「還是不要辜負美和媽媽的好意比較好。」

  繪麻覺得這個理由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最終琉生還是給繪麻在手肘部分設計了透明的魚鰭,並用一些貝殼首飾加以裝飾,這才讓繪麻覺得有點美人魚的意思。

  全家的造型都是讓琉生負責的,流暢的動作和高超的技術讓繪麻不由贊嘆,「如果琉生哥是我的專屬造型師就好了。」

  琉生手裡的動作一頓,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快得讓繪麻都來不及捕捉裡面的訊息。

  「如果繪麻希望的話。」

  這是同意?但繪麻總覺得琉生剛才的神情有些微妙。

  風鬥在一旁拉著一張死人臉,「那我呢?」

  椿涼涼道:「你哪涼快哪呆著去。」

  風鬥對椿怒目而視,椿不為所動地去找梓玩了。

  繪麻看出來了,椿和風鬥的不對付是明擺著的,基本上不管誰先開口,另外一個人都會嗆一句。風鬥就算了,椿好歹也是成年人了吧,兩個人差著十歲呢......只能說椿其實也是個小孩子。

  舞會的地點設在一家五星酒店裡,朝日奈家包了好幾個活動廳,會場從燈光布置到音樂播放,從紅酒飲料到美味佳肴都有專人去准備。所以明明是自己家人結婚,繪麻總有種不切實際的不真實感,好像自己就是去參加一個PARTY的。

  在化妝間第一次見到了美和本人,然後繪麻的表情就是=口=這樣的。

  明明是生了十二個兒子並且大兒子都已經三十歲的人,這麼青春不改和她站一起就像一對姐妹花真的沒問題麼?麟太郎比美和小吧,看去都能做她大叔了。

  繪麻徹底跪倒在造物主的神奇上。

  然後視線落在看上去也只有二十五六的雅臣身上——原來這家人都是遺傳的母親麼。

  莫名地感到亞歷山大。

  「終於見到本人了呢。」美和笑意柔和。

  為了符合新娘子的身份,美和扮的天鵝公主,就是《白雪公主與魔鏡魔鏡》裡面白雪公主在假面舞會裡的造型。一席白色的束腰長裙,鑲了很多閃亮的鑽石,背後還有一堆天鵝翅膀,頭上戴著天鵝造型的發飾,看上去優雅高貴。

  這種打扮一不小心就會流於矯情,偏偏美和這個快奶奶輩的人穿上去一點違和感都沒有,真和白雪公主似的。

  「之前聽麟太郎說他的女兒居然是那麼有名的大明星時都不敢相信,還專門去找了你所有的視頻來看,當時就想著,能有這麼一個女兒真的太幸福了。」美和用手持羽毛面具掩笑,「我都覺得我是為了能成為繪麻的母親才和麟太郎結婚的。」

  繪麻同情地看了自家老爸一眼。

  麟太郎尷尬地咳嗽兩聲。為了配合美和,他也模仿了王子在假面舞會上的造型,復古的白色襯衣和黑色紅底外套,頭上的黑色高帽上還查著兩個高高的兔子耳朵,隨著動作微微搖晃。

  繪麻對這個造型有些囧。人家會以為你在COS《愛麗絲漫游記》裡的兔子先生的好不好!

  「和美和媽媽成為家人我也很開心,謝謝美和媽媽給我准備的禮物,我很喜歡。」繪麻無視風鬥「你在說謊你明明還想換掉」的鄙視目光,真誠道。

  「你這孩子......」美和的笑容面具都擋不住了,「好了,今天就是想讓你們放松一下,都去玩吧,對了待會開場舞的時候繪麻要和我們一起哦。」

  誒誒誒?開場舞?繪麻下意識地看向繞著自己卷成蛇型的頭發的光,後者露出一副「糟糕居然忘記了」的假樣。

  混蛋!

  眾位兄弟就開始了圍繞誰做繪麻開場舞的舞伴的爭論。

  雅臣和右京一般都不和弟弟們爭搶,要就完全沒有一個做哥哥的風範,率先道,「領舞這種事,難道不是交給成熟睿智的長者麼?」

  雖然平時總是和要一起捉弄人,這個時候椿還是爭鋒相對起來,「不管是成熟還是睿智都和你沒關系吧,和你這個風流和尚相比,明顯是我比較可靠。」

  你們倆都和可靠拉不上邊吧。繪麻內心吐槽。

  「就算不是椿,還有我呢。」梓不知道是幫椿還是幫自己講話。

  「交際舞的話,我很擅長。」琉生聲音軟軟的,卻不讓人忽視。

  「我的話......」昴不自然地看了繪麻一眼,「雖然確實不太擅長......」

  祈織提出自己的優勢,「我和繪麻最近都在練舞,應該已經有了默契了。」

  侑介剛想撓頭,意識到自己已經做好造型,只能渾身別扭地說:「這種事,不管是誰都無所謂啦。」

  風鬥冷哼,「要是你想和我跳的話我可以勉強答應。」

  彌歡快地舉手顯示存在感,「我想和繪麻姐姐一起跳舞!」

  「所以說......」眾人目光灼灼地望向繪麻,「繪麻想和誰一起跳?」

  干嘛!把她當成玩具一樣搶麼?繪麻不爽地回看過去。大不了我跟上原和也一起跳。

  「你們怎麼還是和孩子一樣。」看熱鬧看過癮了的美和呵呵呵地笑了起來,純然無辜地模樣,「你們都是我的兒子,當然一起跳啦。」

  「什麼?」齊聲。

  光也似模似樣地點頭,「就是說嘛。不過這樣看來繪麻很受歡迎嘛。」

  賤人!

  繪麻在內心比中指。

  於是最後決定是按照年紀一個個來,在開場舞的第一支曲子裡,繪麻依次交換舞伴,最後一次的舞伴換成自己老爸,而美和則與長男雅臣一起跳。

  對於這個結果椿仍有不滿,「因為排序而做第一個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當然除了彌說「那麼我做第一個麼?」以外誰都沒有理他。

  「這麼說來,棗呢?」梓想起了自家同胞弟弟。

  美和有些憂慮,「之前打電話的時候說公司出了點意外,應該會在開場舞之前到的。」

  「如果沒趕上的話我可以替棗。」椿眼睛一亮,然後就被梓毫不留情地揍了一拳。

  開場之前繪麻先去了趟洗手間,提前給自己的腳跟和腳趾貼了創口貼,今天這個架勢,說不定這雙腳要吃苦了。

  回去的時候因為低頭整理自己貝殼包裡的物品,和一個人迎面撞在了一起。高跟鞋重心不穩,繪麻搖晃著就要向後倒去,被對方眼疾手快地一拉,又往前一竄,臉撞進了對方懷裡。

  淡淡的煙草味在鼻尖蔓延。

  對方很快就拉開了距離,關切詢問,「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是我沒有看路。」繪麻揉揉鼻子,把撞歪了的面具整理了一下,抬頭看向對方。

  對方似乎打扮成巫師,一身黑色的長袍,尖尖的巫師帽,配上擋住一半臉的暗金色黑紋面具,有種欲拒還迎的禁欲感。

  隱約聽見主廳裡傳來主持人開場的聲音,繪麻匆忙道,「舞會開始了,我先走了。」

  提著裙角迅速地跑到舞廳門口,沿著陰影溜到了一群兄弟之間。

  「還以為可愛的妹妹被哪個壞家伙給拐跑了呢。」要低聲調笑。

  「放心,被拐的時候我肯定會提醒對方我是被佛祖保佑著的。」繪麻毫不客氣地回道。

  要悶聲笑著。

  台上美和與麟太郎正在發言,講述他們的戀愛過程。異國的屢次偶遇和巧合,互相的誤解和理解,他們的愛情經歷真的如小說一般充滿了羅曼蒂克,不過在繪麻聽來自家老爹被折騰得不清。

  一段深情發言結束之後,美和宣布假面舞會開始,華麗的音樂響起,絢爛的燈光閃爍著聚射在大廳中央。

  美和與老爸,繪麻和雅臣分別牽著手走向舞池,臨走前剛好聽見椿叫了一聲「棗」卻沒時間回頭再看,提著裙擺互相行禮後就開始跳舞。

  雅臣一身白色長袍和他的醫生形像還是蠻符合的,此時胸前掛著的銀色十字架更給他增添了悲天憫人的神聖感。

  繪麻不由笑道:「雅臣哥不僅想治療病人的身體,也想治療病人的心靈麼?」

  雅臣有些不好意思,「也沒那麼偉大啦,說起來我也不是個稱職的醫生呢,居然還會暈血,實在是太失敗了。」

  「那幸好不需要動手術,不然就真的要丟臉了吧。」

  因為繪麻的調笑雅臣反而沒那麼尷尬了,「說的也是呢,幸好患者都是一群可愛的孩子。」

  「雅臣哥很喜歡孩子麼?」繪麻有些好奇,既然這樣為什麼還不結婚?作為長男到現在都不成家,在一個家族裡是很少見的。

  「喜歡孩子麼......可以說是習慣和孩子相處了吧。」從小和右京把孩子們一個個拉扯大,特別是在父親去世後,對弟弟們更加關注,所以......「總感覺弟弟們都還沒有成長,不太放心結婚以後搬出去。」

  你要等最小的彌長大麼?繪麻同情地看著雅臣,覺得雅臣距離結婚應該遙遙無期了。

  屬於雅臣的時間很快結束,繪麻轉了一圈,對面的人已經換成了右京。

  右京身穿黑色的大鬥篷,領口露出裡面紅色的內襯,一把大大的鐮刀背在身後。

  「右京哥是來收割我的生命的麼?」繪麻調皮道。

  右京低笑一聲,「這麼可愛的妹妹,就算是死神也不忍心奪走她的生命的。」

  「這麼會說話的死神可不多見。」繪麻揶揄。

  右京故作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大概那些死神都不是面對你吧。」

  論說起甜言蜜語來右京並比不上沒臉沒皮的要,可能也是正因為右京的形像比較一本正經,所以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可信度就比較高吧。

  也就是說正好搔到繪麻的癢處啦。

  繪麻從來不否認自己也是個愛慕虛榮的凡俗女人。                    



☆、第八章

  轉身後舞伴又換成了要。

  身上幾片布松松垮垮地蓋著,半個肩膀都袒露在外,頭上頂著個太陽造型的冠冕,看上去是希腊神話裡阿波羅裡的造型。

  不過,希腊諸神基本都是不穿衣服的吧......他純粹就是想少穿一點而已。

  左手搭在對方無布料遮蓋的右肩上,肌膚與肌膚的直接觸碰讓繪麻都略感不自在,撲面而來的男性氣息簡直是在聲嘶力竭地喊——快撲倒我!

  她笑意淡了點。

  「表現得太明顯了啊。」要面帶委屈地申訴,「和雅哥和京哥跳舞的時候明明有說有笑的,面對我就這麼不開心麼?」

  繪麻淡聲道:「你先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更好吧。」她沒有用敬語。

  要挑眉,「我有哪裡做得不好麼?難道小妹妹沒有感受到我那滿腔炙熱的愛意麼?」

  「不好意思,我只感受到了偽造品的劣質和粗糙。復制成傳單一樣每個人發一份的感情根本無法讓人感受到誠意吧。」

  感到緊握的大手突然僵硬,繪麻對上要的眼睛,看到對方眼中閃過猝不及防的愕然。

  「不管是你想和我兄妹相處還是以朋友待之,甚至真的想發展一下其他感情,這種輕浮的態度我可不接受。」

  轉圈之前繪麻猛地貼近對方,輕聲道:「還是你只是想品嘗一下明星的味道呢?」

  一把將對方推開,在裙擺甩出一個挑釁的弧度後將手放進了另一雙手中。

  光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好奇,「你剛和要哥說了什麼,都沒見過他那麼難看的臉色呢。」感覺像是被人打了一記猛拳卻偏偏無法還手,陰沉沉的都有殺氣了。

  「穿女裝跳男步真的好麼?」繪麻有些接受無能,「既然現在給自己的設定是『女人』何不就做到底去跳女步呢?」

  「因為我想和妹妹一起跳舞啊。」光說得理直氣壯,又緊抓之前的問題不放,「不要轉移話題啊。」

  繪麻漫不經心地敷衍,「這麼想知道的話去問要哥好啦,還是光哥覺得我比較好欺負一點?」

  「我可沒這麼覺得。」

  光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而忍不住笑了起來,「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這麼覺得......就像是一朵玫瑰花,對周圍的欣賞者毫不在意,誰想去觸碰一下都會被扎一手的刺......你的目光,到底在看向哪裡呢?」

  「當然是天空。」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光剛想繼續問,時間已經到了。

  椿迫不及待地擠開光拉住繪麻的手嘻嘻一笑,兩顆吸血鬼的尖牙閃閃發光。

  「終於輪到我了,感覺都等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呢。」椿的眼睛也在閃閃發亮,「繪麻有沒有期待和我跳舞啊?」

  面對椿的時候繪麻總感覺是在照顧一個大孩子,他總是隨心所欲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不管會不會給周圍的人造成困擾,但也因為真的沒什麼惡意,所以總讓人既是無奈又是好笑。

  「如果我說沒有期待的話椿哥的心是不是會碎掉?」

  「會碎成渣渣的。」

  「原本我還想提醒你准備膠水的,既然這樣還是重新給自己換個心吧。」

  「哇哦,真是毫不留情的冷水。」椿半真半假地皺著臉抖了一下,「我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

  繪麻好心提醒道:「那應該是因為吸血鬼屬於冷血科吧。」

  椿莫名被戳中笑點「噗哈哈」地大笑起來,直到梓上來替換他的時候還時不時地悶笑兩聲。

  「椿怎麼那麼開心?」梓也被他感染得微微露出笑意。

  「我們只是簡單地討論了一下吸血鬼的物種問題。」繪麻簡要回答了一下,好奇地問:「聽說雙胞胎會心靈感應,你們倆會互相知道對方在想什麼麼?或者說對方受傷的話你會感到疼麼?」

  「如果是椿的想法的話,會知道也不是因為心電感應,而是因為太了解了。有時候看他眼珠一轉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其實這有時候是件讓人困擾的事。」梓微微嘆氣。

  她理解地點頭。潛台詞簡直就是「看他眼珠一轉就知道又要幫他收拾爛攤子了」。知道得越多......要管的就越多。

  「小時候椿有次自己去爬樹,結果掛在上面下不來,我就心慌意亂了一整天......這應該算是一種心電感應吧。」梓不確定地回想著。

  「真是令人羨慕的牽絆。」

  「你的語氣裡根本沒有羨慕吧。」職業聲優毫不留情地戳穿。

  繪麻也笑了,「既然聽出我的客套就不要揭穿啦。」

  輪到棗的時候繪麻驚訝了一下,因為對方就是之前和她撞在一起的人,不由笑了起來。

  「真是巧呢。」

  對方應該比她早知道,所以很沉穩地「嗯」了一聲。「我是七男棗,請多指教。」言辭簡略,看起來並不太喜歡客套。

  「彼此彼此。」如果說右京是端方的話,這個七男就感覺有點板正了。明明按排序是椿和梓的弟弟,倒是老成得像個大哥。

  不過幸好並不算冷,還會自己找話題。

  「椿沒有給你添麻煩吧。」棗很了解自己的兄弟,並沒有提起梓。

  繪麻很老實地點頭,「不過並不算討厭。」她一般用心理年齡俯視他。

  他沉默了片刻,「昴最近還好麼?」

  「誒?」繪麻不知道他為什麼刻意提起兄弟中的一個,回想了一下那個都不敢正眼看自己的少年後回答,「昴哥應該不擅長面對女孩子,所以沒怎麼交談過,不過看上去確實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直接反應是餐桌上的飯量似乎小了點。

  棗默然。

  直到琉生交換過來倆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頭上的貝殼掉了一個。」琉生對自己做得造型很敏感,一上來就發現了這個。

  繪麻倒是沒有意識到,「是麼?可能跳舞的時候碰掉了吧。」

  他柔柔地笑了一下,突然問:「之前,說想要我做專屬造型師,是認真的麼?」

  其實只是隨口一說......但是你這麼認真的態度......

  「是覺得如果有琉生哥這樣的造型師的話感覺很棒。」繪麻也挺擅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琉生哥覺得可以麼?」

  「可以。」琉生說話總是認真而緩慢。

  她幾乎是緊跟著說:「那我待會就和我的經紀人說。」

  繪麻剛說完,琉生就緩緩地笑了。

  那種笑就像她曾在自然紀錄片裡看過的花開一樣,一瓣一瓣向外舒展著,無聲無息,卻不容人忽視地,徐徐綻放出積蓄已久的讓人屏息的光芒。

  直到昴僵硬地牽起她的手,繪麻還沉浸在剛才的經驗中沒有回過神來。

  繪麻做演員這麼久,當然知道什麼樣的笑容能夠打動人心,和技巧無關,蘊含感情的笑才能感染別人。

  她感受到了琉生剛剛的喜悅與滿足,所以更加奇怪。

  這感情似乎有點莫名其妙?她不覺得他們之間有可以產生感情的接觸和交流,但是她也不相信人與人之間會有無緣無故的感情。

  是移情?還是......

  腳上的痛感喚醒了繪麻。

  昴才像是被踩到腳的那個,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傷到了麼?」

  繪麻趕忙抓緊他的手免得他跳到一半逃開,輕聲安撫,「沒有,第一次在一起跳舞會踩到腳很正常,不用在意。」

  他總算鎮定下來,行動之間卻還是有些滯澀。

  昴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狀況,羞愧道:「雖然剛才一直在給自己打氣,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會覺得很緊張。沒辦法和其他哥哥們一樣配合你......真是不好意思。」

  「他們本來就是哥哥,年紀比你大閱歷比你豐富,做得比你好不是很正常麼。」繪麻安撫地在昴肩上輕拍兩下,「而且在我看來,對著女生會臉紅的純情的昴哥,可比老是胡鬧的哥哥們可愛多了。」

  「誒......真、真的麼?」昴吭哧吭哧,差點又踩到繪麻的腳。

  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瞬間溫度上升後,原本還有三分安慰性質的繪麻真的覺得他有些可愛了,像對一只溫馴的大型犬一樣順著他肩膀撫了撫。

  「是的,所以昴哥也對自己自信一點吧。」

  舞伴換到祈織的時候繪麻就感到輕松一點了,或許是這幾天兩人一直湊在一起練習,盡管不是這個類型的舞,此時跳起來也有了那麼點默契。

  祈織的精靈造型非常適合他,精致的臉龐和尖尖的耳朵,和奧蘭多·布魯姆這個精靈王子相比也不差什麼。

  而且精靈王子和人魚公主的搭配,不得不說也很契合。

  兩個人非常愉快地合作完,祈織甚至優雅地行了一個退場禮才把她的手交給侑介。

  比起祈織來侑介的動作有些粗魯,邁步的時候繪麻差點被他拖著走,察覺到自己的失誤後對方連忙放輕了力度,但兩人的步調還是有些不協調。

  侑介一邊道歉一邊埋怨,「都怪老媽,總是喜歡瞎折騰。」

  「畢竟是婚禮嘛。」作為一個女人,在婚禮上再怎麼折騰都不為過。「而且美和媽媽是想炫耀一下自己擁有那麼多優秀的兒子吧。」

  「優秀的兒子什麼的,反正又不包括我。」侑介小聲地咕噥了一句。

  確實......比起周圍的兄弟們,侑介好像顯得平淡無奇了一點啊,就連不太自信的昴在籃球上也有專業水准,侑介的話,作為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好像連成績都不怎麼樣的樣子。

  在這麼優秀的一家人中間,這麼個普通人反倒有些奇葩了。

  「侑介的話,應該也要考大學了吧。」她和侑介同歲,都快步入高考了。

  他有些煩躁地撇了撇嘴,「還不知道呢。」

  「你呢?」他隨口問。

  「我的話,想先去日本電影學校學習一下導演,然後去美國的紐約大學深造,爭取在好萊塢表現一番。」這些幫她輔導過功課的祈織也知道。

  侑介張口結舌:「現在就已經決定好了麼?」

  「是的,因為很久以前就想去紐約大學了。」從上輩子就開始憧憬,不過條件不夠,這輩子有機會,自然要好好抓住。「那裡培養出了很多了不起的導演。」

  「所以說,你將來想當導演?」

  繪麻嘴角含笑,不答反問:「侑介期待看我拍的電影麼?」

  風鬥接手的時候還臭著臉,不過作為一個偶像來說,他即便臭著臉還是很好看的。

  不僅臉臭,嘴巴也很壞,「要不是他們一個勁要求,我才不會和你跳。」

  「在家裡倒是沒有關系,要是以後在圈子裡也這麼不尊重前輩的話,一句話可以讓你混不下去哦。」繪麻不動聲色地威脅。

  風鬥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接下來相安無事直到彌蹦蹦跳跳地跑上來。

  和彌跳舞真的是太難為繪麻了,兩人的身高差是直接問題,而且彌也不會跳舞,索性就手拉手轉圈圈了。

  彌倒是這樣轉得很開心。

  「這可是第一次和姐姐跳舞呢。」他在「姐姐」二字上加了重音,「一直期待有個姐姐的說,簡直像夢一樣。」

  繪麻不是一個喜歡小孩子的人,不過彌的乖巧和可愛還是給他加了分,更何況他滿臉不加掩飾的喜歡,讓繪麻也不由得有了幾分母性情懷。

  「彌也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弟弟了。」

  聽到這話的彌笑得簡直滴出蜜糖來。

  最後當麟太郎牽起繪麻的手時,音樂已經將近尾聲。

  她沒有繼續跳,直接和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抱在一起。

  「為了我這個拖油瓶,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一個人,辛苦你了。」如果僅僅是帶著個女兒還沒什麼,偏偏女兒名氣這麼大,繼母的選擇就要更謹慎了。

  「說什麼呢......」年近不惑的男人嗔怪道。

  「美和媽媽是個不錯的女人,要好好珍惜啊。」

  他無奈,「有女兒這麼和爸爸說的麼?」

  「總之,希望爸爸幸福。」這個明明和她沒什麼血緣關系,卻毅然決定獨自撫養她長大的男人,雖然沒有那麼細心體貼,卻給了她一個名為「家」的地方。

  給予她溫暖的地方。                    



☆、第九章

  婚禮結束後繪麻的假期差不多就臨近尾聲,吸血鬼上原扔給她一堆劇本和代言選擇,讓她最後這兩天都休息不安穩。

  繪麻暗罵了他兩句,和他說了琉生的事。

  「朝日奈琉生......」上原重復他的名字,「是他啊。」

  「怎麼,很有名?」繪麻對這些並不關心。

  「是這兩年聲名鵲起的造型師,也獲了一些國際的獎項。」上原思考著,「讓他來也行,正好現在是你兄弟,也方便一點。公司那邊我來說。」

  繪麻立刻拍馬屁,「真是能干的經紀人。」

  上原對她施以橫眉。

  祈織現在也學得有些模樣了,繪麻教了他一些動作讓他練習,自己則靠在剛買來的貓爪造型的軟椅上翻著劇本。

  以前做童星的時候,給她的角色都是配角小孩,電視劇較多。這幾年逐漸長大,模樣也長開了,電影主角的劇本就越來越多了。

  之前說起的《你所不知道的牽絆》就是她第一部擔任主角的純愛電影,除了電影本身得到了東京國際電影節的「金麒麟獎」以外,她也得到了包括「日專大獎」的最佳女主角等數多獎項。

  她完成了從童星到演員的正式轉變,粉絲也從電視觀眾的成年人擴展到年輕人。發展到現在,除了在年齡上無法和那些老牌的演員比肩,實際地位上她已經是最炙手可熱的明星之一了。

  只是發給她的劇本總有些局限。可能因為形像一直比較乖巧,長相也屬於柔美型的,給她的角色也就大多都是正面的。

  繪麻想試試不一樣的東西。

  拿著手裡的劇本,她陷入了沉思。

  下午大家都回來得挺早,雅臣更是難得准時下班,買了一大堆糖果接了彌放學,讓右京不住責怪他太過寵溺彌。

  「自己還是做兒科醫生的,等下次彌哭著去看牙醫的時候有你受的。」

  對此雅臣只能呵呵訕笑。

  他一向對弟弟們的撒嬌沒有辦法,更別說當兒子一樣養的彌了。

  「對了,今天媽媽把昨天舞會上的照片發過來了,我拿去打印了出來,我們整理一下放進相冊吧。」

  雅臣把袋子裡的照片散在桌上,眾人都圍上去看,對照片裡被抓拍到的自己很是新奇。

  每個人和繪麻跳舞的那一段都被拍到了,其中昴踩到她腳的那一幕更是被眾位兄弟取笑了半天。

  「你們發現沒?」光突然出聲吸引大家的注意,然後把那幾張照片都排在一起,「繪麻和京哥跳的時候笑得最開心。」

  「哪裡?」椿一頭擠了過來,仔細比較了一下,也不滿起來。「果然如此,雖然在新來的妹妹面前裝得一本正經的,其實討好女生的手段一點都不差呢。」

  說完發現沒人接他的話,不由去看那個一向和自己是吐槽搭檔的要,卻見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照片,好像並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右京態度從容地拿起那張照片,兩人正目光相對,談笑風生,雖然被藍色的面具擋住了半張臉,繪麻忍俊時抿著唇角的模樣仍然是十分可愛。

  「如何讓妹妹開心,這也是身為弟弟的你們需要向哥哥學習的地方。」右京淡定自若地道。

  「切。」椿不屑扭頭,「人家說不定會以為是爸爸和女兒哦,京哥長得這麼老成。」

  梓拍了椿一下,「雖然是實話也不用說出來。」

  右京對弟弟們的攻擊完全以淡笑回之。

  繪麻也懶得理會他們的鬥嘴,她正打量上原和也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他穿著一件全黑色的排扣大衣,肩上有銀色的肩甲,胸口綁著黑色的十字型束帶,身側還帶著一把長刀,一看就是《最終幻想》中薩菲羅斯的造型。

  當時看到他的時候她還嘲笑他悶騷來著。

  相機定格的時候他正側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側臉還被黑色的羽毛面具擋住一半,只能看到半個瘦削堅毅的下巴。

  明明是相識十幾年的人,對著這張照片反而陌生起來。

  她真的有自己想像的那麼了解他麼?繪麻有些不確定了。

  這時候雅臣拿來了一大摞相冊,都是朝日奈家族每個成員的成長歷程,大家在回顧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有些吃驚和懷念。

  特別是十五六歲的雅臣抱著風鬥和侑介的那幾張,總有種《十六歲新娘》的古怪即視感。

  而一張屬於梓的單獨照片也引來了眾人的討論。

  「技術真爛。」侑介點評這張有些晃影的照片,然後惹來椿的一番愛撫。

  「小時候的椿和梓真的是一模一樣,雖然眼睛下面的痣的位置不同,但每次他們一擋住就分不清誰是誰了。」雅臣感慨道。

  要也回想起來,「那時候他們的性格也差不多,都挺胡鬧的,還會互相交換去考對方不擅長的科目,結果名字忘記換成績還是一樣。」

  被提起往日囧事的梓臉上有點泛紅,椿不以為恥地得意笑道,「我們現在打扮得一模一樣的話你們也分不出來啊。」

  昂老實道:「氣質完全不一樣,如果是我們這些家人的話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其余人贊同點頭。

  椿和梓互相對視一眼,都若有所思。

  「繪麻沒有相冊麼?」琉生湊過來輕聲問。

  「唔?」繪麻一時有些茫然,「要我的照片的話,網上全部都是。」

  「那你自己沒有相冊麼?」

  繪麻還是有些不理解,「給我拍的照片都會被傳到網上,反正都能看到,再自己專門做成相冊的話很多此一舉吧。」自己就是明星還要放大成海報天天對著自己看麼?那也太自戀了。

  祈織也很驚奇的模樣。「那生活照呢?」

  「三歲就進演藝圈的我基本上拍的都是生活照。」她的生活就是演藝圈。

  雅臣蹙眉,「作為家人的我們只有你的劇照宣傳照什麼的也太奇怪了。」

  彌附和自己的大哥,「以後要和姐姐拍很多很多的合照。」

  椿立刻翻出相機讓梓趕緊拍下他和繪麻的第一張合照,結果彌抱住繪麻爭搶不休,誓死捍衛自己第一個的權利。

  隨性如椿在面對彌也只能舉手投降。

  最後看照片就變成拍照片起來,已經習慣了鎂光燈的繪麻無所謂地隨他們上躥下跳在自己身邊擺各種POSS,自顧自地把上原和也入鏡的照片挑了出來,准備過後復印一份給他。

  深夜,繪麻放下手中終於看完的劇本,長長地舒了口氣。

  她有些心煩意亂,越想平心靜氣越覺得神魂被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拉力牽引著,仿佛有個神秘的聲音在她耳邊輕喃,卻聽不見到底在說什麼。

  她站起來,想去客廳喝點東西。

  走廊上的燈已經熄了,其他房間也沒有燈光透出,她放輕腳步,沿著牆壁摸索著上了樓。客廳裡雖然沒有燈光,穿透落地窗的月光卻像是海水一樣灌滿了整個房間。

  她的心跳稍微平復了一點。

  從冰箱裡拿了瓶礦泉水,觸手有點冰,繪麻沒有急著喝,走到窗邊靜靜地站著。擰開瓶蓋,她咬著瓶口,有一下沒一下地舔幾口,目光已經迷失在天上的那輪玄月之中。

  耳畔的聲音又響了一點。

  「繪麻?」躺在沙發上酒後微醺地盹了一會的要起身看到窗邊的身影,不知是被嚇的還是驚的,心跳快了半拍。

  穩了穩神,見對方沒有搭理自己,要上前走到她身後,想如慣常的那樣上去抱住揩油說點情話,腦中閃過她舞會中冷淡的眉眼,又有些遲疑。

  「晚上涼,早點去睡吧......」想了半天就憋出來這麼一句。

  要看到她轉身,白色的睡裙裙擺微動,身上搭著的一件真絲浴袍在月色下閃著微涼的銀光。逆光而站的她面容模糊,卻讓要莫名地有些呼吸滯澀。

  對面的,好像是個陌生人。神職從業者的要捏緊手上的佛珠,想借此穩定心緒。

  「你......」

  「和尚。」她上前一步,突然開口,語氣輕佻而戲謔,放佛在喊一只小貓小狗,態度輕慢中又帶著股高高在上的理所當然。

  要下意識地後退,繪麻步履從容地逼近。直到他撞上沙發的靠背停住,她也在與他隔著一臂的距離慢慢地俯身。

  有一種撲面而來的氣勢壓迫著要向後閃避。

  她雙手向前一抱,攬住要的脖子,輕笑著壓了上去。

  兩人的身體完全貼合在一起。

  「和尚啊和尚......」她的聲音裡透著一種奇異的調子,微眯起來的眼中閃著危險的引誘,「告訴我,你是愛你那虛無縹緲的佛呢,還是愛你面前體柔發香的我?」

  披散在她肩上的長發滑落到要的臉上,幽香在鼻尖纏繞,幾乎讓他窒息。他不敢動彈,雙手緊緊抓住沙發靠背。

  繪麻卻得寸進尺地抓起套著佛珠的那只手,誘導著他從自己的臉上撫摸而下,落在自己胸前的柔軟之處。

  聲音卻在一瞬間變冷,「說!你是愛冷冰冰的佛像,還是愛活生生的我!」

  要被她抓疼,眉頭一皺,恢復了自己的思維。

  他仔細打量眼前這個表情高傲陌生,眼中透著凶狠殺意的少女,明確對方不是平常相處的那個人,心中揣測著,臉上浮現出習慣性的慵懶笑容。

  掙開手環抱住她纖細的腰,他帶著她向後一倒,順勢把她壓在沙發上,深情蜜意地道:「當然是你,除了你,即便是神佛,都不值得我捧上自己的真心。」

  繪麻笑了。臉上的志得意滿似乎是在向誰示威,眼中卻有一抹神采緩緩消褪,浮上一片虛晃的溫柔。

  「乖,好好愛我。」她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我會給你一切,你想要的。」

  要還沉浸在那一觸即逝的輕柔觸感中,被他壓著的繪麻眨眨眼睛清醒過來,掙扎了一下沒起得來,有些尷尬地對著要沉下來的目光。

  「晚上好,要哥。」繪麻討好地打招呼,嘿嘿訕笑,「先放開我吧。」

  要面無表情,「每次把哥哥逗弄完了,就想若無其事地溜走?」

  這次理虧的繪麻有口難言。她正在揣摩劇本裡的人物性格,不知不覺有些入戲,正好這時要一身袈裟地走過來,一下子就把繪麻帶入劇情了。

  也不是說完全的無知無覺,只是那種玄妙地成為了另一個人的感覺很難脫離出來,更何況要下意識的反映也配合的很好,讓她演得更加歡暢。

  「我錯了。」繪麻乖乖道歉。

  「道歉就可以了麼?」要動了下,讓底下與他嚴絲合縫的繪麻直接感受到了那一處的尷尬,「弄到這種程度,難道還是我的錯麼?」

  「轟」的一下,繪麻面紅耳赤。

  「要......要哥......」

  看到她的不知所措,要反而詫異地笑了起來,「之前一直表現得那麼游刃有余,原來也只是在逢場作戲麼?」

  他滿意地輕啄了一下那起伏的鼻尖,「看來我們的小妹妹也是挺純情的嘛。」

  簡直像被電擊了一下,繪麻渾身一震,反射性地屈膝用力,要悶哼了一聲滾下沙發。她慌亂地跳了起來,想扶又不敢扶,想跑又覺得心虛,站在原地僵硬道:「沒事吧?」

  要坐在地板上緩了緩,然後把臉埋進手心裡悶聲笑起來,因為要控制笑聲,幾乎忍得渾身發抖。過了一會才擺擺手,「沒事,你趕緊回去睡覺吧。」

  「哦,好。」她再不敢多說一句話,扭頭趕緊溜了。

  要等她背影消失後才放松下身體,頭往沙發上一倒,仰臉對著那掛在天邊目擊一切的月亮,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第十章

  第二天,繪麻在房間裡把自己武裝好,面色如常地走到客廳,目光一掃,發現除了椿在打電動並沒有其他人在,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椿扭頭和她打了聲招呼,連忙又回去繼續,盯著屏幕道:「京哥給你做了吃的,讓你放微波爐裡熱一下,不要只吃面包片和水果。」

  聽到這樣殷切的叮囑,她心裡也熱乎了一下,莫名覺得有點小幸福,便順從地去熱飯了,也不管這樣又要多鍛煉幾個小時。

  「今天沒有工作?」繪麻一邊吃一邊隨口問。據說椿和梓是比較有名的聲優,不僅聲音好聽,雙胞胎的優質長相也給他們加了不少分。在日本聲優也算是偶像的一種,他們倆人和風鬥其實也差不多。

  「我最近在試音一個角色,現在正等著結果呢。」似乎是分心回答讓他產生失誤,游戲機裡發出死亡的音效,椿索性扔掉游戲機,跑到繪麻旁邊坐下,笑嘻嘻地湊了上去,「好香的樣子,喂我一口嘛。」

  繪麻估計了一下碗中的熱量,點頭舀了一大勺遞到椿的嘴邊,感激道:「正好,你幫我多吃點。」

  椿楞了一下,眼中閃光幸福地「啊嗚」一口吞下,模糊道:「其實繪麻你又不胖,不用這麼小心吧,女孩子還是要有肉才......唔,慢點慢點!」

  他又被塞了一口。

  「因為在青春期啊,塑造體型最關鍵的就在這個時候,現在打好基礎,以後就不用那麼辛苦了。」忍一時之痛,為長久幸福,繪麻覺得自己得把眼光放長遠。

  「對了,你覺得我能獲得那個角色麼?」他狀似無意,其實眼含期待地問。

  「那要看你的聲音是不是符合那個角色的設定了。」

  「誒?」

  「就像我演戲。」她放下碗勺,側頭正視椿,「椿哥覺得我演技怎麼樣。」

  「很棒啊,我覺得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了。」椿毫不猶豫地贊美。

  繪麻滿意地看了他一眼,表示「你很有眼光」,繼續說:「但就算是我,也有不能勝任的角色。比如那個角色是個妖媚性感的大波女人,需要有偉岸的事業線,我總不能去隆胸吧。又再比如,那個角色是個模特,要身材高挑,我也沒辦法給自己拔高。」

  「總有很多東西與演技和技術無關,純粹是適不適合的問題。如果你想要的那個角色是個成熟穩重的中年人,如果有更適合的聲線的話,即便對方的技巧不如你,制作方可能也會選擇那更直接的表現方式。」

  「就算你再怨念,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想到自己上輩子因為長得太過美艷,明明沒什麼緋聞,也沒辦法去演那些清純的玉女角色,這輩子倒是長了張清純臉,反面角色就被限制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總不可能完全順遂心意的。

  說完了一大堆,繪麻看向椿,卻見他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胸口,氣得往桌上一拍。

  「我說了這麼多你就聽到『事業線』麼!」

  「啊哈哈,別激動別激動,我只是一不小心走神而已啦。」椿擋住往自己頭上敲的勺子,向後一竄,「你趕緊吃飯,不吃光我就和京哥告狀哦。」

  繪麻不理他。

  就算他後來搶著幫她洗碗。

  或許是一語成讖,下午椿就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通知他落選了。

  繪麻很沒良心地在旁邊幸災樂禍,無比惡意地吐出兩個字:「活該!」

  椿用「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目光譴責她,「哥哥我這麼期待的角色落選了,作為妹妹的你不安慰我就算了,還這麼高興,真是太過分了!」

  「少年,你要走的路還長著呢。」繪麻用「前輩」的態度蔑視他,然後在他「要喊哥哥!」的叫聲中哼著小調回去學習了。

  做了兩套習題,順帶看了一部英語的原聲電影,繪麻上樓喝水,卻透過窗戶看見椿一個人站在庭院裡,有些落寞的樣子。

  咦,那家伙還真的在傷心啊。她有些奇怪。中午的椿看上去並沒有很在意的樣子,難道是裝的?她深感自己的職業技能遭到了挑戰,隨手套了件大衣下了樓。

  直到在庭院裡喊住對方,才發現自己看錯了,那個人不是椿,而是梓。

  「是梓哥啊。」繪麻四處看了一下,「椿哥呢?我還以為他在為落選的事難過呢。」

  梓的臉色很難看。

  「我會把角色推掉的。」他語氣沉郁。

  繪麻微訝,「角色給了你?」

  「你最好不要退。」繪麻同情地看著他,想了想椿的性格,肯定道,「你要退了,估計他會更生氣。」

  輸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的,輸給自己的兄弟那就復雜了,最後還要被退還給自己,那就是嚴重的心理刺激。以椿那孩子心性,估計得撓他一臉。

  似乎被她的話刺激到,梓突然發怒:「你知道什麼?自以為事地說出這樣的話。」

  繪麻挑眉,擺擺手,「嗨嗨,我不理解,你們的問題你們自己解決。」真當她有這份閑心去管他們的破事。

  說完頭也不回地上樓。

  梓有些後悔自己的語氣,想拉住她道歉,又想到椿,煩躁地在樹干上捶了一拳。

  「誒 ,看來梓惹繪麻不高興了呢。」身後傳來笑嘻嘻的聲音,「那我就開心一點了。」

  「椿!」梓猛地轉身。

  椿站在梓的身後,臉上沒有一點不虞之色,反倒是很興奮的模樣,不等梓反應過來就攬了上去,嬉皮笑臉道:「這個工作就算了,像繪麻說的那樣,不適合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

  「繪麻我可是不會讓給梓的。」

  梓怔怔地看著椿,第一次從自己兄弟的臉上,看到了無比認真的神色。

  最後一天的假期已經到了晚上,掛掉上原和也的電話,明天那滿滿的行程已經近在咫尺,讓有了假期綜合症的繪麻萬分不願意面對現實,干脆拿起手機刷推特。

  她也有一個官方賬號,但從來沒有去管過,一直都是上原和也在幫她打理,這次難得有興致便想和自己粉絲互動一下,結果看到自己那一條條發言驚掉了下巴。

  今天是優衣三號來發言,在強敵環飼下殺出了一條血路,真是太驚心了!T^T閑話不多說,附上偷拍的優衣生活照。認真學習的優衣是不是也特別可愛呢?(*^__^*)可惜她就是不肯抬頭讓我拍,太失望啦!~>_<~

  下面是一張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拍下的一張做題目的照片,日期卻是標注的今天。

  三天前也有一條發言,上面自稱為一號的「優衣」語氣正經。

  早飯有優衣不喜歡的鰻魚,被逼著吃下去的她有些不開心。挑食的孩子真讓人操心。

  附上一張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吃飯的照片,照片裡的她正面色嫌惡地用筷子戳著鰻魚。

  還有一個星期之前的「優衣五號」。

  今天偷拍被抓住,瞪了我一眼,之後一直戒備。於是只有這麼一張。

  照片裡的她穿著運動背心在跳舞,頭發只是隨便扎著,正好對著鏡頭瞪了一眼——當然抓拍得很可愛。

  每一條下面的評論都很熱鬧,不僅會討論照片中的「優衣」表現出了什麼一面,還會討論哪一號「優衣」的抓拍技術比較強,甚至會有不同號「優衣」的各自支持者。

  還有人開玩笑說:「不要再欺負二號和四號啦,每次都被搶走自己發言的機會好可憐啊。」

  後面是一片贊同或反對的爭論。

  繪麻一條條看著,表情一直是「=口=」這樣。

  喂喂,明明只有和也一個人有這個賬號啊!這個一號二號三號四號五號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還會有不同的語氣和性格?連她都以為身邊一直有五個不同的人在圍觀啊!這種感覺好恐怖!

  震驚完再仔細一想,她不得不佩服上原和也的手段。他用這種方式最大限度地聚集了喜歡不同類型的「優衣」的各種粉絲,而且看似偷拍的生活照,將明星與粉絲的距離降到最低,更滿足了粉絲的偷窺欲,不管怎麼來說都是一舉多得的好辦法。

  只是......這樣精分的上原和也想想好恐怖,還有她真的不知道這些照片是在什麼時候拍的......

  繪麻面無表情地合上手機,絕對以後再也不登陸這個賬號了,就讓那一到五號的「優衣」盡情地去角色扮演吧。

  覺得精神受到重擊而有些疲憊的繪麻抱著洗浴用品准備去五樓泡澡,出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住在她隔壁的梓在開門,打了個招呼剛想走,就被梓叫住。

  「繪麻......」他走近,斟酌著措辭,「剛剛......很抱歉,對你說了那樣的話。」

  「啊,那個啊,沒事沒事,我沒在意。」

  繪麻其實並沒有往心裡去。

  老實說,她和這群兄弟並沒有什麼感情,雖說現在名義上是一家人,但是「家人」這種存在,畢竟不是在戶籍上改一下就真的就能改出親情來。

  任何感情都是需要一個相處的過程,這短短半個月,並不能有什麼實質上的變化。最多讓她覺得這群家伙性格都還不錯,有幾個還算得上是聊得來的朋友,其他更多的也就沒什麼了。

  白天她純粹是沒事隨便扯幾句,即便被梓那樣一罵,她也沒什麼受傷的感覺。畢竟,其實也真的沒上心。

  見繪麻毫不在意地揮手離開,梓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咽下。目光在與自己相鄰的另一扇門上停留了一會,他沉默地進了房間。

  敷著面膜泡澡的時候浴室的門在外面被拉動了一下,但繪麻不會犯梓那樣的錯誤,門被鎖得牢牢的。

  「誰在裡面?」右京在門外問。

  「是我。」她應聲,估計對方是來洗兄弟們的衣服,便洗掉面膜站了起來,「馬上就好。」

  「不用著急。」右京揚聲阻止,「我先離開,你慢慢來。」

  話雖如此,她還是迅速地擦干身上的水,換上衣服,用毛巾裹住頭發,再簡單地塗了點護膚品保養品之類的——嗯,過去十五分鐘了。

  打開門,一個裝滿衣服的籃子放在門邊,右京人已不在,走出去探頭一看,才發現對方正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指尖夾著一點明明滅滅的火光。

  這還是繪麻第一次看見右京抽煙。

  聽到聲音,右京回頭看是她出來了,便迅速掐滅煙頭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原來京哥是抽煙的啊。」繪麻抽動了一下鼻子,「以前都沒在京哥身上聞到過煙味。」

  右京笑著解釋:「並沒有煙癮,只是無聊的時候會點一根聞味道。」

  繪麻理解地點頭,「明白,男人排解壓力和疲憊的方式。」煙、酒,或者女人。

  「說得好像很懂一樣。」右京取笑道。

  她沒有辯駁。

  右京目光落到繪麻手裡抱著的籃子裡,「把衣服給我一起洗吧。」

  她無語地迎向他的目光,後者很快補充,「不方便的不用給我。」

  「我覺得......」繪麻引用他的話,「京哥才是很懂的樣子。」果真是有了年紀的男人,經驗豐富。

  右京無比自然地接過她挑出來的衣服,意態閑適地洗白自己,「律師可是個接觸人生百態的職業。」

  在找借口方面,繪麻自認略輸他一籌。                    



☆、第十一章

  因為工作而第一次在朝日奈家早起,正好趕上右京做的傳統日式早餐,每個座位上都整齊擺著米飯、納豆、味增湯、煎三文魚還有個雞蛋。

  繪麻整個人都不好了。

  右京果然熱情地招呼她坐下來吃早餐,她一臉菜色地推拒,「那個,我經紀人還在外面等我......」

  「是麼?」右京朝窗外望了望,點頭道,「嗯,那就讓他上來一起吃吧。」

  「......」

  最後,上原和也還是上來坐在了繪麻旁邊。

  她苦著臉拿筷子挑著米飯,那邊上原和也跟雅臣和右京幾個年齡相近的兄長進行「我家繪麻麻煩你照顧了」「不會,而且我和繪麻相處了十幾年,都很熟悉了」「原來如此,上原先生看上去就很可靠」「哪裡,繪麻也很聽話」諸如此類的虛偽客套。

  「快點吃,還要工作呢。」繪麻聽得有些起雞皮疙瘩,凶惡地瞪了上原和也一眼,然後把米飯倒進味增湯裡,吃起了湯泡飯。

  上原和也瞟她,「既然做了魚和納豆,就把它們吃光。」

  「不要!」習慣性地反駁後才反應過來看向右京,果然見他一臉打擊,連忙解釋,「我是真的不太喜歡吃日式的早餐......」把雞蛋敲進米飯裡攪拌一下什麼的,就算再好吃,她的心理也接受無能。

  雅臣沒有眼色地呵呵笑著,「那可就難辦了,右京對日式早餐可是非常執著的。」他們這麼多年來就沒吃過其他類型的早餐。

  「都這麼大了,再挑食就太難看了。」上原和也繼續在一旁涼涼地諷刺。

  直接一腳踢過去,「還說,把那些照片PO到網上有征詢過我的意見麼,肖像權懂不懂,京哥告訴他肖像權是什麼東西!」

  「之前說全權交給我隨便我怎麼弄的不是你麼?」

  「這種隨便也太過了!」

  「別這麼難伺候。」

  「你的意思是我在亂發脾氣麼?」

  「你如果能有這種認識就太好了。」

  繪麻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默默旁觀的祈織感慨道:「你們的感情真好啊。」

  她噎住,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車從一個隱蔽的角門開進了公司的地下車庫,下車的時候已經有兩個人等在那,男的高大魁梧,女的精明干練,都是三十歲左右。

  「奈子姐,阿尚哥,早上好。」繪麻一邊打招呼一邊和琉生作介紹,「他們是我的助理,也都是在我的小的時候就在我身邊的。」

  「這就是優衣的哥哥了吧。」西村奈子搶過繪麻的拎包,用專業眼光打量著琉生,「這都可以去做明星了嘛,不過......是不是在哪見過,有點眼熟。」

  西村尚笑了笑,顯得有些憨,「大概是什麼時尚雜志吧,據說優衣的哥哥也挺有名氣的。」

  西村奈子回想了一下,認可了自家丈夫的說法,轉而問上原和也:「那朝日奈君是優衣的哥哥這件事要不要曝出去?免得到時候拍了照片亂傳緋聞。」

  「就說是遠房表哥。」上原和也一邊走一邊不停地發短信,頭也不抬地發布各種命令,「免得那些人對他太感興趣挖到他們家裡。朝日奈之前做造型師時曝光的私人信息並不多,注意再去收拾一下,不要讓人透露過多。」說著冷不丁轉過身來,對著正在交頭接耳的兩人迅速拍了幾張,回過頭繼續說,「奈子告訴社長和部長們優衣到了,並通知我們團隊一個小時後開會。阿尚你先帶朝日奈去辦公室和他們熟悉一下。」

  兩個人分別應下。西村尚帶著琉生在十五樓停下,剩下三人繼續坐電梯到了十八樓,然後熟門熟路地進了社長辦公室。

  除了坐在辦公桌後面笑得像個彌勒佛一樣的佐藤社長以外,另外幾個部長也都在,看到繪麻來了都親切地問她休息得好不好啊,玩得開不開心啊這些。繪麻也笑容燦爛,一口一個叔叔地喊過來,嘴上抹蜜地回答「玩得很開心但是可想你們了。」於是那些大叔甚至大爺們都一臉慈祥地拍拍她的頭。

  佐藤笑眯眯地看他們說了一輪,才慢悠悠地對繪麻說:「之前黑崎導演和我打電話,專門和我誇你,說你工作認真態度專業,希望以後有繼續合作的機會。」

  繪麻不以為然地一笑,「機會到處都有的嘛。」

  「說的也是呢。新的工作安排好了麼?」

  「劇本我看了一下,我中意的是《仰望星空》和《孝謙天皇》,代言的話,社長決定就好。」

  《仰望星空》的名字聽上去挺文藝的,其實是一部講外星來的公主和地球的普通高中生的相處趣事,題材是現在比較流行的星球穿越和跨種族戀愛,走輕松爆笑路線,比較值得一提的是人物性格的設定比較新穎飽滿,看劇本就知道是一部會大賣的電影。

  「《孝謙天皇》啊......」佐藤社長有些為難,雖然他不管什麼時候都笑呵呵的,「這部劇似乎有些危險呢。」

  《孝謙天皇》是講述奈良時代的風流女帝孝謙天皇的傳奇人生。她受當時唐朝武、韋的影響,私生活非常的放蕩,其嬌媚潑辣,更是讓人愛恨交織。這部劇,如果讓其他艷星去演並沒有問題,繪麻去的話,一不小心,形像就會受到影響,她的粉絲們也不一定會接受這種風格的突變。

  繪麻平靜道:「我總不可能一直演那些固定的風格,熱情消退的粉絲們可是很絕情的,讓他們看到多變不同的我才能給他們多種刺激。」

  佐藤社長沉吟了半天,問辦公室裡的其他人:「你們覺得呢?」

  有人反對,認為形像轉變是正常的,但應該等年紀再大一點自然過渡,也有人贊同,覺得現在嘗試一下,即便失敗了也有借口轉圜。

  聽他們互相爭論了一會,佐藤社長突然拍案,「行,那就這兩部吧。還有,這兩部電影的主題曲也要好好做,讓優衣來唱,是時候讓她出張唱片了。」

  上原和也點頭,「這件事我會讓我們團隊去安排的。」

  接下來開會的時候上原和也就公布了下個階段繪麻的工作方向,讓工作室的人做出詳細的策劃和宣傳計劃,形像設計也很重要,所以也給琉生分派了任務。

  繪麻和琉生解釋,「你根據劇本來幫我設定形像,然後他們會找我代言的服裝和首飾公司定制。」

  琉生以前並沒有給明星專門服務過,一般都是別人找上他,出錢讓他為某個場合設計一套行裝,接不接完全隨心。現在第一次看到專業的明星團隊,不由地也感受到些許壓力。

  「沒事,時間上不急,可以慢慢來。公司裡還有其他的造型師,你不熟悉的地方問問他們就知道了。」她安慰他。

  琉生眸光閃亮,語速緩慢卻充滿了鬥志,「好久沒有新的挑戰了呢。」

  他側臉看著繪麻,目光專注,「繪麻應該會給我很多靈感的吧。」

  「那沒有靈感的話可不能怪到我的身上。」她先申明。

  他嗔了她一眼,自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接了劇本以後在拍電影之前還有各種發布會和宣傳活動,主要還是《仰望星空》,對於《孝謙天皇》他們比較謹慎,不急著表現出重視的態度。

  《仰望星空》的幾個主演都已經確定了,男主是井上熏,年輕人中演技不錯的演員,長得劍眉星目很是英氣。男配是川島由樹,經常出演電影裡面的配角,是時下流行的奶油小生類型。

  幾個小配角的出演者繪麻沒有去關心,直到一天晚上,風鬥得意洋洋地跑來敲門,嘚瑟道:「你不是說我不能做演員麼?」

  繪麻心不在焉,「恭喜,是什麼電影?」

  她保證這次真的是無心地隨口一問,風鬥卻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炸毛了,嚷嚷地整個樓層的兄弟都打開門看。

  「你是在裝麼?我進了《星空》的劇組你敢說你不知道?」

  繪麻驚訝,「川島的角色換給你了?」沒有說是主角井上薰是因為她相信導演沒那麼有魄力,敢拿整個劇組來開玩笑。

  「不是!」風鬥漲紅了臉。

  「那......」繪麻狐疑地看了風鬥幾眼,腦中回顧了幾下劇本,恍然,「是最後出場的那個公主的未婚夫?」

  「最後?」他不敢置信,「公司明明和我說是個主要角色!」

  「如果按角色作用的重要程度來說確實算是主要角色。」畢竟要靠他來創造女主和男主感情明朗化的契機——只是也就出場表明一下存在感就被公主打發去開發未知星球去了。

  「你!」風鬥恨恨地咬牙,甩下一句「你等著瞧」就甩臉走人了。

  走的時候還不忘把圍觀的哥哥們一路瞪一遍。

  「可憐的風鬥,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節奏啊。」椿幸災樂禍,明顯對風鬥這個桀驁不馴的弟弟吃癟感到非常愉悅。

  琉生倒是點頭贊許,「風鬥他專注一件事的時候,一向很努力。」撞上南牆也死不回頭的倔脾氣。

  繪麻無辜地喊冤:「我什麼都沒做呀。」每次都要自己衝上來找不自在,這怪誰呀?雖然她也能哄著他,可她干嘛要忍耐他的壞脾氣?

  「繪麻對風鬥的耐心,似乎有點欠奉啊。」光一陣見血地指了出來。

  繪麻聳肩,無所謂道:「就把我當成鏡子吧。」

  她關門繼續學習。

  門外的椿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大概是......」要摩挲著下巴,慢慢道,「你對鏡子做什麼表情,鏡子就還給你同樣的吧。」

  《星空》在九月底開拍。繪麻飾演的外星公主看似溫柔善良,實則是個以欺騙和捉弄別人為樂趣,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麻煩和抓狂之上,沒有善惡觀念,完全依照自己的喜好行事的恐怖分子。整部劇裡把飾演被她霸占了房子的大學生的井上薰和歷經千辛萬苦找到她的下屬川島由樹折騰得欲仙欲死,甚至決定合謀把她弄死偽造成意外事故,結果當然是又被她耍了一通。

  當然,劇中的井上薰也借助「人類的智慧」小小地整到她一下,使得這個從未嘗過敗績的公主大感有趣,然後——更加把他往死裡玩弄。

  劇末時,公主的娃娃親未婚夫逼婚而來,並以星球開戰的名義相要挾,公主只得無奈地踏上飛船。此時男主表白心意,公主沉默以對,留下了一個掛墜當作留念。

  從此,星球相隔。

  每當男主抬起頭看到漫天繁星時,都會找尋記憶中的身影,也會猜測,對方是否也在望著自己。

  直到——

  打開房門的他看到了那個少女,如同初見時那般回眸一笑。

  「啊哈哈,瞧你那蠢樣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會為了什麼星球和平去犧牲自己啊?蠢貨真以為我說挑起星際戰爭是開玩笑的嘛!」

  少年默默地關門。祈禱那隨公主一起離開的兩個外星友人此刻還在宇宙中幸存。                    



☆、第十二章

  可以說,這部劇並不是主打男女主的戀愛故事,而是突出公主的超高智商和玩弄人心的手段,以把觀眾和劇中人物一起欺騙為目的,讓觀眾和主人公一起產生「上當了」這樣的想法,從而讓觀眾產生欲罷不能的感覺。

  因此,非常考驗繪麻的演技。她既要演出那種在演戲騙人的感覺,又不能讓人提前察覺她是在騙人,那種微妙的感覺非常難以把握。

  不過對於職業技能滿點的繪麻來說,這種挑戰正是讓激發她興奮的嗨點,而這種心態又和劇中的公主重合,讓她每天演戲都演得不亦樂乎。另外幾名演員也在她刻意玩弄演技的情況下被整了幾次,倒是也激發了他們那股鬥智鬥勇的情緒,連帶著劇組人員也攙和進來,互相拉幫結派騙來騙去。

  整個片場洋溢著一片歡聲笑語,導演也放縱這種氣氛,捕捉著那些碰撞出來的火花。

  風鬥的戲份比較少,通知他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拍的差不多了,大家都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幾個主演也和他互相認識了一下。

  風鬥在演藝圈也有藝名,繪麻也就和他裝作是第一次見面。風鬥好歹在演藝圈也混了好幾年,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表現,很是乖巧地一一打招呼。

  「朝倉和優衣都是很小就出道了吧,真要算起來可都是我們的前輩呢。」井上薰和川島由樹在這兩個月也和繪麻混熟了,算是互相騙出來的交情。

  「那就乖乖叫前輩啊。」繪麻故意作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一點眼色都沒有,不知道給前輩端茶倒水麼?」

  川島由樹嗤笑著揉揉繪麻的頭發,「我們可是你人生的前輩呢,要虛心請教我們做人的道理啊。」

  繪麻高深莫測地看著他,「你確定,要和『你』討論怎麼做『人』麼?」

  井上薰哈哈大笑,「你們這些愚蠢的外星人。」

  「公主,我們計劃一下怎麼毀滅地球吧。」

  「同意。」

  「冷靜,星際友人!」

  風鬥冷眼旁觀他們的笑鬧,也不去加入,默默地拿出劇本到一旁看。

  「哦呀,好認真的樣子。」

  井上薰和川島由樹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望向繪麻,繪麻面露不忍,被兩個人丟了四個白眼,便「勉強」地點了點頭,然後三個人就一起嘿嘿嘿。

  風鬥扮演的王子第一次出場很是拉風。

  新年晚餐上,兩個外星人和一個地球人為了火鍋裡的一盤牛肉絞盡腦汁互相較勁,此時電視裡正在播放節目,一個主持人滿臉興奮地拿著話筒在街上做報道,然後拉過一個路人提問。

  「請問你今晚有什麼安排麼?馬上就要到整點了,新的一年有什麼願望麼?」

  鏡頭轉移到被拉住的路人身上,那人一頭銀色的長發束在身後,穿著一件白色毛衣和灰色風衣,整個人顯得異常單薄。

  他面容精致,眼眸深邃而憂郁,「今晚......我想找到我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我希望能親口對她說出我的感情。」

  「公主......請你等我......」

  「卡!」導演喊停,他知道對方只是個歌手,就耐心指點馬路上的風鬥,「你剛才轉身時候的站位擋住旁邊的燈光了,還有,你演的時候,既要表現得很深情,又要在事後回想的時候透露出不同尋常的意味,在細節的方面有點表現。」

  風鬥深吸了一口,重新開始。

  反復演了五條,導演皺著眉通過了。

  對著電視的爭論要等拍過的這條拿去後期制作以後才能拍,便直接拍風鬥找上門的那一幕。

  「你說,你是來退婚的?」繪麻挑眉,高盛莫測地,把一片牛肉塞進嘴裡。

  「公主你能不能在正經說話的時候不要偷吃東西!」川島由樹先怒吼一聲然後衝過去握住了風鬥的手,「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個被女人牽著鼻子走的笨蛋真是太失誤了,你是我見過的全宇宙最真知灼見遠見卓識的生命體了,當你回首往事的時候,你會為你今天所做的決定而感到幸福的。」

  井上薰默默地趁川島由樹離開的時候又吃了一口,然後迅速把火鍋的蓋子蓋上。繪麻瞥了他一眼,扔下筷子,雙手環胸看向風鬥。

  風鬥有些楞住,因為對方的台詞並非劇本上的,而繪麻他們的一番表演也沒有在劇本上描寫出來,他猶豫地看向導演,導演只能無奈地喊停。

  「川島,朝倉沒有經驗,你不要亂改台詞,不然接不下去就白費了。」

  明明被說的是川島,風鬥卻臉上一紅,低下頭覺得分外難堪。下意識地看向繪麻,對方並沒關注他,仰著頭讓化妝師給她補妝。他仔細一看才發現正在給她化妝的是琉生,一時間滿心的憤懣堵在胸口,好懸才忍了下去。

  接下來的幾條風鬥都沒有拍好,要麼是演不出導演要的感覺,要麼是在演的時候沒有和其他演員配合好導致畫面效果不佳,連連卡了一下午,讓一開始還有耐心的導演也有些不虞,索性全體喊停,讓大家休息一下。

  風鬥被助理帶到一邊去喝水。

  他躲在一個角落裡捏著劇本,像是要把它撕碎,卻還是在深呼吸幾次後平展看來,一個字一個字用心看,只是他怎麼也沒辦法弄明白,自己是哪裡做得不夠好。

  旁邊坐下一個人,風鬥以為是助理,不耐煩地道:「走開!讓我一個人呆著!」

  「脾氣還是這麼差。」繪麻嘖嘖兩聲,搶過對方手裡的劇本,上面用各種顏色的筆圈圈畫畫,空白處是密密麻麻的注解,只是那麼幾段台詞,幾乎都要被翻爛了。她不由愣了一下。

  他羞惱地要過來搶,繪麻搖頭嘆息,「你這小鬼怎麼這麼強,難道不會來請教一下前輩麼?」

  「我才不需要!我自己......」

  「你就告訴我你想不想演好這段戲吧。」她打斷他的執拗,認真地問,「有多想?有想到可以放棄自己那無聊的自尊心去尋求別人的指點麼?還是只不過是一般的想想就算了的程度?」

  風鬥悶不吭聲。

  繪麻用劇本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

  「知道我為什麼說你不適合做演員麼?」

  他低垂著的睫毛顫了顫,像是蝴蝶在撲騰翅膀

  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就為了他那股努力勁開始循循善誘,「演員想要使自己的角色被觀眾認同,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讓他們覺得,這個角色不是被扮演出來的,而是真實存在的,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想法,能夠主觀地去思考去行動,而不是被導演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想一個提線木偶一樣僵硬死板。」

  「你覺得很難是不是?那是因為你自己就覺得,那些人是假的。你自己本身在扮演一個虛構的人物,你怎麼能讓觀眾體會到那種真實?」

  風鬥慢慢抬起頭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繪麻晃了晃手裡的劇本,「你覺得你的角色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有些遲疑,反復默背了自己的台詞好一會,才不確定地小聲回答:「他愛公主,並為了能夠娶到公主不擇手段。」

  「就這樣?」繪麻有些不滿意。

  「唔......」他絞盡腦汁地繼續補充,「他是個王子,應該很尊貴,嗯,他對自己的計劃很自信,是個有行動力的人......」實在想不出來的他下意識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繪麻。

  繪麻勉強點頭,「你看,你自己都對自己的角色這麼不了解,怎麼希望能夠得到別人的認同?演戲的時候,不能說只要表現出劇本所寫出那些東西就可以了,那些劇本沒有提到的東西,需要你自己去構思,去完善。」

  「你要想像一下,你的這個王子他是真實存在的,他外貌怎麼樣?這個劇本上有寫,銀色長發,面容秀麗,氣質憂郁,實在想不出來代入一下祈織哥吧。好啦別走神繼續想。他是一個星球的王子,是第一繼承人,他從小錦衣玉食,擁有良好的教育,所以他言辭文雅,舉止從容。他的星球比較弱小,需要尋求聯盟的幫助,所以和公主的星球尋求聯姻。你自小被灌輸這個信念,要為了自己的星球,努力獲得公主的認可,成為他的丈夫。你搜集一切關於這位公主的信息,觀察她,了解她,模仿她,放佛你的出生就是為了她而存在。你覺得你深深地愛上了她,盡管你們從未謀面和交談,但你自認為很了解她,而且也覺得只有自己配得上她。你希望你們兩個能結婚,你們能各自繼承自己的星球,聯手發展,成為這個宇宙無法動搖的存在。」

  「是的,你就是這樣一個王子,身份尊貴言行優雅,有些小自卑,又努力讓自己自信。陷入在自己臆造的幻想裡無法自拔,不顧一切地想要獲得旁人的認可和矚目,你聰明,睿智,心思細膩,有自己的野心,為此而不擇手段。你愛公主,愛她所代表的一切,以及,模仿著她成長的自己。」

  風鬥眼睛漸漸發亮,他目光落在虛空中的一點上,仿佛那邊真的出現一個銀發灰眸的王子,鮮活而生動。他能看到那人目光專注,眼底暗藏幽光,笑容溫和無害,卻無法辨別出真實心意。他的深情款款動人,卻有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詭異,虛浮而飄渺。

  「看,你抓住他了。」繪麻在他耳邊輕聲道。

  風鬥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第一次心平氣和地望向面帶笑意的繪麻,誠摯而不掩崇拜地感激道:「謝謝你,優衣前輩。」

  「看起來你已經自信滿滿了。」繪麻笑吟吟地看著激動的風鬥,「是不是覺得勝券在握了?」呵呵,真是太天真了!

  「笨蛋!以為演員這麼輕松就能當了?」

  「誒......?」風鬥被罵得暈頭轉向。

  她掰過他的頭,按住,扭向正在休整的劇組,「看清楚,那邊的攝像機,照明燈,反光板等等,在你演戲的時候你要把它們都當成是觀眾,什麼時候該給他們看什麼角度的自己,和其他演員的位置會在他們眼中呈現怎麼樣的畫面,這些都是你要通過大量的演練來揣摩的。有的人有天賦,他們天生就知道該怎麼表現自己,有的人嘛......屬於被罵到狗血淋頭也開不了竅的那種。」

  繪麻期待地拍了拍他的頭,「小風鬥,賭上你的自尊心和信念,好好去學習吧!」

  風鬥無語地揮開她的手,苦大仇深地對著劇組嘆了口氣,第一次開始感到自己這個夢想的真實度和困難性。

  人生艱難啊。                    



☆、第十三章

  這部電影終於在風鬥的磕磕絆絆又勁頭十足中拍完了,導演對他的評價是「超出預期」,就這麼一句話讓他樂得像掉進了米缸的老鼠,笑得只見牙不見眼。

  繪麻忍了忍,才沒把「對個偶像歌手能有什麼預期」這句話甩給他。

  現在的風鬥已經完全忘了之前是怎麼給她甩臉色的,前輩長前輩短,時不時還羞答答地偷偷喊一句姐姐,看著她的閃亮雙眼中左邊寫了個「女」右邊寫了個「神」,明晃晃的崇拜差點閃瞎她自己的眼睛。

  繪麻也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一臉老子天下第一拽樣的風鬥,在被敲碎了傲慢與別扭後會這麼可愛,也就扔掉了那些不愉快,對他有問必答。

  既然他想當演員這句話並不是說著玩而已,已經被叫了「姐姐」的她自然也要照顧一下自家小弟。腦子一轉,她叫來上原和也。

  「照片拍過了吧,不著痕跡地捧一下風鬥,什麼樣的方式......你自己看著辦吧。」她想到自己信息的發布方式就有些胃疼。

  上原和也把風鬥上上下下掃射一遍,轉過身開始考慮用哪種口氣才能把話題維持在自己想要的範圍裡。

  參加完劇組裡的殺青宴,回到朝日奈宅,大家又特意為風鬥舉辦了一場慶祝宴會,當然是沒有和他打過招呼的「撒普雷斯」。

  風鬥對待哥哥們還是一副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不屑哼道:「不過是客串一個角色而已,等以後我主演了再慶祝也不遲。」

  「我也這麼覺得。」椿贊同地點頭,惹來風鬥懷疑的目光後繼續說:「但萬一以後沒這個機會了怎麼辦?還是趁這個機會慶祝一下吧。」

  風鬥又被氣得怒發衝冠。

  繪麻對這個老是戳兩下就炸毛的中二少年無奈了,在他回擊之前揉揉他的頭發,唔......朝日奈家的發質似乎都是蓬松柔軟的。順了兩下毛,風鬥滿足地用「不和你計較」的眼神瞟了椿一樣,去享用那些特意為他做的美食了。

  「看來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繪麻就把風鬥給馴服了呀。」雅臣用帶了點稱贊的目光看著她。作為老大,兄弟關系的調解任務一向落在他頭上,只是兒科醫生不擅長心理輔導,最多也就是老媽子一樣絮叨幾句,然後被教育的兄弟隨口認錯基本不改。

  在他看來,自從繪麻來了以後,這個家庭就和諧多了,使他不得不在心裡感嘆家裡有個女人的重要性。

  唔......有時候無知也是種幸福。

  光附和地點頭,然後用意味不明的語氣道:「不過被馴服的,似乎不止是風鬥呢。」

  繪麻對這個每次說話都要陰陽怪氣暗藏深意的四哥基本上秉持著用微笑無視你的態度,完全過濾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真是期待啊,小風的電影。」全家最單純的彌原地轉了個圈,然後撲到繪麻身上,「大家都知道小風是我哥哥,不過我有聽話保密,沒告訴他們優衣是我姐姐呢。」他一副驕傲又遺憾的樣子。

  繪麻獎勵地在他紅撲撲地小臉上親了口。

  「我也要!」椿眼睛發綠地湊了過來,被繪麻一巴掌拍開。

  「一米五以下的才有這個福利。」

  剛才還笑容滿面的一米四小朋友表示他現在一點也不開心。

  「我也是大人了!」他踮起腳鄭重申明。

  繪麻從善如流地點頭,「好,下次不親了。」

  彌腦袋當機,第一次明白了「成長的代價」的他躲到雅臣懷裡糾結去了。

  拍完這部電影已經將近十二月末,《孝謙天皇》的制作比加大,要等來年開拍,繪麻也無意在過年的時候給自己找工作,錄了一期節目做宣傳後就回家休息去了。

  她休息,跟著她的琉生自然也放假,幾個學生則是放寒假,聚在家裡的人就多了起來,掛著倆黑眼圈回到家的要就看到客廳裡一副歌舞升平的熱鬧場景。

  風鬥唱歌,繪麻和祈織跳舞,旁邊圍觀的兄弟又是歡呼又是鼓掌,讓要差點以為自己踏進了某個節目的錄制現場。

  仔細想想家裡的公眾人物真多,堪稱明星家族了。

  只是以前可從來沒有這麼和諧過,風鬥從來不在家裡唱歌,而祈織......要看著因為熱舞而洋溢出一片青春蓬勃之氣的他,臉上的笑容是一絲陰影也無的歡暢和愉悅。要目光閃了閃又落到繪麻身上。

  簡單的白色高領毛衣和鵝黃色毛呢及膝裙,長發隨意饒了兩圈用一個大發卡固定在腦後,看上去隨性灑脫又靚麗逼人。

  說不上多麼讓人驚艷,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站在高處的要清楚地看到,所有兄弟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

  「很有趣的現像不是麼?」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身邊的光沒有穿女裝,V領深色毛衣加件牛仔褲,很是利落的打扮,長發束在腦後,一點都不顯脂粉氣。

  他笑睨了要一眼,興味十足地觀察著底下的人,「簡直像是狼群裡突然來了一只羊,偏偏這只小綿羊一點也沒把身邊的狼放在眼裡,如此篤定自己不會被吃掉麼?」

  要有些說不上來原因的生氣,微冷下聲音,「雖然你慣於解剖人心,但對於自己的家人還是放下這些手段比較好。」

  「放不下呀。」光無奈聳肩,「不由自主地就被牽引了目光,畢竟在只有一只羊的情況下,視若無睹實在是太困難了。」

  他微笑,「難道要哥不也是如此麼?」

  要皺眉,「我......」

  「要哥,光哥!」笑得前仰後合的侑介無意間看到樓梯上的他們,忍不住笑地向他們揮手,「下來一塊玩吧。」

  「嗨——」光輕快地應了聲,拍了拍要的肩膀,率先走下了樓梯。

  要捏緊手上的佛珠,跟在他身後。

  繪麻喘著氣停下,一邊扯著毛衣領子一邊去拿水喝,「不行了,太熱了,把暖氣打低一點吧?」暖氣十足的屋內溫暖如春,一曲熱舞之後毛衣扎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著冷意的要用佛珠碰了碰她紅潤的臉,「看你們這麼悠閑,在外面拼命工作的哥哥感到很失落啊。」

  被冰涼的佛珠一激,繪麻反射性地往後躲了一下,隨即順勢把他手上的佛珠拿了下來貼在臉上,短促地喟嘆一聲:「舒服~」

  侑介也在一旁說:「拼命賺錢的哥哥回家看到弟弟們這麼輕松不是應該感到欣慰麼?身為和尚居然還有這麼陰暗的心理,小心佛祖懲罰你。」

  繪麻也開玩笑,「過年的時候寺廟裡有那麼忙麼?還是點名要哥的客人太多了呢?」距離上次那件事都過了三個月,兩個人中間也沒怎麼碰面,於是她很快就把那點尷尬拋到腦後去了。

  「別看要哥是個和尚,在我們兄弟中人氣可是最高的呢。」椿看似吹捧,實則不無惡意地抹黑自家哥哥在繪麻心中的形像。

  「那是因為我念經的時候一向用心誠摯,客人們才會受到感化呀。」要眼都不眨地說著瞎話,引來其他兄弟的一片噓聲。

  佛珠漸漸失去了涼意,繪麻便還給他,一面問:「聽說要哥會彈吉他?」

  梓回憶了起來,「之前要哥上高中的時候,好像是加入過搖滾社團,還在其他學校也演奏過吧。」

  繪麻瞬感日本的和尚真神奇!日本的佛法真的是從中國學習來的麼?是哪個環節沒做好導致基因變異了麼?想到接下來要拍的《孝謙天皇》,她盤算著要不要專門去學習一下日本的佛教發展。

  「我可不止會吉他。」要在繪麻奇異的目光中努力糾正兄弟們的誤解,「基本上所有的樂器都會一點喲。」

  風鬥爭鋒相對道:「所以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基本上什麼都不會呢?」

  「風鬥越來越不可愛了。」他無奈,然後轉向繪麻,「想聽麼?我彈的吉他。」

  她愣了一下,爽快點頭,「想啊。」停頓了一下,又補充,「真彈的話,要哥順便把衣服換了吧。」穿著袈裟彈吉他的和尚,她真的是目不忍視。

  於是等要抱著吉他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換了一套打扮。白色T恤外套一件藍色襯衫,下面是休閑牛仔褲,再搭配上手裡的吉他,完全是一副高校大學生的樣子。

  幾個沒怎麼見過他這種造型的弟弟們都和繪麻一起露出了「臥槽我的哥哥不可能這麼正常」的表情。

  和要差不多年紀的光倒是露出一臉懷念,「真是好久沒見到這樣的要哥了呢。」自從他穿上袈裟後,基本上就不怎麼作日常的打扮了。

  要在眾人的灼灼目光中略有些不自在,強作鎮定地灑然一笑,拉過一張椅子坐在眾人中間,疊起腿抱著琴,手隨意地在琴弦上一劃,就流瀉出一串音符。

  「想聽什麼?」

  眾人像KTV點歌一樣搶著報自己喜歡的曲目,繪麻見要看向自己,想了想道:「Backstreet Boys的Shape Of My Heart。」想了想又覺得歌詞太悲傷,剛想換一首,要已經開始彈了起來。

  前奏很短,要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撥動了一下琴弦,開口:

  「baby,please try to forgive me stay here,

  don\\\\\\\\\\\\\\\'t put out the glow

  hold me now,don\\\\\\\\\\\\\\\'t bother

  if every minute it makes me weaker

  you can save me from the man that i\\\\\\\\\\\\\\\'ve become,oh yeah

  ......」

  或許只是想顯示自己的琴技,要並沒有多麼深情地演唱,只是他聲音低沉而有質感,漫不經心下反倒有了種無心插柳的寥落感,一時間所有人都聽住了。

  風鬥甚至在和聲部分跟著唱了起來。

  「sadness is beautiful

  loneliness is tragicai

  so help me

  i can\\\\\\\\\\\\\\\'t win this war

  oh no touch me now

  don\\\\\\\\\\\\\\\'t bother if every second it makes me weaker

  you can save me form the man i\\\\\\\\\\\\\\\'ve become

  ......」

  我在此表白,再也無所掩飾,我不知道該從何開始,除了,讓你看看我心的形狀。

  一曲唱完,兄弟們都鼓掌吹口哨,祈織更是不由感慨:「我感覺,要哥在學校應該比我更受歡迎吧。」

  昂有些囧地看著他,「你這是在說自己很受歡迎的意思麼?」

  「昂哥你想多了......」一不小心說錯話的祈織扭頭拒不承認。

  繪麻有點驚奇,「要哥的英文發音很標准呢。」這在日本真是很難得的事情,外來語用慣了,在說英語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地用外來語的發音,所以日本人大多數英語腔調都有些怪異。

  她突然覺得如果忽略對方「和尚」這個標簽,實際上也是個時尚潮流又自由隨性的人,甚至興趣廣泛,涉獵眾多,如果說不把宗教追求和性格表現牽扯到一塊的話,那要真的是非常優秀了。

  而且這也是因為她有所偏見,恐怕在周圍日本人的眼光裡,身為和尚的要不管是在佛法造詣還是在氣質風度上,都是出類拔萃的。

  除了略顯輕佻了一點,基本上都找不到缺點了。而且說是輕佻,其實也沒做出什麼來,可能言語上的調戲只是習慣使然吧。

  繪麻覺得自己對要的看法真的存在些許誤解。

  「話說......」自從要唱歌後一直沒有發言的侑介有些別扭道,「到底唱了什麼東西啊,完全聽不懂!」

  英語測驗總是個位數的侑介同學表示無法融入學霸們的世界。                    



☆、第十四章

  日本的除夕,也就是大晦日那天,包括棗在內的兄弟都聚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那對新婚夫婦自然是無暇來參與家庭活動的,打了個視頻電話就去世界旅行了。

  晚餐豐盛到連繪麻都忍不住多吃了好幾口,風鬥就在旁邊賊兮兮地讓她賄賂自己,否則就和上原和也打小報告。繪麻鎮定自若地看向琉生,後者自然微笑著表示和她站在一邊。風鬥則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琉生。

  吃完飯後大家都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節目,NHK的紅白歌會是經典的新年節目,類似於中國的春節聯歡晚會。兄弟們各自有自己支持的隊伍,風鬥就在那邊煞有介事地介紹哪個人其實唱得一點都不好完全靠後期制作,哪個人私生活混亂連和誰誰都關系,哪個明星脾氣不好打罵助理。連琉生也會偶爾添兩句,透露出之前找他做造型的明星有幾個不上妝根本走不出門。

  繪麻也有幾個有所交往的好友。

  「繪麻居然和三島由紀是好朋友!」兄弟們大感不可思議。

  不是說三島由紀是多麼厲害的人物,只是她一向走性感賣肉路線,更是有名的緋聞女王,總是有八卦雜志拍她和不同男人吃飯的照片,猜測她又和哪個富豪有了一腿。

  對於兄弟們的觀感,繪麻拿風鬥和自己舉例,「你們看我們和電視上的樣子一樣麼?」

  風鬥在他的粉絲心裡是個陽光帥氣偶爾還賣萌的可愛少年,繪麻則是甜美可愛有些耍寶的清純少女,不能說完全顛覆吧......和真實的他們總是有很大差異的。

  「所以說,你們看到的明星都是經紀公司或者八卦雜志希望你們看到的。」明星出道的時候都會選擇一個形像,然後由其團隊和公司進行打造宣傳,他們本身是不是這樣的人根本無關緊要,而粉絲們也並不關注。

  觀眾們都有自己的喜好,他們在眾多打造出來模板中選出自己中意的,並在內心投射出自己所希望的樣子賦予感情。大部分明星就是個符號而已。

  繪麻在最開始成為明星的時候對於自己的粉絲都抱著一股感激的態度,為每個支持和贊美感到喜悅,甚至覺得能演出讓他們滿意地角色才是自己的使命。

  後來經歷多了,大風大浪,起起伏伏,她才明白,他們喜歡的只是自己眼中的一個假像而已,一旦自己的言行不符合他們的預期,他們就會立刻倒戈相向,抱怨說自己受到了欺騙。所以,她也漸漸淡了對粉絲們的情感投注,轉換成明碼標價的交易。

  一個出售商品,一個購買貨物。大家誰也別說虧欠了誰。

  被幾個圈內人士道破內情,兄弟們對著紅白歌會興致缺缺,換起了台,正好有個收視率也頗高的台正在放的節目就是繪麻之前錄的一期,都認真地看了起來。

  「這就別看了吧......」自認為臉皮不薄的繪麻看著電視上的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侑介很自然地揪某人小辮子,「之前風鬥還每次把自己的節目錄下來反復看呢。」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哪裡做得不好!」風鬥紅著臉給自己的中二行為漂白。

  電視裡的繪麻笑容甜美,該活潑的時候裝傻賣萌,該羞澀的時候撒嬌臉紅,但不管主持人提出什麼問題,她都能不著痕跡地拐到自己的新劇上,說話滴水不漏,神情無可指摘。

  「不管是之前《你所不知道的牽絆》還是這次的《仰望星空》,與優衣對手戲的都是很不錯的男孩子呢,不過很讓大家失望的都沒有傳出緋聞啊。」主持人誇張地做著遺憾的表情,然後拋出問題,「大家都很好奇呢,優衣現在沒有交往對像麼?」

  「我倒是很想談一場戀愛呢,演了那麼多戀愛戲結果本人反而沒有對像什麼的,想想覺得太可悲了不是麼?」繪麻的回答引來下面的一片笑聲,「但是有時候擁有一個古板的經紀人真的是件很討厭的事情,比如說成年前不許早戀什麼的。」

  她的訴苦讓主持人做出一副深感同情的樣子,「那優衣心中的理想型是怎麼樣的?有以劇中的角色為基准麼?」

  如果繪麻說了劇裡面哪個男性角色的話,接下來應該就是和扮演者的緋聞了。

  零緋聞的優衣笑眯眯地回答:「喜歡戴眼鏡的,有點學者氣息,不過也要會點運動啦,不能做到公主抱可不行。最重要的當然是——會幫我修電腦啦。」

  「梓,你臉紅什麼?」椿很沒眼色地揭破自家兄弟的尷尬表情,「帶著個眼鏡就假想到自己身上了麼?」

  「沒有!」梓矢口否認,甚至直接一掌拍了過去,「別亂說!」

  要還算有點頭腦,沒有相信,「應該是官方說辭吧。」

  風鬥很有經驗地幫繪麻解釋,「現在大多數男生都戴眼鏡吧,而且眼鏡這種東西就算不近視也可以帶著裝飾。男生基本上都會說自己會做點運動,而且比女生擅長電腦。所以這樣的說法符合大眾男生的形像,自然會讓他們自我感覺良好並有所期待。」之前被問到這種問題,風鬥也是說一些泛泛的諸如「喜歡笑」、「會做蛋糕」之類的,就是用來欺騙沒什麼腦子的粉絲們。

  「那姐姐真正喜歡什麼樣的呢?」彌一臉天真無邪地問,讓所有兄弟都在心中為他點了一百二十個贊。

  「如果說是理想型的話......」說到這個,繪麻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少女情懷,滿臉憧憬道,「當然是The Count of Monte Cristo了。」

  「誰誰?」侑介蚊香眼。

  祈織迅速翻譯,「基督山伯爵。」

  他擁有富可敵國的資產,尊貴高尚的地位,英俊瀟灑的容貌,風度翩翩的儀態,從容不迫的氣度,算無遺策的智慧,博古通今的學識,寬仁大度的心胸,堅毅果敢的性格......他報仇,巨細靡遺滴水不漏卻不失本心,他感恩,曲盡人情體貼入微且思深憂遠,幾乎是個上天入地都找尋不到的完美無缺的人。

  如果有那樣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她估計把臉皮撕下來貼胸上倒貼過去。

  「不過,這樣的人一般都會有個傷他至深的女人——不是說每個成功男人背後都有個善於調教的女人麼?」這樣的男人歷盡千帆,不好把握呀。

  「這是你自己編的吧。」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啦。」

  風鬥「哼」了一聲,「眼光這麼高,小心嫁不出去。」

  繪麻滿不在乎,「等我成為一個優秀的女人,自然會有大把優秀男人給我挑選。」她一向自信,而且,「這世上比男人有價值的東西那麼多,把心思都花在這上面就太浪費了。」情情愛愛什麼的,偶作調劑就可,拿整個人生來演一部瓊瑤劇不符合她的理念。

  眾兄弟啞然。

  快十二點的時候右京喊上大家一起去廚房做面條,朝日奈家習慣每個人抓點面條扔到鍋裡,像征一家團聚。

  「今年的年面裡多了繪麻呢。」雅臣微笑地看著她,眸光溫暖,「我們多了個家人。」

  椿一把抱住繪麻,都已經被突襲習慣了的她屈肘往後一撞,沒有推開,也就懶得管他。

  「今年的面我會多吃一碗,把繪麻的那份也吃掉。」

  梓一把揪住椿的領子拖走,涼涼道:「又沒寫名字,誰知道你吃的是哪個抓的。」

  「哼,我有和繪麻的心靈感應!」

  「那你感應到的應該是我的。」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吃著面條,聽著一百零八下鐘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每一下都代表了對新的一年的祈願和祝福,直到最後一聲撞鐘結束,就表示新的一年正式開始了。

  繪麻拿出手機給自家老爹和一些關系較好的人發了賀年短信,目光落到上原和也的名字上時,指尖不自覺地在屏幕上摩挲了兩下。

  在這之前的新年,她基本上都是去上原家過的。上原和也的父母也都自小和她相熟,每年新年都會准備好禮物壓歲錢之類的,恨不得平常都讓她住在他們家裡。這次缺席,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那念叨呢。

  想了一會,她還是給上原和也發了條短信。

  新的一年,請務必繼續保持好冰塊臉,這樣皺紋可以長得慢一點。——From繪麻。

  很快上原和也的短信就回過來了。

  新的一年,請務必繼續保持住食欲,這樣體重可以長得慢一點。——From上原爸比。

  擦!

  繪麻忍住差點噴薄而出的髒話,果斷把手機卸了電板。

  吃完面條再洗洗刷刷,彌早就忍不住趴在雅臣懷裡睡著了,眾人也都各自散去睡覺。雅臣小心翼翼地抱起彌,盡量不去弄醒他。繪麻雖然覺得彌也不小了,把他叫醒讓他自己回房間也沒關系,但看到雅臣一臉「蠢爸爸」模樣,也只能幫他按開電梯。

  「我和你一起下去。」繪麻看著彌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在雅臣的目光中若無其事收回手,「這樣不方便開門吧。」

  雅臣的目光太溫柔,讓繪麻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也是個和彌一樣的小孩子。

  彌的房間裡充滿童趣,各種玩偶堆得到處都是,但枕頭邊就放一只兔子,看上去是最喜歡的一個。

  繪麻覺得這只兔子有點眼熟,和雅臣經常塞在口袋裡的似乎是同一個款式。

  雅臣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這是我給他做的。」

  賢妻良母!兩輩子都沒動過針線的繪麻直接把這個詞送給了自帶聖父光效的雅臣身上,腦子裡浮現出東方不敗那飛針走線的樣子。

  「可能這樣子確實顯得有點女氣......」

  「為什麼一定要把針線活和女人扯在一起?」繪麻有些不滿,她就是不會針線,最多就為了之前拍戲的時候學過縫扣子,難道她就不算女人了麼?「除了生孩子,沒有什麼技能非得規定男女吧。」

  「說得也是。」雅臣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改天送個給繪麻吧。」

  「那我不要兔子。」她毫不客氣地提要求,「我喜歡貓。」

  「是嗎?我記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繪麻就被接連不斷地敲門聲吵醒了。

  「姐姐,起床啦起床啦,再不起床年糕要被吃光啦!姐姐快起床......」彌在外面蹦蹦跳跳地大喊。

  小孩子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有精力啊!繪麻頭疼地在床上翻了個身,蒙著被子有氣無力地喊:「我不吃,讓我再睡一會......」

  魔音繞耳不休,到最後連椿和梓都加入,無可奈何,繪麻只好拖著一張睡眠不足苦大仇深的臉去開門,然後被琉生推進洗手間。

  繪麻還有些沒睡醒,呆呆地看著琉生拿出一大堆化妝品鋪展開來,迷茫道:「你要做甚?」

  「給繪麻化妝。」琉生回答得很認真,但她還是理解不能。

  「今天好像沒有通告。」不是法定休假日麼?

  「是初詣哦。今天大家要一起去神社參拜。」椿一邊解釋一邊打量繪麻的房間,「哇,充滿了少女氣息的房間,還是第一次進入呢。」

  「不要表現得好像猥瑣大叔一樣。」梓在後面扶額。

  繪麻只關注他的前半句,「去神社什麼的......那麼多人被認出來怎麼辦?」

  琉生擺弄著他的瓶瓶罐罐,為自己的職業技能代言,「不要不相信我的化妝技術哦。」

  果然,等一個小時過後,繪麻對著鏡子自己都不認識裡面的人了。

  不是說面目全非,反而要是拿著照片比對的話會發現五官完全一致。只是眉毛挑高了一點,眼線畫深了一點,眼影抹暗了點,線條分明了一點,再加上整個露出來的額頭和大大的耳環,一下子就把柔美的相貌轉變成冷艷,如果不是非常親近的人,在看到她的時候完全不會將她和電視上的優衣聯想起來。

  繪麻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這種感覺......分明和她上輩子的形像有些相似。

  「唔......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才是繪麻的樣子呢。」琉生站在繪麻身後,與鏡子裡的她目光交彙,笑意綿綿。                    



☆、第十五章

  等繪麻穿著長振袖和服一步一挪地出現在客廳裡時,即便是挑剔如光,都忍不住晃眼了一下。

  白色的內襯在露出來的領口處繪有杏黃色的花紋,襯得那一小截脖子細膩白嫩,黑色的和服上繪有從裙擺斜探到衣領的紅白色山茶花,繁復而艷麗。和服外還套著一件白色的皮草披肩,與從盤發上垂下來的紅色扇形發飾相映成趣。

  繪麻低頭整理著黑緞小拎包裡的東西,那線條優美的脖頸徹底驚艷了朝日奈家的所有男性生物。

  等她抬頭,那熟悉的陌生感又讓他們恍惚了一下。

  可是被眾人圍觀的繪麻感覺一點都不好,被禁錮得行動不便不說,胃那塊被勒得她簡直不敢大喘氣,沒怎麼穿過木屐的腳即使套著厚厚的襪子都蹭得難受。

  最重要的是,這件美和送給她的新年禮物,價值幾百萬日元。

  即便她自己的資產也不容小覷,拿一輛車的錢穿在身上,她也會覺得戰戰兢兢的好不好?這種就算死也不能弄髒衣服的感覺,真是讓人壓力山大。

  「漂亮得......眼睛都舍不得離開了。」右京的感慨發自肺腑。

  「那請京哥的眼睛千萬不要離開。」繪麻忍著去散開腰帶的衝動道,「這件和服是否能全須全尾地脫下來,就交給京哥了。」

  脫下來......聽者們不由自主地在腦子裡面拐了個彎。

  一時間咳嗽的咳嗽,臉紅的臉紅。

  早上煮了年糕湯等新年必備食物,已經上妝完畢的繪麻既不想補妝也怕弄髒衣服,便拒絕去品嘗,一直跟在她身邊的琉生默不作聲地用夾起一小塊年糕,用碟子在底下擋著遞到了她嘴邊。

  平時已經習慣了琉生在化妝之後這麼給她喂水喂食的繪麻下意識地就張開嘴叼了過來,咬了幾口才反應過來。

  「誒,不用......」話沒說完又一塊到了嘴邊,只得吞下嘴裡的繼續接過來。

  看他們一個吃一個喂配合得無比默契,眾兄弟各自心緒波動。有的表於行跡,如椿,手上的筷子都要被擰折了。有的藏於內心,如梓,鏡片後的眼眸低垂,神情無波。當然還有一派純然的彌,拉著雅臣讓他喂自己,讓後者目光復雜地看了做出不良示範的兄弟一眼。

  「姐姐昨晚做了什麼夢呀?」彌一邊吃一邊問,這也是大年初一的習慣,以夢測一年吉凶,「我夢到和同學踢足球,結果足球變成了巧克力,一踢都碎了,然後大家就去撿巧克力碎片吃,只是我怎麼也找不到。」彌說著又為夢裡的無所得而郁悶不已。

  繪麻想了半天,也只抓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像是去北海道滑雪來著,但不記得有誰了。可能是去雪場拍戲?記不得啦。」

  彌一拍手掌,雙眼發亮,「難道是預見我們要去北海道滑雪度假?」

  雅臣思考起來,「似乎也不錯。」

  「雅哥,你別彌說什麼都認真考慮啦......」侑介一臉「受不了」。

  吃完早餐,由雅臣、右京和棗分別開了三輛車帶著兄弟們去附近的神社。車裡有暖氣還行,出了車門被冷風一吹,繪麻就被凍得不行。

  這和服看似層層疊疊的,實際上一點都不擋風,布料挺重,卻也不怎麼保暖,特別是只穿了一雙襪子的腳,很快就冷得有點麻木了。

  周圍也有穿著和服的女生,看她們都面色如常談笑風生的,如春日下隨意漫步,撲面而來一股暖意,不帶半絲寒風。

  繪麻不知道是該說她們抗凍能力太強還是說自己太嬌氣。

  到神社還需要爬一段樓梯,她踩著木屐總覺得有些不安全,便走一步停一下,走的時候又想起年後開拍的《孝謙天皇》,作為古裝宮廷劇,常服肯定都是和服十二單,像現在這樣去演的話,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丟人。

  想到這,她努力不讓自己去在乎這件衣服有多麼的奢侈華貴,就把它當做一件普通的常服一樣不去關心,微抬下巴目視前方,步履輕緩地踩著階梯。

  繪麻和三胞胎兄弟坐的一輛車,因此也是走在一塊的。看她走得慢,椿和梓都不約而同地想要伸手去扶她,卻又因為對方的動作都克制了一下自己,只有走在繪麻前面幾步的棗回頭望了她一眼,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地滑。」他言簡意賅,感受到她指尖的冷意以後微皺了下眉頭,順手就把她的抓著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這一系列動作自然流暢又帶著點正氣凜然,就連椿都被這理所當然的架勢給震了一下,一時間找不到抗議的詞句,於是就這麼看著棗牽著她往上走。

  繪麻覺得有點不自在。她和棗也就在麟太郎結婚的舞會上接觸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碰面過,如果說朝日奈宅的兄弟們都差不多成了不錯的朋友,這個棗對她而言只是有點關系的陌生人而已。

  她試圖掙扎地縮回了手,對方並不強硬,只是按著她的手低頭探尋地看她,似乎不解她想要做什麼。繪麻覺得對方可能真的把這個當做對妹妹的愛護,既不好意思回拒這份關心,又真的有些畏冷,便也安分下來不再動彈。

  不得不說棗顯得略凶的臉也很有震懾力。

  神社裡的人很多,兄弟們都照顧著繪麻,將她護在中間。但這麼一大群長得各具特色的帥哥包圍在一起,不管出現在哪都是讓人矚目的存在,於是很快就有人拿出手機來拍照片了。

  繪麻連忙低頭不讓自己入鏡。雖說是看不大出來,但萬一被人拍到發現端倪,不免又要惹來麻煩。更何況這群人裡的明星不止一兩個。

  「都散開來吧,萬一被發現就沒意思了。」

  眾人互相看了眼,見那三胞胎自始至終都和繪麻靠在一起沒有動的意思,也只能自己主動一點退開。

  不過繪麻自也開口趕人,「椿和梓站在一起太顯眼啦,你們倆也有粉絲吧,和我站遠一點。」

  被嫌棄的兩人只得敗退。

  最後還是一臉凶悍的棗牽著繪麻去祈福拜神。

  許願的時候繪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麼心願,敷衍地在心裡說了句「家宅平安,心想事成」。反正佛祖也不會為了五百日元去完成人的心願,自己又何必太認真。

  抽簽處人滿為患,繪麻本來對這個沒什麼興趣,便不想往上湊,棗似乎也差不多想法,和繪麻互看了一眼,心意相通地轉身就走。

  這時候繪麻也看出來了,棗對於參拜神社這項活動也是興致缺缺,只是集體活動沒發獨善其身,只得過來混個臉熟。

  「御守也不用去買了吧?」她提議。花那冤枉錢還不如去念幾遍經書淨化一下自己的心靈呢,說不定還會感其心誠積累幾分功德。

  棗不置可否,四處看了看,把她帶到人少的樹下,「你在這等著,我馬上回來。」

  雖然沒說去干什麼,繪麻也能猜到。

  果然真正的日本人還是挺傳統的。

  等待的時候碰到雅臣和彌,一眼就看到了繪麻的雅臣露出「好巧」的表情道:「剛剛還在想要不要打電話給你呢。」說著拿出了個紅色的小布袋子遞給她,「吶,送給繪麻的。」

  接過一看,是一個上面繡著「健康御守」的御守,是一般女孩子喜歡的顏色花樣,看上去很小巧。雖說並不信這種東西,但是被人關心著的感覺確實不錯。

  「謝謝雅哥。」她開始自我反省,似乎自從搬到朝日奈家到現在,她都沒有給兄弟們送過什麼東西,有點太不上心了。

  雅臣擺擺手,看她還要等棗,說了一下集合的地點便拉著彌先走了。

  拿著祈求健康的平安符在眼前晃了晃後塞進小拎包,繪麻思考著回去後是把它掛在手機上還是包上,沒等想出一個結果,棗就小跑著回來了。

  「抱歉,久等了。」他氣息還沒平復先道歉,然後拿出了自己去買的東西,也是個御守,外形和剛剛雅臣給她的差不多,只不過是淺綠色的,上面寫著平安。

  「新的一年,要平安順遂。」他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說著祝福語,把繪麻逗得笑了起來。

  「彼此彼此。」一邊暗想這個哥哥要真的總是這麼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肯定沒有女朋友,一邊接過那個御守,真心道,「謝謝棗哥。」

  也許真的把他們當家人來看,也不錯。

  走到集合的地方時兄弟們差不多到了一半,看到繪麻過來,要招了招手,「來得這麼慢,都想要去報警尋找被拐走的可愛小妹了。」

  「有棗哥在,一般犯人都會被嚇退的吧。」繪麻開著玩笑,順便此地無銀地向棗解釋,「是說棗哥很可靠的意思啦。」絕對不是指你的眼神很凶。

  侑介很不給面子地哈哈大笑,「棗哥臭著一張臉的時候連哭鬧的小孩子都會停住呢。」

  雅臣附和地點頭,很真心地稱贊,「風鬥和椿小時候可多虧了棗管著,不然鬧起來大家都受不了。」

  被表揚的棗眼角抽搐,顯然對這番贊美並不感冒。

  「對了。」右京似乎想到什麼,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剛才買御守的時候看到這個,不知道繪麻喜不喜歡。」

  右京拿出來的也是個御守,只不過比起那些祈福性質的,這個似乎更偏裝飾性一點。用繩子綁著的一個小水晶球上面彩繪著幾只小雞啄米,Q版的圖像看上去十分可愛。

  「誒......」繪麻摩挲著水晶球,有些驚訝地看向右京,不知道是巧合還是......

