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格
莎士比亞最早的劇作是以當時常見的風格寫成。他採用標準的語言書寫,常常不能根據角色和劇情的需要而自然釋放。[122]詩文由擴展而定,有時含有精心的隱喻和巧妙構思,語言通常是華麗的,適合演員高聲朗讀而不是說話。一些評論家的觀點認為,《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中莊重的演說詞,經常阻礙了情節;《維洛那二紳士》的台詞被評論為做作不自然。[123]
約翰·亨利希·菲斯利描繪的哈姆雷特和他父親的靈魂,大約創作於1780-1785年很快莎士比亞從傳統風格轉向他自己的特點。《理查三世》開幕時的獨白開創了中世紀戲劇中的邪惡角色。同時,理查生動的充滿自我意識的獨白延續到莎士比亞成熟期劇作中的自言自語。[124]沒有單獨一個劇本標志著從傳統風格到自由風格的轉換,莎士比亞的整個寫作生涯中綜合了這兩種風格,《羅密歐與朱麗葉》可能是這種混合風格最好的詮釋。[125]到1590年代中期創作《羅密歐和朱麗葉》、《理查二世》和《仲夏夜之夢》時期,莎士比亞開始用更自然的文字寫作。他漸漸將他的隱喻和象徵轉為劇情發展的需要。
莎士比亞慣用的詩的形式是無韻詩,同時結合抑揚格五音步。實際上,這意味着他的詩通常是不押韻的,每行有10個音節,在朗讀時每第二個音節為重音。他早期作品的無韻詩和後期作品有很大區別。詩句經常很優美,但是句子傾向於開始、停頓、並結束在行尾,這樣有可能導致枯燥。[126]當莎士比亞精通傳統的無韻詩後,他開始打斷和改變規律。這項技巧在《朱利葉斯·凱撒》和《哈姆雷特》等劇本的詩文中釋放出新的力量和靈活性。例如,在《哈姆雷特》第五場第二幕中,莎士比亞用它來表現哈姆雷特思維的混亂:[127]
英文劇本原文 中文翻譯
Sir, in my heart there was a kind of fighting
That would not let me sleep. Methought I lay
Worse than the mutines in the bilboes. Rashly—
And prais'd be rashness for it—let us know
Our indiscretion sometimes serves us well...
先生, 那夜,我因胸中納悶,無法入睡,
折騰得比那銬了腳鐐的叛變水手還更難過;
那時, 我就衝動的——
好在有那一時之念,
因為有時我們在無意中所做的事能夠圓滿……
《哈姆雷特》之後,莎士比亞的文風變化更多,尤其是後期悲