  右京只是勾了一個淺笑,「還喜歡麼?」

  「很喜歡。」不由自主地回了個笑容。雖然對方沒說,但繪麻已經知道,他確實是因為自己的生肖屬雞才會買這樣一個御守。

  光在一旁慢悠悠地道:「除了京哥,還有誰也送了繪麻御守了麼?」

  繪麻瞥了他一眼,有些厭煩,直截了當地回答:「有啊,雅哥和棗哥都送了,如果今年沒有集齊十三個御守召喚神龍拯救世界的話,我可是會傷心的。」

  侑介噴笑了一聲,單純的昴瞬間露出「幸好」的表情。

  最後歸隊的椿和梓沒有聽到這番對話,興衝衝地就把看上去很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木質刻牌拿給繪麻看,「這可是我特意去求的,差點和一個凶悍大嬸打了起來......」

  目光落在她手上一大堆形狀各異材質不同的御守上,話音戛然而止。

  光把自己身上的最後一個御守放到繪麻手裡,聳肩笑道:「你可以開始召喚了。」

  繪麻甩了他兩個字。

  「呵呵。」傻逼。                    



☆、第十六章

  「藤原小姐,手掌不要完全接觸到榻榻米,而是手心略微空。兩手擺放出正三角形的兩條邊形狀,對,很好,肘部貼著榻榻米,手臂緊貼身體。」輕輕糾正了跪拜在自己面前的人動作,穿著一身紫色小紋和服的婦人優雅地跪坐著看了一會,聲音和緩輕柔地繼續道,「好,現在起身。慢慢吸氣,躬曲上身,這個動作要三秒,下面靜止保持三秒,好的,繼續直起身子,手自然滑落到大腿上,錯了,要左手先行於右手。」

  同樣穿著粉白色和服的少女終於起身完畢。

  「好,緩緩呼氣。」

  胸口的幅度隨著這道指令徐徐降低。

  「很好,再來一遍。吸氣......」

  她再一次俯身行禮。

  直到這一流程重復了將近一百多遍,一直保持著最完美跪坐姿勢紋絲不動的婦人終於松口,「可以了,休息一下吧。」

  少女沒敢放松,另行了一個樣式的拜禮,「敬謝佐佐倉老師的指教。」

  被稱為佐佐倉老師的女人終於露出一個滿意地笑容。

  保持跪坐姿勢將近三個小時的繪麻終於松懈下身上緊繃的力道,整個人趴跪在了地上。事實上她更想毫無形像地躺下來,只是那雙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她想動都動不了。

  從外面走進來的上原和也攔腰把她抱了起來,在她的悶哼聲中幫她調整了一個姿勢坐在榻榻米上,給她壓直雙腿輕重交替地揉著。

  一開始還不覺得疼,只覺得略有些針刺的麻,過了一會那種剜骨般的痛楚才從膝蓋處蔓延開來,讓她抽氣抽得喉嚨都有些發疼,生理性的眼淚也控制不住地在眼睛裡轉著圈。

  最痛苦的是佐佐倉老師就在旁邊的和室裡休息,讓她連大喊大叫發泄一下都做不到,只能死死拽住上原和也的衣服使勁扯。

  半個小時後她終於能站起來走動一下,而上原和也的衣服早已經不能看了。

  腿部得到緩解的繪麻開始一邊轉圈一邊揉腰捶肩,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旋轉翻滾了三天三夜,整個人都不受控制了。

  「真是自己找罪受......」堅韌如她都忍不住自嘲地嘟囔了一句。

  放假三天後,她為了《孝謙天皇》的拍攝,自己跑到了京都,找上了被稱為「皇室典範」的宮廷禮儀指導老師佐佐倉女士尋求鞭笞,想要學習整套的禮儀。

  最初佐佐倉並不同意,在她看來,禮儀教養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從小培養並貫徹始終的,怎麼能要求用幾個月的突擊來獲得短暫成效呢?繪麻信誓旦旦地表示,她不僅是為了拍攝電影,也是真心欽慕這種禮儀規範,以後也會繼續學習和保持。

  在她的死纏爛打之下,佐佐倉女士終於點頭,同時表示,這兩個月內,她會用上最嚴苛的方式,讓她達到自己所要求的水准。

  繪麻表示:請您盡情地......

  然後就是現在這每天死去活來苦不堪言的樣子。

  才堪堪學習了兩個星期的繪麻雙眼無神地望著門外的庭院,懷疑自己是否有命活著出去。

  吃過一頓連端碗喝湯的動作都重復了三十遍的午餐,睡過了一個連躺下來的姿勢都糾正了二十遍的午覺,就到了下午的文化課。

  佐佐倉先檢閱她之前練習過的拿書翻頁的姿勢,然後挑了一首和歌讓她念給自己聽,念了一遍再指出哪個字該用什麼調,哪一句話中間停頓的時候得醞釀什麼情緒。讀出那種感覺後再讓她背一遍,直到她能在滾瓜爛熟的同時保持音調優美情感充沛後才停止了這項技能的訓練。

  接下來是寫字。提筆、沾墨和書寫的姿勢她之前已經完成了標准,她本來也只需暫時學習這麼一個架子,只是佐佐倉女士看她寫出的漢字還算有模有樣,便又加了要求讓她每天寫三十張大字兩張小字。

  然後是下棋,這個比較簡單,不要求她會下,讓她掌握最基本的規則和最優美的捻子、落子姿勢,每天復習一下就行。

  最後則是最痛苦的琴藝課。日本最主要的傳統樂器是尺八、十三弦箏、三弦琴和琵琶,佐佐倉的要求是不管怎麼樣,用這四種樂器分別彈奏出一首簡短的曲子,曲目是傳統歌謠《sakura》。對繪麻來說,就是死記硬背住四種樂器的不同指法......她能慶幸日本的傳統樂器不是鋼琴麼?

  晚飯依舊是味同嚼蠟。

  晚飯後是茶道課,這一堂課就是考驗她所有的形容舉止了。一次茶會,從行、立、坐、送、接茶碗、飲茶、觀看茶具,以至於擦碗、放置物件和說話,都有特定禮儀。從頭到尾的兩個小時裡,她必須讓自己從說話的措辭音調到行動的姿態角度都符合佐佐倉的審美要求,而佐佐倉的審美要求一般都是——完美。

  結束茶會後一般是九點,這個時候繪麻已經累到手指都抬不起來了,幾乎是坐著眼睛都可以閉上。只是她自己給規定了功課,對著劇本把一天所學到的東西反復練習。劇中孝謙天皇的每個場景,她都自己對著鏡子演了無數遍。

  當然需要說台詞或有對手戲的時候她都會毫不客氣地支使上原和也,使得本來只是看客的上原和也都能背出來一半台詞了。

  兩個月後,結束了魔鬼訓練的繪麻瘦了五斤。

  開車來接她的西村奈子心疼得都要掉淚了。

  「何必要做到這個地步......」雖是這麼說,她也知道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女孩也有著屬於自己的完美主義追求。

  身體已經習慣了的繪麻現在倒是不覺得累了,半開玩笑地安慰著她,「多學些也有好處,以後不做演員了,說不定還能憑借這個養活自己。」這兩個月的封閉生活裡一直以文雅的貴族語言說話,讓她現在和別人交談的時候都有些拐不過來了。

  不過西村奈子覺得這樣很好,「還以為是哪家的大家小姐呢。」

  她抿唇一笑,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先帶我去二年阪和三年阪,帶點伴手禮回去。」二年阪和三年阪是兩條京都非常傳統的街道,她雖然沒打算玩,但是要買點特產的話還是在那裡比較方便。

  到了目的地後一直灰蒙蒙的天開始下起了細雨,繪麻便從街邊的店鋪裡買了一柄復古的油紙傘,配上從佐佐倉女士那出來並沒有換下的淺蔥色和服,看上去像是路邊和服店裡的模特。幸好這條傳統老街上這樣打扮的人很多,用傘擋住了臉她並沒有引來過多的關注。

  繪麻就邊走邊看,想著那群兄弟各自的特點喜好,細心地選擇著不同的禮物。

  精致的男式刺繡拼布手帕,這個擅長縫紉的雅臣應該會喜歡。右京的品味很高,一套質地細膩的楓葉圖案的京燒應該很適合他。要的話,繪麻選了一套職扇,這是供寺院一類的地方使用的扇子,對於他的話,可使用可觀賞。光......能不給他帶麼?

  繪麻雖然不想讓自己顯得很小心眼,不過她對那個一直都想要挑事的四哥真的一點好感都沒有。想了想,還是按捺住惡感買了一套藝妓用的化妝品——好吧,惡感滿滿。

  接下來給椿買了一套找了好久的京都特色的景物扭蛋,梓喜歡的銀飾,棗......鑒於交往有限,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不過看他總是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形像,一條西陣織的領帶似乎不錯?

  琉生喜歡化妝,她買了據說是京都最出名的面油紙......不過不會最後用在自己身上吧?昂也不怎麼熟悉,就知道喜歡籃球,好像不喜歡喝茶,唔......買點抹茶給他吧。祈織就是個文藝青年,喜歡一切有格調的漂亮東西,但是他們倆感情比較好,她想用心挑點別出心裁的。

  一邊走一邊看,突然發現了一家花店,當然吸引她的不是裡面的鮮花,而是店門口擺著的一個玻璃插花裝飾。走過去剛要拿起來,另一只手和她同時探了過去。

  把傘往後挪了點側頭一看,是個同樣穿著和服撐著紙傘的男人,有點不協調的是臉上帶著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即便這樣,她也認出了他。

  「福山先生?」

  「優衣?」

  對方也認出了她。

  兩個人不可能認不出對方,一個是日本新生代女演員的代表,一個是從演將近三十年、幾乎無法超越的日本最著名男演員,而且,她五歲時在一部戲中和他演過父女,而這部戲就是讓他們彼此成名的經典之作。

  拿下墨鏡的福山昌對她露出一個略帶驚喜的熟稔笑容,「真是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

  繪麻看著明明已經四十多歲,看上去才三十出頭的男人,心中感嘆對方駐顏有術。習慣性地頷首淺笑,「許久不見,福山前輩。」

  「是的,自從上次合作,已經過去十年了,藤原小姐越長越漂亮了。」福山昌似乎也意識到她已經從小孩變成了少女,換了個稱呼。

  不愧是被譽為「日本最有魅力的男人」的人,只是被他垂眸凝視著,那種屬於成熟男人的,仿佛陳釀一般的氣息就讓她有些微醺。

  「您繼續叫我優衣就行,您可是我尊敬的前輩。」即便現在人氣很高,她也不會在對方面前放肆,畢竟兩人有著資歷上的差距。

  福山從善如流地換了回去。

  兩個人簡單交流了一下,原來他是京都的形像代言人,每年都要來這拍些宣傳照片,在這邊的拍攝結束後他就趁著休息時間過來逛一逛。繪麻也告訴他自己來為新戲來做准備,引來的對方毫不吝嗇的贊譽。

  「雖然第一次合作的時候優衣還是個孩子,但那時候就看出你擁有非常專業的演員素養,那是我非常愉快的一次合作。」福山的語氣非常真誠,讓人對他的每句話都有一種信服的感覺。

  「說起來,優衣知道在這次的《孝謙天皇》裡我們會進行第二次合作麼?」

  「誒?之前並沒有說確定男主演。」繪麻當然不覺得對方出演一個小配角。《孝謙天皇》的男主演之所以尺寸不定,是因為劇組也一直在猶豫,劇中有三個長得非常相像的人,是分別采用三個演員去演還是讓一人分飾三角。

  現在看來,應該是讓一人分飾三角了。

  繪麻相信福山昌有這個能力。

  「那我應該要有壓力了。」繪麻半真半假地說著。

  「不。」他目光如水地在她身上流轉著,「應該是我,要努力一些才行了。」

  突然地,繪麻的心漏跳了一拍,一絲熱度爬上了臉頰。

  正好這時負責拎包付錢的上原和也在後面喊了一聲,她連忙轉身應了一聲,掩飾了一下莫名的臉紅後才向他告辭。

  「那就等拍戲的時候請福前輩多多指教了。」

  「嗯,有空再聯系。」

  目視著少女步履沉穩,身姿卻輕盈如蝴蝶一般蹁躚離去的背影,福山昌一時有些看住了。等回過神才自失地一笑,帶上墨鏡轉身離開這偶遇之處。                    



☆、第十七章

  回到朝日奈宅的時候大家都被繪麻嚇了一跳。她本來就身材纖細,但因為一直有跳舞做運動,身體的線條很柔韌,並不顯得瘦弱。可出去兩個月回來,下巴尖得幾乎可以在紙上戳個洞,身上穿的衣服也空蕩了一些,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

  好不容易有個妹妹,雖說脾氣沒那麼可愛吧,被折騰成這樣也讓他們都心疼死了好嘛。被噓寒問暖得渾身舒坦,繪麻很大方的分發給大家帶的伴手禮。

  給祈織的禮物換成了一套七寶燒茶托,這是她買的所有禮物中最貴的一個,不過她純粹是為了迎合他的喜好,倒不是厚此薄彼的意思。侑介的是一把京都短刀,當然沒敢給這個暴力份子開刃,給他把玩一下而已。給風鬥的是一枚像牙的京都印章,上面專門為風鬥的名字設計了花紋。彌是最簡單的,幾大盒京果子夠他吃到吐了。

  不得不說,繪麻這些用盡心思的伴手禮成功討好了眾位兄弟。

  除了拿到藝妓化妝品的光。

  真是連掩飾都懶得花力氣的不滿啊。光拿著自己的禮物暗自苦笑了一下,轉念一想,又覺得在這麼多兄弟中唯一被反感的自己起碼算是特殊的,心情便好了起來。

  臥槽!他居然真的喜歡這個?繪麻對著一臉滿足愉悅的光表示理解無能,沒能成功打擊到他讓她稍微郁悶了一下,深思熟慮後還是覺得和這種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人保持距離比較好。

  晚上吃了非常滿足的一餐後,繪麻回到房間後休息了一下,繼續苦逼兮兮地學習。先把京都學的一套禮儀回顧了一遍,背了幾首和歌後拿出筆墨紙硯完成今天規定的作業。

  雖然之前是為了求學才對佐佐倉女士做出了保證,但話已出口,她也只能完成自己的諾言,在滿足拍戲所需要的同時繼續深造,好不墮了佐佐倉女士的招牌。

  字練到一半就有人敲門,隨口說了一句「稍等」,繪麻凝神把一幅字寫完,才趕緊放下筆去開門。

  門外站的是眼神游移的侑介。

  繪麻有些意外。

  心裡雖然在好奇對方的來意,面上卻絲毫未顯,她表現出歡迎的態度,自然地把人請進了屋。

  她房間裡全部被她鋪上了青灰色的長毛絨地毯,侑介有些手忙腳亂地在門口脫了鞋走進去。正對著的書桌是轉角式的,一面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一面鋪著一套文房用具。左手邊本來是放著電視機的,被繪麻拆了扔到倉庫,然後訂做了從地面到天花板的書架,上面的書擺得滿滿當當,很多都是侑介連書名都看不懂的。

  他瞬間有點壓力山大。

  房間裡除了書桌前的椅子外只有一張大大的幾乎可以斜躺的藤編沙發靠椅,兩個人就在那上面坐下,中間隔了一個人的空隙。

  「在練習書法麼?」聞到房間裡的墨香,侑介尷尬地找著話題。

  「不算書法,就是練練毛筆字,這樣拍戲的時候可以唬人。」繪麻開著玩笑,「可以說我的工作就是欺騙別人相信我很厲害啦。」

  「不是欺騙。」他立刻反駁,然後覺得自己聲音太大,連忙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你真的很厲害。」

  她笑眯眯地點頭,「謝謝侑介的認同。」

  侑介低下頭,耳廓有些紅,使勁地掰扯著自己的手指,訥訥無言。繪麻也不催促他,靜靜地坐著,心裡默背台詞。

  「之前......」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沒有看旁邊的人,盯著自己的腳尖開口道,「突然和繪麻成為了家人,很長一段時間都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走在路上看到廣告牌,在學校裡聽到同學討論優衣,連自己都有些不確定,那真的是我認識的繪麻麼?」

  說了幾句,他有些放松,側頭看了她一眼,「之前跳舞的時候,繪麻和我說自己的目標時,真的很佩服你。明明和我一樣大,但是對於自己未來走的每一步路都那麼明確,並且毫不動搖地付出努力,真的很了不起。」

  「我呢......從小就知道我擁有很多非常優秀的兄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有了自己不用很努力也沒關系的想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和優點,空有一身力氣也只能用來打架而已。以前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但是自從認識繪麻以後,突然覺得很迷茫。」

  他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把原本就亂七八糟的頭弄得和鳥窩一樣。

  「雅哥是醫生,京哥是律師,要哥是僧侶,光哥是小說家......就連彌都會說將來想要成為游戲公司的社長,我卻一點方向都沒有。是好好學習考大學麼?但是那之後呢?我擅長什麼?能做什麼?明明是和自己有關的東西,卻完全都弄不清楚。把這樣的東西拿出來尋求別人的幫助很丟臉吧......」侑介鼓起勇氣直視繪麻,「但是還是很想聽聽看,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麼的繪麻給我的建議。」

  一直保持傾聽的繪麻感覺有點微妙。雖然侑介也說他們倆人年齡一樣,但是他自己估計都沒發現,他現在完全是一副尋求長輩幫助的樣子。

  不知不覺中......被當成長者了麼?雖然說從真實年齡來說確實如此,只是被問及關乎人生的重要問題,她會有壓力啊。

  對方如此認真嚴肅,繪麻也無法輕忽待之,謹慎地斟酌良久才開口。

  「首先我覺得,侑介問出這樣的問題一點都不丟臉,相反,比起那些按部就班地學習、工作、生活,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是隨波逐流地按照家人或社會給自己的要求行動的人,來得了不起得多。因為你已經跨出了第一步,你在找尋屬於自己的方向。」

  似乎從來沒被人這麼肯定過的侑介臉紅得快要爆炸,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哦。」

  「走出第一步,值得慶賀。但是接下來確實會更加困難。你平常都愛做些什麼?」繪麻突然問。

  「誒?唔......看漫畫,打游戲......這些。」侑介對自己的不學無術很羞愧。

  「那有想過去畫漫畫,或者做游戲開發麼?」繪麻一步一步追問。

  「沒有,我對顏色繪圖什麼的完全沒有什麼天賦。」

  她沉默了一下,這點從對方毫無品味的惡俗打扮上就可以看出來了。

  「既然你在現有的生活中找不到可以投注熱情的事物,那我建議你去嘗試一下新鮮的東西。比如畫油畫、做園藝、當兒童足球隊的教練、學習西班牙語等等,先別急著說不感興趣。」繪麻阻止他開口,「你還並沒有去做他們,沒有體驗過它們是否能給你帶來樂趣的話,『不感興趣』就只是一個借口,而即便你嘗試過後真的不對你的胃口......」

  她站起身,從書桌上拿過一個小地球儀放在他手上,輕輕一轉,「看,這個世界這麼大,足夠你窮盡一生去嘗試每一件不同的東西。也許到死你都沒有找到,可想想你這一輩子體驗過那麼多別人想都沒想過的事......你還會覺得遺憾麼?」

  「沒有人規定你必須在一個領域做出一番事業,或許在你看來兄弟們都有自己奮鬥的職業,這只是因為我們幸運地找到了自己喜歡的。所以,你只需要心安理得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那自然會讓你找到動力,並且,使你與眾不同。」

  彎腰拍了拍侑介的肩膀,繪麻歪頭笑了笑,「想想我老爹吧,他只是喜歡去看看自己沒見過的東西,一開始別人都說他是不務正業的流浪漢,結果現在......他成了別人口中的冒險家。」

  侑介看著近在咫尺的繪麻向自己眨了眨眼睛,「事實證明,別人說什麼和你在做什麼一點關系都沒有,從流浪漢到冒險家,我老爹做的事從沒有變過。」

  送走了一臉神思不屬的侑介,說完了一通道理的繪麻長長地輸了口氣,心裡莫名有種成就感。難道她其實好為人師?想到自己一句話不肯說兩遍的不耐煩性格,她還是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她可不確定對著熊孩子會不會直接動手抄家伙。

  耐心這種東西,果然只會對著自己認可和接受的人吧。所以說她潛意識裡已經把侑介納入了自己的圈子了麼?或許不止侑介,朝日奈宅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得到了她的認可,即便不知道是否是家人那種存在,起碼是可以交付信任和施展保護的對像。

  你說光?那家伙什麼時候能自己不去作死了再去討論和他的關系。

  繼續把剩下的字寫完,繪麻把那幾張有礙觀瞻的紙直接撕碎扔進了垃圾桶毀屍滅跡後,拿出劇本和課本,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課本塞了回去。

  反正還有十個月的時間呢,解決了這部劇以後再專心學習吧。

  做出決定的她拿著劇本走出房間,來到和她只是隔了個電梯的房間門口,門牌上標示著要的名字。

  敲了兩下門卻沒人答應,她想了下,拐彎坐電梯到五樓一看,果然看到要和右京兩人正在客廳裡品酒聊天。

  經常被女(重音)客戶贈送高檔名酒的要一般都會毫不藏私地帶回家給兄弟們分享,不過已經成年的兄弟裡似乎只有右京一個人有這個愛好,所以經常能看到這兩人半夜在一起對飲。

  盡管右京每次喝的時候都會告誡對方要檢點。

  繪麻覺得這完全是右京不希望某天成為自己兄弟在法庭上的辯護人——因為男女關系什麼的上法庭實在是太丟人了。

  「要哥,京哥,你們又吃獨食。」繪麻深吸了一口氣,馥郁的酒香讓她差點口水都流出來了。

  兩人看到她可憐兮兮的饞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右京堅定地搖頭,「就算再怎麼懇求,不到二十歲的話是不會給你提供任何酒精飲料的。」身為律師的右京不可能做出知法犯法的行為。

  要則是頗具暗示意味地笑道:「如果繪麻在半夜裡偷偷來我房間的話,我可以給你提供一點哦......疼!」

  給予自家兄弟的後腦勺致命一擊的右京冷酷道:「要是被我知道的話,我可是不會顧及兄弟情面,絕對控告你進監獄。」

  繪麻則是埋怨要的沒有眼色,「這種話悄悄和我說才對啊,當著京哥的面這麼說,完全是催促他去你房間沒收所有酒類嘛。」

  「繪麻這句話才是在提醒他吧。」要苦笑地揉著隱隱作痛的後腦。

  右京危險地眯起眼睛,鏡片上閃過一道銳光,「你們倆是在拿我開涮麼?」

  繪麻和要互視一眼,哈哈笑著連說不敢。

  注意到繪麻手上的劇本,要不自覺地想起之前的某個夜晚,心中隱有所覺。

  「繪麻是來找我的麼?」

  撞上他的目光,繪麻心中也閃過一抹異樣,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有些關於佛經教義上的知識,可能需要要哥幫忙講解一下。」

  要晃了晃杯中的紅酒,蕩漾出曖昧不明的酒光。

  「我不是早就說過麼。」他抬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眸光散漫出酒意,「只要是繪麻的話,我隨時可以,奉上最虔誠的經文。」                    



☆、第十八章

  一個一身酒氣的和尚說他對佛祖很虔誠,你們信麼?不管你們信不信,繪麻反正是不信的。

  但當要真的挑了一本佛經垂眸念誦時,繪麻瞬間覺得那還未消散的酒味變成了若有若無的檀香,即使他染了頭發戴著耳釘,一身花裡胡哨的打扮,卻在那低沉平緩的誦經聲中,看上去多了一股寶相莊嚴的神聖感。

  雖然完全聽不懂所念的內容,她也肅容淨心,垂首傾聽,旋即,困意頓生。

  ......

  她果然沒什麼佛性慧根。

  努力撐大眼睛到幾乎目眥欲裂,才克制住自己那昏沉的睡意。等要終於念完最後一個字,繪麻終於松了口氣,揉掉眼角的淚水,真誠道:「果然微言大義,玄秘深奧,。」

  要笑著瞥了她一眼,「多謝惠顧。」此話一出,再怎麼莊重的氣氛都沒了。

  「誒?要付錢麼?」

  「一個吻就可以哦。」

  「......要哥都是這麼收費的麼?」好廉價的佛經。

  「當然只有小妹妹的吻才值得。」

  繪麻一點都沒有榮幸的感覺。

  要的房間和他不穿袈裟的感覺很像,色調是黑白的,牆上掛著之前彈過的那把吉他和一個滑雪板,架子上有很多相框,照片裡都是他以前的照片,有好幾個差不多歲數的青年拿著樂器勾肩搭背的,有他穿著滑雪服護目鏡在雪道行滑行的,還有爬山攀岩的。

  無論是布局設計還是裝飾畫報,整個房間給人感覺都非常的潮流時尚,完全讓人無法想像房間的主人是個誦經念佛的和尚。

  即便在日本對於和尚的要求非常開放,這種對比感也實在強烈。

  「要哥為什麼會想要做和尚?」繪麻真的很好奇,因為她看不出來要有什麼一心向佛的表現,但說他是為了頂著和尚的好名聲吃喝玩樂,他念經誦佛時候的出塵氣質又無法作假。

  聽到繪麻的疑問,要一手撐著下巴,雙目含情地凝視著她,「對我的事這麼關注的話,我會忍不住認為小妹妹和我有了相同的心意的。」

  你是不散發荷爾蒙會死星人麼?繪麻翻了個白眼,懶得再和他說廢話,「時間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真是沒耐心......」要似是抱怨地低笑,「要說為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據雅哥說我從小就和兄弟們不太一樣,兄弟們小時候都愛玩,只有我,是善玩。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能找讓自己愉悅的事情去做。可能在天資上確實較一般人聰明些,無論是玩音樂,搞樂隊,還是玩運動,去探險,只要我想做都能做得很好,這些玩樂也都能給我帶來樂趣。」

  這種炫耀真是人嫌狗憎!繪麻腦中浮現出同樣看上去十項全能的祈織那彬彬有禮的優等生模樣。這家人就不能留點活路給別人麼。

  沒有察覺繪麻陰暗的小心思,要繼續分析著自己的心理,「可能是太貪心了吧,那種能夠輕易得來的樂趣並不能滿足我。而且玩多了,總會覺得有些乏味。」

  所以山珍海味吃多了就想換換口味了麼?繪麻內心吐槽。

  「某次和朋友去山上露營,大家正在一起喝著啤酒大笑大鬧,突然就聽見遠處傳來鐘聲。身邊的人都無知無覺,我卻像著了魔一樣循著鐘聲找了過去。」

  要的表情有些復雜,回憶的目光恍惚卻帶有異彩,「那種感覺很玄妙,仿佛冥冥中有個聲音在指引著你。我找到那個有些破落的小廟,就看見有個小和尚像是念課文一般在大聲誦經。念的是『無盡意菩薩白佛言,世尊!觀世音菩薩雲何游此娑婆世界?雲何而為眾生說法?方便之力其事雲何?佛告無盡意菩薩......』」

  於是心生異動,披上袈裟,拜讀佛經。

  「後來發現穿著袈裟居然比以前更加受女性歡迎,都爭搶著要聽我誦經講理,就覺得當和尚也挺不錯的嘛,反正我入的流派不限制吃喝婚嫁,想想也沒損失什麼,反而大有利處,這種好事不做不是太傻了。」

  要一臉「為我的明智點贊」的表情,讓剛剛還聽入了神的繪麻忍不住想要往那得意洋洋的臉上左右呼上十幾個巴掌。

  「總是做出這麼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要哥是不希望別人了解到你的心思呢,還是期待著有人能透過你這副風流多情的假面認識到真正的你?」

  繪麻起身走到門口,在開門之前轉身看著怔楞無言的男人,「反正我是無心向佛的,所以就恕我不去參透這麼有難度的經書了。」

  習慣了在京都那精神高度緊張的生活,回到朝日奈宅的繪麻居然一大早就清醒了,想再睡個懶覺,精神奕奕得都可以去跑個八百米,只能無奈地起床。

  起床時候的一系列動作都可以保持著佐佐倉的要求,甚至換上了浴衣,以便讓自己在家中都維持著那種感覺。

  客廳裡右京正在准備早餐,看到散著長發迤邐走向自己的繪麻楞了一下,隨即微笑,「雖然還沒有開拍,看到你這麼嚴格要求自己的樣子就對這部電影非常期待了。」

  「認同我的努力可沒辦法滿足我。」繪麻簡單地行了個古禮,然後笑著趴在了廚房的流理台上,「你們只需要被我的演技征服就可以啦。」

  「征服別人這種事,我覺得繪麻不需要演技就能做到。」右京像是在說「馬上櫻花要開了」一樣自然地說出這種話,然後神態自若地問,「早餐想吃什麼?雖然我不太想做和食以外的早餐。」

  眨了眨眼睛,她也自然地無視了上半句話,「七分熟的煎蛋和加了芝士的培根,面包我會自己烤。」

  「真是挑剔。」做出這樣指摘的右京一邊從冰箱裡拿出雞蛋和培根,一邊把面包片放進了烤面包機裡,順便發布指令,「幫我把這些都分盤裝好端到桌上吧。」

  「真會指使人。」繪麻禮尚往來地抱怨。

  這時候彌蹦蹦跳跳地下了樓梯,他一向精力十足,早上都很早就起來,洗漱穿戴和作業文具都不用兄弟們操心。從這點上來看,雖然他被哥哥們慣得有些天真弱氣,但一點都不嬌縱任性,有時候比幾個年長的哥哥——例如椿,都要來得乖巧體貼。

  「右右早,姐姐早。」彌元氣滿滿地打招呼。

  「早上好,彌。」右京看了一眼手表,「今天還是你去叫侑介起床吧。」

  彌歡快地答應了。

  不一會從五樓都聽到了彌在三樓的敲門呼喊聲。

  右京對繪麻解釋,「只有彌能最快地把賴床的侑介叫起來。」

  想到那天被彌從床上拖起來的自己,繪麻心有戚戚。

  不一會,一身水汽的昴也到了客廳,看到站在那的繪麻明顯吃了一驚。

  「早。」他打了個招呼,相處了幾個月,他在面對她時漸漸沒有了之前的那種局促感。

  「去晨跑了麼?」看他發梢還在滴著水,她關心了一句,「天還有些涼,把頭發吹干比較好。」

  猶豫了一下是說「我體質好不怕感冒」還是說「習慣頭發自然干」的昴頓了一下,點頭道好。然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表情上已經泄露了心中所想的他就看到繪麻掩唇忍笑。

  昂覺得繪麻笑起來和自己見過的其她女生不一樣,不是說外貌優劣,而是她微微垂首,食指曲起輕觸鼻尖,眉目嫣然的模樣,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說不出來什麼感覺,就是覺得晨光中的她,像是在發光。

  明明已經不再緊張,心跳卻還是亂了起來。

  走到落地窗前,展目遠望,庭院裡栽種的大樹在早春的空氣中極力舒展著枝條,枝繁葉茂的樣子讓人不由地心中舒暢。

  目光下移,看到旁邊的花園裡有個人正在彎腰澆水,那四肢纖長,曲線柔韌的身材,除了祈織還有誰。

  像是有所感應一般,祈織抬起頭來,與窗前的繪麻目光相對。

  她衝他招手,示意他上來吃早飯。

  他微笑點頭。

  一頓熱鬧的朝日奈家早餐就這樣開始了。

  「京哥。」侑介有些粗魯地用筷子戳著盤子裡的煎魚,眼睛盯著繪麻手裡抹著藍莓醬的烤面包和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培根,「既然和式早餐的規矩已經被打破了,那我們......」

  「吃早餐的時候不要說這些破壞心情的話比較好。」右京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然後環視餐桌上的兄弟,「你們覺得呢?」

  「......」

  你身後的陰雲都快實體化了,我們能說什麼?

  梓先是用飯堵住椿沒有眼色要開口的嘴,識相道:「我們都吃習慣了,突然改變反而會適應不了呢。」

  假得都聽不下去了。

  可是沒有人敢再提出異議,紛紛一臉認同地點頭。

  感受到右京在家裡的積威深重,繪麻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得到對方一個不動如山的微笑。

  「對了,把棗哥公司的地址告訴我吧。」繪麻想起自己還沒送出去的領帶,覺得等對方自己過來拿有點沒誠意,決定還是自己跑一趟,「得親手把伴手禮給棗哥。」

  「你過去沒關系麼?」祈織提醒她的身份。

  「不是有琉哥嘛。」

  被繪麻用完全信任地目光注視著的琉生緩緩地露出笑容,「嗯,有我。」

  幾個兄弟心裡莫名浮現出不爽的感覺。

  上身穿著寬松的墨綠色連帽套頭衛衣,下面穿著一件水洗白的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白色的板鞋,帶著咖啡色眼鏡把頭發完全塞在帽子裡的繪麻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秀氣少年,走在路上雖然總是引來女生的關注,卻沒有人把她和屏幕上的優衣聯想到一起。

  拿著梓寫給她的地址找到棗的公司,繪麻走進去,兩個前台小姐可愛地一笑,「請問營業部的朝日奈棗在麼?」

  其中一個小姐有些臉紅又有些好奇地問:「請問你是?」

  「我是他弟弟。」繪麻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動作帶出男生特有的痞氣,「偶爾也要對在外工作的哥哥表示一下關心嘛。」

  「好的,我幫您聯系一下。」另外一個女生搶著先撥了電話。

  等到棗一臉莫名地走出電梯,就看到一個身材嬌小的少年趴在前台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惹得兩個做他姐姐的女生嬌笑連連。

  「討厭啦,我的眼睛哪有彌君說得那麼漂亮......啊,朝日奈先生來了。」

  彌?棗有些反應不過來。

  「棗哥,你動作太慢啦。」

  看著衝過來挽住自己手臂笑容燦爛地撒著嬌的少年,棗迷茫了一下,然後靈光一閃,反射性地一把按住對方的頭埋進自己懷裡,面無表情地望向前台的服務小姐,背後的冷汗濕透了襯衫。

  這家伙......也太大膽了吧!                    



☆、第十九章

  一勺一勺地舀著愛爾蘭咖啡上的那一層鮮奶油,甜膩中沾染著威士忌的辛辣和咖啡的苦澀,回味無窮。繪麻抬眼看坐在對面的棗,他皺著眉,不時有些擔心地在掃視周圍,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棗哥......不會有人發現的啦。」繪麻有些挫敗。從她出現在他面前,他似乎就沒露出過笑容,讓她不免有種對方並不想見到自己的感覺。

  「就算百分之九十九不會被發現。」棗語氣嚴肅,「萬一那百分之一的概率發生了,會怎麼樣?」

  這口氣,都和上原和也差不多了。要是把這事告訴他估計也是這個反應,好吧,應該是更加疾風驟雨地狠罵她一頓。

  被訓郁悶了的繪麻拿出自己給他買的禮物,懶聲道,「之前去京都給兄弟們帶了些禮物,這是棗哥的。」

  不看對方愣了一下的樣子,她喝了一口奶油刮盡的咖啡,起身按了按帽子,「既然送到了,我現在就回去啦。」

  「等一下。」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繪麻不耐煩地扭頭,「還有什麼事?」任誰高高興興地過來送禮卻被罵了一通都會很掃興的。

  兩個人的動作引來後面一桌兩個女生的討論。

  「你看他們......」

  「是兄弟麼?」

  「長得一點都不像嘛......」

  「難道是......」

  「看上去屬性很稱......」

  低下聲音的兩個女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棗有些尷尬地松開手,繪麻也老實坐了下來。她還不至於為這點事生氣。

  棗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午飯吧,我的公寓就在附近,下午你可以先去玩一會,晚上我送你回家。」

  他沒有一一詢問繪麻的意見,而是直接做出了計劃安排,如果現在說話的是別人,繪麻肯定先潑一杯咖啡上去然後甩給他一句「你算老幾」,但不管從身份關系還是從對方的性格想法來看——從上次去寺廟就已經差不多摸清對方脾氣的她還是容忍下來,只是似笑非笑地刺了一句。

  「看來已經沒有我發表意見的機會了。」

  對方果然揚眉,似有不解,「有問題?」

  「不,完全沒有。我的意思是你考慮得很周全。」

  棗又皺眉,似乎有點牙疼的樣子。

  在棗的公司旁邊吃了個簡單的商務午餐,繪麻按照棗的說明找到他的住處,剛打開門,兩個軟軟的東西就撲到了她腳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又竄開。

  定睛一看,兩只花斑小貓靠在一起戒備地看著她。

  作為一個單身上班族並且性格不討喜的的男人居然在家裡養了兩只小貓,可以讓她認為他心裡其實非常柔軟麼?

  關上門,繪麻打量了一下房間。狹窄的單身公寓,廚房和客廳餐廳連在一起,有一間臥室和獨立的衛生間,算的上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了,只是畢竟屬於一個單身男人,總有些在容忍度之內的凌亂。

  至於她為什麼一直強調「單身」這個詞,她實在沒法想像棗這個不解風情的性格能交到女朋友。

  想到和他是異卵兄弟的椿和梓,繪麻不由惡意地猜測是不是被小時候的他們摧殘得未老先衰了。

  沒有去主人的臥室,只在客廳裡轉了幾圈的繪麻從錄像機下面發現了椿和梓的DRAMA以及風鬥的唱片,沙發靠墊下壓了一本皺巴巴的估計沒看幾頁的光的小說。看來雖然一個人搬了出去,但對於自己的兄弟們還是很關注的嘛。

  擺設的照片有限,一張是與椿和梓的合照,一張是全家福,還有一張似乎是還在上大學的棗和上高中的昴。拿起那張棗和昴都穿著運動背心滿臉汗水地勾肩搭背,充滿了熱血與激情的照片,繪麻沉思了片刻。

  果然年輕的時候就是這張老臉啊。

  繪麻都有些同情棗了。

  閑著無聊,繪麻先看了一些椿和梓配音的動漫,發覺梓在情緒的把握上確實比椿來得更為自然巧妙一些,但是在感染力上似乎還是椿更勝一籌。唔......只能說他們的聲音完全顯露的本人的性格。

  換了風鬥的CD,歌聲如何她不予置評,MV拍得倒是很不錯,臉蛋九分,表現力一份,加上畫面制作和故事構成,平均分可以及格。

  果然是靠臉吃飯的......做出讓風鬥聽到會炸毛的評價,繪麻靠在沙發上翻起了光的小說。這似乎是光最新的一本,應該是他回日本之前寫的。

  故事寫的是一個男孩的父親出了車禍不治身亡,但他卻發現父親遺體有不正常的縫合痕跡,種種跡像表明他的父親是因為器官和某位大人物匹配所以才會慘遭意外。於是冷靜聰慧的少年忍辱負重,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內科醫生,並開展了自己的復仇計劃。

  故事寫得非常精彩,環環相扣不說,出場人物的性格特征和行為模式都寫得非常敏銳而精到,讀起來每個人物栩栩如生,情節過渡非常自然,簡直像是一個真實發生在身邊的事件,使人不知不覺就被代入進了故事裡面。

  看到一半的時候,一直被她晾在一邊的兩只貓突然像是商量好一樣一起跳到她的肚子上,勘察地形一般踱了幾步,然後懶洋洋地蕩著尾巴趴了下來。

  「......」微妙地和主人屬性有點相符的兩只貓啊。

  順手在兩只貓頭上摸了幾下,繪麻繼續沉浸在小說當中。

  直到門鈴聲乍然響起,繪麻才驚覺自己看了一下午。

  不等她去開門,一直在她身上趴了一下午的兩只貓動作輕盈地跳了下去,迅速地跑到門邊轉來轉去喵喵叫喚。

  繪麻慢吞吞地走過去,故意急了一下開始撓門的那兩只後才開了門。

  門外高大的身影瞬間把她籠到了陰影之中。

  「我回來了。」他一邊彎腰換鞋一邊道,「椿,梓,先離我遠點。」被兩只貓弄得站不穩的棗拎著貓背扔到了一邊。

  她遲疑了一下,「歡迎回來。」

  椿和梓?棗你是有多寂寞......繪麻突然有種他不是自己想要搬出來,而是面對那兩個密不可分的同卵雙胞胎覺得擠不進去才默默地退出吧。

  她為這個可憐的異卵掬了把同情的淚。

  「下午在這無聊麼?」棗將公文包往沙發上一扔,一邊松著領帶一邊走進臥房。

  繪麻沒有跟進去,就在沙發上坐下,隔了半掩的門回答:「沒有,光哥的書很好看。」和人一樣用心險惡。

  「你看了?我買了很久都沒時間去看。」

  「嗯。光哥的書,椿和梓的配音,還有風鬥的CD,棗哥都會買麼?」

  「兄弟們都有一套。不管喜不喜歡,算作支持吧。」

  她不由聯想到椿和侑介皺著眉頭去買風鬥的CD,而風鬥也一臉不屑地聽椿和梓的配音的場面。這群兄弟,矛盾歸矛盾,倒都是很有親人觀念。

  棗再次從臥室出來時已經換下了工作裝,穿了一套淺色的西裝襯衣,搭配了繪麻送的那條低調奢華的西陣織領帶。

  不得不說,這樣裝扮的棗無形中將那股銳利感打消了不少,顯得稍微和緩了一些。

  「還行麼?」棗干咳兩聲,問繪麻的觀感。

  繪麻給了他一個大拇指,「帥呆了。」她為自己的眼光和品味點贊。

  他飛快地笑了一下,讓第一次見到他笑容的繪麻不免吃了一驚。棗的長相,雖說是朝日奈家出品必屬精品,但因為過於嚴肅老成,就顯得有些不善。剛剛那個短暫的笑容,卻讓他顯露出一些不經意的羞澀和溫柔。

  「走吧,帶你去吃飯。」

  沒有那種「你喜歡吃什麼」的例行詢問,棗開著車就直往目的地駛去,下車以後繪麻才發現到了一家名為「珠穆朗瑪」的中餐廳。

  這是一座二層小樓,店外懸掛了一串大紅燈籠,中文的招牌格外醒目走進餐館,中式餐具青花瓷器格子窗中式櫃櫥等古色古香的擺設使整個餐館極富中國特色,通往二樓的走廊上還張貼著「五福臨門」、「民以食為天」的條幅。

  因為棗早有預定,穿著旗袍扎著丸子頭的服務員直接把他們領到了二樓靠窗的位置。

  還好棗還沒有霸氣到直接點餐,把菜單給了繪麻。她從善如流地挑了幾個前幾頁的招牌菜後把菜單還給棗,棗則看也沒看看地報了幾個名字。

  「棗哥常來這邊?」這架勢一看就熟門熟路。

  棗點頭,「因為我喜歡吃中餐,而且這裡的味道不錯。聽梓說你的口味和我差不多,所以就想你應該會喜歡在這裡。」

  原來有和別人詢問她的喜好啊。繪麻在心裡嘀咕。還以為他真的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呢。可能是因為他的工作性質,做事很有計劃性,所以就不太喜歡做自己認為是多余或者沒意義的事情,只是太追求效率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慢慢地從對方表現出來的各種細節分析他的性格,這已經是她兩輩子形成的習慣了。

  「棗哥現在工作怎麼樣?營業部很忙吧?」她來到朝日奈家半年了,今天才是第三次見到他。

  「還行,剛剛升職成課長,很多事情還在熟悉當中。」棗淡淡地回答。

  他說得輕描淡寫,繪麻卻知道事情並不簡單。

  好歹在日本生活了這麼多年,她也知道在日本這個等級森嚴的國家,於資歷欠缺的年輕人很少會委以重任,不僅是質疑年輕人的經驗和能力,還要顧及等級觀念的存在。公司的升職要論資排輩,並不是完全按照個人的能力。雖然這種等級升職制的做法會埋沒很多人才,但也能保持一種相對的穩定性。

  棗才二十四、五歲,以他這個年紀能在這麼一家大型的游戲公司裡,從競爭激烈的營業部獲得課長職位,其工作能力和處事手段,可見一斑。

  棗對著露出「肅然起敬」神情的繪麻略有些不自在,「剛好完成了兩個比較重要的項目,算是比較幸運的。」

  繪麻無視對方的自謙,想了一下,「說起來,家裡正經的上班族似乎就棗哥一個呢。」

  朝日奈家兄弟眾多,自然職業也多種多樣,醫生、律師、和尚、作家、聲優、造型師、運動員、偶像、演員,不同領域無有重復,像棗這樣正常地在公司裡朝九晚五的白領反倒有些特殊。

  棗面色微變,看著繪麻的目光閃過一絲凜冽,「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感覺很敏銳?」

  唔?繪麻不否認棗的說法。由於經常通過觀察別人來鍛煉自己揣摩角色的能力,她可以說下意識就會搜集周圍人的信息得以備用,從這一點來說她和光其實很像。但她這次確實沒有多心,只是無意地感嘆一下,結果反而不小心牽扯出什麼了麼?

  腦中飛快地閃過一些與棗有關的畫面,椿和梓沒有關系......特殊的昴......公寓裡的照片......職業......

  繪麻拼湊出一些訊息。棗和昴以前關系很好,為什麼?因為兩個人有共通的愛好,或許是籃球,或許是其他運動。昴現在和棗關系平平,從棗居然會在第一次見面時居然企圖通過她得知昴的消息上就可以看出。為什麼會惡化?什麼會在他們之間產生分歧?是因為......職業麼?

  昴現在依舊在打籃球,而棗卻做了上班族。一個堅持夢想,一個卻半途而廢?

  瞥了眼神色不虞的棗,繪麻歪著頭看窗戶上的紅色木格。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去觸對方的霉頭呢,還是撕扯開來再去開解對方?                    



☆、第二十章

  一頓飯吃完,繪麻也什麼都沒說。

  棗也沒再提起那個話茬,並且總算問了下她的想法,「是想再逛一下還是回去?」

  不管你是想表達什麼意思,但是你的臉色就是在說「趕緊滾」啊!

  她拿出手機找到三島由紀的名字。

  撥號後對方很快就接了。

  「在干嗎?」繪麻直接了當地問。

  電話那頭的女人懶洋洋地回道:「不像你是個大忙人,在家閑著看電影呢。」

  「有人盯著麼?」

  「這我可說不准。」

  「准備一下,過去找你。」

  不等對方表明態度,她關上手機望向棗,「我去找個朋友,棗哥就不用送我去了,你的車子萬一被記者拍到不太好。」

  棗點頭,起身去結賬。到了樓下幫繪麻攔了一輛出租車,然後自己也跟著坐了上去。

  「......棗哥?」

  棗讓繪麻報地址,「我送你過去,不下車被拍到就行了吧。」

  繪麻對棗這種關心入微的態度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嘆。似乎她每次對他印像減分時,對方都能做出讓她改觀的事,說他有心計吧,偏偏看上去完全無知無覺的樣子。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呆到深處自然黑?

  三島由紀的公寓在一個高檔住宅區裡,由於裡面住了很多明星和達官貴人,小區的安保做得很好,出租車沒辦法進門,而且必須先打電話詢問被訪問的住戶。

  門口的保安在得到三島由紀的許可後讓繪麻進去,出租車就載著棗原路返回了。棗的車還停在吃飯的地方等著他回去取。

  和車子裡的棗擺了擺手,繪麻一邊往三島由紀住的公寓走一邊給家裡的右京發短信,告訴他自己今晚外宿某個女性朋友家中。對方很快便回短信讓她注意安全,並詢問何時回家需不需要來接。她表示有上原和也,不用擔心。

  到三島由紀的公寓門口時房門半掩著,繪麻便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彎腰換鞋。

  穿著一身絲質性感睡袍,披散著卷發的三島由紀雙手環胸靠在玄關處的牆上斜睨她,「以前進來不都是甩鞋的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形像了?」

  對著好友自然可以抱怨幾句,「不是為了新劇麼,去回爐重造了一遍。」

  「那個什麼天皇的?」並未涉足演戲的三島由紀不以為然地撇嘴。

  繪麻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孝謙天皇》!」

  「誰知道那是誰。」

  「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日本人麼?」

  「不好意思沒念過什麼書給日本人丟臉了。」

  「我倒是覺得你給日本人的臉皮厚度拉高了分數。」

  「那天皇是不是得考慮給我發個榮譽獎項什麼的?」

  「給你一次在蠢死的時候得到豁免的權利麼?」

  兩個外表年齡相差十歲的女人就這樣一路鬥嘴進了客廳,然後在沙發上坐下時互視一眼,一起大笑起來。

  掃了眼桌上的酒水零食,繪麻不無艷羨道:「你小日子過得不錯嘛,喝個小酒看個電影,學會玩情調了?」可憐她現在增肥都不敢吃垃圾食品,更別說未成年這個頂級魔咒壓制著她只能滴酒不沾。

  由紀嗤笑一聲,一張臉即便不施脂粉也因為那嫵媚的五官顯出幾分妖艷,「前一段時間玩得狠了,再不讓我放松幾天,估計就得死在那些人手裡。」

  她默然。由紀不像她,童星出身又有上輩子的經驗,不等那些人下手就闖出了自己的一條路,兼之在謹慎地挑選了經紀公司後就談妥了條件,不然在這個看似光鮮亮麗的圈子裡,怎能由得她獨善其身。

  由紀和她上輩子一樣,吃了長相的虧,明明什麼都沒做就被冠上了不安於室的名聲,而且在出道的時候因為反抗擺布而得罪了一些人,便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她身上潑了。無奈之下,她也只能咬著牙把艷星的道路走到黑了。

  繪麻按住她的手,認真道,「還是那句話,累了的時候就別撐著,我會幫你的。」

  「是是,日本年紀最小的最佳女主角獲得者,影壇最閃耀的新星,未來的影後優衣女王,我就小命就交給你了。」由紀嬉皮笑臉地調侃道。

  繪麻甩了她兩個白眼。

  「對了,之前你說搬家了?和你父親的再婚對向相處得怎麼樣?」由紀聽她說過父親再婚的事,但對方家裡是什麼情況並不了解。

  「十三個兒子,年齡從三十歲到十歲,燕瘦環肥,任君挑選。」繪麻扯著嘴角假笑,順便把手機給她讓她看過年時候的合照。

  由紀的表情在「你他媽在騙我?」和「臥槽這個世界怎麼了!」之間徘徊了一下,最後定格在「你這個家伙艷福不淺」上,賊兮兮地指著照片問:「水准都不錯啊,有沒有看上哪一個?」

  「你是想把『願天下有情人終成兄妹』這個詛咒按在我頭上麼?」

  「別裝了,又不是親兄妹。再說在這個人獸都無法阻擋愛情的時代,禁忌之戀明顯更有爆點好麼?」她一臉鄙視地戳破繪麻的裝模作樣。

  繪麻拿著手機也翻看了一下兄弟們的照片,不得不承認都是優質品。想了想還是嘆氣,「兔子不吃窩邊草啊。」

  她也不介意談個戀愛什麼的,但對像是別人還好,沒感覺踹了就是,分分合合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但要是換成住在同一屋檐下掛了個家人身份的人,這關系就不好把握了。一不小心弄得她和那群兄弟相處尷尬就算了,萬一影響到老爹和美和的感情,那就玩大了。

  這也是為什麼談戀愛嚴禁辦公室戀情的原因。

  「說的也是。」由紀也是個在男女關系上經驗豐富的老手了,自然能明白繪麻的顧慮,「不過我敢肯定,這群兄弟裡對你有心思的肯定不少。」

  繪麻用「你在說廢話」的眼神白了她一眼。

  一個長得不錯,性格沒啥問題的女人,只要是男人都會對她有那麼點「意思」,這是異性間出自本能的吸引力,和愛情沒有關系。她清楚知道這點,所以很早就表明了態度,她完全沒有在他們之間發展的「意思」。

  但是她還沒有自戀到在臉上寫「你們都別愛上我」來保持距離,最多在相處的時候暗示一下自己的擇偶理念和未來目標,並控制自己的言行不給他們造成超出正常感情的誤會。如果這樣都無法避免某些事情的發生的話......那關她什麼事?

  因噎廢食這種事,反正不會在她身上發生的。

  「真是無情的女人。」由紀似真似假地感慨了一句,引來繪麻的一個餓虎撲羊後笑鬧在了一塊。

  第二天,離開由紀家之前繪麻喊了上原和也過來接她,估計車差不多快到了便揮別告辭,由紀自然不會送她,一向睡到日上三竿的她眼睛都還沒睜開。

  依舊是昨天來的時候的打扮,她站在電梯門口看數字,漫不經心地等電梯一層層地下來。等到電梯終於在她這層打開門時,走進去無意間抬頭的繪麻表示驚呆了。

  「福山前輩?」

  「優衣?」對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打量了一下繪麻現在的打扮,轉而失笑,「似乎總在意外的情況下碰到呢。優衣是來......拜訪三島小姐的麼?」

  看到繪麻挑眉,福山昌沉穩地解釋,「我就住在三島小姐樓上,看優衣在這一層上電梯,所以才這樣猜測。」

  「那我就不得不為福山前輩的正確答案加十分了。」繪麻知道對方並不是個會亂傳消息的人,便放心地開起了玩笑。

  「加分的話......這麼說優衣有給我打分?」

  福山能在演藝圈的男演員中獲得無可比肩的地位,自然靠的不僅僅是演技,無論是人際關系還是智商頭腦,都是為圈內外的人所贊許的。據說之前有關於他的醜聞時,再尖銳的記者都能在談話中不知不覺地被他帶著走。

  繪麻卻也不是個願意被掌控的人,微微一笑道,「可是,這才是福山前輩的第一個答案呀。」

  兩個人相視一眼,沒有再把這個話題延續下去。

  到了樓底,福山的經紀人已經在車裡等他了,他扭頭看向繪麻,「優衣怎麼回去?」

  「我叫了經紀人在門口等。」她示意他先走。

  這時福山的經紀人卻插話道,「外面有幾個記者蹲著,雖然不知道是在等誰的。」

  繪麻和福山面面相覷,同時感到了麻煩。她昨晚已經卸了妝,此時琉生又不在,她沒辦法完美地掩飾自己。要是記者拍到了兩人或者是兩人的經紀人甚至是兩人的車的任何一個,都能立馬編出一大堆話來,更何況他們倆人合作的新劇開拍在即,那些狗仔隊會非常樂意給他們一個月的頭版頭條。

  福山其實沒多大影響,他在這個圈子的地位基本屹立不倒了,他的粉絲對於這種緋聞也並不敏感,但繪麻的形像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受到破壞。

  繪麻幾乎是立刻給上原和也打了電話,「這邊有點麻煩,你不要往這邊開了。」

  上原和也頓了一下,「怎麼了?」

  她大致說了一下情況,上原和也思考了一會,「我派個臉生的過來接你?」

  「不用,我有那麼多兄弟呢。」

  上原和也便不再多說,囑咐了她幾句就掛了電話。繪麻知道,他是在安排萬一出了什麼狀況的後續處理。

  「要不優衣坐我的車吧。」福山等她結束通話後提出建議,「出去的時候擋住臉就行,你穿成這樣應該不會被看出來。」

  繪麻思考了一下,覺得比起等兄弟們過來接,這個方法更加簡單快速,便干脆地點頭,「那就麻煩福山前輩了。」

  福山昌微笑著沒有說話,只是紳士地幫她打開車門擋住頭頂。

  車子開到小區的門口時,那些記者果然圍了上來。福山迅速地把坐在他旁邊的繪麻往懷裡一攬,把她的臉埋住以後又用外套擋了個嚴實。

  這個動作讓她想起了棗。

  但和棗那淡淡的煙草味完全不同的是,福山昌的身上帶著一股像是柚木和檀香或者還有別的什麼的東西混合起來的淡香,穩健中透出若有若無的辛辣。

  臉貼著胸膛,繪麻能清楚地感受到福山的心跳,沉穩而充滿力度的節奏加上鼻尖充斥著的氣息,讓她略感暈眩。

  汽車很快突破了記者的阻攔,福山昌等確定沒有人跟著後松開了一直按在繪麻身上的手,面帶歉意,「抱歉,失禮了。」

  繪麻坐起身體,整理了一下因為剛才的動作而凌亂的頭發,面色如常道:「不,是我要多謝福山前輩的幫忙才對,不然今天有會有困擾的就是我了。」

  雖然她表現得很鎮定自若,但不知道是悶久了還是怎麼的,她白皙的臉上染著兩抹明顯得紅暈,氣息略有不穩地撲扇著睫毛。

  福山覺得她那濃密卷長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輕輕地,在他的心尖上掃了兩下。

  而繪麻也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燥熱,手心微微出汗。

  兩人目光短促地一碰,各自轉開。

  汽車裡的氣氛有點微妙。

  在前面開車的經紀人在後視鏡看了他們兩眼,不得不出聲打破這種沉默。

  「藤原小姐,您現在想去哪裡?」

  繪麻給上原打電話,他本來就差不多快到了,所以現在和他們的車也相差不遠。接到她的詢問後,他很快地報了一個地址,讓兩輛車在那個地方會和。

  「是市中心大型超市的地下車庫。」福山昌的經紀人笑著稱贊道,「是藤原小姐的經紀人上原先生吧,早就聽說是個很能干的人呢。」

  經紀人們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和消息來源。

  繪麻想到了自家經紀人的冰塊臉,並已經預料到接下來自己會受到如何狂風暴雨一般的訓斥,不由神色復雜地笑著附和道:「有這麼優秀的經紀人確實是我的幸運。」

  幸運得讓她覺得有些頭疼。                    



☆、第二十一章

  現實總是沒那麼有新意的。

  繪麻不出意料地被上原和也罵得連走神腹誹的力氣都沒有了。

  上原和也這個人性格偏冷,罵人的時候也很少帶著火氣,但有時候冷冰冰地甩刀子比用火噴更讓人痛苦,因為後者還可以打個滾反抗一下,前者的話就只能老實坐著哆哆嗦嗦表示自己真的認識到了錯誤。

  繪麻最惱火的就是,每次被訓到後面她都會產生自己真的做錯了的愧疚感,但是天知道她一點都不想要這種被洗腦後的負罪感。

  這次上原和也指出的錯誤點並不是她不應該去三島由紀的家裡,而是她沒有在去之前居然沒有告知他,讓他提前做好對各種突發狀況的應對准備。

  「如果你還把我當作你的經紀人的話,就不要再讓我置身於那種打仗之前才通知准備糧草的情況下,雖然我知道你有意於走進好萊塢,但我對扮演裡面的事後警察毫無興趣。」上原和也用平常念通告那樣的語氣不緊不慢道。

  「清楚了嗎?」

  「是——」

  繪麻灰溜溜地下車進了朝日奈宅。

  客廳裡只有琉生在。自從他做了繪麻的專屬造型師後就輕松了很多,只需要負責她一個人不說,她空閑的時候他也可以休息。只是這樣的他並沒有很悠閑,因為聞名前來找他的顧客更多了。

  大家都覺得,能被藤原優衣挖走獨占的造型設計師肯定非常厲害,否則憑他們表兄妹的關系,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呢?

  比起他那一堆獲得的獎項,優衣這個活招牌顯然更加有說服力。

  「被上原先生罵了?」琉生看著有些蔫蔫的繪麻,好笑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她這兩天沒怎麼打理的頭發,「我也被上原先生要求做間諜了呢。」

  每次私自外出都要彙報,沒得到審批之前盡量阻攔之類的。

  繪麻倒是沒有被限制的不快,她也早過了叛逆的年紀,便只是懶懶道:「那琉哥要盯著我麼?」

  「我說過的吧。」琉生的笑容總是輕忽得像一朵雲,「我是站在繪麻這邊的。」

  「哦......那就巨細靡遺地彙報給上原吧。」雖然她總是不遺余力地抹黑上原和也,但她也知道,上原和也做得總是對她好的,否則她也不會選擇他做經紀人。

  久久沒有聽到琉生回答,她扭頭看他,卻見他在認真地把她的頭發扎成小辮。

  「繪麻真的很信賴上原先生呢。」琉生的眼睛很清澈,但眼底總是霧蒙蒙的,讓繪麻也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那是當然的。」繪麻偏頭望向窗外,腦中浮現出她第一次見到上原和也的情景,「從我五歲的時候,他就成為了我的經紀人,到現在,都有十二年了。」

  而人生,又有幾個十二年呢。

  讓琉生一邊弄頭發一邊聊天的後果就是,晚上繪麻頂著像非洲人一樣的滿頭小辮吃飯。

  「噗哈哈......」侑介直接噴飯了,「你這是什麼造型啊。」

  繪麻瞥了眼琉生,淡定道:「這樣明天起來就不用卷頭發了。」話是這麼說,她還是決定待會回房間把它們一個個都拆掉。

  雅臣忍笑了半天才問:「聽說昨天繪麻去棗那了,還順利麼?」

  繪麻下意識地往昴那邊看了一眼,果然見他拿著筷子的手一緊,抬頭也望向她,沒想到和繪麻的視線撞上,愣了一下後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除了被教育了一通,基本挺順利的,話說棗哥家裡的小貓叫椿和梓你們知道麼?」

  椿哈哈大笑,「棗那個家伙,從小就那樣,看上去一副悶騷樣,其實就是一個思維簡單的天然呆而已。不過我還是不能原諒他的叛徒行徑!說什麼田徑好被保送的,其實就是不想和我上一個高中而已!」

  梓稀奇地看了椿一眼,「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種自覺。不過我也覺得棗是個叛徒,居然把椿丟給我自己跑了。」

  「什麼啊!我是垃圾麼?」

  「怎麼可能是那種無害的東西,惡犬比較貼切吧。」

  無視兩個兄弟的打鬧,繪麻不為人察覺地觀察著昴的反應,狀似無意地驚訝道:「原來棗哥以前是田徑特長生麼?」

  「是啊,據說很有希望成為運動員來著。」

  「不過為了考大學放棄了。」

  「棗一向很有主見,大概是家裡少數的不需要操心的孩子啦。」雅臣特意看了眼家裡很需要擔心的孩子——椿和侑介。要不是風鬥不在,估計重點被看的應該是他。

  「我吃飽了。」默默無言的昴放下碗筷,起身離開餐桌。

  「話說起來,當時最崇拜棗的就是昴呢。」椿摸著下巴回想起來,「整天跟在棗身後跑來跑去的像個小尾巴一樣。」

  祈織卻輕輕道:「相同的愛好也算作是一種信仰,只不過......被留下的那個人很可憐。」

  繪麻看向意似乎有所指的祈織,對方卻像是說給她聽一般看著她微微一笑。

  她早就知道,在這個家中,祈織的洞察力和光相比都不相上下,只是他並不喜歡表露,比起總是一副「我把你們都看透了」模樣的光,默默體貼兄弟們的祈織顯然更加可愛一點。

  於是繪麻對他回以默契的一笑。

  一如既往的清晨,昴坐在玄關門口換鞋,忽然聽到身後有響動,轉頭一看,一雙白皙修長的美腿出現在眼前。

  「昴哥,如果你繼續保持這個姿勢看我的話,我就沒辦法換鞋了哦。」穿了一身紅色運動裙套裝的繪麻將頭上的帽子調整了一下位置,從上往下對上昂呆愣的目光,「雖然我裡面穿了安全褲。」

  終於醒過神來的昴觸電一樣轉過身,埋著頭繼續穿另外一只鞋。

  在他身後的繪麻清楚地看到他從脖子一路紅到耳後根。

  真是......純情到讓人都有負罪感了好嘛。

  繪麻坐到昴身邊換運動鞋,余光瞄到她動作的昴連忙把低著的頭往另一邊扭。他覺得自己還沒開始跑就已經熱出了一身汗。

  「你......也要去跑步?」

  「嗯,最近的運動量有點不太夠。」

  穿好鞋站起來,繪麻拍了拍昴的肩膀,「走吧,要跑慢點啊。」

  昴就老老實實地用比平常慢一半的速度領著繪麻在他每天的晨跑路線上溜著。

  時間還早,這一片也並不是密集住宅區,所以路上的人並不多。淡淡的霧氣似散未散,陽光在霧氣中氤氳出一種紅茶的色澤。

  「昴哥每天都有堅持鍛煉,真是了不起呢。」繪麻的體力還算不錯,這種速度的跑步並沒有打亂她呼吸的節奏。

  被誇獎的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只是最基本的日常鍛煉而已。」

  「說起來昴哥是籃球社的吧,每天的運動量應該很大的說,不覺得辛苦麼?」繪麻露出一副好奇的樣子。

  「還好,訓練的時候確實很嚴格,但如果不覺得累的話就沒有效果了。」淳樸正直的昴連通過訴苦博取同情的基本技能都沒有點亮。

  「這麼認真,是以職業籃球為目標麼?」

  昴面色微黯,「是有這個想法,只是......可能還是不夠努力。」

  「那就更努力一點吧。」

  「誒?」

  「能用努力來彌補的話,就不算什麼大問題。」繪麻笑看了他一眼,扎成馬尾的頭發在腦後甩動,「雖說有『石ソ上ズパ三年』這種勵志的話,但現實當中有很多事,是即便努力也沒有辦法的。所以說,能用各種方式去交換想要得到的東西的話,總比毫無余地地不給你交換途徑來的好吧。」

  「說的也是。」覺得很有道理的昴認真地點頭。

  繪麻卻笑出了聲,「真是容易被說服呀。換個角度來看,從一開始就不給你希望和努力到最後卻功敗垂成,這兩種情況到底哪個更加悲慘一點呢?」

  「這個......」頭腦簡單的昴有些轉不過來。

  繪麻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無言地跑了一斷路,昴還是忍不住開口問:「繪麻怎麼覺得呢?」

  似乎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能怎麼覺得?」

  「什麼?」

  「這種東西根本無法比較,因為一個人不會同時出現這兩種情況。」繪麻慢悠悠地道,「就好像打籃球,從出生開始就無法打籃球和在NBA決賽前車禍失去手這兩個前提,一個人是無法同時擁有的吧。」

  「是的......」

  「如果分別是兩個人的話,即便他們打破頭,也沒辦法說服對方誰更痛苦一些。因為.....」繪麻停下腳步平復氣息,凝視在霧氣漸散中逐漸顯出輪廓的旭日,「人類是只能體會到自己痛苦的自私動物。」

  「什麼『感同身受』這種詞語,只不過是用來體現自己的高高在上和獲取同類支持的謊言罷了。就算是在同一個部位劃上同一刀,不同人也會有不同的痛感,怎麼可能會有人完全明白另一個人的感受呢?」

  被繪麻的言論所震驚的昴雖然很想反對這種冷酷的觀點,但是腦子運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可以組織的語言,只能悶不吭聲地跟著她往回跑。

  為了不太折磨對方的神經,繪麻又語氣輕松地繼續自己的言論,「這樣的說法確實有點太絕對了。即便沒辦法完全一致地還原他人的感受,但是大體的感覺還是能把握的。畢竟劃上的那一刀痛感不同,對於遭受到了共通類型的『痛』這一點卻是肯定的,於是便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出『我理解你』這種話了嘛。人嘛,就是需要依靠這種囂張的安慰才能活下去的軟弱動物。」

  接連被自私、軟弱打擊到的昴無語了一會,咕噥了一句,「總覺得繪麻是在戲弄我。」這種詭辯性很強的說辭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他來說,簡直就和科學雜志上的量子理論這些東西一樣難搞。

  「才沒有啦。」她不怎麼認真地反對昴的控訴,「只是覺得很奇妙,明明自己都很清楚不可能知道別人在想什麼,卻能因為別人那虛幻的認同而受到感動,為別人的不理解而產生痛苦,真的是......」

  繪麻糾結了一下措辭,最後還是聳肩一笑,「太可憐啦。」

  結束晨跑後回到朝日奈宅,繪麻厚著臉皮搶先道:「我用五樓的浴室沒關系吧?」

  以前鍛煉結束後總能一個人霸占公共浴室的昴黑線了一下,無奈道:「你這麼說的話,難道我還能和你搶麼?」

  驚異於對方居然開起了自己的玩笑,繪麻挑眉,無賴一笑,「至少我能肯定,我們搶起來的話,我肯定有12個支持票。」

  繼言論之後又被現實打擊到的昴只能在電梯到達三樓後認命地回自己房間。繪麻則在五樓碰到了祈織。

  祈織打量了一下她的打扮,了然一笑,先是贊了一句「這個打扮很可愛」,然後問:「如何?」

  繪麻裝傻,「什麼?」

  「好吧。」他並不喜歡刨根究底,便伸手拍了拍她被汗水浸濕的額頭,「替家裡的笨兄弟謝謝你了。」

  「我可什麼都沒做。」繪麻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揚眉道,「你那笨兄弟能不能想通是他自己的事,不管怎麼說,我沒辦法『感同身受』不是麼?」

  雖然沒有聽到她剛剛的那番論調,但對她性格有所了解的祈織只是眼波流轉了下,便微笑道:「沒辦法理解的時候,只要支持就好了。」

  這話說得並沒有什麼問題,但她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抬眼看了他一會,繪麻微微收斂了笑意,「沒有理解的支持,只是縱容而已。」

  祈織回避她的審視,擺了擺手,「去洗澡吧。」

  面色微凝地盯著他離開的背影,繪麻不由嘆氣。

  破事真多。                    



☆、第二十二章

  《孝謙天皇》因為資金籌措、選角、場地服裝等各種問題而一直拖拉到三月份終於開拍了,拍攝地點在京都。不管是拍攝內景的攝影棚,還是在琵琶湖畔的江戶城搭建的外景,都因為導演的苛刻和編劇的挑剔而高度還原,一景一物都追求精益求精。

  而在演員方面,即便是一人分飾三角,福山昌也在次序紊亂的劇目中轉換自如,幾十年的老戲骨完全不需要導演提出什麼要求,而作為電影重心的繪麻,更是一再突破了導演的預想。

  早看過繪麻所有作品的導演當然對她的演技有信心,不然也不會將這麼重要的角色交給一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只是沒想到她的表現會完美到簡直無可指摘。有時候他看著鏡頭裡投射出的影像都會有些遲疑,這個一舉一動都像從古書裡面走出來的女子,難道真的是歷史上的那個人麼?

  正在扮演孝謙天皇的少女時期的繪麻穿著看上去精美絕倫實際上厚重無比的十二單站在庭院中,一群人圍在她身邊,琉生補妝理發,西村奈子撫平衣服的皺褶,上原和也則一手拿著插了吸管的水,一手用扇子給她扇風。

  明明是微帶涼意的春天,被層層疊疊包裹起來的繪麻卻早已汗濕內衫,臉上一有汗珠就要趕緊停下擦拭補妝,這種情況無法人為克制,只能盡量保持心情平靜以達到心靜自然涼。結果當然證明那是句屁話。

  福山昌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他身邊圍的人甚至更多,畢竟比起繪麻這個新星來說,他如今的地位是不可比擬的,排場也自然要大一點。

  不過剛剛中斷上一幕戲的兩人站得很近,所以還能在見縫插針地聊幾句,討論一下劇情。

  「剛剛那一幕初見,阿部內親王的表現是不是得再外放一些?」現在飾演的是還未登基的阿部內親王的初戀情人的福山昌如此詢問。

  如果這話是別人來說,繪麻肯定懶得搭理對方。老娘演戲還輪得到別人來指三點四的?不過對像是同樣具有專業水准的福山昌,繪麻的態度就耐心了很多。

  「此時的孝謙還沒有之後的那樣放蕩不羈,而且雖然她表現得很灑脫,其實對真正的感情很內斂。以後還有孝謙和道靜和尚的初遇場景,那一幕可以和這一幕形成一個對比。最後孝謙死的時候還會有這一幕的回放吧,那時候再看應該會有那種『淡極始知花更艷』的效果。」

  福山昌對繪麻的詮釋當然沒有不滿的地方,並且從表情上肯定了繪麻對於整個劇本的把握能力,只是一向以表現方式細膩出名的他還是提出了一個小建議。

  「不如讓鏡頭捕捉一下你眼睛被櫻花撲到而閃避的細節吧。」

  繪麻思考片刻,不得不承認這個提議很好,畫面感很強。

  「果然要和前輩學習的地方還是很多啊。」繪麻倒還不會因為自己現在的水平而沾沾自喜導致固步自封,很誠懇地和福山昌道謝。

  福山昌只是穿過環繞的眾人向她遞了個微笑,「彼此彼此,優衣飾演的內親王都氣場這麼強,等到了做天皇的時候說不定會被你壓制呢。」

  繪麻眨眨眼睛,頗具調笑意味道:「可能是因為前輩沒有神明保佑吧。」

  她說的是個雙關語。福山昌現在扮演的是個和尚,自然要把頭發剃光,在日本「頭發」和「神」的發音一樣,所以她在取笑福山昌的光頭造型。

  「那優衣是被神明賜福了嗎?」他若無其事地反擊回去。

  「福」和「衣服」是同音,同樣也是個諧音句,正好戳到穿著厚服的繪麻的痛處。

  兩個人對視片刻,都為自己無聊的孩子氣哈哈大笑起來。

  周圍人則是為他們倆這種冷笑話般的鬥嘴齊齊黑線。

  拍攝平緩地進行著,因為繪麻年齡的優勢,每晚九點她就可以停止工作去休息。當然回家是不可能的,像她和福山昌這種從頭到尾都少不了戲份的人,拍攝期間基本上就是駐扎在劇組安排的酒店裡了。

  身價決定待遇,因此也只有他們倆能住在同一樓層的總統套房裡。房間有主次臥兩間,為此只得無情地拆散了西村夫婦,只是西村奈子每天和西村尚膩歪到十一點,讓繪麻不得不同情與西村尚同住一屋的上原和也跟琉生。

  比其他演員早回房間的繪麻也沒有什麼有新意的活動,年齡的優勢也代表著她除了演員還有學生——特別是高考生這個身份。雖然她基本沒去學校參加過什麼開學儀式,也不代表她不知道這個學期她已經是高三了。

  說起來不知道侑介准備得怎麼樣了,上次的一番忽悠還不知道有沒有起到效果。繪麻用筆頭一下一下地戳著下巴,剛想著要不要打個電話慰問一下自己的「天涯淪落人」,私人手機就響了起來。

  來電人是朝日奈家的好大哥。

  「喂,雅哥?」繪麻找到讓自己心安理得地推開課本的理由,起身一邊扭腰晃肩地活動身體,一邊往落地窗邊的沙發走去。

  電話那頭顯然不止是雅臣一個人,彌的「讓我來說讓我來說」和椿的「親愛的繪麻哥哥好想你」在一群人的嘈雜聲中格外突出。

  等他們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她已經靠在沙發上把杯中的水喝了一半了。

  最終代表眾人發言的還是好脾氣卻有地位的老大。

  「喂,繪麻,有打擾到你麼?」

  「沒有,一個人在房間閑著呢。」閑著沒事干背書玩——真是脫離了低級趣味有高尚情操的偉大人物。

  雅臣的手機明顯開了公放,繪麻聽見祈織篤定的聲音——「她肯定是在復習功課。」

  風鬥居然也在,「說不定是在背劇本呢?」

  椿不屑地「嗤」了一聲,「你以為都是你這種臨時抱佛腳的人嗎?」

  「為什麼她就不可能是在玩?」侑介底氣不足地咕噥。

  好幾個人一起反駁,「你自己信嗎?」

  「那就好。」總有許多操不完的心的雅臣松了口氣,無視身邊兄弟的插話和吐槽,「繪麻在京都拍戲也有一個月了,大家都很想念你,雖然經常從琉生那邊詢問你的近況,但也都想聽聽你的聲音,所以就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繪麻咬著杯子微笑,「我在這邊一切都好,大家都很照顧我,拍戲很順利,也學到了很多新東西。雖然還是會有些小困擾的地方,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很愉快的啦。」

  「有困擾的話可以說給哥哥聽,哥哥會幫心愛的小妹妹解決所有問題的哦。」要用一種蹲在馬路邊給小姑娘吃棒棒糖的語氣誘哄著。

  不等她回答,電話那頭的一群兄弟們已經義憤填膺地壓制上去了。

  「不管什麼問題你的解決方法只有出賣自己身體這一個吧,你這個色和尚。」

  「麻煩要哥先去佛祖那解決一下自己的問題好麼?」

  「你才是妹妹最大的困擾吧。」

  ......

  繪麻聽得樂不可支,甚至在腦補出了要被兄弟們群起而攻之後的無奈表情,想想......還有些小可憐呢。

  右京在一片紛亂中接過了電話。

  「雖然相信繪麻有能力解決自己的問題,不過還是想要問一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麼?」

  右京的聲音低沉渾厚,因內斂而稍顯冷淡,似乎是做律師帶來的習慣,無論何時都從容不迫甚至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覺,但在刻意放柔後卻有一種踏實的可靠感,不自覺就讓人產生一種松懈後的依賴。

  繪麻之前一直壓抑的煩躁奇異地緩緩平復。

  舒了口氣,她轉個身趴在沙發上,用手指在窗戶玻璃上畫圈。

  「幫忙的話,真要說起來倒是有一個。」

  「唔?」

  「劇組的盒飯快要吃膩啦,好想念京哥做的意粉嚶嚶嚶。」雖說給她提供的盒飯已經是劇組內最好的了,但是再怎麼高檔的盒飯也掩蓋不了它本質還是盒飯的事實,又油又膩,菜色也單調,吃多了真的要吐了好麼。

  電話那頭的右京失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電話又被其他兄弟搶走。繪麻嘴角含笑,一一和這些兄弟們閑聊瞎扯。

  輪到侑介的時候又是經過了一番生死搏鬥,她只能支著下巴聽那頭亂七八糟的鬥嘴。

  「你小子干嘛按掉公放!」

  「想和妹妹說什麼悄悄話麼?」

  「未成年必須在哥哥們的監管下打電話!」

  「啰嗦啦別跟上來!」

  ......

  終於世界清靜了。

  顯然是躲在一個小角落的侑介壓低聲音,做賊一般道:「喂喂,繪麻還在麼?」

  繪麻好笑地配合他低語:「我在。」

  侑介也被這地下情報員接頭般的情景囧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後才用正常聲音道:「那個,我想和你說,我已經決定了以後的方向了。」

  「哦?」從對方的語氣上聽出了認真和堅定,繪麻既是放心又是好奇,「是什麼?」

  「我想做警察。」

  「誒?」出人意料卻仿佛又在情理之中的選擇。

  「我擅長打架,也蠻喜歡打贏了的那種感覺。但是總不能去做黑社會吧。」侑介故作放松地開了個玩笑,但反而更顯緊張,「所以說,我還是喜歡為了保護別人而施展的暴力,起碼——顯得我是正義的一方,這樣大家也不會說什麼『不良少年』『暴力分子』這種話啦。」

  「才不是因為這種原因吧。」

  「唔......」

  繪麻在對方看不到的地方光明正大地笑了起來,然後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欲蓋彌彰,「侑介的話,我覺得真的有那種獻身主義的武士道精神呢,保護弱小者一直都是你奉行的理念吧。」

  「這樣說的話感覺太假正經啦,也沒到那種程度。」侑介不自在地想要抹黑自己。

  妥協地不去和害羞的少年爭執,繪麻誠摯道:「好吧,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已經找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恭喜你了。」

  「是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如果沒有繪麻的話......」

  「沒有我的話侑介也是可以的。」她打斷對面的道謝,再次肯定道,「我覺得話,憑你自己的能力也是能夠找到要走的路的。不要總是妄自菲薄,侑介在我看來,和其他哥哥們是一樣優秀的。」

  「......是嗎?」對面傳來干巴巴地兩個字。

  繪麻已經想像到他臉紅得快要冒煙的表情了。

  「是的!」她語氣堅定得仿佛在堅持真理。

  掛了電話,繪麻看著窗外的明滅燈火,微微一笑。

  謊言說了一千遍,那就是真理。                    



☆、第二十三章

  意外地被和自己身體年齡一樣大的少年所激勵了一下,繪麻拋開那若有若無地盤桓在心底數日的煩躁感,打起精神好好學習。

  心一定,效率就高了很多,往日總讓她頭痛的地理科目似乎都不那麼摸不著頭腦了,不知不覺間做了好幾頁的習題。

  「叩叩。」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她難得的「頓悟」狀態,被打擾的繪麻下意識地皺眉,瞟了一眼手表,居然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

  這個時間應該是西村奈子回來了。

  這麼認為的她在看到門外兩個人後稍微詫異了下。

  「福山前輩?」

  室內。

  客廳的茶幾上擺了兩個茶杯,帶過來純粹是為了避嫌的經紀人朝倉抱著屬於自己的那杯茶,自覺地和兩人拉開距離,站在一幅裝飾畫前專注地發呆。

  福山昌為自己經紀人的多此一舉而略感尷尬,喝了兩口茶才恢復了一貫的自若。

  「剛剛結束拍攝,回房間時看到你房間的燈還亮著,所以......沒打擾到你吧?」雖身為天王男神二十年,福山昌無論對誰都還是保持著周到的禮數和......怡人的風度。

  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專注「日本國民男神」二十年的原因吧。

  暗暗提醒自己多向對方學習的繪麻沒有一絲作偽地回答:「不會,無論什麼時候,能和前輩多說幾句都是我賺到了,所以請前輩毫無顧忌地來找我吧。」她會毫不大意地偷師的。

  福山昌被逗笑了。

  繪麻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個笑容驚艷到了。

  他雖然將近不惑之年,但特屬於男人的衰老緩慢的特點和那保養得宜的臉,讓他看上去才三十出頭。並不像時下流行的白面小生,他膚色微深,是健康的小麥色。眉峰斜長,有種深藏不露的棱角。眼睫濃密黑長,眸色似黑非黑,此時笑起來,眼角泛起水紋般的淡淡細紋,微眯起的眼睛在燈光下漾出咖啡色的光圈。

  這是經過歲月釀造和久藏的男人味。

  繪麻被這撲面而來的男性荷爾蒙熏得頭暈眼花,多虧了兩輩子的歷練,才讓她還能保持淡定的微笑,而不是雙眼放光滿面潮紅。

  有點糟糕啊......內心深知自己並不是小女生的她,很清楚面前這個人非常符合自己的口味,並且——已經蠢蠢欲動。

  要不要出手呢?繪麻漫不經心地思考著。

  「時間不早啦,為了不耽誤明天的拍攝,我就長話短說吧。」談笑了幾句後,福山昌神色微斂,認真地看著揚眉面露探尋的繪麻。

  她挑眉的樣子真不像個小女孩——他分神想著。

  「繪麻你最近在工作上是不是有些不順利的地方?」他盡量用溫和的言辭直接了當地指出問題,「雖然在對戲的時候表現得很好,但總覺得你似乎在困擾著什麼。」

  繪麻愣住。沒想到對方會敏銳至此。

  「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但既然被稱為前輩了,就算是多管閑事,也想在前途無量的後輩面前顯示一下存在感呢。」

  福山昌顯然是在用玩笑來緩解她可能的緊張情緒。

  已經提前被自家兄弟的熱情給順毛了的繪麻此時倒沒什麼抗拒情緒了,更何況對面坐著的是個經驗豐富的前輩,隱瞞自己的問題並沒有什麼好處。

  「是有些小問題。」繪麻給福山昌一個輕松的笑容,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她拿過放在一邊的劇本,開始和他討論劇情。《孝謙天皇》這部電影正如其名,講述了日本歷史上一代女天皇孝謙的傳奇一生。

  歷史上孝謙天皇一生未婚,但放蕩不羈,裙下之臣眾多,甚至和自己的表哥也有一段風流韻事。和自家表哥掰了以後覺得百無聊賴,毅然退位出家,結果迷上了一個道靜和尚,再度上位後為了這個和尚弄得朝野震動,舉國不安。可是孝謙這番深情並未得到同等回報,道靜和尚欲壑難填,竟想造反篡位,最後被孝謙鎮壓拋棄。其後過了幾年,孝謙便死於天花。

  在這部改編的電影裡,大部分尊重了歷史,但對於孝謙的情感經歷,增添了很多編劇的浪漫主義色彩。劇本中,孝謙在即位前身為阿部內親王時,情竇初開,愛上了一個人,這個人的身份,被編劇定為一個入宮做法事的和尚,而這個和尚,在歷史上也算赫赫有名。他就是遠渡盛唐,懇求鑒真和尚去日本傳經的榮睿。這段戀情自然是個悲劇,榮睿和尚一心向佛,歆慕大唐佛法,隨鑒真幾次東渡回日本都未能成功,最後圓寂於異國他鄉。

  不得不說,編劇這個設定真是神來之筆。繪麻萬分佩服日本人的聯想能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能七牽八扯弄到一起。

  作為靈魂上的中國人,她心情略感復雜。

  咳咳,繼續。

  在編劇的設定下,這段失敗而悲情的初戀徹底扭曲了孝謙的性格,讓她在縱情風流的同時,每個入幕之賓都不自覺的帶有了初戀的影子,其中最像的就是她的表哥和之後的道靜和尚。而這部電影主要就是主要圍繞這三個人和孝謙天皇的戀情展開的。

  順帶一提,福山昌在戲中就是分飾這三個男人。

  福山昌耐心地聽著她一點點分析主角的感情歷程和心境變化,想了一會也沒發覺哪裡有問題,便開口詢問。

  繪麻合上劇本,「孝謙自小就是在眾星捧月中嬌寵著長大的,從未有人敢違逆她的心意,因此她生性驕傲,即便在愛上了榮睿後,也自持身份,並不外露,除了在他決定赴唐時勸阻過一次,但未果後也並無堅持。看上去,她並未傾注深情,但當他的死訊傳來後,她便心如死灰了,其後一生,其實只是在放縱自己的絕望,報復自己當初的懦弱。」

  福山昌點頭,等她繼續說下去。

  沉默了片刻,她無奈地一笑,「我呢,雖然能把這種感情給完美地演繹出來,但就我自身而言,其實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感情。」

  她上輩子也不是個純情小女生,更何況進了娛樂圈這種良莠不齊,魚龍混雜的地界,沒後台沒背景想要獨善其身簡直比登天還難。她也談過幾段感情,逢場作戲的有,真情付出的也有。只是她一向秉持著合則聚,不合則算的態度,在一起是為了雙方的開心和愉快,要是哪方覺得在一起沒樂趣了,分開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所以她無法理解,那種失去一個人,世界便在頃刻間崩塌的絕望,甚至喪失了生存的意志與樂趣,只余下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深情與無悔。

  聽到繪麻的話,福山昌恍然一笑,「我之前看你演的時候毫無滯澀還覺得奇怪呢,這麼小的年紀居然能體會這麼沉重的感情,看來連我都被你的演技欺騙了。」

  繪麻有些自得,不無炫耀地道:「那是,我還沒有想演什麼演不出來的時候。」

  坐在她對面的影帝為這番囂張言辭笑咳了一下。

  目前還資歷略淺的新星連忙收斂,作憂郁狀,「只是我也知道,演戲光有技巧是不夠的,就像一篇文章,光有華麗的辭藻和堆砌的典故,卻沒有深厚的思想作為支柱的話,就只是一機械的復制品罷了。」

  而她對自己的要求,可不止步於此。

  福山昌為她這番深刻的理解贊許地點了點頭,一副後生可畏的樣子。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沒有這種覺悟。」

  廢話,真要算起來,你現在比我的真實年齡還要小一點呢。繪麻默默腹誹。一想連轉世投胎這種事都經歷了,居然還比不上面前的人,不由地有些不忿。

  她可不承認是自己能力不行,只能怪對方資質太高,天生就是走演員這條路的。

  「你現在年紀還小,能演得讓我都無法分辨真假已經很好了,等你以後經歷再多一點,應該就能做得比我更好了。」他用過來人的口氣安慰道。

  繪麻撇了撇嘴,「或許吧,只是我是無法想像自己會為了一個男人要死不活的樣子。」

  她假想了一下那種情況,立馬就被自己惡心到了。

  福山昌對她的反應感到不解,「像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應該對愛情懷抱憧憬,熱情而激烈的麼?」

  作為一個長盛不衰的夢中情人的代表,在他的演藝生涯中,偏激到為他要死要活的女生也不是沒有,在他看來,女性的天性使她們對愛情抱有一種犧牲主義,在一段感情中很容易便無悔地付出所有。而現在坐在他對面的少女,明明是纖細而柔軟的模樣,卻在談到這個問題時不自覺地露出不以為然甚至是嫌惡的表情。

  難道是......年紀太小還沒開竅?但她在感情戲上的把握顯然並不青澀,如果真是對感情淡漠的話不會有如此自然而嫻熟的演技。

  對福山昌的疑惑,繪麻只是笑著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自然是因為......她已經不是那樣天真而單蠢的少女了啊。

  兩個擁有共通話題,並且彼此都知道如何進行愉悅的對話的人,在深夜進行溝通的後果,就是——

  第二天起不來床——別誤會,字面意義而已。

  西村奈子連拖帶拽把繪麻從床單上扒下來後,很嚴肅地問:「要幫你和上原掩飾麼?」

  她還有些迷糊,「掩飾啥?」

  「你覺得他在知道你和工作對像——強調為男性——在房間裡秉燭夜談後,不會讓他化身魔王發飆滅了你?」

  繪麻瞬間清醒,雙手交握在胸前,無比虔誠地凝視著西村·救世主·奈子。

  「請寬恕我的罪孽。」

  「我寬恕。」

  於是在化妝間化妝時因為一個哈欠而畫歪了眼線的繪麻歉然地看了琉生一眼,無比鎮定自然地抱怨道:「早知道昨晚不做功課到這麼晚了。」

  此地無銀。西村奈子在心裡吐槽了一句,然後為從小看到大的少女進行描補,「勸你睡覺也不聽。」

  沒有察覺到這兩人的作賊心虛的上原和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繼續低頭不停地按手機。「不管什麼理由,再弄出黑眼圈就給你吃安眠藥。」

  繪麻倒吸了一口冷氣,眼線又畫歪了。

  「冷酷。」

  「無情。」

  「剝削者。」

  閃光燈一亮,繪麻那怒目圓瞪的樣子又被上原和也拍了進去。

  忍住,忍住,先把狀畫完再說。她握拳忍氣,決定把他當成自己成長道路上的一塊磨刀石。

  拍戲時還是和福山昌對手,他看起來依舊光彩照人,一點熬夜的痕跡都看不出來。當然也可能這對對方而言並不算熬夜,他畢竟是個成年人,和自己這個連睡眠時間都被管制的未成年不一樣。

  她有些酸溜溜地想著。

  拍攝到午飯時間停下。

  眼睛上還掛著假睫毛的她不敢揉眼,只能拼命地眨眼來緩解酸澀,眨著眨著......

  「京哥?」

  繪麻睜大眼睛,確認眼前這個穿著一身銀灰色西裝三件套的男子並不是自己的幻想。

  「外賣。」在外走精英路線,在家走煮夫路線的右京笑著向她示意手中的便當盒,「你不惦記的二哥帶來了你惦記的意粉。」                    



☆、第二十四章

  在得知右京來給自己送愛心便當時,繪麻的第一反應是看看周圍有沒有狗仔隊,沒有發現明顯的目標後還是有些不放心,保持距離地示意他跟自己去休息室。

  娛樂記者這種東西,可是在你認為最不會出現的時候突然出現,比蟑螂還讓人厭煩的無孔不入的存在。不管是自家老爸還是這群突然植入到自己生活中的哥哥們,她都無意讓媒體知曉並打擾到他們的生活。

  狗仔隊可是比商人更沒有道德的逐利主義者,為達吸引眼球的目的,指鹿為馬什麼的不在話下,有時甚至用違反法律的手段都在所不惜的。

  有過上輩子經歷的繪麻不敢輕忽待之。

  身為律師的右京也理解她的顧慮,不過精明如他在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周全之法。

  「對外可以說我是你的顧問律師,經常需要簽合約的你,身邊有這樣一個存在不是很正常麼?」

  這確實是一個很正當且無可指摘的理由,只是——

  「你信不信他們會寫我身患不治之症要訂遺囑,或者秘密結婚簽婚前協議,或者已經離婚簽離婚協議,再或者和公司解約等等等等。」

  繪麻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笑容僵硬的右京,「二哥,你太小看這個世界的惡意了。」

  在灰色地帶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的右京被自家未成年的小妹教育得灰頭土臉。

  再怎麼義正言辭,當舌頭嘗到了思念已久的美味後,繪麻的理智也隨著那香味濃郁的肉醬一起融化了。

  「真是在我十七年的人生中最為幸福的一刻。」她感動而誇張地做出拭淚狀,「我還是第一次吃到『便當』這種日本的民族料理呢。」

  「便當應該不能算作民族料理吧。」自己的心意得到了充沛的回饋,右京深感今天的假請得很值。他面帶微笑地注視著一臉享受的少女,「把自己的十七年人生說得這麼可憐真的好麼?你父親聽到了應該會哭的。」

  「三歲就開始自己做飯吃的女兒更應該要哭吧。」有一個征途是星辰大海的父親,作為女兒沒辦法違心地說當初不辛苦。

  「三歲夠得到灶台?」敏銳的律師提出質疑。

  「把速凍食品扔進微波爐而已。」繪麻進一步解釋說明。

  想到自家彌三歲的時候,雖然也沒有父母陪伴,但有一家子兄弟圍著他打轉——當然有幾個是純粹把他當玩具——右京不由地覺得繪麻身上還真有點苦情色彩。

  只是繪麻抬頭看到他柔和了的眉眼後,不解風情地打破了他腦內孤單寂寞冷的童年臆想,「其實是我無法再忍受焦糊的黑暗料理而把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男人趕出門的,作為律師居然因為幾句訴苦而動搖,京哥看來還得再修煉修煉。」

  右京推了下眼鏡。

  「我自己熬的黑椒牛肉醬待會還是給棗送過去吧。」

  繪麻立刻憑借自己的職業技能扮演西子捧心,嬌弱可憐地淚眼望他,「京哥,你不能這樣對我。」

  瞬間入戲為陳世美的右京把另外一個便當盒遞給剛進門的琉生,冷酷一笑,「我能。」

  當然,故事的最後總是俗套的,故作高冷的右京享受完小妹的死纏爛打軟磨硬泡賣嬌耍憨後,還是大方地留下了顯然是按照繪麻口味來做的肉醬,不過口干舌燥的繪麻也終於深刻了解到了自家二哥在和煦外表下的小心眼——居然讓她磨了半個小時才松口!

  果然除了狗仔隊以外,以後還是不要得罪律師了。

  內心做出這樣決定的繪麻滿足地放下空了的便當盒,意猶未盡道:「京哥的手藝真是太棒了,未來的二嫂真有口福。」有個在外事業成功,家務無不在行的男人做丈夫,那妻子不是只要負責貌美如花就行了?

  想一想居然還有點小羨慕呢。繪麻拿他和那不負責任的老爹做了個比較,然後立刻在老爹的臉上劃了個叉。

  右京淡定道:「替你未來二嫂感謝你對二哥手藝的肯定,並轉達她對你現在的口福表示羨慕。」

  繪麻對這個由一向正經示人的二哥說出來的油滑調侃既驚且笑,「那二哥幫我問一下我未來二嫂的名字如何?」

  「這個嘛......」右京煞有其事地頓了片刻,「她說她姓朝日奈。」

  繪麻駭笑出聲。

  送完愛心便當的右京並沒有立刻走,而是找了個角落欣賞繪麻的表演。

  現場的拍攝自然不如電視中經過剪輯的畫面來得打動人,但是更能看出演員的能力水准,至少在一大堆機器和劇組人員的包圍下,右京看著身穿層層疊疊的禮服,妝容艷麗嫵媚,無比自然地行動說話的繪麻,並沒有不協調的感覺。仿佛她就是那個時代的那個人,而周圍這些,才是誤入的外來客。

  不可避免地,他也注意到了幾乎一直都有和繪麻的對手戲的福山昌。

  右京自然知道他是誰,他比福山昌小個六七歲,幾乎可以說是看著對方的作品長大的,有一段時間,美和甚至會指著電視說「其實這才是你們的親爹」......也算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現在見到真人,右京終於理解這個比電視裡看上去更風度翩翩,連略奇葩的發型都沒有影響到他容貌一分的男人,確實無愧於大眾情人的稱號。

  只是......視線落到正凝視著那個風姿超逸的男人以扇掩笑,目光流轉的繪麻身上......鏡片後的眸色微深。

  「這樣的繪麻,很陌生吧。」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身邊的琉生慢悠悠地道,他一貫溫柔,此時看著被圍繞在中間的少女時更透出幾分綿軟的暖意,「每次見到她展露的新的一面,都會被小小地嚇到呢。」

  面對同樣有段時間沒見的弟弟,右京想到了家裡每天喊著羨慕嫉妒恨的椿和不忿於其叛逃行為的風鬥,低聲笑道:「難怪你現在樂不思蜀了。」

  「不是這樣。」

  琉生側頭看向比自己略高一點的二哥,第一次拋開了輕緩的語速,認真道:「認識繪麻,我比你們都要早。」

  「哦?」右京回看他。

  他卻收回視線,「從很久以前,就在關注她了。一直以來,都在期望能和她再次相遇。所以,很開心繪麻能夠成為妹妹。」

  讓他能夠以正當的理由去接近她,關心她,讓他能在看著對方時,收獲一個自然而然的微笑。

  「這樣......」右京也繼續把目光放在並不知道自己在被兩兄弟談論的繪麻身上,一手抱胸,一手抵著下巴,「不過繪麻好像完全不知道?」

  「......是的。」被戳到痛處的琉生默默地瞥了一陣見血的律師一眼,不知道他是有心挖苦還是無意指明。

  人世間最痛苦的莫過於,你驀然回首,發現那人在燈火闌珊處時,那人卻回你一句「你誰呀?」......所以琉生暗自決定,就把過往的那個片段當做最美好的回憶儲藏吧。

  回應琉生質疑的是右京光風霽月的一笑,「那麼,你好好加油吧。」

  莫名其妙被鼓勵了的琉生愣愣地點頭。

  「不過,對待還未長成的花朵,可要好好看顧,不然一不留神......」右京的視線在福山昌身上繞了幾圈,「小心被別人摘走了。」

  經過四個多月的拍攝,《孝謙天皇》在七月份終於殺青,由於這次的制作比較大,上原和也沒有給繪麻放假,讓她跟著劇組在各個節目和活動上上進行宣傳。

  雖然上原和也為了保持繪麻零緋聞的形像並沒有同意劇組拿她和福山昌進行爆料,媒體也並沒有抓到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妥,但八卦記者並不在意是否真的確有其事,他們死的都能說成是活的,更何況把假的說成真的。

  於是每次采訪的時候繪麻都會受到記者們的狂轟亂炸。

  「據我們所知,在拍攝這部電影之前,藤原就和福山有過合作了吧,這次再度聯手,藤原對福山有什麼感受呢?」

  「據說在這部電影裡,藤原和福山的對手戲非常多,這四個多月的親密接觸有碰撞出什麼火花嗎?」

  「福山昌一直保持著大眾女性的夢中情人地位,藤原你是否也有這種感覺?」

  「藤原你會接受比自己年長二十歲的男性作為對像麼?」

  ......

  被當成軟柿子來捏的繪麻並沒有被這一系列的問題打斷步調,臉上帶著「藤原優衣」特有的甜美笑容,有條不紊地一一回答。

  「在我小時候和福山前輩演過父女,那時候就覺得,如果能有一個像福山前輩這樣又帥又溫柔的父親那就太幸福了,我想你們肯定都會羨慕我的對吧?這次再度合作,我之前的想法確實有點改變,我覺得——如果能讓又帥又溫柔又不會老的福山前輩做我的父親的話,說不定連我助理都會想要做我母親的。」

  「在這四個月的合作期間,福山前輩對我不吝指教,我也向福山前輩學習到了很多東西,對此我非常感激。我覺得,要是真拿成為福山前輩合格的女兒作為目標的話,我還要更加努力才行呢。」

  「夢中情人的話,是不是有句話叫父親都是女兒上輩子的情人?這麼想的話福山前輩的FANS們不會來罵我吧。」

  「不要問沒有談過戀愛的人對對像的要求啦,沒有概念的東西不知道怎麼回答。」

  ......

  沒有在繪麻身上挖掘出什麼來的記者們暗嘆看似天真的少女真是滑不留手,不怎麼抱希望地轉向福山昌,意思一下地問了幾個問題。

  「藤原小姐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女演員,當然不是說她遠超那些前輩們,而是指她在這個年紀就有如此優秀的表現和潛力,我想我已經無法把她純粹當做一個後輩,而是當成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了。」福山昌對合作過的演員一向都是贊譽有加,所以這番溢美之詞眾人也沒有想歪。

  「只是藤原小姐一口一個父親讓我真的受寵若驚——我真的有這麼老麼?」福山昌用那張沒有一條皺紋的帥臉做出哀怨表情,得到滿場的笑聲後嘆了一聲,歪頭看向同樣微笑的繪麻,「原諒我一點都不想要你這麼大的女兒,十年前可以,現在不行!」

  繪麻配合地回以受傷的表情,「看來我和福山前輩上輩子都沒有緣分了。」

  於是,圓滿結束。

  將近一個月的宣傳過後,為了犒勞繪麻這段時間的辛苦,上原和也難得大方地給她安排了一個月的假期,讓繪麻被這個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得暈頭轉向,懷疑地看向跟了自己十年的經紀人。

  「你真是上原和也?」不是被什麼妖魔入體鬼怪附身了吧。

  上原和也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我明白了,那接下來這個通告......」

  「琉生,我們走。」繪麻當機立斷,拉著琉生逃之夭夭。

  西村奈子看著被甩得震天響的門,無奈地看了一眼慢條斯理地放下文件夾的男人,「你干什麼總要嚇她。」

  上原和也冷漠的臉上浮現出同樣無奈的表情,「有些人,不用這種非常手段就管不住。」一不留神就和出了籠子的小鳥一樣到處撒歡惹事。

  「老是黑著個臉,小心未老先衰。」

  不自覺地摸了下臉,他想起朝日奈家那兩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人,忍不住問了一個和福山昌同樣的問題:「真的有顯老麼?」

  西村奈子噴笑,「沒有沒有,君當芳華正茂,是吧阿尚?」

  無條件同意自己妻子意見的西村尚憨笑著點頭。

  再度冷下面孔的上原和也用自己的威嚇眼神警告偷笑的夫妻兩人。

  兩個小時後,在車上睡了一個囫圇覺的繪麻被琉生叫醒,一邊打哈欠一邊下車,「今天我要好好睡一覺,你們誰都別打擾......」

  哈欠打到一半被嚇了回去。

  繪麻對著面前那「東京機場」幾個大字呆了一會,扭頭看正在從後備箱裡般行李的琉生,一臉悲憤。

  「上原和也那吸血鬼真的不放過我?」

  琉生失笑,指了指遠處那一大群正在揮手的兄弟,「放心,這是屬於我們的家族旅行。」

  繪麻表示,這真是一個棒極了的「撒普雷斯」。

                      



☆、第二十五章

  經過長達十個小時的飛行,飛機終於緩緩降落。下飛機的時候繪麻還沒睡醒,直到走出機場,被清新的涼風一吹,才眨了眨眼睛,緩過神來。

  醒過來的她恍惚覺得,自己又掉進了另一個夢境裡。

  天空藍得如夢幻一般,簡直像最出色的的畫家精心描繪出來的,大朵大朵的白雲像是一眨眼就會掉下來的棉花糖,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遠處的山林綿延成邊際線,宛如被誰勾畫出了世界的盡頭。

  土包子·繪麻面對這副突然展開在她眼前的畫卷,徹底地呆住了。

  「看來選擇這個地方並沒有失誤。」牽著已經興奮得開始四處跑動的彌,雅臣輕輕一笑,「代表挪威首都奧斯陸,歡迎你。」

  「雅哥,別說得你好像挪威人似的。」走神中的繪麻下意識地出言反駁,然後深深地呼吸,似乎要用這塊土地上不含雜質的空氣將從污濁中走出來的自己徹底淨化。她轉身,對著身後一排的兄弟們,第一次露出一個毫無遮掩的燦爛笑容。

  「那麼,趕緊開始我們的旅行吧。」

  剛剛經歷過長時間飛行的他們並沒有立即開始游玩,而是搭車前往早已定好的酒店。作為不差錢的朝日奈家族,他們當然不會委屈自己來進行窮游,早在日本的時候就已經聯系好了當地的導游,作為他們旅游期間的向導和司機。

  司機是個三十出頭叫做安德爾斯的男人,聽到他用英語這麼自我介紹的時候,繪麻的視線不由地往他那幾乎快到腦袋正中央的發際線上飄忽了一下。而看到他們一群浩浩蕩蕩十四個人,並得知他們是一家人時,他也表示了一下詫異。

  「日本獎勵生育的政策比挪威還優厚?」

  對這個問題,朝日奈家族俱微笑以對。

  安德爾斯長著一張方方正正的臉,表情嚴肅,看上去不苟言笑,給人一種不太好接近的感覺。而除了在解說或回答問題的時候,他也不太主動開口,像是要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今天你們住的是奧斯陸的最有特色酒店,建造在富人區的山頂,歷史可追溯到1894年。」安德爾斯說完,頓了片刻,繼續道,「說不定能在酒店大堂碰到阿拉伯王子之類的。」

  鑒於他的表情太刻板,繪麻不太確定他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在敘述事實。

  行駛了兩個小時的大巴車停下來的時候,繪麻看了一下手表,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日本的凌晨三點,而此時此刻的挪威仍舊天光大亮,似乎正當白日。

  地理一向苦手的她甚至連北歐到底在地球儀哪一邊都弄不清楚,算時差就更難為她了。經常幫她補課的祈織自然了解她的弱項,體貼地拉過她的手,幫她把手表上的時間調前了七個小時。

  「所以說現在是挪威時間晚上八點?」繪麻抬頭看了看還高掛在天上的太陽,不等她提出疑問,祈織已經開始解釋。

  「北歐的白晝時間比較長,基本上要到晚上十點多太陽才會落山,而早上三點鐘就已經天亮了。」

  「那北歐人不是沒有夜生活了?」要似乎很是同情。出門旅行自然不可能穿著袈裟,現在穿著一件黑色T恤外搭白色休閑西裝,灰色的圍巾松松垮垮地裝飾在脖子上的他,有種漫不經心的灑脫肆意。

  繪麻不得不承認,要對於穿著打扮的眼光有時比作為造型師的琉生還要有品味。畢竟琉生的風格時常會摻雜著她無法理解的藝術性——並且他對此還尤為執著。

  侑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是你在遺憾吧。」真以為大家不知道他滿腦子的艷遇計劃麼?

  「未成年人就不要加入這個話題了。」

  要不客氣地揉亂侑介的頭發,然後被他齜牙咧嘴地打開。

  同樣是未成年的風鬥不屑道:「別說得好像你在未成年的時候就很乖一樣。」

  年長的幾個哥哥在聽到這句話後不由贊同地點頭,顯然要在小時候也並不是什麼聽話的孩子。

  他們今天所住的Holmenkollen酒店確實無愧於那不菲的價格,從外面看上去就很漂亮。並不是他們見慣的那種高樓大廈,加上建造在地下的一層,總共也不過三層。酒店分為新舊兩個部分,他們住的是歷史可追溯到上個世紀的老房,用的是傳統的帶山牆建築,正面結構采用木料。

  據比安德爾斯更像一個合格導游的祈織所言,挪威大部分住房都是用木頭做的。

  酒店內部多布藝和木質擺設,大堂吊頂上是管風琴式樣的鋼管,四處可見雪花造型的裝飾,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泠泠的光。

  「北歐的冬天比較漫長,夏天也不會很熱,如果我們再晚一點來的話,就會變得很冷了。」祈織湊在繪麻耳邊給她開小灶。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瑞士滑雪了。」還沒有滑過雪的繪麻表示很向往。

  「......瑞士屬於中歐。」

  不等腦子反應過來臉就已經刷得一下爆紅,繪麻克制住想要掩面遁地的衝動,故作無謂地點頭,「哦,那真遺憾。」

  瞄了眼她快要滴血的耳垂,祈織很體貼地把笑咽了回去,配合她道:「我以前也曾把瑞典和瑞士混淆,畢竟他們的名字太像了。」

  所以說,瑞典在北歐?對此毫無概念的繪麻狠狠地在心裡默念了幾遍,決定回去練字時把這兩個名字寫上一百遍。

  沿著盤旋的木質樓梯上了二樓,繪麻有種一步跨進了百年前的歷史穿梭之感。狹長的走道上鋪著織有黑色民族風格花紋的紅色地毯,天花板和過道兩邊的牆都是紅色的原木,每隔一個房門都鑲有燭台樣式的壁燈,雖不十分明亮,卻在暗紅色調的包圍中給人以淡淡的暖意。

  大家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各自去房間放置行李,由於是兩人一間,繪麻不可選擇地和最小的彌共住一晚——雖然獨居慣了的她心理上還是有些不適應,在看到彌天真歡快的笑臉後也沒了什麼抗拒。

  她似乎開始真的把他們當做家庭成員了。繪麻這樣覺得。

  收拾過後大家一起去樓下餐廳用餐。

  北歐的物價高得讓雖然已有不俗身價,卻還沒有擺脫一顆平民心的繪麻有些咋舌,一杯果汁都要將近十歐元——等等讓她換算一下——大概一千五百日元!相比起來,一直被稱為物價高的日本都有點自愧不如了。

  吃飯的時候正逢夕陽落山,從餐廳的落地窗向外看,居然可以俯瞰到山下的奧斯陸城。繪麻支著下巴,朦朦朧朧地看著那個面向大海,背靠山巒,在樹蔭的包圍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燈光的城市,沒有高樓大廈,也無盤旋公路,每一條小小的街道似乎都在喁喁低語著屬於它的故事。

  「Nothing』s impossible。」她不由自主地低聲說了一句。

  對此不假思索地給出回應的卻是風鬥。

  「There is a place called Wonderland。」

  兩個電影愛好者相視一笑,卻被光戳破了那沒有宣之於口的小秘密,「你們把自己當做夢游仙境的愛麗絲?繪麻也就算了......風鬥你還是做那只老鼠比較恰當。」

  不等對他怒目而視的風鬥做出反擊,他轉向繪麻,將自己落在臉畔的長發勾到耳後,露出一個不含絲毫脂粉氣的明麗笑容。

  「You\\\\\\\'ll decide where it goes from here。」

  繪麻不言,只是向他舉了舉裝了果汁的杯子,以此作為那句被改動過了的台詞的回應。

  「哐啷!」銀質的餐具被毫不客氣地扔進盤子裡發出刺耳的聲音,侑介面色不善地瞪著這幾個人,「說人話會死嗎?」

  好吧。繪麻聳肩。看來侑介的英語目前還沒有顯著的進步。

  吃完飯,累了一天的兄弟們都回房休息。還有點小害羞的彌先從雅臣的房間裡洗完澡才到繪麻的房間,抱著走到哪帶到哪的小兔子刺溜一下就鑽進了被窩,只露出兩只眼睛,無比乖巧地瞅著她。

  「雅君告訴我,要聽話,不能打擾繪麻姐姐。」彌用行動表示自己遵從了大哥的叮囑。

  剛洗完澡的繪麻坐在床邊用毛巾擦著頭發,聞言失笑,「平常的彌就很乖啊,所以就像以前一樣就可以了。」

  彌雖然活潑好動,有時有顯得過於天真無知了一點,但卻是算得上乖巧懂事,從來不會違逆兄長的話,也沒聽說有什麼學習上的擔憂。一般這個年紀的熊孩子,不上躥下跳,攆雞打狗就已經很好了。

  「真的麼?」彌瞬間笑眯了眼,然後打回原形,從被子裡蹦了出來,抱著那只小兔子布偶跪坐在她身邊,「今天還是第一次和姐姐一起睡呢。我都沒有和媽媽一起睡過覺誒。」

  「小時候肯定有,只是彌忘記了而已。」美和再怎麼神經大條也不會把剛生完的孩子扔到一邊去忙事業。

  「唔......」皺著眉使勁想了一會還是沒找到丁點記憶的彌泄氣地塌下肩膀,「反正都忘記啦。」

  繪麻看了他一眼。

  「我也沒有。」

  「誒?」

  「我母親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當然是這輩子,同時去世的還有她的父親。當時視力還沒發育完全的她連那對夫妻的樣貌都沒有看清。不過後來她有偷偷去墓地裡看過照片,母親很漂亮,父親就長得一般。

  只是她現在對那兩個人的印像也有點模糊了。

  聽到繪麻的話,還未學會成人的談話技巧的彌很直白地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姐姐很難過吧。」

  老實說沒什麼太大的感覺。當時她連自己的狀況都還有點搞不清,而且也聽不太懂日本話,那對夫妻去世的事,還是後來麟太郎抱著襁褓裡的她去墓地祭拜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而之後,一直隱瞞這事的麟太郎也沒在她面前說過關於她親生父母的事情。

  如果那對夫妻在天有靈的話,應該會很失落吧。

  「和彌一樣,我也記不得了。」

  終於弄干了頭發,繪麻點著彌的額頭把他推進被子裡,「好了,乖孩子要睡覺了,睡飽了明天才有力氣玩。」

  「哦......」彌聽話地閉上眼睛。

  第一次感覺小孩子也並不都是麻煩物的繪麻捏了捏他紅撲撲的臉蛋,起身關了燈,在他身邊躺下。

  被窩已經被小孩子火爐一樣的身體暖熱,從來沒有被人暖過被窩的她有點新奇地享受著這種感覺,愜意地閉上眼睛。

  不一會——

  一根細細的手指勾上了繪麻的手心。

  「和姐姐一起的記憶,彌不會忘記的。」

  繪麻睜開眼,轉瞬又閉上。

  反手包裹住那只小小的,卻帶著燙人暖意的手。

  「嗯,我也是。」                    



☆、第二十六章

  一夜香甜無夢。

  醒的時候放佛聽見了隱約的鳥啼,睜開眼,熹微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勾勒出房間的隱約的輪廓。

  暖烘烘的被窩熏得她還有些迷糊,眯瞪了好一會才扭過頭,正對上一雙滴溜溜轉悠著的眼睛。

  繪麻:......

  彌:「姐姐早!」

  帶著精力充沛的彌洗漱完下樓吃早餐時,雅臣和右京已經坐在餐廳裡喝著咖啡。

  「早,昨天睡得好麼?」雅臣先是對繪麻微笑,然後接住撲到他懷裡的彌,開始張羅著幫他取早點。

  「挺好的,感覺前段時間消耗出去的精力都被補回來了。」繪麻隨便拿了點奶酪吐司,拉開椅子坐在右京對面,「你們起得真早。」

  右京似是無奈地一笑,「難得不用我做早點,都有點不習慣了。」

  繪麻喝了口牛奶,狡黠地眨眼,「是吃西式早餐讓京哥不習慣吧。」

  「是有點不習慣。」右京慢條斯理地切了一小塊挪威的特色美食蒸雞肉,「想到這段時間身邊都是這些高熱量美食,我這個年紀的人還真有些擔心。」

  剛咬了一口塗了甜味羊奶酪的面包片的繪麻僵了一下,悻悻地放下叉子,抬眼瞪著對面嘴上說著擔心吃起來卻毫不猶豫的男人,見他反而溫柔一笑,便低下頭用刀戳著面包,小聲咕噥了一句。

  「京哥真討厭。」

  被少女用如此甜美的聲音嗔怨,右京難掩笑意,將自己盤子裡的新鮮鱈魚推到她面前,迎著她氣鼓鼓的眼睛勸慰道:「騙你的,多吃點,之前瘦了那麼多,男人還是比較喜歡豐滿一點的女性。」

  「是該豐滿的地方豐滿吧。」毫不客氣地咬了一大口,繪麻含糊著曝露出被謊言矯飾的真相。

  待兄弟們陸陸續續地下樓吃完早餐時,等在外面多時的安德爾斯便下車幫著他們把行李搬運到車上。

  與他冷漠寡言的形像相反,在行動時不難看出他潛藏的熱情。

  安德爾斯先帶著他們去了奧斯陸市內的市政廳,這坐磚紅色的建築於1950年為慶祝奧斯陸建城900年而建,布局為凹字形,每年的諾貝爾和平獎都會在這邊頒發。

  於是,繪麻看到了頒獎記錄上的達賴喇嘛。

  繪麻:......

  她能罵髒話嗎?

  注意到她古怪表情的椿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沒看出什麼來,好奇道:「怎麼了?繪麻好像對中國的東西很感興趣?」

  她勉強一笑,「是有點。」連憤慨都沒有立場的感覺真不好受。

  她自這輩子開始都沒怎麼糾結過這段新的人生,可能也是因為她處於逃避心理,她平常也不太去接觸關於中國的東西,只當自己在一個新的世界裡,與以前的生活劃清界限。現在猛地接觸到上輩子可以理直氣壯去指摘的東西,一下子覺得無所適從起來。

  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低聲罵道:「這個獎頒得真是有病!」

  第一次聽到她口出髒話的椿和梓面面相覷,不太理解繪麻這突如其來的怒氣。

  祈織微不可查地看了她幾眼,思考片刻,「在中國方面來看,達賴喇嘛似乎是被定義成割裂國家領土,破壞和平的反動份子。」

  「就是!」繪麻憤憤然贊同。

  椿還是莫名,「但是這和你有什麼關系?」

  「......」她無言了好一會,才有氣無力道,「我就是看不順眼,就是喜歡多管閑事行了吧?別理我。」

  看著她扭頭負氣離開,椿不明所以地看看梓,又轉向祈織,「我說錯什麼話了?」

  兩人皆無從回答。

  出了市政大廳,安德爾斯帶著他們在大街小巷轉悠著,除了新藝術宮的冰川藝術造型、老大劇院門口樹立的易普生銅像、奧爾內斯木制教堂等著名景點,看看那些遍地的森林綠地和時不時穿越馬路的小動物,也是一種趣味。

  心情有些低落的繪麻目無焦點地看著車窗外,那些相貌特征迥異的挪威人零零散散地行走著,步調緩慢,神情淡然近乎於冷漠,對於這輛載著一車向外探頭探腦亞洲人從身邊穿梭而過的車子,他們大多都不會加以關注,即便無意中目光對視,也會毫無反應地挪開視線。

  明明陽光明媚,這個城市卻看上去冷清得有些陰郁。

  這使她的精神更加散漫開來。

  昂也覺得有些奇怪,「這裡的人怎麼這麼少,而且怎麼都一副憂郁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挪威人生活節奏很慢,而且地理環境閉塞,人口分布松散的原因。」充當人形電腦的祈織自覺地開口說明,「挪威是北歐最富有的國家,非常高的福利待遇使他們完全沒有生活壓力,自然也少了點生活動力。他們的民族性格就是缺乏主動性,當然——在樂於助人方面他們也是很有代表性的。」

  他看向前面開車的安德爾斯,以此作為典型來舉例。

  「繪麻也被這種氣氛影響了麼?」梓關切地注意著她的神情和舉動。

  坐在繪麻後面的要勾出一縷亞麻色的頭發在指尖繞了繞,懶聲笑道:「怎麼,小妹居然也會多愁善感?」

  在朝日奈家兄弟們的眼中,繪麻一向是個冷靜理智得有些不像這個年紀的女生的形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急躁動搖,甚至沒見過她動怒失控的情況。

  現在她這麼提不起精神的樣子,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擔心是有,更多的倒是有些新奇。

  偏頭扯回自己的頭發,繪麻輕飄飄地掃了他們一眼,「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麼?」侑介沒什麼定力地發問。

  「怎樣去守護世界的和平,貫徹愛與真實的邪惡。」

  「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著我們!」彌反射性地竄了起來,無比可愛地賣萌,「就是這樣喵~~」

  朝日奈兄弟們:「......」

  有點冷。

  安德爾斯他們接下來帶他們到了重點標注的景點——維格朗雕塑公園。

  風鬥有些不以為然,「公園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市民休閑娛樂的地方,肯定不好玩。」

  這次輪不到祈織,地道的挪威人就嚴肅開口了。

  「維爾蘭雕塑公園是挪威名雕刻家古斯塔夫維格朗花了半輩子的精力所留下的傑作,共有192個雕像和650個浮雕,是當今世界最大雕塑公園,奧斯陸也因此被稱為雕塑之城。這些雕塑絕大部分為躶·體、以描繪人從生到死的百態、個個栩栩如生。這些雕塑都是反映的都是同一題材,即人生,因此又稱『人生公園』。」在說到這個話題時安德爾斯的語氣感情充沛了很多。

  要偷偷地和旁邊的光咬耳朵,「他說,是躶·體?」

  右京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肘子,雅臣也摟著彌橫了他一眼。

  椿竊笑,「別脫了袈裟就不把自己當和尚!」

  車停在公園門口,眾人覺得一群人擠在一起太亂,便各自散開,或欣賞藝術或......養養眼睛。

  繪麻走過描摹了從生到死各個年齡段、男女老少們的生活情狀的「生命之橋」,在由噴泉相伴,鮮花簇擁,描繪了家人之間深厚的情感依戀的「生命之樹」前駐足片刻,像征著生命的代代相續,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柱」和人與人之間相互依存,息息相關,循環不止的「生命之環」則藝術性太高,且指代男性女性的器官太明顯,她也就匆匆瞥過就算。

  最後停在兩個裸著身體,面無表情地抱膝坐在一起的男性雕塑前出神凝望——這作者到底要通過這兩個沉思者表現什麼玩意?

  不肯承認自己沒有藝術造詣的她絞盡腦汁地在腦內掰扯。

  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左肩,她嚇了一跳,順勢向左後方向轉去,要從右邊轉到她面前撩了下她的額發。

  「嚇到沒?」要沒個正行地笑著。

  「......」繪麻白了他一眼,「無聊不你。」

  要滿不在乎地大手一攬,將半個身子的重量撐在她肩上,「又在思考愛與和平的問題了?」

  「沒有。」繪麻推了兩下沒推開,已經可悲地被騷擾習慣的她也就懶得再理,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眼前這個雕塑。

  「你說這代表了什麼?」

  要認真思考了一會,「難道是在說,就算和哥們脫光了在一起,沒有女人就是不行?」

  「......」重重一腳踩在他腳背上,然後甩開因吃疼而松了力氣的要,徑自大步向前走。

  迎面撞上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側著頭似乎在想什麼的光。

  看到繪麻,他沉凝的眉目舒展開來,男女莫辯的秀麗臉上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地方。」褪去平常相處時若有若無的尖銳,此時的光顯得深沉而平靜,目光悠遠深邃,「從嬰兒出世開始,經過童年、少年、青年、壯年、老年,直至死亡。人們在這個過程中沉迷,警醒,掙扎,絕望......簡直像一支陡峭得令人戰栗的旋律。」

  「光哥的小說經常圍繞這個來寫吧。」被哲學氣息圍繞的光並不像之前那樣讓她厭煩,她就也能平心靜氣地和他聊兩句。

  光有些詫異,「沒想到你也會看。」他以為她討厭自己到根本不想去搭理他。

  剛想說只是在棗那邊看了一本,光就笑了起來,「人真的是很神奇的生物,世界上六十多億人,每天有無數人在生,無數人在死,無數人在活,卻沒有一個人與另一個相同。有時候不得不感嘆造物主的偉大。」

  「造物主?」繪麻的心跳快了半拍,「光哥相信神明這種東西?」

  「可能吧,對於無法理解的東西,推給神明的話不會輕松一點嗎?」

  「這樣的話也太無賴了吧。」

  「為了能夠毫無負擔地活著,無賴一點又有什麼關系。而且,神明也不會因為這個來責怪我吧?」

  被他的詭辯繞了進去的繪麻不覺也笑了起來,「說的也是。」

  「那......」她故作不經意地淡聲問,「光哥相信有輪回轉世麼?」

  「相信啊。」

  光低頭,目光與她相對,語調平緩卻有力,「就算是靈魂,重復利用也比一次次更新再造來得劃算吧,我覺得神明也不會喜歡機械性的工作。」

  被這番聽起來匪夷所思的話衝擊了一下,以前都給別人洗腦的繪麻不覺也被光語氣中的理所當然給動搖了。

  「確實......」繪麻緩緩地笑了起來,心底的陰霾被一掃而空。她用贊賞地眼神看著光,難得進行了誇贊,「真不愧是小說家呢,真是明確而特別的世界觀。」

  光微微欠身,表示對她贊美的感謝。

  他確實是個非常優秀的小說家,即便是隨性發揮,也能夠自圓其說。

  在堅持唯「我」主義的光心裡,唯一的神明就是這個宇宙——當然,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並不需要特別說明。                    



☆、第二十七章

  午餐預定了奧斯陸最著名的巴格德勒餐廳,這是一家唯一在北歐獲得米其林二星標准的高級餐館,其挪威傳統料理和法式料理尤為美味。

  已經做好了胖五斤回去的准備的繪麻,毫無心理負擔地饕餮著美食,順口問:「這個旅行的行程安排得很周到嘛,誰計劃的?什麼時候准備的?」

  「朝日奈家一直都有家族旅行的傳統。」大哥雅臣負責介紹家庭習慣,「以前都是去英美法那邊,今年的話,考慮到繪麻的情況,再加上侑介高考在即,就想去個人少的地方放松一下。」

  右京喝了口來自法國的紅酒,鏡片後的眼睛因享受而閃過一抹幽光。他補充道:「在北歐的幾個國家裡挑選了一下,我覺得挪威應該更適合悠閑地度假。」

  「旅程的安排自然是要交給經常在世界各地溜達的光了。」要作為答謝地給光的酒杯加滿,然後假模假樣地衝繪麻晃了晃酒杯,「你要麼?」

  「我敢要你敢倒麼?」繪麻就不信他敢當著律師的面知法犯法。

  「有什麼不敢的。」要眼疾手快地在她面前的水杯裡倒了小半杯,隨即對臉色不善的右京舉杯致意,「小妹你還真信京哥是個道德標杆法律衛士?作為哥哥的我提醒你,在女生面前裝得越彬彬有禮的男人,越其心不善喲。」

  不等右京開口,椿也添油加醋起來,「我可以作證,京哥以前的女朋友可都是胸大腰細腿長屁股翹的熟女,他說C以下的抱起來......」

  刀叉在餐盤上劃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右京一邊解開自己襯衫領口的兩個扣子,一邊不鹹不淡地掃了眼正說得興高采烈的椿。

  「......這刺身真新鮮,繪麻你真的不嘗嘗麼?」強烈的危機感和梓在餐桌下的猛踹讓椿及時地轉移了話題。

  繪麻對生食表示敬謝不敏,順便試探地看了眼威勢迫人的右京,後者回以溫和的一笑。

  想了想,她還是把裝著紅酒的水杯推給了坐在旁邊的棗。

  比較愛喝清酒的棗愣了一下,默默地一飲而盡。

  午飯過後,他們稍作休整又坐上了車,開始前往另一個城市卑爾根。

  其實從奧斯陸有直達卑爾根的飛機,比起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自然是一個小時的飛機更快速一點,不過光解釋說沿途的風景很好,四個小時完全值得,眾人也就對此滿懷期待。

  事實確實勝於雄辯。

  三百多公裡的路程,居然沒有一分鐘讓人舍得移開眼睛。雲霧繚繞處如如水墨畫般飄渺淺淡,青山湖波處似油畫般鮮艷濃烈;動有山澗瀑布噴濺的晶瑩水花,靜有皚皚雪山凝固的無言亙古。

  銀裝素裹與層林盡染完美得融合在一起,背景則是相互輝映的湖光天色,時不時點綴些零星的木制小房子,或紅或黃的鮮艷顏色,像童話裡的糖果小屋。

  被戳中文藝青年癢處地祈織激動地想要下車拍照,安德爾斯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轉了個彎,示意他看後面。

  「路太窄,停了的話後面的車就不能過了。」見祈織一臉遺憾,又說,「路上有幾處休息站,可以下來拍一會。」

  祈織勉強接受了,然後扭頭把照相機對准繪麻,飛快地按了幾下。

  出於職業習慣地迅速調整了一下表情和角度,笑得很標准的繪麻不客氣地提出警告,「下次拍之前必須打招呼。」

  「有什麼關系,繪麻不管怎樣都很漂亮。」

  她被這個明晃晃的馬屁拍得很暗爽,但還是堅持表示這是事關演員職業生命的形像問題,不得通融。

  她相信,再怎麼漂亮的人,打哈欠摳鼻子的時候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更何況她現在還是清湯掛面的素顏。

  祈織只好哭笑不得地做出絕不偷拍的保證。

  天在漸漸靠近卑爾根的時候開始變得陰沉,不一會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在車窗上攀爬出蜿蜒的濕痕。

  安德爾斯一邊開車一邊開始講解。卑爾根是挪威第二大城市,在被奧斯陸代替之前曾是挪威的首都。由於它地處峽灣門戶,背山靠海,所以一年365天有200多天都在下雨。

  「總是這麼濕漉漉的,心情也會變得憂郁的吧。」祈織眼神飄忽地望著窗外被煙雨籠罩著的風景。

  繪麻莞爾一笑,「說不定會因為多雨,反而更加珍惜難得的陽光呢。」

  愣了一下,祈織微笑,「是呢。」

  光插嘴道:「憂不憂郁我是不知道,不過那邊的魚市舉世聞名,你們可以准備好大飽口福了。」

  繪麻卻在聞言後痛苦地皺眉,「別告訴我又是生魚片。」

  「放心。」做事前統籌工作的光露出一幅盡在掌握中的高深表情。

  在卑爾根訂的不是在奧斯陸那樣的高檔酒店,而是旅館裡一個帶有廚房的四居室。剛剛放好行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安德爾斯就帶著他們浩浩蕩蕩地衝向了魚市。

  說是舉世聞名的魚市,到了那仔細一看,也不過五六家賣家,但是非常熱鬧,棚子下擺著長凳,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擠擠挨挨地坐在一塊,一邊用各種語言打著招呼一邊吃得不亦樂乎。

  尤其居然還有攤子用中文寫著歡迎光臨。

  繪麻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大排檔,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

  安德爾斯還在介紹著周邊的一些古老建築物和舊碼頭貨倉這些,朝日奈一家已經毫不手軟地開始大肆選購海鮮了。活蹦亂跳的北極蝦、比繪麻頭還大的大王蟹、牡蠣、三文魚,還有賣相很好的海虹和各種五顏六色的魚籽,幾乎每個人手裡都拎了兩大袋子。

  繪麻覺得這些攤販以後肯定特別喜歡日本游客。

  滿載而歸後,在如何處理食材上,眾人有了小小的糾紛。

  「別看我,我從來沒處理過活物。」首先被眾人矚目的繪麻趕忙把自己拎出來。別說開膛破肚了,就連以前做豬牛羊肉這些葷菜,她也都是直接買超市裡不帶血水的那種,磨刀霍霍這種事真的是太看得起她了。

  要很乖覺地把自己的和尚身份搬了出來,「我是出家人,不殺生。」

  風鬥嗤之以鼻,「有本事把以前吃的那些生靈都給我吐出來。」

  雅臣倒是一臉羞愧,「我暈血。」

  其他兄弟也紛紛作逃避狀。

  「繪麻負責做蔬菜,雅哥處理蝦和牡蠣,彌洗水果,其他人都和我一起殺魚。」八風不動的右京一錘定音。

  哀嚎遍地。

  反抗被無情鎮壓後,眾人只得聽命行事,然後就是各種混亂。

  要按住魚剛要動刀,不想用力過大,滑不留手的魚一下子從手底飛了出去,正好落到捧著幾個雞蛋的昴腳下,沒注意的他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去,雖說運動員出色的神經讓他及時地穩了回來,手裡的雞蛋卻砸到了背對著他的琉生頭上。

  蛋液從固定了造型的蓬松長發上滴落,遭受了池魚之殃的造型師笑容僵硬起來。

  繪麻忍不住捧腹大笑。這難道是所謂的「魚飛蛋打」?

  風鬥對著在砧板上撲騰的魚有些無從下手,被侑介毫不客氣地嘲笑了一番後有些氣急,索性閉上眼狠狠地一刀劈了下去——

  鮮紅的液體噴濺開來,雅臣對著自己白色針織衫上的星點血跡呆了三秒,雙眼一翻,干脆果斷地倒了下去。

  而因為劈得太干脆,被一分為二的魚一半掉在了地上,卻還沒完全死透,用那半截尾巴在地板上上下拍打著,煞是恐怖詭異,正好目睹這一場面的彌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椿舉著展開來比一人還寬的帝王蟹在梓後面做鬼臉,不想不小心被那雙大螯夾住了梓的頭發,正在幸災樂禍地大笑,光悄無聲息地在他頭上放了兩只凶猛程度不遜於螃蟹的北極蝦,結果樂極生了悲。

  頭疼地捏了捏鼻梁,右京一刀切在了砧板上,入木三分。

  「誰在鬧,別吃晚飯了!」

  「......」

  靜默半分鐘後——

  「啊好疼好疼,快幫我把他們拿下去。」

  「活該自己拿。」

  「嗚哇哇,好可怕!」

  「哈哈哈,祈織你居然不敢看魚眼睛。」

  「侑介!你把苦膽弄破了!」

  「這個......要把雅哥他喊起來麼?」

  「......」右京深沉地嘆了口氣。

  繪麻笑得肚子都開始疼起來,好不容易才停下來歇歇腮幫子,扭頭就看見棗擰著眉把左手放在水下衝洗著,流淌下來的水中摻雜著淡淡的粉色。

  「不處理沒關系麼?」她湊過去看傷口,不深,卻在掌心劃了長長的一道,讓她感同身受地都開始覺得左手隱隱作痛。

  棗試著握了下拳,傷口又開始滲出血來,「應該......沒什麼大事。」

  繪麻四處張望了一下,唯一的醫生已經陣亡,其他人也都手忙腳亂,根本無暇他顧。眼風掃到一個人,她連忙出聲喊道:「昴哥,過來一下。」

  正在清理地上蛋液蛋殼的昴愣了一下,視線在她身旁的棗身上猶疑了一下,卻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

  繪麻掏出一包紙巾塞給他,「幫棗哥按著傷口,我去行李裡面找找藥水繃帶什麼的。」

  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從廚房裡跑了出去。

  昴無言地看了眼棗完好無損的右手,卻什麼都沒說,沉默地抽了兩張紙巾按在棗的傷口上。

  「我自己來吧。」棗依舊不解風情。

  昴沒有動,只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氣。

  「棗哥。」

  棗緊繃的臉出現了一道裂縫。他詫異地看向低著頭的昴,這是這幾年來昂第一次開口喊他哥哥。

  「當初,棗哥為什麼會放棄田徑呢?」昴平靜地提出了這個壓抑在心底,折磨了他許久的疑問。

  他察覺到被自己按著的那只手輕輕顫動了一下,腦中不由浮現出之前繪麻在和他一起跑步時說過的話——

  「人是只能感受到自己痛苦的自私動物。」

  一直沉浸在被「背叛」的憤恨中的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考慮到,棗哥也有自己的痛苦呢?

  沉默壓抑得昴有些急躁,他幾乎又要生氣,最後還是被自己按捺了下去。就在他要放棄得到回答的時候,棗聲音淡淡道。

  「高中全國比賽之前,我被檢查出心髒瓣膜有點脆弱,過於劇烈的運動會導致病變。」

  昂睜大了眼睛,呼吸霎時急促起來。

  棗卻笑了一下,「對平常生活沒什麼影響。」

  「為什麼不告訴我!」昴激動道,手下的力氣不免又大了一點,察覺到他皺眉後連忙松開手,深呼吸了幾次。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再次低聲問。

  棗抬起行動自如的右手,揉了揉對面兄弟的頭發,就像以前無數次對這個總是跟著自己的小尾巴做的一樣。

  「哥哥也有自己的虛榮心啊。」

  昴面露不解,棗收回手,嚴肅的臉上浮現出摻雜著尷尬與不好意思的笑容,「比起因為身體缺陷不能繼續,還是自己主動放棄顯得更有面子吧。」

  昴怒氣騰地湧了上來,狠狠一拳砸在了對面那個怎麼看怎麼傻的男人頭上。

  「你這個笨蛋!」                    



☆、第二十八章

  一頓海鮮大餐鬧哄哄地直到八點多才完全上桌,還多虧有了看不過去的安德爾斯搭了把手,不然晚飯或許就該變成宵夜了。

  吃的時候右京還忍不住冷笑道:「這麼多兄弟,今天終於知道沒一個是有用的!」頗有一副當初就不應該浪費力氣把你們喂養長大的後悔之意。

  眾兄弟看天花板的不垂眼,埋頭吃的不停嘴,連雅臣也是討好地給他剝蝦殼,都是一臉心虛。一大堆海產品最後都靠他來處理,累死累活忙了一下午,也難怪一向任勞任怨的二哥發出這麼刻薄的感嘆。

  唯有還出手做了道烤三文魚和炸蝦的繪麻底氣十足地看熱鬧。

  雖然她是純粹出自於不想吃眾人皆稱之為人間美味的刺身——她也不是沒嘗過,什麼甘甜鮮嫩都沒咂摸出來,生理上的反感已經讓她惡心地反胃了。

  所以有時候喜歡討厭這種情緒真是沒有道理的,任憑別人把它說得天花亂墜天上有地上無,只要不喜歡,那也就什麼都不是了。

  吃完飯後眾兄弟乖覺地搶著洗盤子,盡顯諂媚地切了水果擺了茶,讓右京去客廳裡坐著吃。右京也不和他們客氣,甩下一句「摔了自己雙倍賠償」就走人了,不過半分鐘,果然聽見廚房裡傳來玻璃碎掉的聲音。

  繪麻一邊吃櫻桃一邊笑,「不知道是誰那麼倒霉。」

  右京靠在沙發上輕錘著肩膀,「不是自己作怪的椿就是被捉弄了的風鬥了,或者是毛躁的侑介。」

  真不愧是養活了一大家子的次男,對兄弟們的性格作風了如指掌。繪麻暗嘆了一句,見他確實難掩疲色,想了想說:「我幫你捏捏?」

  右京本來還半眯著的眼睛瞬間睜大,繪麻覺得他是被自己嚇到了。

  「說是來度假休息的,結果卻讓京哥比在家更累了。」她這樣說著,心裡還真有了幾分歉意。她其實明白,這群兄弟是看她忙得厲害,才會想要讓她出來散散心,還時不時地又哄又勸讓她多吃點別怕胖,她要連這點心意都看不出來也白活了那麼多年了。

  想到這她起身繞到了沙發背後,伸手就要捏,手下的肩膀僵了一下,又像是遮掩般地瞬間放松下來。只是才捏了兩下,繪麻就囧了。

  她手本就小,隔著兩件衣服去捏也就捏了層布料,就這樣還覺得有些吃力。右京也察覺到這一情況,不由笑道:「行了吧,別把你自己的肩膀給弄酸了。」

  繪麻還覺得有些尷尬,被他這麼一說,反而不想就這麼認輸放棄了,拍拍他的肩膀,不容拒絕地下令:「把外套脫了。」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卻也很爽快地把外套給脫了下來,還很自覺地調整了個姿勢,愜意地靠在了沙發上。

  「那哥哥就不客氣地享受一下了。」

  「不滿意包退貨,別忘了給好評。」

  嘴上這麼笑嘻嘻地說著,真正下了手才覺得,就算脫了那就外套,也沒省了多少力氣。右京的肩膀很寬厚,即便隔著襯衫,也能感受到那肌肉的緊實堅硬,她甚至還能捏到那與肩膀相連的兩根鎖骨,硌得她手疼。

  真沒想到平常不顯山不露水,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京,身材居然這麼有料,不知道有沒有腹肌?

  仗著右京看不到,繪麻偷笑了一下,不一會就變成了苦笑——手好酸......捏著使不上勁,敲打又手疼,才這麼兩下,居然手指都有些紅了。只是她從不是個會主動示弱的人,咬著牙反而加重了幾分力道,直把右京揉捏敲打得眉舒目展,一臉舒坦。

  不過五分鐘右京就叫了停,一邊舒展活動著手臂,一邊回頭答謝,卻見繪麻額頭出了一層汗,臉頰都漲紅著,剛要說什麼,就先笑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只在工作上不認輸。」

  繪麻甩著手腕,只笑不說話。

  在廚房裡又傳出幾次嬉鬧和爭執後,朝日奈家的兄弟們總算把廚房收拾好,只是走出來好幾個人都一身水漬,讓繪麻笑著打趣他們是不是在裡面把自己也洗了一遍。

  椿就在經過她身後的時候用沒有擦干的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還帶著一股沒去掉的油膩腥味,把她惡心得直拿手裡的櫻桃去砸。

  他笑著往後躲,沒注意被風鬥伸腿絆了一腳,手舞足蹈地就要往後倒,幸好梓眼疾手快把他拉了回來,卻也被驚嚇了一回,直賴在梓身上讓他幫自己報仇,被實在煩得不行的梓一抱枕拍進了沙發裡。

  侑介趁機一屁股坐了上去,讓椿嗚嗚咽咽地喊了半天救命,才被實在看不過去的棗拎了出來。

  椿委屈地抱著棗裝哭,卻被一向溫馴的昴一屁股擠到了一邊,可憐兮兮地還是跑到繪麻旁邊求安慰了,被她翻著著白眼塞了一嘴的櫻桃。

  說笑了一會,祈織提議打牌,彌首先贊成,光卻說沒什麼意思,不如玩殺手游戲,也就是俗稱的「天黑請閉眼」,繪麻第一個表示支持。

  一共十四個人,便規定法官一人,殺手三人,警察三人,平民七人,彌自告奮勇做了法官,其他人便選了三張A,三張K,七張普通牌進行抽取。抽到A的是殺手,抽到K的則為警察。

  繪麻在他們開始抽牌的時候就觀察起來。

  雅臣雖然看上去沒什麼心眼的樣子,畢竟是兄弟裡面最年長的,看了牌以後並沒有露出什麼端倪。右京更別說了,金牌律師的稱號不是白拿的。要倒是用兩根手指夾著牌晃了晃,意味深長地掃了眾人一眼。光也沒急著看牌,盯著眾人的反應,在對上繪麻的視線後彼此交換了個眼神。椿看了牌後眨了眨眼睛,笑著去看梓,梓卻按著牌沒有理會他。棗依舊撲克臉。琉生看了牌以後下意識地去看繪麻,欲言又止。昴沒什麼反應,只是看了眼棗。侑介看了牌後瞬間睜大眼睛,隨即反應過來故作平靜。風鬥惡劣地一笑,故意說:「我是殺手。」

  確定大家都看好牌以後,彌故作嚴肅地咳了兩聲,宣布游戲開始。

  「天黑請閉眼。」

  大家都閉上了眼睛。

  「殺手請睜眼。」

  殺手們睜開了眼睛,互相確認後指出這一輪先殺掉的人。

  彌無比認真地點頭,「殺手請閉眼。警察請睜眼。」等警察們相互確認後,才繼續道,「警察請閉眼。」

  「天亮了,大家請睜眼。」

  彌本來還想再保持一下鎮定,卻還是沒忍住,無比歡快地看向了光,笑著宣布:「光光被殺掉了,請留遺言。」

  光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在幾個兄弟和繪麻之間沉吟片刻,然後直直地看向了繪麻,「雖然很多人都有可能,不過果然最看我不順眼的是繪麻吧。」

  死者說完遺言,從光右手邊的風鬥開始陳述自己的意見。

  風鬥還是那副壞壞的笑,「我是殺手啦。」

  雅臣看了眼彌,彌卻故意轉過身不讓他看,似乎怕自己泄露了什麼機密。他便笑道:「我不是殺手。」

  琉生卻指認了右京,「不管京哥是不是殺手,反正除了光哥最危險的就是你了,還是先剔除了再說。」

  要贊同琉生的看法。

  右京泰然自若地反擊,「我是不是殺手為什麼你會覺得危險?平民加警察有十一個人,十一分之一的概率,你的危機感也太強了吧?還是說你怕我發現出什麼?殺掉了觀察力最強的光,下面就要除掉推理能力強的我麼?」

  祈織卻不置可否,「但如果京哥是殺手的話,找出警察殺掉也是輕而易舉的吧。」

  椿卻看向了梓,「根據我雙胞胎的直覺,梓肯定是殺手。」

  梓微笑,「正好,我也這麼覺得。」

  昴猶豫不決地看看棗,「反正我不是殺手。」

  「我也不是。」棗笑了一下,「昴肯定也不是,你藏不住的。反正先殺掉光哥說明殺手很聰明,那麼,只要看接下來被針對最多的,就知道殺手們想要干掉誰了。」

  侑介雖然竭力保持淡定,還是露出些許行跡,難掩興奮道:「京哥很有可能,要哥也有嫌疑,對了,還有繪麻。」

  繪麻露出無辜的冤屈表情,瞪了眼侑介,「我還覺得你有問題呢,別掩飾了,都被看出來了。」

  侑介嚇了一跳,忙緊張地左右看了一下,一臉「我真的被看穿了嗎?」的疑問。

  笨蛋看出來你是警察啦。繪麻心生憐憫,知道這家伙是死定了。然後表明自己的態度,「有時候最不可能的反而最有嫌疑,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雅哥。」

  彌這時候轉回了身,「好啦,現在大家可以投票處最有可能的人選。」

  右京和要並列第一。

  右京陳訴冤情,「不能因為我成為殺手最有危險就把我排除吧,明明比我可疑的人有很多啊。」

  要不以為意,「殺了我你們會後悔的。」

  於是眾人又思考了一會,在兩人中間再次做出選擇。

  要被KO了。

  因為大家覺得針對右京的要比較可疑。

  要無所謂地一笑,留下遺言,「我現在不覺得是右京了,是琉生或者棗吧。」

  第二輪開始後,在天黑時被殺掉的果然是侑介。

  侑介無比堅定地留遺言,「殺手是梓。」

  眾人看向梓,都面露懷疑,梓看了眼椿,「這家伙肯定是警察,所以才讓侑介說是我。反正我說我不是你們也不相信,只是我比較懷疑祈織,他的觀察能力不弱,到現在為止卻沒怎麼表態,很可疑。」

  繪麻卻注意到了琉生,「第一個針對京哥的是琉哥吧,而且還把要哥也帶了下去,使我們懷疑附和的要哥......很可疑哦。」

  右京開始推理,「現在還剩下十個人,光雖然沒說自己是不是警察,但應該不是,否則侑介肯定會和他一起說繪麻。椿是警察,一點都不知道隱藏。那就還剩下一個警察,三個殺手。風鬥肯定不是殺手,這個不用說我們就知道了。」不理會風鬥「喂喂憑什麼我不是啊」的抗議,繼續道,「在我也不是的前提下,還有七個人。雅哥,梓,棗,琉生,昴,祈織,繪麻。目前為止,繪麻懷疑過雅哥和琉生,梓被警察指出過,同時懷疑祈織,琉生懷疑我,昴沒表態,祈織沒表態,在我看來,現在最可疑的是繪麻,琉生和祈織。」

  眾人討論了一會開始投票。

  被投死的是祈織。

  祈織留下遺言,「下一輪如果不殺了京哥的話你們都會死的。」

  一點沒有緊張氛圍的彌宣布了第三輪的開始。

  於是天黑後一點都不曉得遮掩自己警察身份的椿被干脆果斷地弄死了,死後依舊堅持殺手肯定是梓。

  梓懶得理他,慎重道:「現在只剩下一個警察了,要是這個警察死了,我們就輸了。」

  昴又看向棗,「警察不能自己說出自己的身份麼?」

  「他說了我們就能相信?」繪麻說完,似笑非笑地盯著右京,「雖然京哥從一開始就被挑了出來,但死掉的不是對手就是你指出來的人呢。」

  棗皺眉沉思了好一會,才緩緩道:「可能這也是殺手的目的呢?殺手到現在都沒露出來,肯定很謹慎狡猾,說不定故意讓我們懷疑京哥,混淆我們的視線。」

  繪麻楞了一下,也想到上一輪自己提出來的琉生,不由地狐疑地審視了他一番,最後仍舊搖頭,「如果那樣的話也太明顯了,反而把自己曝露出來了。如果真是那麼謹慎的一個人的話肯定不會有這種馬腳。」

  梓卻意味聲長地看著繪麻,「如果有人幫他圓場呢?」

  繪麻挑眉,「你是說我和琉生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雅臣笑眯眯地,「繪麻一直在徘徊不定,不像你的性格呢。」

  她不慌不忙地反駁,「那是因為我每個提出來的人都有嫌疑,比如到現在都沒被人懷疑過的雅哥。」

  互不相讓地爭論了好一會,彌終於讓他們進行這次的投票。                    



☆、第二十九章

  車在碼頭緩緩地開上船時,彌扒著窗戶張大了嘴驚嘆,「我們坐在車上坐船誒。」

  不止是彌,包括繪麻在內的朝日奈家的兄弟們幾乎都沒有過這種經驗,甚至,大部分人都沒坐過這種大型的游輪。

  繪麻便也有些新奇地看了車窗外好一會,才扭頭就見棗直直地盯著自己,一臉若有所思。

  她下意識地摸了把臉,確定沒摸到什麼東西後才不解問:「怎麼了?」

  「你昨天冤死了我三次。」棗語氣平淡地陳述事實,一點都沒有連續三次被讓她忽悠成功的眾人投下場的怨氣,「我在想,是不是之前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繪麻沒想到他還惦記著昨天晚上的游戲,不由失笑。

  昨天第一輪游戲中,繪麻和梓聯手把懷疑的對像最後扯到了棗身上,又暗殺了右京,發現他們倆都不是警察後才再次忽悠了剩下的幾個人投出了琉生。祈織、梓和她居然之前都沒有懷疑過琉生是警察,實在是因為他幾乎一直在幫助他們排除異己,要不是有他幾次攪渾了水,他們也不可能這麼容易笑到了最後。

  於是椿和侑介大喊其為「叛徒」,琉生一臉無辜地表示他真的一直以為右京才是殺手。

  後面兩輪繪麻都是警察,一次把殺手全部弄死了,還有一次沒被殺手弄死但被大家給投死了——就像是對待光那樣,不管你是不是,危險太大,先弄死再說。不過在她死之前,每次棗都已經被她給陷害死了。

  所以就難怪棗要反思自己是不是把這個妹妹得罪了還不自知了。

  對此繪麻很誠懇地說:「巧合而已。」

  不管棗信不信,她自己反正信了。

  船開動後大家便陸續下了車走上甲板,甲板上已經有了些人在觀望和拍照,看到他們一行人還紛紛主動打招呼,看來現在正是個旅游的旺季。

  雨已經停了,天卻沒有放晴,依舊雲靄沉沉,風迎面吹在臉上,頗有些蕭瑟的涼意。但當船夾著兩岸的青山向深處駛去時,天地間忽然變得開闊了許多,站在甲板最高處的繪麻覺得自己像在觀賞一部三D的全景電影。

  窄細的灣口像一扇通往異世界的大門,隨著破水前行而徐徐向他們打開,逐漸顯現出掩藏在烏雲濃霧中的陡峭山峰、從崖壁上噴射而下的瀑布白練、遠處正在悄悄提供化水的巍峨雪山、還有那在湖光山色中點綴著的顏色鮮亮的世外村莊。

  每轉一個彎都是一片新的景色,讓人不由屏息凝神,目不暇接。

  繪麻卻不對景地想到了一部以船為背景的著名電影,在內心自問:如果Jack和Rose在這樣的船上相遇,又會發生怎樣的故事?

  不等她這顆未來的導演心想出幾個畫面來,旁邊就傳來椿的大呼小叫。

  「梓,快來配合我。」

  「你一個人丟臉就夠了,不要拉上我。」

  扭頭看見椿伸展著兩只手臂作迎風享受狀,旁邊的梓已經擋住了臉退開了一大步,生怕別人把他們倆扯到一塊。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擺個經典的Pose的嗎?」

  「我覺得你會成為新的經典的。」

  聽著他們這樣的對話,什麼唯美的假想都不復存在了。

  這時,突然有兩個女生走上來打招呼,雖說用的英語,但兩人的發色和膚色表明了他們都是亞洲人。

  「你們是日本人?」其中一個略微小巧可愛的女生很熱情地開口,英語雖說得不是很好,聲音卻很甜美,「我們是韓國的。」

  不等他們有所反應,要已經游刃有余地開始和人家聊天了。

  「韓國的女生果然可愛呢,你們是自己來玩的麼?」

  這下所有的兄弟都有意識地和他拉開了距離。

  不一會,那個可愛的妹子就在要的笑容下把自己和她朋友賣了個干淨。她叫李秀貞,她的朋友叫金慧珠,兩個人都是剛剛高中畢業,趁著假期出來旅行的。她們已經把北歐的其他幾個國家逛了一圈,這是她們的最後一站。

  「聽說這裡的風景非常漂亮,所以想在這多住幾天再走。你們的待會在哪裡下船?」李秀貞雙頰微紅,滿臉興奮。

  這個要可沒有關心,看向了光。

  光面帶微笑,「我們在居德旺恩下。」

  她有些失望,「我們網上查了一下,不是下一站的弗洛姆更有名麼?」

  「可能也會去看看。」光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片刻後李秀貞又振奮起來,看看要又瞄瞄光,掃了眼旁邊的其他幾個兄弟,不掩好奇地問:「你們是一塊的?旅行團麼?」

  在要回答她他們都是兄弟,並一再追問「真的不是表兄弟?」後大呼神奇,拉著旁邊一直抿唇不語的金慧珠用韓語嘰嘰咕咕說起了私密話,從她們的眼神和表情就能知道話題肯定是圍繞朝日奈家的兄弟們,只是不知道說了什麼,那個金慧珠的臉一下子紅透了,溫柔羞澀的模樣讓繪麻都覺得比四周的風景還美了。

  這算不算異國他鄉的艷遇?繪麻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這群相貌出眾並各具特色的兄弟們,忍不住想和那兩個女生招呼一句——燕瘦環肥,任君挑選。

  察覺到她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椿連忙靠近她表明清白,「我和要哥可不一樣,純潔的我不管是眼裡還是心裡都只有妹妹一個人呢。」

  繪麻面不改色地點頭,「那梓哥呢?」

  椿卡殼了。

  因為椿的動作,兩個韓國少女也注意到了這一群男人中唯一女生,脫口問:「這是你們誰的女朋友?」

  眾人都楞了一下,一時間卻沒人回答。

  「我是他們的妹妹。」她自己回答。

  李秀貞立刻擺出一臉羨慕嫉妒恨,「我也好想要這麼多哥哥,肯定很幸福。」

  幸福麼......

  繪麻對她笑了笑,「我也這麼覺得。」

  由於李秀貞的活潑和主動,接下來的時間裡便很自來熟地站在她身邊和她搭話,繪麻雖然不是很喜歡這種活力四射的元氣少女,只是想到旅行的意義便在於認識新的風景和新的人,而且她這輩子也確實很少有這種和別人聊天的機會,便也隨意和她們聊了起來。

  大多數時候她也只需要聽就行,李秀貞一看就是那種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也能自說自話活下去的人,倒不用怕冷場。而她的朋友金慧珠就很文靜了,開口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站在李秀貞旁邊,對比感尤為明顯。

  快到居德旺恩的時候李秀貞還有些依依不舍,稍微扭捏了一下便湊到她耳邊偷偷問:「你的兄弟們哪幾個沒有女朋友?」

  真主動!繪麻不得不對時下女生的行動力表示嘆服。

  「除了最小的那個,你可以隨意出手。」她爽快了泄露了自家兄弟們的感情狀態,然後忍不住好奇了一下,「你看上了哪個?」

  在心理上完全和現代女生脫軌的繪麻,對朝日奈家的兄弟們誰最符合現在女生的口味這件事還是挺感興趣的。

  李秀貞笑嘻嘻地飛快指了一下。

  繪麻順著看了過去,瞬間囧然。

  下船後,坐在車上的繪麻忍不住轉頭看了光好幾眼,後者偶爾回一個艷光四射的笑容,卻一點好奇她行為的意思都沒有,仿佛不用問他就了然一切。

  看了半天,她只能得出一個韓國女生的口味真奇怪這個結論。

  這次的住處眾人一走進去便都贊嘆出聲。

  木質的房間被布置成維京海盜的風格,牆上用木頭拼湊出刀劍或海盜船的形狀,床上鋪著馴鹿皮制的毯子,最特別的是窗戶推開就能看到外面的峽灣景色,而抬頭就能透過玻璃天花板看到飄飛而過的白雲。

  幾乎所有人都瞬間喜歡上了這裡。

  繪麻又看了眼精心安排了此次旅行的光,對方也同樣敏感地回望了她一眼,並毫不吝嗇地再度釋放笑容。

  她似乎有些理解李秀貞為什麼會在這麼多兄弟中看上他了。

  下午安德爾斯開著車帶著他們四處轉,她對那些特意去看的什麼教堂、博物館倒是興致缺缺,身邊那些隨意可見的風景已經讓她看不過來,尤其是那群見了人就圍過來的綿羊,咩咩細聲叫著的時候,她的心都有些蕩漾了。

  只是他們身上沒有人帶鹽,於是眼巴巴地圍了半天的綿羊們都一副上當受騙的失望樣子散開了。

  繪麻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摸摸這只羊的頭,撓撓那只羊的肚子。彌也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一只羊的耳朵,被騷擾的羊不耐煩地抖動了一下,把他嚇得立即縮回手去。過了一會見它們還是悠閑地埋頭吃草,對肉食不太感興趣的樣子,才放心地雙手抱了上去。

  兄弟們都面帶笑意看著,偏偏光突然開口:「旅館裡有烤肉,晚上回去的時候可以讓他們烤一只小羊羔,據說味道不錯。」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侑介第一個大喊:「光哥你能不能不要當著羊的面說這個!」

  光對他的偽善不以為然,「以前吃小羊排的時候你不是吃得最多的。」

  侑介紅著臉憋了半天,「瞎說,明明是昴哥吃得最多。」

  無故躺槍的昴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撓頭,「我的胃口一直都是最大的啊。」

  「......」棗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點不是這個。」

  彌眼淚汪汪地抱著一只羊的脖子看向雅臣,「晚上真的要把它吃掉嗎?」

  雅臣連忙摸著他的頭安慰,「不吃,以後也不吃了。」

  漫步的時候路過一個淺淺的山澗,可以看見細魚在其中游動,彌忍不住要去抓著玩,「日本好爸爸」雅臣便在旁邊看著,防止他滑倒。

  要和椿又耍壞心眼欺負風鬥,趁他不注意一人一腳把他踹了進去。摔得渾身濕透的風鬥一時間還有些懵,茫然的樣子看起來像一只濕漉漉的小貓。只是這只貓很快就炸了毛,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一手一個用力往水裡按,可惜年紀小身板也不大,倒是被兩個哥哥戲弄得眼睛都要紅了。

  看不過去的侑介有心想湊熱鬧,在椿的背後猛地一推,沒想到椿剛好要躲風鬥往旁邊一閃,沒有受力點的他不僅自己趴進裡溪水裡,還濺了祈織滿頭滿臉。

  這下兄弟們都鬧開了,你潑我一把我澆你一身,就連想要避讓開來的右京和光也被幾個弟弟們拖了下水。

  幸免於難的繪麻拉著彌在一邊踩水玩,不時感到有有小魚從腳邊輕擦而過,彌受不住癢,笑著又跳又躲,鬧得她身上也沒幾處是干的。

  回去的時候大家彼此看了眼對方的狼狽模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只是樂極生悲,吃完晚飯後彌就開始發起了燒。

  雅臣看著躺在床上小臉通紅的彌,又是後悔又是擔心,「不該讓他玩水的,出了汗還吹風,我身為醫生居然沒有注意到。」

  彌糯糥地道歉,「對不起,是我太貪玩,讓雅君擔心了。」

  別說雅臣,連繪麻的那顆千年老妖心都軟成水了。

  房間小,其他兄弟們便都回了房間,只留下雅臣和繪麻照顧他。

  雅臣憂心忡忡,繪麻安慰了幾句就不去煩他,坐在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坐了一會察覺肚子隱隱有些異樣,她一開始沒去管,到後來痛感漸漸明顯才皺起了眉頭。

  難道是吃壞肚子了?她伸手揉按了幾下,沒什麼效果後又站了起來想走到床邊,剛邁了兩步,驟然尖銳的疼痛讓她一下子彎了腰。

  「怎麼了?」雅臣看到繪麻背對著自己弓著身子,顫了顫想要直起來,卻反而抱著肚子蹲了下去。

  他頓感不對,兩三步跨到她面前,就看到她咬著唇抽氣,額上冒著冷汗,臉色一片慘白。

  伸手想要去扶,卻被她微晃著身子避開。

  繪麻艱難地開口:「雅哥,我有些不方便,你先出去一下好麼?」

  雅臣有些急,剛要說話就立即反應過來,臉上的急色轉為尷尬,轉身立刻走出房間。

  聽到關門聲後她瞬間松懈,雙膝跪撐在地上,急促地喘了兩口氣。

  怎麼會......這麼疼?                    



☆、第三十章

  求問!我家親戚剛走,怎麼又來了!在線等!挺急的!!!

  ——如果可以的話,繪麻真想在網上發個這樣的帖子去吶喊一下,但現實是,她抱著肚子坐在衛生間,絕望地想著該讓誰去幫自己買姨媽巾。

  作為一個這輩子都沒痛經過,且從第一次開始就一直很規律的女人,她幾乎都快忘了上輩子自己也是被這種【肯定是上帝用來懲罰夏娃勾走他兒子的】疼痛給折磨過的,所以她剛才甚至一瞬間以為自己突發性闌尾炎了。

  難道水土不服還會引起大姨媽暴動?繪麻愁眉苦眼地想了半天,終於想起下午自己大喇喇地踩在山澗裡玩水的畫面。

  她倒寧願和彌一樣感冒發燒。

  現在想這些也於事無補,她剛才幾乎是手腳並用才爬到了衛生間,忍著痛換了衣物墊了一大摞衛生紙後,已經一點多余的力氣都沒了。或者說,她僅剩的力氣都花在忍耐那種針扎冰凍般的痛苦上了。

  好吧,就算她真的能走出這道門,她也一點都不想用這副像是被煮熟了蝦子的姿態去買姨媽巾。

  在這個時候她就不由地萬分想念上原和也,他連自己夜間用多長的都知道。

  所以說回歸正題——到底該讓誰幫她去買救急用品?

  門外。

  拿了一些水果過來的右京驚訝地看著蹲在門外畫圈圈的雅臣,而後者則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眼神發亮。

  他覺得後背有點發涼。

  遲疑了一瞬,右京還是開口問:「怎麼在外面?彌好點了麼?」

  雅臣愣了一下,糾結了一會先回答哪個問題,最後還是逃避般地選擇了後面一個。

  「應該沒有嚴重的趨勢,這幾天他也玩得有點瘋了,估計也累到了。」

  「那就好。」放下了心,右京的關注點便完全落在了雅臣此時的狀態上,「那你在這是......?」他記得雅哥應該不抽煙的吧。

  「......透透氣。」不擅說謊的雅臣編了一個一點都沒有說服力的理由。

  要不是知道自家大哥就是這個性格,右京幾乎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身為律師的素質與能力。

  「那繪麻在裡面吧?」

  從雅臣瞬間變色的臉上,右京就差不多知道,這兩個人剛才在房間裡肯定發生了一些讓他尷尬而不知如何應對的事情。

  垂下眼思考了半分鐘,他把手裡的水果盤遞給了雅臣,轉身走到另一個房間門口敲了兩下門。

  開門的是剛剛洗完澡,圍著個浴巾半裸出鏡的要。

  無視他明顯的失望表情,右京進門,找到正盤腿坐在床上對著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的光。

  「光,有點事,要稍微麻煩你一下。」

  嘴上叼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的光抬起頭,雌雄莫辯的臉上顯出一抹訝異。

  半個小時後,敲門進入的光就看到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意態閑適地翻著手中雜志的繪麻。

  她很自然地側過臉,先看了眼熟睡的彌,然後似是疑問地挑了下眉,「光哥?」

  光關上門向她所坐的位置走去,在她面前幾步停住,傾身湊近她的臉。繪麻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卻沒動,皺著眉一臉看神經病的表情。

  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然後突然伸手,手指擦過她的臉頰將散落在耳邊的碎發替她撩到耳後。

  「別死撐著了,嘴唇都白了。」

  「什麼撐著......」裝傻的辯駁在看到他帶來的布袋子裡的東西後被吞回了肚子,繪麻無言地掃了眼十幾包不同牌子和型號的急救用品,木然道,「你把超市裡的都掃蕩回來了?」

  光瞟了她一眼,「怎麼可能,當然是挑我所知道的比較好用的那些。」

  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繪麻強忍住了即將脫口的疑問,依舊繃著淡然的姿態微笑,「謝謝光哥,那麻煩你稍微回避一下。」

  光莫名地看了眼衛生間,「不是有門麼?」

  「......」

  「趕緊去吧,萬一弄髒了旅店的沙發......」

  繪麻猛地起身,顧不上那似乎瞬間拉扯到內髒的銳痛,咬牙切齒地衝進了衛生間。她怕再和他多呆一秒就會忍不住想要用他的鮮血來祭奠自己的鮮血。

  衛生間裡,繪麻翻找著袋子裡的一大堆外國貨,辨別著上面的英文說明,然後確定這些東西真的是經過光精心挑選的。

  從不管是日用夜用還是護墊都是純棉的就可以看出來了。

  此外,護墊是超薄透氣,日用的是彈力瞬吸,夜用的是超長防側漏,居然還有兩包是緩解痛經的和掩蓋異味的。

  繪麻一開始的尷尬漸漸變成囧然,若不是她清楚這個便宜四哥是個貨真價實且心理正常的純爺們,她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怪癖了。

  不過真的有哪本小說需要在寫之前這麼了解這些女性用品嗎?她第一次產生把光其他的小說也看看的念頭。

  話說回來......這是什麼玩意?

  繪麻捏著手裡的一包東西,剛想去看英語說明,又聽見外面有人敲門的聲音,她趕緊收拾收拾走出洗手間,看到雅臣和右京也進來了。

  她下意識地把彎著的腰挺直,隨即痛得一個哆嗦。

  慶幸的是他們似乎都沒有注意到,或者說他們都很有默契地當做沒有看到,以維持她那虛榮的自尊心。

  雅臣用手探了探彌額頭上的溫度,又伸到被子裡去摸了摸他的身體,感覺熱度還維持在正常的範圍,便稍稍放心,臉上卻還是布滿憂色。

  「彌這樣都是我沒照顧好。」他又一次自責,不等周圍人安慰他,他轉向繪麻,誠懇道,「今天就讓我在這照顧彌吧。」

  「誒?」不是只訂了七個房間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右京解釋道:「你睡我和雅哥的房間吧,我去其他房間擠一擠。」

  繪麻再傻也知道他們是在給她找個體面的理由來照顧她了。她不由地失笑。這群男人,怎麼可以體貼得這麼可愛——忘了說,光除外。

  於是她便不做推辭地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雅臣立刻催她趕緊去休息,並仔細叮囑,「你是女孩子,也要注意別受涼,你現在還小,更要當心。待會冷的話就開空調,水一定要燒熱了喝,別急著洗澡,那個......小心被彌傳染了。」

  最後一句顯然是欲蓋彌彰的掩飾。

  繪麻笑著一一應允。

  回了房間繪麻便立刻睡下了,只是腹中的疼痛一直沒有緩解,攪得她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半夜醒過來的時候出了一身的汗,也不只是痛的還是捂的。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細碎的光芒繼續刺痛了她。再三眨了眨眼睛,她才確定眼前的情景並不是在做夢。

  漫天的星辰像是奢侈的女王隨手在純黑的天鵝絨上撒了一把鑽石,不知何為收斂地閃爍璀璨的星光。倒懸的天河既浩瀚弘大,又有一種隨時會傾瀉而下的岌岌可危之感,讓人想逃離,卻又忍不住深深地迷醉。

  她隔著透明的天花板與星空彼此凝望,幾乎覺得時間在此刻變為了永恆。

  等她終於將渙散的思緒收攏回來時,驚喜地發現肚子似乎沒那麼疼了。不由的感慨,看來大自然的美不僅可以治愈心靈,連大姨媽痛都能緩解。

  她下床洗了個澡,想去看看彌現在的狀況,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十二點了,估摸著雅臣應該也睡了,便不做打擾。

  一時間也沒有睡意,她隨意地披了一件厚厚的毛線衫,拉開落地窗走上露台,靠在欄杆上仰面欣賞夜空,然後震驚地發現,居然能看到銀河。

  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看到銀河這種傳說中的存在。

  突然有種「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受。繪麻隨即被自己這種偉大而神聖的念頭給逗樂了。

  「看個星星都能娛樂到自己?」

  冷不丁響起的聲音把繪麻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才反應過來這是誰的聲音,左右看了一下,與兩邊的房間公共的露台上除了她以外並沒有別人。她反應過來,上前撐著欄杆往下看。

  果然見到坐在草坪上的祈織一手撐在身後,仰著頭用另一只手和自己打招呼。

  繪麻又好氣又好笑地嗔道:「這麼晚還不睡覺,在這嚇人。」

  祈織很無辜地為自己辯解,「是你嚇到我了好不好,一個人坐著突然聽到上面有女生的笑聲,真的很恐怖誒。」

  想像了一下他說的那個場景,確實有點毛骨悚然。

  「那我們就算抵消了唄。」她很干脆地抹平這把賬,然後調侃道:「我們的文藝小王子,面對這浩瀚的天河琢磨出了什麼人生道理沒有?」

  「那你呢?剛才自己樂什麼呢?」祈織狡猾地反問。

  繪麻不滿地敲了下扶手,「我先問的,你先說。」

  「好吧。」祈織率先妥協,似乎覺得這樣向後仰著說話不舒服,便轉了個方向,面向她而坐。他仰頭微笑著,樓上樓下的燈光打在他身上,以星空和輪廓模糊的原野遠山為背景的他,看上去就像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精靈王子,周身圍繞著一種說不出的氛圍。

  「我在想,那億萬光年外的龐大星球,從我們眼裡看都這麼渺小,那如果從那些星球來看的話,我們甚至是不存在的吧。」他打了個比方,「對它們來說,我們是比誇克還小的物質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的話,就覺得很多困擾自己的問題都變得無關緊要了。」祈織的語氣似乎有些釋然。

  他有很多困擾著的問題麼?腦中首先飛快地閃過這個想法,繪麻奇怪地問,「為什麼會變得無關緊要?」

  「唔......如果我們眼中的螞蟻居然也會有喜怒哀樂這些情緒,不會也覺得有點可笑麼?」

  「但是螞蟻說不定反而會覺得我們可笑呢。」繪麻歪著頭笑了起來,「像是『愚蠢的人類你們懂什麼』之類的。」

  祈織也笑了,「這樣不是更滑稽麼?」

  「可是我們覺得滑稽也好,可笑也好,對螞蟻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吧。它們又不會因為我們的想法就不去喜怒哀樂了,在它們看來,我們的存在應該還不如一個餅干碎屑來的重要。」

  祈織理解她話中的意思,「所以說,你是覺得我在無病呻吟?」

  「沒有。」繪麻從身邊的花壇裡采了一朵紫紅色的小花扔了下去,祈織伸手要接,卻沒對准,被正好砸中了臉。

  「我只是想說,何必為了別的什麼東西而否定自身感受的意義,畢竟『自己』只有一個,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獨一無二的。只要你覺得有價值,就沒有人能否定你的想法。」

  祈織從臉上拿下那朵紫紅色的小花,認出這是挪威有名的虎耳草,捏了半天才開口,「即便周圍的人都認為你的所行所思是錯誤的麼?」

  「所有人都認為你是錯的只有兩種情況。」繪麻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要麼是你的想法和行為會傷害到他們,要麼,就是會傷害到你自己。」

  他怔怔地沒有說話。

  繪麻心中了然,便繼續道:「沒有人會對無關緊要的事認真,如果你和我沒關系,那我又何必去管你的想法正確與否呢?」

  他想了半天,眼神有些復雜地看著露台上百無聊賴地揪草捏花的少女,「有沒有人說你很敏銳,我什麼都還沒說,你已經開始糾正我了。」

  「我可沒有糾正你,我只是在說明我的想法,如果你覺得自己被說服了,那就證明我的想法是有道理的。」說完,她又補充,「說我敏銳的還真不止你一個。」她依稀記得那個方塊臉棗也說過,不過那時候他是為啥說句話來著?

  「才不是。」祈織斷然否定,接著笑道,「只能說明你對自己的理念無比堅定,以至於稍微有些動搖的人就容易被你洗腦。」

  繪麻滿不在乎地點頭,「你就是在說我很自我嘛,這個我也承認。」

  祈織做出一副被她的厚顏所打敗的表情。

  兩個人相視一笑。

  旁邊的一扇落地窗突然被拉開,椿一臉不爽地從裡面大步走出來,冷冷地看了眼下面的祈織,難掩火氣道:「你們倆個演羅密歐和朱麗葉演夠了沒有,演夠了明天就給你們去找教堂找神父去,現在可以安靜點讓我們睡覺麼?」

  另一邊的房間裡也亮起了燈,要和光雙手環胸靠在窗邊,明顯不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

  繪麻愣了一下。

  這種被捉奸成雙的荒謬感是怎麼回事?                    



☆、第三十一章

  早餐的氣氛有點古怪。

  就連一向比較鈍感的侑介都覺察出幾個年長兄弟間的微妙,而其中最為明顯的表現是他幾乎分辨不出來椿和梓了——兩個人都很沉默,氣場趨於一致。

  要依舊在插科打諢調節氣氛,光作壁上觀笑而不語,雅臣倒是只顧著給大病初愈的彌忙前忙後了,右京卻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

  看上去似乎沒什麼異常——昴和風鬥等人互相交換了眼色,侑介還用手臂撞了撞細膩敏感的祈織,後者回給他一個茫然無辜的表情,便讓他們又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繪麻自然沒忘記昨晚的那一幕,不管到底是什麼原因,她只當自己一不小心擾人清夢才讓幾個兄弟有些異樣,但她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右京,便特意問:「京哥昨晚休息得不好?是換了房間太擠了?」

  雅臣與右京的房間與她的房間是對門的,理論上應該不會聽到對方的動靜。

  右京還沒回答,雅臣先笑了,「昨天換房間的時候他忘了先拿出自己的衣服,他又有怪癖,不換衣服就渾身不舒服。」

  繪麻有些歉意,「京哥應該把我叫醒的。」

  「他後來有去敲門啊。」雅臣看了眼右京,「應該是睡太熟了沒聽見吧。」

  誒?她愣了一下,「什麼時候?」

  右京拿下眼鏡按了按鼻梁,「就是出去抽煙的時候順手敲了一下,想看看你有沒有醒。」

  椿卻突然笑了起來,「京哥好像怕你出什麼事,敲了好一會呢,倒把我們敲醒了。」

  繪麻了悟。應該正好是她在露台上和祈織聊天那會,所以才沒聽見右京的敲門聲。她還在奇怪呢,她自覺說話時的聲音並不大,怎麼兩邊都被吵醒了,原來根源在這。

  想到這不免對右京更加不好意思了,人家在那擔心了半天,她卻毫無所知地和人說笑,還害人一晚上沒睡好,確實很不該。

  不等她開口道歉,右京笑著轉換話題,「幸好今天大家都好了起來,不然難得一次的旅行就浪費了。不過彌剛剛退燒,還是不要動靜太大比較好,今天大家就老實一點,在周邊走走就行了。」

  眾人並無異議,只是彌在一旁有些自責拖了大家後腿,被大家安慰調戲了一會才回復過來。

  繪麻的肚子已經不疼了,只是行動間有些不太舒服,便婉拒了琉生等兄弟們出去散步的邀請,隨手拿了一本書在大廳裡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曬著太陽喝著果汁,頗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愜意之感。

  結果沒等她翻了兩頁,手機上亮起的名字就讓她瞪起了眼睛。

  上原和也。

  要不要借口國際信號不好掐掉?猶豫了好一會,她才慢吞吞地按下了接聽鍵。

  「很好,翅膀長硬了,都可以飛到地球另一邊去了。」劈頭而來的一句讓繪麻聽電話的那只耳朵差點凍僵了。

  她連忙坐直身體,「你不知道?我以為琉哥告訴你了。」她也是被打包送到機場才反應過來的那個好不好。

  上原和也冷笑,「你們現在是一家人,又何必要通知我這個外人。」

  這話怨氣大了,繪麻不敢再敷衍,諂笑討好道:「怎麼可能!我們相處了多少年?誰能比得過我們這種患難與共的深情!」

  上原和也不吃她這麼一套,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我也不管你現在在哪,兩個星期後給我回來。」

  雖然很想拍案而起,但考慮到上原和也現在冰塊臉下的火氣,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不是說放我一個月的假的麼?」

  「有一個好萊塢大片的配角,設定為亞洲人,一開始只是面向中國選角,我聽到消息幫你爭取到了一個機會。來不來隨你,就這樣。」

  完全熟知對方脾性的繪麻沒有試圖挽留,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電話裡的忙音,不由無奈一笑。看來這次還真是氣得不輕啊。

  不過不就是出去旅個游麼,至於這麼大反應?還是她無意中又戳到他哪個怒點了?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繪麻腹誹了幾句,便放下電話開始思考上原和也所說的電影的事。

  雖然他並沒有詳細說明,但光「好萊塢大片」和「一開始只面向中國人」這兩個重點詞,就能夠猜到這個角色大概是什麼定位了。

  雖然只是配角,但對於想要走進好萊塢的亞洲人來說,任何出演歐美電影的機會都是彌足珍貴的,所以她也知道,上原和也能夠爭取到這個機會有多麼不容易。

  待會還是再打個電話甜言蜜語地哄一下吧。完全不覺得這樣的相處模式有什麼奇怪的繪麻如此決定。

  「又有工作了?」一疊小蛋糕送到面前,右京捧了一杯咖啡坐到她對面,「果然是貴人事忙啊。」

  藍莓口味的蛋糕酸甜可口,繪麻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真要說起來的話,按小時收費的京哥,這幾天應該損失更大吧。」

  淺啜了一口咖啡,右京抬眼笑道,「我現在也是在按小時收費。」

  「唔?」

  「親情價免費。」

  總是被律師的好口才給說笑的繪麻又抿起唇角,「這樣算起來,有一個做律師的哥哥真是賺大了。」

  「有個做演員的妹妹也不虧。」他似是認真地道,「等我自己開律師事務所的時候,你不考慮把代言費給個親情價麼?」

  繪麻也很嚴肅,「這個真得考慮考慮。」

  說笑了一會,右京瞥到了繪麻手中的書名。

  「挪威的森林?」

  「嗯。」

  繪麻看了一下封面,「英文版的,雖然故事不是發生在挪威,不過挪威人估計會喜歡這個名字。」

  「繪麻看過原版的麼?」

  繪麻有些遲疑,「......看過。」日文版的她其實並沒看過,中文版的倒是看過,在上輩子,不過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說看過中文版卻不看日文版的實在太奇怪,也只能含糊地應了。

  「京哥呢?」她反問。

  「大學的時候看過。」右京的臉上帶了點回憶的神色,「只是那時候並沒看太懂,總覺得有些晦澀。不過我覺得有句話挺適合繪麻你的。」

  「誒?」繪麻有些驚訝,又不免有點好奇,「什麼話?」

  他想了一會,「是一段對白,永澤說:『這些家伙為什麼不知道努力?不努力為何還滿腹牢騷?』『我』說:『世上的人也都在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地忙個不停。』永澤說:『那不是努力,那只是勞動。所謂努力,指的是主動而有目的的活動。』。」

  右京頓了下,看著她微笑,「繪麻是個很知道努力的人。」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誇繪麻努力的人都不少,對此她都坦然接受,並且認為自己當得這種稱贊。只是此時聽到右京這麼說,才真正有種被認同被理解的喜悅從心底油然而生,不由地在唇邊帶出笑來。

  笑了一會,她對上右京同樣帶著笑意的眼睛,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繼續看書。

  不知過了多久,再抬頭的時候卻發現右京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頭略歪著,平常總是顯得很正經可靠,或者用要的話來說就是「道貌岸然」的臉,在陽光下反著光,加上側著臉時過分俊美的線條,竟有種耀眼的感覺。銀色的無框眼鏡往下滑了一點,有點滑稽,又有點莫名的可愛,較之平常似乎更加可親了。

  見慣美色的繪麻一時居然有些看住了。

  想到他昨晚沒有睡好,室內的溫度也不低,她便不去打擾他,只把翻頁的動作放輕,接著看了下去。

  靠近中午的時候大家陸續回來,右京醒後臉上被眼鏡壓出一道印痕,自己卻沒發現,讓幾個兄弟紛紛竊笑。

  吃過午飯,眾人決定打牌。開始還配合彌打了幾局抽烏龜,雖說不看牌光看彌的表情都知道他手裡有什麼,只是朝日奈家的兄弟們都寵他,基本上在逗弄他一番後都會讓他贏。

  等彌玩累了去睡覺,年長的大人們便換了玩法,玩起了跑得快。

  只是這種紙牌游戲光玩沒有賭資實在沒意思,不安分的椿便提議:「最先打完的人可以要求最後一個打完的人做一件事,或者回答一個問題。」

  眾人都表示同意。

  因為人多,用了好幾副牌,這樣算牌就有些困難,即使不擅長打牌的人也不至於一直輸了,大家各有輸贏,玩得也算熱鬧。

  自然最有趣的是最後的懲罰。

  第一輪贏的人是梓,輸的人是昴。梓雖然有椿這個對照組,在大家看來是很安分的好孩子,這時候便能看出,在捉弄兄弟方面他也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他讓昴向吧台的一個服務員小姐問電話號碼。

  昴當時就臉紅到脖子跟了。

  在眾兄弟的起哄下,昴最後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踏上不歸路。一分鐘後他就跑了回來,像是被誰追著一樣一屁股坐在位子上,喘了口氣,才彙報情況。

  「她說她已經給了要哥了,讓我問要哥就行。」

  眾人:......

  要:「......我已經扔了,真的!」

  第二輪贏的是光,輸的是侑介。光眼也不眨地問:「侑介的初戀是誰?」

  「......=口=」侑介呆住了。

  一幫最愛起哄的兄弟又開始折磨侑介了。侑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破罐子破摔地說了一個名字。

  右京微笑:「哦,幼兒園的前桌。」

  眾人:=口=!你怎麼知道的!

  右京掃了他們一眼,「別忘了是誰把你們養大的。」

  第三輪贏的是要,繪麻輸了。

  要摸了會下巴,故作深思,繪麻不為所動,一點都不緊張。沒有達成目的的要便問了一個和光一樣的問題。

  繪麻隨意地說了個中國名字。

  「誰?」大家對這個名字都很陌生。

  「一個中國明星。」

  眾人下意識地認為是她的偶像之類的,無趣地不再追問,只有光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她兩眼。

  第四輪贏的是繪麻,輸的是椿。

  繪麻想了一會,讓椿把手機拿出來,找到通訊錄第十個人,然後打電話表白。

  眾人:=口=!

  椿一臉受傷地看了眼繪麻,拿出手翻了會,突然頓住。

  大家以為他不敢,又是一個勁地催促。椿笑了笑,撥號。

  過了一會,有鈴聲響起。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繪麻身上。

  繪麻心裡喊了一聲「臥槽」,努力繃住臉不塌表情。電話還在響,她死扛著就是不接,直到響鈴聲終於停掉,包括繪麻在內的所有人心裡都松了一下。

  椿無奈地晃了晃手機,「不接,怎麼辦?」

  繪麻若無其事地一笑,「那就算了,繼續玩吧。」

  椿點頭,又說,「等哪一天我打通了再告訴你們。」

  早上那種古怪的氣氛又回來了。

                      



☆、第三十二章

  吃過晚飯後,雖然時間已近七點,天色還是大亮。格外漫長的白日讓這群還沒習慣北歐生活的人略感無聊,便在旅店老板的推薦下,租了漁具去峽灣邊釣魚來打發時間。

  峽灣內的水是海水,魚自然也是海魚,釣上來後大多數都是「你認識我,我不認識你」的品種,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問祈織,卻得到他平靜的一眼。

  「我又不是維基百科。」潛台詞——我沒有自帶搜索引擎,別什麼都來問我!

  眾人:誰讓你長了一張「我什麼都懂」的臉。

  釣魚這種考驗耐性的活動也不是誰都能上手的。彌不用說,在雅臣身邊嘰嘰咕咕,風鬥直接把魚竿坐在屁股底下玩手機游戲,侑介頭一點一點地打瞌睡,被椿湊到耳邊大喊一聲「上鉤啦」給差點嚇栽進水裡。其他幾個兄弟也有心不在焉的,雙目放空在發呆的,倒是右京和棗看上去有些興致。

  不過同樣是有興致,右京的魚竿紋絲不動,棗半個小時就釣了三條。

  繪麻喜靜,卻也對這種枯燥的娛樂方式意興闌珊,便拿出之前那本還沒看完的書繼續看下去。也不是覺得這麼書多麼有意思,只是想趁機鍛煉一下自己的英語閱讀能力。

  九點多的時候,太陽才終於開始有下墜的跡像。

  一群人有的收獲頗豐,如棗,有的空手而歸,這個很多。大家收拾了漁具往回走,無意發現不遠處居然有個馬圈。過去一問後驚喜地得知,這些馬是專門租給游客騎的。剛剛還哈欠連天的眾人立馬來了精神,躍躍欲試地挑起了馬。

  繪麻上輩子拍過古裝武俠戲,騎馬自然是少不了的。不同於那部戲中只是騎在馬背上拍個動作的其他角色,她可是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讓自己策馬飛馳的鏡頭都不用替身。

  雖然時隔這麼多年,經驗到底還在。她挑了匹棗紅色的溫馴母馬,不用教練多說,直接翻身上馬,那瀟灑利落的動作讓教練都忍不住驚嘆了一句。

  ——她為了這個動作就練了兩個星期。

  拉著韁繩試了幾下,繪麻便找回了手感,開始指揮著馬原地轉圈。

  「哇哦,好帥。」風鬥贊嘆出聲,作為她的死忠飯,眼中的崇拜又多了幾分。

  繪麻心情好,便在馬背上向風鬥伸出了手。

  風鬥臉一紅,卻也是個死要面子的人,昂著頭搭上了手,然後被一把拉了上去,坐在了繪麻前面。她環抱著身材纖細的風鬥,大腿夾住馬腹,雙手抓住韁繩一甩,驅著馬沿著岸慢跑起來。

  風鬥又是緊張又是激動,一雙眼睛閃閃發亮,驚呼了一聲後大笑起來,笑聲順著風送到了還站在原地的兄弟們耳中,一時間各種表情精彩紛呈。

  椿咬牙切齒地也要上馬去追趕,被差點嚇出心髒病的教練死死拽住了韁繩不讓走。

  開玩笑,明顯就是新手,讓他這麼跑出去誰負責?

  沒辦法,眾人只得按耐住急切的心情,聽著教練細致的指點說明。等繪麻帶著風鬥跑了一個來回,能夠或許上馬自己溜達的也就幾個。

  看到風鬥跳下馬,椿便眼巴巴地瞅著繪麻。

  她衝他燦爛一笑,「椿哥加油,我在前面等你!」說完也不管椿瞬間哀怨的包子臉,夾馬用比剛才還快的速度拋開。

  好好感受了一番策馬嘯風的肆意暢快,感覺到雙腿有些發酸的繪麻意識到這是這個身體第一次騎馬,不敢太放縱,便下馬牽著將神慢慢走。

  此時正值日落,浩天闊水之下的夕陽格外壯美,粼粼的微波泛著橘紅色的光,映得繪麻臉上也是紅如胭脂。望著遠處水面上盤旋低飛的白鷗,她忽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和安寧。

  以前總覺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句話有些矯情,此刻她卻真正體會到了這字句之間的美好與恬然。

  或許,學業工作什麼的也不要太迫切,靜下心來「慢慢走,欣賞啊」或許也不錯。剛產生這個念頭,她又轉念一想,上輩子離開得突然,這輩子又怎能料得到結果,如果不能在有限的時間裡把握機會,誰又知道是否還會抱憾?

  收回視線,她牽著馬順著草坡往上走,眼睛直視前方。

  目標還未實現,沿途的風景再美,也不能讓她停下腳步。

  這麼告誡著自己,往上爬的繪麻視野中逐漸出現一道身影。

  他側對著她,面對落日的臉在余暉的籠罩下顯得有些模糊,隨著她的逐漸靠近,漸漸清晰起來的側臉顯得無比溫暖而沉靜。

  察覺到響動,他轉過身,專注而悠長的目光一時沒來得及調整,四目相對時,繪麻覺得自己被他望進了心底。

  她腦中忽然浮現出《挪威的森林》裡的一段對白。

  「最最喜歡你,綠子。」

  「什麼程度?」

  「像喜歡春天裡的熊一樣。」

  「春天的熊?什麼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裡,你一個人正走著,對面走來一只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道:『你好,小姐,和我一起打滾玩好麼?』,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也想到了這一段,他微微一笑,盡顯溫柔。

  繪麻心中微動,開口剛想說什麼,被突然響起的電話打斷。她看了下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又看了眼對面的人,側身接聽。

  「你好,是優衣麼?」

  電話裡傳來的聲音讓她一愣,「福山前輩?」

  「是我,沒有打擾到你吧。」福山昌的聲音即便經過半個地球的傳遞,依舊有著獨屬於他的那種醇厚磁性。

  她下意識地往旁邊走了兩步,一手拉著韁繩不自覺地繞了繞。

  「沒有打擾。」她眺望著遠處的山水,擋不住好心情地笑了起來,「前輩絕對想不到我在干什麼。」

  「哦?」

  「我正在挪威的峽灣旁邊,牽著馬在夕陽下散步,聽上去是不是很美好?」當然更美好的是有個抱有好感的人在這時候打來電話。

  「確實很美好。」福山昌的語氣也有些心馳神往,隨即故作不悅道,「所以你是在炫耀麼?對一個還龜縮在日本島上的可憐人。」

  繪麻歡快道:「哪有,我只是在和前輩分享我現在的好心情,如果你想看的話,待會可以把照片傳給你欣賞。」

  「好吧,我已經非常期待了。」福山昌笑了笑,開始說正題,「我這次打電話給你,是聽說你要參加試鏡是嗎?」

  她微訝,「消息已經傳開了?我都是今天才接到的電話——按時差來說是日本的昨晚。」

  「並沒有,我只是偶然得知。據我所知,這部電影的導演是羅納德·克萊恩。」

  「是他?」繪麻有些吃驚。這位赫赫有名的導演她當然知道,在他手裡可是出過好幾個奧斯卡獎。上原和也居然能從那位的手裡拿到這個機會!

  「是的,所以請好好加油吧。如果能抓住這個機會的話,你之後的路就好走很多了。」

  「所以說,前輩是來給我打氣的?」

  「優衣的話,應該不需要這樣的鼓勵吧。」

  「不是的。」她撥了撥被封吹亂的額發,聲音驀地柔軟下來,「我很開心,能得到前輩的支持。」

  電話那邊靜了一瞬,隨即傳來同樣輕柔的話語,「能作為你的支持,我也感到很開心。」

  繪麻覺得自己的心快要隨著這陣風飛起來了。

  「說起來......」福山昌似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唔?」

  「優衣是你的藝名吧。」

  繪麻控制不住地嘴角翹起,「嗯,我的真名是繪麻。前輩呢?」

  「昌平,福山昌平。」他頓了一下,「其實我還是覺得昌比較好聽,繪麻你覺得呢?」

  「嗯,我也覺得昌比較好聽。」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吐出那個字,「昌。」

  電話那頭靜了一會,繪麻也不再出聲。

  福山昌是個成熟的男人,而繪麻雖然外表稚嫩,但她也知道,對方在第一次和自己合作的時候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性不似小孩。他們倆個都是能琢磨出別人性格想法的人,更何況,那種男女之間的吸引力,有時候比言語更加直接明了。

  正因如此,他們也才更加慎重地思考起來,以後,該怎麼辦。

  直到福山昌短促地說了一句「回國後通知我一聲」,繪麻才掛下了電話。對著快要掉進水裡的最後一抹殘陽出了會神,她回過身,發現不小心被她忘掉的那個人依舊沉穩地站在原地,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透露出一股無言的可靠。

  馬有些不耐煩地噴了個響鼻,他靜靜地望了過來,「要一起回去麼?」

  她點頭,「好。」

  牽著馬走在他身邊,她想了想,問:「京哥,如果你喜歡上比你小二十歲的女生,你會怎麼樣?」

  「二十歲?」右京偏過頭來看她,「我不會對未成年下手的,那是犯罪。」

  繪麻噎了一下,不由地瞪了他一眼,「假如啦,你十年後喜歡上他一個比你小二十歲的。」

  他笑了起來,「這個嘛......如果她也喜歡我的話,那就在一起吧。」

  「誒?這麼果斷?沒有其他的一些顧慮麼?」繪麻有些懷疑。

  右京沉默了片刻後,才緩緩地開口,「我覺得我喜歡的人,肯定是個擁有堅強性格和自我主見的人,她是不會被那些顧慮給困擾到的。而且......」

  「唔?」她側耳傾聽。

  「如果是真的喜歡的話,不管是什麼樣的顧慮都不是問題。」

  繪麻驚訝地笑了起來,「沒想到京哥居然會有這麼天真的愛情觀。」

  右京淡笑著看了她一眼,「繪麻這麼問,是有喜歡的人了麼?」

  「應該是的吧。」她腦中浮現出福山昌的樣子,他笑起來的時候,就連那眼角的細紋都足以醉人。

  「我雖然不覺得愛情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但既然喜歡上了,試著在一起也無妨。等到發現有不可解決的問題時,再來想是否要分開也不晚。」

  「但這樣分開的話不會覺得痛苦麼?」右京對這番言論似乎有些難以理解。

  「如果到了想要分開的時候,那說明在一起反而成了痛苦。」繪麻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語調輕快地說著自己的想法,「那樣的話,放下也不會覺得難以接受呀。喜歡的時候在一起,不喜歡的時候再分開,這樣自然而然的有多好,非要死去活來的話就太累了。」

  「可是,愛情到最後總會歸於平淡的。」

  「如果在平淡的時候仍然想要和對方一起的話,那才是真正的愛情吧。」

  右京沉思了片刻,然後突然笑了起來。

  繪麻奇怪地看他,卻因為夜色漸濃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出他聲音裡的濃厚笑意。

  「繪麻真是個貪心的人。」

  「誒?什麼意思?」

  「嘛,就是這個意思。」

  「討厭,和光哥學打啞謎的話就一點也不可愛了。」

  「幸好我一點也不希望讓你覺得可愛。」

  「可是我早上就已經這麼覺得了。」

  「誒」

  兩個人邊走邊笑,聲音在夜風中漸漸飄散。                    



☆、第三十三章

  回到旅館後,右京沒有立刻回房間,而是獨自去了天台,靠著欄杆點了根煙。

  猩紅的一點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滅,他卻良久都沒有去吸一口,只是不時用手指彈下些許煙灰,似乎只是這樣就能夠完成香煙的使命。

  天上的星星亮得有些不真實,他目無焦距地看了一會,忽然就想到了昨天晚上那對少年少女在星空下閑聊的場景。那是無論放到哪部小說電影中都非常唯美的畫面,獨屬於少年們的橋段。

  與其說是體貼,不如說是感到令人受傷的格格不入的他最終也沒有去打擾。悲傷倒也不至於,不甘心似乎有點。繪麻總是會讓周圍的人無意中忽略其真實年齡而把她當作成年人來看待,他也不免如此,所以在真正意識到她只是一個剛剛17歲的少女時,他慶幸沒人看出自己心底的那抹狼狽和失落。

  他比她大了12歲,這個年齡差並不是能夠輕易地用一笑來帶過的。盡管他確實如要說的那樣不是個正人君子,在有所為有所不為上也有自己的衡量。

  畢竟,已經不是那個熱情到莽撞的年齡了。

  ——他這麼以為。

  手中的香煙燒到了盡頭,右京從口袋裡拿出便攜煙灰缸將煙頭放進去,沒過一會還是忍不住地又拿了一根出來。這次連點都沒電,只是放在手裡時不時地輕嗅一下。

  「京哥已經很久不需要借助香煙來平復心情了。」背後走來的光用他一貫的「看好戲」語氣調侃,雖說是相處多年的兄弟,但此時的右京也體會到了繪麻看他不順眼的心情。

  「這麼晚才和繪麻一起回來,發生了什麼麼?」光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討人嫌地追問。

  「就算我說沒有你也不會信。」右京把手中的煙塞回了煙盒。

  光認真點頭,「所以還是告訴我吧。」

  「......」這種完全無視自己「別廢話閉嘴」潛台詞的弟弟真討厭。

  面對沉默以對的兄長,光故作委屈,「差別待遇也太明顯了喲,京哥。明明在妹妹面前表現得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哥哥的樣子,怎麼不在弟弟面前保持下去呢?」

  「那你先換個女裝過來。」此刻耐心欠奉的右京展現了自己身為律師的犀利。

  「......」被無情碾壓的光一時啞口無言。

  就在右京准備回房睡覺時,光突然輕笑,「對於之前的行為,京哥不想解釋一下麼?」

  右京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繪麻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京哥明明自己也可以去買那些東西,為什麼要特意過來找我去?」

  「你對這些比較了解,不是麼?」右京淡淡地回答。

  「僅僅是這個原因?」

  「不然呢?」

  「不是因為不想撞破她的尷尬所以就把得罪人的機會讓給弟弟麼?」男生給女生送衛生棉這種事,除非是真的貼心之人,不然女生給的總歸不是感謝而是羞惱吧。特別是繪麻這種完全詮釋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女生,識相的男人都該裝不知道。

  「京哥真是狡猾呢。讓弟弟去衝鋒陷陣,你在一旁噓寒問暖,這麼做似乎有些不厚道把。」光一向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看到右京被他問得無言以對,更加惡劣地笑了起來,「為了女生而坑自家弟弟,真是妹妹眼中的『好哥哥』呢。」

  右京突然伸手摸了摸光的頭。這個動作在光小時候鬧脾氣的時候他有時會這麼做。

  光表情凝固,覺得這個劇情走向有點不對。

  「所以說,光現在是在吃醋麼?因為對妹妹太好了,感到自己被冷落了麼?」右京一臉歉意,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安撫道,「以後哥哥會注意的。」

  喂喂!你念錯劇本了吧!被將了一軍的光被打得措手不及,反映不能地看著右京瀟灑地揮手離開天台,半天才笑出聲。

  「真是......越來越狡猾了。」

  光沒看到的是,離開他視線的右京立刻沉下的表情。

  正如光所說的,他當時這樣做確實有幾分禍水東引的味道。而令他自己也無言的是,那個反應幾乎是下意識就產生的,等做完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思。

  老實說,他當時自己都有點發懵。也正是因此,他才察覺到自己心裡那一點不可告人的隱秘。

  對此他一瞬間產生了羞恥感。

  然後他用了一晚上來梳理的心情,在那個草坡上又被輕易地打破了。

  什麼時候他的意志力脆弱成這幅讓人唾棄的模樣了?右京自失地一笑。打開房門,正在衛生間刷牙的雅臣模糊地說了一聲「你回來啦。」

  「嗯。」他把外套脫下來放在衣櫃裡,「彌睡了?」

  雅臣一邊擦臉一邊從衛生間走出來,「沒呢,我們回來的時候繪麻不在,他就借口說要等她一直在看電視。剛剛繪麻回來了,他就乖乖地洗澡睡覺了。」

  說完他笑了一下,「彌其實有點怕繪麻呢。」

  右京也笑了,「看出來了,不過繪麻對他並不凶,他怎麼就怕她?」

  「大概小孩子比較敏感,可能察覺出來繪麻並不是會一味寵他的那種人吧。」說完「育兒大師」就下了個結論,「小孩子最狡猾了,趨利避害簡直是本能。」

  右京楞了一下。

  雅臣這才想起來問:「你怎麼這麼晚回來,和繪麻一起的麼?」

  「嗯,在路上碰到就一起走了。」事實上根源應該是那個電話裡的那個人,他只是順路卻要為晚歸而躺槍,簡直就像沒有占到便宜還被人說是色狼一樣郁悶。

  幸好雅臣比較善良,「那就好,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多不安全——說起來還是難得有這種擔心,一直帶弟弟都沒這種意識,果然對妹妹和對弟弟是不一樣的。」

  「......」第二次被戳中膝蓋的右京幾乎要懷疑雅臣是不是聽到他和光的話,故意這麼說的了。

  睡前右京突然問了雅臣一個問題:「如果將來你的女兒要嫁給一個比她大將近二十歲的男人,你會怎樣?」

  雅臣那傻呵呵的奶爸臉瞬間殺氣四溢:「把那男人沉入東京灣!」

  右京點點頭,「晚安。」

  滿頭霧水的雅臣:「......晚安。」沒有然後了?

  背對著他閉目假寐的右京慢慢地勾起嘴角。                    



☆、第三十四章

  不同於兄弟們之間的心思各異,繪麻這個擾亂一池春水的始作俑者卻毫無自覺地一夜香甜無夢,並在第二天一大早的火車上,興致勃勃地和祈織湊在一起看這些天拍的照片。

  北歐的一草一木本來就自成風景,祈織這個文藝青年的拍攝水平也不同一般,定格而成的畫面都別有一番意境。而在鏡頭中出現率極高的繪麻也配合地展現了自己的專業素質,使得生成的照片都像是專門為她准備的北歐風情寫真。

  她毫不臉紅地選了幾張拍得最好看的傳到了手機裡,准備混在那些風景照裡傳給某個人欣賞一下。

  想到昨天那通電話,淡定如她也不由地在唇邊浮現出一個略帶甜蜜的微笑,然後閃到了眼睛的眾兄弟不動聲色地各自施展了小動作,把這兩顆緊挨在一起的腦袋給分了開來。

  「祈織,過來幫我抓一下牌,我去上個廁所。」要自然而然地起身,語氣像是隨手抓壯丁。

  椿迅速抓住這個機會擠到繪麻身邊,不顧其他兄弟意味不明的眼神,笑眯眯地指著火車外的景色,「看,那邊有個瀑布。」

  繪麻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後驚訝地發現那邊似乎有個人在跳舞。等列車緩緩靠近後才看清楚,那是一個身穿民族服飾的靚麗少女,像是一個樹精靈般在瀑布邊旋轉著,眼神魅惑。

  光在一邊解釋,「據說每到夏天,這邊就會有精靈出沒,專門誘惑男人。」頓了頓,又說,「其實只是吸引游客的噱頭而已。」

  果然列車停了下來,讓大家用五分鐘的時間下車合影拍照。

  繪麻頗感不公,「怎麼沒個男精靈來誘惑女人?」

  靠在座位上補眠的風鬥冷不丁插了一句,「大概精靈的師傅也和他們說過,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吧。」

  然後被繪麻隨手扔過去的水瓶砸得嗷嗷痛呼。

  弗洛姆和居德旺恩只有一站的距離,火車很快便到了目的地。一行人照舊是先去住處放行李,然後發現這次的住處不是賓館,而是一幢紅色的小木屋。

  屋內有個等候已久的老太太,和光用英語交談了幾句後就把房子的鑰匙給了他,隨即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繪麻新奇地打量著這個十八世紀時期的木屋,屋內的陳設古老而富有特色,牆上有獅子、鹿、狐狸和野兔等動物圖案的裝飾,看上去神秘非常。推開窗緊挨著一排有房屋兩倍高的樹木,樹後則是一條水勢略急的小河。

  她在房子裡轉了一圈,「總覺得好像到了童話世界裡。」

  侑介抓了桌上的一個蘋果在啃,隨口道:「白雪公主與十三個小矮人?」

  昴自覺身高過關,遲疑道:「十二個?」想了想不能把棗拉下,連忙改口,「十一個。」

  椿不服氣地又扣掉自己和梓兩個,「明明是九個。」

  「八個。」

  「七個。」

  「......」

  最後就剩下身高是硬傷的風鬥在那跳腳,「明明是一個!一個!」

  完全不知道他在說自己的彌天真問:「哪個呀?」

  「......」風鬥一臉便秘樣。

  弗洛姆在挪威語中意為「險峻山中的小平原」,周邊被群山環繞,果園和房舍交錯分布,景色十分優美。

  收拾好行李的眾人沿著屋外的那條小河向內走,他們住的地方離弗洛姆教堂不遠,但一路走走停停,不時停下來拍個照打個架什麼的,愣是走了一個小時多才到。

  這一路走來他們去過的教堂也不少,雖各有特色,但也沒什麼新鮮了,純粹是對所到之處的景點打個卡而已。

  繪麻的態度卻不輕忽。她並不信教,只是這第二次生命讓她對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抱有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便對著教堂內的雕像認真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琉生注意到這一動作,「繪麻信教?」

  她笑了一下,避重就輕地回答:「反正沒有人能證明那不存在。」

  「那以後繪麻結婚是想要西式的還是日式的?」要聽到了一耳朵,便過來湊了一句。

  繪麻怔忪了一下,「這個隨意吧......」

  本來只是隨口一問的要表情稀奇起來,「居然沒想過這個麼?女生對婚禮應該是很憧憬的吧。」

  她沉默。

  上輩子還是個少女的時候似乎也曾遐想過,不過那時候的心情她已經無法回憶起來了,也不太想去觸及。至於這輩子,即便她心知自己對福山昌很有好感,也不曾有過結婚這個念頭。

  結婚對於她來說,是個太遙遠的名詞。

  「在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之前,應該是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的。」

  「為什麼?婚姻對夢想應該沒有太大的影響吧?」要有些刨根究底。

  繪麻看了他一眼,發現周圍的兄弟不知不覺中都在關注他們的對話,雖心底有些不耐煩,到底還是平靜地開口。

  「如果決定要結婚的話,那就必須要對自己的家庭負責,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在家庭與工作之間平衡好,與其應接不暇,不如按部就班地做好當前的事。而且......」

  繪麻掃視身邊的這群兄弟,滿不在乎地一笑,「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結不結婚難道是什麼重要的問題麼?」

  雅臣突然點頭,認真道:「是呢,下次媽媽再催我的時候,繪麻可要幫我這樣勸說一下。」朝日奈家的長男表示,至今未婚的他在每次面對逼婚的老媽時都很有壓力。

  眾兄弟:「......」

  繪麻囧然。大哥,不要一臉找到同盟軍的表情啊,她還未成年,你都三十多了呀!

  准備尋找餐廳解決午飯的朝日奈一家剛走出教堂,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甜蜜到掉渣的「歐尼桑~」,發音略有不准,卻不阻礙聲音中表達出說話者的興奮之情。

  繪麻撫了撫手臂,回頭果然見兩個少女手拉手向他們跑過來,正是之前在船上遇到的李秀貞和金慧珠。

  跑到他們面前氣還沒有喘勻的李秀貞就用英語嘰嘰喳喳道:「哥哥們真的來了呢,本來我們今天就想要離開的,幸好沒有走,不然就見不到哥哥們啦。真要這樣的話我可是會遺憾到哭起來了。」

  跟在她身後的金慧珠被如此直白的好友弄得有些尷尬,紅著臉扯了扯她的袖子,鼓起勇氣開口:「哥哥們今天住在這麼?」

  朝日奈兄弟們心情有些微妙。繪麻來到朝日奈家也快一年了,平常雖然也「雅哥」、「京哥」的喊,「歐尼桑」、「歐尼醬」這樣的親昵稱呼卻是從未有過。現在突然冒出來兩個韓國妹子一口一個「哥哥」,讓之前並沒什麼感覺的他們突然有些遺憾起來。

  視線在表情平淡的繪麻和面帶羞澀的兩個少女之間徘徊了一下——

  要是能換一下該多好啊!

  雅臣輕咳了一聲,擔負起大哥的責任溫和回答:「是打算在這邊住下的。」

  李秀貞雀躍的表情幾乎毫無遮掩,「打算住幾天呢?能一起行動麼?」

  對此無應對之力的雅臣給了要一個眼神後光榮退場,一直都沒有主動搭話的要有些無奈,順便怨念地看了右京一眼。明明還有個二哥,為什麼要跳過他直接交棒給自己?

  渾然不覺自己的形像被定為成怎樣的要揚起一個笑臉,對兩個異國妹子和善道:「如果能行程相同的話,當然可以一起。」

  風鬥在一邊吐槽,「當什麼好人呀,直接說不行難道會死麼?誰要和南朝鮮的人一塊玩啊,一股泡菜味!和北朝鮮的胖子們一塊玩不行麼?」

  繪麻先是眨眼,然後忍笑做出一副姐姐樣,拍拍他的頭,制止了他接下來的刻薄之言。

  看來風鬥不僅在家裡是個小刺頭,也是個日本的小憤青。日本的年青一代裡,對韓國的觀感並不太好,尤其是近年來韓國的狂妄之言越發多了起來,讓被流彈襲擊到的日本也頗為不爽。

  聽不懂日語的兩個韓國妹子並不知道剛剛被某個外表極其出色的少年給諷刺了一通,猶自開心著。

  「那接下來是要吃午飯了吧,一起吧。我們在這裡兩天也知道了一些不錯的地方,可以推薦給你們。」

  要內心嘆氣面上微笑,「那就非常感謝了。」

  風鬥又在旁邊「切」了一聲,嘟囔道:「我可不要吃泡菜。」

  雅臣和右京也看不過去地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吃飯的時候基本上就清楚兩個妹子的目標是誰了。

  李秀貞直接擠開要坐在了光身邊,各種夾菜倒水湊近乎,光笑容淡淡,並不大理會她,即便如此也沒能擋住她的熱情,差點把自己直接貼到他身上了。比起外放的同伴,金慧珠就靦腆多了,只是那躲躲閃閃的視線,還是表露了她的心意。

  眾人了然地望向琉生,而後者正把自己面前的黑胡椒醬挪到繪麻面前,並貼心地幫她澆在牛排上。

  繪麻也察覺到了對面若有若無的視線,小動作地戳了戳旁邊的人,「琉哥,艷福不淺喲。」

  琉生歪著頭想了下,「確實。」

  「誒?」這麼坦然?

  「能和繪麻坐在一起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競爭激烈,壓力很大啊。

  繪麻目瞪口呆地看著琉生。

  剛剛說話的是他吧?這個畫風有些不大對呀!

  金慧珠也注意到兩人的互動,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卻不難發現兩人的親近,便細聲細氣地說:「琉生哥和繪麻的感情真好呢。」

  吃飯的時候已經弄清楚了大家的名字,金慧珠喊琉生哥哥喊得非常自然,雖然知道韓國對比自己年紀大的都要哥哥姐姐這麼稱呼,繪麻還是有些不太習慣,有種平白多了個姐妹的感覺。

  「物以稀為貴嘛。」繪麻無意和對方多解釋自家的具體情況。

  金慧珠卻開始和她攀談起來。

  「繪麻現在還在上高中吧,是幾年級呢?」

  「三年級。」

  「那快要高考了吧,日本的高考應該也很辛苦。」

  「還好吧。」

  「這次出來是散心麼?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呢?」

  「過兩天就回去。」

  金慧珠聲音輕柔,雖然羞怯,話語中卻不乏關切,使得因經常應付記者而不喜歡別人探究自己的繪麻也耐心回應著對方,但隨著對方的問題越發深入,開始說到了平常的生活喜好之類的話題,她就不太想配合了。

  瞥了眼身邊的琉生,繪麻暗自失笑。面前的少女畢竟嫩了一些,即便目的性藏的很好,她怎麼會不知道對方是想先跟自己打好關系,再借著梯子往上爬呢?

  無意和個小女生計較,繪麻卻也不想做那個梯子,她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拿這個借口磨蹭了好一會,等回到原來的位置時,她敏感地察覺到餐桌上的氣氛有些不大對勁。

  李秀貞的目光雖然還圍著光打轉,卻不再粘著他,而是時不時用韓語和金慧珠說著什麼。金慧珠卻一直低著頭,沉默地吃著自己盤子裡的食物。其他兄弟面色如常,只有風鬥一臉快意的模樣。

  等吃完飯兩邊分開行動,繪麻還在奇怪她們怎麼沒有跟上來,風鬥唇角微翹地湊到她身邊咬耳朵。

  「剛才你去上廁所的時候,琉哥說他不喜歡南朝鮮的女人。」

  =口=!繪麻驚呆了。琉生!你的畫風怎麼了!                    



☆、第三十五章

  其實琉生的畫風沒有出問題,是風鬥在聽了昴簡略翻譯後進行了第二次加工,雖然大致意思就是這樣,不過表現形式可能要再美化一下。

  琉生其實只是在金慧珠和他搭話時,委婉表示了一下日本妹子更符合自己這個造型師的審美觀而已,雖說其中心思想也是謝絕異國戀,不過聽上去不太打臉。這樣的說話方式也才符合他溫吞的形像。

  只是不管再怎麼不打臉,妹子的脆弱心靈也被傷害到了,於是午飯後的活動並沒有湊在一起。

  因為琉生的表現繪麻也有了點八卦的興趣,悄悄和風鬥打探起家裡兄弟的感情狀況。

  「他們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女朋友?」在這麼多男性組成的家庭裡,如果一點女性身影都看不到,確實有點怪異了——總會讓人有不太美妙的聯想。

  風鬥平常不大關注這些兄弟,他正處於「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期,除了和琉生關系比較好以外,正眼只會落在自己身上。

  不過好歹還是知道點小道消息。

  「雅臣哥現在是沒有的,以前我也不清楚,可能在我小時候也交過女朋友吧。右京哥在大學時期談過一個,還帶到家裡來過呢,眼睛轉來轉去的,看著就討厭。估計後來也讓右京哥討厭了就被甩了吧。要哥的話,用女朋友就玷污這個詞了,應該是女伴挺多的,反正老是夜不歸宿誰知道他在外面干什麼。光哥這麼漂亮真的找得到女朋友麼?椿哥那樣子別說女人,男人都受不了他!好吧,我不帶主觀色彩的說,有梓哥在,怎麼可能有女人能插入他們之間。」

  「......」繪麻認真想了一會,覺得後一種說法居然真的不帶主觀色彩。

  風鬥繼續把自己的兄弟數過來,「棗哥住在外面,就算有女朋友家裡也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那張臉就不太像被女人滋潤過的樣子嗷嗚!別打我頭啦!琉生哥之前一直在進修,成名後就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了,最近才松快一點,估計空余時間都用來發呆了。昴哥的話,跟個母的靠近一下都會臉紅別說女的了嗷嗚!都說別打頭!你還要不要聽我說了!」

  繪麻收回手,點頭示意他繼續。

  風鬥哼哼唧唧拿了一會喬,才在繪麻揉了兩下後接著講了下去,「祈織哥高中有個女朋友,後來好像是車禍去世了吧。」

  「誒?」繪麻愣了一下,視線不由地往祈織身上飄去,看到他正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一邊,拿著照相機取景。

  「這件事當時鬧得挺大的,一段時間家裡的氣氛都不太好,祈織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久,後來就不太愛說話了。繪麻來了以後倒是開朗很多的樣子,以前餐桌上都看不到他的。」頓了一下,他又想到什麼,「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跟要哥鬧得特別不愉快,反正我有次看到他盯著要哥的眼神像是要弄死他一樣——不過說實在的,我也挺想弄死要哥的。」總是被要和椿欺負的風鬥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仇恨心理。

  繪麻已經沒心思聽他下面說的話,雖然收回了落在祈織身上的目光,心緒卻波動起來。

  她雖然一直覺得祈織的氣質有些憂郁,平常說話什麼的透露出來的想法也比較悲觀,但因為他行動間和常人也沒什麼不一樣,不僅時常與她說笑,對兄弟們也比較關心照顧,所以她只是把那定義為文藝青年的「為賦新詞強說愁」而已。

  卻沒想到,他經歷過這樣的事。繪麻想到之前在他流露出感慨時自己的不以為然,想到他和要之間特殊的氣氛,不禁質疑起自己的觀察力起來。是她粗心大意了麼?不是,是他掩飾得太好了,竟然瞞過了在眾兄弟中與他關系最好的自己。

  知道這件事之後繪麻的心情就有些矛盾。她一方面想弄清楚關於祈織的事,並確定那對現在的他是否還有影響,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是個人隱私,私自去探聽的話似乎有些不太尊重對方。

  一直沒什麼朋友的她很少有這樣的困擾,基本上對於別人的事她都懶得去管,可事關祈織,她就覺得沒辦法就這麼置之不理。

  糾結了一下午,繪麻還是決定密切關注,順其自然。她目前還無法判定那是不是祈織的逆鱗,所以暫時還是不要去隨意觸碰了,免得反而牽動了那看上去已經結痂了的傷口。

  晚上村莊的居民舉辦了篝火晚會,朝日奈一家也湊熱鬧加入了進去,而另外兩個也在此地的韓國少女自然也沒有錯過這個節目。

  不知道是不是被李秀貞安慰過了,中午的餐桌上還顯得有些黯然的金慧珠又恢復了平靜,甚至放下了之前的羞澀,目光直白而大膽地鎖定在了琉生身上。

  琉生對著烤架上的羊腿出神,一副全然無視外物的呆滯表情。

  繪麻已經可以確定他現在是在裝樣了。

  誒......男人長得太好看也不是件好事啊!同情的目光從琉生身上移到被李秀貞噓寒問暖的光身上,繪麻的表情立刻轉變成幸災樂禍。

  注意到她視線的光對上她的眼睛,一雙柳葉眼本就細長,倏地一彎,瞬間成了狡黠的狐狸眼,奸詐之光乍然而出。

  繪麻的後背汗毛直立。

  就見光突然湊到李秀貞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即後者就猛地抬頭瞪住了她。

  臥槽光你說了什麼!總覺得自己身上被潑了好大一盆髒水的繪麻察覺到不妙,果斷起身脫離了是非圈,到另一邊和當地人討論民風民俗增長見識去了。

  不過一會,又有一個人跟著蹲到了她身邊和她一起拿鐵鉗戳火堆。

  繪麻斜眼看他,對方腆著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無奈地扔了鐵鉗扶額,「椿哥你干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椿最近越來越黏糊人了,雖然毫無顧忌的動手動腳已經少了很多,卻老是見縫插針往她跟前湊。

  「看你這邊的肉熟了沒。」椿理直氣壯。

  繪麻往那邊看了看,發現少了幾個人,「要哥和梓哥呢?」

  「梓不喜歡聞這煙味,先回去了。要哥估計不太習慣美女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去哪捕獵了。」回答得很干脆。

  「......」椿,你這麼不遺余力地抹黑自己的哥哥真的可以麼?況且要不是你的惡作劇合作對像麼?這麼賣隊友不太好吧。

  無言的繪麻剛要把視線收回,無意間又掃到了陰影中的一個身影,眉頭不由皺了起來。以前不覺得,現在再看祈織一個人呆著就不自在,明明看上去一點都不孤僻,怎麼和兄弟這麼生疏。

  椿也發覺了繪麻表情的變化,眸光閃了閃,還是帶著笑調侃:「繪麻最近對祈織的關注度很高嘛。」

  繪麻對他語氣的曖昧白了一眼,「難道你還把我的關注對像排個高低表麼?是不是還得來個季度總結?」

  椿一點都聽不出其中的嘲諷,還很認真地點頭,「那我一定要做第一名,第二名可以給梓。」

  繪麻被氣樂了,「你還挺想著他的,干脆讓你們並列第一好了。」話說回來,這麼忽略棗真的不用考慮他的感受?

  椿居然很認真地猶豫了一會,最後艱難道:「那還是算了吧。」

  繪麻直接別過臉鍛煉自己的英語口語去了。她一點都不想和這個二貨浪費智商。

  這一場篝火晚會鬧到了很晚,期間被火烤了一身汗的繪麻想回去先洗澡都被椿拉著混進了當地人中間,圍著火堆跳了起來,又被兄弟們起哄著唱起了歌。她的聲線細膩,又經過專業指導,雖然音域不夠寬廣,唱個小調倒也算動聽,於是又被歪纏著唱了幾首。

  將近十二點,雅臣才牽起開始揉眼睛的彌准備回去。

  北歐本就地廣人稀,弗洛姆這一帶更是只有五百戶居民,房屋分布稀疏不說,一路上更是連個路燈都沒有,照明純靠自然星光。

  朝日奈兄弟們打著手機,先紳士分度地把李秀貞和金慧珠送回了住處,才一起往回走,路上不免對消受了美人恩的光和琉生輪番進行打趣。

  光直接把手機的燈對准自己的臉,被照得慘白的面孔依舊清麗脫俗。

  「既然是來自韓國的,總得先比過我吧。」光笑得陰氣頗重。

  風鬥還在一邊附和光的毒舌,「就是,天然成那樣,還不如去動幾刀呢。」

  雅臣不虞地看著這兩個言辭如刀的弟弟,「夠了,對於他人的心意,即便不接受,也不應該這樣中傷。」

  風鬥對於大哥還算順從,小聲地嘀咕了兩句就不再說話了,光沒什麼誠意地對空氣道了兩句歉後轉向了琉生。

  「我看那個金慧珠倒像是動真格的了,那種軟妹性格的人一旦認真,比傻白甜的可難搞多了。」

  琉生對著星空呆了幾秒,被侑介搗了一肘子似乎才反應過來在說自己,慢吞吞地說:「我又不要去搞,難不難的應該和我沒什麼關系吧。」

  =口=!不要說這種有歧義的話啊!

  快要到那幢租住的小木屋時,兄弟們用來做手電筒的手機突然一起暗了下去,手機沒電已經自動關機的繪麻一個不防,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被身後的人及時抓住手臂才堪堪站好。

  「怎麼了?」借著漫天星光和旁邊河水折射出的波光,她隱約分辨出扶住她的人是棗。

  黑暗中沒有人回答她。

  這是要干什麼?愚人節已經過了吧,難道今天是挪威或者當地的什麼整蠱節日?繪麻倒不害怕,就是對這群兄弟想做什麼有些不解。

  「3。」似乎是河對岸傳來要的聲音。

  「2。」這是梓的。

  「1。」這是身邊兄弟的合奏。

  「咻咻咻!」尖銳的破空聲接連響起,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有絢麗耀眼的光團在天空驟然炸開,拼湊成一個個形狀不同的瑰麗圖案,似一朵朵極盡璀璨的鮮花在頭頂徐徐盛開。旋即,河岸兩邊次第亮起白焰,竟是一路綿延至看不見的盡頭,使得這一條河像是王母在地上的揮釵而成的投影,湍急的水花濺出的星點光芒比起九天之上的遙遠星辰更多了幾分剔透晶瑩。

  繪麻是真真正正地呆住了。

  紅色的小木屋裡亮起溫暖的橘黃色燈光,梓從裡面推著一個圍了三層蠟燭的大蛋糕走了出來,直到那車停在自己面前,她都沒有回過神。

  終於見到繪麻呆愣一面的眾兄弟帶著陰謀得逞的笑意互相對視一眼,齊聲道:「生日快樂,繪麻。」

  「啊......」一時間找不回自己聲音的繪麻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震天響的煙火還在那不斷地騰空,落下繽紛的花雨,她卻覺得心裡被那火花炸開了一個又一個小洞,有什麼從那些洞裡漫了出來,她竟然手足無措地遮擋不住。

  還拽著她手的棗上前一步,在她耳邊又低聲說了一句,「生日快樂。」

  她的視線從眾兄弟的臉上緩緩掃過,在焰火下忽明忽暗的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溫暖笑容,就連最犀利的光也收起了鋒芒,目光如水地望著自己。

  倏地掩住了唇,她扭過臉,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無比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謝謝。」

  謝謝你們,我的家人。                    



☆、第三十六章

  剛回到家,侑介就毫無形像地躺倒在沙發上,調整了個姿勢陷在裡面,舒服得直哼哼,「還是家裡舒服。」

  其他兄弟雖有幾個扔給他鄙視的眼神,自己卻也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雖然挪威的天比日本的藍,水比日本的清,空氣比日本的好,但回到家還是覺得,只有這個地方才是最讓人舒坦自在的。

  就連繪麻這個半路加入的,都覺得撲面而來一種親切感。

  一邊給到廚房去燒熱水,雅臣一邊打發兄弟們回房休整梳洗一下,「把自己的房間整理一下,再一起把家裡打掃打掃,走了十天,就算用布照著也都是灰塵了。」

  眾兄弟哀嘆,椿試圖抵抗,「明天再打掃吧,今天剛回來時差都沒倒過來。」

  右京無情地把椿的拖延心理拍到地底,「明天自然有明天的事,都不要工作了麼?」

  梓和棗一邊一個勾著椿的脖子把他夾著拖上樓了。

  繪麻也跟著他們要上樓,同時動作的昴便順手把她的行李箱也提了起來,右手還有一個自己的,看上去卻沒怎麼費力的樣子。

  「真不愧是運動員呢!」也不和他客氣,繪麻笑眯眯地誇了一句,昴沒有空余的手用來撓頭,便只能靦腆地笑了下,紅著臉走在前面。

  繪麻和昴不的房間不在一樓,他也只是幫她把行李箱搬到電梯裡,出了電梯她便和同一樓的三胞胎一起走了。

  「我住的房間是棗哥的吧。」繪麻看向並沒有立即回自己公寓的棗,「棗哥現在怎麼住呢?」

  梓回答,「和我住一塊就行。」看繪麻似乎有點雀占鳩巢的不好意思,便又開口,「一樓二樓的房間很多,以前都是租給別人的,現在都空著,真要住的話收拾一下就行。本來也是棗不常回來,讓你一個女孩子住到別的樓層我們也不放心。」

  棗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正空著也是浪費。」

  椿給了他一肘子,「逃家的孩子還有理了?」然後被棗一手按了下去。

  掛著笑回到自己的房間,繪麻打開窗戶透氣,看房間裡除了有點悶倒也不怎麼髒,便先打開行李箱收拾自己的衣物。

  一眼先看見了箱子中最上層的一堆禮物,笑意禁不住又浮了上來,她一樣一樣的把他們拿了出來。

  雅臣送的是之前答應過的貓咪布偶,純手工且技藝精湛,沒有卡通化,極其逼真,眼睛半搭著,一副睡意慵懶的模樣。她都忘了之前玩笑時說過的話了,沒想到他還記得。

  右京的禮物,不得不說真的很讓她驚喜——羅西裡尼的《羅馬,不設防的城市》的原聲碟,都有將近七十年的歷史了,能從犄角旮旯裡翻出這個應該是又飛逝又費錢的。

  要送的是一瓶香水,KENZO的L』EAR PAR KENZO,不是多麼昂貴的牌子,卻是正得她心意的味道——果然是個中高手了,連她身上的香水味道都能分辨得出來。

  光送的是一根發釵,白玉雕制的瓊花,銀質的葉子和流蘇,樣式簡譜雅致,很有漢唐古風。這人雖然平時挑刺碎嘴的有些讓人討厭,送的東西倒還抓住了人的喜好。只是她有點手拙,自己動手的話只能綁個馬尾了。

  梓准備的是個胸針,一把展開的折扇形狀,上面還點綴著細碎的彩鑽,顯得很精致。不知道是否是提前商量好的,椿送的是根掛墜,豎琴樣式,和梓的胸針搭配在一起倒也有種中西合璧的感覺。

  棗的是一款他們公司自制的PS機,裡面存著一個他們公司最新研發的游戲,據他所說還沒上市。對這個禮物,繪麻表示她想保持沉默。比起單機游戲,她比較喜歡網絡對戰類型的。

  琉生送的是耳環,很簡單的式樣,就是兩根細繩掛著兩顆紅豆大小的紅色瑪瑙石,反而有種大巧若拙的感覺。

  昴明顯不擅長給女生送禮物,准備的是一個陶瓷小兔子的風鈴飾品,一看就是從女生飾品店裡買的,說不定咨詢了大學裡女同學的意見。

  祈織心思一向巧,他自己用花園裡的花做了一盒永生花,用玻璃匣子封存著,天藍淺紫的紫陽花簇擁著一朵毫無瑕疵的雪白玫瑰,似童話裡的睡美人在香甜地酣眠著,又像白雪公主嬌弱地昏迷著,看上去可憐可愛。

  侑介還是個高中生,平常也不怎麼打工,零花錢也都用來買游戲漫畫了,估計沒什麼存款,送的是自己手工做的一個陶泥相框,應該是手工課的成果。禮物雖然輕巧,繪麻還是很領這份心意的。

  風鬥送的是一個日本演藝圈老前輩的簽名自傳,在日本算得上是泰山北鬥一樣的人物了,繪麻也看過那人的電影,也覺得其演技不錯。只是,她一向對同行的簽名沒什麼興趣——她覺得自己的簽名就挺好看的。

  將這些禮物又回顧了一遍,繪麻想起那天毫無准備的自己居然有些情緒失控,還有點不好意思。

  雖然每年生日都會有一些粉絲寄禮物到公司,公司和上原和也他們也會幫她小小的慶祝一下,但她本身已經過了期待禮物的年紀,對生日一向是漫不經心的,在挪威又有時差,一時都忘了居然到了自己的生日。

  她骨子裡畢竟還是個女人,對於這種大聲勢的浪漫驚喜,還是免不了被亂感動了一把,雖然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對朝日奈兄弟們的花費如此時間精力和財力安排這個,還是在心裡深深記了一筆。

  把禮物一一歸類收好,繪麻掏出手機看時間,突然想起來某個人說過回國後和他打個招呼,剛打開短信就看見最上面的一條——

  生日快樂,又長了一歲,記得順便長長腦子。——FROM上原爸比。

  這是生日過後第二天她才記起來給手機充電後才看到的,按時間來說其實第一個為她祝賀的是上原和也,只是短信內容一點都不讓被祝賀者感到開心。

  繪麻無視這條短信,找到福山昌的名字發了一條簡訊通知他自己的歸國,又整理了一會衣服,看了下手機,還是沒有回信。

  「繪麻,要一起上去麼?」門外已經收拾好的三胞胎喊。

  「好——」最後瞥了眼手機,她很干脆的把它扔到了床上,開門和他們一起去五樓。

  朝日奈一家的生活在短暫的旅行後又回歸了平常的步調,除了幾個放暑假的孩子可以繼續享受自己的假期,已經脫離校園生活的成年人們又苦逼兮兮地上班去了。

  當然椿和梓算是自由工作者,不用上班打卡,不過之前他們爭取的那個動畫正在緊張的配音當中,剛回來就被經紀人抓過去加班加點了。琉生作為繪麻的專屬造型師還享有和她共同的的休假時間,只是他名氣很大,找他做造型甚至上節目的人還是很多。至於光這個小說家,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誰也不知道他在干什麼。

  還是學生的幾個也不輕松。昴正在為自己的職業選手身份努力,每天都去社團訓練到很晚,侑介要准備全國統考,還要准備警察學院的自考,任務很是重大,祈織便在一邊幫忙輔導。

  同為高考預備生的繪麻也被兩人邀請加入學習小組,可她現在有迫在眉睫的更為緊急的任務——試鏡!

  試鏡的地點不在日本而在美國,畢竟人家是大牌,占據著主導地位,雖然只是一個配角,一大堆想要的人依舊哭著喊著連抱大腿的機會都沒有,自然不會特意為了她這麼個「小人物」跑過來。

  繪麻也不在意,她關注的是劇本。她要去試鏡,可到現在為止她連自己要爭取的角色是什麼都不知道,打電話問上原和也,回答她的只有簡潔明了的三個字:「不知道!」

  美國那邊並沒有把劇本甚至劇情梗概發過來,據上原和也的打聽,中國那邊也是同樣的狀況,估計是不想走漏消息,使電影上映的時候失去了神秘感。

  於是,繪麻現在只知道,那是個亞洲的女性角色。

  WTF!

  在心中暗罵了一句,她翻出一大堆出現過亞洲女性形像的好萊塢電影和克萊恩導演的一些電影,在房間裡一部一部地看,並搜索出克萊恩的資料細心研究,配合著去研究他的電影理念和風格。

  同一個故事,在不同的導演手中能表現出不同的思想,兩輩子的演員生涯教會她,最好不要挑戰導演在一部電影中的權威,太過堅持自己的演繹風格並不是多麼體現骨氣的事,特別是你還沒有導演大牌的時候。

  正當看電影看得頭昏腦漲的時候,電話響起。

  瞟一眼過去,是福山昌。

  繪麻眨了眨眼睛。自從上次她發短信過去沒有收到回復後,這幾天兩個人都沒有進行聯系,她居然也沒時間想起他來。

  不過現在接到他的電話她還是很開心的,便心情不錯地按了通話鍵。

  福山昌一上來就道歉,「最近在外面拍戲,手機落在家裡,剛剛才看到你的信息。」

  繪麻很寬和地表示理解,她自己還有點小心虛。

  「開始工作了麼?」福山昌問。

  「沒呢,不是要准備試鏡麼,在家裡看電影呢。」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但關系稍微確定以後,繪麻說話就沒有之前那麼小心客氣了。

  要不是日本是個等級分明的國家,按她的脾氣才不會那麼卑躬屈膝,能讓她尊重的只有能力,而不是資歷。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福山昌前後的語氣倒是沒多大變化,他本身就是個把風度和優雅刻進骨子裡的人。

  「暫時還不需要。」岔過這個話題,她刻意用調戲的口氣問,「這幾天有沒有想我呀。」

  電話對面頓了一下,然後傳來似是無奈的笑聲,「你啊......」

  「嗯?」繪麻不依不饒。

  福山昌剛要開口,身邊似乎有什麼玻璃制品被摔碎,隨即有個人低聲在說話,很快電話就被捂住,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繪麻挑眉,拿著電話把頭靠在床上等了好一會,福山昌的聲音才響了起來,語調略有些變化,卻聽不出什麼特殊的情緒,還是溫和有禮的,「不好意思,我這邊突然有點事,改天能請你一起吃飯麼?」

  「唔......最近應該沒時間,等我試鏡回來再通知你吧。」

  掛下電話,她再次把電話扔到了床上,繼續看電影。

  談戀愛什麼的,還是先把工作處理好再說吧。                    



☆、第三十七章

  試鏡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繪麻准備得很認真,表現得卻毫不緊張,去機場前還悠閑地吃了一頓右京准備的豐盛早餐,一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從容模樣。

  朝日奈一家也知道她一貫對自己信心十足,且對她的能力也有所認識,見她還和平常一樣,便也都覺得並不是件大不了的事,還都叮囑她要是見到了哪些好萊塢巨星別忘了要點簽名回來。

  放在網上拍賣也是賺了的呀。

  風鬥倒還是有點演藝圈的常識,支支吾吾地憋出了幾句對他而言已經十分動聽的安慰話語,「日本人就喜歡美國的臭腳,都是一樣的演員電影,非要覺得他們的東西就要帶上個光環,反而慣得他們越來越覺得了不起了。你去了也別捧著他們,真當誰稀罕吃個冰淇淋還要舉起來給別人炫耀一下的。」

  繪麻忍笑點頭,心想這孩子以前倔頭倔腦的看著一副熊樣,最近倒是越來越可愛了一點,等再長大一點,說不定就和幾個哥哥一樣會討人喜歡了吧。

  這次去美國繪麻帶的人不多,就一個上原和也一個西村奈子,連琉生也沒讓他跟著去。本來這次去試鏡也沒公開,萬一沒選上反而徒增笑料。而且也就一個來回的事,興師動眾的別讓對方覺得自己小家子氣眼巴巴地求著這個角色了。

  到了那邊准備的場所時,已經有三五個來自中國的女演員在等著了。她們都是在中國演藝圈的佼佼者,容貌氣度都是不凡,有兩個繪麻也有所耳聞。看到繪麻的到來,她們先是訝異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來一個這麼年輕的姑娘,然後都和氣用微笑以作招呼,看不出一點競爭的劍拔弩張。

  繪麻自然也不會輸了陣,自然地含笑點頭。心裡卻不免五味陳雜——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碰上故土之人。

  時間卻不夠用來感慨的,很快克萊恩就帶著幾個人過來了。雖然是個享譽全球的大導演,卻沒什麼架子,笑容滿面地和每個人打過招呼,甚至和她們聊了幾句各自的參演過的電影,擺出了慕名已久的架勢。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繪麻身上時不免也挑了下眉,「真人比看上去好像更小了點,還沒成年吧?」

  「在日本確實還沒成年,不過要是看美國一些州的規定,應該也算成年人了。」繪麻笑著回答。她的口語流利而標准,神態落落大方,談笑的時候十分自然,在有心人眼中自然加了點分。

  閑話說完,克萊恩擺正了臉色開始談正事,「這次的試鏡,為了對電影內容保密,請原諒我沒辦法給你們完整的劇本。每個人都只會給個小片段,按照那個片段上的情景來演,雖然難度增加了,但這次能夠來到這裡的各位都是經過精心甄選的,應該也不會難倒優秀的你們。」

  克萊恩不愧是混跡圈內幾十年的人物,即便名聲大地位高,說起話來居然滴水不漏,明明行事嚴格,卻一點都不肯得罪人。

  繪麻一邊想著之前資料上對他的評價,一邊看自己拿到的那張紙,上面只有幾段不知所以然的對話。很顯然她們要扮演的是說話者之一的Meng,只是——

  A(吃驚地退了一步)真是奇怪,他們怎麼會死在這?

  B(面色凝重地檢查屍體)死了不超過十個小時,似乎是被什麼帶毒的利刃劃過皮膚致死(臉色突然變得難看)(小心地)這毒十分狠毒,幾乎沒給他們掙扎的時間。」

  C(在屍體四周轉圈,一邊觀察一邊思考)難打除了安德列瑟和我們以外,還有人在打這個古墓的主意?

  B(皺眉,神色有些不安)說不准,既然我們能知道這個秘密,別人自然也有渠道得知。

  A(往樹林深處看了一眼,表情緊張)只是這樣一來,我們的情況就更危險了,誰知道有幾波人甚至有沒有跟在我們身後。

  各自沉默。

  A(突然看向在梳理自己長發的Meng)Meng,你在干什麼呢?

  Meng(茫然地抬頭)嗯?

  A(嘆氣,擔心地摸了摸Meng的頭發)現在也沒辦法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一定要緊緊地跟在我們身邊啊。

  Meng(眨眨眼睛,燦爛地微笑)(點頭)嗯!

  以上。

  眾人的表情都復雜起來。繪麻相信,那幾個中國女演員心裡一定已經在狂罵三字經了。

  克萊恩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三字經的主角,還是笑眯眯地溫和道:「給你們十五分鐘時間思考夠了吧,一個個來,不規定順序。」

  我了個草!誰願意做第一個啊!繪麻已經完全肯定,這個導演是個外表純良親和,其實一肚子壞水的大尾巴狼。

  事已至此,形勢比人強,再怎麼不滿,幾個來試鏡的女演員也只有乖乖地絞盡腦汁去琢磨這一段掐頭去尾的對白了。

  十五分鐘後,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沒有去集體攻擊最小的繪麻,自己小聲討論了一會,決定了依次的順序。

  第一個上去的人站到中間,然後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把頭發撥到一邊,側著臉用手繞著發梢,漫不經心地看著遠處。過了一會,似是聽到某人叫她,「嗯?」了一聲仰起臉,一臉茫然不解。愣愣地聽著旁邊的「人」說了一會,才略有些感動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嗯!」

  不愧是能夠被克萊恩選中來試鏡的人,非常順暢自然地把劇本上的內容完整地表現了出來,以致讓那邊幾個都有些後悔讓她第一個表現了。

  於是其後的幾個表現得也大差不差,都是這個形式。

  繪麻是最後一個表演的。

  她直接走到了克萊恩的面前,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桌子借用一下沒關系吧?」

  克萊恩很有風度地點頭,「當然。」

  繪麻把那張折疊桌拖到了中間,動作輕盈地雙手一撐,坐在了桌子上。她身材嬌小,這麼坐上去雙腳便懸空著。她把扎著的馬尾散了開來,用手撥了撥,分成兩股散在胸前,然後側過臉,雙腳一前一後地晃蕩著,開始編起了頭發。

  她手指纖長靈活,在發絲間快速地穿梭著,一邊的頭發快要編完,她卻沒有停下動作,像是下面還有頭發似的自然地繼續著動作。

  沒有桌子來放手的克萊恩環胸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旁邊的人卻用英語小聲交流了一下。

  「她在干嗎?」

  「是在表示Meng的頭發很長吧。」

  繪麻不受影響地低著頭,突然像是被人喊了一聲,抬起頭往另一邊看去,視線微微向下,臉上的表情純然無辜,像是一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女孩,手上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

  片刻後視線又移回到自己快要編好的一邊發尾上,似乎有人在摸著她的辮子。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個甜美似夢的微笑,輕輕地「嗯」了一聲後,將手換到了另一邊,側過臉繼續編發。

  於是克萊恩便只能看到那被發辮擋住一半的側臉後,勾著一個愉悅弧度的嘴角。

  試鏡結束後繪麻本並沒有多呆,腳不沾地地又飛回日本,卻沒有立刻回朝日奈家,而是去了自家公司。

  她的一個月休假已經提前幾天結束了,佐藤社長樂呵呵地把她誇贊了一通,一點脾氣也沒有的樣子說起了《孝謙天皇》即將舉辦首映和要與美國那邊商量一下發通稿等事情。

  繪麻覺得自己像是一塊糖,快要被佐藤社長的目光給融化了。

  「優衣的合約期限就在明年吧。」佐藤雖然像是在看自己孫女一樣慈祥,該說的話卻一點都不含糊。

  繪麻算了一下。她五歲那年和現在的公司正式簽約,當時只簽了五年,到期後續約了八年,明年正好是最後一年。

  清楚他的言下之意,繪麻也不和這個相處了十幾年的老人繞圈子,直接道:「可以續約,但明年我上大學,工作時間上可能要有所縮減。」

  佐藤社長慢吞吞地說:「這個可以好好商量,只是,聽說你准備去國外留學?」

  「是的,您不是已經看到了我的准備了麼?」

  「唔,好好學習,年輕的時候努力積累點資本也好。」

  「放心啦,不會這麼快就踹了你的。」

  「嗯,去吧去吧,下半年除了美國那個,就不給你多安排電影了,好好准備考試吧。」

  「謝謝社長。」

  回到朝日奈宅的時候家裡一個人都不在,冰箱上貼著各個兄弟今天的行程,幾個學生已經開始上課,讓繪麻瞬間有了些冷清的感覺。

  才過了一年集體生活,居然都有些不習慣獨自在家的感覺了。自失地笑了笑,她好好泡了個澡,回房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覺。

  醒來後天已經黑了,睡眼惺忪地上樓,剛進客廳便聞到一陣誘人的香味,被香味牽引著飄進廚房,繪麻趴在流理台上看著右京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無比幸福地托著臉。

  「醒來就有飯吃的感覺太美好了。」

  右京突然聽到她的聲音還被嚇了一跳,蓋上鍋蓋回過頭,看她穿著個睡裙,頭發蓬松地攏在身後,臉上還帶著酣睡過後的自然紅暈,一副美人初醒的慵懶模樣。

  「玄關看到了你的鞋子,卻沒看到你人,還以為你又出去了呢。」擦過了手,他又拿起刀開始切番茄,「試鏡怎麼樣?」

  他口氣輕松,似乎並不怎麼在意,繪麻卻清楚他是不想給自己壓力,得意一笑,「你說呢?」

  探身順手從他手邊搶過一個番茄直接吃了起來。

  右京睨了她一眼,威脅地晃了晃刀,「先去洗臉,快要開飯了。」

  「嗨——」繪麻咬著番茄往衛生間走,迎面碰上彌從樓上走下來,看到繪麻後卻神色慌亂起來。

  「繪麻姐姐?你回來啦......」他一臉心虛,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一樣,捏著自己的衣角。

  「怎麼了,不歡迎姐姐回來?」她挑眉,往那小腦袋上摸了一把。

  彌卻快要哭出來了,「不是......我......」

  他還沒有把話說清楚,繪麻已經知道到底發生什麼讓這小家伙這麼惶恐了。

  一個小女孩從彌身後走了出來。

  「喲,不錯嘛,都能帶小女朋友回家了。」繪麻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小姑娘。

  比彌略高一點,穿著小學的制服,短發齊耳,一雙大眼水潤黑亮,皮膚白皙粉嫩,是個能讓宅男哭暈在廁所的可愛蘿莉。

  她怯生生地抬頭看著繪麻,很是好奇的模樣。

  彌還沒開竅,被繪麻這樣打趣也沒臉紅,依舊不安地說:「是班裡的同學,我不知道繪麻姐姐今天就回來了,所以就......」

  「沒關系。」繪麻還想去捏一下小蘿莉的臉,發覺一手番茄之後便作罷,用親切的笑容看著她,「小美女是彌的朋友,不會把彌的秘密告訴別人的,對吧?」

  小蘿莉眨巴眨巴黝黑的眼睛,抿著唇點點頭。

  繪麻又是一笑,越過他們繼續上樓。                    



☆、第三十八章

  參加完《孝謙天皇》的首映式後,一段時間各大報刊節目上幾乎鋪天蓋地都是這個電影的相關報道。

  從電影本身方面來講,有的人說這部電影糟糕至極,再精美的場景之作都無法彌補電影情節的空洞和無稽,是一部以感情為賣點的歷史狗血劇。也有的人覺得這部電影情節跌宕制作優良,其表現的情感格外蕩氣回腸。

  再從塑造的人物來看,孝謙天皇本身在歷史上就是個爭議頗多的人物,在電影中被人為的加了傾向性後就更被人褒貶不一。有人說她是個喜怒不定的變態偏執狂,有人說她一生用情至深卻命運弄人。對於其他的角色,福山昌所扮演的三個角色雖容貌相同卻性格迥異,很具有爭論性。

  就是演員本身的表現,觀眾也是看法不一。福山昌有這麼多年積攢的人氣在,雖也有人諷刺他所演的角色千人一面難離本性,畢竟只是少數人的微詞。對繪麻,大家的嘴下可就不會留情了。

  雖然她在劇中並沒有過多的裸露鏡頭,卻因為曖昧畫面不少而被指責賣弄風情,流於俗艷。在後期的扮演中又說畢竟青澀不夠架勢。反正想要罵的人自然會挑出無數毛病再一一放大。

  有人罵自然也有人捧,繪麻在電影中表現出來的出色演技到底還是征服了一大片的人,紛紛為她辯白——

  「我們優衣從三歲就開始演戲,誰敢說她演技不行?」

  「一會說賣弄風情一會又說太青澀,你行你上啊!拿著顯微鏡挑刺,有病早吃藥好不好?」

  「看看優衣在電影中的一舉一動,就算是現在的天皇公主也沒那個風姿氣度吧。我都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是個大家小姐了。」

  「以前對優衣這種小女孩都無感的啦,看了這部電影果斷轉粉,跪舔女皇。」

  「像優衣這種扮得了蘿莉,做得了御姐,賣得了萌,耍得了橫的女生才是我心目中的真女神!」

  拖這部電影的福,繪麻終於擺脫了清純小女生的影子,在無緋聞不賣肉的情況下為自己網羅了一大片年齡較大的粉絲。比起之前少男少女,這群受眾更加穩定,不會輕易流失。

  「難得見面,居然寧願看手機。」對面的人看著咖啡上自己的倒影,故作哀怨,卻因為笑意太濃而沒有起到抱怨的效果,「看來我果然年紀大了。」

  無意間看自己推特上的對掐看入迷了繪麻瞥了福山昌一眼,卻做出個比起他可信度更高的委屈表情,「哪裡,你還風韻猶存呢,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粉絲去我頁面上警告我不要自作多情某人是不會看上我的呢?」

  電影大熱的另一個結果,自然是作為主演的兩個人被扯到一起做話題了。雖然因為上原和也的堅持,公司並沒有同意拿兩個人做緋聞,不過真要有八卦報道,兩邊也不會特意去澄清,最多兩個人采訪被問到的時候表明一下只是前後輩關系。

  想也知道明星的這種申明就和姨媽巾包裝紙上的「防側漏」一樣不可靠。

  於是關於兩個人的捕風捉影還是見諸於各種八卦小報上。

  雖然,真要說起來的話,那對於他們已經不算是捕風捉影了。如果現在真有哪個記者有能耐發現正在這家會員制咖啡廳的包廂裡喝咖啡的他們,估計好幾年都不用愁工資了。

  對於繪麻的指控,福山昌只是笑看了她一眼,「有時候覺得你是個成年人,有時候看你又和個小孩子一樣。」

  繪麻漫不經心地轉著手裡的玻璃杯,「我確實未成年嘛。不過像日本這種法定結婚年齡比成年年齡低的國家,未成年這種定義真的明確麼?」

  福山昌看著她杯中的清水晃出圈圈波紋,「大概,是用來引發像我這樣的壞人的罪惡感吧。」

  抬眼,她立刻捧著臉故作嬌嗔,「大叔,玩養成麼?」

  被咖啡嗆了一下,他無奈地看她,「我收回之前的話,你一點也不像個小孩子。」

  繪麻滿意地抽了張紙巾給他,「乖,以後別亂說話。」

  過了一會,福山昌看看手表上的時間,抬頭詢問:「一起吃晚飯?」

  繪麻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最近記者們跟得緊,現在被撞到了不太好。」

  福山昌理解地點頭,「那我就不送你了?」

  「嗯,你先走,我再等一會。」

  「那你小心,回去後和我報平安。」

  「知道啦。」

  福山昌起身,卻沒有離開,而是走到繪麻旁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繪麻仰頭看他,略有些疑惑,「什麼?」

  他深邃如墨的眼眸一閃,那抹裹著笑意的流光便讓她一晃。隨即,一個輕柔的吻好似飛絮撲面般落在她唇角,鼻息中瞬間混如了尚未消散的咖啡余香。

  不等她回過神,那溫熱的觸感又如驚飛的蝴蝶一樣乍然離開。

  視線中又出現他帶著習慣性淺淡笑意的臉,「再見。」

  指尖不由摸了摸剛剛被觸碰過的地方,繪麻看著對方的背影消失在包廂裡,無言失笑。

  這並不是兩個人之間的第一個吻,在電影裡,他們甚至熱吻過,那時候的他,更為炙熱深情,而不像剛才那麼小心翼翼。

  自己撐著下巴笑了一會,繪麻才打開手機,在聯系人中上下滑動了一會,才選中一個人的名字。

  「琉哥,現在有空麼?」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麻煩別人來接她,可現實很無奈,她還未成年,不能考駕駛執照,平常都是西村尚或上原和也負責她的出行。而現在......她暫時還沒有把自己和福山昌的事情告訴上原和也的打算。

  總有種小孩早戀不想給家長知道的感覺。繪麻苦惱地按了按額頭,雖然這件事是肯定要告訴他的,但想到可能會降臨的電閃雷鳴,還是覺得......以後再說吧。

  琉生很快就開車過來了。

  「怎麼會一個人在這?」他有些不解。不是妄自菲薄,但他早就清楚,一般遇到這種事的話,繪麻肯定第一個聯系上原和也。至於這是長久以來的習慣還是不用言說的信任,琉生並不多去想。

  後車座上的繪麻沒有回答,「先去超市一趟吧。」

  「要買什麼麼?」

  「我看冰箱裡的東西不多了,我們買點回去,省的京哥下班後還要跑一趟。」這麼說著,她掏出手機給右京發短信。

  晚上打算做什麼?我買材料。——TO 二哥

  她一點都沒有順便把晚餐准備好的自覺。

  前面的琉生還在誇獎她,「繪麻真體貼,京哥肯定很感動。」

  其實你如果在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做好晚餐的話我會更感動的。——FROM 二哥

  繪麻衝後視鏡裡的琉生一笑,「我也這麼覺得。」

  你愛吃什麼口味的泡面?——TO 二哥

  番茄、牛肉、洋蔥、土豆、胡蘿蔔、西蘭花、生菜、秋刀魚、雞肉、牛奶,謝謝。——FROM 二哥

  兩個人大包小包的拎回家,雅臣已經接了彌和他的「小女朋友」回來,正在坐客廳裡一起看電影,正是繪麻的那部《孝謙天皇》。

  「佳奈好。」和最近經常出現在家裡的小蘿莉打過招呼,繪麻一邊把買回來的東西放進冰箱,一邊對雅臣說:「雅哥,我又不是風鬥,在我面前看這個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彌和佳奈都想看。」這兩天連續加夜班的雅臣好不容易在今天休息一下,似乎是下午睡醒過來就直接去接彌了,頭發還亂蓬蓬的,讓看不過去的琉生直接扔給他一把梳子。

  他便一邊扒拉著頭發一邊說:「再說演得非常出色,沒有必要不好意思。」

  繪麻吸著一瓶酸奶走出廚房,在佳奈旁邊坐下,看到屏幕上正好放到她壓著福山昌誘惑他的情景,一副活色生香的畫面。

  她面無表情地咬著吸管,「你真的覺得給兩個小家伙看這個好麼?」

  「......」雅臣手忙腳亂的找遙控器。

  佳奈似乎被逗樂了,笑得很秀氣,抿著唇看向繪麻,「繪麻姐姐和福山叔叔演得真好。」

  「是呢是呢。」彌在一邊猛點頭。

  繪麻懷疑地看著兩個小鬼頭,「你們看得懂?」這種歷史劇為了裝逼,說話都是半文不古的,怎麼拗口怎麼來,兩個小學都沒畢業的好些話都聽不懂吧。

  小蘿莉眨巴眨巴眼睛,「繪麻姐姐和三個福山叔叔的故事。」

  繪麻被酸奶嗆住了。

  「我也很喜歡福山叔叔呢,繪麻姐姐有他的簽名麼?」

  「想要的話下次幫你批發一作業本。」

  佳奈真的把作業本掏出來了。

  果真是橫掃上至八十歲老太下至八歲幼童的女性殺手,繪麻無語地接過作業本。

  「好了,彌,帶著佳奈去房間寫作業吧。」雅臣把兩個小孩子打發走,然後用一張欣慰的蠢爸臉對著繪麻,「以前很少聽彌說學校裡的事,都很擔心是不是和同學們相處不好,現在終於放心了。」

  繪麻白了他一眼,「我也覺得他跟同學應該處不好。」

  「誒?」蠢爸瞬間緊張起來。

  「彌長得像個洋娃娃,性格又軟,一看就是女生喜歡男生欺負的類型。你看他放學都准時回家,寧願自己玩游戲機也不出去跑跑跳跳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以後保不准被騙了還幫人數錢。」

  雅臣有些焦慮,「彌之前幾個弟弟雖然也是我帶大的,但那時候我也還年輕,都是好幾個兄弟一起,顧得來這個顧不上那個。彌是最小的一個,我用心就多了一點,也沒想到這麼多......」

  他越說越是懊惱,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繪麻忍不住他那邊挪了挪,順手摸了摸他梳理了後依舊蓬松的亂發,「好啦,起碼彌的心性習慣被你教得很好,這才是最不容易的一點。男孩子嘛,以後多摔打摔打就行了,讓昴經常帶他去打打籃球就不錯。」運動能激發男孩子的血性,看祈織那麼一個憂郁王子,都還能參加學校的籃球賽。

  雅臣這才略微松了口氣,雖然眉眼間還有點擔憂,卻看著繪麻微微一笑,「果然家裡還是得有個女孩子才好。」

  「那雅哥你趕緊娶個大嫂回來不就行了。」把空了的酸奶盒子往旁邊的垃圾桶裡一扔,繪麻給雅臣一個「你懂的」眼神。

  雅臣立刻苦起了臉,「繪麻不要和美和站在一邊啊。」

  被明明已經三十多歲裝起可憐來依舊順手的雅臣逗樂,繪麻笑了起來,「萬一你的弟弟們都學你不想結婚美和就要哭了。」

  雅臣一臉呆滯,似乎第一次反應到這個可能。想想自己的弟弟們居然都是單身一族,不免越發懷疑是不是自己帶壞了他們。

  在一旁靜靜地發呆的琉生終於扭過頭來,解救自己快被帶到溝裡去的大哥,「和雅哥無關。」

  繪麻還在笑,目光轉向琉生,「那和什麼有關?」

  「只是,還沒到時候。」琉生對上繪麻的眼睛,似乎總是帶著霧氣的眼睛一瞬間變得無比清明,「要耐心等待。」

  繪麻愣住,心裡有什麼一閃而過。

  玄關的電梯門打開,總是西裝筆挺的右京走了進來,隨手把公文包放在鞋櫃上,一邊換鞋一邊無奈地看著客廳裡的三個人,「都在等我做飯?」

  繪麻笑眯眯地迎了上去,殷勤地接過公文包,「我知道京哥今天打算做羅宋湯和咖喱是不是,我給你打下手。」

  右京斜睨她一眼,松了松領帶,「不給我吃泡面了?」

  「泡面是什麼?」她無辜地眨眼,這輩子好像還沒吃過這種東西。

  「去洗番茄。」

  「嗨——」

  沙發上的雅臣和琉生互看一眼,笑了笑,也都起身去幫忙了。                    



☆、第三十九章

  趁著美國那邊的電影還沒開拍,社長大人又通情達理地沒有利用這個機會狠賺一筆而是放她回家備考,繪麻也就專心地在家裡復習起來。

  本來還要去學校聽個考試重點什麼的,現在有侑介這個同伴和祈織這個外掛在,她便很省心地只負責做挑出來的題目就好。

  即便如此,在做完同一份預測卷後對比了分數的侑介也很受打擊,「你高中三年都沒怎麼去上課吧,自學都能學成這樣,我是不是真的沒有學習的天分?」

  繪麻厚著臉皮說:「我就是這樣的天才。」看侑介真的情緒低落了,總算良心發現地安慰了一下,「我們兩的目標不一樣嘛,警察學院的文化課成績不需要那麼高的,你只要通過統考,好好准備自考就行。」自考要是不能通過的話,那就只能去上私立大學了。

  「只要」通過統考這個底限也很難完成好不好。侑介深感自己和某人沒有共同話題了。

  祈織翻著繪麻這段時間來做的題目,「以你現在這個水平,基本上統考的成績不會差了,如果還想提高的話,綜合科目裡的地理和歷史還得抓緊一點,數學裡的微分和積分也容易出錯」

  一般學外語的外國人考別國的國語都會比本地人好,她偷偷看語法書單詞本的時候差點都要哭好麼。只是歷史這門課,她真的沒那個耐心去記那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和只有幾百個人的戰役,或許是心理上就排斥這個,總覺得看多了就要把上輩子帶來的心胸氣度給看小了。

  「反正所有人都在研究歷史,也沒見的能避免再次犯同樣的錯誤。反正不自己摔個跟頭的話,就算所有人都說前面有個坑還是會去走的。」繪麻不以為然地瞥了眼自己差強人意的歷史卷子,把地理習題本又翻了開來,「你還是再和我說說這個日本海側氣候和瀨戶內海式氣候吧。」

  祈織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覺得雖然侑介學習上面遲鈍一點,好歹在聽話上還是很有自覺的。

  昨晚凌晨才回家的要睡到了下午才打著哈欠走到了客廳,打開翻看了一會,最終還是只叼了一瓶牛奶。見三顆腦袋湊在一起埋頭苦學,不嫌事多地往中間一擠,手剛要往繪麻肩膀上搭,就被指向他的筆尖給推了回來。

  只得揉了揉自己頭發,「小妹,哥哥我好餓啊。」

  繪麻頭也不抬,「冰箱上面有雞蛋和意大利面,下面有冷凍的雞肉和魚肉,自己做去。」

  「餓得沒有力氣了說。」他倒在桌上裝柔弱。

  「那就想想那些吃的多咽幾口口水。」

  「好冷酷!」

  「如果要哥你繼續打斷我這道題的思路的話,我會很樂意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冷酷。」

  總算還識時務的要手動給自己的嘴上了拉鏈,乖乖地喝完牛奶又去廚房,自己動手做了碗意大利面後,又倒了三杯果汁放在他們面前。

  「也不要一直看書啊,休息一會沒事的。」

  終於把那道彎彎繞繞的題解決了的繪麻也放下筆,喝了口果汁,看要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戳著面條,自覺剛剛的語氣有些冷硬,便端著杯子坐到他旁邊。

  「昨晚幾點回來的?」

  見繪麻主動坐過來,要得寸進尺地往那邊挪了挪,口中漫不經心地回答:「嘛,沒注意。兩點或者三點吧。」

  「那以後回來經過我房門的時候請走快點。」

  「唔?」要吸著面條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怕第二天開門看見你猝死在我門口。」

  「噗——」要噴了一下,放下叉子擦了擦嘴,一邊卻止不住笑,「就算要關心我,也別用這麼惡毒的話啊,小心我真猝死的時候爬也要爬到你的門口。」

  繪麻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以為自己還年輕吶,現在不注意小心以後後悔。」她平時雖然努力,卻絕對不會傷害到自己的身體,上輩子吃夠了職業病的虧,現在可不會干那種透支的傻事。

  「......說了那麼多,這句話最傷人。」要無比哀怨地瞅著她,「其實我覺得自己還挺年輕的。」

  翻了個白眼,繪麻無意間往旁邊一掃,卻見祈織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窗邊,背對著他們看著外面,之前要放在他面前的那杯果汁還原樣擺在桌上,似乎只有被倒掉的命運。

  要順著繪麻的目光看去,沉默了片刻,突然一笑,「吃飽了又犯困,我繼續去睡一會,盤子就麻煩小妹你收拾一下啦。」

  要飛快地把盤子往她這邊一推就要開溜,卻被繪麻一把拽住衣角,扭過頭,見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吃飽了就睡會長肉的,要哥還是和我一起運動一下吧。」

  半個小時後,坐在駕駛座上的要一臉失望,「這就是小妹說的運動?」

  旁邊的繪麻托著下巴看著車窗外的小學校門,「不然呢?」

  「雖然我也很高興來接彌......」但我更高興和你做一點有趣的運動。原本順口就要這樣說的要目光落到那小巧秀氣的半邊側臉上,下意識地又咽下了後半句話,頓了一下才繼續若無其事道,「但說不定會打擾到彌和小女朋友的約會時間喲。」

  繪麻回過臉,「反正你也知道這只是個借口而已。」

  要眉心微蹙,轉瞬又挑起眉頭,嘴角扯了扯,「我可不懂年輕人的世界。」

  繪麻盯著他,「祈哥的世界也不懂麼?」

  扯著的嘴角終於還是垂了下來。

  要和她對視了一會又避開,「那可能是......我最無法弄懂的世界。」頓了頓,他反而緊緊地鎖住她的目光,「如果可以的話,小妹你最好也不要試圖去深入。」

  「要哥就是這樣把祈哥給隔離出去的麼?」

  要突然發怒,「那是他自己......」

  繪麻微笑,神情平靜,「他自己怎麼了?」

  要啞然。

  車內的沉默蔓延了許久,要才緩緩說起了祈織曾經歷過的事情。

  繪麻默默地聽著,故事中的少年在最燦爛的時光被橫來一筆抹上一層血色,然後在陰郁中瘋狂,在瘋狂後偏執,在偏執裡冷淡。要目睹著他眼中的光一點點晦暗下去,面上卻逐漸恢復了平靜。他不知道,在這平靜之下掩蓋的,絕對不是冰雪下的春花,還是泥土下的腐屍。

  繪麻突然想起了自己飾演的那個孝謙天皇,在聽聞愛人死訊後,她只是怔然出了會神。所以沒有人知道,她瞬間心如死灰的倦怠。

  要嘆了口氣,「你沒有見到過以前祈織的樣子,如果你見到的話,你就會覺得他現在正常的樣子,才是最不正常的。雖然在你來了以後他好像開朗了一點,可我真的怕......」

  「怕他只是回光返照麼?」繪麻帶著笑,似是玩笑的說了句。

  要對她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有些不滿,「你不要以為我在誇張。」

  「我知道你真的很擔心祈哥。」窗外隱隱傳來喧嘩聲,繪麻看向校門口,已經有小學生開始三三兩兩走出來,「我覺得,祈哥應該也很清楚。」

  她知道祈織是個多麼敏感的人。

  要皺眉,「什麼意思?」

  繪麻沒有回答,她已經看到彌和佳奈了。

  剛想招手喊他們,卻見佳奈突然跑到一輛車旁邊,車裡探出個人,因為離得遠看不太清楚臉,似乎是她的爸爸。兩個人說了幾句,佳奈就跑回彌的身邊笑著一起走,那輛車也轉頭開走了。

  繪麻這才壓著帽子揮了揮手,「彌,這邊。」

  彌愣了一下,表情瞬間燦爛起來,拉著佳奈迅速跑到車上關門,興奮地把頭往前探,「姐姐怎麼會來接我?」

  要在一旁抱怨,「不要無視我啊。」

  繪麻側過身遞給他兩個小蛋糕,「當然是想念我們可愛的彌了。」

  聽見接過彌給她的蛋糕的佳奈也輕輕地喊了聲姐姐,她笑眯眯地應了一聲,「剛才那是佳奈的爸爸麼?」

  佳奈眨了眨眼睛,烏黑發亮的瞳仁似黑曜石一般,「我可沒說是去繪麻姐姐家裡喲。」

  「乖啦。」

  創傷性後遺症,人在遭遇或對抗重大壓力後,其心理狀態產生失調之後遺症。大部份人對創傷事件的情感會在幾個月後淡去。如果其持續過長的時間,就有可能導致精神上的失調。

  其症狀表現......檢查診斷......治療用藥......

  繪麻關閉電腦窗口,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

  她似乎已經很有沒有遇到過這樣棘手的狀況了。工作上她可以分析利弊後干脆決斷,生活上她可以毫不猶豫地將影響自己人事撇開,感情上她一向快刀斬亂麻,唯有祈織,讓她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她曾經和昴說過,人是只能體會到自己痛苦的自私生物,所以她從來不去渴求得到別人的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別人。現在,在無法「感同身受」的情況下,她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跑到祈織面前去講一大堆道理勸說他放下心結。

  但是,她又無法對可能獨自沉浸在痛苦之中的祈織置之不理。

  真是......她揉了揉額頭,突然想到一句佛語: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繪麻一時間有些遲疑,難道自己無法理解那些為情所困的人,是因為她其實根本不懂什麼是愛麼?

  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繪麻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什麼時候自己腦子裡居然也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起身走出房間,她來到走廊盡頭,打開窗戶倚著牆透氣。朝日奈宅獨居一處清靜是清靜,但偶爾半夜起來,又會覺得一片漆黑的窗外有些過於冷寂。

  不由地掏出手機,遲疑了一下,還是發了一條信息。

  睡了沒?——TO 昌

  等了好一會沒等到回信,身後卻突然響起一聲短促的驚呼,嚇了一跳的繪麻差點把手機摔在了地上。

  轉過身見椿和梓站在樓梯口,椿拍著胸口,一臉驚魂未定,「原來是繪麻啊,差點嚇死我了。」

  繪麻看了下自己的打扮,長發披肩,一身白裙,還打著手機,果然適合上演一部《夜半驚魂》。

  連忙雙手合十做了個抱歉的手勢,「不好意思,還以為都睡覺了呢。你們才回來?」

  「嗯,工作剛結束。」和椿對看了一眼,梓擺擺手,「我先去洗澡了。」

  椿和他碰了下肩,然後走向繪麻,「怎麼,睡不著麼?有什麼煩惱的話,可以告訴哥哥來解決喲。」

  繪麻睨了他一眼,「你先解決好自己的事吧。」

  「老是說這樣的話,我真的那麼不可靠麼?」

  椿的聲音帶著笑意,繪麻卻在黑暗中聽出了一抹潛藏的認真,沉默了一下,她微笑,「是的。」

  椿突兀地安靜下來。

  繪麻伸了個懶腰,「比起別人來,我還是覺得自己最可靠。」

  她也和椿撞了一下肩膀,「好啦,趕緊睡覺去吧。」

  剛要走,手腕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握住,由於那力道太過綿軟,繪麻甚至沒有生出掙脫的想法。她轉過頭,黑暗中卻看不清椿的表情。

  椿的聲音低沉,讓她有種對面其實是梓的錯覺。

  「我想做,除了繪麻以外,最讓繪麻覺得可靠的人。」

  這句話有點像繞口令,繪麻卻笑不出來。

  她動了動,抽出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呢,目前的話,除了我自己,我覺得最可靠的人是上原和也。」                    



☆、第四十章

  不管是順手拉過來擋槍還是無意吐露真心,再次面對上原和也的時候,繪麻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看著那個面帶冷色的男人,繪麻恍惚間回憶起自己最初遇見他的時候。

  她三歲被星探發現出演了第一部電影,雖然是恐怖片,反而更體現出她的演技,當時就被現在的經紀公司給搶先定了下來。當時她的經紀人並非是上原和也,而是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除了帶她以外,手下還有另外幾個藝人。或許是看她年紀小出鏡少,便不太經心,除了需要她的時候,並不太搭理。

  內在早已是老妖婆的繪麻自然也不會對這種輕忽上心,她上輩子剛出道那會,因為太有主見,冷板凳坐了將近五年,照樣讓她站了起來,現在又怎麼會在意這種程度的忽略。不過兩年,她就因為和福山昌合作的電視劇《我和爸爸》真正走紅,在虐心虐身的劇情渲染和經紀公司有意宣傳的現實身份推動下,成為了聞名於大街小巷的「國民女兒」——拖這部電視的福,當時想要和麟太郎結婚做她媽媽的女人跟想要和福山昌結婚做他老婆的人一樣多。

  說起來真要讓觀眾知道現在「爸爸」和「女兒」走到了一起的話,絕對要驚掉八位數的下巴。

  唔,好像又想到什麼無關緊要的事上去了。繪麻趕緊扯回自己歪掉的思緒。

  當時的上原和也才剛剛大學畢業,只是公司裡一個端茶倒水的新人,因為話不多又總是擺著一張臉,周圍的人便有意無意地擠兌他,總讓他干些吃力不討好的活。要麼就給那些連助理都沒有的練習生跑腿,要麼就讓他去擋記者,甚至經常可以看到他被那些過了氣或是半紅不紫的明星們抓著故意刁難泄氣。

  繪麻撞到過兩三次,也沒怎麼在意,這種待遇她自己也遭遇過,說到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能耐的人總能熬過去。

  偏偏有一次,一個徐娘半老的艷星或許是到了更年期,差遣他泡咖啡卻一會嫌冷一會叫燙,不是說太苦就說奶味太重,最後似乎是被上原和也始終冰凍住的表情給刺激到了,直接一抬手潑到了他臉上,還擦擦手說:「不好意思手滑了。」

  當時剛好經過的繪麻不幸遭受池魚之殃,被灑了半個肩膀。

  因為之前的疏忽而有些心虛的經紀人正想著法來哄她,當場就衝上去把那個女人罵了個狗血淋頭,那人也沒了之前的氣焰,堆笑著連連道歉。

  繪麻皺眉,懶得看她們糾纏,剛想離開,就見一直沉默的上原和也扛起旁邊飲水機上的水桶就往那女人身上澆,那女人愣了一下開始尖叫咒罵,但任憑她怎麼跳腳躲避,他也堅持把一桶水全部澆完徹底糊掉她的一臉濃妝才從容地放下手,一張冷臉勾起個冷笑。

  「不好意思,手滑了。」

  「你有病啊!」說這話的是因為靠近戰場而被不幸波及的經紀人。

  繪麻突然就笑了,叫住轉身就要走的上原和也,「走,跟我去社長辦公室。」

  經紀人在一邊插嘴,「直接跟人事部那邊說一聲開了他就是了,不用去麻煩社長了吧。」

  繪麻看也不看她,掃了上原和也一眼,直接抬腳走人。

  身後的上原和也頓了片刻,默默地跟了上去。

  從那以後,他們倆就搭檔到現在,算一算,也有差不多十二年了。

  居然有這麼久了?繪麻自己都禁不住咋舌,又去打量低頭看文件的上原和也。

  最開始選中上原和也並不是心血來潮,她厭煩那個經紀人目光短淺和唯利是圖,還盤算著她年幼就想掌控她,就想換個不會指手畫腳的。上原和也能忍,看得出來有野心,卻沒有根基,初出茅廬沒那麼多烏七八糟的心思,盡管可能手段不足,可她有的是時間調教,自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然合作初期他們之間也不是那麼融洽,上原和也冷淡寡言,又有傲氣,怎麼可能對一個小孩子言聽計從,繪麻又是個比較堅持主見且懶得解釋的人,對抗拒的上原和也說得最多的就是「不聽我的就走」。那時上原和也的臉色,一度讓繪麻以為自己會被他掐死。

  幸好,兩個人都堅持了下來。

  他帶著她從一個幼童成長為少女,她又何嘗不是目睹他從一個難掩鋒芒的少年蛻變為處變不驚的男人,他們彼此扶持著,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光。

  而現在,他已經在公司身居高位,人脈廣泛,圈內誰不知道上原和也油鹽不進卻手腕高端,至於她,一開始還有人說些「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酸話,現在即便是那些拿了好幾個國內大獎的前輩,又有誰敢看輕她。

  沒有她,他可能當時就被趕出了公司就此落魄,沒有他,她可能無法如此順利而毫無後顧之憂地繼續自己的演藝路程。再沒有一個人,可以像上原和也這樣讓她全然放心,不用擔心什麼通告代言,不用去為了獲得好的機會而上下鑽營,更不用提防他人的陷害暗算,她只需要全心全意地將熱情投注到自己喜愛的事業上,自有他在前面為她披荊斬棘,鋪路搭橋。

  繪麻托著下巴對著他發頂想了又想,微笑起來。

  她已經可以肯定,不光是現在,即便是未來,她覺得最可靠的除了自己,也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了。

  「說吧。」

  「什麼?」繪麻醒過神。

  上原和也把文件收拾了一下,抬起頭,盯著她的眼睛,「弄出了什麼爛攤子讓我收拾?」

  繪麻翻了個白眼,「到底誰給誰收拾的爛攤子多?」

  以前上原和也性格冷硬,難免得罪人,還要她裝可愛賣萌來緩和,雖然背過人就會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要翻舊賬?」上原和也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繪麻噎了一下。自己拍戲的時候因為對手演技太差而出言諷刺的情況也不少。

  好吧,兩個人半斤對八兩,誰也不說誰了。

  上原和也把剛剛傳真過來的劇本遞給她,「你的戲份兩個月後開始,不過因為這次有很多動作戲,他們要求你提前一個月過去接受訓練。」說到後面他自己都沒發現眉心擰了起來,「而且,拍攝地點在原始森林裡。」

  繪麻隨手翻了下劇本,「嗯,看來最近要多吃點了,不然到時候都不夠折騰的。」看他臉色似乎有點不好,想一想說:「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上原和也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你這什麼眼神,不相信我?」

  「嗯。」

  繪麻氣結,上原和也冷笑一聲,「到時候熱血上頭,還能聽見我說話就不錯了。」

  在這方面確實有過黑歷史的繪麻咕噥了一句:「反正我不會想再投胎一次的。」

  上原和也不耐煩地趕她,「你回去自己先抓緊鍛煉一下,別到時候過去了達不到他們的要求又要逞強受苦。」

  繪麻本來就是從朝日奈宅躲出來的,看他這樣索性賴著不走,「對了,你是怎麼給我爭取到這個機會的?我看那克萊恩好像對我挺感興趣的。」

  「挺感興趣?」上原和也敏感地眯起眼睛。

  「沒別的意思啦。」繪麻哭笑不得,「又不是不知道亞洲人和歐美人的差別,我在他們眼裡估計才十二三歲。」

  上原和也眼神飄忽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時間沉默不語。

  繪麻也想起了自己的來意,眼角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才故作不經意地開口:「對了,我找了個男朋友。」

  「啪嗒」。上原和也手中的筆掉在了桌上,

  繪麻在心中嘆了一聲。多少年沒見到他這種碎裂掉的表情了。

  已經開了口,她也不是個拖拖拉拉的人,一口氣把話說完,「人你也認識,就是福山昌。確定沒多久,目前不打算公開。唔,就這樣......」

  「你瘋了!」上原和也猛地站了起來,底下的椅子被彈開撞到牆上發出一聲巨響,「你才17歲!他比你大了將近二十歲!和你爸差不多年紀!」

  上原和也的聲音並不大,反而刻意壓低了從嗓子眼裡牙齒縫裡擠了出來。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可即使發怒也顧忌著不讓人聽到。

  繪麻一邊想著如果把這事告訴麟太郎不會也是這個反應吧,一邊平靜地說:「我知道。」

  上原和也氣得聲音都在發抖,「我知道你知道!你從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決定和他在一起肯定就想清楚了會有怎樣的後果,但是你真的覺得那後果是你能承受的?」

  「反正思想上我不覺得會有代溝,至於身體年齡上,男人本來就老得慢嘛,看你三十多歲了也和二十出頭一樣是不是?二十歲也不是多不可逾越的差距。再說了,十年後二十年後我也不一定還和他在一起,現在想他以後會比我先老也太早了點。只是談個戀愛嘛,等我哪天真的想和他結婚的時候你再來罵我也不晚。」

  繪麻盡量用淡定的語氣來平復上原和也的心清,沒想到他的臉色越聽越黑看,最後直接一巴掌拍在桌上,讓她都不覺手心一疼。

  「遠山繪麻!你真的要用這麼隨便的態度來對待自己的感情和會被影響到的事業?」

  連全名都叫出來了,看來真的快被她氣瘋了。

  她一臉坦然地站了起來,「感情上我就是這個態度,我不覺得有什麼隨便的,我現在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不是很自然的事麼?我也沒想什麼一輩子的事不用這麼緊張。至於事業,我什麼時候做過會影響工作的事了?我保證不會給記者抓到任何蛛絲馬跡。」

  一通話說完,早已蓄勢待發的繪麻立刻一個箭步衝到門口,打開門後對他討好一笑,「你先冷靜下來,去美國之前再聯絡,Bye~」

  隨即不給他任何反應時間關上了門。

  被仍在辦公室裡的上原和也原地轉了幾圈,把掉在桌上的筆抓起來用力摔在了牆上,墨水濺開,洇黑了正面牆,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外面的西村奈子擔心地走了過來,「怎麼了?你們又吵了?」這動靜不比以前的口舌之爭,看來事情不小。

  繪麻對她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們什麼時候不吵兩句,你先別進去,小心他拿你撒氣。」

  西村奈子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上原才不是這樣的人。」

  「好好好,他是好人我是壞人。」繪麻剛要走,又停下,「現在有空?送我去個地方。」

  一個小時後,繪麻站在了三島由紀的門口。

  「怎麼不說一聲就過來了,還好我在家。」三島由紀抱胸靠在門邊看她換鞋。

  繪麻嘆了口氣,「無處可去了,只能求你收留。」

  蹲下放鞋的時候突然注意到鞋櫃裡有雙新的男式拖鞋,心知她又換了一個男朋友的繪麻再次嘆息,換了個形像做事就不方便了,擱上輩子她要換男朋友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怎麼了,剛結婚一年又離了?」三島由紀從冰箱裡拿了瓶礦泉水給她。

  「你才離了。」繪麻白了她一眼,「他們倆蜜月旅行都還沒結束。」

  「那怎麼回事,總不會是哪個便宜兄弟看上你逼婚了吧。」自己拿了罐啤酒的三島由紀見她喝著水不說話,不由挑眉,「還真是的?」

  繪麻仰頭躺在沙發上,「透了那麼點意思,我在想是直接跟他說我們倆沒戲還是裝傻當不知道的好。」

  「干脆答應了唄,我看你那群兄弟的條件都不錯,哪個都不虧,唔,除了最小的那個,我想你應該沒那麼喪心病狂。」

  繪麻無力和她吐槽。

  三島由紀來了興趣湊近她,「你還沒談過戀愛吧,那麼優秀都不動心,總不會是還沒開竅吧。」

  繪麻一手拍開她的臉,「我現在就在談戀愛。」

  三島由紀楞了下,「行啊,藏得夠深,哪個?不會是之前《仰望星空》裡的井上薰吧?別是那個小白臉川島由樹啊,會讓我質疑你品味的。」

  「我的眼光才沒你那麼差。」繪麻得意地哼了一聲,「我男人,必須是千裡挑一萬眾矚目的。」

  「誰誰,快說!」

  繪麻剛要開口,手機鈴聲響起,是三島由紀的。

  她看了眼手機,表情立刻就變了。

  「喂,福山君。」

  繪麻眼睜睜地看著她眉眼柔和下來,唇角的笑帶著數不盡的繾綣。

  心裡突然刺了一下。                    



☆、第四十一章

  繪麻咬著礦泉水的瓶口,眼睛盯著窗台上一盆半蔫的仙人掌,心想三島由紀這女人連盆仙人掌都養成這樣,別說人了。

  被她腹誹的三島由紀毫無所覺地講著電話,「嗯......前兩天已經來處理過了......目前還不知道,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吧......不用一直道歉啦,並不是你的原因......嗯,好的,有問題我會再跟你說的......啊,對了,你今天回來麼?幫了我這麼多忙想請你吃個飯......這樣啊......那好,那以後再聯系,再見。」

  見她掛了電話,繪麻又喝了口水,才若無其事地問:「福山君?」

  三島由紀還帶著笑意,「就是那個福山昌啦,剛跟你合作過的。你還不知道吧,他就住我樓上。」這話裡滿是偷了腥般的得意。

  不用繪麻開口問,三島由紀就自己坦白從寬了,「一開始和他沒打過交道,畢竟人家什麼身份我什麼身份,雖然長相身材一級棒,也不是我能高攀的。後來有次連續幾天被灌得狠了,你還記得吧,上次你過來我不是在家裡休息麼,就你來之前兩天我回家的時候就醉死在電梯裡了,差點把人家嚇得要報警。」

  說到這三島由紀已經樂不可支,嫵媚的眼中亮起一抹光,「像他那樣的人沒從我身上跨過去就很好了,居然把我抱回了房間,說起來那時候居然人事不知真可惜,我垂涎那肩膀和腰很久了,要是能趁機摸一把就爽翻了。不止這樣,他還給我脫了鞋子燒熱水擦臉,然後留了張條子就走了。之前我還一直以為他那無論對誰都溫和體貼的名聲是吹出來的,沒想到真的是將紳士風度貫徹到底的絕世好男人啊!後來好幾次想趁機請他吃個飯套近乎來著,可惜人家和你一樣,都是貴人事忙,一個月也就回來個兩三次還碰不上,近在咫尺卻吃不著的感覺真得太糟了。沒想到上個月他浴室漏水,滲進了我房間裡,我是什麼人呀,立刻找來施工隊讓他們必須給我拖得越久越好,趁這個機會對他施展出十八般武藝......你有沒有在聽啊。」

  繪麻回過神,把差點快要倒出來的水瓶放在桌上,有些興致缺缺,「在聽,然後呢?」

  「然後嘛,就這樣了。」三島由紀萬分無奈地長嘆一聲,看上去有些故作誇張,卻不知道自己眼角眉梢都是落寞,「還是那句話,人家哪看得上我啊,本來一個月還回來幾趟,現在都看不到人了。雖然每次打電話都彬彬有禮的,估計心裡已經對我避如蛇蠍了吧。」

  這個時候是應該說「還有誰能逃脫你的魅力」還是「哈哈終於踢到鐵板了吧」呢?想了半天,繪麻終究做不出半點評價,只能換了個話題,「叫你少喝點,你這是遇到了好人,要是遇上個稍微有點壞心的,你現在就完蛋了。」

  「能有什麼辦法,身份就是去陪酒的,哪裡還有拒喝的權利給我?」三島由紀也不想說這個,想起之前的話題,「對了,還沒和我說你男人是誰呢。」

  「想知道?」

  「廢話!」

  「那我就不告訴你。」

  三島由紀開始撩袖子,「幾天不揍皮癢了你!」

  「大王饒命!」繪麻連忙笑著閃躲。

  拒絕了留宿的邀請從三島由紀家出來,繪麻走進電梯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那天和福山昌在這裡相遇的場景,指尖在樓層按鍵上停頓了片刻,想到三島由紀剛剛的電話裡好像說到他今天並不在家,便按了一樓。

  到了樓底才反應過來西村奈子已經回去了,無奈地嘆了一聲,只得拿出電話又去找琉生,結果對方很是抱歉地表示現在抽不出身。

  流年不利!繪麻覺得今天出門沒有看黃歷。

  懶得再去找別人,她帶上墨鏡帽子,撐起太陽傘,確定將自己擋了個嚴實後一步步走出小區。

  一邊走她也終於可以靜下心來想想現在的情況。

  閨蜜看上了自己的男人,這種事要是發帖子的話估計會蓋起一層「打爛她臉」的高樓,可如果前提變成閨蜜並不知道那是自己男人的話,要怎麼辦?告訴她死心吧誰動我男人滅你一戶口本?還是說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這男人送給你了?

  繪麻開始衡量三島由紀和福山昌兩個人在自己心目中孰輕孰重。

  沒等她量個清楚,電話鈴聲響起,正是那個被她放在天平另一邊的男人。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繪麻的聲音冷靜中微帶笑意,聽不出任何異樣。

  福山昌連忙畢恭畢敬道:「女王陛下今天有空一起吃個晚飯麼?」

  「准奏,御駕來接。」

  「架停何處?」

  「你小區那半山腰上。」

  「......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到。」

  吃完一頓氣氛非常愉悅的晚餐,福山昌開車送繪麻回家,下車的時候她才想起自己答應某個小蘿莉給她批發一作業本的簽名,便讓他在下面等一會,自己上去拿東西。

  她沒有去客廳直接去了房間,找到那本作業本後就要離開,剛巧撞上從電梯裡出來的右京。

  「你回來了。」右京像是提前就知道她回來了,並不驚訝,看她還打算下去的樣子,又問,「門口停的車是上原先生?」

  繪麻搖頭,「一個朋友,下去送個東西,馬上就上來。」

  右京掃了眼她手上卷成筒狀的本子,「晚飯吃過了?要幫你熱點東西麼?」

  被這種貼心詢問給暖了一下,繪麻擰巴了一個晚上的心清終於熨帖舒服了,笑著說:「不用了,京哥也辛苦一天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右京鏡片後的眼睛微彎,「謝謝關心。」

  下樓小跑到車邊,繪麻從車窗把作業本遞了進去,「我未來小弟媳要求,用你的名字把這本本子填滿。」

  「弟媳?」福山昌微訝,接過本子,「你還有弟弟?」

  「是啊,我家兄弟很多。」

  在小時候他們倆合作的時候福山昌就知道繪麻家裡的環境,因此清楚她家裡就一個父親,此刻聽到她有兄弟自然十分詫異,不過看繪麻無意和自己解釋,便也只是淡淡一笑,低頭看了眼本子,「佳奈?」

  繪麻撐著窗口開玩笑,「幸好我搶先把你定了,不然萬一把我小弟媳拐跑了我小弟說不定也要繼承他家傳統打光棍了。」

  「誰家的傳統是打光棍?」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帶著調侃的聲音,繪麻回頭,見要拎著個購物袋子站在不遠處,視線從車子上一掃而過,「如果說的是朝日奈家的話,我必須申請上訴。」

  「要哥。」她站直身子,看著要慢慢走過來,「去買東西了?」

  要隨意地晃了晃手裡的袋子,「小妹要檢查一下裡面有沒有不好的東西麼?」

  繪麻白了他一眼,「我只知道面前現在有個不太好的人。」

  要聳了聳肩,看向車子裡的人,「是......他?」

  「......」是在說你啊!

  不等繪麻開口給兩個人介紹,要擺了擺手擦過繪麻往裡走,「早點上去,有什麼情況大喊一聲,要哥會從樓上飛下來拯救你的。」

  哭笑不得地看著要遠去的背影,繪麻看向車內的福山昌,「別介意,要哥就是有些愛開玩笑。」

  「沒事。」福山昌也沒問這個「要哥」是誰,半開玩笑道,「你還是快點上去吧,不然你家人說不定真要飛下來了。這本子我帶回去,下次給你。」

  「好,那你小心開車。」

  揮手作別,繪麻目送著車子消失在夜色中,漸漸收起笑容。

  他一直都沒有問,自己為什麼會一個人在他小區外的半山腰上。

  再次返回樓上時她先去了客廳,客廳裡只有昴正在看籃球比賽,看到繪麻他終於不會緊張得肌肉緊繃,而是早已習慣地說了聲「你回來啦」。

  「嗯,回來了。」充滿家庭氣息的對話讓繪麻的心情非常平和舒暢,她打開冰箱倒了杯牛奶,順便看了下冰箱上貼著的家庭成員每日信息,雅臣又加夜班,椿和梓也要遲歸,光行蹤不定,風鬥最近一個月都要在外工作。

  「大家都很忙嘛。」繪麻關上冰箱走向昴,「昴哥最近訓練也很緊張吧?」

  昴點點頭,眉間有些不太自信,「不只是我,社團裡的人都很拼命。」

  「我可不管其他人,我只知道——」惡作劇般地將杯子貼在昴的臉上,剛從冰箱裡倒出來的牛奶冰涼,刺激得昴把頭往後一縮,「我的哥哥是最優秀的。」

  昴怔楞了一下,繼而赧然一笑,「我的妹妹才是。」

  接下來幾天繪麻都在家裡看劇本兼鍛煉身體,幾個兄弟都有健身的習慣,家裡的健身器具很多,光還特意給她找了份力量訓練的資料,幫她安排每天的鍛煉項目。

  繪麻覺得以後再也不能輕視寫小說的人了,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了寫作到底掌握了多少的知識儲備。

  這天下午,剛從跑步機上下來的繪麻正擦著汗平復呼吸,家裡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愣了一下,趕在電話斷掉前接了起來。

  「你好,朝日奈宅。」並沒有冠上朝日奈姓的繪麻說這話時總覺得有些異樣。

  電話那頭也「咦」了一聲,「是朝日奈小姐?」

  繪麻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裡只有日向小姐,如果你打錯了的話我就掛了。」

  「好吧,日向小姐,請問家裡現在還有姓朝日奈的人在麼?」

  繪麻想了一下,表示遺憾,「非常抱歉,朝日奈宅裡現在只有日向小姐在。」

  右京的聲音略帶了些苦惱,「這樣啊......」

  繪麻也不開玩笑了,「怎麼了?」

  「有一份文件拉在了家裡,偏偏上面有簽名,不能傳真過來。」右京微嘆一聲,「看來只能我回去拿了。」

  繪麻思考片刻,「唔......不然我送過去吧。」需要他現在立刻來取的文件應該是比較緊急重要的吧。

  右京有些遲疑,「繪麻的話......不太方便吧。」

  「沒事,經過了琉生的指導,我現在對如何變裝已經很有經驗了,保證到時候連京哥都認不出我。」繪麻自信滿滿。

  右京失笑,「那就麻煩你了,我的地址是......」

  掛下電話,繪麻立刻給自己衝了個戰鬥澡,回房打開衣櫃,翻出一條灰色及膝風衣裙,黑發盤起斜戴一頂黑色牡丹罩網格的大帽子,套了雙黑色牛皮長靴,對著鏡子照了照,又給自己打了個白色的領結。

  嗯,perfect!

  一個小時後右京接到電話從辦公室下來,走出事務所的大門,就見一個撐著黑色遮陽傘的窈窕淑女背對他而站,收腰的裙子顯得她格外身姿纖細。

  「繪麻?」

  右京看著她轉身,黑色網紗下特意拉長了眼線的眼睛輕輕眨動,在四目相對的時候抿出一抹微笑,是她特有的,放佛藏著靜謐的那種淺淺笑容。

  右京覺得,今年的夏天過得有點慢,連九月的陽光,都明晃晃的暈眼。                    



☆、第四十二章

  回過頭來的繪麻在看到右京的時候也走神了一下,或許是最近的思緒圍繞在福山昌身上的時間太多了,以至於她不由地把這兩個人拿來做了一下對比。

  兩個人明顯的有很多共同點。

  同為成熟型男人,兩人都是相貌出眾,風度翩翩,舉止優雅,遇事沉穩而從容,行事圓滑而體貼,談吐風趣而自然,氣質溫和而包容,相處時總會被對方帶動步調,卻不會覺得抗拒,都能算得上是優質好男人的典型代表。

  與此相對的,不同之處也格外突出。

  在第一次合作的時候福山昌就表現出了他特有的謙遜溫和,過了十多年,更像是在瀑布之下衝刷過幾十年的石頭,被打磨去了所有的攻擊性——或者說完美得掩飾了所有會讓人不適的負面情緒,因此不管是誰和他相處必定會覺得如沐春風甚至是相見恨晚。

  繪麻之前還勉強認可他的演技和自己相當,這麼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卻有些不確定了。因為她無法分辨出,面對自己的福山昌究竟是真實的還是經過完美演技加工的。

  右京的話,或許是因為職業的關系,氣質更為犀利,略顯精明,卻秉持端方,常年操心一家老小的生活讓他較福山昌多添了一些煙火氣,不至於那麼高不可攀。也正因此,自然會多一些或為守護或為攻擊的鋒銳。福山昌的體貼是為一視同人的習慣,右京的體貼卻有分別,對外是洞察了人性弱點後的淡漠,對家人則是充滿溫度的包容。

  兩個人可以說是畫風相似,表現內容卻完全不同的兩幅畫。

  不過嘛......習慣性地分析完別人的性格後,繪麻也清楚的知道這番對比存在漏洞,畢竟她和這兩個人的接觸形式完全不同,就像素描時候的模特,站立的角度不同,觀察出來的形狀肯定會存在偏差。

  「今天的扮裝是奧黛麗·赫本麼?」右京笑著走向她,「原諒我沒辦法給眼前這位淑女來個脫帽禮。」

  「幸好我也沒打算提裙角。」帽子上的網紗在擋住別人視線的同時也分隔了自己視線,繪麻只得略略抬頭,因此更多了些符合這身打扮的矜持之意。

  旁邊經過的人也有小聲討論的。

  「好漂亮的人......」

  「是外國人麼?」

  「可能是混血兒吧。」

  ......

  繪麻露出了一個毫無矜持的得意笑容。

  右京很了然地恭維道:「完美的變裝。」

  繪麻把手裡的文件遞給他,「不過今天之後,京哥在事務所裡給別人的談資應該更豐富了。」

  「這麼不遮掩自己的意圖的話,我會忍不住把你的帽子摘掉讓你的談資也豐富一下。」右京毫不客氣地威脅。

  「OK。」繪麻舉手投降,「讓我們和平相處吧。」

  「正合我意。」

  略玩笑幾句,繪麻覺得再站下去估計要成為焦點了,「文件已經安全送到,那我就功成身退了?」穿得一點都不清透的她一點都不想繼續沐浴在大太陽底下。

  右京卻突然想到什麼,「你來的時候叫的車麼?」

  繪麻最近頻頻體驗到未成年的交通不便,恨不得第二天起來就二十歲了,「我還特意走了一條街才叫的車。」免得萬一被司機發現然後記住家庭地址。

  在防範這種東西上,經驗頗為豐富的繪麻已經可以說是習慣成自然了。

  右京略一沉吟,看了下手表後說:「今天繪麻幫了我這麼一個大忙,不好好犒勞一下就太過意不去了。你去我辦公室坐一下吧,待會下班帶你去吃大餐。」

  繪麻想到了之前去棗公司的經歷,不禁感嘆,同樣意思的話從兩個人嘴裡說出來為什麼給人的感覺差那麼多?

  「不會不方便麼?」可以肯定,右京這麼個大齡單身帥哥在事務所裡絕對是茶余飯後的絕妙消遣話題,現在堂而皇之的把一個姑娘往辦公室裡帶,隨之而來的爆炸性轟動不會亞於投射了一枚原子彈。

  她自己是無所謂了,右京真的不擔心今後會被流言纏身麼?

  右京已經示意她跟著往大樓裡走,「有時候有點這種粉紅新聞會顯得我更加平易近人一點——至少一些不負責任的猜測會少一點。」

  繪麻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大笑,「比如?」

  「你覺得呢?」

  「對異性無感或者身受情傷一蹶不振之類的?」

  右京挑眉,鏡片後的眼睛飛快地掃了她一下,卻只是笑而不語。

  頂著一路的驚詫而好奇的打量走進右京的辦公室。本就像征地位不一般的單人辦公室面積大約有十個榻榻米,對於一個律師來說已經是很可觀的數字了,更何況裡面還分隔出一個小小的茶水間和洗手台,擺放了一些生活用品。

  辦公室牆壁被漆刷成原木色,走進去便讓人心神一定,窗邊擺放著一套沙發組合,辦公桌後面是一面牆的書架,玻璃鎖著各種書籍文件,看上去便有種專業範。辦公桌上整齊地擺放著隨手要用的資料,還有一盆綠色水生植物做裝飾。

  繪麻覺得這個辦公室和曾看到的右京的臥室風格相類似。

  右京坐到自己的辦公椅上打開繪麻帶來的文件,抬頭看繪麻負手在辦公室轉了一圈,笑問:「覺得怎麼樣?」

  「符合京哥最大程度服務享受的理念。」繪麻毫不猶豫地做出判斷。

  右京含笑點頭,「你可以去茶水間裡享受一下,咖啡、奶茶或是白水,就請先自便了,等下班後再好好補償你。」

  知道他已經開始專注於工作了,繪麻隨意地擺了下手表示不用管自己,到茶水間裡的折疊椅上坐下——這個展開似乎是張單人床?右京好像是有兩次夜不歸宿過。

  這年頭不管做什麼都不容易啊。無意義地感嘆了一句,繪麻從茶幾下面拿出幾分報紙開始消磨時間。

  不一會有人敲門,繪麻聽到右京淡淡地說了句「進來」,是對她而言有些陌生的語調,少了溫和,多了冷凝。

  「朝日奈先生,外面有個客戶說要見您。」似乎是助手的女性話音中帶了些忐忑,不知道是因為面對辦公室裡的人還是因為別的事情。

  「我記得今天已經沒有預約過的case了。」

  平常的右京雖說有些嚴謹,但在家中相處時總是隨和的,特別是在對待繪麻這個小妹的時候,即便被其他兄弟說是「偏心」或「裝模作樣」,也是體貼入微,溫和縱容的。

  現在,她終於理解到兄弟們所說的「裝模作樣」到底是什麼意思了。辦公室裡工作中的右京完全剝離了那些柔和的溫度,冷淡的聲音不怒自威,即便沒有刻意擺出迫人的架勢,依舊讓人倍感壓力。

  敲門的女性猶豫了一下,「是之前不二會社的前田先生,他說關於上次的案子還有需要商議的地方。」

  「他之前的委托我已經完成了,我早就和他說過,因為不按我的建議而行事所造成的後果一律不負責任。如果他想要找我的話,請讓他重新預約。」

  「知道了。」

  「還有什麼事?」

  「啊,沒有,那個......」說話的女人有點緊張,卻還是討好地「嘿嘿」一笑,故作小聲,「朝日奈先生,之前你帶進來的......是哪個客戶麼?」

  繪麻翻了頁報紙,看來雖然辦公的時候很嚴肅,平常和周圍人相處的時候還是很放松的,不然那人也不會明明知道他工作時候的脾氣還敢問出這個問題。

  「我不會接待沒有預約的客戶,而所有的預約都由你來處理。還有問題麼?」

  「沒有了。」來人終於悻悻然關上了門。

  估計心裡在腹誹「老娘是問那人到底是誰」吧。

  辦公室裡又恢復了安靜。

  繪麻沒有開口,將手中的報紙又翻了一頁。

  到了六點的時候辦公室外面開始有吵雜的聲音,繪麻估計到了下班的時間,果然右京也放下了東西走進茶水間。

  「無聊了吧。」右京彎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們再過半個小時就走,有中意的地方麼?」

  繪麻先是搖頭,表示並沒有感到被冷落,而後才笑著說:「既然是京哥犒勞我,自然是你選地方,我對京哥的品味還是很認同的。」

  「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錯的法國菜,裡面的鵝肝很地道,不過你應該不喜歡吃這個,裡面的海鮮酥皮忌廉汁和羊鞍扒應該會比較符合你的口味。」右京對繪麻的口味已經有了深入的了解。

  「你可以盡情地推薦菜品,我現在胃口可不是那麼點東西能滿足的了的。」她最近高強度的運動急需補充和儲備能量。

  「我在考慮要不要換一家拉面店。」考慮到法國菜量小的特點。

  「京哥居然吝嗇給我點兩份麼?」繪麻的語氣是不敢置信。

  「請相信我純粹是為了保全你的面子。」右京頓了一下,還是沒忍住笑,「畢竟到時候引人側目的話你肯定會推在我身上吧。」

  「聰明!所以說最後還是為了保全你自己的面子吧。」

  「看來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這才是聰明人的選擇。」

  你來我往到終於起身出門的時候,繪麻突然停下腳步,歪著頭思索,「我好像忘了什麼事。」

  右京攬住她的肩膀繼續走,「放心,就算你點三份也不會動用到你的錢包的。」

  應該不是錢包的問題。不過......算了,既然想不起來,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繪麻眨了眨眼睛,不再去想。

  一個小時後的朝日奈宅。

  侑介:行程表上不是記著今天京哥准備晚餐的麼?

  彌:我好餓啊......

  昴:冰箱裡貌似只有幾個番茄......

  祈織:泡面還是外賣,你們選擇吧。

  琉生:繪麻也不在麼......

  此時的繪麻正將一勺香草鮮蘑菇濃湯送入口中,然後幸福地眯起眼睛,感嘆這蘑菇的鮮美,隨即又怨念地看了眼喝了口白葡萄酒的右京,狠狠地灌了口檸檬汁。

  吃法國菜不給喝酒,相當於吃壽司不給沾醬油!怎麼忍!

  察覺到繪麻的不忿,右京放下酒杯,微微傾身,水晶吊燈的光在鏡片上一閃而過,鏡片後眼眸微垂,繼而帶著笑意抬起,目光深邃而柔和。

  「想喝?」

  繪麻饞得狠了,可憐兮兮地仰頭看他,「可以麼?」

  「可以是可以......」

  「轉折是什麼?」

  右京招手示意站定在身後不遠處上前,把繪麻面前的果汁換成了和他相同的白葡萄酒。

  「除了在我面前,不可以在其他地方碰酒。」右京舉起酒杯輕晃,白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漾著誘人的光。他對上繪麻渴望的眼睛,輕笑著說完了下半句話。

  就這個?繪麻愣了一下,然後爽快地點頭答應,迫不及待地拿起酒杯和他輕碰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cheers。」

  「cheers。」                    



☆、第四十三章

  繪麻上輩子雖不說嗜酒如命,閑暇時候也愛收集幾瓶名酒品嘗怡情,不過比起葡萄酒,她更愛以伏特加為基酒的雞尾酒,其中法國的GREY GOOSE是她的最愛。

  這輩子好死不死投胎到日本這個連喝酒都得限制年齡的國家,雖說不像成癮的人那樣難受得抓心撓肺,十七年都只有看的份也讓她因憋屈而垂涎得不得了。

  因此繪麻對面前的白葡萄酒也不過多挑剔,小飲一口後回味著酒液中蘊含著的各種味道。

  口味微甜,隱隱有種植物的淡香,嘗起來似乎有些梨子的酸甜味道,口感細膩豐富。

  「Riesling。」繪麻情不自禁喟嘆。白葡萄酒中的皇後。

  對面的右京挑眉,頗有深意地看著她,「看樣子繪麻很懂品酒嘛。」

  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她第一次喝酒的繪麻眨了眨眼睛,「剛剛點單的時候我記得京哥說的是這個,果然如聞名中的那樣好喝。」

  右京微微一笑,不去深究。

  掂量著自己的身體還沒適應酒精,繪麻便慢慢地只是啜飲,直到晚餐享用完畢,才猶有不舍地喝完最後一口。

  右京看著她意猶未盡的樣子忍不住笑,「行啦,下次表現好的話,再給你喝一點。」

  繪麻不滿地白了他一眼,「別說得和喂小貓小狗一樣。」

  吃完結賬,繪麻起身的時候眼前一晃,踉蹌了一下,幸虧她及時按住桌子,不然差點又坐了回去。

  右京連忙上去扶住她,「不會醉了吧。」不由帶了點懊惱——帶未成年來喝酒本就違反了他一貫的行事准則。

  「怎麼可能。」繪麻嘴硬反駁,「只是稍微有有點頭暈,第一次喝酒還不太習慣而已。」

  「好好好。」右京也不與她爭辯,只是將她的手臂塞入了自己的臂彎中,「那就讓這頓晚餐就這樣完美的落幕吧。」

  對方這樣給面子,繪麻也就不再矯情,笑著靠了上去,「多謝款待。」

  右京嘴角勾起,「承蒙賞臉。」

  回程的時候路過江邊,右京看繪麻擰著眉不太舒服的樣子,便把車停了下來,帶她下車走走,舒散一下。

  「你在這站一會,我去那邊買瓶水。」右京指了下不遠處的自動販賣機。

  繪麻點頭,撐著水邊的欄杆眺望遠處,江對岸的高樓大廈在夜色中輝煌耀眼,閃爍不停的巨大標識牌透露出繁華的氣息,映得水面上也波光粼粼,恍若投射出了另一個奢靡的世界。

  從水面上刮過的風吹到臉上帶著絲絲涼意,讓腦袋略沉的她舒服了一點,便抬起下巴深呼吸了幾次。

  臉上冷不丁地一冰,繪麻反射性地縮了一下,扭過頭看著右京一臉無辜狀,「京哥應該慶幸我不會空手道跆拳道什麼的,不然一個過肩摔就可以看到美男魚了。」

  右京不為所動地把冰過的礦泉水遞給繪麻,「西裝革履的美男魚應該沒有什麼吸引力。」

  「有臉就夠了。」繪麻道出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被你這樣一說突然心情好了起來。」右京微妙地覺得自己被取悅了。

  本意雖然並不是在於誇獎對方的好姿色,不過既然話說出了口,繪麻也就繼續講了下去,「兄弟們應該都是遺傳美和媽媽的吧,都長得非常出眾呢。」無論是哪一個,帶出去都會覺得倍有面子。

  被覆蓋進了「都」裡面,右京又微妙地有些不悅。不過他的氣度涵養還不至於把這麼點小心思表露出來,依舊是噙著淡淡笑意,不溫不火道:「確實,遺傳學上也有兒子像媽媽這種說法吧。我們兄弟的眉毛和眼睛上基本都是從母親那拓本下來的,其他地方各自繼承了父親那邊吧。」

  繪麻楞了一下,這還是她第一次接觸到朝日奈家的「父親」這個話題。

  麟太郎和她說再婚的時候有簡單介紹過朝日奈家的家庭狀況,美和是個事業型女強人,因為要繼承朝日奈家,所以丈夫是招贅的。在最小的彌出生後不久,那個丈夫就因病去世了,算一算也有十年了。

  之前在翻看家族相冊的時候也看到過那人的樣子,是個站在美和旁邊十分相稱的英俊男人。想來應該是和長男雅臣差不多的性格,能甘心負責家庭的男人應該是很溫柔細膩的吧。

  像是察覺到繪麻的心思,右京沉默了片刻,也說起了那個她未曾謀面的男人,「父親去世是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對我們幾個已經懂事的兄弟來說,確實是個很大的打擊。因為母親專注於事業,我們對父親都十分親近。」

  右京的視線落在遠處的一點上,目光悠遠,即便在夜色中也能分辨出那淡淡的暖意,「雖然經常帶我們一塊玩鬧,但在家務上是個很粗枝大葉的男人,帶一大堆兄弟出去的話,經常會拉掉一兩個忘記帶回去,燒飯的時候忘記關火而差點導致火災也有過好幾次。總之......是個很負責的父親。」

  「......完整無缺地長大這麼大辛苦你們了。」繪麻由衷地表示了同情,她能深刻的體會到其中的無奈,畢竟有麟太郎這麼個不靠譜的爸爸,她也曾飽覺心酸。

  面對繪麻一臉找到組織的表情右京哭笑不得,心知她是在緩解氣氛,便也露出個笑容,「當時也不太懂事,為了這個還對母親有過一陣子的抗拒......現在想來恐怕對母親也造成了傷害吧。」

  繪麻從來都不是個擅長安慰別人的人,以前有朋友總是來她這訴苦,基本上都會被她反罵回去,然後被罵的人都會一身舒爽地回去......不過她理解右京當時的感受,況且他也並沒有表現出感傷的情緒,她便不予置評地點點頭。

  「繪麻小時候也很不容易吧,感覺男性在帶小孩上都不是很可靠的樣子。」右京把語氣放輕松。

  「不容易的其實是麟太郎。」

  繪麻換了個姿勢,背靠著欄杆回憶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麟太郎是個天生不安於室的男人。」

  「......不安於室這個形容詞用在這裡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看字面意思就行。」

  「請繼續。」

  「因為我的緣故,他那幾年放棄了外出,整天都和牛奶尿布打交道,還要干一些他不喜歡的工作來賺取撫養我的費用。對於他這個『風一樣的男人』來說,不亞於是種煎熬了。」

  帶著作弊器的她雖然一開始語言不通,但作為小孩子來說已經很省事了,不會白天黑夜的哭,還能配合他不嫻熟的動作,即使這樣,無法自主控制身體和幼兒頻繁的進食需求也限制了麟太郎的行動。他沒辦法從事公司裡工作,只能在家裡寫一些旅行的文章,接一些校對或抄寫的工作,還得研究幼兒養育手冊,一個才二十歲的未婚男人每天為了這些手忙腳亂,灰頭土臉。

  這也是當初她和福山昌拍那部電視劇那麼成功的原因,她是深深地感受到了單身父親的不容易。

  她也不知道在郁悶之極的時候麟太郎有沒有後悔過收養她這個毫無血緣的孩子,反正每次他抱起幼小的自己的時候,都是笑得跟個幸福的傻爸爸似的。

  聽完她的話,右京沉默片刻後輕輕問:「繪麻那麼小就出道,是不是,也是為了讓麟太郎父親能夠繼續自己的夢想呢?」

  繪麻驚訝地扭頭看他,右京也表情溫和地與她對視,鏡片後的眼睛似乎融進了夜色,蘊藏了她無法分辨的東西。

  一時間繪麻有些發怔。

  確實,知曉自己轉世投胎的時候,她也沉浸在迷茫之中。她喜歡演戲,上輩子因為執意進入演藝圈還和古板的父母斷絕了關系。雖然這條路走得很不容易,她也通過努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即便離開得很突然,她也並沒有什麼遺憾。

  所以這輩子她也在猶豫,是否還要選擇那條路。她有更廣闊的空間去體驗更多的事物,這種未知讓她心動。

  是麟太郎的艱辛讓她做出了決定,她用自己的早慧證明了自己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後來更是找到了上原和也,才讓他終於放心下來,不再被自己牽絆住腳步。

  當然,她並不遺憾。重活一世,她更確定自己的骨子裡熱愛著表演,為此錯過其他風景也並不可惜。

  想到這,繪麻輕輕一笑,「不,是麟太郎讓我堅定了自己的夢想。」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半了,到了門口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那麼點心虛。

  現在才反應過來,他們好像是拋棄了一家嗷嗷待哺的兄弟,出去吃獨食了。

  看到客廳的燈光大亮,為免受到三堂會審的二人默契地把電梯按到了四樓,打算直接回了房間。

  電梯門開,光那張清麗脫俗的臉出現在面前。

  繪麻:「......」

  右京:「......」

  光:「京哥,繪麻,晚上好。」

  從面色上看不出光是特意堵在這還是剛好想坐電梯,繪麻腹誹了一句「怎麼這種時候都有你你其實是做狗仔隊的吧」,臉上還是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晚上好,光哥,好幾天沒見你了,剛回來麼?」

  「嗯,好不容易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本想感受一下家庭的味道,沒想到被遺忘到陰暗的角落裡了。」

  「......」不愧是小說家,說得跟寫得似的。

  右京還算從容,抱歉地一笑,「拜托繪麻幫我送了份文件,下班的時間有點晚,就在外面一起解決了,不好意思忘記和家裡打個電話報備了。」

  繪麻淡定地在內心震驚了。

  京哥你這番話前因對,後果也對,中間的過程有點不太對吧。這種面不改色的扯謊能力真的不是百煉而成的麼?

  顯然光也不太相信這番說辭,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情之所至嘛,可以理解。」

  繪麻表示,她完全不理解!

  以前對光這種意有所指的話繪麻要麼無視要麼不耐煩地頂回去,今天她自覺也有點對不住這幫被遺忘在家的兄弟,態度便好了一點,「好啦,一不小心忘了而已,下次會和大家一起的。」

  光眸光一閃,「我比較期待下次和我單獨一起。」

  「......這個無所謂啦,有機會的話自然會一起吃飯的。」光這人心思比較深,繪麻也就不去想他的話裡到底暗藏著什麼意思,隨口答應著。

  「那待會再說,我們先回房梳洗一下。」右京看了眼繪麻,穿過光走向自己的房間,繪麻便跟在他身後,剛在兩步卻被光叫住。

  「你......喝酒了?」

  心中一頓,她面不改色地回頭,故作狐疑地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有酒味麼,晚飯有道菜是紅酒蜜野莓。」

  「是麼......」光淡淡一笑,不再糾纏。

  繪麻轉身繼續走,與右京目光相對,互相交換了個「終於糊弄過去了」的眼色。                    



☆、第四十四章

  由於酒精作用,繪麻這一覺睡得香甜,醒來的時候覺得神清氣爽,拉開窗簾發現陽光明媚,更是心情大好。

  哼著小調走到客廳,看見祈織背靠著落地窗坐在一個軟墊上,一只腳曲起,一只手撐在曲起的膝蓋上,正低著頭看書。似乎聽到她下樓梯的動靜,他抬起頭,然後清清淺淺地一笑。

  「早安,繪麻。」

  「勉強算是早安吧,祈哥。」繪麻神色不變地打著招呼,心中卻忍不住捶地——臥槽要不要笑得那麼閃瞎眼。

  正如她昨天和右京說的,朝日奈一家在姿色上都遠超一般水准,要是組成一個偶像團體的話估計能引發全日本的輸血危機。而在兄弟中,最為清俊的自然是男女莫辯的光,而從精致上來說,無疑是祈織最為出眾。

  承襲自美和的眉眼修長綺麗,眼睫濃密卷長,眼中總是有化不開的憂郁,使容貌纖麗的他,在氣質上有種秋葉蜷曲般的清冷蕭瑟感。此時逆光而坐的他,模糊了的輪廓像是自帶了柔光,鮮明了的眼瞳安然專注,胸前那個十字架銀飾折射出聖潔的光澤,讓他整個人都如教堂中垂眸微笑的聖子般空靈。

  繪麻終於明白漫畫中為什麼有的人出場時身後要有鮮花襯托,此時沐浴在陽光下的祈織就仿佛在身後盛開了大片大片的百合。

  她不能免俗地心跳快了半拍。

  很快調整好自己,繪麻走到廚房間尋找食物,身後傳來祈織的聲音,「昨天冰箱裡沒有來得及補充材料,勉強弄了頓早餐,現在都不剩什麼了。不過還有半盒昨天外賣送的披薩,你可以熱一下。」

  雖然不太想吃熱第二遍的披薩,但也只能將就了。將披薩往微波爐裡一扔,繪麻轉身走向已經合上書的祈織。

  「今天沒課?」

  祈織點頭。

  「怎麼不出去走走,老是悶在家裡,王子也會變宅男的。」繪麻開著玩笑。

  「一個人出去的話,即便是王子也會讓人覺得很可憐的吧。」祈織說這話時並沒有流露出什麼自傷的情緒,疏淡卻不落寞,純粹地陳述事實。

  那為什麼不找個人陪你呢?不想這麼問的繪麻瞟了他一眼,突然換了個話題,「之前教你的舞還有練麼?」

  祈織愣了下,「有。」隨即歪頭一笑,「要檢查一下麼?」

  繪麻噙著一抹笑意向他伸出手,祈織將目光落到那只白皙纖細的手上,緩緩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借力站起後,他又反手順勢把那只比自己小一號的手包住,修長和細嫩的手指彼此交握,看上去倒是很和諧。

  繪麻倒是沒怎麼害羞,還趁機好好欣賞了一番。指甲修剪得很整齊,色澤略淡但很健康,指節並不突出,但有著男性特有的那種堅硬感。不管再怎麼的纖纖弱質美少年,在這種細節上總是能不經意地體現出男性的特質。

  「很漂亮的手,看樣子很適合彈鋼琴。」繪麻拿出手機選了首歡快的曲子,腳上踏了幾下節拍,就開始隨著舞曲邁開了步子。

  祈織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在激烈的旋轉中掙脫開來,口中仍找機會回答她的話,「鋼琴不太會......小提琴還可以。」祈織掐著繪麻的腰抱起來轉了一圈,說話便有點喘。

  繪麻這幾天運動量不錯,還能讓她在連續的交錯旋轉中保持平穩的呼吸,「聽過要哥彈吉他,還沒聽過你談小提琴呢,什麼時候露一手給我看看?」

  祈織畢竟還是新手,在保證舞步不亂的同時只能簡短地道:「有機會的話。」

  即便如此,許久沒有合作的他們也出現了失誤,祈織在繪麻的一個下滑中沒有抓穩她的手,使滑到一半的她突然停住,保持著雙膝跪地的姿勢往後躺倒在地上,而祈織本想拉住她,卻被帶著往她的方向趴了下來。

  最後定格的姿勢很尷尬,繪麻雙腿後折躺在地板上,祈織跪趴在她的腰間,胸口抵住她的臉,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也晃蕩滑到了她的脖子裡,冷冰冰的觸感激得她渾身一麻。

  兩個人的手還以別扭的姿勢交疊著,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因為急促的氣息而劇烈起伏的胸口。

  繪麻呼吸間都是混合著不知名花香的清新洗滌劑的味道,只是兩個人用的是同一個牌子的洗滌劑,一時間也分辨不出那個味道到底是從誰身上發散出來的。緊貼著的肌膚透過單薄的衣料傳遞著對方的溫度,耳朵裡回蕩著不知是對方還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兩個人在恍惚間好似成為了密不可分的同一個體。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祈哥你體態輕盈,我四肢柔軟,可這個高難度姿勢再繼續下去我的腿估計就要斷掉了。」繪麻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身體,示意他趕緊爬起來。

  祈織摔下來的時候也磕到了膝蓋,只能先慢慢抬起身體,苦著臉挪到一邊再站起來,隨後才彎腰把繪麻扶了起來。

  兩個人你揉揉胳膊我捶捶腿,四目相對,又是一番大笑。

  「祈哥你還是再練練吧,換了別的女伴,可經不起這麼一摔。」繪麻活動了一會,才想起微波爐裡還有自己可憐的早餐和午餐,趕緊拿出來安撫運動過後更加飢餓的肚子。

  祈織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卻不承認是自己的技術不行,「只是我一個人練的話,就算再怎麼熟練,到合作的時候還是會出差錯的吧。」

  繪麻咬了口披薩,軟趴趴的口感讓她皺了下眉,勉強自己咽下去後忍耐了一會,還是把剩下的披薩倒進了垃圾桶。

  思考了一會,繪麻對祈織拍掌道:「出去吃吧,我請客。」

  雷厲風行地收拾妥當,繪麻穿了身白色的短袖體恤和牛仔短褲,用必需品鴨舌帽和墨鏡遮擋住後,便拉著祈織出門了。

  「祈哥你會開車的吧?」繪麻的這個問題並沒有帶多少的疑問性,這種簡單的事情祈織怎麼可能不會?

  果然,祈織點頭,然後微笑,「但是我沒有車。」

  「......」多麼心酸的一個轉折。

  「如果你不嫌棄自行車的話。」祈織從車庫裡推出一輛寶藍色的單車,長腿一掃騎了上去,側頭看站在一邊的繪麻,「要上來麼?」

  陽光下的祈織眼睛明亮,笑容清澈,騎在自行車上更顯青春意氣,無論從哪看都找不出一絲陰霾。

  繪麻雙手抱胸繞著他走了一圈,表情新奇,「我還真沒坐過這個。」

  祈織呆愣了一下,「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該怎麼上來。」

  繪麻白了他一眼。沒吃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跑啊。

  雙手撐在祈織肩上,借力輕輕一躍,繪麻就側身坐到了自行車後座上,小幅度的調整了下姿勢,手順勢下滑抱住他的腰。

  忍不住又輕輕一捏,「好細,有28英寸麼?」她竭力不讓自己對一個男生產生羨慕嫉妒恨的情緒,長得好看就算了,身材還這麼纖細,這讓女生怎麼活!

  似是怕癢地一抖,祈織回過頭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別鬧,抓緊了沒?」

  「嗯嗯。」

  「那就出發了!」

  「誒......慢點!」

  第一次嘗試這種交通工具的繪麻被這種沒有防護的感覺嚇了一跳,連忙死死抱住前面的腰,受到突然襲擊的祈織也忍不住一晃,在車身一個扭動後險險地控制住方向。

  背後被嚇出冷汗,心裡卻被繪麻這種難得驚慌的樣子逗樂,忍笑扭頭,還沒張口就被繪麻給拍了回去。

  「好好騎車,別回頭!」

  「那你稍微放松點......勒得喘不過氣來了。」

  「哦。」

  「......」你哦了倒是松手啊。

  騎了好一會,繪麻才漸漸放松下來,也終於能夠在慢悠悠的自行車享受掠過發間的微風和兩邊倒退的風景。

  「你平常就是騎自行車去學校?」

  「嗯,下雨天會坐電車。」

  「難怪腰細腿長。」

  「......羨慕的話以後你可以負責騎自行車載我去學校。」祈織誠懇地提出建議。

  「我還是跑步轉呼啦圈吧。」繪麻果斷拒絕。

  「說起來,你還沒告訴我去哪兒吃飯。」一條路騎到快到分叉路口,祈織才想起來還不知道目的地。

  繪麻沉默了片刻,「我只知道地名,不知道怎麼去。」

  「......自行車還沒有先進到自帶導航。」

  繪麻靠在他背上小聲嘀咕,「以前都是別人開車帶我去的,也沒想過要認路啊。」

  祈織嘆了一聲,似有無奈卻又帶著真實的笑意,將車頭往右一拐,「算了,今天還是我請你吧。」

  自行車在狹窄的巷子裡七拐八拐,沿路可以看到別人院子裡的花草,不時與行人擦身而過還能聽到對方的交談,隱藏在巷子深處的店鋪有著另類的名稱和獨特的裝潢,偶爾還會有女生紅著臉回過頭來追逐前方少年的背影,結果在對上繪麻後失落轉身。

  這種體驗讓她覺得既新鮮又有趣,心情也似乎隨著發梢飛揚起來。

  這才是少年和少女應該有的日常吧。

  繪麻忍不住開口問:「祈哥這輛自行車的後座應該有不少女生覬覦吧。」

  手中的腰線在聽到這句話後突然緊繃了一下,然後又慢慢放松。坐在後面的繪麻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順著風輕輕地擦過耳畔。

  「你是我帶過的第二個人。」

  繪麻垂眸,祈織的白襯衫在太陽底下反光得有些刺眼。

  她閉上眼,像是沒察覺到他語調中驟然間變得晦澀,輕快道:「哦?那第一個是誰?女朋友麼?」

  問題久久沒有得到回答,繪麻不知道自己該就此罷休還是繼續追問下去,真的要戳破他平靜的表像麼?會不會讓他已經痊愈的傷口再次破損?但是置之不理的話又會不會讓被層層包裹的傷口潰爛化膿?

  她在心中遲疑不定地斟酌著。

  車猛然一個急剎,祈織一腳踩地平衡住自行車,坐在後面的繪麻卻毫無防備地被甩了下來,落地的一瞬間,一輛汽車尖嘯著向她疾駛而來。

  「り——ネ,り——ネ。」一個笑得傻不拉幾的男人好不厭煩的重復著著兩個音節。

  ......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青澀的冷峻少年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

  「真是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穿著合服的俊雅男人在雨中溫柔一笑。

  ......

  「生日快樂,繪麻。」十三張笑臉緊緊挨在一起,背景是燦爛的火樹銀花。

  ......

  無數破碎的畫面在腦中飛快閃過,睜大雙眼的繪麻瞪著那近在咫尺的車胎,血液似乎被凍住,她渾身發寒,被自己的心跳聲震得幾乎有些暈眩。

  差一點......差一點就要被車從頭上碾過。

  饒是繪麻心理承受能力遠超常人,在這種生死一刻間,都被嚇傻了。

  耳邊傳來什麼被摔在地上的聲音,有誰的聲音在耳邊似遠似近地回蕩著,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

  怔怔地呆了一會,漸漸火辣尖銳起來的痛感終於讓她意識回籠,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撐著酸軟無力的手臂慢慢坐了起來,便看到祈織癱軟地跪坐在她身側,雙目無神地看著她,毫無焦距的視線似乎穿透過她進入了另一個時空。

  此時的少年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精致木偶,周身彌漫著幾乎實質化的絕望氣息,那種濃稠的悲傷,仿佛輕輕一碰,就能碎裂成粉末。

  顧不得渾身上下針扎般的刺痛,繪麻抱住似乎下一秒就要氣息斷絕的祈織,用最大的力量緊緊抱住他,急聲在他耳邊道:「祈哥,我沒事,我還活著,我還有呼吸,還有體溫,還有心跳,不要緊張,我一點事都沒有,放輕松,放輕松好不好。來,呼吸,呼吸,對,放松下來,感受一下,我還好好的,不要害怕,我不會有事的......」

  懷中的人動了動,手顫抖著觸碰了下她的身體,像是被電擊到一樣彈開,緊跟著仿佛溺水的人發現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死命地環抱住她,緊箍著的手臂像是要把她攔腰折斷。

  繪麻咽下痛呼,依舊輕聲細語地在他耳邊呢喃著,手一下一下地在他腦後撫摸,如溫柔的母親在撫慰苦惱的孩童。

  不知過了多久,有灼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肩膀,一滴一滴,濡濕了她的衣服。

  「繪麻......」祈織哽咽著,聲音顫抖得如風中枯葉,「你沒事,太好了。」

  第四十五章

  「會不會騎車?看不看路?啊!?談情說愛在哪裡不好非得在自行車上?把馬路當成是自己的了是吧!啊?害別人還是害自己!啊?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一點都不知道事情輕重的嗎?巴拉巴拉......」

  不等繪麻和祈織平復好自己的心情,從汽車上摔門而下的中年男人就開始指著兩人的鼻子唾沫橫飛,比起他們倆,這個車主的明顯更受刺激,驚魂不定得連指著他們的手指都在不停打顫。

  這也可以理解,真要出了什麼事,作為肇事司機的他也難逃責任。

  兩人對視一眼,只得無奈而順從地聽著他用來回的幾句話重復地訓斥著。

  這時,背後也傳來汽車停下的聲音,車門被打開,一個人探出身體,「這是怎麼了?」

  繪麻和祈織同時轉頭,祈織驚喜出聲:「光哥。」

  由於酒精作用,繪麻這一覺睡得香甜,醒來的時候覺得神清氣爽,拉開窗簾發現陽光明媚,更是心情大好。

  哼著小調走到客廳,看見祈織背靠著落地窗坐在一個軟墊上,一只腳曲起,一只手撐在曲起的膝蓋上,正低著頭看書。似乎聽到她下樓梯的動靜,他抬起頭,然後清清淺淺地一笑。

  「早安,繪麻。」

  「勉強算是早安吧,祈哥。」繪麻神色不變地打著招呼,心中卻忍不住捶地——臥槽要不要笑得那麼閃瞎眼。

  正如她昨天和右京說的,朝日奈一家在姿色上都遠超一般水准,要是組成一個偶像團體的話估計能引發全日本的輸血危機。而在兄弟中,最為清俊的自然是男女莫辯的光,而從精致上來說,無疑是祈織最為出眾。

  承襲自美和的眉眼修長綺麗,眼睫濃密卷長,眼中總是有化不開的憂郁,使容貌纖麗的他,在氣質上有種秋葉蜷曲般的清冷蕭瑟感。此時逆光而坐的他,模糊了的輪廓像是自帶了柔光,鮮明了的眼瞳安然專注,胸前那個十字架銀飾折射出聖潔的光澤,讓他整個人都如教堂中垂眸微笑的聖子般空靈。

  繪麻終於明白漫畫中為什麼有的人出場時身後要有鮮花襯托,此時沐浴在陽光下的祈織就仿佛在身後盛開了大片大片的百合。

  她不能免俗地心跳快了半拍。

  很快調整好自己,繪麻走到廚房間尋找食物,身後傳來祈織的聲音,「昨天冰箱裡沒有來得及補充材料,勉強弄了頓早餐,現在都不剩什麼了。不過還有半盒昨天外賣送的披薩,你可以熱一下。」

  雖然不太想吃熱第二遍的披薩,但也只能將就了。將披薩往微波爐裡一扔,繪麻轉身走向已經合上書的祈織。

  「今天沒課?」

  祈織點頭。

  「怎麼不出去走走,老是悶在家裡,王子也會變宅男的。」繪麻開著玩笑。

  「一個人出去的話,即便是王子也會讓人覺得很可憐的吧。」祈織說這話時並沒有流露出什麼自傷的情緒,疏淡卻不落寞,純粹地陳述事實。

  那為什麼不找個人陪你呢?不想這麼問的繪麻瞟了他一眼,突然換了個話題,「之前教你的舞還有練麼?」

  祈織愣了下,「有。」隨即歪頭一笑,「要檢查一下麼?」

  繪麻噙著一抹笑意向他伸出手,祈織將目光落到那只白皙纖細的手上,緩緩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借力站起後,他又反手順勢把那只比自己小一號的手包住,修長和細嫩的手指彼此交握,看上去倒是很和諧。

  繪麻倒是沒怎麼害羞,還趁機好好欣賞了一番。指甲修剪得很整齊,色澤略淡但很健康,指節並不突出,但有著男性特有的那種堅硬感。不管再怎麼的纖纖弱質美少年,在這種細節上總是能不經意地體現出男性的特質。

  「很漂亮的手,看樣子很適合彈鋼琴。」繪麻拿出手機選了首歡快的曲子,腳上踏了幾下節拍,就開始隨著舞曲邁開了步子。

  祈織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在激烈的旋轉中掙脫開來,口中仍找機會回答她的話,「鋼琴不太會......小提琴還可以。」祈織掐著繪麻的腰抱起來轉了一圈,說話便有點喘。

  繪麻這幾天運動量不錯,還能讓她在連續的交錯旋轉中保持平穩的呼吸,「聽過要哥彈吉他,還沒聽過你談小提琴呢,什麼時候露一手給我看看?」

  祈織畢竟還是新手,在保證舞步不亂的同時只能簡短地道:「有機會的話。」

  即便如此,許久沒有合作的他們也出現了失誤,祈織在繪麻的一個下滑中沒有抓穩她的手,使滑到一半的她突然停住,保持著雙膝跪地的姿勢往後躺倒在地上,而祈織本想拉住她,卻被帶著往她的方向趴了下來。

  最後定格的姿勢很尷尬,繪麻雙腿後折躺在地板上,祈織跪趴在她的腰間,胸口抵住她的臉,脖子上掛著的十字架也晃蕩滑到了她的脖子裡,冷冰冰的觸感激得她渾身一麻。

  兩個人的手還以別扭的姿勢交疊著,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因為急促的氣息而劇烈起伏的胸口。

  繪麻呼吸間都是混合著不知名花香的清新洗滌劑的味道,只是兩個人用的是同一個牌子的洗滌劑,一時間也分辨不出那個味道到底是從誰身上發散出來的。緊貼著的肌膚透過單薄的衣料傳遞著對方的溫度,耳朵裡回蕩著不知是對方還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兩個人在恍惚間好似成為了密不可分的同一個體。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雖然祈哥你體態輕盈,我四肢柔軟,可這個高難度姿勢再繼續下去我的腿估計就要斷掉了。」繪麻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身體,示意他趕緊爬起來。

  祈織摔下來的時候也磕到了膝蓋,只能先慢慢抬起身體,苦著臉挪到一邊再站起來,隨後才彎腰把繪麻扶了起來。

  兩個人你揉揉胳膊我捶捶腿,四目相對,又是一番大笑。

  「祈哥你還是再練練吧,換了別的女伴,可經不起這麼一摔。」繪麻活動了一會,才想起微波爐裡還有自己可憐的早餐和午餐,趕緊拿出來安撫運動過後更加飢餓的肚子。

  祈織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卻不承認是自己的技術不行,「只是我一個人練的話,就算再怎麼熟練,到合作的時候還是會出差錯的吧。」

  繪麻咬了口披薩,軟趴趴的口感讓她皺了下眉,勉強自己咽下去後忍耐了一會,還是把剩下的披薩倒進了垃圾桶。

  思考了一會,繪麻對祈織拍掌道:「出去吃吧,我請客。」

  雷厲風行地收拾妥當,繪麻穿了身白色的短袖體恤和牛仔短褲,用必需品鴨舌帽和墨鏡遮擋住後,便拉著祈織出門了。

  「祈哥你會開車的吧?」繪麻的這個問題並沒有帶多少的疑問性,這種簡單的事情祈織怎麼可能不會?

  果然,祈織點頭,然後微笑,「但是我沒有車。」

  「......」多麼心酸的一個轉折。

  「如果你不嫌棄自行車的話。」祈織從車庫裡推出一輛寶藍色的單車,長腿一掃騎了上去,側頭看站在一邊的繪麻,「要上來麼?」

  陽光下的祈織眼睛明亮,笑容清澈,騎在自行車上更顯青春意氣,無論從哪看都找不出一絲陰霾。

  繪麻雙手抱胸繞著他走了一圈,表情新奇,「我還真沒坐過這個。」

  祈織呆愣了一下,「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該怎麼上來。」

  繪麻白了他一眼。沒吃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跑啊。

  雙手撐在祈織肩上,借力輕輕一躍,繪麻就側身坐到了自行車後座上,小幅度的調整了下姿勢,手順勢下滑抱住他的腰。

  忍不住又輕輕一捏,「好細,有28英寸麼?」她竭力不讓自己對一個男生產生羨慕嫉妒恨的情緒,長得好看就算了,身材還這麼纖細,這讓女生怎麼活!

  似是怕癢地一抖,祈織回過頭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別鬧,抓緊了沒?」

  「嗯嗯。」

  「那就出發了!」

  「誒......慢點!」

  第一次嘗試這種交通工具的繪麻被這種沒有防護的感覺嚇了一跳,連忙死死抱住前面的腰,受到突然襲擊的祈織也忍不住一晃,在車身一個扭動後險險地控制住方向。

  背後被嚇出冷汗,心裡卻被繪麻這種難得驚慌的樣子逗樂,忍笑扭頭,還沒張口就被繪麻給拍了回去。

  「好好騎車,別回頭!」

  「那你稍微放松點......勒得喘不過氣來了。」

  「哦。」

  「......」你哦了倒是松手啊。

  騎了好一會,繪麻才漸漸放松下來,也終於能夠在慢悠悠的自行車享受掠過發間的微風和兩邊倒退的風景。

  「你平常就是騎自行車去學校?」

  「嗯,下雨天會坐電車。」

  「難怪腰細腿長。」

  「......羨慕的話以後你可以負責騎自行車載我去學校。」祈織誠懇地提出建議。

  「我還是跑步轉呼啦圈吧。」繪麻果斷拒絕。

  「說起來,你還沒告訴我去哪兒吃飯。」一條路騎到快到分叉路口,祈織才想起來還不知道目的地。

  繪麻沉默了片刻,「我只知道地名,不知道怎麼去。」

  「......自行車還沒有先進到自帶導航。」

  繪麻靠在他背上小聲嘀咕,「以前都是別人開車帶我去的,也沒想過要認路啊。」

  祈織嘆了一聲,似有無奈卻又帶著真實的笑意,將車頭往右一拐,「算了,今天還是我請你吧。」

  自行車在狹窄的巷子裡七拐八拐,沿路可以看到別人院子裡的花草,不時與行人擦身而過還能聽到對方的交談,隱藏在巷子深處的店鋪有著另類的名稱和獨特的裝潢,偶爾還會有女生紅著臉回過頭來追逐前方少年的背影,結果在對上繪麻後失落轉身。

  這種體驗讓她覺得既新鮮又有趣,心情也似乎隨著發梢飛揚起來。

  這才是少年和少女應該有的日常吧。

  繪麻忍不住開口問:「祈哥這輛自行車的後座應該有不少女生覬覦吧。」

  手中的腰線在聽到這句話後突然緊繃了一下,然後又慢慢放松。坐在後面的繪麻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順著風輕輕地擦過耳畔。

  「你是我帶過的第二個人。」

  繪麻垂眸,祈織的白襯衫在太陽底下反光得有些刺眼。

  她閉上眼,像是沒察覺到他語調中驟然間變得晦澀,輕快道:「哦?那第一個是誰?女朋友麼?」

  問題久久沒有得到回答,繪麻不知道自己該就此罷休還是繼續追問下去,真的要戳破他平靜的表像麼?會不會讓他已經痊愈的傷口再次破損?但是置之不理的話又會不會讓被層層包裹的傷口潰爛化膿?

  她在心中遲疑不定地斟酌著。

  車猛然一個急剎,祈織一腳踩地平衡住自行車,坐在後面的繪麻卻毫無防備地被甩了下來,落地的一瞬間,一輛汽車尖嘯著向她疾駛而來。

  「り——ネ,り——ネ。」一個笑得傻不拉幾的男人好不厭煩的重復著著兩個音節。

  ......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青澀的冷峻少年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

  ......

  「真是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穿著合服的俊雅男人在雨中溫柔一笑。

  ......

  「生日快樂,繪麻。」十三張笑臉緊緊挨在一起,背景是燦爛的火樹銀花。

  ......

  無數破碎的畫面在腦中飛快閃過,睜大雙眼的繪麻瞪著那近在咫尺的車胎,血液似乎被凍住,她渾身發寒,被自己的心跳聲震得幾乎有些暈眩。

  差一點......差一點就要被車從頭上碾過。

  饒是繪麻心理承受能力遠超常人,在這種生死一刻間,都被嚇傻了。

  耳邊傳來什麼被摔在地上的聲音,有誰的聲音在耳邊似遠似近地回蕩著,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

  怔怔地呆了一會,漸漸火辣尖銳起來的痛感終於讓她意識回籠,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她撐著酸軟無力的手臂慢慢坐了起來,便看到祈織癱軟地跪坐在她身側,雙目無神地看著她,毫無焦距的視線似乎穿透過她進入了另一個時空。

  此時的少年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精致木偶,周身彌漫著幾乎實質化的絕望氣息,那種濃稠的悲傷,仿佛輕輕一碰,就能碎裂成粉末。

  顧不得渾身上下針扎般的刺痛,繪麻抱住似乎下一秒就要氣息斷絕的祈織,用最大的力量緊緊抱住他,急聲在他耳邊道:「祈哥,我沒事,我還活著,我還有呼吸,還有體溫,還有心跳,不要緊張,我一點事都沒有,放輕松,放輕松好不好。來,呼吸,呼吸,對,放松下來,感受一下,我還好好的,不要害怕,我不會有事的......」

  懷中的人動了動,手顫抖著觸碰了下她的身體,像是被電擊到一樣彈開,緊跟著仿佛溺水的人發現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死命地環抱住她,緊箍著的手臂像是要把她攔腰折斷。

  繪麻咽下痛呼,依舊輕聲細語地在他耳邊呢喃著,手一下一下地在他腦後撫摸,如溫柔的母親在撫慰苦惱的孩童。

  不知過了多久,有灼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肩膀,一滴一滴,濡濕了她的衣服。

  「繪麻......」祈織哽咽著,聲音顫抖得如風中枯葉,「你沒事,太好了。」

  第四十五章

  「會不會騎車?看不看路?啊!?談情說愛在哪裡不好非得在自行車上?把馬路當成是自己的了是吧!啊?害別人還是害自己!啊?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一點都不知道事情輕重的嗎?巴拉巴拉......」

  不等繪麻和祈織平復好自己的心情,從汽車上摔門而下的中年男人就開始指著兩人的鼻子唾沫橫飛,比起他們倆,這個車主的明顯更受刺激,驚魂不定得連指著他們的手指都在不停打顫。

  這也可以理解,真要出了什麼事,作為肇事司機的他也難逃責任。

  兩人對視一眼,只得無奈而順從地聽著他用來回的幾句話重復地訓斥著。

  這時,背後也傳來汽車停下的聲音,車門被打開,一個人探出身體,「這是怎麼了?」

  繪麻和祈織同時轉頭,祈織驚喜出聲:「光哥。」                    



☆、第四十五章

  穿著淺藍色襯衫,一頭及腰長發綁在腦後的光從汽車上下來,太陽下顯得格外清俊的臉不僅在此時的祈織眼中光芒耀眼,連情緒激動的車主都被震了一下,終於閉上了嘴。

  以往總是似笑非笑的他沉下臉後更顯銳利,視線一掃,那車主往後退了一步,「這、這可不關我的事,他們自己撞上來的。」

  光並不理會他的解釋,上前兩步走到繪麻身邊蹲下,一邊用目光上下檢查一邊問:「怎麼樣,還好麼?現在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袒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和小腿有些許擦傷和淤青,在保養得白皙嬌嫩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猙獰,萬幸的是沒有傷到臉。繪麻動了動,覺得還好,等她撐著光和祈織的手准備站起來的時候,鑽心般的疼痛襲來,她一下子咬住嘴唇。

  「腳踝那有點痛。」

  光讓繪麻靠在祈織身上,俯身在她所說的地方輕輕揉捏了幾下,即便這樣,繪麻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光卻送了口氣站起來,「沒事,還沒斷。」

  「......」繪麻無言地看著他。你這語氣是很希望它斷掉嗎?

  光回頭從車上拿出一個照相機,對著車主、汽車和現場的狀況連續拍了好幾張,轉向在一旁緊張地走來樓去的車主露出一個絕對沒有善意的笑容,「放心,等過後有事我再找你。」

  「=口=......」這小伙子笑得真好看......不對,這完全不能放心啊!車主驚恐地滾回車上。

  把相機塞到祈織手裡,光迅速地將還靠在他身上的繪麻打橫抱起。

  完全沒有心理准備的繪麻驚呼了一聲,本能地用雙手勾住光的脖子,身體下意識地戰栗了一下。她還沒有從剛才的險況中完全鎮定下來,突然的失重讓她又想起了被拋飛的感覺。

  光頓了一下,抵在她背後的手輕拍了兩下,低聲道:「沒事了。」

  和祈織身上淡淡的花香不同,光的身上有種混合著草木氣息的幽然冷香,她對男士香水沒什麼研究,只覺得和曾在福山昌身上感受到的那種穩健不同,有些復雜,又有些神秘,讓人微醺的微妙性感。

  繪麻不覺安心下來。

  說起來光看上去沒幾兩肉,力氣還挺大,這種公主抱一點都不吃力嘛。動作也挺嫻熟的,難不成經常用在女孩子身上?心放了下來,她也有空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將繪麻安放在後座上,光坐到前面發動汽車,祈織坐在繪麻旁邊緊緊抓住她的手,還有些心神不定的樣子。

  繪麻看他一臉惶惑不安,安撫地笑了笑。

  「現在去醫院檢查一下?」光從後視鏡看了他們倆一眼。

  繪麻皺眉,心中雖不情願,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而且過不久她就要去美國接受培訓,那時候腳要是還沒有恢復就麻煩了。

  「我打個電話讓雅哥和骨科的醫生打個招呼,待會直接帶你過去。你那個經紀人也通知一聲,萬一消息泄露了讓他也有個准備。」光打著方向盤,在沉吟片刻後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帖周全。

  明明在平常說話總是綿裡藏針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但在這種時候就能看出他周密的思維能力。不管是早先的旅行籌備還是前不久的訓練計劃,光總是能迅速地將所有事打理得有條不紊。

  如果讓他去做經紀人的話,不知道和上原和也相比,哪個更厲害一點。繪麻一邊給上原和也發短信一邊忍不住將那兩個人拿出來對比了一下。

  到了醫院,還是由光抱著進去,繪麻全程將臉埋在光的懷裡誓死不抬,從她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T恤短褲上,誰也不能看出她就是那個當紅的優衣。

  仔細地檢查過後,醫生表示扭傷而已,沒什麼大礙,回去歇個一星期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不僅是繪麻,旁邊的雅臣和祈織都明顯地松了口氣。

  光抱著繪麻,趁著她不敢抬頭笑眯眯地在她屁股上拍了兩下,「聽到了沒,算你運氣好,下次再亂跑看看。」

  繪麻渾身一僵,隨即憤怒地直想在他胸前咬下一塊肉來,伸手捏住他腰間的一塊軟肉狠狠地一擰。

  光絕對是那種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的人,身體都誠實地緊繃了,還帶著笑又拍了下,「還鬧脾氣?」

  繪麻磨牙,「你回去給我等著。」

  光低笑,「等你以身相許麼?」

  不等他們倆人嘴皮子磨出勝負,一個小護士跑了進來,對著雅臣說:「朝日奈醫生,你家人被送到醫院來了。」

  雅臣還沒反應過來,「我妹妹就在這啊。」

  護士急道:「不是,是你弟弟,已經送去急救了!」

  「什麼?」

  繪麻終於把頭抬了起來。

  誰也沒想到被送到醫院的是梓。

  送他過來的是椿和梓的經紀人,此時也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候著,看到雅臣和祈織跑過來,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

  光用輪椅推著繪麻落後幾步,靠近的時候就聽見那個經紀人語速急促地說明著情況。

  「......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來是配音的休息時間,椿和梓就在一邊說話,不知怎麼地,好像爭吵了起來,然後梓就倒下了。」

  「椿和梓吵架?」雅臣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在他看來,這兩兄弟黏糊得連棗都成了第三者,怎麼可能吵起來。就算是椿有點小孩子脾氣,梓也是一向縱容他的,什麼事能讓他們倆發生爭吵?

  「那椿哥呢?」祈織看了看周圍,沒有發現椿的影子。

  「梓倒下後他就很受打擊的樣子,我怕他也出什麼事,就讓人先送他回去了。」

  繪麻同情地看著這個快急上火卻還要收拾各種攤子的經紀人,默默地在心裡給他點了根蠟。挑誰不好,挑到了椿。

  如果上原和也在這的話,估計會對完全不覺得自己也是個麻煩的繪麻甩出一聲冷哼。

  雅臣面露感激,一再地和他道謝。

  不一會有醫生從病房裡出來,雅臣連忙走上去,「老師,我弟弟怎麼樣?」

  明顯和雅臣熟識的醫生安撫地看了他一眼,「目前情況穩定,有發熱和抽搐現像,意識交流有些困難。具體是什麼病症還要等待進一步的診斷,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現在這個季節,可能是細菌感染什麼的吧。不用擔心。」

  雅臣十分信賴他,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

  繪麻透過玻璃窗看著躺在裡面的梓,被各種儀器環繞的他面色蒼白,神情有些痛苦,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這段時間似乎很少和他打照面,即使碰上了,有嘰嘰喳喳的椿在,他們也很難說上兩句,可現在這種狀況,她也不免有些掛心。

  畢竟......是家人了啊。

  「應該......沒什麼大礙吧......」她似是自言自語。

  光在身後淡淡地「嗯」了一聲,「既然椿還能使性子不來,就說明沒什麼問題。」

  「誒?」繪麻扭頭,光抱著自己手臂表情平淡。

  「雙胞胎不是互相有感應的麼?梓要真的有什麼事,椿那家伙估計得先尋死去了。」光這話說得略帶諷刺。

  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會顯得像是在幸災樂禍吧。繪麻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難得不想和他頂起來。

  祈織突然低聲道:「繪麻,你現在還沒吃東西吧,要去給你買點什麼麼?」

  繪麻這才想起來出了這麼一連串的事,她最開始填飽肚子的目的還沒有達成。摸了摸胃部,卻已經感覺不到飢餓了。

  「算了,還是先回家吧。」她覺得最近只要出去吃飯,基本上都沒什麼好事,還是安分一點,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吧。

  到家的時候兄弟們也差不多都回來了,還在討論梓的事情呢,看到兩個輪子出去四個輪子回來的繪麻又被驚了一下,連同本來還在自怨自艾想著自我毀滅的椿都圍了上來。

  今天一直被光抱進抱出,上台階的時候繪麻便習慣成自然的抬起手,讓光把她抱了上去,等安穩地坐在沙發上後才從兄弟們七嘴八舌中找到了空隙說話。

  「沒事啦,就是突發奇想想要去體驗一下《羅馬假日》中的情節,沒想到被無情地戳穿了沒有那個公主命的事實。」

  繪麻打著哈哈想混過去,一邊的祈織卻冷靜道:「是我的原因,我騎車的時候走神了,沒注意前面的車子。」

  注意到要緊緊地皺了眉盯著祈織,後者也毫不避讓地與他對視,繪麻連忙轉移話題,「一天都沒吃飯快餓死了,京哥求救命。」

  坐在她身邊的椿遲疑了一下,「梓......怎麼樣了?」

  「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情況,但目前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回答的是雅臣,為了不讓椿太過擔心,他盡量說得輕描淡寫。

  椿怔怔地沉默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光沒有雅臣那麼溫柔,雖然笑得清麗無雙,問題卻無比尖銳,「聽說梓暈倒前和你發生了爭執?」

  椿倉皇地抬起頭,視線卻下意識地掃過了繪麻。

  繪麻一怔,心裡打了個鼓。不會是和她有關吧?察覺到什麼後看向光,果然見他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一時又有些惱怒。

  看什麼看,關她屁事!她狠狠地瞪了光一眼。

  椿猛地站了起來,短促地說了一句「總之,都是我的原因」後便埋著頭離開了。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要為了調動氣氛隨意找了個話題,「彌,說起來你的小女朋友這段時間怎麼沒帶過來,不會被甩了吧。」

  彌愣了下,一臉天真,「佳奈不是我的小女朋友啦,最近她家裡好像有點事,這幾天都沒有來上課。」

  說著又不由擔心起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呢......」

  「這麼關心的話,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唄。不把握住機會的話好女孩都會被別人搶走的喲......啊疼!京哥拿平底鍋打我也太過分了吧。」

  「再帶壞小孩子的話,我會考慮換成高壓鍋的。」

  彌卻沒關注兩個兄長為了他的教育問題展開的爭鬥,拍手道:「對哦,我要打個電話問問她。」

  說著噔噔噔跑去拿了電話,要賊心不死地跟過去,「來,讓哥哥教你該怎麼哄女孩子開心。」

  侑介不屑道:「你只會教怎麼哄女人花錢吧。」

  「別這麼說嘛,我可是非常正規的和尚。」

  「你居然沒用正經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

  開了免提的電話響了兩聲後被接起,那邊響起屬於男人的低沉嗓音。

  「你好,哪位?」

  「啊,是佳奈的爸爸麼,我是佳奈的同學,佳奈最近好麼,這幾天都沒來上課,我很擔心......」

  原本只是在一邊看熱鬧的繪麻收起了笑容,眼睛在一瞬間暗沉下來。

  這個聲音......                    



☆、第四十六章

  晚上,繪麻在翻身時被自己不小心壓住的腳踝給痛醒,這種感覺和半夜腿抽筋來比,擾人程度也差不了多少。

  由於白天接連不斷的事件多少讓她感到心力不足,這一覺睡得很沉,此時醒過來卻又覺得無比清醒,好像只是把剛剛閉上的眼睛睜開來一樣。

  鬧鐘在床頭滴答滴答,抬眼一瞟,兩點十八分。閉上眼靜靜地躺了一會,再抬頭,兩點二十分。

  睡不著索性就起來,卻被目前屬於傷殘級別的腳給拖住了步伐,一時間只覺得諸事不順。

  好歹活了兩輩子,還不至於被這些事給逼瘋,深呼吸了幾下,她撐著床沿站了起來,將重心移到沒有受傷的那只腳上,沿著牆壁挪到了陽台,開燈拉門,一跳一跳地蹦到外面。

  不等站定,旁邊就傳來一聲輕笑,扭頭看過去,要正靠在旁邊的陽台上捂著臉忍笑。

  繪麻的房間在要和梓中間,三個房間的陽台也是緊挨在一起,抬腳就能跨過去。此時兩個人雖然都站在陽台中間,也不過是隔了兩三米的距離。

  因此,要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繪麻也是盡收眼底。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要也知道自家小妹是屬於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範,心高氣傲不肯讓人看到一點笑話的,忙乖覺地收了笑容,也不打趣她是哪蹦出來的一只兔子了,擺正表情關心道:「腳好一點了麼?還疼不疼?」

  只是「擺正表情」也是他自以為而已,在繪麻看來,沒骨頭一樣靠在欄杆上的要嬉皮笑臉,眼中分明都是促狹之意。

  心中給這個嘲笑自己的人狠狠記了一筆,她面色淡淡,「還行吧。」突然想起之前他看祈織的那一眼,便光明正大地流露出不滿。

  「要哥白天的時候看祈哥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弄得好像是他蓄意害我一樣。」

  要楞了一下,表情復雜地一笑,「小妹很維護他嘛。」

  繪麻最不喜歡聽到這種沒頭沒尾似是而非的話,輕哼了一聲,「我不懂要哥說的維護是什麼意思,要是按照我的理解,我確實是要維護他。」

  雖然她喊哥喊得很順口,但是在她心裡,這個家裡大部分兄長都是被她當做弟弟來看待的。尤其是祈織,從進入朝日奈家開始,就是第一個向她伸出手並且相處起來最為合拍的人。她習慣於觀察和揣摩旁人的性格想法,不管是誰,總會無意識地表現出一些隱藏起來的陰暗面,在她眼裡,祈織所隱藏起來的,卻是那柔軟到不可思議的一面。

  「為了讓我早日融入這個家庭,會有意無意地和我說一些兄弟們的趣事和喜好,為了輔導我功課,會去找高中時期的課本自己先復習整理。就連雅哥和京哥都會因為兄弟們的胡鬧而動怒,琉哥也會因為自己的理念而固執,只有祈哥從來不曾變過臉。雖然沒有表現出親近,卻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關心包容著我們。

  昴哥和棗哥的關系僵硬,是祈哥提醒我該從哪一點去轉圜。侑介成績不好,是祈哥絞盡腦汁地制定適合他的學習方法。自己還在不安的時候,卻還是第一時間擔心椿哥和梓哥的情況。即便是面對要哥你,他也不曾當面給過難堪不是麼?」

  繪麻看著要的臉色隨著她的話而變換,對祈織的憐惜和喜愛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反過來,你們呢?誰察覺到他隱秘的體貼照顧?誰在意過他的傷痛憂郁?誰關心他沉沒的時候在思考什麼?誰又擔心他不在家中的時候去做了什麼?」

  一連串問題問下來,繪麻都不知道自己在為誰而憤怒,咬牙質問:「尤其是你要哥,你憑什麼把他當成是不定時炸彈時刻戒備?誰給你的權利阻止別人去接近關心他?」

  「夠了!你根本不知道,當初他因為我阻止他自殺就想殺了我!」要臉色蒼白,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狼狽地別過臉,聲音有些無力,「他想放棄自己的生命,又有對別人的殺心,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怎麼可能放心......」

  夜色微涼,庭院中的那棵大樹高大挺拔,繁茂的枝葉在陽台上投下模糊的陰影,伴著風搖曳出細碎呢喃。

  樓下祈織精心照料的花圃漫溢出芬芳,不知名的蟲鳥悉悉索索地交換著夢囈,在這清寂的深夜裡更顯迷離。

  繪麻冷靜下來,覺得剛才的自己似乎有些遷怒了。牽扯到當年的事,她這個沒有經歷過的人無從置喙,但想來要也是深受打擊的。祈織是他的親弟弟,他又怎麼可能不關心,只是祈織的疏離表現得太明顯,他也不敢過於靠近怕不小心刺激到他罷了。

  既背負著祈織的怨恨又要保護他的安全,要想必也是為難而壓抑的。

  想到這,她誠懇地開口道歉,「對不起,要哥,是我說得太過分了。我只是想著祈哥,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

  要搖頭苦笑,「不,你說得很對,我們這些兄弟都沒有你這個來了不久的人看得清楚。」

  「正因為我加入這個家庭的時間不長,所以才會想得沒那麼多,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沒有,是你提醒了我,明明是一家人,不應該想得太多,遮遮掩掩的,反倒變成了隔閡。」

  「其實我也沒什麼立場說出這種指責的話......」

  「......我們真的還要這麼互相道歉下去麼?」

  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感覺。

  一只腳受力有些累,繪麻換了個姿勢靠在欄杆上,望著天上那稀疏的殘星缺月,不由想起在挪威的時候,滿天星鬥下,祈織那如童話中王子一般精致無暇的臉似有瑩瑩微光,如琉璃般薄脆的質感。

  「反正不管在要哥心裡祈哥是個什麼形像,在我看來就是溫柔細膩卻又敏感脆弱,聰慧到接近於笨拙,只會付出卻不懂表達的好孩子。」

  「孩子什麼的......」要對她的形容有些啼笑皆非,「說得這麼老氣橫秋。」

  繪麻理直氣壯道:「年齡又不代表什麼,像要哥你年紀這麼大還不如彌懂事呢。」反正她就把祈織當成乖順可人疼的弟弟,對於不會哭的小孩,自然要更偏袒一點。

  被「年紀這麼大」和「不如彌懂事」兩只箭矢戳得雙膝劇痛,要攏了攏睡衣的領子,略感涼意。

  「時間不早了,小妹還是再回去睡一會吧。腳疼的話可以拜托哥哥我幫忙,就算是刀山油鍋我都會跨過去的,更何況橫亙在我們之間的小小陽台呢?」認真了沒幾分鐘,要又恢復到散漫無賴的樣子,一雙上挑的桃花眼滿是蕩漾的多情。

  「順便還可以給你念誦一段經文,讓你在夢中也得到我的守護喲。」

  「這種想想都要做噩夢的事還是算了吧。」繪麻露出了明顯的嫌惡表情,「你真要順便的話,麻煩順便幫我去倒杯水吧。」

  「嗨——」要揮著手走進房間,一邊用她可以聽到的聲音感嘆,「雖然連支使我的時候都一臉嫌棄,但誰叫我的一腔真心全都傾注在那個冷情的人身上了呢。」

  雖然知道他已經離開了,繪麻還是忍不住笑著吐槽了一句,「真不知道你是念經的還是唱戲的。」

  要的樓下,是祈織的房間。

  世事總是這樣頗具匠心,在挪威的時候,繪麻在陽台上,祈織在陽台下,要旁聽了他們的對話。現在,同樣是樓上樓下,角色關系卻來了個反轉。

  從依靠著的牆上站起,祈織借著樓上的燈光走到自己的書桌邊,從最底層的抽屜裡翻出一個相框。

  照片裡的他和一個少女並肩坐在櫻花樹下,櫻花落了滿身的少女溫柔淺笑,眼中的明媚與濃艷的春光相比都毫不失色。

  眼前又浮現出她沉靜的背影,回首時發絲旋轉出的柔美弧度,以及在看到他時彎起的眼眸,恬美的微笑。

  祈織捂住眼睛,本以為干涸的淚水再次衝刷而出,從指縫間滴答落下。

  「對不起,冬花......」

  我終於......還是要放下你了......

  第二天被敲門聲吵醒,繪麻掙扎著睜開眼,一看時間才七點半,不由怒從中來。昨晚,不對,今天凌晨四點她才再次躺下好嘛,這種時候來擾人清夢和殺人有什麼區別!

  「誰?」一個字流露出無限殺氣。

  門外的人頓了一下,隨即笑吟吟地開口,「繪麻,起來吃早餐了喲。」

  該死的光!

  把被子往頭上一蒙,「不吃!讓我再睡會。」

  門外沒了聲息,繪麻心中詫異了一下他今天的好說話,尚且迷糊的腦子沒有多想,又被陣陣睡意給攻陷了。

  就在她的意識消散之前,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輕笑,「女孩子就是好,賴床的樣子都這麼可愛。」

  繪麻猛地一個激靈,所有的睡意都被嚇退,掀開被子就差點和光那張姣好的美麗面孔來個貼面禮。見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光故作可愛地勾起一個甜蜜的笑容。

  「早安繪麻。」

  「啪!」一聲脆響後是噴薄著怒氣的大吼,「滾出去!」

  樓上的右京微怔,隨即搖頭一笑,「我就知道。」

  旁邊同樣被彌吵起來的侑介幸災樂禍地一笑,「嘿,動靜不小。」

  「京哥你干嘛把鑰匙給光哥呀!」繪麻余怒未消地看向正在擺盤的右京。

  「身體還在別人手上,還是不要這麼囂張比較好哦。」光抱著她慢慢走下樓梯,頂著一個鮮紅的手印仍舊笑得如春花綻放。

  不幸被掃到流彈的右京直起身子表明無辜,「光說你沒辦法下床開門,特意讓他過來拿的。」

  繪麻立刻對光怒目而視。

  「不就是看到你沒有梳洗的樣子麼,不用那麼大氣。睡美人幾百年沒洗臉王子見了照樣親得下去,我也不會嫌棄你的啦。」光完全無視她淬了毒的眼刀,好整以暇地將她安放在椅子上。

  繪麻也意識到和這種人生氣完全就是浪費心情,果斷扭頭不再理會他。

  「繪麻也不要責怪光了。」右京在一旁解釋,「剛剛上原先生打電話過來說要擺放,所以才說去喊你的。」不過本來要去的人是彌,被光自告奮勇了而已。

  上原和也?「他來干什麼?」

  「可能是不放心你吧。」

  繪麻卻苦逼兮兮地皺起了臉。不放心?來教訓她一頓才是真的吧。想到上次自己不負責任的逃跑,她頭痛地扶額。

  「我有點難受,我要回去再躺一下。」

  背後響起一道冷冷的聲音。

  「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繪麻一臉沉痛。

  吾命休矣。                    



☆、第四十七章

  在眾人面前,上原和也還是很給繪麻面子的,淡淡地掃了一下她的臉,發現沒有受傷後就客氣地坐了下來,和兄弟們寒暄起來。

  「......」繪麻抽了抽嘴角。混蛋你好歹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事好吧!你的重點只有臉麼?

  等兄弟們都上班上學離開後,上原和也本來就不曾上挑過的嘴角線條往下一沉,臉色從以前僅僅是冰箱裡的冰塊進化成弄死泰坦尼克號的冰山,讓繪麻不自覺地背後一寒。

  「干嘛干嘛,受傷的是我,你擺臭臉給誰看呢?」她輸人不輸陣地挺直脊背。

  上原和也並不動氣,只是冷眼看著她。

  「以前覺得你人小鬼大像個妖孽,現在看來,不過是年齡負增長的蠢材。這麼多年除了個子,你就不能長長腦子?就算你把長腦子的力氣用在了長個子上,你現在基本上也沒什麼發育希望了,就不能把那點力氣往好的地方挪一挪?」

  我了個草!繪麻張口結舌地瞪著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幾乎被這幾句用閑話家常的語氣說出來的惡毒詛咒轟炸得頭暈目眩。

  反應不能了良久,她才干笑一聲,「你最近去語言學校進修了?戰鬥力漸長啊......」

  上原和也冷眼瞥她。

  熟悉他脾氣的繪麻也大概知道他現在處於哪個點上,表情微變,露出了一副可憐相,軟綿綿地撒起嬌來,「好嘛,我知道錯啦,讓自己受傷是我不對,只是我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意外嘛......」

  「意外?」上原和也挑眉冷笑,「或許我不該去提醒一向自恃專業的某人她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知道這個時候頂嘴就是找死,繪麻在心裡告誡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無比溫馴地垂首聽訓。

  不料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沉默了片刻,失望地一嘆,「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你現在這個樣子,是最近太順風順水讓你得意忘形了?不然怎麼解釋你做出這麼多反常的事來。」

  「哪有反常啊......」繪麻忍不住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她覺得自己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啊,最多......就談個戀愛嘛,結果還出師未捷身先死了,想想都覺得很悲劇好不好。

  上原和也平靜道:「是嗎?你以前會和別人去公共場合吃飯麼?會前往人流量非常多的地方麼?會出入經常有記者蹲點的住宅區麼?會做出坐個單車曝露在公眾面前的事麼?」

  繪麻被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你以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要不是我壓了下來,現在關於你的緋聞報道早就飛滿大街小巷了。」上原和也半闔上眼睛,第一次露出略顯疲憊的神情,「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現在我有些不確定了。」

  「當初說要在演藝圈登上最高點的,不是你麼?」

  「很抱歉一直聽到現在。」原以為只有兩個人的空間出現第三個聲音,繪麻和上原和也都是一愣,扭頭看見椿抱著手臂出現在拐角處。

  似乎是一夜未睡,他的臉色有些憔悴暗沉,此時表情難看地走過來,平常總是過於跳脫外放的他居然有些陰郁氣息。

  「你就是那個上原和也吧!」

  由於上原和也正坐著,雙手環胸的椿居高臨上地俯視著他,表情似是不屑又有些不甘,很是諷刺地一笑。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跑到我們家來教訓我們家的人,更不懂為什麼你說得好像和我們過從甚密會拖累了繪麻的事業,我們朝日奈家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不說她和我們一起去寺廟,和京哥棗哥出去吃飯,坐在祈織自行車上兜風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我們光明正大地把全家福公布在網上,難道我們的存在還會給她丟臉麼?」

  不等上原和也危險地眯起眼睛要說什麼,椿直接一口氣繼續道:「據說你們相處了十幾年感情深厚是吧?我們這些半路搭車的家人是比不上你有教訓的底氣,我只想問,既然繪麻能對著我們說出你是她覺得最可靠最信任的人,這就是你能做出的讓她覺得可靠信任的事麼?」

  上原和也愣住,繪麻一下子跳了起來,爆紅著臉上去拍他,「閉嘴!越說越亂七八糟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那樣的話啊!」

  繪麻在心中淚流滿面,這種丟死人的話能當著本人說麼!

  椿明顯是情緒失控,一邊躲閃著繪麻撲上來捂嘴的手,一邊繼續冷嘲熱諷,「我還以為你是個多麼有本事多麼了不起的人,能在繪麻心裡有這樣的地位,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往後不需要你,我們朝日奈家也能保護繪麻,不管她想要做什麼,只要她開心,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我們來做。」

  「如果你覺得麻煩,就請退位讓賢好嗎?繪麻心中『最可靠』這個位置,我們都會不顧一切地去爭取的!」

  一室寂靜。

  繪麻怔怔地看著那個在她看來總是一股孩子氣的椿,因為覺得他頭腦簡單隨心所欲,所以可以完全無視他明顯的示好,可以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忐忑的表白,甚至感到這樣的肆無忌憚有些困擾而躲避......

  卻沒想到,他會在受傷後,依舊用這種堅定的語氣信誓旦旦地說出「守護」的宣言。

  椿低頭看了眼繪麻,那雙認真坦蕩,毫無避諱的眼睛裡透露出的,是他直白到近乎笨拙的心意。

  忽然眼圈一紅,椿狼狽地扭頭,梗著脖子死撐道:「我要說的就這些。」說完又和來時一樣,大步地急速離開。

  被扔下來的繪麻和上原和也兩兩相望,都不太自然地轉開視線。

  「唔......」清了清嗓子,上原和也神色緩和了點,不過開口還是那似褒似貶的語氣,「是該說你魅力大還是說你家庭關系弄得不錯?」

  「兩點我都承認。」繪麻毫不忸怩地把它當成誇獎。

  「那他知道你有男朋友的事?」

  「......」繪麻露出一張苦逼臉,遷怒地瞪了他一眼,「托你的福,掰了。」

  昨天那通電話並沒有讓她爆發,在電話裡聽到福山昌聲音的一瞬間,她就將所有的事情聯系起來,大概猜到了真相,繼而在心中冷笑。

  不是為了福山昌的隱瞞,而是為了他的那個好女兒佳奈。該說是虎父無犬女麼,包括她在內這麼多大人,居然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而不自知,從一開始接近,到簽名本,恐怕連彌打電話給她,都是她早就算計好的吧。

  偏偏她不能發作,為了彌,她不能讓彌知道,被他當成好友的是個只是為了利用他傷害他家人的人。雖然最終結果是,她並沒感到多大受傷,唯一擔心的是,彌會因此受到打擊。

  上原和也的冰塊臉終於裂開,一臉呆滯,「這麼快?」他還沒從聽到這個消息的余怒中恢復過來,還沒展開打擊促分行動,就結束了?

  隨即皺眉,又開始發散冷氣,「是他把你甩了?」混蛋畜生你最好沒有占到便宜不然老子活剮了你!上原和也心中已經開始部署起後續工作。

  繪麻忍無可忍踹了他一腳,「怎麼可能!我像是那麼沒市場的人麼?」

  視線微妙地在她不自覺挺起來的胸前游移了一下,上原和也正色道:「這個有待商榷。」

  「滾!」繪麻怒指大門。

  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人頓了一下,淡定地蹲下換鞋,「應該不是在說我吧。」

  把上原和也轟出去後,繪麻連忙去廚房倒了杯水擺到茶幾上,不太好意思道:「棗哥怎麼來了?」

  棗並不把剛才被指著鼻子說滾的事放在心上,「雅哥打電話和我說了梓的事情,我想他現在在醫院應該沒有換洗的衣服,就過來幫他拿幾件。」

  這種時候就能看出來棗確實是和椿梓一起出生的兄弟了,也是三兄弟中最為沉穩的一個,連椿都沒有注意到的這種事,棗也會特意過來。不過,他應該也不只是為了這個過來的吧。

  估計雅臣已經把兄弟二人的矛盾和棗說過了,繪麻略帶同情地看了眼再這種時候被拉來救火的棗,覺得他比另外兩個人老成的臉就是這麼產生的。

  自覺發掘了真相的繪麻道:「椿哥現在不知道在不在,你去他房間看看吧。」

  「唔,這個先不急。」

  誒?不急這個的話還要干什麼?繪麻不明所以,隨即看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向自己。

  她詫異地問:「給我的?」

  棗點頭,「去旅游之前,椿通知我准備禮物的時候時間有點倉促,所以只來得及從公司帶了個產品,想來你們女孩子應該不會喜歡這個。雖然有些失禮,但還是想現在彌補一下。」

  「也不用特意說彌補什麼的......」繪麻不肯接過來,「本來禮物就只是心意,這個產品是棗哥工作的成果吧,已經非常有意義了。」雖然她確實用不上這個東西,但並不表示她不認可這份心意。

  「正因為禮物是心意的表示,當時沒能用心准備才非常過意不去。」棗一臉嚴肅地認真道。

  「......」該說果然不愧是椿的兄弟麼,這種老實到只能用「耿直」來形容的性格究竟是讓他怎麼在公司裡升職的啊。

  繪麻只能接過禮物道謝,然後按照習慣當面開始拆禮物,棗在旁邊用那張近似面癱的臉看著,又說了句:「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想謝謝你。」

  「唔?」

  「我和昴的事,謝謝你在中間幫忙。」

  棗也清楚自己的性格,通常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但真要有不願意說的事,就算別人把他的嘴撬開了他也不會吐一個字。如果沒有人說通昴的話,估計兩個人真有可能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

  「這種事情還要特意道謝的話就太見外了。」繪麻歪頭衝他微微笑了下,「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不是麼?」

  「唔。」棗的線條也柔和了一點,視線落到她手中被打開的盒子上。

  這是啥?

  繪麻在看到盒子裡那毛茸茸的東西突然動了一動後差點沒下意識地扔出去,聽到那細細嫩嫩的一聲「咪——」後才反應過來——

  臥槽一只活生生的貓!

  繪麻趕緊把它捧出來上下打量了一下,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棗,「你怎麼能把它裝盒子裡?萬一悶死了怎麼辦?」

  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在門口才裝進去的,而且盒子底下其實有出氣孔。」

  特意要在門口把它裝到盒子裡,是為了給個她驚喜麼?繪麻用手指輕輕撓了一下只有她巴掌大的灰白條紋小貓,看到它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她,又用那種讓人心癢癢的聲音叫了一聲。

  好吧,確實挺驚喜的。作為女生同樣對小動物沒有抗拒能力的繪麻覺得自己心都要化掉了。

  棗在旁邊瞟了她一眼,看她笑意柔和不禁也微微上揚了唇角,「因為不太清楚你喜歡什麼,所以特意去問了雅哥,希望你能喜歡。」

  繪麻捏著小貓的爪子衝棗揮了揮,刻意捏著可愛的嗓子道:「繪麻很喜歡這個禮物喵~我們奧黛麗也很喜歡繪麻姐姐喵~奧黛麗謝謝棗叔叔喵~」

  棗在「姐姐」和「叔叔」這兩個明顯有些隔閡的稱呼上遲疑了一會,終究還是關注了另一個名字,「奧黛麗?」

  「是的喵~和奧黛麗·赫本一個名字的人家也是個氣質高雅的美女貓喵~」

  「抱歉......可能我忘了說,奧黛麗是只公貓。」

  「......忘了剛才那個名字吧,請叫我格裡高利喵~」                    



☆、第四十八章

  棗離開之前去椿的房間裡呆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走的時候順手就把椿也拎走了,對此繪麻表示——果然死心眼的人就要讓死心眼的人去對付。

  雖然不知道棗對自家兄弟有什麼特別的說服技巧,也不知道椿和梓究竟譜寫了怎樣的一曲虐戀情深,反正最後椿回來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恢復正常了,並且因禍得福,看上去還稍微穩重了點。

  真是可喜可賀,雖然這樣說有點對不起還躺在醫院裡的梓。

  過了幾天梓出院的時候,繪麻的腳也痊愈了,為此右京還特意准備了豐盛的宴席來為兩位病患慶賀。

  「在醫院裡被一群白衣天使圍繞,回到家還受到如此歡迎,我也好想去住個院呢。」要對著被兄弟們噓寒問暖的梓一臉艷羨地感嘆。

  隨即被右京一記直拳捶得以頭搶桌。

  「要我送你進去麼?」

  「......謝了京哥,不用了京哥。」

  難得一家團聚,連一直在忙著新專輯的風鬥和很少露面的棗都回來了,大家都興致頗高,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最近的事。

  「風鬥是不是長高了點?」坐在風鬥對面的繪麻打量著他,覺得之前還有些稚氣的線條越發棱角分明起來,只是一個月不見,就仿佛又艷麗了些,那張拿來做偶像當之無愧的臉越發光芒耀眼。

  在這可以拿臉刷卡的朝日奈一家,風鬥無疑是長得最具有侵略性的一個,年紀小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越看越有勾人心魄的潛質了。或許是相由心生,風鬥的美貌總透出咄咄逼人的凌厲,特別是在他滿懷惡意地微笑時就像一只色彩鮮艷的蘑菇,有種讓人窒息卻仍想靠近的危險美感。

  確實有點危險......繪麻瞟了眼雅臣和右京,或許得提醒他們一下注意風鬥的教育問題。從娛樂圈長大以童星出名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五毒俱全的主,就她自己來說,也曾有人不長眼的打過她的主意,更何況風鬥那麼出眾的外表。

  以後還是把他帶在身邊看著點吧,不然就他那種目空一切自以為是的性格,還不知道被人騙到那條溝裡去。

  風鬥還不知道自己佩服的前輩兼姐姐正在盤算著怎麼「照顧」自己,洋洋得意地晃了晃頭,不無炫耀道:「我長了五公分,現在還在長呢。」

  很明顯,他還在惦記著在挪威的時候被眾兄弟嗤笑為小矮人的事。

  「也就是說。」右京思索了片刻,「現在風鬥是173公分麼?」

  風鬥立刻跳腳,「是174.5,四舍五入是175公分啦。」

  雅臣充滿贊賞地一笑,完全一個好哥哥的形像肯定鼓勵道:「那風鬥確實長得很快呢,繼續下去的話,說不定能到180公分,比哥哥們還高了呢。」

  「......」被流箭射中膝蓋的眾兄弟露出整齊劃一的苦逼臉。

  朝日奈家眾兄弟,最高的是要,有185公分,搭配上他鍛煉得當的健碩身材,比起昴這個運動員更顯高大——這也是他在女性中人那麼吃得開的原因之一。

  接下來就是昴和右京,分別是183和182公分,不過兩人對比一下的話就可以發現,氣場強大的右京在比他高一公分的弟弟面前絕對更顯挺拔——所以說氣勢這種東西有時候比身高更有用麼?

  下面的兄弟,除了彌以外基本都174到175公分之間,分布在低海拔的是侑介和琉生,高海拔的是雅臣,剩下的都差不多。

  要說起來,這個高度應該算是日本男性中比較優秀的了,起碼都超過了一米七的平均身高,但怎麼說呢......看到長勢如此迅猛的弟弟,果然心情有些微妙啊。

  「說起身高的話......」繪麻以手抵唇,若有所思道,「我之前測量的時候是168公分,因為一直都有在鍛煉和喝牛奶,現在應該也有170公分了吧,雖然發育期差不多要結束了,不過據說女性有第二生長期呢。」

  雅臣點頭解釋道:「雖然在科學上並沒有具體的依據,不過大部分女性在懷孕期間確實有出現身高增長的情況呢。」說完忍不住一笑,「繪麻在女生中已經算是高挑的了,再長的話會給男性壓力的吧。」

  「......」雙膝跪地的眾兄弟深覺自家大哥是個射箭高手。

  本來還能壓在風鬥頭上,現在猛然發現自己居然被趕超,只能拿彌做安慰的侑介不耐煩地拍桌,「身高這種東西有什麼需要討論的必要麼?拿身高來作為衡量一個男人的標准的話,那也太膚淺了!」

  餐桌上靜了一下,包括淳樸善良的昴在內的兄弟都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侑介,光用一種堪稱憐愛的表情微笑道:「果然是單純的侑介才能說來的話。」

  「什、什麼啦!」侑介被看得汗毛直立。

  「要知道,雖然現在基本上都在講追求男女平等,但從整個世界來看,男性的地位依舊是高於女性的,因為從女性自身來說,她們也會下意識地把自己擺在弱勢者的位置,並尋求強勢者來依靠。即便是女權主義者,也無法否認男性在出生時,其身體素質一般都高於女性。在日本,一般也是男性來負責支撐家庭,女性負責相夫教子,如果有很獨立的女性的化,反而會被周圍非議。」

  侑介一臉崩潰地看著微笑著侃侃而談的光,「說這些到底要干什麼啊?」

  繪麻一手撐著下巴,斜睨了光一眼,側臉對著侑介安撫地一笑。

  「光哥的意思是,將自己定位於弱勢的女性會本能地選擇身材高大的男性來作為伴侶,這樣會讓她們感覺更有安全感。即便沒有意識到這點,也會因為女性間互相攀比的虛榮心將身高作為擇偶的條件之一。就像亞洲男性男性也會有『罩杯一定要C』這樣不切實際的要求吧,雖然關注點不太一樣,不過追根究底是差不多的。」

  看到侑介因為自己說出「罩杯」二字而爆紅的臉,繪麻忍不住「噗嗤」一笑,「本來其實也只需要男性比女性高就行了,但自從高跟鞋這一神器的誕生,女性可以物理地為自己增高十幾公分,與此相對的,對男性的身高要求自然也要往上提高個度了。一般女性都會想要男性比自己高十公分左右,侑介這個高度其實也正好啦,安心安心。」

  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的侑介仍在拒絕接受現實,「不管怎麼說,這種拿身高來判定是否合格也太沒道理了。」

  難道他就只能找164公分以下的妹子麼?說不定還會被發卡說「對不起我的理想型還要再高5公分」?這樣的結局也太悲慘了一點。

  光毫不留情地打擊道:「這就是個以貌取人的世界,就算侑介你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也不會改變的。」

  「唔......」侑介悲鳴一聲,被打擊過頭的他有些口不擇言,「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光哥你也不過高我一點而已。」

  話音剛落,餐桌上又是一片死寂。

  真有膽!所有兄弟在心中為侑介樹了大拇指的同時也給他插了一面哀悼的白旗。

  光放下餐具,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拭嘴角,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風姿韻味。

  「在身高上我確實沒有太大優勢。」光如此坦然道,然後緩緩露出了個清麗絕倫的炫目笑容,「但是,我有臉,這就夠了。」

  侑介光榮就義。

  無視那一塊似有殘魂游蕩的陰郁區域,欺負完弟弟的兄長們管挖不管埋地拍拍手,談笑風生地開始了新的話題。

  「最近家裡出了這麼多事,不管怎麼說,能有驚無險地過去真的太好了,希望下面否極泰來,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雅臣用溫柔到可以滴水的目光看著自家弟妹們,讓被看的人不禁覺得自己像是被母雞護在翅膀下的小雞。

  要突然「唔」了一聲,「說起來,是要去除除晦氣比較好呢。」

  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張看上去很像明星海報的紙遞給兄弟們傳閱,「這個周末我修行的總寺院要舉辦一場佛事,同時還有祭典,你們要不要去除晦放松一下?」

  椿看著海報上那三個明明穿著袈裟卻盡顯一股牛郎氣質的和尚,像扔髒東西一樣扔給了棗,一臉嫌惡道:「總覺得去了反而會沾染污穢的感覺。」

  棗倒是看得很認真,「CLUB BUDDHA,以佛祖作為俱樂部的名字真的沒問題麼?」如果佛祖真的有靈的話,應該會對這種人降下懲戒吧。

  要滿不在乎地哈哈一笑,「反正我們都是經過寺院認可的正規組織啦。」

  「而且現在應該也過了舉辦夏日祭的時間。」

  「這種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嘛。」

  「所以說......」祈織了然一笑,「是為了募捐籌資的寺廟活動麼?」

  「這麼一說的話,就完全沒有佛事那種神聖的感覺了呢。」昴似乎松了一口氣。

  「該說果然不愧是要哥修行的地方麼?」風鬥嘲弄地一笑,「反正我是不去的,我要去八岳山參加一個公演,和要哥不一樣,我可是忙得連不務正業的時間都沒有。」

  「八岳山的話......」要不懷好意地一笑,「似乎就是我們總寺院所在的地方,風鬥的活動,應該也是我們那不務正業的寺院邀請的吧。」

  =口=!挖坑反把自己埋進去的風鬥也步上侑介後塵。

  「八岳山的話......」梓不太確定地看向雅臣,「我記得我們家有一棟別墅是在那附近?」

  雅臣也恍然道:「是呢,之前說是為了避暑用的,結果也就剛布置好的時候去過一次。」

  「沒辦法,媽媽總是心血來潮就置辦一些房產,過後又自己忘記。」琉生很是無奈的表情。

  「這麼一說的話......」繪麻越聽越覺得耳熟,按著額頭絞盡腦汁地回想起來,「之前上原和也幫我投資的時候也買過房子來著,好像,似乎,可能,應該,大概就是在八岳山吧。」

  大學專業就是學的金融貿易的上原和也不僅是個合格的經紀人,在投資理財上也極為高杆,雖然繪麻並不清楚自己現在具體有多少資產,反正在一些酒會上,經常會有這樣那樣的人來和他打招呼。甚至拍電影的時候,也有電影投資商因為他而特意指明要她參演。

  啊呀,總覺得似乎當初一不小心撿了個很了不起的人。繪麻與有榮焉地點點頭,為自己特殊的撿人技巧點贊。

  「既然這樣,那不如就去看看吧。」雅臣握拳擊掌,「梓和繪麻都沒有事,確實要好好去拜拜佛。」

  「喂喂,雅哥。」即便是說一不二的右京,在面對自家總是出人意料的長兄也頗為無奈,「那種不正經的廟會佛事,就算參加了也沒什麼用的吧。」

  「不正經什麼的.....就算是我也會受傷的好嘛。」

  「沒事,正好也去看看繪麻的別業嘛。」

  「......」眾兄弟默。所以說這才是雅哥你的真正目的麼。

  「......雅哥你比京哥更傷人。」要做出西子捧心狀掩面拭淚。                    



☆、第四十九章

  到了周六,收拾好各自行李物品的一家人,如過年的時候去初詣時一樣,開著三輛車浩浩蕩蕩地前往了八岳山。

  侑介本來還要借口補習不去,被繪麻一巴掌拍在了後腦勺上,「裝什麼裝,兩天不看書你就考不上大學了?」

  然後被椿和右京一人一腳踹上了車。

  風鬥因為要准備公演,已經提前過去准備,去之前還垂死掙扎地表示:「要不是事務所的安排,我才不會去那種地方!」

  要對此呵呵一笑。

  由此可以看出,朝日奈家除了彌以外最小的兩個兄弟,基本屬於毫無地位誰都可以蹂躪的存在。

  繪麻照舊是坐在棗的車子上,不過因為椿跑去欺負侑介了,坐在她旁邊的換成了光。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爭吵影響到司機的架勢,她一上車就戴上了耳機閉眼裝睡。

  可惜光從來不是一個知趣的人,直接拿了一個耳機塞進自己耳朵裡,因為耳線長度不夠還特意湊近了一點。

  怎麼可以有人臉皮厚到這個程度!繪麻用看打不死的蟑螂的眼神看著光,後者完全沒意識到,不,或者說故意無視了她想給自己灌敵敵畏的心情。

  「中文歌?」聽了一會沒聽懂的光反應過來,「看來繪麻真的很喜歡中國呢。」

  沒辦法真的冷著臉不搭理的繪麻只好開口,「葉公好龍而已。」是中國人的時候她不見得有多喜歡這個國家,等到換了個國籍,那些曾被她抱怨的缺點都消失殆盡,回憶中就只有美好了。

  「是麼?」光笑了笑,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探究,「上次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繪麻曾說過初戀的名字吧,我後來特意去網上找了下......」

  等等,為什麼要特意去查這個?你無聊出一個新的境界了麼?坐在前面的梓和棗都覺得自家兄弟是個奇葩。

  「但中國好像並沒有叫這個名字的明星呢。」

  繪麻定定地看著一臉好奇的光,倏地扯出一個冷淡笑容,「光哥以後撒謊的時候要更專業一點。」

  光眨眨眼睛,一點都沒有被指責的心虛,清新俊逸的臉掛著笑,無辜到簡直可謂純良。

  「我只說過一遍而已,就算記住了讀音,你怎麼知道那幾個字怎麼寫又怎麼去查?再退一步,就算你真的把各種字都排列下來去查了,中國那麼大地方怎麼可能沒有叫其中某個名字的藝人?」

  「哎呀,女生這麼聰明可真是一點都不可愛了。」明明被戳破了謊言,光依舊坦然自若,「那妹妹你干脆說說那人究竟是誰,哥哥我可是非常好奇呢。」

  繪麻勾勾唇,露出一個飽含惡意的微笑,「很抱歉,看到光哥你因為好奇而抓心撓肺的樣子,妹妹我,可是非常愉悅呢。」

  「......」棗和梓齊齊默默地對視一眼。後面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真可怕。

  總算一路無事(?)到達目的地,繪麻名下的那棟別墅門口已經站了一個人迎接他們,是西村奈子。

  身為助理的西村夫婦在接到上原和也通知的時候就提前過來打掃布置了,看到繪麻還埋怨了一聲,「要過來的話要早點說呀,又是打掃又是添置用品,還要准備食物,要不是我和尚兩個人哪裡忙得過來,對了你的腳怎麼樣?看樣子沒什麼大礙了吧,真是的,多大了人還這麼不小心。」

  沒辦法說這來這裡是某個長兄的突發奇想,也不能說受傷真的不是她能控制的,背了大大黑鍋的繪麻只能哭笑不得地打斷她的絮叨。

  「奈子姐,我真的覺得你該和尚哥生個孩子了。」這樣就不會把無處發泄的母愛揮灑到她身上了。

  西村奈子瞪了她一眼,「先把你帶大再說。對了,現在傳達上原先生的指示,不許爬山不許玩水,去美國之前安分一點,都已經簽了合約了,違約的話......」

  「違約的錢我們來付,行了吧?」椿一把勾住繪麻的肩膀往裡走,一邊小聲嘀咕,「搞什麼,這算是示威麼?」

  椿現在是一提到上原和也就像炸了毛的貓一樣,恨不得上去撓一爪子,心裡雖然清楚原因,卻也只能保持沉默,只是這種像是夾在妻子和母親之間的為難讓她總覺有些怪異。

  雖然說是祭典,繪麻並沒有帶浴衣過來,她還是覺得穿普通的衣服行動比較方便——當然最後被西村奈子無情鎮壓了。

  「好歹算是個女孩子,有點少女的自覺好不好——琉生君,幫我把這個給她比比看。」西村奈子在帶來的三四套浴衣之間挑選著,為自己的先見之明點贊。

  「就是因為我有少女的自覺,這種連腰和屁股都顯不出來的衣服......」

  「閉嘴!」西村奈子惱恨地猛敲她腦袋,「那種優雅的風度和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風情你這個小屁孩子懂什麼!」

  「......」「小屁孩子」繪麻決定閉口不言。

  被西村奈子指揮著幫忙的琉生輕輕一笑,「在我看來,繪麻不管穿什麼,都很可愛。」

  「你可以試著幫我說服奈子姐。」

  「但是每一種衣服都能帶給人不同的感覺,我也想看看穿浴衣的繪麻呢。」

  「......你只是不敢反抗她吧。」

  「請把這理解為我作為藝術家對於美的追求。」琉生微笑著拿起一件白底綴滿粉嫩櫻花的浴衣,「奈子姐我覺得這個比較好。」

  趁著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眾人爬了長長的階梯來到舉辦祭典的甘露門前,繪麻嘆了口氣,小動作地活動了一下腳。

  不想穿浴衣就是因為不想穿這種又重又拖沓的木屐呀。

  「說起來,讓西村先生和西村小姐留下來准備晚餐真的合適麼?」習慣於自己後勤人員身份的右京非常不適應這種被趕出來玩的體驗,「讓他們打掃房屋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繪麻不在意地擺擺手,「他們比較喜歡這種二人世界,再說,這個確實算在他們的工作範圍裡。」因為搬到朝日奈家,他們的工作量減少了很多,恐怕也是因為白拿那麼高的工資有些過意不去才會這樣。

  「那我先去和要的上司打個招呼,接下來你們就自由行動吧。」偶爾不靠譜的兄長大多數時候還是非常負責任的。

  椿懶洋洋地說:「雅哥一定要好好拜托他,千萬不要因為難以忍受就把要哥踢出寺院,我們可不接受退貨的。」

  「嗨嗨~我會向對椿和梓還有風鬥的經紀人那樣誠懇勸說的,『我家不懂事的孩子麻煩你了』這種話我可是已經很熟練了。」

  「雅哥!」

  「雅哥你好歹不要把我算進去,和椿長一個樣子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梓認真抗議。

  「梓!你也!」

  雅臣在兄弟的哄笑聲中揮手離開。

  彌迫不及待地拉起繪麻的手往裡衝,繪麻踉蹌了一下,被旁邊眼疾手快的右京一把扶住,對彌告誡道:「彌不要拉著姐姐走太快,姐姐不習慣穿木屐,而且腳傷剛好。」

  彌乖乖地垂首道歉,「對不起,姐姐。」

  繪麻揉了揉他的腦袋,雖然總有點擔心這孩子這麼老實以後怎麼辦,面對這麼可愛的臉,也狠不下心太冷淡。

  「沒事,走吧。」

  看著繪麻牽著彌的手和右京先行離開,落在後面的兄弟神色各異。光眯了眯眼睛,很快又恢復,淡淡一笑。

  「京哥的手段,越發不露痕跡了。」

  「......」雖然都有這種感覺,眾兄弟面面相覷,還是決定不要附和他。

  比起右京,還是這個人更難搞一點。

  椿雙手負在腦後,一邊走一邊笑,「反正,大家各憑本事不是麼?」

  「憑、憑什麼本事?」侑介若有所覺,卻自己先紅起臉來。

  「小孩子就不用知道啦。」

  「什麼小孩子,你才是小孩子呢!」

  隱隱聽到身後的咆哮,繪麻側頭一笑,「又在欺負侑介了。」

  「這大概也是男孩子那種『喜歡就要欺負』的表現吧。」右京為家中的這種現像作出定義。

  繪麻狐疑地看著他,「你確定?」

  右京頓了頓,臉色不變地補充,「風鬥是特例。」

  繪麻忍不住笑了起來,「風鬥也只是處在中二期吧,唔......不管怎麼說,在工作上他還是非常努力的。」

  「如果沒有這點的話,那才真的讓人絕望了。」

  「既然如此,雅哥和京哥也要注意一點了,這個時期的孩子變化性可是非常大的,沒有父母的監管,作為兄長的你們可要擔負起指引的責任了。」不然萬一成長為類似賈X汀這樣的人可真的是哭也來不及了。

  「這個......」右京做出為難表情,推拒道,「有這方面經驗的繪麻,應該更能有效地約束住他吧。而且,很明顯他比較聽你的話不是麼?」

  繪麻震驚失色,「這種推卸責任的事是京哥你能做出來的麼?」

  「就算身為兄長,偶爾也有想偷懶的時候啊。」

  「拿弟弟的人生來偷懶真的合適麼?」

  「這就要看繪麻願不願意幫忙了。」

  繪麻側著臉還想為不擔上「保姆」職責繼續努力,忽然一群女生從兩人中間跑著穿過,不知是誰在她腰上撞了一下,她護著彌來不及平衡身體,眼睜睜地就要向前跌去,旁邊伸出一只手有力地搭住她肩膀往後一帶,整個人重重地跌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盤起的頭發因為劇烈的搖晃而散開,傾瀉著鋪散開來,粉紅色的櫻花發飾跌落在地,不知滾到了什麼地方。

  「好香......」耳邊似有低喃伴著熱息吐出,繪麻下意識抬頭,撞進一雙深邃的深色眼眸中。

  似乎映著兩道小小身影的瞳孔被彎起的眼簾擋住,右京微笑,低沉醇厚的聲音在胸腔間產生震動。

  「明明櫻花都謝了。」右京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讓她站穩,手卻沒有離開,「剛剛卻好像聞到了櫻花的味道。」

  繪麻有些不自在地往前走了一步拉開距離,盡量無視肩上那並不炙熱卻存在感十足的溫度。

  「可能是奈子姐在浴衣上熏香了吧。」

  手袋中傳出手機鈴聲,繪麻借著拿手機的動作掙脫出右京的手——說掙脫也不太對,她剛一動作右京就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牽住了被繪麻松開的彌。

  暗笑自己多心,打開手機的繪麻對著屏幕上的名字愣了一下。

  福山昌。

  幾乎有些陌生的名字。

  那天的電話之後,繪麻沒有拆穿,也沒有和他聯系。他現在打電話過來,是察覺到她知道了真相來解釋呢還是並無所覺?

  不等她猶豫要不要接,右京突然探身按下了拒聽鍵,並輕巧地從她手裡拿過手機按下了關機鍵,放回了手袋中。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明明毫無強硬粗魯之處,卻莫名有種不容人反抗的強勢。

  繪麻被他反常的行為弄得有些驚疑不定。

  右京溫柔一笑,「一次還行,總是被他打擾的話,就算是哥哥我,也會覺得不愉快的。」                    



☆、第五十章

  繼右京的不愉快後,繪麻也有點不太愉快。

  她背靠在樹下的陰影處,略帶苦惱地看著不遠處的熱鬧街道,熙攘的人群,叫賣的小販,奔跑的孩童,遠處還隱隱傳來富有節奏的歌聲,與眼下只能躲在陰暗角落的自己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對比。

  至於為什麼會導致現在這個局面,讓我們鏡頭回放一下——

  「我想吃冰淇淋。」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兄姐之間氣氛微妙的彌眼睛發亮地指著買冷飲的攤子,撒嬌地晃著右京的手。

  一般只負責賺錢養家且比較嚴肅的右京很少被兄弟們如此歪纏,只能無奈點頭,「嗨嗨,不過只能吃一個。」

  「我帶了零錢。」繪麻把手袋遞給右京。在出門之前,西村奈子就有先見之明地在裡面塞了一大把零錢。

  在右京去冷飲攤子的時候,彌轉來轉去的腦袋又瞄准了另一邊的造型多樣的棉花糖,歡呼著跑了過去。繪麻連忙要跟上,卻被再一次衝過來的人流給隔開,等好不容易找到空隙鑽過去,彌已經不在那個棉花糖攤子上了。

  因為擔心被認出身份,她一開始就買了個狐狸的面具,彌和右京也戴了妖怪的,此時她回頭四望,卻被周圍大同小異的面具臉晃花了眼,剛出聲呼喊,就被突然爆發的尖叫蓋了過去。

  「啊!!是風鬥!!!」

  仿若受到號召一般,人群都激動地湧動起來。

  未免被碰撞到,繪麻只能一退再退,從主要的街道上離開,躲到了旁邊安靜人少的地方。

  她在這個地方已經站了差不多十幾分鐘了,離最先那個冷飲攤子也不遠,但並沒有發現右京和彌的身影。手機在手袋裡,手袋又在右京手中......

  繪麻嘆了口氣。所以說她才不想參加祭典這種活動,人擠人的到底有什麼樂趣啊。

  現在該怎麼辦?留在這裡繼續等還是邊走邊找?干脆自己回別墅算了,回去再打電話通知他們。

  這麼決定的繪麻站起身准備離開,身後突然響起踩踏枝葉的聲音,剛要回頭,冷不丁地一只手從後卡住了她的脖子一只手禁錮住她的雙臂。

  心跳瞬間加速,繪麻想也不想地拿頭往後一撞,同時穿著木屐的腳往下一踩。不想身後的人頭一偏移到她臉側,大腿緊緊地固定住她的雙腿無法動彈。

  冷汗幾乎濕透了她的內衫。

  她卻安靜下來,放棄抵抗。

  「朝日奈光,你玩夠了沒?」她的聲音從面具底下傳出,有些悶悶的,其中的冷意卻無法讓人忽視。

  加諸在身上的力道輕飄飄的消散,繪麻猛地轉身,揚手扇去。

  手腕被輕而易舉地捏住。

  穿著一身略顯老氣的褐色浴衣,整個人卻依舊清逸到不可思議的光將捏住她手腕的手緩緩下移,最後握住那纖細的指尖,傾身行了個吻手禮。

  「晚上好,日向小姐。」

  繪麻大力地抽回手,還嫌棄地往身上蹭了蹭,把臉上蓋著的面具拿下,一張臉冷若冰霜。

  「你真的有病?」繪麻已經完全摸不透這個男人的行為模式,不對,他行為有模式麼?

  「你知不知道剛才的行為已經構成了性·騷擾!」

  「知道呀。」不知道自己在某人心中已經被定義成變態的光還是一臉無辜,「所以我才要用這種方式提醒你,女孩子可千萬不要一個人呆在這種人煙稀少,光線陰暗的地方。畢竟,要是剛才的不是我,你可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大聲訓斥我了呢。」

  好像還挺有道理的......啊呸!什麼歪理邪說!繪麻被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恨不得把腳上的木屐脫下來照著那張毫無瑕疵的臉狠抽一通。

  「說起來......」光完全無視她猙獰如惡鬼般的臉色,饒有興趣地湊過臉來,「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反應過來是我,難道......你已經記住了我的身體?」

  「下次做壞事之前麻煩換個香水!」

  「哦~原來是記住我的味道了。」

  繪麻已經氣極反笑了,她冷冷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怎麼也搞不明白,朝日奈家的優良基因怎麼會變異出這種怪胎?而且這種應該在出生的時候就拿出去人道毀滅的生化武器到底是怎麼平安無事地活到今天的?

  覺得這個問題完全沒有思考的價值,繪麻決定眼不見心不煩,果斷轉身離開,卻被橫生出來的手臂擋住。

  抬頭看一手撐在樹干上擋住她路的光,她不耐煩道:「玩上癮了還?」

  「不是,只是有個小問題想問你。」

  「我能拒絕回答麼?」

  「好歹聽聽看嘛。」

  「那就快說!」

  光抬起另一只手,將繪麻散落在臉畔的頭發攏到耳後,卻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揮開,被警告「不許動手動腳」。

  他滿不在乎地收回手,微微一笑,「我想問的是,送你的生日禮物不喜歡麼?」

  繪麻微怔,想起那只古樸雅致的白玉瓊花發釵,稍稍緩和了下語氣,「很喜歡。」

  「那怎麼都不見你戴?」

  「......」繪麻面無表情地瞪他,「手笨不會用發釵盤發不行啊。」

  「這樣啊......」光的神色沒什麼變化,只是若有所思地翹起唇角,突然將撐在樹干上抬高,微微墊腳一勾,折下了一根帶著藍紫色花簇的藍花楹樹枝夾在她耳邊,然後雙手撩起繪麻那一頭長發,不等她反應過來,三兩下便繞出了一個簡單可愛的發式,最後將以枝做釵插入發間,將頭發牢牢地固定住。

  光退後一步,看著那雅麗清秀的花瓣連同幾縷碎發垂在耳畔,襯得她原本小巧精致的臉越發有種楚楚動人的風姿,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這種事,以後交給我也沒關系。」

  繪麻摸了摸頭發,忍不住問,「你確定上面沒有蟲子?」

  「......女孩子這麼破壞氣氛的話就一點都不可愛了。」

  「反正讓你覺得可愛我也不會開心。」

  為了不讓右京擔心,繪麻讓光打個電話報平安,光在一般時候還是很像個正常人的,倒是沒有拒絕,不過他表示這麼熱鬧可能聽不見,便只發了短信過去。

  繪麻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往四周看了看,想要找下山的方向。

  光率先走了出去,回頭狡黠地一笑,「既然來了,不去看看要哥工作的地方麼?」

  繪麻被這個提議打動。她確實對要的工作形態有點好奇,據他自己所說是給心中充滿困惑的人念經講佛,但兄弟們似乎經常嗤之以鼻,她也想知道起個牛郎店名字的組合究竟接待的是什麼樣的客戶。

  總不可能真的毫無節操地獻身吧......

  居然真的毫無節操地獻身了!

  在光的帶領下進入寺院並熟門熟路來到一間和室外的繪麻,就聽見裡面傳來了非常不堪的對話。

  「......我家阿娜答總是不在家,孩子們也都在學校,即便回來了也和我沒有交流話題,感覺自己的世界完全和他們分離了,寂寞得快要死掉了。只有在要仁先生的身邊,才感到自己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有些年輕的女性聲音因為帶著哭腔而分外的凄婉動人。

  「遠山夫人,請不要再讓您如此美麗的淚水蒙塵,尤其是在我的面前。我已經感受到了您五陰熾盛而身心痛苦,不要讓我更加悔恨因自己的無能而讓您如此悲傷。四大五蘊所積聚的人生本就是苦聚,苦聚是人生的實相。所以,您必須尋找滅苦的方法,才能超越如今娑婆苦海,從憂悲苦惱中得到解脫。」要的聲音溫柔而誠摯,似感傷又充滿了平靜,即便隔著紙門仿佛也能看到他滿是悲憫的眼神。

  「只是握著要仁先生溫暖的手,我的心情就好像平靜下來,那些折磨我的痛苦也好像逐漸離我遠去。我不敢想像,離開了要仁先生的我會是如何的無助而惶恐。」

  「世間的萬像,無一不是在剎那生滅變化中,沒有一樣是常住不變的。雖然我此刻能夠陪伴在您身邊撫慰您的不安,但我也總會離開,遠山夫人您必須自己堅強起來,超越『假我』的執著。」

  「離開了要仁先生寬厚的胸膛,我又能去哪呢?」

  「遠山夫人您不要如此悲觀,看著我的眼睛,你眼前的我其實也是虛幻,世間萬物皆是如此,存在如泡粒,感受如水泡,表像如陽焰,惟有離開錯誤虛幻的認知,才能證悟生滅緣起的空性。」

  「不,我需要明白什麼『假我』『空性』,我只希望能夠時刻在要仁先生的身邊得到安眠,這才能讓我靈魂平靜下來。」

  「遠山夫人......」要一聲幽幽長嘆。

  就在繪麻和光對這段你追我逃卻又被佛經義理包裹起來而顯得佛光萬丈的對話忍笑時,一雙手分別搭上了兩人的肩膀,一只金燦燦的腦袋湊到他們中間。

  「在寺廟做出這種聽壁角的事情,可是會有業報的喲。」

  雖然被嚇了一跳,但兩人都是裝相技巧爐火純青的高手,互相看了眼,就無比坦然自若地轉身微笑。

  光面不改色道:「我們只是仰慕佛法,無意聽見裡面傳出高深的經義,不由自主地就駐足聆聽起來。我想,佛祖應該也會諒解我們這樣的『情不自禁』吧。」

  繪麻雖然做不出像他那樣振振有詞,但也一臉不好意思地垂首道:「天不設牢,而人在心中自建牢。既然目的是為了佛理,又何必在乎以什麼形式去聽呢?」

  你們倆個人夠了啊!這種恬不知恥的話你們究竟是以什麼勇氣說出口的啊!前來「捉賊」的和尚無比凌亂地露出一張囧臉。

  紙門被「唰」地一下拉開,從房間內走出來的要看著面前的這一幕,有些無奈地撥動了一下手裡的佛珠。

  「光,繪麻,果然是你們。」他看了眼自家弟妹,隨即對另一個和他打扮的差不多的人解釋道,「小千,他們是我家弟弟和妹妹,應該是過來找我的。這是千秋,我的同事」

  「哦——」被稱作「千秋」的男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繪麻,「這就是要引以為傲的妹妹啊,一直聽她提起你,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說著他又「咦」了一聲,「我怎麼覺得你有點面熟?」

  繪麻淡定地帶上狐狸面具,「我大眾臉,經常有人這麼說。」

  「總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千秋一臉狐疑。

  「引以為傲的妹妹什麼的......」光笑著看向要,「我很好奇要哥心裡引以為傲的弟弟是哪一個呢。」

  「難道你想聽到你的名字麼?」要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帶著妹妹過來揭哥哥短的弟弟可是很不討人喜歡的。」

  說完扭頭向屋內,「遠山夫人,您的時間結束了,歡迎下次惠顧。」

  房間內緩緩走出一個穿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華麗浴衣的美麗少婦,神態高傲冷淡,與之前說話時表現出來的柔弱可憐完全不同。

  她對門口的要微一頷首,「謝謝您的服務。」

  「哪裡,路上請小心。」

  看著那位夫人姿態高雅的背影,繪麻以手抵唇,「真是讓人驚嘆的反差呢。」而且總覺得好像明白了什麼......

  「門內門外是兩個不同的關系麼?真是簡單明了的服務性質。」光微笑著一語道破其中內涵。

  要沉痛地掩面嘆息。#論溫柔地殺死弟弟的一千種方法#                    



☆、第五十一章

  要最後也沒能犯成殺戒,光以取材為名去寺廟裡其他地方閑逛了,繪麻很懷疑他是不是換個地方繼續聽壁角,看他對這種事非常熟練的樣子。

  「想回去了?」要問,看到繪麻點頭,便很干脆地把剩下的工作推給了旁邊的千秋,無視對方「我也很忙」的抱怨,帶著繪麻走了。

  「不喜歡這種活動麼?」要看出了繪麻的興致缺缺。

  「唔,只是沒辦法從這裡面找出樂趣而已。」她一不喜歡邊逛邊吃,二不喜歡買攤子上的零碎小物,離群太久,在人多的地方總是有點無法安心,總怕被揭穿身份。

  她和風鬥那種就算被認出來反而會很得意於自己人氣的偶像明星可不是同一圈子的。

  「這樣啊......」要想了想,忽然一笑,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我知道一個很有趣的地方,你肯定很喜歡。」

  繪麻偏頭看他,眼中流露出的是明顯的不信,「要哥你現在的語氣很像誘拐兒童的變態大叔。」

  「......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

  「嘛,就當我是臥底偵查員吧。」

  於是要在下山的路上拐了個彎,帶著繪麻鑽入樹林,沿著一條被踩踏而出的彎曲小徑向樹林深處走去。

  遠處的燈光已經無法為這裡照明,要打開手機選擇了手電筒功能,勉強在黑暗中指明了一點路況。

  兩邊的樹木灌叢枝枝蔓蔓,繪麻時不時地會被絆上一下,限制了步伐的浴衣和木屐讓她的行動更加艱難。走在她前面的要一路舉高手臂為她擋開上面的枝條,這時候就能看出身高優勢的作用,有他在繪麻幾乎沒有被前面的樹枝給打到。

  要回頭見她走得實在太過小心翼翼,笑了一下牽住她的一只手。

  「放心,這邊沒什麼蛇蟲鼠蟻。」

  「那我聽到的蟲鳴難道是電影的背景音效麼?」繪麻吐槽他的睜眼說瞎話。

  要啞然無言。

  林子裡確實充滿了唧唧呱呱的不知名蟲聲,像是開了3DMAX模式一般此起彼伏,反襯得林間越發的幽深靜謐,兩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清晰可聞。

  似乎有種懸疑恐怖片的刺激感覺。

  繪麻不自覺握緊了要的手,腦中卻突然浮現出他和遠山夫人的對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以前還覺得要哥對付女人很有一套,沒想到也會有應付不了的狀況麼?」

  看不見表情,要的聲音略帶了點無奈,「遠山夫人比較特殊......而且我可從來沒有說過我很擅長這方面,只是嘴上開開玩笑罷了,哥哥我可是非常正經的一個人喲。」

  「如果真想讓這種理由可信度更高一點的話,要哥還是收斂一下身上濃郁的求偶荷爾蒙吧,否則人們總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通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繪麻也知道要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放蕩輕浮,但每每總是會被那風流曖昧的氣質給混淆了視線。

  「迎合別人的喜好而改變自身的樣子,總感覺有些憋屈呢。」要有些漫不經心地一笑,「太過執著外物,最後會迷失了真正的自己吧。」

  迷失真正的自己麼......繪麻沉默下來。

  說起來兩世為人都投身於表演事業的她,上輩子和這輩子在銀幕上的人設完全不同,長久維持另一幅面具的後果是,即便在無人的時候,也會下意識的按照面具上的要求來行事,有時候看著屏幕上的自己也會忍不住懷疑,那個人真的是「我」麼?

  再加上她演技出眾,有時扮演角色的過程中也會入戲過深,雖然她享受的就是那種「成為另一個人」的感覺,只是在拍攝結束的時候,她也會有些「莊周夢蝶」的迷惘。

  甚至,她也曾恐懼過,她現在的這段人生,會不會只是一段戲,一個夢?

  只是......

  「要哥,在佛教裡面有這樣的理念吧。人生痛苦的根源在於『無明』,如果人們對世界的本質有根本上的誤解,就會產生痛苦,所以佛教講究追尋真理,求得『真我』,才會得到身心的平靜。」

  要訝異地回頭,甚至把手機的燈光換了個方向打在繪麻臉上,結果被她一手拍開。

  「不要對著眼睛照啊!」

  「啊,不好意思。」要只好繼續往前走,「只是很驚訝小妹也知道這些,研究過嗎?」

  繪麻翻了個白眼,「《孝謙天皇》還在熱播中吧,之前不還特意為這方面請教過你麼?」

  要摸了摸鼻子,「沒想到會為了一部電影學習到這種程度。」想了想,又接上之前的話題,「嘛,說到底佛教其實也是一種哲學,只為求得真理。」

  繪麻抬起頭,望著錯落緊密的枝葉間透出來的熹微暗光,「追尋真理這種事,自然有你們這種人去做,我呢,不管是上輩子,還是下輩子,應該都不會想要去弄明白『我是誰』這種玄而又玄的問題吧。時間花在這上面的話,對於務實或者說『功利』的我來說,實在是太奢侈的浪費了。」

  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說到底,就算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夢也好,把夢做得這麼精彩,醒過來的我也是會笑的吧。」

  「犯規!」

  「誒?」

  「會心一擊!」

  「什麼?」

  「血槽已空。」

  「......要哥你是被棗哥還是侑介附身了?」繪麻有些跟不上要突然天馬行空起來的思維。這裡是寺廟附近吧?不會有什麼髒東西吧?

  要停下腳步,轉身面向繪麻。

  繪麻被看得有些發毛,小幅度地動了動手臂,沒能從要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要突然笑了起來,似乎充滿了愉悅,開口卻又是一種非常無可奈何的語氣,「怎麼辦呢?每次看到小妹你這麼堅定的樣子,自己卻反而動搖起來。」

  「......」這裡面存在什麼必然的邏輯關系麼?「怪我咯?」

  要無賴道:「嗯,反正我不想承認是自己的修行不夠,只能怪你了。紅顏禍水什麼的,果然影響佛心,難怪唐僧取經的一路上都要接受美女妖精的考驗。」

  「......你到底在亂七八糟說些什麼東西?」

  「我可不相信小妹真的不懂。」

  對話戛然而止,兩個人仿佛被按下了什麼開關,都陷入了沉默。

  耳邊的蟲鳴鳥啼聲愈發鼓噪起來,隱隱的似乎還有潺潺水聲傳來。

  過了一會,繪麻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緩緩開口,「那你就干脆說明白點。」

  「才不要。」要無比干脆地拒絕,「現在的話,想也知道是什麼結果吧。」

  繪麻終於被這句話激得暴怒,「那你就要麼給我洗洗腦子不要胡思亂想,要麼就閉上嘴巴別再胡言亂語,我可不是給你用來磨礪佛心用的。」

  「嗨嗨~」要連忙舉手投降,「不要這麼生氣嘛。」

  「不要用這種敷衍的語氣!會讓我更火大的!」

  「好啦好啦,我們到地方了喲。」要轉到她身後推著她的肩膀向前走。

  「不要用這種拙劣的轉移話題的......」突然放大的轟鳴水聲蓋住了繪麻的聲音,她愣了下,扭過頭,眼前豁然一亮。

  彎曲小徑的盡頭出現一片開闊的空地,原本被茂密的叢林所遮掩住的天空像是被人為地打開了個口子,皎潔的月光鋪灑下一片清輝,給遍地的野花染上一層銀霜,也給那奔騰而下的水流披上一層晶瑩的薄紗。

  湍急的水勢激起折射著月光的細碎水花,恍然如繁星墜落。而在四濺的水星之間,又有飛雪似的暖黃色光點穿梭飛舞,明滅閃爍。

  風乍起,花叢間的點點熒光紛揚起落。

  這恍若夢幻一般的美景讓繪麻呆愣了許久,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螢火蟲?」

  「嗯,現在很少能夠看到了吧。」要往裡走了幾步,回頭看她還站在原地,笑著對她招了招手,「即便是寺院中的人也很少知道這個地方,知道的人一般也都是白天過來靜坐修行的。」

  「也是,一般的和尚應該也不會在意這種東西。」

  「......這種時候就不要記得嘲諷哥哥這種事了吧。」

  「不好意思,習慣了。」

  雖然總是做出破壞氣氛的事,少女心還沒有完全枯萎的繪麻也有些動容於這種浪漫到極點的風景。跟著要走到由瀑布之水積聚起來的湖泊邊,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驚喜的發現有熒光停留在自己的發梢身上,特別是那根用來當發釵的藍花楹樹枝,藍紫色花瓣間仿佛偷藏了幾顆星星。

  「這樣的小妹,看上去就好像真的在發光了呢。」要輕笑,注視著她的目光有著水一般的溫柔,「像是竹取物語裡的輝夜姬一樣。」

  繪麻對上要的眼睛,一時間竟有些陷落進去的錯覺。

  臉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紅,察覺到這一點的她迅速扭過頭,在心底唾棄了一下自己的不淡定,深吸一口氣,「我收回之前的話。」

  「......雖然不知道你要收回的是哪一句,但我直覺還是不要收回的比較好。」

  「不,我必須說,要哥在對付女人上還是很有一手的。」帶女生去看螢火蟲什麼的簡直是泡妹三十六計裡面最正中紅心的一計,連她居然都不由自主地蕩漾了一下。

  真是太不要臉了!

  要苦下臉,「這種事我可沒有對小妹以外的人做過。」

  「那我就不客氣地把它當做家庭福利了。」

  「嘛,當成什麼這點我倒是無所謂。」

  已經在短時間內收拾好心情的繪麻轉過頭,找了個空地坐了下來,語調輕快道:「不管怎麼說,還是很感謝要哥能帶我來這裡,確實是非常棒的地方。」

  要也自覺地坐到她旁邊,側著臉笑看她,「你能這麼覺得,我就很滿足了。」

  「不管是在挪威也好,在這裡也好,在其他兄弟身邊也好,在要哥身邊也好,都留下了讓我覺得可以珍藏一生的畫面,怎麼說呢,就算到下輩子,也會希望能夠記得這些。」

  要意識到什麼,笑意微斂,「我發現小妹似乎很喜歡用前世來生這種說法呢,居然是相信這些的人麼?」

  繪麻側過臉,無比認真地看著要,「我是真的覺得,能夠成為朝日奈家的一員,能夠認識你們這些兄弟們,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事,而且非常——非常希望這種幸福能繼續下去,而不會被其他什麼事給影響。」

  「要哥,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要猛地往後一倒躺在地上,驚起一片熒光。

  繪麻忍不住跳了起來,「小心點啊!會把螢火蟲壓死的吧!」

  「我這個時候的心情比螢火蟲重要得多吧!」要故意作對般地在地上翻了個身,側躺著背對她,「我有些困了,讓我睡一會。」

  繪麻氣得忍不住拿腳踹他屁股,「都說了不要用這種拙略的轉移話題的方式!」

  「偶爾也體諒一下因為工作身心疲憊的哥哥啊。」

  「那就回去睡!快起來!!!」

  「已經完全走不動了......」

  「給你三秒鐘時間,不然把你踹水裡了啊!1——2——3!」                    



☆、第五十二章

  繪麻知道自己在做夢。

  她看著面前的鏡子,鏡子裡倒映出的是「繪麻」的臉,但又有幾分不同,褪去青澀的五官在柔美中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在精致的妝容下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白色的頭紗從發間披散下來垂在身後,一身潔白的紗裙包裹住她玲瓏有致的身材,袒露在外的肩膀白皙圓潤,仿佛有著淡淡的珍珠光澤。

  這是......婚紗?

  她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本來寂靜的空間泛起一圈圈水紋,身邊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西村奈子在身後幫她整理著發飾,臉上笑意滿滿,「終於把你嫁出去了,險些沒愁白我大半的頭發,結了婚以後可要好好收斂一下脾氣......」

  她呆愣地聽著西村奈子的絮叨,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個帶著吸管的杯子,視線上移,落入眼中的是同樣穿著白色紗裙的三島由紀。

  「趁著補妝之前再喝點水,待會婚禮開始可沒時間給你喝。」

  見她不動,三島由紀微一挑眉,將杯子放了下來,「怎麼,不會這個時候想落跑吧?沒門啊,我還等著你的新娘捧花呢。」

  繪麻不由自主地開口嘲笑,「是覬覦那些伴郎吧。」

  說完自己卻是一愣。她在說什麼?

  「哎呀,知道了也不用說出來嘛!你說咱兩感情那麼好,以後做妯娌也挺合適是不是?」三島由紀故作嬌羞地掩面。

  明明知道在做夢,繪麻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一種期待而雀躍的心情騰然湧出,心中的歡欣和喜悅無法控制地膨脹開來,讓她怎麼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她要結婚了。

  恍惚間一大群人湧進了化妝間,不知是誰把頭紗覆上她的臉,也不知是誰將她的手塞入一個臂彎中。透過頭紗茫茫然看過去,身邊的人是上原和也,正帶著她慢慢地走在一個甬道中。

  「真沒想到,當初那麼小的一團,現在已經長大到可以嫁人了。」上原和也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悵惘和不舍,卻又滿是欣慰的笑意,

  等等,這種時候我旁邊的為什麼會是你啊!雖然吐槽你是上原爸比,你也不能真的搶了麟太郎的任務呀!繪麻幾乎有些凌亂了。

  然而不等她弄明白哪裡不對,眼前突然一亮,她已經出現在了一扇拱門的門口。牽著她的手瞬間強硬起來,幾乎是拖拽著她往前走。

  誒誒,我也沒想要逃婚,不要這麼緊張啊!雖然有些弄不清楚狀況,繪麻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踉蹌間,手被按進了另一只手中。

  她惶然抬頭,明明就在眼前的那張臉,卻怎麼也看不清楚。想撩開面紗去看,那人已經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婚禮上特有的音樂歡快響亮,耳邊有「嗡嗡嗡」的議論聲,紛雜中隱約可以聽到「郎才女貌」、「真是登對」等評價。對此繪麻只想問:你們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群眾演員?

  前方的路已經走到盡頭,眼前出現一個穿著神父打扮的男人——上原和也,How Old Are You!

  這時候的上原和也不是剛才那一臉慈父相,用他那經典的冰塊臉冷冷地看著面前的這對新人,讓人忍不住懷疑他到底是來祝福的還是來詛咒的。

  神父上原和也已經打開手中的書,面無表情地念:「日向繪麻,你是否願意嫁給朝日奈X為妻,按照聖經的教訓與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

  OTZ,朝日奈X是個什麼玩意?麻煩你把新郎的名字說清楚好麼?繪麻已經無力吐槽。

  上原和也不耐煩地催促,「日向繪麻,你到底願不願意?」

  四面八方也傳來恍若回音的一疊聲詢問。

  「日向繪麻,你願不願意?」

  「繪麻,你願不願意?」

  「繪麻,你快說啊!」

  「繪麻......」

  繪麻猛地睜開眼睛,結果身體忽然失重往後倒去,下一瞬間又被一只大手及時從背後托住,險險穩住她的身體。

  「小心呀。」身後傳來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誒?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顛倒在自己視野中的那張熟悉面孔,「雅哥?」

  身前又有一個人開口,「雖然我也很享受啦,但小妹你真的希望維持這個姿勢麼?」

  漸漸開始運轉的大腦終於整理出了目前的情況,繪麻囧著一張臉直起上半身,從要的背上跳了下來。

  剛剛從那個瀑布原路返回到下山的路上,由於不習慣穿木屐,今天走了太多路的繪麻不負眾望地把腳給磨破了。拒絕了要的公主抱提議後,實在不想舊傷又添新傷的繪麻只能乖乖地爬到他的背上,讓要背著自己下山。

  也不知是因為那寬闊的脊背舒適感十足,還是因為走路搖晃的步伐太過安詳,她居然就這麼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深覺丟臉的她忍不住掩面。

  本來是出來開門的雅臣在完成驚險的救援動作後笑了起來,「剛剛這麼大反應,是做噩夢了麼?」

  繪麻一僵,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剛才夢裡的種種,臉上隨之浮現出牙疼的表情。

  「啊,真是......恐怖到極點的噩夢。」

  腳步略顯虛浮地回到西村奈子給自己准備的房間,關上門,抬頭就見一個人斜靠在她的床頭,無比悠閑地翻看著書。

  「我以為主人不在的時候不要私自進入別人房間應該是世界通用的准則。」繪麻按著自己抽跳的額角,努力克制自己撲上去撓花對方臉的衝動。

  不告而入的光也不動,只是抬頭笑眼看她,「擔心遲歸妹妹的哥哥,應該能夠得到世界人民的諒解。」

  「......」她之所以做那麼可怕的夢,眼前這個人絕對要占大部分的原因。

  心力交瘁的繪麻不想再和他耍嘴皮子,有氣無力道:「現在妹妹已經回來了,哥哥你可以安心地走了吧。」

  似乎為她的精神不振感到有些訝異,光挑眉起身,「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麼?」

  「沒,什麼事都沒有。」

  「唔——」微微上揚的鼻音揭示了對方明顯的不信。

  光站在繪麻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伸手在她發間的那根藍花楹樹枝上撥動了一下。

  她皺眉偏頭,「干什麼......」

  話音未落,一只螢火蟲晃晃悠悠地從團簇在一起的花瓣間飛了出來,有些蔫搭搭地停在光的指尖,似乎氣息奄奄。

  繪麻愣住。她第一反應是果然有蟲,隨即忍不住想,因為她和要的闖入,那個地方該逝去了多少無辜的螢火蟲。

  「看樣子......」光收回手,唇邊的笑意有些淺淡,「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

  「還是那句話,我一點都不想滿足你的好奇心。」瞥了他一眼,繪麻打開門,示意他趕緊離開,「我想休息了。」

  面對這毫不客氣的逐客,光只是無所謂地一笑,「我現在的可不是好奇心。」

  「是什麼心都隨便你啦。」見他還不走,繪麻自己動手把他往外推。

  關門之前,光又探頭進來,飛快地笑了一下,「你知道藍花楹的花語是什麼嗎?」

  頓了一下,繪麻用食指點住他的額頭,將他的頭一點一點地推離房間,直到確認他整個人沒有一個部分還停留在房間內後一把甩上了門。

  她哼了一聲,「完全沒有興趣知道。」

  門外的光倚靠著門,看了眼手心裡微微顫動的螢火蟲,對著它輕輕吹了口氣,那細弱的生命便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他現在的心情,如果只是好奇就好了。

  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繪麻擦著頭發坐在床上,瞥見床頭放著被右京拿去的手袋,想到什麼,抿了抿唇,拿出了裡面的手機。

  開機後看到了那條被掐掉的通話記錄,她手指一點,回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福山昌的聲音依舊平靜,「剛剛是在忙?」

  「嗯。」繪麻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有什麼事麼?」

  電話那頭頓了頓,仿佛從她的聲音中窺探到什麼,沉默了一會後,發出一聲長嘆,「你知道了。」

  「你那天拿到那本作業本的時候不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麼?我反而很好奇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不趕緊坦白。」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主動解釋比事發被揭穿更容易取得原諒吧。

  「我只是想找一個更好的機會......」福山昌語調略急促了一點,很快又壓制下來,「對不起,我不該隱瞞你。」

  「你其實是想說,想為你女兒的行為找一個更合理的借口所以才會猶豫的吧。」繪麻冷笑一聲,將半濕的毛巾扔在地上。「其實,我對你以前的感情生活並沒有什麼探究的欲望,你有個女兒的事在我看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正在交往初期,你隱瞞這種家庭情況也情有可原,畢竟我也沒和我說明我家裡的狀況。所以說我對你本身,並沒有任何不滿。」

  明明是如此通情達理的話,電話那頭的福山昌卻沒有感到絲毫慶幸,反而在她愈發冷下來的語調中,隱隱看到了事情發展的最終結果。

  「福山前輩,你有一個非常聰明的女兒。讓我來仔細分析一下,首先,她是怎麼知道我的存在的?彌雖然天真,但是跟他說過的事他都會認真去做,所以,他不可能告訴別人他的姐姐就是那個優衣。但是,他很有可能對別人說,自己有個姐姐叫做繪麻。但是,佳奈是怎麼知道繪麻是誰的呢?那只能是因為福山前輩你了,或許是你說的,或許是她無意中從我們倆的聯系中得知的,我猜你手機上儲存我的聯系名稱是『繪麻』?不管如何,她在意到了,並且很快付諸行動,和彌打好了關系,深入了我的家庭內部。」

  說到這,繪麻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真的沒想到,一個那麼大的女孩,會有這樣了不起的心計和演技,失禮地說一句,大概是遺傳自您吧。在進入我家後,她是那麼地沉得住氣,扮作一個可愛的女孩,觀察我,了解我,試探我,然後,算計我。」

  「我很抱歉......」福山昌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負面的頹喪。

  繪麻卻越說越有了興致。

  「從簽名到電話,她是為了讓我發現你們的父女關系麼?不,當然不是,如果是為了這個她大可以直接和我說。那麼,她的目的在哪?在這裡我不得不再強調一次,她真的是太聰明了!她摸透了我的性格,知道我對這些不那麼在意,她得找一個更可靠的方法來斷絕我們之間的關系——」

  「她在拿我的家人威脅我!」

  「你想多了,佳奈她雖然心思有點重,但並沒有這種惡意。」福山昌連忙為自己的女兒辯護。

  「嘛,就算是這樣把。」繪麻無意跟一個父親糾纏他女兒的劣行,「看吧,我們的矛盾出來了。她是你的女兒,你不可能放棄她。而她又成功地讓我對她產生了厭惡和戒備,所以,她的目的達成了,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

  沉默了許久,福山昌才用最初那平靜的聲音道:「我明白了。非常抱歉,對於我家人給你帶來的傷害,正如你所說的,她是我的女兒,我能做的,也只有代她向你道歉了。只是,我也有一個問題一直想要問你。」

  「什麼?」

  「你真的......喜歡我麼?」福山昌艱澀地問出這句話。

  繪麻微怔,然後失笑,「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問這麼無聊的話。」

  福山昌沒有回應這句話,繼續說:「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哪怕有心中有一點不舍和留戀,你的態度也不至於這麼堅決。你甚至......沒有考慮過如何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就毫不猶豫地舍棄了。」

  「我一直都這麼覺得,在你心中的我,大概是非常廉價的吧。」

  繪麻扭過頭,看著窗戶上倒映出的自己,面色蒼白,卻又異常平靜。

  「在最開始我就和你說過不是麼?我無法想像自己某天,會為了一個男人而驚慌失措。」

  在她的世界裡,親情重於友情,而友情又重於愛情,偏偏他們倆這段感情,既有可能傷害她的家人,又似乎妨礙到她的友人。

  所以,她只能決定放棄。                    

  作者有話要說:

  福山昌的戲份,正式完結~大家歡呼鼓掌【我知道你們等很久了】

  話說藍花楹的花語是絕望中等待愛情,唔~不過光現在的心情並不矛盾,只是有點糾結,不知道我表現得讓你們看懂了沒有。因為感覺寫得太直白很沒意思。。。大家自行體會啦【其實只是作者筆力不夠而已。】


☆、第五十三章

  山間的清晨空氣涼爽清新,即便是一夜輾轉的繪麻,在窗口深呼吸了幾次後也覺得精神一震,略施了薄妝的臉上掃去了最後一絲疲倦。

  習慣早起的右京走出廚房後看到她還有些驚訝,「怎麼起得這麼早?」

  家裡人的習慣他都了如指掌。比如繪麻愛睡懶覺,除非工作一向都是睡到自然醒,要是有人去打擾,不說發脾氣,自己也會郁悶好一會。現在居然能自己大清早爬起來,不得不讓他有些納罕。

  繪麻扭頭衝他一笑,「昨天睡得早,就早點起來了。對了,昨晚分開以後沒有什麼事發生吧?」

  「如果說我的擔心不算的話,那應該就沒什麼特別的事了。」右京回答的語氣頗有些狡猾。

  「......」繪麻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京哥。」

  「嗯?」

  「我好像......」

  右京也不自覺沉住了臉,「怎麼了?」

  「聞到了有什麼糊掉的味道。」

  右京一愣,立馬掉頭衝回廚房。

  繪麻忍住笑揚聲喊:「我出去走走,早餐不用等我。」

  出門前順手從玄關的花瓶裡拿了枝用作裝飾的百合花。

  不得不說上原和也幫她置辦的這套別墅相當不錯,人煙稀少,環境清幽,卻又交通方便,離市區不遠。即便不用來轉手增值,當做度假屋出租出去也是不錯的。

  她自己是沒那個閑工夫經常往這邊跑啦。

  閑庭漫步似地邊走邊看,迎面對上一個人,繪麻率先向對面揮了揮手,「喲,昴哥。」

  昴慢跑到她面前停下,微微有些氣喘。山間的早晨還是有些涼意的,他卻只穿了一件背心和運動短褲,袒露在外的蜜色皮膚上不知是汗水多一點還是露水多一點。

  「早,繪麻。」昴一邊拿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臉一邊露出個招牌式的靦腆笑容,明明高高大大又外表俊朗,偏偏被這一笑弄得跟個金毛似的,讓人只想摸摸他的頭。

  「到了這都不放松一下麼。」繪麻突然覺得朝日奈家的兄弟似乎都挺認真的,不管是顯得有些笨拙的侑介還是吊兒郎當的要,在確定一個目標後都會付出十萬分的努力。

  昴並不覺得自己這種行為有什麼值得說道的,只是撓頭道:「已經是那麼久的習慣了,如果哪一天不跑的話反而會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

  繪麻對此表示贊揚,「加油,日本的籃球就靠你了!」

  她對籃球並沒有什麼關注,不管是日本的還是中國的。不過以前在中國,好歹每到什麼CBA、NBA的時候就會全國狂熱一下,甚至還有幾個人造的籃球明顯來進行精神安利,在日本的話,她一般能聽到的討論都是棒球的,其次是足球,再下面也不是籃球,而是相撲(= =)。

  總之,就算是外行的繪麻,從這種話題性來看,也知道籃球在日本並不算是一種主流運動,至少——近年奧運會的時候似乎沒有看到有日本籃球隊。

  唔......雖然她是在關注中國隊比賽的時候才注意到這個情況。

  「誒誒?這個......我應該做不到那種程度。」老實的昴被這句話嚇得幾乎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一副不堪重任的樣子。

  繪麻看了他一會,笑道:「昴哥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麼?」

  「誒?」昴楞了下,想了想,面前的少女是眾所周知的年紀最小的「日專」最佳女主角的獲得者,今年似乎因為《孝謙天皇》又獲得了提名,毫無疑問她已經提前把絕大部分演員的人生理想給達成了,這樣的她,還有什麼需要努力的夢想呢?

  「是奧斯卡喲。」說出答案的繪麻嘆了一聲,「昴哥看過《櫻花戀》麼?沒看過也正常,一部很老的片子了。在裡面出演的梅木三吉是奧斯卡歷史上首位,獲得最佳女配獎的亞洲人,雖然只是日裔,但這已經是非常難得了。亞洲人的話,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連提名的人,都屈指可數。」

  「歷史上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亞洲人,非常遺憾的是,沒有。」

  看到昴若有所思的表情,繪麻突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知道,我能夠拿到那個獎項的可能性也是近乎於零了,畢竟這已經不僅僅牽扯到能力問題,但,可以說是不切實際的野心,或者說明知得不到才會有的渴望,反正在我心裡始終有著這個目標。『做不到』這種話,只有到死,才能說出口吧。」

  昴渾身一震,瞪大眼睛看著她。

  繪麻仰頭對他微笑,「不想做NO.1的運動員可不是一個好運動員,昴哥你就帶著『日本籃球就靠我了』這個理念去努力吧。」

  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昴不好意思地撓頭,「聽了繪麻的話,突然就覺得熱血沸騰起來。」

  「早就說過你是個很容易忽悠的人嘛。」

  「什麼?」

  「沒有,我說我很期待。」

  「其實......」昴也不追問她到底說了什麼,遲疑了一下道,「之前就有球探聯絡我,日本籃球職業聯賽的,讓我去做職業選手。只是,我一直在猶豫。」

  原來日本還真有這玩意啊。繪麻分神想,「不是很好的機會嘛,猶豫什麼呢?」

  「一方面是那個球隊在九州,雖然很可笑,但我確實沒有獨自在外的經驗,想到這點,不免有些忐忑。另一方面,雖然是被看中了,可我總是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這個能力,我現在貿貿然答應的話,會不會過後又因為沒有那個水准而被退回來呢?」

  說到這裡,昴露出了很是不好意思的表情,「這種想法在繪麻看來很懦弱吧,但卻讓我沒辦法下決心。直到剛才——」

  他直視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繪麻,第一次沒有絲毫躲閃,目光清澈而堅定,又似乎有無限的溫柔與執著。

  「謝謝你,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告別了昴,因為這意料之外的耽擱,繪麻加快了腳步,按照自己記憶中的印像而左繞右拐,終於在露水消散時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冰見研二。

  冰見由紀惠。

  繪麻對著墓碑上的這兩個名字定定地看了一會,彎腰把那枝百合放到了地上。猶豫了一會,最終也沒有下跪,只是鞠了三個躬。

  她在心中默念:這輩子的父親母親,雖然都沒有真正看過你們的樣子,也沒有和你們說過一句話,但是非常感謝你們能讓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原諒我無法能夠毫無隔閡地對你們產生孺慕之情,但你們也會是我心中非常惦念的人。我是你們的女兒,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我現在生活得很好,麟太郎爸爸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也因此把我帶進了一個新的家庭。摩擦不可避免,但我仍然很慶幸能夠有這些家人。我們互相關心,彼此支持,即便吵鬧,也充滿了歡笑。雖然一直都不承認......確實,沒有那麼寂寞了呢。

  嘛,就這樣,以後我也會繼續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地活下去的,你們在天之靈就安息吧。

  (冰見夫婦:你這樣說我們完全沒辦法安息啊!)

  繪麻起身准備離開,卻冷不丁地看見不遠處站著的人影,眼睛微微眯起。

  對方似乎正在走神,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慢慢地向這邊走。

  「琉哥?」她有些懷疑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跟蹤這種事應該是光的專長啊。

  琉生說話一如既往地溫吞,「散步的時候看到你,不知道你要去哪,不太放心你一個人,就跟著了。」

  因為說這話的是琉生,繪麻很容易便放下了。如果是另一個人,她不保證會不會讓對方當場下地去陪自己的父母。

  (冰見夫婦:更加沒辦法安息了!)

  「這是......」琉生遲疑地看向繪麻身前的墓碑。

  繪麻也不多做隱瞞,「這是我父母的墓,嗯,我是被麟太郎收養的。」

  琉生微微睜大眼睛,使往常總是一臉迷離恍惚的他顯得有幾分生動鮮活。他語調有些急促,「你也是......被收養的?」

  繪麻注意到他的用詞。雖然早在進入朝日奈家之前,麟太郎就和她介紹過這個家庭的大概狀況,包括琉生是養子這件事,但一直以來和諧的相處讓她完全忘了這回事。她以為,或許是琉生被收養的時候年紀小,已經不太記得了,或許是融洽的家庭關系讓他完全不在意這件事。

  但從他剛剛無意顯露的情緒來看,原來,竟然也是在意著的麼?

  琉生也是一怔,「繪麻,知道我的事?」

  「嗯,麟太郎和我說過。」

  「這樣......」他輕輕垂眼,一時間看不出在想寫什麼。

  繪麻面色平淡地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身邊的琉生始終沉默不語。

  瞥了他一眼,她用仿佛交流天氣般的語氣隨意問:「琉哥被收養的時候是多大?」

  「兩歲左右吧。」他回憶著。

  「這個年紀的話,不應該會記得才對。」繪麻一邊走一邊扭頭看他,「美和媽媽不會特意去說的吧,哥哥們應該也只有光哥以上會記得,但是他們也不像是會表現出來的樣子。琉哥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孩子的記憶一般都是從四五歲才開始有點印像,之前的記憶很容易被後來的生活所抹去,能像琉生這樣清楚地記得自己被收養的事和時間的,實在不多。

  琉生頓了頓,目光又開始飄渺,「大概,是因為不安吧。」

  他本來就是個性格比較細膩的人,在孤兒院中也屬於沉默不太討喜的孩子。突然換了個環境,即便面對的人再怎麼親切自然,他也沒辦法做到完全安心。

  「為什麼要收養我呢?會不會再把我送回去呢?我的父母到底是誰?很多很多問題,一直沒辦法不在意,不知不覺,就記住了。」

  「唔,我也差不多呢,但是比起琉哥來,或許會更不可思議一點喲。」

  琉生被繪麻的話所吸引,一時間放下了那若有若無的傷感。

  「我呢,是從一出生開始就有記憶的。」

  琉生不覺露出訝異的表情,繪麻有些得意地對他一笑,「很厲害吧,這也是為什麼我一直比同齡的孩子早慧的原因啦。」雖然事實並不是這樣,不過這個解釋最合理,姑且就這麼說吧。

  「雖然剛出生的時候並不能聽懂周圍的人在說什麼,但是記憶保存下來的話,漸漸地就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父母去世的事,自己被收養的事,沒有人告訴我,我自己卻記得並且懂得了。」

  琉生被這種前所未有的事給聽住了,「所以說,麟太郎爸爸並不知道你知道這件事?」

  繪麻點點頭,「既然他覺得我不知道比較好,那我就不知道唄,畢竟比起只是『記得』的父親母親,還是這個一直陪伴著我的笨蛋爸爸比較重要吧。我是一直這麼覺得的啦,比起名義上的那些東西,還是相處出來的感情比較可靠真實一點。」

  琉生忽然笑了,「就像繪麻剛來朝日奈家那會麼?」

  「哎呀,看出來了麼?」

  「那麼明顯的拒絕,大家都看得出來吧。」琉生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責怪她裝都裝得不認真。

  繪麻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我就是不喜歡自來熟嘛,感情這種事要自然而然,講究個水到渠成。」

  琉生溫柔地看著她,「繪麻,是在安慰我麼?」

  「我不覺得你有什麼需要安慰的地方呀。」繪麻不滿地看他,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指責表情,「從小有那麼多兄弟陪著你,還不知足麼?我可是一個人很辛苦地把笨蛋爸爸帶大誒。」

  「是是。」琉生笑意滿滿地附和著。

  「說起來......」繪麻突然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又有些苦惱地看著他,「我一直很想問,我和琉哥,是不是之前就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答辯很順利地結束啦,肯定是因為親們都在支持我的原因!謝謝大家~~另外高考的朋友們也要加油,這幾天就好好地安心復習考試吧。不過作為過來人我必須說,大學真的和前途沒有太大關系,所以高考這件事,重視就可以了,不用太過執著。其他要期末考試的人也趕緊臨時抱佛腳去吧,不過能及格就夠啦。

  最後還是要謝謝青芒的地雷,麼麼噠~~~


☆、第五十四章

  問題問出後,琉生的表情一瞬間變了,像是有點尷尬,又似乎有點無措,帶了那麼點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高興的復雜樣子,讓繪麻這個專業人員一時間都有點弄不懂他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這讓她真的有點好奇起來,難道他們倆真的有過什麼比較特別的接觸?她記憶力一向不錯,而且琉生也可以說是一個站到人群中就無法忽視的大美人,要真見過怎麼會對此毫無印像?

  琉生神情變換了一會,最終定格在溫柔的微笑上,「真要要說起來的話,雖然確實相處過一小段時間,繪麻其實是並沒有見過我的。」

  「這種時候就不要吊人胃口啦,快說快說。」之前是繪麻引開他的注意力,現在就是她自己被抓住了好奇心。

  琉生輕輕一笑,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琉生從小就對藝術方面感興趣,這也是他心思敏感細膩卻又有些意外的固執的原因之一,同大部分藝術家一樣,看似對身邊的事物無欲無求毫不關心,那是因為在他的眼中,有著另外一個審美的世界。

  在藝術方面,音樂繪畫他開始都有涉獵,卻在初中的時候突然對頭發開始感興趣,至於到底和電影《剪刀手傑克》有沒有關系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在目標鎖定了頭發以後,衍生而來的化妝打扮,也就是整體的造型設計成為了他的愛好。只是他不太愛看時尚雜志之類的東西,在他看來,那些東西簡直糟蹋了「藝術」這兩個字。

  所有藝術家都是如此,自己的審美才是標准。

  朝日奈家一向開明,在知曉了他的這個興趣後,美和很輕巧地動動手腕,就把他安排到了某個知名的綜藝節目後台,讓他跟著一些比較有名氣的化妝師學習學習。

  只是琉生對外一向比較沉默,在心底也有些「看不上」那些人的意思,加之自己本身外貌氣質比較好,又是空降,很容易就被其他的化妝師給孤立排斥起來。

  就和當初的上原和也一樣,借著學習的名義安排了各種雜工給他做,讓他去負責那些脾氣不好的小明星之類。和上原和也一開始的忍耐不同,琉生看上去是便於欺負的好脾氣,實質上是對待不在意的事情有些漠然,在他看來這些刁難的小手段並沒有什麼殺傷力,他也懶得去為這種事去和那些不太想打交道的人糾纏,便沉默著接受了。

  那一天也是如此。

  一部新電影的劇組來上節目做宣傳,化妝間裡的人自然是圍著比較有名氣的明星奉承,那些小角色就推給了琉生。偏偏娛樂圈這個地方,總是本事不怎麼樣的人脾氣到頂破天,或許是看到自己明顯被冷落,知道給自己化妝的人也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就把自己的不平衡發泄到他身上。

  從琉生撩起她的頭發,那人就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

  「力氣這麼大干嘛,要扯痛死我啊!」

  「會不會做頭發?這個發型完全不配我的臉型,你是不是專業的?」

  「不要用這個顏色的眼影,會顯得我眼睛小懂不懂?」

  「笨死了,能不能麻利點?」

  琉生默不作聲地聽著她尖刻的指責,偶爾微笑著說句抱歉,雖然知道旁邊的人都在看自己笑話,心思卻早就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木村小姐,你是非常不滿意這個人是麼?」

  對面突然傳來一個清亮的小女孩的聲音,雖說本身的聲線非常甜美柔軟,因為那清冷的語調卻顯出幾分強硬。

  琉生微怔,循聲看過去,在木村小姐對面的化妝台前坐著一個人,或許是因為個子比較矮小,在周圍被團團圍住的情況下看不見她的臉。

  這也足以證明,雖然聽上去是個孩子,她的地位和他負責的木村小姐是截然不同的。

  木村也清楚知道這點,回答的時候口氣就沒那麼尖利了,不過還是沒忍住那幾分羨慕嫉妒恨。

  「我和優衣你是沒辦法比的,分到我這邊的人自然也不是一個檔次的了。」

  「唔。」被叫做優衣的女孩淡淡地應了一聲,「既然如此我們換一下吧。」

  「誒?」

  化妝間裡所有的人都愣住,木村身體僵了一下,不知道是開心還是緊張,「這個不妥吧。」

  「沒事,你們過去吧。」

  明明是如此稚氣的聲音,在下達指示的時候卻有種不容人質疑的強勢。圍在她身邊的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不滿,卻也只能聽從地散了開來。

  沒有人問琉生的意見,他只能在那些「走了狗屎運」的眼神中,走到對面那個女孩身後。

  她身邊還有幾個人沒有走,看上去應該是帶過來的人。

  一臉冷峻的男子似有無奈地揉了揉額角,看向琉生的視線中不含絲毫溫度,「那就麻煩你了,請動作快一點。」

  另一邊的干練女子也小聲嘀咕了一句:「看來現在心情很糟糕呀。」

  琉生不免也有了些微的緊張,目光落到鏡子裡的那個人身上。

  十二三歲的樣子,長發已經被綁了個可愛的發式,臉蛋小巧精致,頗為秀麗。在專業的化妝師眼中,自然能看出這張臉非常適合上妝和上鏡。

  琉生認出了她,是著名的童星藤原優衣。

  在日本娛樂圈這種輩分鮮明等級嚴格的地方,藤原優衣雖然只有十二三歲,強盛的的人氣和近十年的資歷已經能夠讓她底氣十足地去傲視那些叔叔阿姨輩的人了。這也難怪她身量不足,氣勢卻如此迫人。

  此刻的她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不用戴假睫毛就很長的眼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顏色淺淡的嘴唇微抿著,有些疲憊的樣子。

  琉生隱隱察覺到她為什麼有剛才的行為了。

  他聲音輕柔,「請問有什麼要求麼?」

  她眼也不抬,「隨意,請動作快點。」語氣和剛剛那個冷冰冰的男人有些相似。

  琉生便不再說話,放輕動作徐徐塗抹起來。對面那個木村似乎志得意滿,不再喋喋不休地抱怨。

  化妝間安靜下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神情逐漸松緩下來。

  不過多久,化妝結束,琉生退後了幾步。一直站在身後拿著手機不停按鍵的冷漠男人上前,湊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麼,被擋住臉的她看不到表情,只聽她淡淡地「嗯」一聲。

  外面有人進來通知節目快要開始,她睜開眼站了起來,並沒有多看後邊的琉生,在往外走的時候瞟了眼木村,突然一笑。

  「木村小姐,看來有些東西和化妝師沒什麼關系。」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琉生看了眼依舊大臉小眼,臉色霎時難看起來的木村,忍不住低頭一笑。

  明明知道對方並不是特意維護自己,很可能對方根本沒有完全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不知為何,心情卻飛揚起來,簡直可以說——前所未有的愉悅感。

  藤原優衣......麼?他默默地在心裡念著這個名字。

  回憶結束,繪麻也找回了些許記憶的片段,雖然還是沒什麼琉生的影子,卻想起了那個木村,不由地一撇嘴,「那女人在拍電影的時候就非常不爽了,因為她NG了不知多少次,還想擺長輩的款來教訓我,不給她點顏色看看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琉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當時就覺得,雖然那麼點大的樣子,卻出乎意料地讓人感到很厲害呢。」

  繪麻在這種時候一向不懂得自謙為何物,翹起鼻子道:「說明當時的琉哥就很有眼力啦。說起來,琉哥當時就成為我的粉絲了麼?」她露出一臉「我的魅力無人可擋」的得意表情。

  「是呢。」琉生眉眼溫柔,「所以看到你出現在家裡的時候,真的驚訝得不得了。」

  「像是中了彩票五百萬?」

  「唔,如果繪麻很想聽我這麼說的話。」

  「這種事就不要揭穿我了嘛。」

  「不過真的接觸到繪麻和,就發現,真正的繪麻和我以前所想像的『優衣』很不一樣。」

  繪麻警惕地看著他,「你不會想說沒有電視上那麼光鮮亮麗吧?就算是琉哥,這麼說我也會生氣的喲。」

  「不是啦。」琉生忍俊不禁地看著像是維護自己領地的貓一樣炸毛的繪麻,抬手按上她的頭,輕揉了兩下,「是覺得,繪麻比『優衣』更加可愛,更加溫柔,更加強大,更加......讓我移不開眼睛。」

  「越來越想要,只為繪麻一個人打扮。」

  繪麻愣住,然後擰眉,「雖然說『內舉不避親』啦,但琉哥你誇得這麼過,反而都失去了可信度了,下次直接說我演技很棒就OK了,我喜歡聽這個。」

  「......這種要求,說出來不會更沒有可信度麼?」

  「不會啊,這不是大家公認的常識麼?」繪麻理所當然道。

  「就算是繪麻你,還是有黑粉的吧。」

  「我一般都把他們當做想要變相吸引我注意力的狂熱粉。」

  「......」

  回到別墅後吃過了早餐,一行人收拾收拾准備回家。八岳山離朝日奈家還是有點距離的,只有周末兩天的時間,行程不免有些倉促。

  繪麻還是坐棗的車,但另外兩個人就安排到了西村尚的車上,讓西村夫婦送他們回去,自己跟著棗去他那邊領跟「椿」和「梓」一起被托付給別人的格裡高利。

  車上沒有了光,繪麻覺得呼吸都暢快了起來。

  棗從後視鏡裡看到繪麻輕松的表情,問:「這兩天很開心麼?」

  「唔,還好啦。」繪麻想了想,雖然有些不大不小的麻煩,不過......「家庭旅行這種東西本來就會讓人心情愉悅。」

  「這樣說來,比起繪麻,我反而不像一個合格的家人了。」搬出朝日奈家獨自住在外面的棗確實有些脫離家族,感情來源於相處,距離遠了,或多或少還是有點影響的。

  「因為工作嘛,可以理解。」繪麻分外認同,「年輕的時候還是要專注於事業吧,有空的時候多回來,既然是家人,感情就不會那麼容易淡化的。」

  「因為工作搬出去,開始也只是借口而已,因為昴的原因,有點想要逃避。」棗在說起自己的黑歷史的時候,也是那種平淡無波的語氣,「現在差不多解決了,搬回來也沒什麼關系。」

  「這樣交通費不說,交通時間就長了吧,上下班很辛苦呢。」日本的車堵起來和中國的高峰期也不遑多讓。

  「這種事,在拿來當借口的時候確實是個問題,不在意的時候也不是多麼難辦的事。」棗說話直白地總是近乎犀利。

  在不讓別人下不了台的時候,他說的話都很有道理,或者說因為他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所以在經常讓人下不了台吧。                    



☆、第五十五章

  棗捧著三只貓進門,剛一放下地,體態最嬌小的格裡高利就竄了老遠,在繪麻腳底下甩著尾巴轉了幾圈才撲入對她懷中。

  另外兩只貓對著格裡高利看了許久,才慢悠悠地踱步跳到了沙發上。

  繪麻有些擔心地舉著格裡高利看了許久,確定它沒有被欺負的痕跡才放心下來。棗看到她這樣微微笑了笑,「椿和梓挺喜歡和它玩的,不會欺負它。」

  摸著那柔軟順滑的毛皮,繪麻的表情就像個護短的家長,「格裡高利還這麼小,玩的時候說不定會被弄傷的。」

  棗明智地不和她爭論這個問題,打開冰箱看了看,裡面除了運動飲料就是酒,只得默默地又關上,走到門口的玄關處去燒水了。

  繪麻連忙出聲阻止,「等尚哥把人送到就會來接我了,不用麻煩。」

  「並不麻煩,我自己也是要喝的。」棗並不是一個能輕易被勸服的人,坐到繪麻的對面,看她笑意吟吟地用食指撓著小貓的脖子,不覺也露出了點笑痕。

  繪麻和格裡高利玩得不亦樂乎,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馬上要去美國了,這一去估計得有三四個月,到時候格裡高利還得麻煩棗哥了。」

  「這麼久?」棗並不知道這件事,楞了一下,隨即點頭,「知道了,我會照顧好它的。」

  繪麻剛想道謝,手機響起,看名字是西村奈子,她一邊接起一邊對棗說:「估計尚哥的車已經到了......」

  「繪麻,車子在來的路上拋錨了。」電話裡傳來西村奈子急切的聲音。

  「......」默默與棗對視了一眼,她無奈嘆氣,「那要多久修好?」

  「這個得待會問專業人員......要不我讓上原去接你?或者你讓你哥哥送一下。」

  看了眼時間,已經將近八點,這個時間無論是朝日奈宅來人接還是棗自己送,來回都得折騰到很晚。但也沒有辦法,她掛下了電話想了會,「棗哥幫我喊部出租車吧。」

  「既然如此......」棗略一沉吟,「今晚就住在我這吧。」

  「誒?」繪麻被這個提議驚楞了下。

  「你的換洗衣物也都在的吧。」

  這個過來的時候倒是隨身帶著,但關鍵問題不在這呀。繪麻忍不住環視了一下棗所住的單身公寓,一廳一衛一臥,臥室雖然沒進去過但怎麼也不可能有兩張床吧,客廳倒是還有個沙發,看大小她似乎勉強能睡。

  棗看到她的視線在沙發上游移,連忙說:「你睡床。」

  「那你......」這沙發容納你夠嗆啊。

  「我打地鋪。」他無比正直自然地道。

  繪麻考慮了一會還是覺得有些不妥,「這樣棗哥也不太方便,現在打車回去的話也不算太晚,不然我原來的房子離這也不算太遠......」

  「和我一起會讓你很不安麼?」棗打斷她的話,直視她的雙眼帶著探究。

  這種問題......繪麻真心有些無力吐槽了。雖然在名義上是哥哥,但和成年男性同處一室,怎麼想都有點尷尬與別扭呀。可是要把這種顧慮說出來,似乎又有些矯情,特別是在面對那一張無比正直的臉的時候,會讓她顯得思想很齷齪的好嘛。

  棗哥,你這樣真的會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的!繪麻在心中捶地。

  最終,繪麻還是洗了澡換上了睡衣。

  棗正抱著椿和梓在客廳裡看電視,水已經燒好,桌上泡著兩杯熱茶。看到她出來,他扭頭看了她一眼,又把視線移回到電視上,一副心無旁騖的模樣。

  「床我已經鋪好了,新換的床單被套,你要先去睡還是看會電視?」

  繪麻也不是那種會糾結很久的人,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坐下,「現在還睡不著。」

  捧起茶喝了一口,余光瞥到沙發上的書,還是上次她過來的時候看的那本,便又拿了起來翻到之前看到的地方。

  雖然作者人不怎麼樣,但必須得承認,書是好的。

  說起來,光的書似乎沒有被改編成影視過?她一邊看一邊想著這個問題。他的書要是改成劇本的話應該也會很受歡迎的吧,到時候扔出去估計會有很多公司搶著要。唔,不知道能不能走個後門給自己公司好了。

  看書間棗起身去了衛生間,繪麻也沒有在意,被牽引進文字的世界不能自拔。她不是個愛看小說的人,但光寫的故事,很奇異地能夠讓她感到共鳴。總覺得他仿佛是按照自己心意來寫的,不管是劇情的發展還是人物的結局,都叫她十分認同。

  察覺到這一點她又有些不爽。難道這是說明她和那個奇葩有相同見解麼?

  不知過了多久,棗帶著一身熱騰騰的水汽從衛生間走出來,沒有進客廳,站在房間門口對繪麻說:「我明天還要上班,先去睡了,你再看一會也沒關系。」

  雖然主人這麼說,繪麻也不能真的再繼續看下去,只能站起來道:「那我也睡了。」

  棗扭頭看了她一眼,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正常,迅速得讓低頭放書的繪麻也沒能夠察覺。

  「那過來吧,我關燈。」

  棗的房間很簡潔,除了一張床,一個放著電腦的辦公桌,一個衣櫃,就沒有其他東西了。房間裡沒有擺件裝飾,桌上雖然有個煙灰缸,進來卻也沒聞到什麼煙味,藍色的窗簾和椅子與客廳的布置同色,綠色的床單被套也和沙發的顏色相同。

  只是這麼兩眼,棗的性格幾乎就一覽無余了。

  真是......感覺和朝日奈家有點不太相容的氣場。

  看著繪麻躺好,棗將房間的頂燈關掉,留了一盞桌上的LED小燈微微亮著光。

  「這點光可以麼?這樣晚上起來上廁所的話就不會看不見了。」

  繪麻表示沒什麼關系。

  「那,晚安。」

  「唔,晚安。」

  房間裡安靜下來。

  繪麻閉著眼睛,了無睡意。雖然床單被套已經換過了,但殘留在上面的氣息卻是一時半會無法消散的。這種感覺......簡直像是被男人擁抱在懷裡一樣,曖昧得讓人有些呼吸困難。

  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少女,在這方面無法做到不敏感。

  繪麻有種把棗喊起來換個位置的衝動,她寧願睡硬邦邦的地板,甚至外面的沙發,也不想躺在這張床上了。

  胡思亂想之下居然又想到了福山昌。她有些可惜,早知道在分手前先嘗一口了,這樣也不算虧。不對,這樣不是讓他也賺到了麼?算了,還是不要考驗日本這個國家的節操了。

  腦子一轉,之前的那個夢又浮現出來,繪麻忍不住去琢磨,那個人到底會是誰?

  琉生以下的完全不考慮,別說弟弟,兩輩子加起來都夠當兒子的了。琉生的話,溫柔倒是很溫柔,但不是她的菜。三胞胎中棗敬謝不敏,梓交流不多,椿還沒長大,都pass。光......直接砍掉不去考慮。要的話,雖然各方面也找不出什麼缺點,但總感覺不是那麼回事。右京嘛,真要來說還是挺符合她的審美的,但是有一個福山昌對比在前,再看他就有點異樣。雅臣......咦,雅臣好像挺不錯的,只是突然變成大嫂會不會有點壓力太大,而且感覺雅臣也把她當女兒養來著。

  等等等等,她為什麼要這麼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繪麻悚然一驚,差點想把頭往牆上撞一撞。說好的兔子不吃窩邊草呢!不是早就知道這幾個兄弟無論哪一個都是徹頭徹尾的麻煩麼?怎麼會突然動搖了?

  不願去想是自己意志不堅,繪麻只能推脫為美色惑人。從福山昌那就應該得到教訓了,不能因為長相就隨便下手呀!

  繪麻趕緊給自己上弦。再亂想就剁手再亂想就剁手再亂想就剁手......

  這一晚的夢中,繪麻夢見自己變成了千手觀音,亂肢橫飛。

  於是第二天早上被棗的鬧鈴聲吵醒的繪麻睜眼時倍覺艱難,仿佛一夜沒睡般疲憊不堪。強撐著坐了起來,還有些迷糊地看著棗從衣櫃中拿出衣服要出去換。

  回頭看到繪麻發絲凌亂,睡眼惺忪的樣子,棗忍不住勾了勾唇,聲音柔和下來,「你再睡一會,時間還早。」

  繪麻盯著棗的笑容呆了一會,啟動緩慢的大腦才遲鈍地反映過來自己現在的樣子,立刻躺下蒙上被子,悶聲道:「那我就再睡一會,再睡一會。」

  房間裡似乎響起一聲輕笑,不等繪麻去捕捉,門已經關上。

  門外隱隱傳來走動洗漱的聲音,還有貓咪的叫聲和棗的呵斥,雖然被刻意放輕了動作,反而更讓人覺得在意。不一會大門也被關上,家裡就徹底安靜下來。

  繪麻終於松了口氣。

  翻了個身想繼續睡,沒過一會又響起了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撓門聲,繪麻只能無奈地爬了起來,去給門外的小祖宗開門。

  「咪呀~」小小的一團在門口仰著腦袋,水汪汪的眼睛裡滿是懵懂的天真。它親昵地蹭了蹭繪麻的腿,無限依賴的樣子,「咪呀~」

  所有的起床氣不翼而飛,繪麻彎腰把它抱了起來,沒好氣地點了點那只小腦袋,「賣萌犯規啊。」

  「咪呀~」

  「狡猾的小東西。」

  既然起來了,繪麻就梳洗整理了一下,想著大清早擾人清夢不太道德,還是遲一會再讓西村夫婦過來接自己。

  棗已經給三只小貓倒了貓糧,椿和梓正吃得歡快,繪麻不由地羨慕嫉妒恨了一下,打開冰箱去尋找自己能吃的。

  或許是因為這兩天外出,冰箱裡並沒有儲存什麼食材,只有些雞蛋、土豆和果醬,雖然乏善可陳,好歹是從美食之國出來的繪麻也並不沮喪。

  土豆削皮切塊後在碗裡打了個雞蛋,放入鍋中一蒸一煮,雞蛋蒸好就是一碗嫩嫩的蒸蛋,雖然簡單了一點,作為早餐卻也清爽。土豆煮爛後搗成泥,直接澆上藍莓醬,可當甜品的果醬土豆泥就完成了。

  繪麻為自己的巧手惠心點贊。

  剛要開動,大門從外被打開,大汗淋漓的棗走了進來,看到坐在客廳裡的繪麻微楞,「起來了?」

  「棗哥不是去上班了?」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面前的兩個碗,這好像就夠她一人吃的?

  「上班的時間還沒到,稍微晨練了一會。」棗換了鞋走過來,也看到桌上的東西,面上閃過驚異,「我還以為家裡沒東西吃了,特意去買了點早餐。」

  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裡面是一些牛奶三明治之類的。

  OK,夠兩個人的了。

  「我去衝個澡,你先吃吧。」

  繪麻點頭看他走進浴室,心想不愧是前運動員,上班了還堅持鍛煉,難怪這麼多兄弟中就和昴關系不一般。

  趁著棗洗澡的時候,她快速地把那本小說的最後一點給看完了,然後心滿意足地長出了一口氣。

  身為法醫為父報仇最終犯下和殺父凶手一樣罪行的主角最終還是被作為警察的好友給發現了,在被勸自首的時候打暈了好友逃脫,卻為了贖罪而被報仇對像的女兒開槍射殺而死。

  嗯,悲劇。

  繪麻合上書,頗有些遺憾主角不是女的,不然她倒很想去演一下,這種懸疑偵探劇,她還沒有出演的經歷。

  棗擦著頭從浴室裡出來,坐到繪麻對面,看著桌上的早餐,突然一笑,「從早上起來就開始這麼覺得,好像進入了夫妻生活一樣。」

  繪麻一口牛奶差點沒把自己嗆死,抬頭狠狠瞪了棗一眼,「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這種奇怪的話。」

  「有很奇怪麼?」棗似乎有點莫名地看著她。

  「非常!」

  「唔。」棗舀了勺蒸蛋放在嘴裡,沉默半晌後再度開口,「但是我覺得,如果真的和繪麻成為夫妻的話,那樣應該也不錯。」

  不錯你個鬼!繪麻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直截了當道:「我完全沒這個想法,棗哥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呢。」

  棗似乎早已料到般地非常淡然,神色不變地問:「那你喜歡我們兄弟中的哪個類型?」

  「為什麼一定要在兄弟裡面選擇!」

  「我只是覺得,我們家這麼多兄弟,大概把男人的類型都占齊全了,不管繪麻你喜歡哪一種,應該都能找到相應的吧。」

  繪麻想要反駁,卻發現——這話還真TMD有道理。

  忿然低頭吃飯,比起被他用話堵死,她寧願把自己噎死!                    

  作者有話要說:

  等把棗泥票完了,就正式開始進入明朗化單票,至於男主到底是誰,寫到現在應該也差不多發現了吧


☆、第五十六章

  一個星期後,繪麻踏上了去美國洛杉磯的飛機。

  和第一次去試鏡的低調不同,這一次她浩浩蕩蕩地幾乎帶了一個團隊過去,本來西村尚已經是充當保鏢的,公司又給配了兩個西裝革履的彪形大漢,助理上除了西村奈子又從公司裡拉了兩個靈活機變又善於英文交流的精干女性。就連化妝師,公司雖然沒有重新配備,也給琉生安排了兩個小助理幫拎化妝包。

  除了上原和也依舊地位超然,基本上原有配置都給加強了一遍,林林總總將近二十個人。

  對此佐藤社長笑呵呵地表示:「你可是代表日本出去的,不能弱了氣勢叫人看低了。」

  繪麻聽後,心情略復雜。

  到了美國的機場後,來接機的粉絲居然還很多,大部分都是留美的日本人,也有少數的白人和黑人,男女比例居然是女多男少。機場本想安排走VIP通道,繪麻想了想,還是走到粉絲面前跟他們簽名合照了一會。

  能特意到這邊來接的,基本上都是真愛粉了,還是不要傷了人家的心比較好。

  到了劇組接待的地方,繪麻稍微休整了一下,便讓劇組方面的人帶自己去接下來一個月的訓練場地,由專人教授自己一些武打動作。

  負責帶她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美國男人托馬斯,高高壯壯很是雄武,看到繪麻的時候愣了愣,扭頭就對導演悲憤道:「這麼小的一點點,打壞了怎麼辦?」

  在歐美人看來格外細弱的繪麻無言了一會,「放心,不會要你負責的。」

  即便如此,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有點束手束腳,在指導她動作的時候總是會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的力道——即便如此,他的手也經常在她纖細的手臂上留下紅印。

  不過在看到她練習鞭子時盡管總是打到自己也一聲不吭地繼續大力甩後,托馬斯就稍微放下了心,同時有些佩服地去和導演將悄悄話了。

  「沒想到看上去像個陶瓷娃娃一樣,倒不是那麼容易摔碎的。」

  導演對此微笑,「不看是誰選中的人。」

  一個月後的繪麻又瘦了兩斤,看上去卻稍微結實了一點,不像以前那麼單薄。只是衣服下面的各種淤青傷痕實在有點嚇人,特別是在練習掉威亞留下的勒痕格外可怖,讓母愛泛濫的西村奈子每次抹藥都心疼得想把她拖回日本。

  琉生也很是擔憂,「練習的時候就這樣,等真的開始拍攝起來,會很容易受傷的吧。」

  繪麻雖然也覺得身體上的痛楚很難熬,但一方面她來之前就有心理准備,而且在周圍的人都這麼為她擔心的情況下,她就更不能露出怯意,便不在意地擺擺手,表示承受得住。

  「其實我挺喜歡吊威亞的。」繪麻這話並不是在說謊,「雖然吊久了有點難受,但我一直都蠻喜歡這種刺激性運動。」

  什麼攀岩、跑酷、衝浪、跳傘、蹦極之類的極限運動,繪麻都很感興趣,上輩子也玩過幾種,這輩子由於有個大魔王看在身邊,就非常遺憾地沒有機會進行。現在剛好能夠光明正大地玩,她私心裡還是挺興奮的。

  琉生分辨出她這話並不是在安慰自己,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會,白嫩纖細,斯文靦腆的柔弱模樣,看上去就適合拿著本書安安靜靜地笑。

  不由搖頭一笑,「沒想到繪麻骨子裡還有冒險基因。」

  繪麻想一想自己也樂了,「沒准是遺傳了麟太郎爸爸呢。」難怪他們這麼有緣做了父女。

  封閉式的訓練期結束後,劇組特別安排她休息兩天,讓她到處去逛逛。繪麻拿出手機給雅臣打了個慰問電話,表明自己現在還活蹦亂跳著。

  電話是挑大家差不多都在的時候打的,不過家裡人卻出乎意料地少,只有右京、昴、侑介和彌這幾個在。

  「要反正是經常深夜回家的,梓因為先前生病,椿代替了他的工作,現在恢復後也重新接了一個,最近兩人都很忙。祈織好像在大學裡加入了什麼社團,也經常晚歸了。風鬥名氣漸大,工作也越來越多。哦對了,光說要取材,說是出國了,也不知道現在在地球的哪個角落。侑介的話現在在房間裡做功課,真是越來越努力了。」雅臣一一細數著兄弟們的動態,語氣有些感慨,「弟弟們都開始長大了呢。」

  繪麻心中微覺異樣,來不及分辨便對雅臣笑道:「雅哥很失落麼?庇護在翅膀下的小鳥們都要自己飛遠了呢。」

  「唔......」雅臣發出很哀怨的擬聲詞,隨即又精力充沛起來,「還有彌呢!」

  繪麻忍不住噴笑。

  電話依次在右京和昴手裡轉了一遍,只是互相問了問近況和身體,也沒再多言。彌的聲音在電話裡依舊天真無邪充滿活力,嘰嘰喳喳把家裡大事小事都彙報了一邊,甚至連風鬥在報紙上出現緋聞女友都八卦了一下,惹得旁邊的雅臣一直緊張兮兮地問「真的嗎?你怎麼知道的?」

  最後,彌突然說了一句:「佳奈轉學了呢,都沒有提前和我說,電話打過去也打不通了,真奇怪......不會出什麼事了吧。」小小的人頗有些憂心忡忡。

  繪麻笑容淡了淡,「彌你真要知道麼?」

  「誒?姐姐你難道知道原因?」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現在要找個角落,因為這是我只告訴彌的小秘密。」

  彌一下子興奮起來,隱隱聽到他對身邊的幾個哥哥喊:「我要和姐姐講悄悄話,都不許跟過來偷聽,都不許喲!」

  說完「噔噔噔」地跑了一會,略有些氣喘地小小聲道:「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啦,可以說了。」

  繪麻也不再隱瞞,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統統說了出來,當然為了彌的世界觀考慮,還是稍微美化了一下佳奈的行為,不然給彌留下「女人都是魔鬼」的陰影就不好了。

  就算這樣,彌也像是被雷劈了一樣碎裂了,不敢置信地抖著聲音,「所以,佳奈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我,想到我們家來做臥底,把繪麻姐姐和小風的消息給記者?」

  嗯,這就是繪麻告訴他的「真相」,她覺得這應該對彌的打擊力度比真實版的稍微小一點。雖然想著要讓他接觸一下這個現實的世界,但也不能一口吃成一個胖子,還是慢慢來吧。

  「嗯,後來佳奈知道被我發現了,就不敢再留下來,只能走了。」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不一會,繪麻似乎聽到了小聲的抽泣。

  心裡不知怎麼地擰巴起來,繪麻有些心疼,一時間對把這件事告訴他後悔起來,很快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認真對著電話那頭的孩子道:「彌,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會保護你的家人,也有會傷害你的外人。在我們看來,你很可愛,是我們家裡的寶貝,我們願意寵著你護著你,但在別人看來,你什麼也不是。他們可能喜歡你,也會因為某些原因利用你,甚至為了自己的目的傷害你,你必須要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並且分辨出別人接近你到底是帶著善意的還是惡意的。」

  「我......我給姐姐和小風帶來麻煩了麼?」彌哽咽了許久才把這句話說完。

  這小家伙,居然首先關心的是這一點。繪麻真的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並沒有,我和風鬥很強大,我們會自己保護自己,所以並不害怕別人的那些小心思。但是彌你不同,你還很小,我們最擔心的就是你無法好好的保護自己。在我們看來,傷害你會比直接傷害我們自己更加難受。」

  「所以......」繪麻第一次發覺自己的聲音能如此溫柔,「你要學會保護好自己知道麼?只要你沒事,我們就毫無弱點。」

  「我有些害怕......」彌的聲音帶著哭腔。

  「沒事的,世界上有好人,也會有壞人。會有個佳奈來利用你,以後說不定也會有個理奈來幫助你。你還小,並不要求你能立刻學會分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但是,你要慢慢學著去觀察,去判別,等你長大哥哥姐姐那麼大的時候,自然就能明白了。」繪麻循循善誘。

  「嗯!我知道了。」彌深深地吸了口氣,力圖壓下自己的眼淚,雖然還是有些顫音,卻已經不再無助了,「在我能夠保護姐姐之前,我會好好地保護自己,不然哥哥和姐姐擔心的。」

  「嗯,姐姐相信你。吶,這是我們的小秘密對吧?」

  「嗯,不和雅君說,也不和小右說。」保守秘密這件事終於拉開了彌的一點注意力,讓他稍微恢復了點之前的精神。

  掛下電話,繪麻渾身無力地躺倒在床上,覺得處理這件事比這一個月來的訓練還要來的讓她緊張疲憊,生怕一不小心給彌的童年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沒想到你居然也能這麼有耐心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房間的上原和也突然出聲,語氣是針對她特有的略帶嘲諷。

  他深知,除了在演戲的時候,繪麻對待旁人一向耐心欠奉,同時也有些冷情,很少去管別人的閑事。

  「看來這個朝日奈家的人還挺有本事的,能讓你變成這樣。」他嘖嘖稱奇。

  繪麻白了他一眼,「有事快說。」

  「出去走走,給你拍點照片做新聞。」

  繪麻在床上往左滾兩圈,往右滾兩圈,在上原和也抬腳要踹之前蹦了下來,用手順了順頭發,嘆氣,「我寧願去訓練場裡繼續甩鞭子呢。」

  「美得你,好好工作!」上原和也冷酷一笑,舉起手機對她的苦臉拍了一張。

  來了好萊塢,自然不免要去星光大道上溜達一圈,雖然對這條其實有些狹小的街道並不陌生,繪麻還是得配合做出開心新奇的樣子給攝影師拍照。

  在這個明星滿地跑的地方,繪麻目前也只能算是小魚小蝦小透明,路人對她的關注還不如路上隨便一個扮演卓別林或者瑪麗蓮·夢露的,這也讓一向自負的她略有些不快。

  偏偏上原和也還在那指派這個吩咐那個,「去,和那個海綿寶寶拍一張。」

  繪麻忍不住瞪他,「我已經不走可愛風很久了。」

  「偶爾還是要賣萌一下,不然粉絲會產生倦怠感的。」上原和也意味深長地在她身上瞄了幾眼,「既然不能賣·肉,那就識相點賣萌吧。」

  氣到無言,繪麻恨恨地走到那個被一群孩子包圍的海綿寶寶面前,擠出一張笑臉,「請和我拍張照。」

  扮演海綿寶寶的人很配合地一把攬住她的肩膀,頂著那個齙牙頭套來了個擁抱。

  未免有點太熱情了......繪麻有些不自在地躲開戳在頭上的那根長鼻子,面對鏡頭還要一臉燦爛笑容地反抱回去做出種種又二又傻的動作。

  「You are so cute~。」頭套裡的人語調怪異而誇張。

  「Thank you。」

  繪麻直覺有些不對,想要退開,卻被對方緊緊抱住,「Can you be my girlfriend?」

  「NO!」繪麻微微一笑,猛地提腳往那人腳上踩。穿著厚鞋子就有用?她今天可是踩了8CM的細高跟,不給你點顏色瞧瞧真當......

  那人腳一縮,突然悶聲笑了起來,「總是用同一個招式,不能換一換?」

  繪麻咬牙切齒,抓住擱在自己腰間的手腕往後一擰,在他受痛松勁的時候迅速繞到他身後用膝蓋頂住他的膝彎,用力逼迫他半跪了下來。

  「如你所願。」繪麻眯著眼睛惡狠狠地笑著,「光哥。」                    

  作者有話要說:

  當當當當~~~男主就是——光啦~其實仔細去看的話,我的文裡面關於幾個兄弟都有過分析,但是這種東西我不喜歡寫透,大家感覺一下,實在沒感覺到——那只能說明作者的水平太差了,嚶嚶嚶。

  萬分感謝早安欣的地雷,你是我的小萌物啦,麼麼噠~


☆、第五十七章

  街拍行程暫時取消,繪麻隨便找了個咖啡廳坐下,冷眼看著對面取下了滑稽頭套,正用手扒拉著自己頭發的光。

  由於在頭套裡悶了太久,白皙的臉染上紅暈,雙眼帶了點水意,凌亂的長發在撥弄間透出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艷麗風情。注意到繪麻的眼神不善後,他抬頭微微抿唇,勾起一個清麗的笑,剎那間有種清風徐來,水蓮半開之感。

  繪麻在心中吐了半口血。長得好要不要這麼占便宜?對著這樣一張臉,真是什麼火氣怒氣都要往下降一半了。

  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繪麻還是端著一張臭臉瞪他,「戲弄我上癮了是不是?在日本還不夠,還要追到美國來?」

  光抱著那個海綿寶寶的大頭套,胳膊肘撐在上面支頤一笑,居然有種孩子氣的天真爛漫。

  「誰叫繪麻你每次的表情都那麼可愛,忍不住就想捉弄一下。」

  繪麻氣急拍桌,「這麼說還是我的錯咯?」

  光認真點頭,「當然。我其實也不太喜歡做這些,蠻幼稚的。」

  臥槽!無法和這個人繼續以人類的話語溝通了,還是直接弄死他吧。

  就在繪麻內心磨刀霍霍構思著一千零一種方法來毀屍滅跡時,光卻突然坐正,身體微微前傾,眉峰抬起,露出了有些嚴肅的表情。

  明明是無比秀麗旖旎的臉,在這樣的神情下卻顯出與平時不同的犀利冷肅。

  繪麻微怔了一下。她似乎就在那次險些車禍時才看過他這副表情。

  「這次,其實是真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我?」她眨了眨眼睛垂眸,食指指尖在桌上輕點了兩下,然後抬眼看他,「我能幫你的話,演戲?還是......翻譯?」

  光笑了起來,看著她的眼中充滿了驚嘆般的欣賞,「很聰明,差不多猜對了。」

  繪麻不以為然地一笑。追到美國特意來找她幫忙,說明這件事有非她不可的地方,而她身上能用的到的特殊點,一是演技,二就是精通漢語,除此之外的忙,不用她也有別人可以幫。

  「這件事有點復雜,或許要占用你一點時間。你接下來還有什麼事麼?」光不知是故作姿態還是確實需要,略微壓低了聲音。

  繪麻沉默不語地盯著他看了會,確認對方這次並不是在逗自己玩,掏出手機給上原和也發了條短信。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

  洛杉磯唐人街,是美國僅次於舊金山的華裔聚集地區,最早出現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位於洛杉磯城市中心區東北部的唐人街24號街區曾經是最熱鬧的一個場所,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是其鼎盛時期,各種充滿中國元素的店鋪和餐館吸引了無數的參觀者。

  但是在過去幾年裡,這裡逐漸冷清蕭條下來,希望尋求刺激生活的游客已經不再對這裡感興趣了,他們大多選擇好萊塢的日落大道。

  在這條街的一個狹小門戶裡,有一家賣紹興酒的小鋪,門外掛著因為沾灰而顏色暗沉的紅色幡布,上面用隸書寫著個酒字,當然還配上了英文翻譯。只不過關注的人並不多,即使有游客經過,也被旁邊光鮮亮麗的文物古董店給吸引過去了。

  繪麻推門進去的時候,就聽見裡面響著咿咿呀呀的戲曲聲,昏黃暗沉的燈光下,一個看上去有六十左右的老頭子坐在擺滿了酒罐的櫃台後面,跟著收音機裡的聲音搖頭晃腦。

  繪麻看了眼身後的光,笑容滿面地向裡走去。

  看上去就頗為慘淡的生意讓這個老頭子並不多關注店裡的情況,直到繪麻敲了敲台面,他才猛地驚醒,一下子站了起來。

  「歡迎光臨,看一看需要什麼。」老頭子反射性地說出了一口流利但並不標准的英語,看到面前著這兩個明顯是亞洲人長相的顧客,臉上有了些遲疑。

  繪麻用中文笑道:「咱們中國人還是別說洋話啦。」

  那老頭子也樂了起來,「哎呀,老鄉呀,小姑娘看看要點什麼,我這除了酒,還有些紹興小吃,鹽煮花生、茴香豆、糟雞、醉魚干......不過都是些下酒菜,小姑娘你喝不喝酒的咯?」

  「喝,怎麼不喝。我老家就是浙江的呢,一直都很想喝紹興酒來著。」繪麻無比興奮地道,「怎麼喝來著,按照孔乙已的方式,溫兩碗酒,一碟茴香豆是吧?」

  老頭子更加驚喜了,「你也是浙江人?」說著就要換回浙江方言。

  繪麻連忙露出遺憾的表情,「我爸媽移民過來後就不怎麼說浙江話啦,偶爾回家還能聽懂一點,說是不會說了。」

  老頭子也有些失望,「我們當初過來是迫不得已,現在的人都往這邊跑,有什麼好的咯,還不說家鄉話,以後都不曉得自己是哪裡人了。」

  「就是,我就很喜歡中國,還有紹興,又是魯迅故居,又是寫蘭亭序的地方是不是?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呢,就是沒機會。」繪麻順著他的話附和。

  「哎呀,我跟你說......」老頭子關了錄音機,一邊從壇子裡舀酒,一邊開始和她講古。

  繪麻身後的光似乎有些不耐煩地扯了扯她的胳膊,繪麻回頭瞪了他一眼,用英語說了句「別煩我,你不想聽自己去別的地方好了。」

  老頭子有些疑惑,「這個不是咱中國的?」

  「我男朋友,華裔ABC,都聽不懂中文了,還不愛和我討論這些,真討厭。」繪麻說著又不滿地白了他一眼。

  老頭子也很是氣憤,嘟囔了幾句數典忘祖,刻意賭氣般地吐沫橫飛起來,東一旮旯西一角落,想到什麼說什麼,繪麻也配合著點頭傾聽,不時驚嘆幾句「您知道的真多,還有呢」,讓老頭子越發地暢快起來。

  絮絮叨叨說了老一會,兩個人甚至還推杯換盞地喝了幾杯,期間又討論起紹興酒的種類和特點,繪麻早就做了功課,自然哪裡都知道一點,卻又哪裡都不甚清楚的樣子,哄著他越說越多。

  說到一半,繪麻突然嘆了一聲,「我是非常喜歡喝這些酒的,但是看你這門面又小,客人又少的樣子,看來生意不太景氣呀。是不是都被旁邊的店鋪給搶走了?我走過來的時候也覺得那個古董店氣派得很呢。」

  說中了老頭子的心事,他也很是喪氣,又有些不甘地哼了一聲,「那店以前還不如我呢,以前就是個賣些破陶瓷瓦罐的,扔垃圾堆裡都不要的東西。十幾年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了一筆,就把店倒騰了起來。」

  「突然發了一筆?難道是中彩票啦。」繪麻半開著玩笑給他又倒了杯酒。

  老頭子也不客氣,仰頭喝了一杯繼續抱怨,「真要是中彩票就他那德行還不嚷嚷地整條街都知道了?整天縮頭縮腦游手好閑的,還總到我店裡賒酒喝,發了大財居然悶不吭聲,指不定做了什麼缺德事弄來的錢。」

  繪麻似有不信,「那樣的人就算做缺德事有怎麼可能弄到這麼一大筆錢?偷搶還得有門路呢。」

  見她不信,老頭子來了勁,眼睛半眯著回憶道:「以前的唐人街亂得很,只要心黑手狠,自然有地方給你弄到錢。我記得他發達之前有一天店裡突然出現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長得還挺漂亮。關鍵還是個小日本,嘰裡咕嚕地不知道說什麼,哭得挺凄慘的。我湊上去看了兩眼,想問問什麼情況,他就把門給鎖了,一連幾天都沒開張。」

  說到這老頭子咋了咂嘴,「看他賊眉鼠眼的,居然還會跟小日本說話,說不准就是賣國賣的錢。」

  繪麻也來了興趣,連聲催促,「後來呢?就發了?那和那日本女人有什麼關系?」

  「後來嘛......有幾次看他來去匆匆的,抱著一大堆奶粉尿布什麼的,那時候我還氣了,有錢買這個居然不先把賒欠的酒錢還了,抓著他罵了幾句,他就說過幾天就有錢了,到時候保准雙倍奉還。沒過幾天他門口就來了輛車,把那日本女人和孩子都給接走了,他也有了錢,把店鋪重新裝潢了一遍,進了些似模似樣的貨,雇了個人看著,自己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說完又是恨恨地悶了口酒,繪麻連忙攔著,「別喝得這麼急,小心傷身體。後來那個日本女人就沒出現過了?被車接走了,不會是誰的情·婦藏在這吧。」

  老頭子也不明所以,「誰知道呢,那車挺不起眼的,車上的人也藏頭露尾的戴著個墨鏡,反正看著就不像什麼好人。」

  「這麼一聽還真叫人害怕呢......」

  繪麻笑著,抬眼看了看光,光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卻一直關注著,對上繪麻的眼睛,便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又說了幾句後,繪麻借口時間不早而告辭,老頭子還有些不舍,送了她兩大袋茴香豆殷切囑咐讓她以後常來。

  離開唐人街後兩人找了個露天咖啡店坐下,繪麻急不可耐地點了杯熱可可灌了下去,即使這樣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她雖然喜歡喝酒,但紹興酒那種黃酒真的不符合她的口味,忍著惡心喝下去還要做出一副「我很喜歡」的表情,實在太考驗她的演技了。

  見她這樣,光又點了兩份酸甜口味的甜點給她掩蓋口中的余味,一邊仔細觀察著她的臉色,「還行麼?剛才其實不用喝那麼多酒,裝個樣子哄哄他就是了。」

  「既然要打探消息自然要把功夫做足了,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不讓他自己高興說,問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繪麻皺著眉頭一口一口地吃著蛋糕。

  唐人街這種聚集性地區都是比較排外的,剛才那店家看上去對旁邊的店主很不滿的樣子,真要直截了當地去問,卻不一定會把那些事給透露出來,只能去引著他,讓他主動開口。

  緩解地差不多,繪麻把剛才打聽到的情況和光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光靜靜地聽著,若有所思地沉默許久,才下了結論。

  「看來,確實被背叛了。」

  「既然他之前去干這個,付出這種代價也怪不得人。」繪麻的口氣有些漠然。

  「那女人估計是凶多吉少了,關鍵是不知道那孩子現在在哪。」

  「沒用的孩子,好心一點扔給孤兒院,不然就弄死或者賣到別的地方還能賺點錢。」

  光抬眼看她,笑了笑,「你倒是毫不關心的樣子。」

  「自己禍及妻女,沒噴他一句活該就夠可憐他的了。」繪麻輕哼了聲,想到光告訴她的情況,又說了一句,「也不想想因為他,害死了多少人。」

  光聞言只是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他們剛剛之所以繞著彎子去打聽,其原因也很曲折。

  光之前寫過一本小說,就是繪麻在棗家看的那本,雖然封面上寫著純屬虛構,其實是根據現實的真實事件改編的。其中涉及到了器官移植和活體實驗等等,都是光調查到的真實發生的事情。

  在那本小說寫完後,光卻並沒有停止自己的查探,從醫院的陰私順藤摸瓜,居然牽扯到了世界性的人體器官販賣,其中黑幕,頗為駭人聽聞。

  憑借家庭關系和自己經營這麼多年的人脈,光一路追查到了監獄,找到了十多年前向警方自首販賣人體器官的犯人,問他其中的具體細節和操作。

  他開出了條件,要先幫他找到他自首前送往美國的妻女。

  原來他當初之所以自首,是因為一個權貴發現自己的髒器居然和他的妻子相匹配,在威逼利誘不成後,打算強行奪取。這也算是因果循環,原本他自己干著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最後就要報復到他的妻子身上。

  他擔心妻子遇害,提前安排妻子帶著剛出生的女兒前往美國,托付給自己一個好友照顧,然後因害怕自己也被迫害,只能向警方自首,犧牲自由換取生命。

  這麼多年來,被送往美國的妻女音訊全無,他沒辦法自己出來尋找,遇到光以後,只能將希望全部托付在他身上。

  而光,一方面是想要了解內幕,一方面也有些好奇那對母女現在的情況,便也答應了。對此,繪麻只想說——

  「你吃飽了撐著的敢插手這種事?」弄明白起因結果後的繪麻差點一杯咖啡潑到他的臉上,澆醒他不知道被什麼糊住的腦袋,「萬一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惹到了不該惹的,你拿幾條命去送?」

  她雖然早就看出來光這個人似乎對身邊所有事物都抱著濃厚的探究欲望,但是她從來沒想過他居然會牽扯到這種危險的事情當中。

  就算是寫小說,人家寫盜墓的也沒真去盜墓,寫犯罪的也沒去臥底,偏偏他就不怕死地往裡鑽,還一副躍躍欲試萬分期待的樣子。

  果然就是欠揍!她內心又開始磨刀霍霍。

  被噴了滿頭滿臉的光還是那樣清麗脫俗地笑著,眼中閃爍著熹微的光。

  「確實有點危險。」他每次坦然承認的時候都顯得純然無辜,「但是,正因為危險,反而更有意思呀。」

  「繪麻你——難道不這麼覺得麼?」他歪頭,輕輕一笑。仿佛一個小孩拿著棒棒糖,伸出手來問:「吶,你要吃麼?」

  繪麻對這種誘哄嗤之以鼻,將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站了起來,「要去哪?還不快走!」

  街拍行程暫時取消,繪麻隨便找了個咖啡廳坐下,冷眼看著對面取下了滑稽頭套,正用手扒拉著自己頭發的光。

  由於在頭套裡悶了太久,白皙的臉染上紅暈,雙眼帶了點水意,凌亂的長發在撥弄間透出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艷麗風情。注意到繪麻的眼神不善後,他抬頭微微抿唇,勾起一個清麗的笑,剎那間有種清風徐來,水蓮半開之感。

  繪麻在心中吐了半口血。長得好要不要這麼占便宜?對著這樣一張臉,真是什麼火氣怒氣都要往下降一半了。

  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繪麻還是端著一張臭臉瞪他,「戲弄我上癮了是不是?在日本還不夠,還要追到美國來?」

  光抱著那個海綿寶寶的大頭套,胳膊肘撐在上面支頤一笑,居然有種孩子氣的天真爛漫。

  「誰叫繪麻你每次的表情都那麼可愛,忍不住就想捉弄一下。」

  繪麻氣急拍桌,「這麼說還是我的錯咯?」

  光認真點頭,「當然。我其實也不太喜歡做這些,蠻幼稚的。」

  臥槽!無法和這個人繼續以人類的話語溝通了,還是直接弄死他吧。

  就在繪麻內心磨刀霍霍構思著一千零一種方法來毀屍滅跡時,光卻突然坐正,身體微微前傾,眉峰抬起,露出了有些嚴肅的表情。

  明明是無比秀麗旖旎的臉,在這樣的神情下卻顯出與平時不同的犀利冷肅。

  繪麻微怔了一下。她似乎就在那次險些車禍時才看過他這副表情。

  「這次,其實是真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我?」她眨了眨眼睛垂眸,食指指尖在桌上輕點了兩下,然後抬眼看他,「我能幫你的話,演戲?還是......翻譯?」

  光笑了起來,看著她的眼中充滿了驚嘆般的欣賞,「很聰明,差不多猜對了。」

  繪麻不以為然地一笑。追到美國特意來找她幫忙,說明這件事有非她不可的地方,而她身上能用的到的特殊點,一是演技,二就是精通漢語,除此之外的忙,不用她也有別人可以幫。

  「這件事有點復雜,或許要占用你一點時間。你接下來還有什麼事麼?」光不知是故作姿態還是確實需要,略微壓低了聲音。

  繪麻沉默不語地盯著他看了會,確認對方這次並不是在逗自己玩,掏出手機給上原和也發了條短信。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

  洛杉磯唐人街,是美國僅次於舊金山的華裔聚集地區,最早出現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位於洛杉磯城市中心區東北部的唐人街24號街區曾經是最熱鬧的一個場所,在上世紀四十年代是其鼎盛時期,各種充滿中國元素的店鋪和餐館吸引了無數的參觀者。

  但是在過去幾年裡,這裡逐漸冷清蕭條下來,希望尋求刺激生活的游客已經不再對這裡感興趣了,他們大多選擇好萊塢的日落大道。

  在這條街的一個狹小門戶裡,有一家賣紹興酒的小鋪,門外掛著因為沾灰而顏色暗沉的紅色幡布,上面用隸書寫著個酒字,當然還配上了英文翻譯。只不過關注的人並不多,即使有游客經過,也被旁邊光鮮亮麗的文物古董店給吸引過去了。

  繪麻推門進去的時候,就聽見裡面響著咿咿呀呀的戲曲聲,昏黃暗沉的燈光下,一個看上去有六十左右的老頭子坐在擺滿了酒罐的櫃台後面,跟著收音機裡的聲音搖頭晃腦。

  繪麻看了眼身後的光,笑容滿面地向裡走去。

  看上去就頗為慘淡的生意讓這個老頭子並不多關注店裡的情況,直到繪麻敲了敲台面,他才猛地驚醒,一下子站了起來。

  「歡迎光臨,看一看需要什麼。」老頭子反射性地說出了一口流利但並不標准的英語,看到面前著這兩個明顯是亞洲人長相的顧客,臉上有了些遲疑。

  繪麻用中文笑道:「咱們中國人還是別說洋話啦。」

  那老頭子也樂了起來,「哎呀,老鄉呀,小姑娘看看要點什麼,我這除了酒,還有些紹興小吃,鹽煮花生、茴香豆、糟雞、醉魚干......不過都是些下酒菜,小姑娘你喝不喝酒的咯?」

  「喝,怎麼不喝。我老家就是浙江的呢,一直都很想喝紹興酒來著。」繪麻無比興奮地道,「怎麼喝來著,按照孔乙已的方式,溫兩碗酒,一碟茴香豆是吧?」

  老頭子更加驚喜了,「你也是浙江人?」說著就要換回浙江方言。

  繪麻連忙露出遺憾的表情,「我爸媽移民過來後就不怎麼說浙江話啦,偶爾回家還能聽懂一點,說是不會說了。」

  老頭子也有些失望,「我們當初過來是迫不得已,現在的人都往這邊跑,有什麼好的咯,還不說家鄉話,以後都不曉得自己是哪裡人了。」

  「就是,我就很喜歡中國,還有紹興,又是魯迅故居,又是寫蘭亭序的地方是不是?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呢,就是沒機會。」繪麻順著他的話附和。

  「哎呀,我跟你說......」老頭子關了錄音機,一邊從壇子裡舀酒,一邊開始和她講古。

  繪麻身後的光似乎有些不耐煩地扯了扯她的胳膊,繪麻回頭瞪了他一眼,用英語說了句「別煩我,你不想聽自己去別的地方好了。」

  老頭子有些疑惑,「這個不是咱中國的?」

  「我男朋友,華裔ABC,都聽不懂中文了,還不愛和我討論這些,真討厭。」繪麻說著又不滿地白了他一眼。

  老頭子也很是氣憤,嘟囔了幾句數典忘祖,刻意賭氣般地吐沫橫飛起來,東一旮旯西一角落,想到什麼說什麼,繪麻也配合著點頭傾聽,不時驚嘆幾句「您知道的真多,還有呢」,讓老頭子越發地暢快起來。

  絮絮叨叨說了老一會,兩個人甚至還推杯換盞地喝了幾杯,期間又討論起紹興酒的種類和特點,繪麻早就做了功課,自然哪裡都知道一點,卻又哪裡都不甚清楚的樣子,哄著他越說越多。

  說到一半,繪麻突然嘆了一聲,「我是非常喜歡喝這些酒的,但是看你這門面又小,客人又少的樣子,看來生意不太景氣呀。是不是都被旁邊的店鋪給搶走了?我走過來的時候也覺得那個古董店氣派得很呢。」

  說中了老頭子的心事,他也很是喪氣,又有些不甘地哼了一聲,「那店以前還不如我呢,以前就是個賣些破陶瓷瓦罐的,扔垃圾堆裡都不要的東西。十幾年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了一筆,就把店倒騰了起來。」

  「突然發了一筆?難道是中彩票啦。」繪麻半開著玩笑給他又倒了杯酒。

  老頭子也不客氣,仰頭喝了一杯繼續抱怨,「真要是中彩票就他那德行還不嚷嚷地整條街都知道了?整天縮頭縮腦游手好閑的,還總到我店裡賒酒喝,發了大財居然悶不吭聲,指不定做了什麼缺德事弄來的錢。」

  繪麻似有不信,「那樣的人就算做缺德事有怎麼可能弄到這麼一大筆錢?偷搶還得有門路呢。」

  見她不信,老頭子來了勁,眼睛半眯著回憶道:「以前的唐人街亂得很,只要心黑手狠,自然有地方給你弄到錢。我記得他發達之前有一天店裡突然出現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長得還挺漂亮。關鍵還是個小日本,嘰裡咕嚕地不知道說什麼,哭得挺凄慘的。我湊上去看了兩眼,想問問什麼情況,他就把門給鎖了,一連幾天都沒開張。」

  說到這老頭子咋了咂嘴,「看他賊眉鼠眼的,居然還會跟小日本說話,說不准就是賣國賣的錢。」

  繪麻也來了興趣,連聲催促,「後來呢?就發了?那和那日本女人有什麼關系?」

  「後來嘛......有幾次看他來去匆匆的,抱著一大堆奶粉尿布什麼的,那時候我還氣了,有錢買這個居然不先把賒欠的酒錢還了,抓著他罵了幾句,他就說過幾天就有錢了,到時候保准雙倍奉還。沒過幾天他門口就來了輛車,把那日本女人和孩子都給接走了,他也有了錢,把店鋪重新裝潢了一遍,進了些似模似樣的貨,雇了個人看著,自己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說完又是恨恨地悶了口酒,繪麻連忙攔著,「別喝得這麼急,小心傷身體。後來那個日本女人就沒出現過了?被車接走了,不會是誰的情·婦藏在這吧。」

  老頭子也不明所以,「誰知道呢,那車挺不起眼的,車上的人也藏頭露尾的戴著個墨鏡,反正看著就不像什麼好人。」

  「這麼一聽還真叫人害怕呢......」

  繪麻笑著,抬眼看了看光,光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卻一直關注著,對上繪麻的眼睛,便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又說了幾句後,繪麻借口時間不早而告辭,老頭子還有些不舍,送了她兩大袋茴香豆殷切囑咐讓她以後常來。

  離開唐人街後兩人找了個露天咖啡店坐下,繪麻急不可耐地點了杯熱可可灌了下去,即使這樣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她雖然喜歡喝酒,但紹興酒那種黃酒真的不符合她的口味,忍著惡心喝下去還要做出一副「我很喜歡」的表情,實在太考驗她的演技了。

  見她這樣,光又點了兩份酸甜口味的甜點給她掩蓋口中的余味,一邊仔細觀察著她的臉色,「還行麼?剛才其實不用喝那麼多酒,裝個樣子哄哄他就是了。」

  「既然要打探消息自然要把功夫做足了,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不讓他自己高興說,問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繪麻皺著眉頭一口一口地吃著蛋糕。

  唐人街這種聚集性地區都是比較排外的,剛才那店家看上去對旁邊的店主很不滿的樣子,真要直截了當地去問,卻不一定會把那些事給透露出來,只能去引著他,讓他主動開口。

  緩解地差不多,繪麻把剛才打聽到的情況和光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光靜靜地聽著,若有所思地沉默許久,才下了結論。

  「看來,確實被背叛了。」

  「既然他之前去干這個,付出這種代價也怪不得人。」繪麻的口氣有些漠然。

  「那女人估計是凶多吉少了,關鍵是不知道那孩子現在在哪。」

  「沒用的孩子,好心一點扔給孤兒院,不然就弄死或者賣到別的地方還能賺點錢。」

  光抬眼看她,笑了笑,「你倒是毫不關心的樣子。」

  「自己禍及妻女,沒噴他一句活該就夠可憐他的了。」繪麻輕哼了聲,想到光告訴她的情況,又說了一句,「也不想想因為他,害死了多少人。」

  光聞言只是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他們剛剛之所以繞著彎子去打聽,其原因也很曲折。

  光之前寫過一本小說,就是繪麻在棗家看的那本,雖然封面上寫著純屬虛構,其實是根據現實的真實事件改編的。其中涉及到了器官移植和活體實驗等等,都是光調查到的真實發生的事情。

  在那本小說寫完後,光卻並沒有停止自己的查探,從醫院的陰私順藤摸瓜,居然牽扯到了世界性的人體器官販賣,其中黑幕,頗為駭人聽聞。

  憑借家庭關系和自己經營這麼多年的人脈,光一路追查到了監獄,找到了十多年前向警方自首販賣人體器官的犯人,問他其中的具體細節和操作。

  他開出了條件,要先幫他找到他自首前送往美國的妻女。

  原來他當初之所以自首,是因為一個權貴發現自己的髒器居然和他的妻子相匹配,在威逼利誘不成後,打算強行奪取。這也算是因果循環,原本他自己干著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最後就要報復到他的妻子身上。

  他擔心妻子遇害,提前安排妻子帶著剛出生的女兒前往美國,托付給自己一個好友照顧,然後因害怕自己也被迫害,只能向警方自首,犧牲自由換取生命。

  這麼多年來,被送往美國的妻女音訊全無,他沒辦法自己出來尋找,遇到光以後,只能將希望全部托付在他身上。

  而光,一方面是想要了解內幕,一方面也有些好奇那對母女現在的情況,便也答應了。對此,繪麻只想說——

  「你吃飽了撐著的敢插手這種事?」弄明白起因結果後的繪麻差點一杯咖啡潑到他的臉上,澆醒他不知道被什麼糊住的腦袋,「萬一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惹到了不該惹的,你拿幾條命去送?」

  她雖然早就看出來光這個人似乎對身邊所有事物都抱著濃厚的探究欲望,但是她從來沒想過他居然會牽扯到這種危險的事情當中。

  就算是寫小說,人家寫盜墓的也沒真去盜墓,寫犯罪的也沒去臥底,偏偏他就不怕死地往裡鑽,還一副躍躍欲試萬分期待的樣子。

  果然就是欠揍!她內心又開始磨刀霍霍。

  被噴了滿頭滿臉的光還是那樣清麗脫俗地笑著,眼中閃爍著熹微的光。

  「確實有點危險。」他每次坦然承認的時候都顯得純然無辜,「但是,正因為危險,反而更有意思呀。」

  「繪麻你——難道不這麼覺得麼?」他歪頭,輕輕一笑。仿佛一個小孩拿著棒棒糖,伸出手來問:「吶,你要吃麼?」

  繪麻對這種誘哄嗤之以鼻,將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站了起來,「要去哪?還不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瞬間畫風就不對了?跟著光,咱不走尋常路~


☆、第五十八章

  洛杉磯的夜晚很是涼快,露天的座椅就在路燈旁邊,來往的行人不多,步調也很是悠閑,可以看得出這邊的生活節奏並不緊張。

  謝過服務員的續杯,繪麻開口道,「現在基本已經確定那對母女已經賣回去了,必須要知道的是,當初和他妻子匹配的那個權貴到底是誰?」

  「他本人並不清楚,本來他在那個龐大的組織中也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負責的只是搜索日本方面是否有匹配源,客戶的資料並不是他能夠接觸的。」光不自覺皺了下眉,「他自首之後,想必那些資料更是立即銷毀了吧。」

  繪麻嗤笑一聲,「就算不銷毀,那些資料也不是你能夠找到的。」

  光笑著糾正她的用詞,「現在應該說是『我們』。」

  「誰跟你我們。」繪麻白了他一眼,「別打岔,說正事。」

  「嗨嗨~」

  光靠在座椅上仰頭看著在路燈上圍了一圈的小飛蟲,沉思中的他無形中透出一種沉斂靜默的氣質,與那個總是笑眯眯地拿話氣人或是憋著壞捉弄人的人仿佛並不是同一個。

  繪麻曾覺得要是朝日奈家最離經叛道的一個,現在想來,要的玩世不恭下藏著的是無比坦蕩平和的內心,而面前這個披著光風霽月的皮,乍一看上去清麗疏朗得如同翩翩濁世佳公子的人,才是從骨子裡就不安分的人。

  光思考結束,低下頭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繪麻注意到他是右手拇指擱在上方,而這個小動作在心理上學似乎是代表了他傾向於感性。

  她有些訝異。她認為光應該是個理智型的人,正如她,在做這個動作時習慣性左手拇指在上。

  不過也可能這個說法只是無稽之談,她不去深究。

  「真要去查,辦法也不是沒有。首先要查那個店主,他店還開在這,人也不會跑遠。還有那個權貴,能做到追到美國把人帶走,有麼是有地位的人,要麼就是有錢人。排查一下十五年前有過腎病,且現在恢復了有哪些,再一個個排除,應該就能找到點痕跡。回去我再問問他,聯系上器官販賣組織的途徑是什麼,去偽裝下客戶調查一下或許也會有收獲......」

  「最後一個不許。」繪麻強硬地打斷他,將自己的否定之意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那些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人,萬一你被發現不對,直接把你滅口怎麼辦?」

  光的眼睛閃閃發亮,「怎麼,擔心我麼?」

  「擔心你個鬼。」繪麻冷酷道,「我怕你禍及家人給我們帶來麻煩。」

  「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口不對心了,女孩子真可愛。」

  「......麻煩你能不能別自說自話,從自己的世界裡走出來可不可以?」

  「走進你的世界裡麼?」

  「你真要逼我在那些人之前弄死你?」

  光輕咳了一聲,「別打岔,說正事。」

  繪麻怒極拍桌,「到底誰先開始的!」

  被驚動的服務員在店內探頭探腦,拿著咖啡壺似乎又要出來續杯,繪麻擠出個笑容示意不用,翻臉冷冷地對著光。

  「反正你這麼大人了,想做什麼誰也攔不住你,你自己掂量著辦吧。警告你一句,NO ZUO NO DIE 。」

  光楞了下,「這是哪個國家的俚語麼?」

  「不,是歷史名言,意思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很有道理。」光欣然認可了這句話,然後站起身,「好了,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繪麻皺著眉看他,「那你呢?下面要去干嘛?」

  坐久了的光伸了個懶腰,偏偏這種動作在他做來卻別有一種瀟灑利落,讓咖啡店裡的服務員又開始探頭探腦了。

  「這個就不是未成年該管的啦。」

  繪麻冷眼盯了他幾秒,轉身就走,「以後不管什麼事,別來找我。」

  「誒誒誒!」光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繪麻的手臂,無奈道,「氣性別這麼大嘛,氣大傷肝喲。」

  「信不信我真割了你一個腎讓你不用擔心穿幫?」繪麻扭頭冷笑。

  「真凶殘。」光咋舌,上前攬住她的肩膀帶著往前走,繪麻想要掙脫,又被他抱緊,這一個月學的那兩招花拳繡腿在這種時候卻完全派不上用場。

  「別鬧別鬧,待會巡邏警察要來了。」

  「那你就趕緊放手,不然我大喊非禮了。」繪麻氣得臉都紅了。

  「人家不會相信的。」光對這個威脅毫不在意地甩了甩頭發,笑容自帶光效,「我說你非禮我估計比較可信。」

  CAO!誰來告訴我究竟該怎麼弄死他!繪麻抓狂地在心裡撓牆。

  回到賓館後一連好幾天光都沒有出現,只是發了條短信告訴繪麻他已經找到那個店主,目前正在跟蹤調查。繪麻發短信過去也沒回,打電話提示關機,最後火一大直接把他拉進黑名單,不管他是死是活,專心工作去了。

  由於這是圍繞著傳說中寶藏展開的爭奪探險,後面導演就把一干演員打包到了泰國的叢林裡,每天的拍攝幾乎都是追蹤動作戲,即便屬於繪麻的戲份相比起來並不多,濕熱的環境和各種蚊蟲也讓她吃夠了苦頭。

  雖然美國法律也特意規定了對未成年的明星保護條例,但身處於這個環境下,人家在流血流汗自己卻吃冰納涼也挺招人恨的,只能強忍著和他們同甘共苦。

  這種情況下幾個演員之間倒是無形中多了一種同甘共苦的惺惺相惜,原本所擔心的那些針對和欺負並沒有發生。而且繪麻人長得嬌弱可愛,性格又爽快大氣,英語交流也是完全沒有問題,一個多月下來,不僅劇組中的人對她基本上都抱著好感,甚至跟那些好萊塢大腕也交情漸篤。

  「跟那個卡爾保持距離。」

  休息期間繪麻坐在一邊喝水,滿頭滿臉的汗也不能狠擦,只能讓琉生他們一點點抹干還要再次補妝,黏膩的感覺像是糊了滿臉泥,卻也只能忍著。

  聽到上原和也淡淡的聲音,繪麻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表現得很明顯麼?」

  卡爾是這部劇裡的男配,長得高大帥氣很有存在感,最近似乎有對繪麻獻殷勤的趨勢。這種事自然是見怪不怪,但要是表現得人盡皆知對她來說也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和這種人傳緋聞,就算漲名氣也跌身價,不利於長遠發展。

  上原和也在這種環境中穿著長袖長褲居然也一副冷清樣,頗有些「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的感覺,惹得繪麻一個勁在心裡冒酸水。

  「有心的人自然能察覺。」

  「唔,反正我的戲份差不多快結束了。」繪麻心裡盤算著要不要暗示對方自己已經有男朋了,反正估計也是一時新鮮,表明了態度自然就會放棄了。

  旁邊西村奈子把手機遞了過來,「剛剛有人打電話給你。」

  「嗯?誰啊?」繪麻接過手機翻了下通話記錄,一個陌生號碼,系統顯示是來自巴西,這個歸屬地讓她瞬間有點囧,詐騙電話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個挺年輕的男人,我說你在忙,他就說待會再打過來。」西村奈子說著又有點疑惑,「說起來這個聲音我好像在哪聽過。」

  繪麻挑眉,翻了翻手機裡的黑名單,果然攔截了光的一條短信和幾個電話,心裡莫名有種報復得逞的爽快感。

  叫你不回信息,打不通了吧。繪麻志得意滿地哼著小調把被攔截的信息打開,上面就簡短的兩行字。

  情報已到手,准備回日本。——FROM 光哥

  這濃濃的情報工作者接頭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她明明是正常世界裡普通的演員好嘛,雖然她現在在拍奪寶探險的電影,但現實裡對上演《諜影重重》還是沒多大興趣的。

  雖然只是「沒多大興趣」而已。

  平復了一下因為新鮮感和刺激感而加快的心跳,繪麻撥了光的電話,漫長響鈴後卻沒有人接,想了想,她又回撥了通話記錄裡的那個巴西號碼,還是沒人接。

  果然還是讓他在黑名單裡躺到死吧......繪麻默默地要把剛解放出小黑屋的號碼再次扔回去,電話像是有心靈感應般地響了起來。

  嘴角微微勾了勾,又往下壓了壓,繪麻漫不經心地接通電話,「喲,還活著呀。」

  「!#@#@¥¥&*(!@……#&」

  「......」不知道是西班牙語還是葡萄牙語的一大通話轟炸得繪麻一時有些發蒙,楞了一會,才用世界通用普通話道,「請問可以用英語麼?」

  對面也頓了下,電話被傳到另一個男人手中,「你好,請問您是這位傷者的家屬麼?」

  繪麻猛地站了起來,頭一時有些發暈,熱帶的猛烈陽光刺地她雙眼發疼。

  她往旁邊走了兩步,深吸了口氣,努力平靜道:「請問手機持有者有什麼外貌特征?」

  「長發的青年男子,亞洲人,皮膚白皙,身材纖細。」

  繪麻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我是傷者家屬,請問他現在的情況怎樣?」

  導演讓繪麻准備拍攝下一幕時,她起身的腳步打了個飄,旁邊琉生連忙扶住她,關切道:「怎麼了,太熱了麼?」

  繪麻扭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站穩微笑,「沒事,可能起太快了。」

  這一幕正好有她和卡爾的戲,卡爾誇張地和她打了個招呼,「可愛的優衣小姐。剛才是在和男朋友打電話麼?」

  繪麻瞥了他一眼,甜蜜一笑,「是呢。」

  卡爾一愣,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果然可愛的妹子都被搶著下手了。」

  繪麻只是笑了笑,不和他多說。

  接下來幾天,繪麻和導演商量了一下,把她的戲份都挪到了前面,一口氣不歇地全部拍完。除了打鬥場面需要不斷演練,個人戲她幾乎都是零NG一次性通過,其狂飆的氣勢讓周圍的人都大為驚嘆。

  提前一個星期結束了自己的戲份,繪麻來不及緩口氣,拿著讓上原和也准備好的簽證直接飛往了巴西。到了巴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電話中所說的那個醫院,問清楚了病房後殺氣凜冽地直衝而去。

  無視走廊裡護士驚恐的表情,繪麻幾乎是踹門而入。

  病房裡只有一張床,頭上裹著一圈紗布的光倚著靠墊坐在病床上,面色有些蒼白,精神卻還好,偏著頭微微笑著。病床邊坐著一個膚色略深,高挑性感的少女,正拿著水果刀一邊笑著說什麼一邊削蘋果。

  被繪麻這突然的動靜嚇了一跳,水果刀都摔在了地上的少女下意識地往光那邊靠了靠,面露驚慌。

  繪麻眯起眼睛冷笑。

  光卻是眼睛一亮,笑意加深,「你來啦。」                    



☆、第五十九章

  「看來我來得不太是時候。」

  繪麻反腳把門踢上走了進來,病床邊的容貌艷麗的少女不知所措地要站起來給她讓座,被她擺手制止,就這樣雙手抱胸站在床邊,居高臨上地打量了一下光。

  「還以為你要缺胳膊少腿呢,看來還挺齊全。」

  光先看了眼因為聽不懂日語而有些茫然的少女,和顏悅色道:「瑪麗莎,你先回家吧,這裡已經不需要你照顧了。」

  被叫做瑪麗莎的少女視線往繪麻身上飛快地瞟了一下,隨即將削了一半的蘋果擱在床頭櫃的盤子裡,明明是明艷的樣貌,說話的時候卻很局促。

  「那我明天再來看你。」

  光很是為難地笑了一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繪麻身上,眼中充滿了深情,「我女朋友來了,不用再麻煩你了。」

  瑪麗莎震驚地看著繪麻,脫口道:「不可能,她明明還未成年!」

  再一次被外國人當成小孩子的繪麻腦後爆出一根青筋,溫柔一笑,「你不知道麼,他就好這一口。」

  受驚過度的小姑娘就變化著QAQ和=口=兩種表情,掩面而去了。

  兩個人兵不血刃地成功趕走小姑娘,繪麻往空出來的椅子上一坐,拿起那個蘋果繼續削了起來,「說說吧,怎麼回事。」

  光卻不答反問,「你怎麼過來了,不是還要半個月才結束拍攝麼?」

  繪麻頭也不抬,「我手裡有刀,你最好給我乖乖地回答。」

  「......」權衡了一下利弊的光很沒骨氣地妥協了。

  光之所以來到巴西,是因為他了解到,在巴西的貧民窟裡,主動把器官賣給走私團伙的窮人非常多,賣掉一顆腎換來的6000美元可以讓他們生活得非常好。他便裝作前來旅游的游客暗地觀察了好久,才和那些前來挑選「貨物」的人搭上線。

  經過了一番詳略得當的解說後,繪麻把已經吃完的蘋果扔進了垃圾箱,露出個意味不明的微妙笑容。

  「所以說,你不是因為騙到情報後被察覺不對的那些人弄傷,而是在躲避追趕時跳到人家院子裡被當成小偷敲了一悶棍?最後還陰差陽錯地俘虜了人家姑娘的心。」真是個跌宕起伏得可以寫成小說拍成電影的精彩故事。

  繪麻毫不吝嗇自己的贊揚,「光哥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光卻沒有從中感受到任何善意,連忙靠在枕頭上作虛弱狀,「本來是沒有這一出的,突然冒出了個爭風吃醋的女人拉著我不放,結果胸墊掉了出來,才被發現是男的。」

  繪麻一愣,然後噴笑,「所以說你是扮女裝接近他們的?」難不成是三十六計中的美人計?

  光並不覺得使用這種方式有什麼好尷尬的,神態自若道:「畢竟大家對女性的警覺性會稍微低一點,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什麼手段並不重要。」

  「嗯。」繪麻又拿了個蘋果開始削,「現在呢,那些人已經擺脫了嗎?」

  「他們並沒有見過我真正的樣子,就算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應該也認不出我來。」

  「那帶走那對母女的人知道是誰了麼?」繪麻咬了口蘋果。

  「基本上知道了。」光瞟了眼吃得正歡的繪麻,「這可是對傷患的慰問品。」

  繪麻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知道為了看你這個傷患我幾頓飯沒吃了麼?」

  光怔了下,又認真去看她,發現在濃厚的妝容下眼底還有著無法掩飾的青黑,雖然從進門到現在一直都表現出壓倒性的氣勢,但她的臉色幾乎比自己這個躺在病床上的人還難看幾分。

  「你......」光難得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繪麻懶懶地抬眼,「你還沒說那人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光的臉色微沉,眉心擰了一下,抬頭掃了眼緊閉的門,示意她靠近一點。繪麻也知道那人可能來頭不小,順從地傾身把腦袋湊了過去,然後就突然被攔腰抱住,不等她反應過來便被光拉到了床上,整個人趴在了他的胸口。

  繪麻撐著手想要坐起來,光輕輕地在她耳邊說了個名字。

  她頓住,抬頭不可思議道:「竟然是他?」繪麻雖然對時事政治不感興趣,也沒怎麼關注,但是光剛剛說的那個人在日本卻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不僅僅是因為他是內閣掌有實權的國務大臣,更是因為他樂於慈善,關注民生,一向以無比正面的形像出現在人們面前。

  就連繪麻也對他有點好感,因為他甚至曾表示過對二戰行為的愧疚。

  這麼一個人,居然會做出那樣的事?她一時間震驚得都忘了掙扎。

  光往後面退了退,空出了一半的位置給她,摸了摸她的頭,聲音輕柔,「最重要的事情已經知道了,現在就稍微休息一會吧。」

  繪麻反應過來,不太樂意地抗拒道:「誰要跟你擠這麼一張小破床,我自己會去酒店開個總統套房好好享受的。」

  「那可不行。」光抱著她的腰換了個姿勢,舒服地躺好,「照顧我的人已經被你趕跑了,你可要負責才行。」

  「負責你個鬼!是你自己讓她走的吧!」

  「那也是因為繪麻你。」

  「因為個毛線。」

  「好吧好吧,就算是因為毛線。不要在我耳邊這麼大聲,我可是被打出輕微腦震蕩了。」

  「我看你是被打出精神病來了!」

  繪麻想要掰開他的手,終究因為顧忌到兩個人靠得太近擔心碰到他頭上的傷而無法放開動作,而且身下松軟的床墊也讓她從收到消息後就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只能泄氣地在他胳膊上狠狠扭了一下,看到他忍不住吃痛皺眉才覺得舒坦了一點。

  「再往後去一點啦。」她用胳膊肘撞了撞與自己的後背緊貼著的胸膛,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現在的動作像是在撒嬌一般。

  光又挪了挪。溫熱的呼吸透過她的頭發噴灑在她的後頸上,他恍若對待調皮的孩子那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低沉卻柔軟,「好啦,睡吧。」

  仿佛一個零件被鑲嵌進另一個部件中的妥帖安心感讓繪麻的意志瞬間被困倦侵襲,不過一分鐘,就陷入了黑沉的睡眠。

  光稍稍支起上半身,低頭看著那張完全舒展開了的睡顏,腦中突然浮現出第一次見面時她淚意朦朧卻無比清明的雙眼。

  唇角笑意蔓延,他忍不住在她耳垂上輕啄了一下,「好夢,繪麻。」

  繪麻在一片仿若羊水般的溫暖舒適中醒來,感覺身體裡的每根骨頭都酥麻酸軟得好像被烘培過的蛋糕,明明意識清醒了,卻連跟手指都不想動。

  就這麼躺到下輩子吧......她愉快地想著。

  然而,頭發不時扯動到頭皮的感覺讓她有點不爽,她勉強自己睜開眼,眨動兩下緩去酸澀,借著從窗戶外透進來的燈光看清楚房間後愣了下,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裡。

  她動了動,想扭頭,卻不知怎麼又扯到了頭發,皺著眉停下動作。

  「醒了?」

  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在安靜的房間中聽上去清泠如水,卻奇異地讓剛醒來的繪麻心神一定,掃去了腦中久睡後的混沌。

  「你在做什麼?」繪麻伸手摸了摸自己腦後的頭發,正好蓋到一雙修長的手上,兩人的手都是一頓,她若無其事地再往上一摸,摸到了一手的辮子。

  「......」她無言囧然,「閑得你,快松手。」

  光輕笑,「我現在松手也晚了。」

  繪麻小心地轉頭一看,發現他並不是只給自己編了辮子,而是把兩個人的頭發都給編到一塊去了,一縷縷纏纏繞繞的,也不知道編了多久。

  連罵都懶得罵,繪麻只能白他一眼,「都散開,我要起來。」

  光也不繼續招惹她,就這麼側躺著,一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不緊不慢地把那些小辮子一個個拆開來。

  由於繪麻的轉身和光的動作,兩個人本就緊挨在一起,現在兩張臉更是只差了一個拳頭的距離,彼此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光的神情很專注,似乎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指尖靈活地在兩人的發絲間穿梭,散開來的頭發軟軟地靠在一起,也分不清楚哪些是她的,哪些是他的。

  繪麻忍不住把視線落在近在咫尺的臉上,在暗淡的光線中更顯完美的臉有種讓人屏息的美感,垂著的眼睛睫毛很長,從眉心到鼻尖的線條比起女孩子甚至更加秀麗柔美。

  簡直像畫上的希腊神祗。她忍不住想。這種不管看幾次都會被迷惑的外表,就是讓人去犯罪的吧。

  繪麻卻不知道自己此時在光的眼中也是一幅畫。

  剛剛睡醒時自然暈紅的雙頰和略帶慵懶水意的眼眸,有種說不出道不明旖旎風情。這種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姿態卻不是他用女裝可以扮出來的,而是獨屬於少女的,無法矯飾的柔媚可愛。

  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微微起伏,光忍不住走神想,這被子下面遮掩住的是怎樣的曲線呢?

  發絲在指縫間穿過,冰涼柔滑,手上卻仿佛還殘留著之前抱住她的溫軟觸感,仿佛隔著衣料就能感受到那種細膩和能夠侵蝕人理智的美好。

  輕緩的呼吸擦過若有若無地擦過臉頰,像是松鼠的尾巴毛茸茸地掃過,卻又在轉瞬間輕盈地躍開,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擾得人心煩意亂。

  心中復雜得跟貓抓過的毛線團似的,光面上卻依舊掛著那種悠然自若的微笑,慢條斯理地解開了最後一個編結。

  「好了。」

  兩個人都不覺暗自松了口氣。

  繪麻立刻麻利地翻身下床,伸著懶腰活動了下筋骨,覺得這麼多天的疲憊總算一掃而空。回頭衝還懶懶地賴在床上的光笑了笑,「快餓死了,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光趴在因繪麻離開而空出來的枕頭上,側著臉笑眼看她。

  繪麻好歹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了,也沒這麼容易被他看住,挑眉道:「看什麼?」

  「沒什麼。」光也掀開被子下來,順手開了燈,一身藍白色條紋病號服的他眸光熠熠,精神得簡直不像個病人,或者說,簡直像個精神病人,「我還沒虛弱到需要女生來照顧的地步。」

  「哦?那之前那個艾麗莎還是瑪麗莎是怎麼回事?」

  「......她是戴罪立功。」確定了女人的記性都非常好的光迅速換了個話題,「走吧,請你去吃飯。」

  繪麻上下打量他一眼,略帶嘲諷道:「你確定就這樣出去?人家說不定會以為在拍攝《飛躍精神病院》。沒衣服換的話我有帶,寬松的裙子你說不定也能穿,反正你也習慣這個。」

  「我是無所謂。」光打開病房的門,毫不在意地一笑,「但是我擔心打擊了繪麻你作為明星的自信就不好了——萬一人家說出姐姐看上去更漂亮的話。」

  繪麻咬牙,「我可是實力派的,不靠臉吃飯。」

  「唔,這話聽上去就像得不到男人歡心的女人說『我才不稀罕男人呢』。」

  跟在光身後的繪麻對著那綁著繃帶的後腦勺狠狠磨牙。那個艾麗莎還是愛瑪莎怎麼不干脆把他打殘打死打懷孕呢!

  光卻突然轉身微笑,「有腹誹的話不如直接說出來比較好。」

  繪麻定定地看了幾秒,也露出個無比溫柔的笑容,「我在想,要不要給雅哥還有京哥打個電話,向他們彙報一下光哥最近的行蹤狀況,他們應該非常擔憂在外的弟弟吧。或者,再去通知一下美和媽媽?」

  光終於臉色微變,無奈地舉手投降,「真善於抓住別人弱點呢。」

  「彼此彼此。」繪麻翹了翹嘴角。

  「不過既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也得和上原先生去交流一下妹妹的飼養進度。」

  臥槽!這個神反擊!

  「明明是你把我牽扯進來的!」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卑鄙無恥流氓下作的人。

  「既然你都答應了,就別再想獨善其身。」光伸手勾住繪麻的脖子拉近,湊在她耳邊輕聲細語,「一個人跑掉這種事,我可是不會答應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我們來談談人生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06-12 16:15:26

  作者我們來談談人生扔了一個手榴彈投擲時間:2014-06-12 16:15:37

  那個不知道該叫你作者君呢還是叫你人生君,算了,叫你土豪君吧,謝謝土豪包養我,只是.....我其實很好奇你是不是一時手抖不小心扔了倆?


☆、第六十章

  由於日本這個一本護照走天下的國家對巴西卻不知為何不能免簽,再加上繪麻這次過來確實扔下了很多事情,只辦了三天簽證的她在確定光現在能跑能跳能損人後立馬就買了回日本的機票。

  光也沒有挽留,揮揮手道:「我再過一個星期回去。」

  繪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有了這次教訓好歹識相點,再鬧出什麼大動靜我可真的要告訴京哥了。」讓右京一平底鍋把他徹底揍安分了。

  「嗨嗨~」

  對這種可靠度明顯不及格的敷衍回應繪麻也只能勉強自己去相信,回日本的飛機上還在想,這家伙以往總在國外不回家不會也是天天就倒騰這些事吧......回去還是把他寫過的小說都看一遍,看看他有沒有寫過什麼走私販毒相關內容的......

  想到這她忍不住要把頭往飛機的窗戶上撞一撞,以祥林嫂的語氣在心中怨念。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被蠱惑跳進這灘渾水中,這樣就不會知道他在暗地裡搗鼓什麼破事,也就不會鹹吃蘿蔔淡操心地擔心他什麼時候就被套麻袋,更不會影響她的工作讓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甩手走人。

  如果老天能夠再給她一個機會,她一定會在他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間,毫不猶豫地給他一個圓潤的「滾」。

  不過這樣的話,他哪天真被套麻袋了連個幫忙把他從袋子裡放出來的人都沒了。繪麻一時間又有些遲疑,轉念又是一哂。就靠他那張臉,再勾搭一個瑪麗莎還是艾麗莎應該也不是困難事。

  回到日本後她匆匆給雅臣打了電話報備自己的行蹤,立刻趕到公司處理那些因為拖延而有堆積趨勢的工作。

  還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佐藤社長對她好,讓她專心准備考試,她也得投桃報李讓公司多賺點錢,參加各種發布會、代言還有電視節目,再加上《孝謙天皇》提名了奧斯卡,人氣如日中天的繪麻幾乎腿都跑細了一圈。

  不可避免的,在有些場合要和電影中的另一個主角福山昌碰上。

  兩個人依舊完美地維持了以往在熒幕上的相處模式,就連在後台也是言笑晏晏無比融洽,沒讓人看出有一絲不妥。

  只是過後沒幾天,福山昌突然召開了個人新聞發布會,鄭重申明,早在十二年前他就有了個女兒,妻子已經去世。此後將會減少工作,專心陪伴女兒。

  一時間掀起了嘩然大波。

  一直喊著嫁人就嫁福山昌的那些粉絲痛哭昏厥甚至揚言自殺的不在少數,整個報刊行業幾乎都是以這條新聞做頭版頭條。

  為此特意來詢問繪麻看法的記者也很多,她坦然回應:「知道呀,福山前輩的女兒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相處過幾次,不管從那看都和福山前輩很像呢。其他的就不能多說啦,福山前輩也是不希望自己女兒的成長受到打擾才會一直隱瞞的吧。早年我們合作那部父女電視的時候,想來也是因為福山前輩對女兒的真實感情才會拍得那麼成功的。作為一個藝人,我也非常理解這種對自己生活的保護,希望福山前輩的粉絲們也能夠理解。」

  一番話說得圓滿又真誠,連情緒低迷的福山粉們也不覺對她很有好感,以前還說她借著福山昌搞緋聞的立馬倒戈相向了。

  至於繪麻為什麼要承認,因為她不能保證佳奈在朝日奈宅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麼證據,萬一哪一天那小姑娘又作死地把那些東西扔出來,此時說並不知情的她難免也會授人以柄。雖然可能是她把人想太壞了,但是未雨綢繆總歸不是壞事。

  就這麼一直忙碌到將近年末,看她回國後就沒回過朝日奈家的右京給她打了電話,以一副一家之主的口吻道:「連平安夜都不打算回家的孩子是想以此來暗示對家裡的不滿麼?」

  繪麻連忙指天畫地表明心意,「哪有呢,在我忙得眼皮子都要用牙簽撐開來的時候,最想念的就是京哥做的『家的味道』了。」

  「所以說,只是嘴巴懷念手藝而已。」右京做出結論。

  繪麻連忙修正,「心裡也想著京哥......」話說到一半覺得有些不對味,趕緊加上一句,「和其他兄弟們。」

  右京一聲輕笑,終於放過了她,「今晚家裡有平安夜大餐,不回來吃麼?」

  繪麻很是遺憾地道:「沒辦法,今晚是我今年工作的最後一天,要主持一個平安夜節目,估計要很晚才能回去呢。」

  「那樣也沒辦法了。」似乎也感受到了繪麻的怨念,右京安撫地笑道,「明天一起過聖誕節吧。」

  「好的,京哥幫我和大家說一聲平安夜快樂啦。」

  「嗯,我也代大家和你說一聲平安夜快樂。」

  掛下電話,仿佛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的繪麻元氣滿滿地去找上原和也,「走吧,去電視台准備那個逗比節目去。」

  上原和也莫名其妙地瞟了她一眼,「嗑藥了?」

  「你這個孤家寡人才不懂。」繪麻得意洋洋地翹了翹下巴,「我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愛的力量。」

  「年後我幫你聯系一下那個親情節目,讓你去做嘉賓。」

  「......新的一年你還是這麼討厭。」

  「彼此彼此。」

  日本雖然是個亞洲國家,全國基督徒也只有百分之一,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對平安夜和聖誕節這種西方的節日卻很看重。據目前還是學生,科目中有歷史的准考生繪麻所知,明治維新後日本似乎就把聖誕節當成了自己國家的節日——就跟唐朝後就把各種中國習俗變成了自己國家的文化一樣。

  這種容納性超高的「拿來主義」總讓繪麻不知道是佩服好還是吐槽好。

  每到平安夜聖誕節的時候,各種以此為主題的電視節目和娛樂活動都回來爭奪市場,今年的富士電視台便特意邀請了最近風頭正盛的繪麻來做節目主持人之一,另一個則是電視台的老牌主持人松本先生。

  節目內容也很簡單,從十點到十二點的兩個小時內,讓觀眾打電話進來說說自己聖誕節發生過的最倒霉的事情,如果兩位主持人都覺得這事確實很倒霉,就會贈送一份大禮以示安慰。

  對此,繪麻無力吐槽。這分明就是讓人貢獻出自己痛苦來博得其他人的歡笑,簡直可以用「人干事?」來形容其殘酷程度了。

  不管心裡怎麼想,繪麻還是和那個年紀可以當她爸的男主持人松本先生一起坐到了攝像機前。節目一開始松本還問了她在這個節日是否有過倒霉的事,知道對方想讓自己先提供笑料的繪麻只能故作無奈道:「如果每次過節都要工作並不算倒霉的話,那就只要給我家經紀人准備了禮物卻沒有收到回禮這件事了吧。」

  說完特意去看了眼角落裡的上原和也,幸災樂禍地一笑。其實真相是上原和也給她准備了禮物,結果她卻沒有准備,被氣得要把禮物從窗戶扔出去。她仗著現在上原和也沒辦法辯解,故意這麼黑他。

  攝像大師也特意把鏡頭對准了他,松本還在一邊追問,「真的麼?好像一直都有聽優衣抱怨經紀人非常冷酷呢。」

  角落裡的上原和也把頭從手機上抬了起來,露出了個「非常冷酷」的笑容,「是的,我今年同樣沒有准備。」

  臥槽!#魔王黑化了怎麼破#繪麻萬分後悔自己不該嘴賤,恐怕上原和也又得把准備好的禮物扔到垃圾桶了。

  節目繼續,不斷有觀眾打電話進來訴說自己的苦逼遭遇,繪麻和松本就配合地進行吐槽或者哈哈大笑,然後給那些苦逼到不行還給大家增添樂趣的人送上安慰獎勵。

  臨近十二點的時候又接通了一個電話,繪麻笑容滿面地問:「您好,請問這位觀眾有什麼非常怨念的事情要和我們分享呢?」

  電話那頭卻響起嘈雜的聲音。

  「誒誒,真的接通了!」

  「讓我來說,讓我來說!」

  「椿哥不要搶啦。」

  「都安靜點,一個個來。」

  繪麻的笑容僵了僵,好懸沒露出一張囧臉。旁邊的松本還在說:「看樣子是很熱鬧的一家呢。」繪麻只想附和:是很熱鬧,熱鬧得每天雞飛狗跳好麼!

  萬般無奈的她還得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臉,「您好,那邊聽得到麼?」

  「啊,你好。」

  終於開口的還是長男雅臣。雖說這個長男在家看上去貌似毫無權威,但每次在這種關頭出面掌控局勢的似乎都是他。而且從能讓右京也拿他沒有辦法來看,說不定他才是家裡的隱形BOSS?

  「我是雅臣,是家裡的長男,家裡還有十二個弟弟。」

  「十二個?」繪麻清楚看到松本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反復確認,「真的麼?親兄弟麼?真是個大家族吶,是吧優衣?」

  「......」繪麻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是啊,真厲害呢......」

  電話換了個人接手,「我是次男。說起來,我們兄弟有一件共同覺得非常倒霉的事情。」

  繪麻對電話中傳出的聲音OTZ了。京哥,你這麼一個端方認真的人和兄弟們一起做出這種不靠譜的事情真的不損害自身形像麼?會掉粉的喲!

  「我是三男。其實呢,我們家除了十三個兄弟以外還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妹妹。」要的聲音仿佛通過電話也在散發著荷爾蒙。

  「我是四男。雖然長得還算可愛,其實有些牙尖嘴利愛生氣,囂張自戀愛逞強,總是做出一副老成的樣子不愛聽哥哥們的話。」光笑吟吟地通過電話向整個日本來揭妹妹的短。

  繪麻默默地握拳。光,我記住你了。

  「我是五男。不要聽剛剛那人說的話,我們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妹妹,手藝一級棒,唱歌跳舞琴棋書畫都會。」

  繪麻欣慰地笑了,果然還是椿比較可愛。

  「我是六男。雖然剛剛那人一直都是無原則無節操的妹控,但我必須承認他講的都是實話。」

  「我是七男。我們的妹妹雖然很小,但總是會操心哥哥們的事情,表現得很不耐煩,對家人卻很溫柔。」

  「我是八男。我們的妹妹有著很漂亮的長發和很適合上妝的臉,對外人很冷淡,對家人卻很貼心,不過有時候也稍微松懈一下,讓我們來保護你吧。」

  「我是九男。身為哥哥,卻總是被妹妹鼓勵,總感覺的十分不好意思。但又覺得,如果是妹妹的話,被看到丟臉的一面也沒有關系。」

  「我是十男。這麼可愛的妹妹,如果平安夜不能一起度過的話也太倒霉了吧,我們兄弟都這麼覺得,這一定是今年最倒霉的事了。」

  「我是十一男。該說的話都被他們說完啦,反正你早點回家,工作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做啦。」

  「我是十二男。我這個大忙人都回家了你居然還不回來?今天就算了,聖誕節的話可不能缺席。」

  「我是十三男。姐姐平安夜快樂!彌又長高了喲,已經是男子漢了呢,不用擔心我會被別人欺負,我可是在為能夠保護姐姐而努力。」

  「總之,我們都在家裡等你。」

  「哇哦。」松本發出了一聲感嘆,「聽起來真的是非常可愛的一個女孩子,有這麼多兄弟的妹妹真是幸福啊,在被全家人惦記著呢,不知道她聽到了沒有。」

  繪麻抿了抿唇,想笑,又忍不住鼻尖微酸,連忙用手捂住嘴,只露出了彎彎的笑眼。

  「這麼幸福的妹妹肯定會感受到這份心意的。說不定,再過一會打開門,妹妹就站在門外說『Merry Christmas』呢。」                    



☆、第六十一章

  繪麻凌晨兩點左右到家,在樓底下的時候發現客廳似乎還亮著燈,便直接先去了五樓。剛打開門就聽到了廚房間傳出的水聲並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音,空氣中隱隱還殘留著食物的香氣,勾得她胃部有些騷動。

  似乎聽到了響動,廚房裡的右京探出頭來,兩手還帶著泡沫,輕聲道:「回來了。」

  繪麻也壓低聲音,「嗯,我回來了。」

  屋裡的暖氣很足,繪麻一邊摘圍巾脫大衣一邊往裡走,右京洗干淨手給她倒了杯微燙的水,她接過放在流理台上捧著,熱度從手心傳遞到四肢百骸。

  她感激一笑,「謝謝。」

  右京笑睨了她一眼,「要吃點什麼嗎?晚餐還剩下很多。」

  繪麻的視線落到那摞了老高的碗碟上,從那就可以看出今天的晚餐確實豐盛了。

  「還有蛋糕剩下麼?我吃點蛋糕就行了。」

  右京點頭,從冰箱裡拿出還剩下了大半的巧克力慕斯蛋糕放到她面前,剛要切就被她搶過了塑料切刀。

  「這種事我自己來就行,你繼續忙吧。」

  「那你多吃點,我看好像又瘦了不少。」右京叮囑了一句才轉過身繼續洗刷。

  巧克力苦澀卻微帶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化開,面前的水裊裊地升騰著水汽,耳邊並不悅耳的衝水聲,這一切都讓繪麻的神經像是被扔進水裡的壓縮面膜般迅速漲開,眼皮半垂,昏然欲睡。

  右京的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緩地響起,「這部電影拍得還順利麼?在國外呆得還習慣吧?」

  繪麻咬著叉子懶懶地趴在流理台上,「唔,一切OK,有事也都被我擺平了。」如果不算上光的存在,整個拍攝行程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毫無波瀾。

  她強打氣精神撐住臉,「聖誕節不放假吧,時間也不早了,京哥還是早點去休息吧。這些......放著我明天來好了,反正我已經正式開始休假了。」

  「那怎麼行。」右京並沒有回頭,一邊把洗干淨的盤子往邊上疊,一邊滿含笑意地調侃,「明星的手可比律師的手金貴多了。」

  說著停下來扭過頭,正好看到她眼皮子打架的畫面,微蹙眉頭,「你才是該早點去睡,藝人的臉不是也很重要麼。」

  「唔,我可是不靠臉吃飯的實力派。」繪麻又撥了一口蛋糕含混地說。

  右京看她這副困極了還在吃的樣子實在忍不住笑,一時間忍不住想上去摸摸頭,剛靠近繪麻就抬起了頭,動動鼻子嗅了嗅,「你喝酒了?」

  他頓住,抬起胳膊聞了下,「稍微喝了點,味道很大麼?」

  繪麻卻只是哀嘆:「有酒喝都不叫我,歧視未成年,明明法律規定16歲就可以做成年人才能做的事了,為什麼偏偏禁止喝酒。」

  身為律師卻被抱怨這種問題,右京的神思不由地往那「成年人才能做的事」上飄了下,立馬懸崖勒馬恢復理智地微笑回答:「因為煙酒對身體有害,用法律來加以限制也是對身體還在成長的你們進行保護而已。」

  「那過早進行X行為對身體也不好吧,理由那麼多,說到底還是個沒節操的國家。」

  右京扶額嘆息了一聲,也終於明白現在的繪麻其實已經屬於半睡眠狀態了,只得拿出還剩下的半瓶葡萄酒給她倒了一小杯。

  「喏,節日福利,喝了趕緊洗澡睡覺去。」

  繪麻瞟了杯中的紅色液體一眼,懨懨道:「我比較喜歡喝白酒啦。」

  「這種時候就別挑三揀四了。」右京有些後悔不該倒這杯酒,畢竟眼前這個人看上去已經和醉鬼沒什麼兩樣了。

  「哦呀,看看我抓到了什麼。」身後傳來熟悉到讓人乍然一聽有些背後發涼的聲音,雖然滿帶笑意,卻沒讓聽者感到有任何善意。

  繪麻原本松弦的神經頓時緊繃起來,第一反應是直起後背說:「據說洗澡水裡放點紅酒確實能夠緩解疲勞呢,謝謝京哥。」

  右京抬眼掃了下她的身後,隨即笑著配合,「那就快去洗澡吧。」

  繪麻剛要拿起酒杯,一只手從身後探出,兩根手指輕巧地一捏就把酒杯端起。她轉身,正看到光仰頭喝了一口,然後對著右京笑道:「是基安蒂呢,用來洗澡可是有點浪費。」

  皺著眉把酒杯搶了過來,繪麻白了他一眼,「我高興就算拿拉菲洗澡又怎樣。」說完又忍不住往他頭上瞄了瞄,雖然已經沒了繃帶,卻不知道傷口怎麼樣。

  光卻沒理她,依舊是看著右京,「靠女人來掩飾自己所做的行為,這可不是京哥你的行事風範呢。說起來,做出違反法律的事情,已經打破了京哥的職業道德了吧。」

  右京臉色稍微沉了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的笑容,「事物總歸有個輕重權衡,在我看來,不過是做出了遵循內心判定的選擇而已。」

  光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還想說什麼,被繪麻拽住胳膊就往外拖,「行啦行啦,大半夜的就別秀存在感了,你明天不上班京哥還得養家糊口呢。京哥,你早點睡啊,我先帶這家伙走了。」

  「不要歧視自由職業者呀,我的工作可也不輕松喲。」

  「這個我完·全·知·道!不用再強調了。」

  看著一邊吵鬧一邊上樓的兩個人,右京托了托眼鏡,轉身就要繼續一再被打斷的工程,衣衫凌亂的要卻從一直被無視的客廳沙發上爬了起來,醉醺醺地揉著頭發。

  「啊呀啊呀,居然在這裡睡著了麼。」

  右京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幾杯紅酒還是灌不醉你的。」

  「唔,莫名感受到了被遷怒的火氣呢。」要趴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笑著。

  「看來真的醉得不輕,要我給你醒醒酒麼?」右京面無表情地拿起了平底鍋。

  要立刻坐正,「不用,我已經完全清醒了。說起來,繪麻和光好像親近了一點,之前不是還針尖對麥芒的麼,難道是......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既然你已經完全清醒了。」右京解下圍裙,洗干淨手走出廚房,「接下來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反正聖誕節也沒有和尚什麼事吧。」

  「雖然確實沒什麼事,但是這種時候反而體現出和尚的存在感是不是有點殘酷......喂喂,京哥,你真的走了?」

  本來還想在五樓泡個澡,被光這麼一攪合繪麻只能拖著他回四樓,到了自己門口就打著哈欠揮手,「好啦,我要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光拉住她的手,「現在應該已經是你所說的『明天』了吧。」

  「那好吧。」繪麻也看出他有話要說,知道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便揉著額頭靠在門框上,「你要說什麼?」

  光看著她,卻突然笑了笑,「先前在電話裡說的事可還沒有做啊。」

  先前的電話?她眨著眼睛想了一會,終於想起節目中的那通電話,「哦,Merry Christmas是吧,光哥聖誕快樂。」

  「嗯,聖誕快樂。」光仿佛達成目的,微笑著後退一步,「那,晚安。」

  「晚安。」看著他率先走進自己房間,繪麻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打發了?

  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她拿出鑰匙就要開門,突然注意到手上一圈亮晶晶的東西,抬起手一看,右手的尾指上不知什麼時候被套了一個戒指。細細的一圈鉑金,首位並非銜接而是如蛇一般纏繞在一起,表面毫無贅飾,卻顯得小巧而精致。

  她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剛剛光趁著拉住她手的時候戴上去的吧,難道是聖誕禮物?不由地往那扇已經關上的門上看了一眼,遲疑了一瞬,還是沒有拿下來。

  開門的時候,莫名覺得尾指微微發燙。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下午,睡足了十二個小時的繪麻簡單梳洗了一下,立刻遵循身體本能向廚房奔去,到了客廳才發現家裡非常熱鬧。

  除了雅臣、右京和棗以外,兄弟們幾乎都在,此時椿和梓還有昴和侑介似乎正在組隊打游戲,彌在旁邊如牆頭草一般不時替這邊喊一句「加油」幫那邊說一句「小心」。要戴著MP3不受干擾地拿著本書在看,琉生和祈織正在對弈,風鬥抱著個iPad在看電影。

  視線掃了一圈終於在落地窗邊的角落裡看到光,他正盤腿坐在她特意買來的懶人沙發上,對著電腦「劈劈啪啪」地快速敲打著,面無表情的樣子顯得有些冰冷。

  特別是在她注意到窗外已是銀裝素裹後,更覺得以此為背景的光像是被打了冷光一樣,和周圍的兄弟都隔離了開來。

  她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帶著尾戒的小指。

  「呀,姐姐!」彌第一個注意到了繪麻,開心地揮了揮手,「起來了麼?」

  「好久不見,彌,看樣子真的長高了。」順手在他頭上蹭了一下,繪麻徑直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翻找,「京哥肯定給我留了吃的吧。」

  「是的,小右說怕麻煩的話有壽司和飯團,三明治也做好了,想要吃熱的話有關東煮和雞湯,但是要自己熱一下,想吃新鮮的話有面,配料已經切好放在保鮮袋裡了,倒進去煮一下就OK啦——最後,如果連午飯都沒有吃的話,一定要先喝點熱的!」彌一口氣把右京的話轉達完畢。

  眾人:「......」

  「總覺得......」侑介面色復雜地說出了大家的心聲,「看到了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哥哥』。」

  要拿下自己一邊的耳機,「仿佛又看到了當初喝醉了倒在玄關門口,第二天早上才被京哥用腳踹醒的那一幕。」

  風鬥也同仇敵愾,「是吧是吧,我工作到半夜回家,睡在沙發上還會被叫醒罵一頓。」

  「不會呀。」琉生微微迷茫地從棋盤上抬起頭,「我以前不小心在地板上睡著,京哥也沒有說我,只是把我我叫醒讓我回房間而已。」

  「......說到底你們為什麼好好的房間不睡非得往客廳裡面跑呀。」繪麻把一邊把雞湯放進微波爐一邊忍不住吐槽,「要把你們這麼一群兄弟照顧好,京哥確實很辛苦。」

  「真是得了便宜的人才能說出的話。」要衝著繪麻若有所指道,「畢竟可沒有人特意等到半夜問我們要不要吃東西呀。」

  「羨慕也沒用。」繪麻瞥了他一眼,不自覺往光那邊看去,發現他自始至終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變化,敲打著鍵盤的手指沒有一點遲疑,似乎早已有了全盤的構思。

  這應該也算是工作中的男人?迷人什麼的倒另說,總覺得有種很壓迫的氣場......

  繪麻收回視線,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從美國給你們帶了禮物回來,我就偷個懶,把伴手禮和聖誕禮物放一起給你們啦。」

  「誒誒誒,有沒有馬修和卡爾的簽名?」風鬥立刻雙眼發光地跟了上去。

  繪麻回頭白他一眼,「那會比我的簽名更有吸引力麼?」

  「那不同,你的簽名是自家的,別人家的比較難得嘛。」風鬥撒著嬌,「到底有沒有有沒有有沒有?」

  「有有有,連導演克萊恩的都有,這個才比較值錢吧。」

  「哇哦,我太崇拜你了姐姐。」

  「謝了,這種崇拜我一點都不稀罕,還有,不要狗腿地這種時候才喊我姐姐。」

  「真是......」要失笑,「風鬥完全被繪麻給馴服了嘛。」

  椿也贊同地點頭,「就算從這方面來看,繪麻也確實很了不起了。」

  琉生忍不住輕輕一嘆,「不要把風鬥說成惡龍一樣啊......」

  「難道不是麼,我一直以為挺像的。」

  「雖然有點過分,但......樓上+1。」

  一旁一直不曾抬起頭來的光突然停下手,迅速地往樓梯上瞥了一眼,靠在身後的玻璃窗上,輕輕呵了一口氣。

  水霧凝結,他伸手在上面畫了一點,微微停頓,又將整個水霧連同那一點抹去,露出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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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聖誕節過後不久就到了新年,本來是打算和去年一樣過的,但上原和也特地打電話過來叮囑繪麻,如果不想現在就暴露和朝日奈家的關系的話,最好不要再往那種人流聚集地去,畢竟如今的她和過去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被注意到的可能性大大地增強了。

  繪麻只得無奈地表示今年的初詣她去不了了。明明第一次去的時候覺得這種活動很麻煩,現在真的沒辦法和他們一起去,反而覺得沮喪起來。

  她暗暗吐槽這就是人的賤性。

  得知如此,雅臣沉吟了片刻,「那不如,我們去北海道吧。」

  「誒?」所有兄弟都愣住了。

  風鬥吐槽道:「雅哥你這個『那不如』到底是怎麼出來的。」

  雅臣笑眯眯道:「去年過年的時候繪麻不就夢到去滑雪了麼,說明我們今年就應該去。」

  右京也忍不住扶額,「雅哥你這個『說明』也有點牽強。」

  繪麻則是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黑線,去年她那樣隨口一說的夢境雅臣居然能記到現在......和他平常那迷糊的樣子不太符合啊。

  「反正繪麻也沒辦法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去那邊溫泉街包一個小旅館,大家滑完雪泡泡溫泉打打麻將什麼的。」雅臣歪著頭有些苦惱地皺眉,「這樣不好麼?」

  「這......」大家的表情立馬就變了,要不由感嘆,「確實不能說不好,但是雅哥每次都做出這種讓我們措手不及的奇思妙想,卻偏偏具有奇妙的誘惑力,總讓人有些微妙的糾結呢。」

  雅臣微笑道:「那種無關緊要的情緒不用去理會也可以吧。」

  繪麻在雅臣那句充滿了槽點的話上猶豫了一下,然後選擇了自己最關心的那個,「你們都會打麻將?」

  「打麻將的話......」祈織往邊上指了指,「昴哥最厲害。」

  「咦???」繪麻不可思議地看向那個沉默而樸實的少年,後者瞬間局促地紅了臉。這......明顯是與人物設定相違背的屬性吧。

  侑介忍不住拍桌笑,「很難以置信吧,我就知道你會露出這種表情。」

  棗順手往他頭上敲了下,「做弟弟的就不要趁機欺負老實的哥哥了。」

  「那我被欺負的時候棗哥也沒幫我啊!」侑介很是不服氣。

  「大家都是一個個被欺負著長大的,現在輪到你而已。」棗理所當然地道。

  「難道雅哥會欺負京哥麼?」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看向那兩個人。

  右京看了眼一臉無害的雅臣,扶了扶眼鏡,「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誰還記得。」

  光微微笑著,「侑介出生的時候,晚上要是哭鬧,負責去喂奶換尿布的都是京哥喲。」

  「......」他們好像明白了什麼......眾人同情地看著右京。

  風鬥隨口問:「那我出生的時候呢?」

  「是椿和梓。」

  「......」他們好像又明白了什麼......眾人同情地望著風鬥。

  在一旁觀望的繪麻不由感嘆:好一條神奇的食物鏈!

  朝日奈家的行動力一向無比的迅猛,剛剛還說要去北海道,下午就已經把旅館和機票訂好了,稍微收拾一下上飛機,晚上就已經著陸札幌,然後夜行電車直接開到了目的地登別。

  雖然雅臣說是「包個小旅館」,但是到了旅館門口看到出來迎接的服務員時,繪麻就知道那不過又是日本人的「謙遜語」。

  果然天生土豪和後天辛辛苦苦賺錢的就是不一樣......她默默地想。

  旅途上花費了這麼長時間,大家自然要泡泡溫泉來放松一下。在各自的房間裡換過浴衣以後,等候在外的和服仕女微笑著迎上來。

  「請問你們是要泡混湯呢還是分開來呢?」

  話音剛落,臉紅的臉紅,咳嗽的咳嗽,還是右京比較鎮得住場面,淡定道:「男女分湯,請選個相近的。」

  服務員忍不住把視線往唯一的女性身上飄了飄,繪麻衝她微微一笑,她立刻端正目光,體現出優秀的職業素養,「那好,請跟我來。」

  小心地扶著木質扶手踩著階梯一步步走進溫泉水裡,脫去衣服的寒冷立刻被驅散,微燙的暖意舒適地讓她忍不住喟嘆出聲。

  溫泉是露天的,旁邊就是自然的岩石堆砌,再過去就是光禿禿的樹林和矮山,由於雪還在不停地下,四周都積著厚厚的雪層,白雪和乳白色的泉水相映襯,顯得別有趣味。

  繪麻也從剛開始曝露於露天之下的不自然適應過來,愜意地在只有她一個人的溫泉池中舒展著身體。

  由於男湯和女湯僅有一排低矮的竹板相隔,旁邊的動靜無比清晰地傳到她這邊。

  從脫衣服開始一群兄弟就開始不安分,後來接連響起了幾次巨大的落水聲,也不知是誰被誰直接踹了下去,各種笑鬧聲在這寂靜的山林之中傳遞地格外遠。

  繪麻靠在竹板上仰頭看天,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還沒碰到水面就被熱氣化作了水,落在臉上有種微微的涼,卻因為蒸騰的熱氣反而覺得很舒服。

  「繪麻,你那邊怎麼樣?」椿的聲音無比清楚地傳來過來。

  「很好。」她也揚聲回應,「只不過你們在那一起玩,我卻只有一個人,對比得很寂寞啊。你們趕緊給我娶幾個嫂嫂陪陪我吧。」

  那邊的兄弟立刻互相推諉起來。

  「雅哥,說你呢。」右京反應迅速。

  「京哥,說你呢。」要也緊跟其後。

  「要哥,說......算了你繼續當和尚別去禍害人家姑娘了。」光明顯只為吐槽。

  「光哥......算了你還是找個人嫁了吧。」椿也隨之改變話風,「這麼一說突然有種光哥會變身為黑寡婦的感覺。」

  「樓上+1。」梓默默地為自己的兄弟點贊。

  「哇啊,救命!咕嘟咕嘟......」那邊響起了水花四濺的聲音。

  「光、光哥,快松手,好歹不要在彌的面前弄死他們。」親眼目睹兩顆一模一樣的腦袋被按進水裡的棗敷衍地為自己兩個哥哥求情。

  聽到自己名字的彌連忙上去湊熱鬧,「我也和你們一起玩!」

  繪麻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有些怨念,這個時候真希望自己也是個男的,好加入他們一起玩鬧。

  過了一會,背後的竹板突然被人輕輕敲擊了兩下,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若不是她就靠在竹板上,幾乎無法察覺這個動作。

  她愣了一下,以為是誰無意間碰到了,然而緊跟著木板又有規律地震動了兩下。

  那邊要還在開玩笑,「繪麻你要是很無聊的話,哥哥可以過去給你念念佛經。」

  沒有平底鍋這個攻擊性武器在手,右京撩了他一臉水,「不要總在這個時候把佛祖的名字掛在嘴邊。」

  斷斷續續的敲擊還在持續著,繪麻遲疑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地也伸手敲了敲。

  那邊停頓了一會,像是回應般的,敲了三下。

  她也敲了三下。

  那邊又敲了一下。

  她也回一下。

  繪麻抬頭睜大眼睛,看著雪花輕輕撲在自己眼睫上,然後化成水珠順著臉頰滴落在溫泉中。放在水下的右手像是受了蠱惑,無法控制地跟著那個節奏輕輕敲擊著。

  明明沒有只言片語,她卻仿佛聽到了有一個奇異的語調在耳邊呢喃低語。

  你在......說什麼呢?

  泡了半個多小時,大家便都起身換上浴衣回房間,雖然是每個人一間房,但由於房間很大,容納一家人實在綽綽有余,大家便都聚到了繪麻的房間,吃零食,喝啤酒,打牌。繪麻面無表情:「干嘛非得在我的房間,我一點都不開心。」啤酒不能喝不說,最後還得把啤酒罐子留下來,有這麼糟心的麼?

  椿笑嘻嘻地湊過去,「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女孩子的房間啊,怎麼能不進來坐坐呢。」

  梓隨手給了他一拳,「不要說得這麼像個猥瑣大叔!」

  雅臣卻突然想到什麼,拍手道:「今天是椿和梓的生日呢,再過幾個小時就是棗的。」

  不提這個還好,提起來椿就苦著臉,「在過年這種日子出生,不是分明在說『請忽略我』的意思嗎?以前每次都是拿壓歲錢當做生日禮物吧,搞得後來都完全沒有心情過生日了。」

  彌卻興奮起來,「再過兩天就是彌的生日了。」

  「沒錯,再加上有個彌,我們三胞胎完全沒有存在感了。」

  風鬥不耐煩地道:「生日這種東西,只需要在意20歲的就行了吧,為了這種事情磨磨唧唧的,真不像個男人。」

  被弟弟嚴重嘲諷的椿立刻撲上去搓揉他的腦袋,「像你這種每年生日都有很多白痴粉絲送禮物的家伙有資格說這種話麼?」

  被撩倒在地的風鬥漲紅著臉拼命掙扎,「你也差不多算是藝人吧,收不到粉絲的禮物只能怪你自己沒有魅力。」

  「誰說我沒有粉絲的禮物,每年按節日來要收15次!」

  「只是沒有梓哥多而已,對吧?」

  「好小子。」椿冷笑著開始卷袖子,「看來是要逼我在生日這天大開殺戒了。」

  看著風鬥像一只待宰的魚一樣在地上撲騰,繪麻心有不忍,「生日禮物的話,我有准備。」

  「誒?」椿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突然停下動作,僵硬著扭過頭來,一旁的梓和棗也是齊齊一愣。

  繪麻略顯無奈地起身,從行李包裡翻出三個大小相同只是包裝顏色不一樣的禮盒,一人一個遞了過去。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把盒子打開。

  盒子裡面的是顏色款式各不相同的袖扣。椿的是綠色菱形翡翠,梓的是藍色圓形寶石,棗的是黑色方形黑曜石,完全符合三個人喜好的樣式。

  「本來還想十二點的時候再拿出來的,沒想到......」

  話沒說完,椿已經一下子撲了上來,幾乎是眼淚汪汪地磨蹭著,「繪麻,哥哥我真是太感動了,來來,讓哥哥親一口嗷嗚!」

  梓一拳過後拖著只比自己早了一會出生的哥哥後退,語氣難掩波動,「已經是很大的驚喜了,謝謝繪麻。」

  棗也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謝謝你給我們准備這個。」

  繪麻抿了抿唇,略有些不自在地扭過頭,正好對上光含笑的目光,為其毫無深意的坦然頓了下,又扭了回來。

  「要說感謝的話,還是應該讓一直受到你們照顧的我來說吧。從進入朝日奈家開始,就一直毫無保留地關心我,對此,我真的非常感動。」

  繪麻並不太擅長說這種煽情的話,因此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完全不似平常那麼灑脫隨意,但身後仿佛一直有道目光鎖定著自己,讓她無法認輸地挺直脊背繼續說了下去。

  「我也知道,我的性格其實有些不討人喜歡。不肯認輸,也不夠溫柔,說話也直白不會婉轉,有時候太自我,無法考慮到旁人的心情......」制止住幾個想要說話的兄弟,她深吸了一口氣,「每次被說成很可愛的妹妹的時候,其實都會有些心虛,我真的有那麼好麼?或者說,我有你們對我那樣對你們好麼......很有壓力,但是,卻也覺得非常幸福。能夠以這麼美好的形像存在在你們的心裡,就算心虛,也感到非常幸福。並且,貪婪地想繼續幸福下去。」

  「今年,是在一起過的第二個新年,以後的每一個新年,也希望能和大家一起愉快地度過。希望能夠繼續這樣,一直一直,一直和你們在一起。」

  說到最後,臉微微有些發燙,她連忙急促地彎下腰,深深地鞠了個躬。

  兄弟們互相看了看,這時遠處隱隱傳來悠揚空靈的鐘聲,他們都笑了起來。

  雅臣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溫柔地笑著,「真是的,這種事還需要特地說麼,我們可是比誰都希望能和繪麻一直在一起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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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鬧到了凌晨才睡的一行人第二天自然起晚了,但出來旅行的目的本來就是在於放松,倒也不追求速度,只慢慢悠悠地隨心而行。

  繪麻倒是醒得很早,卻貪戀被窩裡的溫暖沒有起來,翻了個聲想要繼續睡回籠覺,耳邊卻響起了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響。或許是庭院內的積雪撲簌簌往下掉的聲音,或許是不遠處的溫泉咕咕冒泡的聲音,或許是在這凜冽寒風中依舊清脆的鳥鳴聲音,交織在一起,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她側耳聽了一會,從被窩中爬了起來,披了件外套拉開庭院的門,剎那間跳躍出來的白幾乎刺痛她的眼。

  雪雖然停了,積雪卻已經與台階齊平,空氣冰涼中帶著清新的水汽,庭院裡的水池結了冰,原本用來領悟禪意的添水竹筒也沒辦法運作,只得靜靜地停滯在那。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凝固成這麼一副清幽深遠的畫面。

  繪麻靠著門框坐在榻榻米上,難得有些閑情雅致地欣賞起景色來。

  不一會房間的門被敲響,她說了聲「進來」,扭頭一看,卻是琉生。

  「一起去吃午餐麼?」早餐是已經趕不上了。

  繪麻撥了撥頭發,「你先去吧,我洗漱一下就來。」

  「要幫你打扮一下麼?」

  「不用了,待會要去滑雪的吧,別到時候摔跤糊了一臉。」

  琉生便笑了笑,「那我去餐廳等你。」

  「好。」

  等收拾一番到了餐廳,發現兄弟們也來得差不多了,除了右京和光。

  住在右京旁邊的雅臣解釋道:「他也才剛起呢,馬上就過來了。」

  侑介稀奇道:「難得京哥也會睡懶覺。」

  「就是因為平常太辛苦了才要好好放松一下啊。」

  「那光哥呢?」繪麻忍不住問。

  要看了她一眼,笑道:「他在寫東西,一時半會估計抽不出來。」

  繪麻也稀奇了,「來這還要寫?」她和侑介這兩個考生都沒有把作業帶過來。

  「他寫東西的時候是停不下來的。」要似乎習以為常。

  午餐很是豐盛,日本的餐點的豐盛和中國有些不大相同的意思,雖然中國也有「色香味俱全」的說法,但是真要論追求食物的「美貌」,卻是沒有一個國家能和日本相比的。一頓真正高檔的料理,絕對要美得跟一幅畫似的讓你無法下筷才算完美。

  過了不多會,右京也過來了,睡意剛消的他舉手投足間帶了些平日所沒有的慵懶之態,倒是顯得隨性了一點。

  她看了他兩眼,總覺得今天的右京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樣,卻又說不出在哪,右京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自己笑著說:「待會要去滑雪,所以戴了隱形眼鏡。」說完又叮囑沒想起來這回事的梓待會也去換掉。

  就是這個!繪麻這才反應過來,又是看了他一眼。雖然右京一直在她面前態度溫和,但氣質在那,稍微顯得有些正經嚴肅,沒戴眼鏡的他卻像是換了個人,有了點雅臣那樣的無害味道。

  「怎麼了,看不習慣麼?」右京也忍不住地用手指撓了撓鼻梁。

  「有些,好像又多了個哥哥的感覺。」她老實道。

  右京失笑,「那你覺得戴眼鏡的哥哥好還是不戴眼鏡的好?」

  繪麻愣了下,旁邊聽到他們對話的祈織往他身上瞄了兩眼,嘴角勾了抹笑意,低下頭繼續吃飯。

  「唔,哥哥自然是越多越好。」她並不喜歡做別人給的選擇題,便只是笑著隨意敷衍了一句。

  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光才揉著眼睛慢悠悠地走過來,繪麻瞟了他一眼,發現他看上去也似乎有點變化。再看兩眼,原來是頭發繞了上去抓成了一個團子,隨手又在上面插了只筆,看上去竟跟古代人家的書童有些像,在加上他時不時揉眼的動作,居然添了幾分可愛的感覺。

  真是瘋了!居然會覺得光可愛......繪麻覺得自己今天的審美觀可能遭到了扭曲。

  光半耷拉著眼睛坐在繪麻旁邊,似乎很困的樣子。

  繪麻本想問他為什麼非得這麼急著寫,話脫口卻變了,「你換了香水?」

  剛剛他坐下的時候帶起了風,送過來的味道明顯和她之前聞的不一樣。

  坐在他們對面的祈織和右京齊齊地看了她一眼。

  光只是打了個哈欠,順手擦掉眼角的淚水,漫不經心地回答:「嗯。」然後又笑著側過臉看她,「聞得出是哪種麼?」

  繪麻衝他翻了個白眼,「一股騷氣,狐狸血做的麼?」

  祈織卻嗅了嗅,「好像有鳶尾花的味道。」

  「Bingo!」光撐著下巴對祈織笑了笑,「Dior的桀驁。」

  「名字起得挺霸氣,聞上去明明很悶騷嘛。」繪麻看不得他得意的樣子,故意出言諷刺。

  光順手拿筷子在她頭上敲了下,「沒睡飽,不跟你玩嘴皮子。」

  繪麻怒,拿起自己用過的筷子就要往他頭上戳,「玩你妹!」

  「......」光躲避的動作頓了下,頗有些不解,「你不是我妹麼?」

  臥槽槽槽槽槽!居然把自己坑進去了!繪麻氣鼓鼓地拿筷子戳自己碗裡的飯,不再搭理他。

  祈織看繪麻頗為鮮活的表情忍不住一笑,隨即迅速地在旁邊兩個哥哥身上掃了眼,在心中輕嘆一聲。

  鳶尾花......是戀愛的使者,還是絕望的愛?

  吃過午飯眾人就前往登別的日出滑雪場。

  兄弟裡面擅長滑雪的並不多,專業級的只有要這個吃喝玩樂無一不通的和尚了,幾個大的至少還曾去滑過,小的們卻沒這個機會,便只能靠兄長們一對一幫助了。

  要自然是首先撲向了繪麻,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絕,「謝了,我想侑介可能更需要你。」

  說這話的時候侑介又四腳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雅臣負責彌,右京負責風鬥,要負責侑介,其他幾個兄弟勉強能夠自己滑行,教人卻是還沒這個水平,便只有光一步一晃慢吞吞地走過來了。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滑雪服,連鞋子也是白色的,襯著他白皙如玉的臉,仿佛要和背後的雪山融為一體。陽光照在他身上,整個人似乎都在微微反著光。

  繪麻眯著眼睛看他,雖然在心裡贊了句「美人如玉」,卻也沒被這皮囊迷惑到,狐疑的視線在他身上轉了圈。

  「你會?」她這個外行都知道滑雪服最好穿醒目的亮色,以保安全,他是不知道還是真的太騷包?

  光抬眼看她,沒說話,只是微微笑了下,然後不緊不慢地戴上護目鏡和安全頭套——這個倒是紅色的,手一滑,就從她身邊溜走了。

  繪麻追著看過去,就看到他這麼幾秒已經滑了老遠,順著雪道一路滑了下去,雙膝微微彎曲,幾乎沒有用到滑雪杖,就這麼輕飄飄的和雪花一樣飛了下去。

  遇上彎道時漫不經心地傾身扭轉重心,碰上陡坡時輕巧躍起,甚至從容地在空中轉了個圈,緩坡時他還好整以暇地轉過身來,一邊對她揮了揮手,一邊倒著往後滑。

  繪麻漸漸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覺得有一個白點像是海鷗一樣在浪中上下翻飛著,自由隨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掙脫所有的束縛,直衝雲霄。

  「哦呀,可不能就讓弟弟一個人出風頭,我也得好好表現一下了。」要也拉下護目鏡,不顧侑介那撕心裂肺的「哇啊啊別松開我別走」,雙手一撐,也跟著滑了下去。

  雖然可能要在專業度上比光要強一些,但是繪麻總覺得,要的動作不如光那麼輕盈灑脫——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一個183一個175,體格差距貌似有點大......

  過了一會,光終於滑了回來,摘下護目鏡,運動過後的眼睛終於掃去困意,顯得熠熠發光。他挑眉一笑,「你說我會不會?」

  這個小心眼的男人......繪麻都懶得對他翻白眼,「把我教好了再說你會不會的事情。」

  「可別太笨,我可不像京哥這麼有耐心。」光似是意有所指地道。

  「真巧。」繪麻惡狠狠地對他磨牙,「我也一樣。」

  繪麻不笨,而且有舞蹈底子在,身體柔軟又靈活,協調性非常好,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經能緩緩地滑上一段了,比起現在還在雪地裡撲騰,折磨自己又折磨要的侑介,她堪稱輕松的就get到一門新的技能。

  「想不想再滑快點?」光突然問。

  繪麻毫不猶豫地點頭。

  光便拉住她的一只手,自己先行一步,帶著她往下滑,速度一開始還比較遲緩,後面就漸漸加快起來。

  繪麻保持著重心不敢亂動,一邊緊盯著前面的路一邊注意著光的動作跟著他學。感到風飛快地從臉頰上刮過帶起發絲飄揚,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起來,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緊緊地握住了光的手。

  在光帶著她繞過一個彎後,她忍不住短促地低呼了一聲,然後笑出聲來。

  「再快點再快點。」適應了這個速度的她沒耐性地催促。

  光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動的可是我,你倒是指揮得不費。」

  說完兩個人齊齊一怔。

  這段對話好像有什麼很了不得的意思在裡面......

  一個走神,在下一個轉角處繪麻就沒反應得過來,動作一慢腳一滑,整個人就往前撲。光連忙要拉住她,衝勢太大,一只手又沒辦法掌握平衡,反把自己也帶了下去。

  於是兩個人抱在一起滾作一團。

  好不容易終於停了下來,繪麻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滾筒洗衣機裡面甩干的衣服,頭暈眼花,手腳無力,心跳簡直超過一百八。閉著眼睛緩了好一陣,她才漸漸轉過神來,感受到了雪水化在脖子裡的寒涼刺骨。

  呼吸還有些困難,繪麻推了推身上壓著的人,「喂,還要躺倒什麼時候。」

  「就這麼一直躺下去的話......」光聲音低沉,「誰也不會發現我們的吧。」

  繪麻睜開眼,正對上光幽深的眼睛,她似乎能從那眼中找到自己。

  他卻突然一笑,動作敏捷地一撐手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向著她伸出手,「起來吧,帶你去看好看的。」

  繪麻抓著他的手站了起來,一邊拍雪一邊嘀咕:「你怎麼總知道哪裡有好看的?」

  「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小說家。」

  「這兩個詞完全沒有關聯性。」

  「那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朝日奈光。」

  「......我覺的上面兩個詞還是比較有關聯性的。」

  光這次沒有牽著繪麻,而是讓她跟著自己,由於是往山上走,兩個人都把滑雪板給脫了下來,開始負重爬山。

  積雪很厚,每走一步腳都要陷下去幾公分,繪麻沒走一會額頭便微微出了汗,呼吸也粗重起來。光回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夾在胳膊下面的滑雪板抽了出來,放到自己胳膊下。她眨了眨眼睛,沒說話,安靜地跟著他。

  他們倆似乎很少有這麼安靜相處的時候,不是你來我往地試探,就是互不認輸的嘲諷鬥嘴,以前她一直覺得和他屬性不合,天生死敵。後來才發現,原來就是因為兩個人的屬性相太過相近,反而難以親近。

  他們倆都有著近乎自戀的自信,好勝心強,骨子裡就不安分,因為職業習慣,喜歡探究剖析別人的心理,有著各自固執的理念想法......

  而這些相同點,正昭示著兩人誰都沒辦法折服對方認同自己......偏偏他們同時對主導權有著強烈執著。

  無解的死局。

  現在兩個人的相處似乎融洽了一點,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她能感受到從他那傳來的,和自己相同的信息——快給我跪下唱征服!

  唔......希望以後他們不會鬧到半夜起來捅刀子的地步。

  「到了。」

  一路走神,居然不知不覺地爬完了漫長的路程,繪麻左右看了下,卻發現周圍還是一樣的雪,一樣的山,忍不住用質疑的眼神看了過去,「你玩我?」

  光像是非常無奈地嘆了口氣,「往遠處看。」

  繪麻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

  海!

  眺望到一片蔚藍色海洋的她驚訝地掩住嘴,竟結巴了一下,「怎、怎麼會看見海?」

  「祈織應該對你的地理不抱希望了。」光抱著胸刺了她一句,「北海道靠著太平洋,登別又在臨海處,這邊自然能看到海。」

  雖然不是沒見過海,夏威夷沙灘也是去過好幾次了,卻第一次從這個角度,在雪山上俯瞰海洋。被鍍上了一層白邊的海水,如一塊藍寶石,有著一種神秘而壯麗的美。

  「跟著你似乎總能看到好東西呢。」繪麻情不自禁道。

  「那你就跟著我啊。」

  她一怔,扭頭看他。

  光慢慢地道:「我帶你去看。」

  繪麻垂眸,又眺望那片海,抿唇輕笑,「但是,總歸還是自己去發現,更有意思一點。」

  鬧到了凌晨才睡的一行人第二天自然起晚了,但出來旅行的目的本來就是在於放松,倒也不追求速度,只慢慢悠悠地隨心而行。

  繪麻倒是醒得很早,卻貪戀被窩裡的溫暖沒有起來,翻了個聲想要繼續睡回籠覺,耳邊卻響起了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響。或許是庭院內的積雪撲簌簌往下掉的聲音,或許是不遠處的溫泉咕咕冒泡的聲音,或許是在這凜冽寒風中依舊清脆的鳥鳴聲音,交織在一起,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她側耳聽了一會,從被窩中爬了起來,披了件外套拉開庭院的門,剎那間跳躍出來的白幾乎刺痛她的眼。

  雪雖然停了,積雪卻已經與台階齊平,空氣冰涼中帶著清新的水汽,庭院裡的水池結了冰,原本用來領悟禪意的添水竹筒也沒辦法運作,只得靜靜地停滯在那。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凝固成這麼一副清幽深遠的畫面。

  繪麻靠著門框坐在榻榻米上,難得有些閑情雅致地欣賞起景色來。

  不一會房間的門被敲響,她說了聲「進來」,扭頭一看,卻是琉生。

  「一起去吃午餐麼?」早餐是已經趕不上了。

  繪麻撥了撥頭發,「你先去吧,我洗漱一下就來。」

  「要幫你打扮一下麼?」

  「不用了,待會要去滑雪的吧,別到時候摔跤糊了一臉。」

  琉生便笑了笑,「那我去餐廳等你。」

  「好。」

  等收拾一番到了餐廳,發現兄弟們也來得差不多了,除了右京和光。

  住在右京旁邊的雅臣解釋道:「他也才剛起呢,馬上就過來了。」

  侑介稀奇道:「難得京哥也會睡懶覺。」

  「就是因為平常太辛苦了才要好好放松一下啊。」

  「那光哥呢?」繪麻忍不住問。

  要看了她一眼,笑道:「他在寫東西,一時半會估計抽不出來。」

  繪麻也稀奇了,「來這還要寫?」她和侑介這兩個考生都沒有把作業帶過來。

  「他寫東西的時候是停不下來的。」要似乎習以為常。

  午餐很是豐盛,日本的餐點的豐盛和中國有些不大相同的意思,雖然中國也有「色香味俱全」的說法,但是真要論追求食物的「美貌」,卻是沒有一個國家能和日本相比的。一頓真正高檔的料理,絕對要美得跟一幅畫似的讓你無法下筷才算完美。

  過了不多會,右京也過來了,睡意剛消的他舉手投足間帶了些平日所沒有的慵懶之態,倒是顯得隨性了一點。

  她看了他兩眼,總覺得今天的右京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樣,卻又說不出在哪,右京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自己笑著說:「待會要去滑雪,所以戴了隱形眼鏡。」說完又叮囑沒想起來這回事的梓待會也去換掉。

  就是這個!繪麻這才反應過來,又是看了他一眼。雖然右京一直在她面前態度溫和,但氣質在那,稍微顯得有些正經嚴肅,沒戴眼鏡的他卻像是換了個人,有了點雅臣那樣的無害味道。

  「怎麼了,看不習慣麼?」右京也忍不住地用手指撓了撓鼻梁。

  「有些,好像又多了個哥哥的感覺。」她老實道。

  右京失笑,「那你覺得戴眼鏡的哥哥好還是不戴眼鏡的好?」

  繪麻愣了下,旁邊聽到他們對話的祈織往他身上瞄了兩眼,嘴角勾了抹笑意,低下頭繼續吃飯。

  「唔,哥哥自然是越多越好。」她並不喜歡做別人給的選擇題,便只是笑著隨意敷衍了一句。

  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光才揉著眼睛慢悠悠地走過來,繪麻瞟了他一眼,發現他看上去也似乎有點變化。再看兩眼,原來是頭發繞了上去抓成了一個團子,隨手又在上面插了只筆,看上去竟跟古代人家的書童有些像,在加上他時不時揉眼的動作,居然添了幾分可愛的感覺。

  真是瘋了!居然會覺得光可愛......繪麻覺得自己今天的審美觀可能遭到了扭曲。

  光半耷拉著眼睛坐在繪麻旁邊,似乎很困的樣子。

  繪麻本想問他為什麼非得這麼急著寫,話脫口卻變了,「你換了香水?」

  剛剛他坐下的時候帶起了風,送過來的味道明顯和她之前聞的不一樣。

  坐在他們對面的祈織和右京齊齊地看了她一眼。

  光只是打了個哈欠,順手擦掉眼角的淚水,漫不經心地回答:「嗯。」然後又笑著側過臉看她,「聞得出是哪種麼?」

  繪麻衝他翻了個白眼,「一股騷氣,狐狸血做的麼?」

  祈織卻嗅了嗅,「好像有鳶尾花的味道。」

  「Bingo!」光撐著下巴對祈織笑了笑,「Dior的桀驁。」

  「名字起得挺霸氣,聞上去明明很悶騷嘛。」繪麻看不得他得意的樣子,故意出言諷刺。

  光順手拿筷子在她頭上敲了下,「沒睡飽,不跟你玩嘴皮子。」

  繪麻怒,拿起自己用過的筷子就要往他頭上戳,「玩你妹!」

  「......」光躲避的動作頓了下,頗有些不解,「你不是我妹麼?」

  臥槽槽槽槽槽!居然把自己坑進去了!繪麻氣鼓鼓地拿筷子戳自己碗裡的飯,不再搭理他。

  祈織看繪麻頗為鮮活的表情忍不住一笑,隨即迅速地在旁邊兩個哥哥身上掃了眼,在心中輕嘆一聲。

  鳶尾花......是戀愛的使者,還是絕望的愛?

  吃過午飯眾人就前往登別的日出滑雪場。

  兄弟裡面擅長滑雪的並不多,專業級的只有要這個吃喝玩樂無一不通的和尚了,幾個大的至少還曾去滑過,小的們卻沒這個機會,便只能靠兄長們一對一幫助了。

  要自然是首先撲向了繪麻,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絕,「謝了,我想侑介可能更需要你。」

  說這話的時候侑介又四腳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雅臣負責彌,右京負責風鬥,要負責侑介,其他幾個兄弟勉強能夠自己滑行,教人卻是還沒這個水平,便只有光一步一晃慢吞吞地走過來了。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滑雪服,連鞋子也是白色的,襯著他白皙如玉的臉,仿佛要和背後的雪山融為一體。陽光照在他身上,整個人似乎都在微微反著光。

  繪麻眯著眼睛看他,雖然在心裡贊了句「美人如玉」,卻也沒被這皮囊迷惑到,狐疑的視線在他身上轉了圈。

  「你會?」她這個外行都知道滑雪服最好穿醒目的亮色,以保安全,他是不知道還是真的太騷包?

  光抬眼看她,沒說話,只是微微笑了下,然後不緊不慢地戴上護目鏡和安全頭套——這個倒是紅色的,手一滑,就從她身邊溜走了。

  繪麻追著看過去,就看到他這麼幾秒已經滑了老遠,順著雪道一路滑了下去,雙膝微微彎曲,幾乎沒有用到滑雪杖,就這麼輕飄飄的和雪花一樣飛了下去。

  遇上彎道時漫不經心地傾身扭轉重心,碰上陡坡時輕巧躍起,甚至從容地在空中轉了個圈,緩坡時他還好整以暇地轉過身來,一邊對她揮了揮手,一邊倒著往後滑。

  繪麻漸漸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覺得有一個白點像是海鷗一樣在浪中上下翻飛著,自由隨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掙脫所有的束縛,直衝雲霄。

  「哦呀,可不能就讓弟弟一個人出風頭,我也得好好表現一下了。」要也拉下護目鏡,不顧侑介那撕心裂肺的「哇啊啊別松開我別走」,雙手一撐,也跟著滑了下去。

  雖然可能要在專業度上比光要強一些,但是繪麻總覺得,要的動作不如光那麼輕盈灑脫——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一個183一個175,體格差距貌似有點大......

  過了一會,光終於滑了回來,摘下護目鏡,運動過後的眼睛終於掃去困意,顯得熠熠發光。他挑眉一笑,「你說我會不會?」

  這個小心眼的男人......繪麻都懶得對他翻白眼,「把我教好了再說你會不會的事情。」

  「可別太笨,我可不像京哥這麼有耐心。」光似是意有所指地道。

  「真巧。」繪麻惡狠狠地對他磨牙,「我也一樣。」

  繪麻不笨,而且有舞蹈底子在,身體柔軟又靈活,協調性非常好,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經能緩緩地滑上一段了,比起現在還在雪地裡撲騰,折磨自己又折磨要的侑介,她堪稱輕松的就get到一門新的技能。

  「想不想再滑快點?」光突然問。

  繪麻毫不猶豫地點頭。

  光便拉住她的一只手,自己先行一步,帶著她往下滑,速度一開始還比較遲緩,後面就漸漸加快起來。

  繪麻保持著重心不敢亂動,一邊緊盯著前面的路一邊注意著光的動作跟著他學。感到風飛快地從臉頰上刮過帶起發絲飄揚,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起來,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緊緊地握住了光的手。

  在光帶著她繞過一個彎後,她忍不住短促地低呼了一聲,然後笑出聲來。

  「再快點再快點。」適應了這個速度的她沒耐性地催促。

  光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動的可是我,你倒是指揮得不費。」

  說完兩個人齊齊一怔。

  這段對話好像有什麼很了不得的意思在裡面......

  一個走神,在下一個轉角處繪麻就沒反應得過來,動作一慢腳一滑,整個人就往前撲。光連忙要拉住她,衝勢太大,一只手又沒辦法掌握平衡,反把自己也帶了下去。

  於是兩個人抱在一起滾作一團。

  好不容易終於停了下來,繪麻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滾筒洗衣機裡面甩干的衣服,頭暈眼花,手腳無力,心跳簡直超過一百八。閉著眼睛緩了好一陣,她才漸漸轉過神來,感受到了雪水化在脖子裡的寒涼刺骨。

  呼吸還有些困難,繪麻推了推身上壓著的人,「喂,還要躺倒什麼時候。」

  「就這麼一直躺下去的話......」光聲音低沉,「誰也不會發現我們的吧。」

  繪麻睜開眼,正對上光幽深的眼睛,她似乎能從那眼中找到自己。

  他卻突然一笑,動作敏捷地一撐手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向著她伸出手,「起來吧,帶你去看好看的。」

  繪麻抓著他的手站了起來,一邊拍雪一邊嘀咕:「你怎麼總知道哪裡有好看的?」

  「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小說家。」

  「這兩個詞完全沒有關聯性。」

  「那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朝日奈光。」

  「......我覺的上面兩個詞還是比較有關聯性的。」

  光這次沒有牽著繪麻,而是讓她跟著自己,由於是往山上走,兩個人都把滑雪板給脫了下來,開始負重爬山。

  積雪很厚,每走一步腳都要陷下去幾公分,繪麻沒走一會額頭便微微出了汗,呼吸也粗重起來。光回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夾在胳膊下面的滑雪板抽了出來,放到自己胳膊下。她眨了眨眼睛,沒說話,安靜地跟著他。

  他們倆似乎很少有這麼安靜相處的時候,不是你來我往地試探,就是互不認輸的嘲諷鬥嘴,以前她一直覺得和他屬性不合,天生死敵。後來才發現,原來就是因為兩個人的屬性相太過相近,反而難以親近。

  他們倆都有著近乎自戀的自信,好勝心強,骨子裡就不安分,因為職業習慣,喜歡探究剖析別人的心理,有著各自固執的理念想法......

  而這些相同點,正昭示著兩人誰都沒辦法折服對方認同自己......偏偏他們同時對主導權有著強烈執著。

  無解的死局。

  現在兩個人的相處似乎融洽了一點,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她能感受到從他那傳來的,和自己相同的信息——快給我跪下唱征服!

  唔......希望以後他們不會鬧到半夜起來捅刀子的地步。

  「到了。」

  一路走神,居然不知不覺地爬完了漫長的路程,繪麻左右看了下,卻發現周圍還是一樣的雪,一樣的山,忍不住用質疑的眼神看了過去,「你玩我?」

  光像是非常無奈地嘆了口氣,「往遠處看。」

  繪麻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

  海!

  眺望到一片蔚藍色海洋的她驚訝地掩住嘴,竟結巴了一下,「怎、怎麼會看見海?」

  「祈織應該對你的地理不抱希望了。」光抱著胸刺了她一句,「北海道靠著太平洋,登別又在臨海處,這邊自然能看到海。」

  雖然不是沒見過海,夏威夷沙灘也是去過好幾次了,卻第一次從這個角度,在雪山上俯瞰海洋。被鍍上了一層白邊的海水,如一塊藍寶石,有著一種神秘而壯麗的美。

  「跟著你似乎總能看到好東西呢。」繪麻情不自禁道。

  「那你就跟著我啊。」

  她一怔,扭頭看他。

  光慢慢地道:「我帶你去看。」

  繪麻垂眸,又眺望那片海,抿唇輕笑,「但是,總歸還是自己去發現,更有意思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不藍卡的專欄無恥地賣萌打滾求作者收藏,輕輕一點,造福作者,快看本作萌萌噠眼神0 0


☆、第六十四章

  短暫的年假很快就一晃而過,上班了的兄弟們再怎麼抱怨,也得收拾收拾去賺錢了,從昴以下的兄弟們卻還可以繼續享受美好的學生寒假。

  不過這些人也不輕松。

  已經和家人說了關於職業選手的事的昴,這個學期結束後就要去九州接受正式訓練,對此深感壓力的他每天都會出去鍛煉。祈織手上還有繪麻和侑介這兩個考生,一月下旬就要進行全國統考,這個學校小組現在便沉浸在瘋狂的題海戰術中。

  所以說稱得上悠閑的也只有彌了,雖然他也即將步入國中,不過早就選好是祈織之前高中的初等部,目前仍然算是孩子的他可以毫無負擔地享受童年。

  唯一比較怨念的就是風鬥——「我也好想要個體貼的經紀公司和能干的經紀人。」

  繪麻頭也不抬,「等你合約到期後可以來我公司。」

  風鬥愣了一下,別別扭扭地哼了一聲,「其實我公司裡的那些人雖然蠢了一點,但相處習慣了也不錯,偶爾還是有點用處的。」

  繪麻笑著瞥了他一眼。

  題海戰術進行到考前三天的時候繪麻便表示自己可以結束了,能掌握的都已經記住,實在苦手的再去磨也毫無意義,最後三天她得好好休息一下,以保證自己考試時候的狀態。

  祈織對其決定表示贊同,轉過身面對侑介的星星眼卻微微一笑,「繼續下一題。」

  「我也想好好休息啊祈哥。」侑介已經被這些題目折磨得生不如死。

  祈織笑得溫和而柔軟,「弱者可沒有說休息的資格呢,既然當初信誓旦旦說要努力,沒有達成目標的話,祈哥我可是會非·常·不·開·心·的。」

  「我繼續做還不成麼......」QAQ祈哥求求你別這麼笑了好可怕。

  繪麻熱了杯牛奶,抱著格裡高利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裡,耳朵裡塞著耳機聽音樂,不一會便昏昏欲睡。

  突然一只耳朵上的耳機被人摘下,她睜開眼,發現是這幾天一直在以「隔絕人世」的狀態來進行創作的光。沙發後的他斜側著身體坐在沙發靠背上,一手捏著耳機線甩了甩。

  「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一下。」

  繪麻微訝,為他這正經的「求教」姿態,「什麼?」

  光捏著那個耳機把玩了半天,才開口,「假如你還記得上輩子的事的話,會想要去上輩子呆過的地方看看麼?」

  繪麻愣住了。

  她腦中迅速閃過無數模糊而又清晰的畫面。

  幼小的時候住過的嘈雜弄堂,未出名時租住的狹小公寓,那些曾無數次走過的街道小巷,曾回味很久的餐廳飯館,還有......熟悉的聲音和語調。

  人們總愛用「好像上輩子發生的事」來形容事物變遷,可真要成了「上輩子發生的事」,又該用什麼來形容呢?只能說好像「夢裡面發生的事」了吧。

  永遠不可觸及的回憶。

  她低下頭喝了口牛奶,也過了半天才回答,「想,也只是想想而已。」

  光來了興致,「所以你並不會去麼?」

  「倒也不是......」她認真思考了一會,「不會特意去,但是如果有機會的話,也不會抗拒去。唔......就像桃花源那樣的地方吧,不會去尋找,但如果真有方法去的話,也不介意去看看。」

  《桃花源記》也是日本的教材內容,光倒也能夠明白,他看著側面對著自己的繪麻,目光在她發旋上停駐。

  「那假如,你很快就要死掉,你會不會想在離開之前去一次?」

  聽到第二個被拋出來的問題,繪麻又是艱難地沉思許久,才搖頭,「不知道,就算我現在去想像那種情況,也無法預料到真正面臨死亡時我的心情。」

  她現在覺得自己那時候是不會選擇回去的,但是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任何的心理預設在死亡面前都會失去可靠性。

  「唔......」

  「怎麼突然提出這種稀奇古怪的問題?」剛問完她又自己想到了答案,「和你現在正在寫的東西有關?」

  光笑著沒有說話,將耳機放回她的耳中,起身回到碼字的這段時間一直待著的那個角落,繼續對著電腦十指如飛。

  繪麻忍不住摘下耳機扭過身瞪他,「那個沙發是我的,別一直占著。」

  「不要這麼小氣,我們倆誰跟誰呀。」他頭也不抬地敷衍。

  「難道不是野獸跟馴獸師麼?」繪麻不接受這種套近乎。

  光手指一頓,抬頭微笑,「這個比喻我很喜歡。」

  繪麻卻已經轉回去背對他戴上耳機。

  一旁的侑介將頭藏在豎起來的習題冊後面,悄聲和祈織說:「剛剛有沒有感受到凜冽的殺氣和無形的刀光劍影?」

  祈織眨眨眼,將他用來掩耳盜鈴的習題冊拍了下來,「以出現幻覺這個借口逃避做題我是不會答應的。」

  侑介立刻跳腳,「我才沒這樣的想法!」

  祈織不為所動,「是麼,那就抓緊吧。」

  「......」QAQ

  一個星期後高考結束,再過一個星期成績公布,兩個人都幸運地通過了最低分數線,有資格去參加第二次的自主招考,來不及慶祝,便再次展開了一個月的學習。

  到了三月份的時候,兩個人便都結束了自己的考試。

  等待的時間格外難熬,尤其是侑介,每天幾乎都是如坐針氈,連光都看不過去開口安慰了幾句,「你報考的那所學校每年通過率是百分之八十三,如果你真的淪落到那百分之十七裡面,你就不要呆在這裡了。」

  侑介:=口=

  眾人:「......」你確定真的是在安慰不是在打擊他麼?

  繪麻笑眯眯地問:「那我那所學校每年通過率是多少?」

  光視線飄忽了一下,仿佛沒聽見一般繼續低下頭打字。

  繪麻反而驚疑不定地狠狠看了他兩眼。他那是......在不好意思麼?她被自己這個驚悚的想法嚇了一跳,不待去驗證,光已經收拾好表情抬起頭來。

  「剛剛查了一下,百分之六十五。」

  反應真快......繪麻故意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光也毫無心虛地與她對視,兩個人互不相讓地目光交鋒了一會,又不約而同地一起收回,各干各的去了。

  櫻花開放前,繪麻和侑介都拿到了各自的錄取通知書。

  侑介一放松整個人都跪坐在了地上,面對兄弟們調侃的眼神忍不住紅了臉,尋求支持般的看向繪麻,發現她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邊,吃著水果繼續看還沒看完的電影。

  侑介用看叛徒的眼神看著她,「你需要這麼淡定麼?」

  繪麻無辜地看回去,「可是我考完就知道自己肯定會被錄取啊,之前沒表現出來是怕給你壓力而已。」

  侑介抽了抽嘴角,「......真是謝謝你的體貼了。」

  繪麻坦然接受,「不客氣。」

  為了慶祝兩名新的大學生的誕生,眾人決定讓右京做一頓大餐好好犒勞一下這兩個考生,繪麻看了眼任勞任怨任「決定」的右京,忍不住掬了把同情的淚。

  然而習慣已成自然的右京並未抱怨有何不妥,套上了圍裙就開工,繪麻覺得光看著太不厚道,想進去幫忙卻被他推了出去。

  「今天你和侑介可是主角。」

  侑介在一旁小聲吐槽:「我可沒這個感覺。」

  右京恍若未聞地微笑,「所以你好好坐著就可以了。」

  「只是打個下手而已,沒關系的啦。」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要幫忙的話麻煩你幫我去房間拿一下手機吧,換衣服的時候忘記拿下來了。」

  知道這是借口的繪麻也只得無奈地拿了鑰匙去右京的房間。

  手機就放在辦公桌上,她拿了手機並沒有直接走,而是打量了一下這個房間。在第一天來到朝日奈家的時候,她就因為這樣那樣的某種原因進了右京的房間,當時又因為這樣那樣的某種原因,只注意到那個裝修別致的浴室,出來時倒沒有留心去看。

  右京的房間和本人一樣走低調奢華有內涵路線,布置擺設都沉穩中帶著巧思,各種物件拜訪得很有序,桌上的文件也摞得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其主人非常自制嚴謹。

  書架上的書很多,大多都是和本專業相關的專業書籍,也有一些是國內外的著作,不過除了光所寫的以外,基本上沒有小說。

  雖然並不喜歡亂動別人的東西,但或許是心理上已經有了足夠的親近感,繪麻便隨手抽了幾本對名字比較感興趣的書翻了翻,不小心從一本書裡飄下來一張類似書簽一樣的東西。

  她連忙撿起來,然後一怔。

  這是張照片......這似乎沒什麼好驚訝的。這是張女人的照片......好像也正常。但是,為什麼照片裡的人長得和她有七分相像?

  照片應該有些年月了,當時定格在照片中的女人年紀似乎和她差不多,站在一起的話說她們是一對親姐妹應該也沒人懷疑。

  她想起之前風鬥跟她說過的右京在大學期間曾有一個女朋友,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分手了的事,心中大概了解到這就是那個人了。不過說起來的話,右京大學期間正好是朝日奈家的父親去世的時候吧,在那個時候接連受到這雙重打擊,難怪右京現在如此內斂沉穩。

  她當初說什麼來著——每個成功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善於調教的女人,事實證明,不管是福山昌還是右京,都是如此。

  「我以為主人不在的時候不要私自翻看人家的隱私應該是世界通用的准則。」門外響起某人閑閑的聲音。

  這句話好熟悉......繪麻面無表情地把照片塞進書裡放回原來的位置,看向倚在門口的光,「不要隨便模仿別人說話。」

  「只是看到你當初說得那麼理直氣壯就忍不住想要還給你。」光走了進來,往她手上一瞥,「哦,是這個女人啊,沒想到京哥居然還保存著她的照片,意外的長情嘛。」

  「她是京哥曾經的女朋友?」雖然已經猜到,她還是忍不住問。

  光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抬起,「這麼關心的話,可以自己去問他啊。」

  繪麻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干嘛每次說到京哥的時候就這麼陰陽怪氣的。」

  「有麼?」光的唇線往下一壓,又仿佛刻意般地拉高,「女人總是把自己的錯覺當成直覺,然後又喜歡自作聰明地將其證明為事實以示自己的正確性。」

  繪麻幾乎要為這尖銳的諷刺擊掌叫好。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光,突然笑眯眯地開口,「光哥,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個很有趣的特點。」

  光挑眉一笑,「你要來證明你的正確性了?」

  繪麻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說:「我發現,你每次氣短的時候,反而越是鼓足了聲勢,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話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

  光無言了幾秒,突然掏出一沓紙稿塞給了她,「剛寫完的東西,拿給你公司看看有沒有興趣拍出來。」

  「這一招是不是叫轉移話題?」

  「啰嗦!」光破天荒地惱羞成怒,冷冷地掃了眼樂不可支的繪麻,轉身離開。

  繪麻在後面掩著嘴暗爽了好久,才一邊往客廳走一邊翻看著手裡的那疊紙。                    

  作者有話要說:

  看來大家都看得木有熱情啦,我還是盡快完結吧


☆、第六十五章

  向井漣是一名攝影師,如果要更詳細地說明一下的話,他是一名風光攝影師。

  只拍自然景物,不拍人。

  這一點在這個圈子裡面很難,因為在成為一個攝影師之前你還是一個人,是人就得養活自己,要養活自己就必須得媚上迎下——這一點其實在任何圈子裡都一樣。

  不過向井漣比較幸運,他是富二代,又是么子,便可以吃穿不愁地隨心所欲,想世界各地拍照就拍照,不想拍人就不想拍人,直到現在的二十多年來,基本上沒有人會去勉強他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

  唯一比較遺憾的是他的作品至今沒有獲得過獎項——他當然指的是普利策藝術獎。

  事實上以他這個年紀,做出這種抱怨實在是很奢侈。

  他這半年來都沒怎麼出門,因為家裡的爺爺生病了,不管怎麼說,被大家這麼寵愛著,就算他是個任性到不行的人,也得回報一下盡盡孝。

  最近爺爺的身體似乎有所好轉,被困許久的他也終於忍不住拿起相機就溜了,目的地以飛鏢射轉盤決定。

  是西藏。

  從日本到西藏的飛機必須經過中轉,他在成都機場下了飛機在休息室休息,十六個小時的旅程讓他有點疲憊,以至於在從洗手間出來後,發現機票被自己弄丟了。

  這可真是一件尷尬事,尤其還是發生在語言不通的異國他鄉。他會說歐洲好幾個國家的語言,但就是不會中文,只能希望英語能夠拯救他了......

  貌似無法拯救。

  他隨手拉了個穿著制服的漂亮姑娘連說帶比劃了半天,那姑娘眼裡的迷茫反而越發濃重,只能像復讀機一樣一直重復「Pardon」,最後他決定掏出本子,用畫的。

  就在他的筆剛畫了一個方框表示機票的時候,旁邊走來一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女生,對著那個工作人員說了句什麼,後者立刻一臉恍然,激動地劈裡啪啦說了一通。

  女生便轉過頭看他,「她說會廣播通知幫你尋找的,找到了會通知你。」

  感謝古人發明了「他鄉遇故知」這句話!

  向井漣對著女生連連道謝,那女生只是淡淡一笑,轉身便離開了。他對著那道纖細的背影看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一個問題:她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工作人員在登機時間之前幫他把機票送了回來,他連忙拖著行李箱上飛機,對著機票找座位的時候突然發現了剛剛幫他的那個女生,他不免驚喜道:「是你?」

  她抬起頭,卻沒什麼驚訝的樣子,「你好。」

  這種時候不應該說真巧麼?愣在原地想著該怎麼繼續話題的時候後面等著的人已經開始不耐煩地催促,他便只能繼續往後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坐的位置和她並不是同一排,因此能夠斜著看到她一小半的側臉,幸好她的長發是綁成馬尾的,不然就只能看到一個個烏油油的後腦勺。

  她非常年輕,似乎只有十七八歲,氣質卻非常沉穩,看著你的時候有種明透的波瀾不驚。此時的她靜靜地坐在座椅上,既沒有望向窗外也沒有拿出座椅背後的雜志翻閱,整個人仿佛睡著了一般。

  這麼一說他也有點困了。向井漣打了個哈欠,蓋上毯子也睡了過去。

  十個小時後後飛機到達拉薩機場,他剛下飛機就覺得有點不適,雖然已經提前做過准備,高原反應還是不可避免。不過優美的風景和異域的風情讓他很快就忽略掉這點不適,去早就預定好的酒店放了行李,就拿著相機四處溜達起來。

  布達拉宮是必去的,參觀布達拉宮必須提前預約,這是他周游大半個世界很少遇到的情況,不過想到中國的人口也可以理解。在他的印像裡,這就是個什麼都需要限制才能發展下去的國家——附帶一句,此印像的起源來自幾十年前的購糧憑證。

  和一般的游客不同,他看得很慢,而且看到的景色總要在心裡經過一番設計構圖,想著用怎樣的焦距怎樣的鏡頭才能表現出怎樣的效果。

  可惜人太多,他總是很難拍到他想要的。

  就在他一個人瞎轉悠的時候,無意間瞟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米色風衣,長發黑馬尾,是飛機上的那個女生。

  他連忙想要過去打個招呼。沒辦法,日本人骨子裡的習慣,受到幫助要是不用盡全身力氣去感謝一下總覺得虧欠人家太多。

  剛上前兩步,人群中的那個人轉了個彎,就不見了。

  看來真的是沒緣分......其實也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的向井漣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一個小時的限定時間很快過去,感覺都沒看到什麼的他只能無奈地下了山,潦草地拍了幾張以示自己來過,便沿著街道無目的地開始漫游。

  太陽落山後溫度驟然下降,穿了大衣的他依舊被凍得有夠嗆,趕回賓館換了件衝鋒衣後又拎著相機出來,頗有毅力地想要頂風作戰。

  ......最後還是被風給吹進了一個路邊的酒吧,點了瓶酒暖身。酒吧人不多,光線也暗沉沉的,台上有個老男人抱著吉他哼唱著雖然聽不懂也覺得沒多大意思的歌謠,下面的客人誰也不看他,各自窩在一起喝酒聊天。

  突然地,他又看到了她。

  向井漣忍不住一樂。嘿,誰說他們沒緣的。

  她一個人坐在靠近門口的角落裡,燈光完全照不到她的臉,若不是那身風衣和扎高的馬尾,他也沒辦法認出她來。

  他拎著酒瓶走過去,「你好,還記得我麼?」這種開場白貌似有夠俗爛。

  她頓了一會才抬起頭,眼神有些迷茫,卻不是因為他,而是還未從自己的思緒中脫離出來,過了一會她才定眼看他。

  「哦,是你啊。你好。」她笑了笑。

  同為日本人的向井漣很容易就分辨出這是純敷衍的笑容,完全不走心。

  他也習慣地將自己的謝意再次表達了一下,她更加敷衍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似乎是老板娘的女人看不慣店裡這麼死氣沉沉,跳上台把那個老男人趕了下去,准備自己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勢坐在了她旁邊。

  伴奏開始響起,奇異的旋律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飄渺而空曠,激越卻又清冽,是一種他完全沒有感受過的特殊意蘊。

  老板娘開始唱,聲音說不上多好聽,也沒什麼技巧,他也聽不懂歌詞在說什麼,但那個調子和節奏非常讓人舒服,即使聽不明白也覺得很好聽很有意境。他不由想,這就是音樂的魅力吧。

  不經意地扭過頭,卻發現她怔怔地盯著台上的那個女人,也不是,應該說是目光無神地對著那個方向,淚流滿面。

  他呆住了,過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抽了張紙巾遞過去,「你沒事吧?」

  她接過紙巾要去擦眼淚,卻越擦越多,雖然整個人還是木呆呆的,聲音卻哽咽得不行,「沒事,稍微有些......」

  她泣不成聲,猛地站了起來衝出店。椅子倒在地上發出老大聲響,店裡的人都被吸引過來,向井漣在這種目光中如坐針氈,也只得起身離開。

  出門後發現她坐在台階上,抱著腿拿膝蓋一個勁蹭臉。

  被她這種擦眼淚的方式逗樂,他也蹲了下來,試圖安慰這個今天才認識的女孩,「別哭了,再哭下去別人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有什麼事跟我說說,好歹大你好幾歲呢,可以幫你開解一下。」

  這麼說著,他心裡卻不以為然地想肯定是因為感情問題。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一個人往這種地方跑,又為了一首歌哭成這樣,十有八九剛分手。覺得自己閱歷頗豐的他下了這個定論。

  她抬起頭,臉上已經沒了眼淚,眼睛還紅通通地腫著。她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下來,竭力扯出一個笑容,「沒事了,不用擔心。」

  「唔,那就好。」完全不相熟,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就要走,他還有些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很久很久的以後,他曾想過,如果這個時候沒問出這句話,會是怎樣的狀況。是會後悔呢,還是慶幸呢?當然這種假設題全無意義,因為他確實問出口了。

  「你要去哪?」

  她轉過身,目光迷離地在街道上轉了一圈,然後投向遙遠的遠處,定住。

  「我要去珠穆朗瑪峰。」

  「哈?」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她緩緩地,又堅定地重復,「我要去喜馬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峰。」

  「就這樣過去?」

  「嗯。」

  他忍不住笑了,仿佛聽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笑話,「行,我也陪你一起去。」

  兩個小時後他就後悔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走到了哪裡,感覺像是已經出了拉薩城,走在一條長長的公路上。遠方是黑黝黝的山,腳下是被月光照得白花花的路,像是通往彼世的幽冥之路。

  她居然來真的?原本以為只是小孩子賭氣的他更新了自己對女性生物的認識,以後絕對不能再把女性的話掉以輕心,誰都不知道她們會在什麼時候爆發出怎樣的行動力。

  他想著幸好自己把最值錢的卡和最重要的相機都戴在身上,希望這姑娘能早些回頭是岸,不然旅館說不定要把他的行李箱給充公了。

  眼睛往旁邊一瞥,她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牛仔褲下套著個平跟長筒靴,脊背挺得筆直,越發顯得整個人瘦削單薄。他穿著衝鋒衣都覺得風刮著冷,她卻連抖都沒抖,好像並不覺得冷。

  幸好她沒把日本妹子下雪天也要穿短裙光腿的習慣帶過來,不然衣服可以脫給她穿,褲子就不行了。他苦中作樂地想。

  她端著頭,目光直視前方。明明知道前面什麼都沒有,他卻覺得她眼中仿佛看到了什麼,堅定得猶如不可轉移的磐石。

  真是奇怪的女生。

  天漸漸開始亮了,為了打發無聊,他試圖開口進行交流。

  「你叫什麼名字?」

  她不語。

  「來這旅游麼?」

  她沉默。

  「這年紀應該是上大學吧。」

  她終於「嗯」了一聲。

  後面他問的問題,她有的回答,有的就直接沉默,他也漸漸明白,關於來歷和目的的問題她都是不愛回答的,這一點也不像即使心裡討厭得要死也有微笑著緩和過去的日本人。

  他也終於想起之前的那個問題,「對了,你是日本人吧,聽口音很地道,是學習了中文麼?」

  她再一次保持沉默。

  咦?連這個問題都不想回答?向井漣覺得自己每次認為了解了一點這個女生,就又會多出一點無法理解的地方。

  簡直像個諾比斯環。走得筋疲力盡的他開始考慮現在要不要回去。

  這時,她突然停下腳步。

  終於放棄了麼?他陡然一個雀躍。

  卻見她伸出手,開始攔車。沒過兩分鐘,一輛車在他們面前剎車停下,明顯是藏族人的司機探出頭來問話,說的是本地話,他聽不懂。她輕聲細語地用另一種調子說話,司機也隨之換了方式,他還是聽不懂。

  一番將他排除在外的交流後,她從打開的車門上了車。

  他遲疑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地一咬牙,也跟著走了上去。

  車開了,向井漣下意識感覺,這將會是讓他一生難忘的旅程。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光寫的小說,各位不要以為穿越了。

  這個小說的靈感來源於我以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看過的一個故事,已經記不大清,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改編了。


☆、第六十六章

  終於看完了整部小說,繪麻將一沓紙收拾整齊放好,整個人躺在床上長長地出了口氣。

  她看著天花板,腦子裡心裡都好像塞滿了東西,卻五味雜陳,復雜難言。

  光的這部小說名字叫《一期一會》,很明顯的,女主角的原型是她。她不知道光的那雙眼睛到底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看到了多少東西,也不知道他寫這部小說原本想要表達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這裡面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把錘子,砸中了她內心最隱蔽的一個角落。

  從來沒有人,即使是上原和也,也沒有窺探過的地方。

  相應的,她似乎也能夠看出,光在文字間留下的蛛絲馬跡。

  繪麻閉上眼睛,卻一直都睡不著,翻來覆去像是烙餅。第二天一大早睜開眼,眼睛干澀得像是一夜沒睡,腦子卻很清明。

  她給上原和也發了個短信讓他過來接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就開門走了出去,原本並不打算去客廳,沒想到正碰上了也剛出房間的右京。

  他下意識抬手看了下表,很是驚訝的樣子,「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看到她並沒有如往常一樣穿著睡裙,又問:「要出去?」

  繪麻點頭,「稍微有點事要去公司。」

  右京和她並肩走,「不吃早飯了麼?」

  她本是這麼打算的,看了眼右京的臉色,知道他並不認同,便乖覺道:「麻煩京哥幫我做個三明治帶著吧。」

  右京便滿意地笑了。

  繪麻拿著便當盒上了車,上原和也從後視鏡裡看她,「還想著考完了給你兩天休整一下,怎麼突然這麼積極起來了?」

  繪麻不答反問:「你知道朝川光流麼?」

  上原和也瞟了她一眼,似乎很鄙視她提出這個沒有水平的問題,「作家,作品都是將人性解剖以黑色幽默的形式表現,去年是福布斯作家收入排行榜的第九名,亞洲唯一一個進入前十的。」

  「如果我說他寫了本......」繪麻斟酌了一下用詞,「純愛小說,你信麼?」

  上原和也沉默了一會,突然問:「是你那個四哥朝日奈光?」

  「......反應真快。」

  上原和也突然停下車,轉過身看她,「他要給我們公司拍?」

  繪麻被嚇了一跳,隨後又有些無語,「你這麼激動干嘛?」

  「你知不知道他的小說價值多高,可是這麼多年就沒有授權拍攝過,如果真的能給我們公司......」上原和也語速飛快,看得出來腦子也在轉得飛快,又突然往前探了探身體,「他是不是要讓你來演?」

  繪麻眨了眨眼,「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上原和也掏出手機就開始劈劈啪啪,「你根本想不到,這件事可以給你和公司帶來多大效益。」

  果然上原和也本質上就是個商人......

  繪麻打了個哈欠,「那趕緊去公司唄,我給社長看看要不要拍。」

  「當然要拍!」上原和也頭也不抬地拍板。

  「喂喂你又不是社長。」

  「他聽我的。」

  「......」

  上原和也又發動了汽車,卻是方向盤一打往回開去。

  「你干嘛?」

  「把你四哥叫出來,我們去公司談談具體問題。」

  繪麻這才意識到,光這個好像總是無所事事的人,其價值卻能讓上原和也都為之動容,足以證明他在外的影響力。然而想到他為寫作所做的那些事,想到他明透又散漫的眼睛,似乎又可以理解為何他的作品能夠直擊人心了。

  社長和光的談判繪麻並沒有加入,她目前只是個演員,這種事她並沒有興趣參與。而且雙方一個是她公司社長,一個是她家人,她在場反而會有點尷尬。

  兩人的交涉時間很短,不過第二天,就連合約都准備好了。上原和也在第一時間發出早就准備好的通稿,朝川光流首次出售電影版權,藤原優衣為指定電影女主的新聞立刻成為了所有報刊雜志的頭版頭條。

  不得不說上原和也寫的通稿很有水平,雖然沒有明說,但看完後會給人一種朝川光流以前不肯出售電影版權是因為沒有找到心中合適的主角,而優衣是他最為認可的演員。

  繪麻立刻紅得都要發紫了。

  對此她卻有些擔心,「萬一以後扒出來他是我哥,會不會被人認為是走後門?」雖然好像確實有點這個意思。

  上原和也並不在意,「只要你發揮出色讓別人無話可說就行。」

  繪麻默。這部電影差不多只需要她本色出演吧。

  由於光既是這部電影的編劇也是監制,對於選角有很大的話語權,電影的男主在他這裡便遲遲懸而未決,公司提了幾個人他都不同意,讓繪麻不由對他的挑剔暗暗吐槽。

  最後,公司決定舉行一個試鏡會,讓光一個個去挑,光欣然同意,然後把繪麻也拎了過去。

  「我去干嘛?」難不成她這個內定女主也得走個過場?

  「既然和你演對手戲,自然要挑個你看得順眼的。而且上原和也幫你在這部電影裡投資了吧,你也算是出品人之一了,當然得有你的位置。」光回答得很是坦蕩,惹得繪麻狐疑地看了他好幾眼,覺得他最近越發有些捉摸不透起來。

  想不通,也懶得去管。她最近因為不想別人看出兩個人的關系在人前一直和他保持距離,私下裡也不像之前那樣隨意地嬉笑怒罵了,幸好光也沒有唱反調地故意湊上來,兩個人就這麼不溫不火地相處著。

  到了試鏡的那天,來試鏡的人多得讓繪麻咋舌,甚至不乏一些演藝圈裡已經有了些地位的人,一個個都是有些緊張的樣子。

  「這些人都是衝著朝川老師的名氣來的呢。」這部電影的導演是繪麻之前《孝謙天皇》裡合作過的熟人,此時也是被外面擠滿了的人嚇了一跳,便笑著和光調侃。雖然年長光很多,說話的時候卻很客氣。

  光笑了笑,也不謙虛客氣,讓工作人員准備一下,示意試鏡活動開始。

  試鏡的內容很簡單,由於暫時對劇本保密,光並不讓他們試演電影中的片段,而是讓他們先用英語自我介紹一下,再下達一些「微笑」「開心的笑」「郁悶」「不知所措」的指令讓他們完成,最後從提前准備好的相機裡隨便拿出一個讓他們說出規格和用途,自己拿著拍一張照後就可以走人。

  導演似乎對這樣的方法有些疑慮,繪麻卻對光的目的若有所覺,便也不多說,只是認真地看著每一個試鏡的人,然後在光看過來的時候輕輕搖頭。

  雖然這一流程每個人所花費的時間不過三五分鐘,卻由於人數太多活動一直持續到了下午。旁邊的人倒不覺得有多累,一直看著卻也厭煩,只是抱怨的話剛剛脫口,碰上光淡淡地掃過去的眼風,突地心中微涼,老實地閉上了嘴安分地坐著當背景布板。

  注意到這一幕的繪麻暗自忍笑,看到下一個人進來了連忙坐正擺好表情。

  這人長得很斯文,卻並不瘦弱,露出的手臂上肌肉紋理很是清晰。簡單的襯衫牛仔褲,打扮得很利落,但看得出來,身上的手表和配飾都是高檔貨。他看上去並不像個演員,眼睛大而明亮,頗有神氣。

  在看到光時,他眼中明顯地閃過驚喜和遲疑。

  繪麻一笑,看來他的目的並不是試鏡,而是來看這個大名鼎鼎的作家的。

  在聽到要求後,他愣了下,然後很麻利地吐出一串英文。繪麻挑眉,居然還是地道的倫敦腔。據他所說,他叫永源輝,是個海龜,在英國長大,早年是「吉普賽式」學生,就是各國游蕩順便念個書。

  光來了興趣,讓他做個生氣的表情,永源輝僵住了臉,撓了撓頭,試探地做出了個瞪眼皺眉的表情,惹得繪麻忍不住笑出了聲,對著他一臉尷尬忙擺了擺手,遞了個相機過去讓他拍照。

  他拿著相機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很熟練地在手裡擺弄了一下,將鏡頭對准繪麻調了下焦距拍了兩張,然後站在原地略帶局促地等著下一步。

  繪麻用胳膊撞了撞旁邊的光,對這兒永源輝抬了抬下巴,「怎麼樣?」

  光還沒回答,導演卻有些猶豫,「這是個生手啊。」

  「但很符合不是麼?」繪麻並不覺得這是個問題,「如果是本色出演的話,稍微教導一下就好了。」

  「但是對著鏡頭不一定能放得開。」

  「這個嘛......」繪麻拿起另一個相機對准他,「來,看這邊,笑一個。」

  永源輝下意識地咧了咧嘴。

  繪麻嗯了快門,然後把相機給導演,「你看,並沒有什麼大問題。」

  導演沉吟著看向光,「朝川老師覺得呢?」

  光依舊沉默,他抬眼打量著站在不遠處的永源輝,把對方看得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隨即又看了眼繪麻,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微微笑了下,站起來自顧自地伸了個懶腰。

  「就你了。」光一錘定音。

  「哈?」永源輝呆住了,「你、你們不再考慮考慮?我不會演戲的。」

  光並不理他,做了決定後就撂攤子走人了。

  繪麻衝他笑著揮了揮手,「加油哦,我看好你。」

  「可是......」

  已經走了的光卻突然又探出頭來,「藤原小姐,過來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繪麻只得扔下猶自不敢置信的永源輝,跟著光走了出去。

  「怎麼了?」繪麻以為光要和她說電影上的事,態度便很認真。

  「你覺得剛才那愣頭青很好?」光的語氣很漫不經心,用詞卻有點不客氣。

  她笑,「你寫得不就是個公子哥外表下的愣頭青麼?」

  「你倒是看得認真。」光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有些滿意,又好像有點不滿。

  繪麻抿抿唇,「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聲音微沉,「你還要躲?」

  繪麻頓了一下,輕輕抽出手,揚了個完美的笑臉,「誰讓我是公眾人物,得避諱一下。而且咱們現在是工作伙伴,工作時間不談私交,電影還沒拍呢,別給我鬧出緋聞來啊。」

  光抱著手笑,「你再裝?」

  「......裝你個大頭鬼。」

  「你現在在怕什麼?」光忽地欺身逼近,將她禁錮在牆角,貼著她的臉輕聲細語,「是怕我看穿你,還是......怕我靠近你?」

  繪麻側頭拉開空間,嘆了口氣,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屈膝往他小腹一撞!即便沒用上十分力氣,也讓光吃痛地退後幾步。她趁機跳了出來,快步往前走,頭也不回地道:「以後不要做出把女生堵在牆角這種事,不然我會做出任何形式的正當防衛。」

  光揉著肚子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半天後才嘆了一聲,「真是扎手......」

  一個勁悶頭往前走的繪麻不小心在拐角的地方和上原和也撞了個正著,上原和也沒什麼事,她自己倒因為反作用力往後退了幾步。

  「走這麼快做什麼?」他皺眉,「臉怎麼這麼紅?」

  繪麻猛地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急著上廁所!快讓開!」

  上原和也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若有所思:廁所不在那邊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多多留言嘛【嘆


☆、第六十七章

  電影要籌備得並不多,主要角色滿打滿算也就兩個人。只是跨國拍攝,又是西藏那個比較敏感的地方,需要交涉的事情比較多。

  在此期間,要離家去修行深造了,棗搬回家繼續住,昴轉學去九州成為職業球員接受訓練,侑介上了離家較遠的大學搬到了宿舍,只有周末回家,彌升上了初中,可喜可賀個子拔高了不少。

  另外,風鬥終於又接拍了一部電影,雖然還是男配,起碼不是鏡頭一晃就過去的角色,而是主要的劇情擔當。為此他興奮了足足一個月,逮著機會就纏住繪麻讓她傳授獨家經驗。繪麻這段時間雖然各種代言和節目的邀請快堆滿了整個房間,卻反而清閑起來,挑了個國外的奢侈品和國內的高檔香水接了就窩在家裡不太動彈了,閑著沒事也樂意對後輩諄諄教誨一番。

  這還得感謝光,讓她現在名氣身價倍漲,現在一般人都請不動她。

  光最近倒是很忙,經常拿著劇本和導演討論分鏡頭和台詞的事情,每天來去匆匆,就算在家,也是對著電腦敲敲打打,讓家裡的其他兄弟頗為納罕。

  「看來光哥真的對這部電影很重視呢。」祈織停下修剪枝葉的手,看著窮極無聊下來幫他澆花除草的繪麻,「之前冷不丁聽說他要把小說拍成電影就已經嚇了一跳了。」

  「大概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吧。」繪麻漫不經心地辣手摧花。

  在她看來,光那麼一個驕傲的人,好不容易打破一貫的堅持出售了電影版權,要是最後拍砸了,估計會內傷到死的。

  祈織卻輕笑著搖頭,「我並不這麼覺得。」作為相處已久的親兄弟,他本身又是敏感多思的人,自然知道光正因為驕傲到骨子裡,本身並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比起只是因為孩子氣而到處惡作劇的椿來說,光更是一個把隨心所欲執行得無比徹底的人。對他來說,當初不賣版權是不高興,現在高興賣了,拍得是好是壞也不是他所在意的。

  他在乎的是......

  「光哥應該是,不想砸了你的招牌吧。」

  「誒?」繪麻像是被玫瑰的刺扎到一般縮回手。

  「這部電影還沒不就宣傳得沸沸揚揚了麼?要是最後拍出來效果不好,繪麻你也會受到影響的吧,光哥說不定是為了這個,才這麼努力的。」

  「......把他說得那麼好,我會忍不住瘆得慌。」繪麻摸著手臂,不太能夠接受。

  祈織忍不住笑,「不要把光哥想得那麼壞啦。」

  「我明明是很客觀地進行評價。」

  祈織也不跟她爭辯,用剪刀筆了半天將一枝鈴蘭剪了下來,插在繪麻耳邊。潔白的花朵垂了下來,像是掛了個耳墜,襯著細膩的皮膚,很是漂亮。

  「繪麻你,真的這麼抗拒在我們兄弟間選擇一個麼?」

  如果說這話的是光,繪麻肯定附送一個不屑的冷笑,可現在身邊的是祈織,她也知道他純粹是在關心自己,便沒了那份強硬,只是垂眸擺弄地上的三葉草。

  「祈哥的話,應該懂我的心思的。」她一向把祈織引為知己,有些話沒辦法和兄弟們說,對著祈織卻可以毫無顧忌。

  「繪麻的心思並不難懂,可以說,從一開始就表現得很直白,大家也都能夠理解。」祈織的聲音很溫和,傳到繪麻耳中,如清風流水一般漸漸拂去了她心裡的淡淡陰霾,「但是有時候,理解並不代表能夠接受。」

  繪麻忍不住皺眉,「為什麼?」

  祈織側頭微笑,聲音柔軟,卻干脆利落,「因為吶,不管什麼理由,只要不是『不喜歡』,那就只是借口而已,借口是無法讓人信服的。」

  繪麻腦中突然浮現出那晚福山昌在電話裡問的問題。

  「你真的......喜歡我麼?」

  那時候她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其實已經在心裡呼了他無數個巴掌。艸!老娘不喜歡你跟你浪費這麼多時間玩個蛋啊!

  只是她也清楚,這種「喜歡」,和他所表達的那種「喜歡」,和祈織所說的那種「喜歡」,並不一樣。老實說來,在她和福山昌的這段關系中,有錯的,也並不僅僅是福山昌一人。

  她恐怕,已經沒辦法再擁有那樣的「喜歡」了。

  繪麻沉默了一會,開口,「既然借口無法被信服,那我就不用那些擔心家庭關系的借口了,我就是『不喜歡』,所以沒辦法。」

  「說反了吧,繪麻是覺得自己『沒辦法』,才會說『不喜歡』的吧。」祈織靜靜地看著她突然睜大的雙眼,「冬花在我面前出事的時候,我也曾這樣覺得。對這個世界都絕望了的我,已經沒辦法再擁有繼續愛人的能力了。我恨要哥,為什麼還要把我強行留在這個沒辦法感受到愛的黑暗世界裡,他根本沒辦法感受到我的痛苦,才會假惺惺地說一些『這是為你好』的話。」

  祈織的語氣非常平靜,字句之間已經找不到他所表述的那種情緒,卻仍然讓人感到略微傷感,看到繪麻臉上閃過的擔憂,他倏地溫柔一笑,「但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只要人還活著,心就不會永遠被冰封住。沒辦法感受到愛,沒辦法回報同等的感情,這些都只是因為——你還沒有碰到那個能夠讓你心髒不受控制地跳動的那個人。」

  繪麻怔怔地,一時無言。

  祈織笑著拍拍她的頭,「明明年紀還這麼小,為什麼給自己這麼大的負擔呢?感情這種事,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和束縛,只要去享受就好了。至於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有時候不要太過相信自己理智的判斷,多聽聽自己心的聲音比較好哦。」

  「祈哥......」

  「唔?」

  「你這番話說得好像深夜情感節目的電台主持人。」

  「......」

  「老實說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祈織沒好氣地捏了一把她的臉,「回樓上去,我的花都被你摧殘掉大半了。」

  「誒疼疼疼!」繪麻揉著臉站了起來,走前又想到一個問題,「對了,祈哥,你現在是已經遇到了『那個人』麼?」

  祈織微楞,然後點頭微笑,「是的喲。」

  「誒?是誰?」她有些好奇。

  「這個嘛......」祈織眨了眨眼,狡黠地一笑,「秘密。」

  帶著一肚子猜測回到客廳,卻看到窩在落地窗角落裡的光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膝蓋上的電腦指示燈還亮著,屏幕卻已經黑了,像是禁不住困意在打字的時候偷了個盹。

  他穿著蘭色的短袖T恤,拖鞋踢在一邊,一雙腳就這麼光溜溜地擱在地板上。繪麻往那看了兩眼,心想朝日奈家的人怎麼都和小狗似的走哪睡哪。

  此時已經七月,客廳裡開著冷氣,空氣微涼,就這麼睡著就算不感冒起來也會頭疼。雖然最近不太愛搭理他,但是就這麼放著他不管好像也有點不道德。猶豫了一下,繪麻還是走了過去。蓋條毯子是不可能的,她在考慮從哪個部位下腳。

  只是視線落到他臉上,她不由地有些失神。斜側著的臉一半沐浴著陽光一半融入了陰影,長發散亂在臉頰上,白膚紅唇,別有一種妖冶的風情。醒時的光,即便是微笑,也充滿著一種尖銳感,此時的他沉睡著,安靜無害得簡直像個天使,或者說像希腊神話中那個熟睡時連阿爾忒彌斯都忍不住下來偷香竊玉的美男子恩底彌翁。

  如果那個恩底彌翁真的有光這樣的臉的話,也可以理解為什麼連月亮女神都無法抵擋那樣的美麗了。

  蹲在一旁抱著膝蓋默默地欣賞了一會,繪麻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喂喂,起來了。」

  光眼睫輕顫了兩下,不情不願地睜開眼,「我還以為你准備親下來。」

  繪麻對他的清醒並沒多大意外,「我還沒阿爾忒彌斯那麼色·欲熏心。」

  「少女就是這麼不解風情。」光哀嘆。

  繪麻斜眼瞅了他一會,忽而一笑,「這麼想要我的吻?」

  光眼睛微微睜大,頓了一下,「唔,總是有勝於無。」

  繪麻噙著笑低下頭,凝視著他的眼睛慢慢地靠近他的臉,唇在他的唇上將將停住,然後往旁邊一偏,落到他的一縷長發上。

  一碰即止,她迅速抬起頭,托著下巴笑得奸猾,「吶,滿足了你的要求。」

  光眯著眼睛看她,半晌才說:「下次麻煩你先洗把臉。」

  「誒?」繪麻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臉,感到好像蹭下了什麼東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顆泥粒子。她這才猛然想起,剛才祈織捏她臉的時候——沒有洗手!

  絕對是故意的!

  她尷尬而忿然地站了起來,一邊用袖子擦臉一邊重重地往自己房間走。

  看著那道帶著怒氣離開的背影,光將剛剛下意識屏住的那口氣緩緩送出,身體一松靠在玻璃上,把手蓋在眼睛上擋住外面照進來的陽光。

  天真熱啊......

  後來繪麻給了祈織一個月的冷眼,哪怕他快把自己精心照料的話都要剪光了一天送一朵都沒有用。

  涉及到面子問題,絕對不能忍!

  九月份的時候電影終於籌備完善,一大幫整裝待發的人奔赴中國,如同劇本中那樣先在成都停下,拍攝第一幕。

  飛機在成都降落之前,繪麻突然覺得心跳有些不穩,連手心也出了一層薄汗。她知道自己在緊張,卻無法控制,這種兩輩子後的近鄉情怯,讓她有些無法招架。

  下飛機的時候腳下一錯差點踩空,幸好身後的光一把拽住她,才讓她免於在大庭廣眾下滾下飛機的醜態。

  「所以說,女人為了愛美簡直可以不要命。」光瞥了眼繪麻腳上的將近十公分的高跟鞋,刻意嘲諷。

  繪麻冷眼看他,惡意一笑,「你只是無法面對我超過你的身高吧。」

  「身高無所謂,反正我們倆站一塊看我的肯定比看你的多。」

  「作為男人這個到底有什麼可以驕傲的?」

  「美麗無關男女。」

  一番嗆聲後,繪麻已經不知不覺平復下心情,察覺到這一點她愣住,看了眼走在前面和導演說話的光,垂眸想了一下,微微一笑。

  拍攝進行得很順利。

  經過幾個月的突擊培訓,永源輝已經知道該如何面對鏡頭,如何配合周圍的環境,所幸的是演技這種需要磨練的東西他在這部電影中並不需要用到,導演已經告訴他,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發揮就行。他本來也不是個拘束的性格,很快就放了開來。由於他並沒有看過完全的劇本,只是在拍攝那一場景前會告訴他大概發生了什麼事,他表現起來便沒有了那種刻意的感覺,行動很是自然。

  不過這種手段也只有在這部時間軸非常單一,場景沒有重復性,不需要前後交錯拍攝的電影裡可以使用,不然本來就很難在獨立的片段裡入戲的演員估計會被逼瘋。

  這時候就可以看出這種生手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在繪麻大神級的演員面前,他完全會被帶著跑,所有的表演幾乎都是對繪麻演技的真實回應,效果好得讓導演一個勁拍大腿似乎已經看到了電影大賣的場景。

  永源輝也從一開始的朝川光流粉徹底倒戈向繪麻,對這個比自己小了七八歲的女生無比推崇。

  「雖然在國外也聽說過優衣,不過那時候只覺得是小孩子們的偶像罷了,沒想到演技真的這麼出色呢,太厲害了!」

  繪麻也沒辦法說這其實是自己的原型,並沒有幾分演技在裡面,不過既然這是對演技的誇贊,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沒底氣接受,便很淡定地溫和回道:「永源君也進步明顯,看來以後也可以考慮做演員呢。」

  「這個估計不太可能,來拍這部戲就已經是和家裡交鋒後的結果了,只能難得任性一下。」永源輝表示遺憾。

  繪麻了然點頭,看來正如小說中設定的那樣,是個家裡有錢的公子哥,也那難怪如此符合向井漣這個角色的形像了。

  「等這裡的戲拍完就要去西藏了吧,我還沒去過呢,聽說是非常漂亮的一個地方,優衣你去過沒?」

  繪麻偏著頭凝神想了一會,然後笑著搖頭,「我也沒有呢。」                    



☆、第六十八章

  剛從拉薩機場出來,劇組裡的人就倒了大半,高原反應的殺傷力太大,尤其是對這群坐飛機的,海拔瞬間從0到3670那種感覺不是開玩笑的。

  琉生的反應尤為強烈,上吐下瀉頭疼發燒四肢無力無法入眠種種症狀占了個全,去醫院掛了兩天水依舊蔫蔫的,連飯也吃不下去,全靠打葡萄糖了。

  這個也和每個人的體質有關系,有的人稍微心慌氣短了一會就可以活蹦亂跳了,例如光,有的人雖然難受但也不至於倒下,例如繪麻,還有的倒下了也就適應個兩天就沒事了,例如永源輝,比較少的就是像琉生這樣幾乎是出現排斥現像了。

  琉生還要強撐著,繪麻卻怕他弄出個好歹來,直接無視他微弱的反對幫他訂了飛機票遣送回國了。只是上飛機前琉生那幽怨的表情讓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

  趁著大部分劇組成員都在休整的時候,繪麻獨自出去轉了一圈。拉薩的天空很藍,大朵大朵的白雲像是假的一樣拼接在蔚藍色的底板上,陽光直射而下,曬得人微微有點暈眩。

  街道兩旁的建築帶有強烈的民族色彩,穿著藏袍的本地人手拿轉經筒,面色黝黑,目光平和而安詳。來往的游客表情新奇而激動,擦肩而過時可以聽到他們興奮的交談。那些瑣碎的只言片語帶著熟悉卻又陌生的鄉音,總讓繪麻停下腳步不由晃神。

  不可免俗地來到布達拉宮,站在廣場上眯著眼睛抬頭看,依山而建的布達拉宮重重疊疊,迂回曲折,同整個山體的形狀融合在一起,高高聳立著,壯觀巍峨。紅白相間的宮牆在藍天的襯托下色彩格外鮮艷亮麗,金碧輝煌的宮頂在陽光下似乎閃著神聖的佛光。

  從山腳的無字石碑起,沿著蜿蜒曲折的石鋪斜坡路攀爬向上,經過東大門通過宮牆進入大殿,自德陽廈扶梯而上經過一條走廊,便到達了布達拉宮白宮最大的宮殿東大殿。看著裡面色彩鮮麗的壁畫浮雕,歷史上的那些人物幾乎栩栩如生躍然而出。

  繪麻心不在焉地看著,總覺得有些心慌氣短,想著是不是高原反應還沒恢復,爬了這麼點山又加重了,便走出宮殿想要回去。只是布達拉宮的內部廊道交錯,殿堂雜陳,空間很是曲折,她轉了幾個彎,竟然轉到了一個樹著「游客止步」牌子的樓梯前,剛想轉身沿路返回,樓梯上突然響起腳步聲,她抬頭,看見一個穿著藏袍的小孩躡手躡腳地往下走。

  看到繪麻,他連忙豎起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噓——」的動作。

  繪麻忍不住一笑。這小孩不過六七歲大,長得濃眉大眼,十分可愛,形容舉止更顯古靈精怪,讓人不由就心生喜愛。

  她並不是個喜歡小孩子的人,不知為何,看到他卻下意識覺得十分親近。

  他跳下最後一階樓梯,衝著繪麻眨眨眼招招手,示意她跟上來。繪麻有些遲疑,但那小孩見她不動,直接抓住她的手拉著她一起跑了起來。

  繪麻就這麼彎著腰被他拉著亂跑了一陣,不知道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個隱蔽的長廊。長廊的盡頭開著一扇小窗,外面的陽光透過窗在略顯陰暗的走廊上投下一道斜長的亮光。

  那小男孩手腳並用地爬上窗台,側坐著看向窗外,露出一個滿足而歡悅的笑容,然後轉過頭來看著繪麻,黑白分明的眼睛純澈得如窗外的藍天白雲。

  「你是不是不開心?」他用並不太標准的普通話脆生生地問。

  繪麻走到他身邊也往下看,這邊正好可以看到她剛剛經過的那個德陽廈,那是一個足有一千六百平米的平台,上面游客攢動,很是熱鬧。

  「你是誰?」繪麻總覺得他不太像個普通的小孩。

  「我叫吉祥。」他先是藏語說,然後用漢語翻譯了一下,「你呢?」

  她猶豫了片刻,「繪麻,我叫繪麻。」

  「你好像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吉祥雙手撐在窗台上,晃悠著懸空的雙腳,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繪麻一愣,「並沒有,只是稍微有點......」

  「我懂。」吉祥打斷她的話,「我現在也有個名字,但是我其實還是喜歡別人叫我吉祥,就算另外一個名字其實才是我現在應該用的名字。」

  繪麻看他說出這番話時候的邏輯思維都非常清晰,語調神態雖然天真,卻並不稚氣,一點也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孩,不由地也把他當做了成年人來看待。

  「為什麼你有兩個名字?」

  吉祥笑嘻嘻地回答:「因為我是活佛轉世。」

  繪麻愣住,吉祥繼續說:「他們喜歡叫我上一世的名字,但是我已經轉世了呀,我更喜歡這一世的名字。吉祥吉祥,不是很好聽麼?」

  「你真的是......」繪麻還在震驚中。

  吉祥卻很是奇怪,「為什麼你會是這個表情?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理解才對呀。」

  「如果是我?」繪麻重復著他的話,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吉祥看著她,微微一笑,「你不是和我一樣的麼?」

  因為震驚而沉默了許久,繪麻開口剛想問什麼,吉祥卻突然指了指下面,「那個人是不是來找你的?」

  繪麻順著他指的方向仔細一看,看見一頭長發格外顯眼的光站在平台的角落,正遙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從這邊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覺得陽光下的他即使在人群中也顯得鶴立雞群,氣質脫俗。

  腦中不由浮現出一句詩——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用在這裡倒有些應景。

  就這麼一出神,坐在窗台上的吉祥身手敏捷地跳了下來,擺了擺手,「再不回去他們就得急啦,我們有緣再見。」

  「誒等等!」

  繪麻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溜小跑消失在長廊的入口處,被扔下來的她無數的問題堵在喉嚨口,只能最後無奈地嘆了一聲。回頭又往下看了一眼,沒想到光也正好轉過身,視線無意間往上一掃,兩個人目光相對,都是一愣。

  有種奇異的感覺在心中滋生蔓延,又順著這道膠著的視線互相傳遞,明明沒有絲毫言語,甚至連表情都模糊不清,彼此卻似乎都感應到了什麼。這種感覺奇妙而難以言喻,放佛空氣成了有形的介質,為兩人傳遞著無言的訊息。

  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繪麻覺得自己剛剛沒有來得及向吉祥傾訴的疑問全部得到了完美的解釋。

  我來到這裡,只為了,遇見我所要遇見的人。

  繪麻看著光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過了一會,自己的手機便響了,她接了起來,聽見他在電話裡問:「你怎麼跑到那裡去了?那應該是游人禁入的吧。」

  繪麻立刻意識到不妙,剛剛吉祥把她帶到這裡,現在他人走了,自己要怎麼出去?

  「我......一不小心走錯路了。」她總不能說被個自稱活佛轉世的小家伙偷偷帶過來結果人家自己跑路了吧,說不定會被信徒們揍成豬頭的。

  光有些懷疑,卻也不追問,「那你現在知道怎麼下來麼?」

  她剛才被帶著跑的時候好像沒記路。「......我試試。」

  「別,你在那呆著,我去找你。」

  不等繪麻阻止,光便掛斷了電話,往下看,人群中已經沒有了光的身影。沒辦法,她也只能靠著窗戶百無聊賴地等著。

  只是過了一會,繪麻便覺得有些不自在。這個長廊除了靠窗的地方有點亮光,整個通道都是陰森森的,因為狹長,長廊的入口顯得遙遠飄忽,仿佛不知什麼時候這個入口就會閉合在一塊。再加上兩邊的牆壁上都畫著一些面目猙獰奇形怪狀的畫像,看上去莫名有些詭譎可怖。

  臥槽!這是布達拉宮,總不會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吧。繪麻撫著手臂把自己往光亮處擠,以抵消這個長廊給自己帶來的微涼寒意。

  事實證明沒事千萬別亂想,一想這腦子就控制不住開始往各種地方延展思維,以前看過的奇聞怪談和深夜鬼話紛紛浮現出來,就連剛才那個小孩子似乎也有些來歷不明,本來只是有些陰冷的長廊被這麼一番藝術加工,越發顯得扭曲怪異起來。

  繪麻自己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嚇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入口處突然出現一道逆光的身影,站在那輕輕喊了一聲,「繪麻。」

  心神一松,繪麻快步小跑了出去,沒等說什麼,光一把拉住她的手貼著牆跑了起來。

  「跑什麼?」繪麻有些反應不過來。

  「剛才過來這的時候被人攔住了,交流不通,我趁他不注意跑進來的。」

  「那也不用跑啊,待會過來我解釋一下就好。」

  光回過頭,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些狡黠的意味,「這可解釋不清,你說咱們孤男寡女的,又躲到這麼個僻靜的地方,要是被人家以為做了什麼對神佛不敬的事情,說不定就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繪麻愣了一下,臉瞬間飛紅,使勁要抽回自己的手,「誰跟你孤男寡女了,誰跟你做對神佛不敬的事了,你誰啊我不認識你!」

  「過河拆橋也有點太早了吧。」光看上去纖細,手勁卻不小,任繪麻真麼掙扎都巍然不動,「行行行,要是真被抓到了你就說是我強迫你的。」

  「本來就是!」話剛脫口繪麻就意識到自己又被繞進去了,忍不住惱羞成怒道:「你這混蛋!」

  罵完她自己就為這完全可以稱之為嬌嗔的語氣愣了一下,光也頓住扭頭看她,眼中似乎有著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彩。

  繪麻被看得有些心底發虛,嘴上仍是逞強,「看什麼?要是真被抓到了我就說......」

  話音戛然而止,繪麻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眼前突然放大的臉。

  毫無瑕疵的白皙肌膚如同美玉,濃密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落到唇上的溫熱觸感似羽毛般輕柔,卻有著一種極為強烈的存在感,仿佛一把火,從唇上點燃,引發全身的熱度升騰而起。

  幸好繪麻並不是真的小女生,腦子還沒有被完全燒糊塗,猛地退後一步,緊跟著一腳就踹了過去,被光輕松地躲過。

  「你干什麼!」繪麻忍住不去跳腳,只揚起下巴做出一副淡然凜冽的姿態來維護自己的形像。

  光若無其事地微微笑了下,眼線上挑,流露出一種極為驚人的動人神采,「既然你說我是混蛋,自然要做出一點混蛋的事情,這才算實至名歸。」

  「你個......」頓了下斟酌措辭,繪麻冷聲道,「賤·人!」

  光摸了摸下巴略顯苦惱,「你是在暗示我做一些賤事麼,這個我有些下不去手呢。」

  「......」繪麻一時間被他厚顏無恥的嘴臉給震懾住了。

  這時——

  「你們在做什麼?」一個身穿藏袍的老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

  繪麻和光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一、二、三——

  跑!                    

  作者有話要說:

  只是一一杏雨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18 17:42:15

  我的鄰居是瑪麗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18 19:04:14

  十字路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21 21:28:56

  十字路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4-06-21 21:33:38

  謝謝各位的地雷~~~木馬~~~~~~~~~~~~~~~~~~~


☆、第六十九章

  過了幾天劇組裡的人恢復得差不多了,便正式開始了電影的拍攝工作。

  永源輝表現得很好,雖然是第一次參與電影拍攝,但是很有靈氣,加上外在形像不錯,看上去還有幾分那種明星範。

  配合完在布達拉宮的那一幕,接下來就要拍攝在酒吧裡的那場戲,永源輝不由地有些緊張。畢竟之前兩個人雖然也有對手戲,但只是短暫地碰面,互動並不多,現在要真正開始重頭戲了,他也擔心自己是否能夠完成任務。

  看出他的不安,繪麻寬慰道:「沒事的,到時候我會引導你的。」

  永源輝便拿出下一段的劇本向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女孩虛心討教,繪麻也不拿捏,指著劇本上一個字一個字掰開來和他講解。

  「......你看到我哭的時候要楞一會,然後抽紙巾的時候你可以動作很快地多抽幾張以表現那種不知所措的感覺,遞給我的時候遲疑一下,對,就像這樣,試探著遞給我。等我站起來跑出去,你要手忙腳亂地扶起椅子用紙巾胡亂擦桌上的酒水,一邊對周圍做出不關你事的無辜表情,嗯,笑得僵硬一點,沒事,反正你笑得本來就很僵硬......」

  永源輝插嘴問了一句,「到時候你會真的哭出來麼?」

  繪麻笑眯眯地看著他,「要我現在哭給你看麼?」

  他連連擺手,「我只是有點好奇,以前看電視裡演哭戲就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怎麼哭出來的,除了點眼藥水以外,是不是要拼命想悲傷的事?」

  「是有人這樣,想像自己遭遇各種悲慘事件啦,或者干脆掐自己打自己啦,長時間不眨眼睛啦,不過這些都是不入流的小技巧,因為就算是哭,不同情況不同人也有不一樣的哭法,只是為了哭而哭的話,是不會有那種真實感的。」看著永源輝和課堂裡的小學生一樣睜大眼睛聽著,繪麻不由失笑,「最自然的當然是把自己代入角色,角色是為什麼哭的,自己也為什麼哭,這樣就行了。」

  永源輝用一種「不明覺厲」的表情點頭,「原來如此,那劇本裡的你是為什麼哭的?」

  繪麻被問住了,不由地往坐在導演身邊專注的看著回放鏡頭的光身上看了一眼,然後搖頭一笑,「這個問題我也在想。」

  光的小說是以向井漣為這個主人公的視角來敘述故事的,從頭到尾,裡面的那個女生都沒有過心理描寫,一切都只是向井漣根據自己所看到的東西來進行猜測聯想,而直到這個故事結束,女生的來歷過往和行動目的都是一個未解的迷。

  小說改編成劇本後,雖然導演也曾建議將這個女生描寫得更為全面一點,光卻並沒有同意,依舊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構寫故事。繪麻其實也很好奇,雖然故事裡的女生是以她為原型,她自己有著一種解讀,但是她不知道,光到底是想通過這個故事來表達什麼。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注視,光抬頭看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抹笑意。

  繪麻也不由自主地回送過去一個微笑。

  不過一會酒吧的場景便布置好了,導演下令開拍,永源輝走了進來,按照劇本的要求進行表演,期間因為表現方式和光線角度的問題重拍了幾次,好在他並不愚鈍,很快就進入了節奏。

  順利進行到和繪麻的對手戲,在准備下一幕的拍攝間隙裡她還在思考接下來自己該怎麼去表現。「她」到底是為什麼而哭?如果是自己的話,又會為什麼而哭?對了,最關鍵的問題應該是當時「她」到底聽到了什麼音樂,才會讓這麼冷靜的「她」失控?

  意識到這個問題,繪麻剛想去問光,導演已經示意開拍,她只能坐下來,迅速進入劇情。

  在劇本中被安排為酒吧老板娘的演員是劇組在西藏臨時找的一個酒吧駐場歌手,一頭長發扎了層層疊疊的小辮,穿著一身紅黑色的亞麻布裙子,很有點文藝女青年的範。

  面對攝像機她一點也不怯場,熟練地示意旁邊的樂隊開始伴奏,自己調節著話筒的高度。繪麻聽著伴奏的前調,總覺得有幾分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聽過。

  前奏結束,那歌手閉著眼開始唱了起來。

  從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遠處傳來你聲音暖呀暖呀

  你說那時屋後面有白茫茫茫雪呀

  山谷裡有金黃旗子在大風裡飄呀

  永源輝不用演都表現出了一臉茫然,完全聽不懂的他扭過頭去看繪麻,雖然是按照劇本的安排,但是在看到繪麻的表情時,他是真的愣住了。

  在劇本裡,這個時候的繪麻應該是淚流滿面的,但是她卻用手蓋住了眼睛,仰頭靠在椅背上,只能看見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仿佛在用全身力氣忍耐著什麼。

  歌手還在唱著。

  我看見山鷹在寂寞兩條魚上飛

  兩條魚兒穿過海一樣鹹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來遇見人們破碎

  人們在行走身上落滿山鷹的灰

  有兩滴水跡從指縫間溢出,在臉上蜿蜒出兩道曲線,緊跟著又落下兩滴,將還懸掛在下巴上的水珠撞落下去。

  永源輝是真慌了,他清楚地感受到這不是什麼演技,而是真有一種悲傷迷茫的情緒在蔓延,並不是錐心刺骨的悲痛,而是若有所失的惶然。

  他連忙抽出紙巾顫顫巍巍地送了過去,「那個,要緊麼?」

  繪麻捂著眼睛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一把推開了永源輝的手,站起來跑了出去。

  這下永源輝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是不是在演戲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往周圍看了一圈,正好看到導演殺雞抹脖子地拿手示意他往外追,這才醒悟過來,連忙起身追出去。

  剛掀開掛在門上的羊毛氈子,永源輝衝出去的腳步就一頓。

  繪麻並沒有像劇本中那樣坐在地上擦眼淚,而是抱著手臂站在路燈下,旁邊還有一個人正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他認出來那是編劇朝川光流。

  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融合到了一塊。

  他遲疑了一會,還是蓋上了門簾,退回店內,對著圍上來的劇組人員干笑了兩聲,「那個,優衣她有點太入戲了,讓她一個人緩一緩。」

  繪麻控制不住地抽噎了好一會才平復下呼吸,用光的外套袖子抹了把臉,盯著腳下的影子默不作聲。光也並不開口,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看著繪麻的發旋若有所思。

  過了許久,繪麻才開口,嗓子微微還有點啞,「這首歌是你選的?」

  光「嗯」了一聲。

  「為什麼要用這首歌?」她知道光並不懂中文,而這首歌,就算是一般懂中文的人也無法理解其深意。

  光沒有直接回答,「在挪威的時候,你曾問過我一個問題,你自己還記得麼?」

  繪麻凝神沉思了一會,微微笑了下,「我記得,我問你相不相信輪回轉世,你說你相信。」

  「那是我隨口說的。」光無比老實地坦白交代,「我其實並沒有怎麼思考過這種抽像的問題,當時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很在意問題的答案,就順著你說的。」

  繪麻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是被忽悠了,「唔,然後呢?」

  光笑了,「然後因為你,我似乎開始相信了。」

  繪麻猛地抬頭,怔怔地看著光。路燈昏黃,加上此時溫度寒冷,呼吸時帶出了一團白霧,使得他的臉像是被水漬氤氳了的水墨畫,清淡而模糊。

  「我一直很好奇,從未去過中國的你,為什麼會那麼在意這個國家,甚至,關注度似乎超過了自己生長的國家。你的中文,熟練得不像是自學而成的,對中國的了解,也並非浮於表面,可是,你似乎又在抗拒著別人和你進行關於中國的討論,並不想和別人提起關於中國的一切。我一直在思考,這是為什麼?」

  繪麻語氣平靜而冷漠,「那你現在思考出結果了?」

  看著表情生冷的繪麻,光將口袋裡的手伸出來捂住了她的臉,溫暖的手與冰冷的臉頰貼在一起,熱度源源不斷地傳遞著。

  繪麻想要後退,卻又有些貪戀他手心的溫度,便只是垂眸站著。

  難得看到繪麻如此乖巧溫順的樣子,光忍不住用指尖在那細嫩的皮膚上摩挲了兩下,過了會才又拋出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不在劇本中給那個女生的經歷做個交代。」

  繪麻想要點頭,臉卻被捧住,只得低低地「嗯」了一聲。

  「因為現實不是小說,並不是一定要起承轉合跌宕起伏,有些前因後果,並不是非要追根究底弄個明白。」

  繪麻抬眼,對上光在路燈下染了一層暖色,似是流轉著無限溫柔的眼睛。在她印像中,光就像個獵人,一旦發現未知或好奇的事物就會窮追不舍的,對感興趣的東西會不擇手段地打探清楚,而現在......他卻表示,他無意去打探自己的過去。

  這算是一種......妥協麼?

  繪麻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手覆蓋在光的手背上,他的手背已經在冷風中變得微涼,反被繪麻的手暖和起來。

  「光,你是不是......喜歡我?」

  光的指尖一顫,在繪麻的眼底輕輕劃過。

  「我......」

  「優衣!」一個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觸電般地收回手往後退了一大步,繪麻扭過頭,上原和也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看著她,「休息夠了沒?要開始拍下一幕戲了。」

  「唔,好了。」她有些心虛地用目光在上原和也和光之間游移了一下,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過來的,聽到了多少。

  「那就快進去補妝。」上原和也的眼神比此時的空氣還要冷。

  「哦。」

  繪麻乖乖地要回酒吧,在門口又被上原和也伸手擋住,不解地抬頭,「怎麼了?」

  上原和也直接扯下來她背上披著的那件外套,「進去吧。」

  繪麻一瞬間覺得如芒在背,強忍著沒有回頭看,挺直脊背掀開羊毛氈子鑽了進去。

  上原和也等氈子落下後才往前走了兩步,捏著外套的領子隨手往前一扔,光伸手接住,抖開,展臂穿回了自己身上,鼻尖隱約飄過一絲不屬於自己的幽香。

  「這是公眾場合,請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光將手插進外套的口袋裡,打量了一下上原和也,漫不經心地笑道:「當初迫不及待要這個劇本的是你,現在嘛,主動權可不在你手上了。」

  上原和也皺眉,冷眼看他,「你什麼意思?」

  光並不回答,攏了攏領口,擦過上原和也的肩往酒吧裡走。

  「站住!」

  光靠著門框,回頭,「還有何指教?」

  上原和也盯著他看了一會,嘴角突然露出一絲笑意,「你覺得,繪麻在你我之間,更在乎誰?」

  光像是聽到了什麼非常有趣的笑話,抱著手臂樂了半天,直把上原和也笑得面沉如墨才停了下來,眉眼彎彎地看著他,「你可以拿這個問題去問繪麻,我倒是很期待她對此的反應。」

  上原和也這麼多年來已經很少被人用這種態度對待了,一時間目光冷冽如刀。

  「順便建議你一句,別孩子帶久了,就真把自己當爹了。太過自以為是,到時候反倒會落得個裡外不是人的下場。」

  說完姿態翩然地掀開氈子消失在了門內。

  門外的上原和也沉著臉,不覺握緊雙拳。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後面的時候想起了當初繪麻的那個夢,忍不住自己樂了半天

  然後道個歉,欣欣童鞋,今天沒辦法雙更了,最近比較忙,更新的時間都比較晚,來不及再更一章QAQ以後有機會彌補你

  最後謝謝阿尢的地雷,麼麼噠,我不會把男主換成上原和也的你就放心吧23333


☆、第七十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繪麻總覺得上原和也這兩天好像對她的關注度頗高。

  原本拍戲結束,迎上來的都是西村奈子、化妝師和一些小助理,上原和也基本上就是負責翹著腿坐在一邊打電話發短信更新博客,弄得永源輝還悄悄問她上原和也是不是負責監工的投資商,不然怎麼拽的二五八似的。雖然這個猜測歪打正著地正中了一部分——上原和也的確非常有遠見地在這部電影裡投資了,但同樣也說明了上原和也那無論走到那都散發著「唯吾獨尊」的王八,不,王霸之氣。

  說起來,不知道當初那些把他往死裡欺負的那些人現在怎麼樣了......上原和也怎麼看應該也不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莫欺少年窮啊!繪麻假惺惺地在心裡念了句佛。

  這兩天不知怎麼的,上原和也一改放羊吃草的行事方法,采取了緊迫盯人的戰略,基本上她一休息就第一時間走到她身邊,雖然依舊頭也不抬地只專注於自己的寶貝手機,但總是亦步亦趨地保持兩人的距離在三步之內。

  即便是上廁所,他也要吩咐西村奈子跟著。

  一時間,繪麻有種自己已經榮登國家瀕危保護動物的錯覺。

  西村奈子狐疑地看著她,「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挑動他敏感的神經了?」

  繪麻大喊冤枉,「我這段時間不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麼,能做出什麼來?」

  西村奈子猶自將信將疑。

  繪麻其實心裡有點虛,她直覺上原和也的變化應該和前兩天晚上的那一幕有關。但是她不太確定是因為上原和也聽到了哪一部分內容才拉響了體內警報,相比起來,她寧願他聽到的是她最後問光的那一句話,也不願他對她永遠不想提及的那些東西有所懷疑。

  不過如果真是因為前者......繪麻瞥了眼正在和副導演低聲討論著什麼的光,又看了眼始終和她保持半米距離的上原和也,搖頭一笑。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不去管它了。

  從酒吧的戲拍完以後,繪麻和永源輝就得開始在318國道上的漫長徒步戲份。在劇本中,向井漣和那個女生從拉薩到珠穆朗瑪峰大概用了二十多天的時間,而這二十多天裡,他們倆個大部分時間徒步,偶爾能夠搭到順風車,幸運的時候可以借助路邊的民宿,但基本上沒有水洗澡,甚至連簡單的洗漱都沒辦法做到。

  拍電影當然可以稍微輕松一點,但是,也只是一點而已。漫長的318國道,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能獲得的待遇,比之劇本中的那兩人也好不到哪去。

  不過劇組特意租了一輛房車,裡面有完善的供水系統,洗澡上廁所都比較方便,讓原本面色有些青綠的永源輝終於放松了一點。

  只是一直不太開口的光突然說:「可以刷牙,也可以進行簡單的身體擦拭,但是不能洗臉洗頭,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不能擦洗。內衣可以更換,但是外衣不能換洗,脫下去什麼樣,再原樣穿上去。還有,必須按照劇本原定的路線走,也就是說,他們走,你們走,他們停,你們停。」

  繪麻看到永源輝的臉色已經變成慘白了。

  「不用做到那個樣子吧,不是有化妝師麼,那種效果化妝師應該可以畫出來的吧。」從來沒怎麼吃過苦的他據理力爭。

  光平靜地看著他,「化妝師能畫的只有表像,你們的眼神,精力,精神狀態,還有心情感悟這些都是畫不出來的。如果你有優衣那樣的專業水准的畫也可以考慮放松一點,但你並不是演員,只能用這樣的方法給你真實體驗才能表現出我們想要的效果。」

  永源輝有些惱羞成怒,「當初選中我這個非專業的人是你們,現在再因為這個來嫌棄我不覺得有些晚麼?」

  「我並沒有嫌棄你,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簽協議的時候裡面就規定了,必須按照劇組的要求進行拍攝,如果你不想演的話,賠了違約金就可以走人。」

  繪麻有些訝異地看了眼神色淺淡的光,總覺得他看上去好像波瀾不驚的外表下其實藏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火氣。

  「賠就賠,我不演了!」永源輝也很火大。

  光不說話了,旁邊的導演笑呵呵地道:「根據協議,你得賠償我們五千萬日元。」

  「=口=!」饒是富家子弟的永源輝也忍不住僵硬了,「你們這是霸王條款!」

  劇組裡的人都笑呵呵地看著他。

  光懶洋洋地看向繪麻,「你有什麼意見麼?」

  繪麻眨了眨眼睛,無比乖巧道:「完全服從劇組安排。」雖然她也是個潔癖,但是在拍戲的時候這種事其實也算常見,之前拍攝美國的那部電影時,在熱帶叢林裡的條件比起這邊來也說不上孰好孰壞。

  她對工作秉持的專業性讓她完全可以容忍這種苛刻環境。

  光把目光移到永源輝身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永源輝從那不屑輕蔑的眼神中讀出了他的未語之言:連個小姑娘都比不上,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干嘛?

  這種輕視,是男人都不能忍!

  「......」幽怨地看了眼背叛同盟關系的繪麻,永源輝蔫蔫地垂下了頭,「拍就拍吧,隨便你們了。」

  繪麻連忙拍著他的後背安撫,「放心,到時候要真受不了,你和我說,我去和導演偷偷撒個嬌,讓他放點水。」

  「......謝謝。」被個小女生如此安慰的永源輝咬牙在心中發誓,哪怕是惡心到死都絕不說一個字!

  看著永源輝兀自在那燃了起來,唱紅臉的繪麻望向唱黑臉的光,默默地與他交換了個「你懂我懂」的眼神,會心一笑。

  上原和也突然擋到了繪麻的面前,面不改色道:「趁著今天最後一天,趕緊去好好泡個澡吧。」

  被阻隔了視線的繪麻雖然知道他意不在此,卻也並不好在眾人面前駁了他的面子。偷空瞟了眼光,見他臉色微沉似有不虞,內心莫名覺得有些暗爽,便更是腳步輕快地跟著上原和也走了。

  318國道上的戲,真正拍攝起來,有些吃不消的是繪麻。

  西藏晝夜溫差很大,十月份晚上的溫度也將近零度,按照劇本中的設定,永源輝穿著衝鋒衣,很厚實很擋風,而繪麻,米色風衣裡雖然套了件毛衣,在晚上也並不頂事。

  她本來就比較怕冷,後面凍得嘴唇都有點發白。

  上原和也便提議換一套裝束,不等導演和光表示意見,繪麻自己搖頭了。那樣的話之前的戲就要全部重拍,畢竟整個劇情是一氣呵成的,不可能她走出酒吧的時候還是風衣,上路前就去先換了件衣服。

  既然這部電影為了力求完美已經犧牲了這麼多,也就不要在這種小地方引來微詞了。

  最終看不過去的永源輝把自己身上的衝鋒衣脫了下來給繪麻穿。

  「就算是在電影裡,向井漣做出這樣的舉動也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吧。」永源輝第一次主動地對電影情節進行改動,「反正我是男生,熱氣足。」

  繪麻看著只穿了一件毛線衫在風裡哆嗦的永源輝,突然對誆了他一把感到有些內疚。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風衣脫下來給他,「雖然穿不上,披一下擋擋風也好。」

  導演拍掌道:「這樣不錯!這個改動很有意義,就把這個拍進去吧。」

  光對此不置可否。

  第二天一大早在拍攝到他們倆攔車上車的情節時,光突然開口道:「加一段戲,讓車裡的藏民送給他們一件藏袍,這樣就可以解決問題了。」

  導演雖然一直都很尊重光的意見,對於這個提議卻有些不贊同,「在這裡加這一段有點突兀,畫蛇添足了,而且車上為什麼還有一件藏袍也需要解釋,不太妥當。」

  光也知確實如此,便不說話了。

  永源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帶著壞笑湊到繪麻耳邊,「他是不是吃醋了?」

  自從上次撞到光和繪麻在路燈下的那一幕,永源輝就對他們倆的關系「心知肚明」了,只是看他們倆在人前一向保持距離,便也很知趣地並不多嘴。

  繪麻看著自以為抓到了某人的小辮子一臉得意的永源輝,不由失笑,「你不是他的粉絲嗎?」

  永源輝憤憤道:「見了真人以後幻想破滅了!我跟你說,他這個人一肚子壞水,你這麼小他都能下手,可見人品不怎麼樣。還是早點和他分手算了,不然以後肯定被他算計吃虧的。」

  繪麻並不和他解釋他們的關系,只是笑著點頭附和,「是呢,我有時候也覺得他挺討厭的。」

  說著目光又飄向光那個方向,卻意外地沒有看到他的身影。目光隱秘地往四周掃了一圈,才發現他靠在房車後的陰影裡,面無表情地飛快翻著手裡的劇本,即便隔了很遠的距離,似乎都能聽到紙張因為他的大力動作而發出的聲音。

  難道......他是在為無法把他們倆交換外套這一情節完美地抹去而惱怒麼?繪麻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而震驚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這是否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正好這時光扭過頭來,與她目光相對。

  兩人對視了一兩秒,光露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回過頭,往旁邊挪了兩步,走到了繪麻看不見的區域。

  繪麻對著光剛剛站立的地方呆了一呆,克制不住地笑出聲來。

  永源輝不明所以地看著她,「怎麼了?」

  繪麻強忍著笑意擺手,「沒事,只是......有時候也覺得他挺可愛的。」

  永源輝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個失足少女般一臉悲憫地為她異於常人的審美觀搖頭嘆息。

  這一段拍攝結束後,繪麻去房車上解決個人生理問題,西村奈子自然聽從上原和也的指示跟著她,只是在繪麻上完廁所後,她也忍不住想要方便一下,就讓繪麻在外面等。繪麻滿口答應,等西村奈子一關上門,立刻從車上溜了下來,見上原和也沒注意,踮著腳繞到了後面。

  光還蹲在那邊苦大仇深地盯著劇本,看到繪麻過來表情一變,浮現出招牌式的絢(xu)爛(wei)笑容,剛想說什麼,就被繪麻過去一把捂住了嘴。

  「噓——」繪麻偷偷摸摸地往他旁邊一蹲,「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過來的。」

  光挑眉,想說什麼又被繪麻捂住了嘴,「我過來可不是為了聽你扔刀子嘲諷我的。」

  光忍了忍,還是微笑,「那麼請問你冒上原之大不韙貴足踏賤地是有何貴干?」

  得,看來火氣真是不小。

  繪麻托著腮笑眯眯地看著他,「我想說,我上次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光楞住,眼神飄忽了一下,又飛快地全面武裝起來,用同樣看不出心思的笑容看著她,「你希望我的回答是什麼?」

  繪麻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為了他事到如此依舊別扭地口不對心。這家伙真的是悶騷到了極點,明明開玩笑就能葷素不忌,真要認真起來,卻比蚌殼還難撬開嘴。

  她抽出他手裡攥緊的劇本,一點點撫平,歪著頭對他笑了笑,聲音溫軟而認真,「不管你的回答是什麼......我要告訴你,我好像挺喜歡你的。」

  說完她又修正,「唔,不對,我真的挺喜歡你的。」

  光呆滯了。

  繪麻從沒看過他會露出這樣茫然而怔楞的表情,像是一個被突然告知可以不用上學去游樂園玩一整天的小孩,既震驚狂喜又不敢置信,張口結舌了半天也只說了幾個「你你你」。

  兩個人你來我往到今天,彼此對對方的心意都心知肚明,卻誰也不肯開口,也不過是為了那一句「愛情這場戰爭,誰先淪陷誰就輸了」的小孩子般的賭氣。兩個人都太過要強,即便是這種虛渺的言論,也是誰也不肯先認輸的。

  只是,繪麻突然明悟,既然他能退讓一步,自己又何必非得堅持立於不敗之地?

  繪麻無比滿意又可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來,「我說完了,你慢慢想。」

  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身按住她的肩膀抵在車廂後,有些急切又有些惶然地低下頭印上她的唇。

  繪麻眼睛微微睜大,又緩緩閉上,伸手攬住他的脖子。

  唇舌交纏。                    



☆、第七十一章

  什麼是戀愛的感覺?

  上輩子的事已經遙遠得如鏡中花水中月一樣虛渺不可捉摸了,最近的是和福山昌,也算是這輩子的初戀了——雖然這段短暫的感情也只是證明了初戀都沒有好結果這個真理。

  和福山昌在一起時候的心情還算清晰,總結起來也就四個簡單直白的字——蠢蠢欲動。沒辦法,男人太優質,她又不太純潔,最初感受到的就是荷爾蒙的彼此吸引,雖然精神上也很契合,聊天的時候非常愉悅暢快,卻並沒有和他傾吐溝通的欲·望,只在心裡暗暗盤算著什麼時候可以推倒。

  大概是一切太過水到渠成,兩人又都是通透圓滑的人,誰都不愛折騰,那就提前進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

  沒有那種澆滅一切的熱情,自然就能保存理智,於是分手也能做到快刀斬亂麻,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如果說和福山昌在一起像在聽一首安眠的小夜曲,沉穩安適卻容易忽略,和光在一起就像是在聽一首指法多變的變奏曲,不知什麼時候會彈出一個不諧和弦來改變整個曲子的風格,他仿佛在用一種蠻橫而強勢的態度強迫著你,必須認真傾聽每一個音符,把握每一絲變化,並毫不遲疑地跟上他的節奏,不然就會喪失主動權完全淪落在他的掌控之中。

  繪麻清楚自己是一個太過理智的人,早在十幾年前,她已經把自己的人生規劃得無比明確,又有上原和也這個部署能力超強的智囊在,她要做的似乎只是按部就班,不緊不慢地一步步走向早已篤定的終點。

  但光的出現,硬生生地勾起了她早已被壓抑得奄奄一息的激情和活力,輕松地拆卸了她一層層給自己武裝上的鎧甲,讓她如大夢初醒一般,恍然看清了自己在記憶模糊的最初,那生氣勃勃的模樣。

  她曾覺得,自己與福山昌是屬性相似的同類人,如今才發覺,她和福山昌像的,只是經過磨礪後的光滑表面,能映出彼此的模樣,卻照不到自己的內心。而她和光,卻是從本質上就如出一轍。

  她不太清楚這種相像到底是好是壞,在經歷過爭鋒相對和鳴金收兵後,互相試探來往到現在,他們都已經清楚彼此的棱角是如此相似的尖銳,一個不當心,就會刺痛對方並且弄傷自己。

  這樣的關系,猶如懸崖上走鋼絲一般危險,必須做到緊繃起每一根神經來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才不會將兩個人都帶入深淵。

  這種緊張和刺激,卻奇異地帶給繪麻一種無比期待的興奮感,像是開戰在即的士兵,明明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戰死沙場,卻依舊渴望著得到勝利。

  而且,不管未來如何,至少現在的她,每一次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時都能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這種感覺,不管是不是戀愛,都能讓她毫不後悔地堅持自己的決定。

  「你真的不後悔?」永源輝同樣堅持不懈地進行著自己的拆分行為,「哪有男人看到自己的女朋友如此辛苦狼狽都無動於衷的?這種冷血無情的男人趕緊踹了吧。」

  繪麻從一開始的哭笑不得到現在只能無奈嘆息,「這已經是永源你說的第三十八遍了。」她在心裡為這孩子慶幸,幸好光離得遠,不然聽到你說這話,分分鐘弄死你不帶喘氣的好嘛。生命不易,永源輝你且說且小心啊。

  永源輝並不知道自己在是在如何作死,依舊小聲嘟囔:「要是我女朋友,我才舍不得她這樣呢。」

  繪麻忍不住拿出化妝鏡看了一下自己,不過一眼,就面無表情地合上了鏡子。

  現在的她,已經在318國道上走了十天了,雖不如劇本中那樣完全徒步,卻也並沒有放松多少,最多不過有水喝有飯吃,不用真的像劇本那樣靠賣藝和好心人的饋贈了。只是光在最開始就做出了規定,每天的水和食物都是由定量的,這個定量就是,雖然餓不著,但也吃不飽。

  而且劇組人員的伙食水平明顯高於他們倆人,在吃不飽的時候還要看著別人吃比自己碗裡好太多的食物,累得像條狗的時候看別人坐在車上吹空調,用毛巾一點點擦身體看別人一臉舒爽地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這種對比感實在是不啻於生死煎熬。

  這十天來,她的靴子已經磨平了腳後跟,甚至開裂脫膠險險地就要分離,還是永源輝解下照相機上的掛繩讓她把鞋子又綁牢了——這也成為讓導演眼睛發亮的一個絕佳戲份。腳底自然磨出了很多水泡,前幾天每天晚上挑破上藥,第二天又會鼓起來,疼得讓她走路都得踮著腳,現在倒也慢慢習慣了。

  頭發沒有洗也沒有梳子梳,干脆用頭繩盤了起來綁住,許久沒有沾過水的臉凝結了沙塵,嘴唇在干燥的空氣中干裂蛻皮,完全失了血色,兩腮微微下陷,顯得滄桑而疲憊。

  雖然繪麻一向說自己是實力派不用看臉,真在鏡子裡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心酸——尼瑪,如果真有哪個女人不在乎自己的臉,那她......肯定沒有男盆友!

  繪麻再次往光的方向看,一如既往地對上光的眼睛,之前發現他一直在看自己還覺得有些甜蜜,現在卻有些不自在起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張臉她自己現在都不忍目睹,他難道不覺得難看麼?

  冒出這個想法的繪麻自失一笑,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也會有擔心容貌的這一天,果然是女為悅己者容麼?

  西藏地區的干季和雨季非常分明,每年十月至第二年的四月都是干旱多大風,低溫少雨雪,這也是劇組為什麼要選擇十月份拍攝的原因。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第十二天的時候,一直透藍透藍如同的羊卓雍錯的湖水般的天空忽然烏雲密布,頃刻間下起了傾盆大雨,把繪麻和永源輝還有一干劇組都澆了個透心涼。

  劇本上沒有出現過雨天的場景,導演摸著下巴對著天空看了個半天,問光:「這邊要不要加一場戲,這種天然的環境很難得,可以來點小高·潮。」

  光看著雨想了半天,搖頭,「不用了,電影時間就這麼多,後面要拍的東西還有很多。」

  這應該並不是什麼問題,後期剪輯的時候刪去不太重要的戲份就可以了。但是這部電影的話語權在編劇不在導演,導演便也只能聳肩一笑,不再多說。

  下雨停拍,繪麻和永源輝都忍不住有些開心,永源輝歡呼了一聲滾去車上睡覺補充精力,繪麻靠在車窗邊,看著窗外的雨劈裡啪啦砸在窗戶上。

  光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個杯子,還冒著熱氣,她接過喝了一口,居然是衝泡的橙汁,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很久沒有嘗過美食的口腔中蔓延,連指尖都跟著暖和起來。

  光豎起食指抵在唇上,以示噤聲,「快喝,沒有那個菜鳥的份。」

  繪麻忍不住偷笑,趕忙像做賊一樣灌了一大口。她一向喜酸不喜甜,光也是按照她的口味准備的,不知怎麼的,她卻覺得這杯橙汁一點也不酸,甜得連心都有點冒泡。

  無意間看見車窗上映出他們倆的身影,繪麻想起了之前的那個想法,捂住臉看他,「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光一臉詫異,「你怎麼會這樣說?」

  繪麻剛想笑就聽見他繼續說:「是怎樣的自信讓你覺得你以前就很好看?」

  「......」她現在想把剛剛喝下去的橙汁全部吐到他臉上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繪麻終於理解永源輝的苦口婆心,並且深以為然,開始考慮要不要來點實際行動。

  光無視她淬了毒的眼刀,扒開她擋住臉的手,左看看又看看,咂咂嘴,在她額頭上吧唧親了一口。

  「=口=!」繪麻紅著臉拍開他,「不知道我多少天沒洗臉了啊!」

  光又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後咂摸了一下,點頭,「確實有一股味。」

  繪麻惱羞成怒地拿臉往他臉上蹭,被光一把摟住,笑著往她鼻子上吧唧親了一口,「這才叫夠味嘛。」

  繪麻瞪了他半天,也忍不住笑啐,「你這叫重口味。」

  「以前我其實很小清新的。」光無奈輕嘆,「遇上你就變成重口味了。」

  繪麻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你那是粗茶淡飯吃久了,都嘗不出山珍海味的好了吧。」

  「正好相反,看自己看久了,確實會產生審美疲勞,所以再看看你,倒是覺得頗有野趣。」

  「......突然想起一句很適合你的話。」

  「什麼?」

  「水仙不開花——裝蒜。」

  「那我也想起一句很適合你的話。」

  「我不想聽。」繪麻用手堵住耳朵。

  「那怎麼行,咱們得禮尚往來。」光拉下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微笑,「豬鼻子插蔥——裝像,很形像吧。」

  繪麻掀桌。艸!這戀愛談不下去了!

  雨停後繼續往前走,不多久便到了嘉措拉山埡口。繪麻忍不住用手撫摸石碑上紅色的中文刻字,望著遠處的喜馬拉雅群山在雲霧間若隱若現,不禁油然而生一種成就感。旁邊的永源輝也頗為激動地一把抱住她像個孩子一樣又笑又跳,似乎看到勝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繪麻若有所覺地回頭,果然見光眯著眼睛不知道在盤算什麼,見她看過來便勾了勾唇角,露出了個毫無善意的凶狠微笑。

  繪麻眨了眨眼睛,回頭也抱住永源輝跳了起來。

  哼!氣不死你!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用何種幼稚手段賭氣的繪麻無視了背後瞬間冷下來的視線。

  埡口的牌坊已經變成了經幡,上面綁滿了哈達,在風中經年,已經暗淡蒙塵且有些殘破了,看上去卻有種歷經風霜的厚重感和神聖感。

  繪麻和永源輝坐在路碑邊准備拍攝,迎面的路中間突然有幾個小黑點逐漸靠近,她定睛一看,然後震驚了。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大馬路上會跑來一群犛牛?

  這群犛牛或黑或白或花,歡快地撒著蹄子你追我趕,對著攝像機像是在拍攝幾十年前言情劇中老套的你追我趕橋段,就連劇組也一時間呆滯無言。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光。

  「優衣你追上去,跟著跑 。」

  啥?繪麻不敢置信地看向光,見他一臉嚴肅地催促,「快點,攝像機准備跟拍!」

  臥槽!裝得這麼正經,真當她看不出來?這絕對是公器私用!挾私以報!公報私仇!不要臉!無恥!

  繪麻咬著牙含淚追著犛牛跑了上去。

  光還在後面下指示,「跑快點,開心點,動作誇張點。」

  你給我記著!繪麻在心底瘋狂扎小人。

  「永源拿起相機對著她拍,專注一點,優衣停下,回頭,看著永源笑。」

  再怎麼怨恨,這種時候她也只得聽從光的指示。調整好心理和表情,繪麻回過頭看著永源輝,剛想笑,卻發現永源輝後面站著的光,也正拿著相機對准她。

  她一怔,腦中瞬間閃過自己現在的樣子,追著犛牛跑了大半天,本來就跟個拾荒者一樣的她估計已經進化成了瘋婆子。

  稍稍側過臉有些想躲,突然想起那天他捧著自己的臉毫不猶豫地吧唧吧唧親吻的情景,繪麻又禁不住抬眼往他那看了一眼,下意識地將耳邊的亂發撩到耳後,無知無覺中,唇邊已然綻放出一個羞澀而明艷的笑容。

  哢嚓。畫面定格。

  永源輝放下相機,對著繪麻的笑臉有些晃神,又意識到什麼,轉身一看,果然看到光也望著那個方向,微微含笑。

  兩個人隔著他,恍若無物地視線交纏著。

  注意到永源輝的目光,光淡淡掃了他一眼,輕笑一聲,轉身離開。

  永源輝緊緊地抿住了唇。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即將完結,下一本,你們想看什麼?

  網游?宮鬥?同人?校園戀愛?告訴我吧

  順便問一下,這本書出定制的話,有人要麼?

  希望答案不要太打擊我QAQ


☆、第七十二章

  在第二十三天,繪麻和永源輝終於跋涉到了珠峰大本營,在那裡,結束了在西藏的最後一幕的拍攝。

  拍完後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然後舒舒服服地睡了個昏天暗地,沒有多看那珠峰幾眼就在睡夢中被車運回了拉薩。

  永源輝在日本還有幾場戲做個收尾,繪麻已經結束了全部的戲份,馬不停蹄地飛往美國去參加《叢林奪寶》的首映式和好萊塢的頒獎典禮。

  入圍好萊塢的當然不是剛剛上映的《叢林奪寶》,而是《孝謙天皇》,雖然入圍的僅僅是最佳外語片獎項,但在導演還要繼續拍攝《一期一會》的情況下,作為主演的她也要與有榮焉地去露個面。

  首映式上卡爾也在,看到繪麻過來便誇張地擁抱了一下,還要過來摟她的肩,她輕巧地往後退了兩步,身後的上原和也立即上前和他抬到一半的手握了握,說了些不鹹不淡的客氣話。

  卡爾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用這麼戒備吧,難道優衣你和你的那個男朋友還沒有分手麼?」

  他說這話的聲音並沒有壓低,圍在旁邊的記者基本上都能聽到。

  上原和也的神色瞬間從冷淡變成了冷凝,繪麻也在心裡拿機關槍對他突突突了一會,才面帶疑惑和尷尬的歪了歪頭,「抱歉,是我的英文不太好麼?你說的是『男朋友』?我的話目前階段還沒有談戀愛的計劃呢。」

  卡爾臉色微變了一下,訕訕一笑,「是麼?那可能是我誤會了。」

  繪麻臉上微笑,「這個誤會確實有點大呢。」內心豎起中指:瑪德,賤·人!

  在采訪的時候導演和幾個主演都對繪麻誇贊了一番,說她能吃苦演技好領悟能力強以後前途無限很希望再次合作之類的溢美之詞,算是幫她在好萊塢打開了一個不錯的入口。

  過後上原和也臉色不善地找上了門,「你是不是應該把你現在的感情狀況對我做個報備?」

  繪麻也早有准備,非常爽快地坦白,「你不是猜到了麼?目前在和朝日奈光戀愛中。」

  上原和也一聲冷笑,「這窩邊草你倒也吃得下去。」

  繪麻無奈地一攤手,「本來沒打算吃的,但是這香味一直飄啊飄的,沒忍住就咬了一口。既然咬了,就得對人家負責不是。」

  「你能不能有點節操!」上原和也暴怒,幾乎把食指點上了她的腦門,「之前的福山昌是不是也是你主動啃上去的?一個姑娘家,不能矜持一點麼!」

  繪麻沒羞沒臊地點頭,「我很矜持的,起碼到現在我還保持著純潔的身體,我覺得就這一點我已經可以在日本榮登玉女掌門人了。」

  上原和也被她毫無遮攔的話堵了個半死,黑著臉轉身,「隨便你。」

  繪麻連忙撲過去纏住他手臂撒嬌,「哪能啊,像我這麼保守陳舊的女性怎麼能不在感情上咨詢一下長輩的意見呢。你覺著,光怎麼樣?」

  「不怎麼樣!」上原和也強硬地掙脫開來,冷哼,「一看就是心思詭譎的笑面虎,渾身上下除了一張臉看不出還有什麼好。從福山昌到他,眼光越來越差。」

  繪麻不得不為光抱不平,「之前說起朝川光流的時候,你的態度可不是這樣。」

  「一碼歸一碼,書寫得好不代表人品就好。而且一直都寫黑暗系小說的人,不是尖酸刻薄就是小肚雞腸,憤青加文青,哪天要麼報復社會要麼自殺臥軌。」

  繪麻張口結舌地看了大爆發的上原和也半天,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懂了,看來他把你得罪得不輕。」

  這已經是明顯帶有偏袒性質的話了,上原和也冷冷地瞥她一眼,「你這是在說我對他心懷不滿所以故意詆毀麼?」

  「並不是。」繪麻笑著搖頭,上前溫柔地抱了他一下,「我想說,謝謝你,一直這麼保護我。」

  上原和也整個人都僵住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從哪學來的這麼摟摟抱抱的一套?」

  並不理會他這種掩飾慌亂的強硬,繪麻認真地拉住他的手,「但是,我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那個孩子了,相信我,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自己。」

  「並不是不需要你了,只是,即便我一個人的話,也已經不會摔倒了。」

  上原和也沉默了一會,淡淡道:「等你哪天摔疼了,也別找我來哭。」

  「做夢!」繪麻瞪大眼睛,一臉無賴,「我一定會哭著喊著撒潑打滾讓你把我扶起來。」

  「......你能不能要點臉。」

  「你借我點我就要。」

  去奧斯卡走紅毯的時候是跟著劇組一起的,福山昌也在,兩人自然互為同伴,無比和諧地挽著手出現在媒體面前。

  都說做不成情人做朋友,繪麻對此是嗤之以鼻,不過她也沒到做不成情人做仇人的地步,事情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兩個人也能排開虛偽的掩飾,真正心平氣和地交流一下了。

  「佳奈還好麼?」繪麻倒不是不計前嫌,而是想探聽一下這個小神經病的最近動向,順便暗示一下他要嚴加看管,別一不小心又放出來傷人。

  福山昌一如既往地溫和微笑,眼角卻稍稍有些憂郁,「她在我面前一直很好。」

  繪麻想說你應該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福山昌也問她,「你最近呢?聽說和導演再度合作去中國拍電影了吧。」

  「唔,已經結束了。」

  閑話說盡,兩個人似乎已經談無可談了,繪麻剛想著找個借口離開,福山昌突然開口,「你現在在談戀愛麼?」

  這個問題有點突兀,不像是福山昌這種人會問出來的。繪麻抬眼看他,「怎麼了?」

  福山昌看著她的臉,悵然一笑,「只是覺得你的氣質神采有點變化,看來,終於有一個人能讓你去理解愛情了。」

  繪麻略微有些失神,良久才搖頭輕笑,「我想,我還需要學習很久。」

  「至少,你已經試著去學習了。」

  「怎麼,還會在意這個麼?」繪麻半開著玩笑。

  福山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許吧......可能只是不太甘心,原本在心裡還有埋怨你的無情,現在倒是得反省一下是我自己不夠好了。」

  繪麻低頭,淺笑不語。

  《孝謙天皇》最終奪得了最佳外語片的桂冠,整個劇組載譽而歸。繪麻回日本後去公司報了個道就立刻迫不及待地回到朝日奈宅,卻沒想到家裡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格裡高利倒是第一時間撲到了她懷裡。

  去廚房間看了一下今日的行程表,雅臣今天夜班,右京要加班,要還在山中修行,光不知去向,棗雖然沒特意說明不過作為日本傳統的上班族估計下班後得去應酬應酬喝幾杯,椿和梓接了新的配音工作,琉生今晚要參加一個節目,昴還在九州,祈織大學社團,今天周五,侑介倒是回來,只是得搭電車比較晚。風鬥還在外拍戲,就連彌上了中學以後也開始了和同學的交際。

  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摸著懷裡長大了不少的格裡高利,繪麻一時間頗有些郁悶,「看來只有你陪我了。」

  「咪呀~」格裡高利蹭著腦袋賣萌。

  不知不覺也學了朝日奈家壞習慣的繪麻往沙發上一躺,挑了部老片子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就迷迷糊糊地抱著格裡高利睡著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意識還沒清醒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鳶尾花的味道。

  下意識地拿臉蹭了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頭下的大腿,繪麻半眯著睜開了眼睛,室內沒有開燈,只有之前開著的電視還亮著微微的光,聲音卻已經被關掉了。

  她借著電視的光仰面看著光低下頭時的完美輪廓,不自覺就露出了一抹笑。

  懷裡的格裡高利也被弄醒了,懶洋洋地發出了無比嬌慵的哼唧聲音。

  光捏了捏她的鼻子,「物似主人型。」

  繪麻便舉起格裡高利親了親,「聽見沒,說你和我一樣可愛呢。」

  格裡高利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細聲細氣地叫了一聲,抖了抖耳朵,正好擦過光的下巴。

  光推開她的手,直接低頭親了下來。

  這是他們第三次接吻。第一次在布達拉宮,帶了幾分捉弄與刻意,第二次在車後躲著人,既緊張又興奮,這一次,則是慢條斯理地碾磨,溫情蜜意地糾纏,宛若鴛鴦交頸一般耳鬢廝磨。

  心跳似乎在加快,血液似乎在加速,熱度一點點從唇齒間蔓延,連指尖都微微酥麻起來。

  格裡高利已經在兩個人的忽視中輕盈地跳下了沙發,繪麻勾著光的脖子,無比投入地享受著這一刻的繾綣溫柔。

  「啪!」電燈被打開了。

  「餓死了餓死了,京哥趕緊做飯。」

  「侑介你每次從學校回來怎麼都這麼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椿哥你住在家裡當然不能感受到吃食堂的痛苦。」

  「工作的哥哥們吃盒飯的痛苦你這個小鬼才感受不到咧。」

  「好啦,時間不早了,想吃飯的都趕緊過來幫......」

  一室死寂。

  繪麻手忙腳亂地推開光坐了起來,對著門口已經石化了的幾個兄弟努力保持鎮定地擠出個笑容,卻不知此刻滿面紅暈的自己眸如春水,波光瀲灩,唇瓣紅潤腫脹,笑起來更是嫵媚嬌艷,楚楚動人。

  光也有些氣息不穩,臉皮卻更厚一點,神色如常地打招呼,「你們回來了。」

  心理承受能力最差的侑介手一松,行李包摔在了地板上。他目瞪口呆地拿手指指繪麻,又指指光,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椿猛地上前一步又被梓拉住,面色忿然,「你們剛剛在做什麼!」

  繪麻忍不住撫了撫唇,光好整以暇地摟住她的肩膀微笑,「做情侶該做的事情。」

  「你!」

  椿甩開梓的手就要衝過來,被面色深沉的右京伸手擋住。他眼神幽然地看著光,光也毫不躲閃地直視他,兩個人視線膠著了片刻,卻是右京先移開了目光。

  他瞥了眼情緒激動的椿,淡聲道:「還要不要吃飯?過來幫忙。」

  椿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在右京的威懾中忍住,擰著脖子不再去看沙發上的兩個人。

  梓雖然神色有點復雜,卻是這幾個人中最平靜的一個,走過來打量了他們倆一會,笑著說:「真是出乎意料,沒想到繪麻會和光哥在一起,不過還是要說一句恭喜。」

  「出乎意料麼?那在梓看來,繪麻應該和誰在一起呢?」

  光說這話依舊是笑眯眯的,卻把梓堵得有些尷尬。

  他眼神微閃,「這......」

  繪麻給了光一肘子,暗自瞪了他一眼,轉而笑對梓,「謝謝梓哥,你可是第一個和我們說恭喜的人呢。」

  在廚房運著氣的椿終於忍不住摔了碗,怒氣衝衝地喊了一聲「我是絕對不會恭喜你們倆個人的!」就把樓梯蹬得震天響跑上樓了。

  梓更加尷尬了,「你們別介意,他就是這樣的脾氣,我去和他說說。」說完也追著椿上樓了。

  侑介還傻站在門口,拎著個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唯獨右京還是如常地在廚房裡砍瓜切菜......雖然下刀時候的力度似乎比往常更重了幾分。

  繪麻看了眼捏著自己頭發笑得很是開心的光,無奈一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各種建議,我決定下一本寫網游,同人也會寫,不過不能V嘛,那就純愛好了,可能不如這一本來得那麼熱情勤奮,同人的內容我會再看看,因為大家推薦的很多我都沒看過囧,我自己本來倒是想寫網王或是鬼燈的,網王是我以前曾想過的,有點大綱,鬼燈是最近比較感興趣的。

  下面放一下網游的簡介,大家看一下喜不喜歡。

  [網游]論「托」的職業素養

  托這個職業,干得好,那是帶動產業發展,推動時代變革,促進人類進步,干砸了,那就是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走到哪都要被扔臭雞蛋。

  浮一白作為一個敬崗愛業的好托,自然將拉動游戲內需作為最高職業目標。

  挑撥幫派爭鬥?那是順應幫眾要求。

  引導口水罵仗?那是調動游戲情趣。

  至於情愛追逐?那是增加工作業績。

  浮一白的理念就是——聰明人在游戲裡賺錢,傻子才在游戲裡花錢。

  只是,她怎麼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給「托」出去了?


☆、第七十三章

  「叩叩叩。」

  輕緩的敲門聲過後許久,門才被大力的打開,一張不耐煩的臉在看到門外的人後怔楞了一下,轉變成不自然的尷尬。

  兩人靜默對立了一會,椿才扭過臉低聲說了句,「進來吧。」

  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繪麻帶上門,抬眼略微打量了一下這個第一次進入的房間,明明是和所有兄弟相同的戶型和大小,偏偏椿的房間看上去要顯得逼仄一些,大概是和他房間裡堆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關。

  牆上貼了各種動漫海報,地上隨處可見散落的扭蛋或周邊,這個明明已經老大不小的男人,從房間的布置上來看簡直像個比侑介還小的高中生。

  椿也注意到繪麻的目光,臉頓時爆紅起來,手忙腳亂地把地上的東西往床底下踢,一邊拖過旁邊的椅子放在她面前,局促道:「還沒來得及整理,你隨便坐一下吧。」

  繪麻從善如流地坐下,順便把手裡的蘋果扔給了椿,「沒吃晚飯應該餓了吧,先拿個蘋果墊墊。」

  「並不餓。」椿咕噥了一句,然後低頭狠狠咬了手中的蘋果一口。

  看著坐在床上視線四處游移就是不敢正視自己的椿,繪麻挺直脊背,微微一笑,「相處了這麼久,你應該也知道我的脾氣,我也就不和你繞彎子了,我來是想說.......」

  「等等等等!」椿還沒眼下口中的蘋果就連忙開口,差點被自己嗆了個半死,捂住嘴又咳又想說話,一時間臉憋得更紅了。好不容易咽了下去,他啞著嗓子說:「我現在不想聽繪麻你和我說話。」

  「......椿哥這話有點傷人。」繪麻平靜道。

  椿連忙解釋,「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繪麻你最擅長說服別人,但是現在的我不想聽那些義正言辭的大道理。」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我知道自己這樣很像個發脾氣的小孩,但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發發脾氣了。」

  繪麻自詡為刀槍不入的心突然就被這麼一句毫無怨氣的平淡話語給扎了一下,原本打好的腹稿也沒辦法再說出口,只得輕輕嘆了一聲。

  「很抱歉......」

  椿一下子跳了起來,「不用和我道歉,這件事又不是繪麻的錯。本來和誰在一起就是繪麻的自由,不用和我說......」

  「我是為了那天拒絕你而道歉。」

  「誒?」椿傻站在那,握著半個蘋果,有些反應不能。

  繪麻坐在椅子上抬頭仰視著她,語氣認真,「真的很抱歉,那天的我那麼隨意地就拒絕了你的心意。」

  椿一臉莫名,「沒、沒關系。」

  「是我太輕忽了,我應該更加鄭重一點對待你的心意。所以......非常抱歉,椿哥,我沒有辦法對你的感情做出回應。」

  「......」椿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用這麼認真地給我第二次打擊也沒關系。」

  「不行,這是態度問題。」

  「好吧,我已經完全感受到了你拒絕我的堅定態度。」椿放棄般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咬著蘋果,「我就有一點很不爽,你之前拒絕我我還可以理解,因為你表現得完全不想和我們兄弟有任何超出家人的發展,那為什麼光哥就可以?京哥我還可以接受,就算是要哥我也勉強認同,實在不濟,我覺得祈織和你也挺適合,為什麼到頭來會是光哥?」

  聽到椿的抱怨繪麻囧然無言,「什麼京哥要哥祈織的,你以為我是在挑蘋果麼?」

  「這麼多兄弟確實隨你挑啊,買一送一都可以,干嘛選了一個最華而不實的。」

  「我覺得你應該收回這話,不然被光哥聽見你會死得很慘。」

  「干嘛,他還想得了便宜又賣乖?」椿忿然將蘋果核扔進了垃圾桶。

  繪麻搖頭一笑,「正如你剛剛說的,我確實從一開始就沒想和兄弟們中的任何一個有所發展,即便是現在,我也依舊秉持著這個想法。」

  「那光哥......」

  「大概是從一開始就太討厭他了,所以反而沒把他放在戒備範圍裡。」

  椿露出了「臥槽居然還有這種奇特的攻略技巧」的扭曲表情。

  繪麻也忍不住笑,「因為一直都把大家定位在家人上面,結果就出現了一條漏網之魚,所以椿哥你可以把他當做是騙過了防火牆的病毒。」

  「......我該說這個病毒太機智了麼?」

  「其實是防火牆出現了漏洞有了盲點,已經及時更新了補丁了。」

  「那已經混進去的病毒怎麼辦?」

  「暫時還沒有開發出針對這款病毒的殺毒軟件,目前就讓他逍遙一下吧。」

  「所以說即便你以後把這個病毒給消滅了,其他人也不可能有機會了?」

  「是的,防火牆已經升級,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椿用手背擋住眼睛倒在床上,「那我寧願你不要研究出新的殺毒軟件,雖然對那個幸運的病毒是光哥感到很不甘心,但怎麼想也比便宜了外人好。」

  「這可不一定,我對待病毒一向是冷酷無情的。」繪麻站起來,坐到椿的旁邊,「所以說,我也寧願病毒是光,這樣即便有一天把他消滅了,我也不會太心疼,但是如果是你們的話,我可是會為難的。」

  椿移開擋住眼睛的手,斜著眼看她,「什麼意思?」

  「意思是,一旦哪天開發出殺毒軟件,對病毒可就不會手軟了。但是,對於安全的程序,可是要不遺余力地一直保護下去的呀。」繪麻屈指彈了一下椿的額頭,「比起說不定哪天就被換掉的男朋友來說,永遠都是家人的存在當然更重要。」

  椿眨眼想了半天,然後翻身將臉埋在被子裡,悶悶地說:「我中計了,居然又被你說服了。」

  繪麻笑眯眯地起身,「下次不想被我說服的話,最好就不要開門讓我進來喲。」

  從椿的房間裡出來,就看到隔壁的房間門半開著,想了一下,繪麻直接走進去關上了門。

  房間裡沒有人,衛生間的門關著,裡面隱隱傳出水聲。意識到自己進來的時機不太巧妙,想要離開又覺得有些刻意,便干脆往床上一坐,打量起這個房間。

  和她所見過的右京跟椿的房間都不同,這個房間顯得有點空曠冷清,除了基本的床櫃和書桌,很少有個人的裝飾布置,簡直像賓館裡的客房一樣。

  不過想到這個房間的主人常年不回家,回來了也要十天半個月在外不知所蹤,便也可以理解這種毫無人氣的空洞了。

  書桌上倒是整齊地壘了一大摞的書稿筆記,這也是唯一能看出主人特點的東西。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繪麻猶豫了一下,不等她作出決定,衛生間的門就被打開,裡面探出一個濕漉漉的頭來。

  泡沫還沒衝洗干淨的頭發一直在往下滴水,光只能半眯著眼睛,「幫我接一下。」

  繪麻的視線從他露出來的肩膀上一掃而過,扭頭拿起手機按下,光便又飛快地縮了回去。

  過了一會,光圍著個浴巾從浴室裡走出來,側著頭一邊拿毛巾擦頭一邊往床上坐,還未消散的濕熱水汽便帶著沐浴露的香味直直地撲在繪麻身上,讓她一時間也覺得有點熱。

  似笑非笑地往他袒露在外的上半身看了一眼,繪麻慢悠悠地開口,「怎麼,想要來□□麼?」

  光雖然看上去纖細,但身上的線條看上去非常結實緊致,手臂和腰腹處都有明顯卻沒有結塊的肌肉,加之剛洗完澡後的皮膚白皙水嫩,簡直像水豆腐一樣,確實讓人不由口干舌燥食指大動。

  如果繪麻真是十七八歲的少女,這時候肯定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光聞言把手裡的毛巾仍在地上,一手撐在床上往繪麻那湊了過去,「如何,有成功麼?」

  繪麻看著那雙一改犀利冷清,滿是濕氣水意的明亮雙眸,還有入醉酒般染著淡淡緋紅的雙頰,微微一笑,然後彎腰把地上那根毛巾撿了起來扔在他還在淌水的頭上。

  「快把頭發擦干,床都被你弄濕了。」

  光微微撇了下嘴,有些不大滿意的樣子,「濕了的話今晚就去你房間裡蹭住一下唄。」

  繪麻溫柔而無情地道:「時間還早呢,別做夢了。」

  光撇著的嘴抿成了一條弧度向下的線。

  看他有氣無力一般懶洋洋地擦著頭發,繪麻只得無奈地拿過他手裡的毛巾,脫掉鞋子上床跪坐到他背後,一點一點細細地給他把頭發揉散。

  即便從後面,繪麻也能看出光的臉部肌肉立刻向後拉伸了。

  ......這家伙怎麼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明明有些無言,唇角卻也忍不住勾了起來。

  「把椿搞定了?」光放松下來,聲音軟綿。

  繪麻不滿地扯了扯他的頭發,「別用『搞定』這種話。」

  光有些漫不經心,「反正他在你面前肯定也沒說我好話。」

  「......」果然是親兄弟。

  光對椿並不大在意,轉而意有所指地問:「待會還准備去拜訪哪個兄弟麼?」

  繪麻手不動了,「想說什麼直接說。」

  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光扭過身瞅了眼她的臉色,剛剛張口,又飛快地變了下口型,「我想說你今天剛飛回來,早點回去休息吧。」

  繪麻冷眼看了他半天,光那一張無辜而純然的臉逐漸垮了下來,換上了一副別別扭扭的不愉快表情,「干什麼啊。」

  「沒什麼,就感覺你雖然智商高,但是情商好像有點低。」繪麻覺得自己不應該和情商不夠的人太較真。

  光楞了一下,突然伸手把她抱進了懷裡。

  繪麻被他箍在自己腰間的手勒得有點難受,且他光著上身,被這麼抱住的她一時間真的有點不知道該把手往哪裡放。

  剛想推開他,就聽見他在自己耳畔沉沉地嘆了口氣,似乎滿是無奈與憂郁,讓繪麻不由地納悶自己難道真的對他太惡劣了?

  卻聽他將臉埋在她脖頸處,悶聲道:「不知道為什麼,面對你的時候,總想要帶上最完美的面具,又想要卸下全部武裝。既覺得擁有了全世界,又好像要與全世界為敵。」

  繪麻只覺得心尖一顫,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一手攀在他的後背,一手摸上了他的頭,揉了揉那濕噠噠的頭發,低聲輕笑,「怎麼回事,這麼患得患失的樣子,都不像你了。」

  「我也覺得。以前認為自己刀槍不入,現在卻發現,那是因為那個時候的我沒有弱點。現在的我,似乎很容易就可以被打敗了。」

  「喂喂,再煽情下去可就犯規啦。」繪麻拿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再說我是弱點麼?這麼小瞧我可是會生氣的。」

  光還是膩著她不放手,「反正我每天都要惹你生氣幾次的。」

  繪麻好氣又好笑,心裡卻又一陣一陣的泛甜,忍不住也摟住他的脖子緊緊依偎在了一塊,咬著他的耳朵喃喃低語,「笨蛋,最喜歡你,只喜歡你,戴上面具的你也喜歡,卸下武裝的你也喜歡,除了你,滿世界我誰也看不上。」

  「真的?」光抬起頭,眼睛如寶石般熠熠生輝。

  「當然是真的。」

  話音剛落,繪麻就被他來勢洶洶的一撲給壓倒在床上,不等她反應過來,就被劈頭蓋臉的一通熱吻給堵住了。想要反抗,飛快升騰的熱度卻燒糊了所有理智,推出去的手換成了緊緊的擁抱。

  如火在燒的唇從臉上游移向下,逐漸侵占到脖子,繪麻剛從口中溢出一聲喘息□□,就被滑溜到領子裡的濕發給冰了一下,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

  一腳將趴在身上的人給踹開,繪麻攏了攏不知在什麼時候被解開了第一顆紐扣的領子,抽出壓在身下的那根半濕不干的毛巾扔到還要欺身過來的光臉上。

  「今天剛飛回來,確實有點累了,我回去休息,你趕緊把頭發擦干。」笑眯眯地將某人剛剛說的話還了回去,繪麻無視他鼓起來的包子臉,輕盈地跳下床,毫不留戀地向他擺了擺手,「那麼,晚安了。」

  光懊喪地往床上一躺,捏著一縷長發甩了甩,認真思考要不要去把它們剪掉。

  想起剛才在耳邊的細語,他扔掉頭發,以手掩唇,笑眼彎彎。

  除了你,滿世界我也看不上誰。                    

  作者有話要說:

  HAPPY ENDING

  到此,大結局,鼓掌祝賀!【自己啪啪啪

  正文基本上已經完了,還有些兄弟的番外,我會在出定制的時候寫進去,有興趣的親們可以期待。

  一路寫到這裡,從我犯蠢地拿另一個ID發文開始已經有三個月了,非常感謝那些從最開始就支持我的和後來加入進來的你們,沒有V,你們的支持才是我寫完這篇文的最大動力。尤其是那些並不喜歡男主的,能看到最後也非常開心。

  希望下一本書,依舊能夠與你們互動。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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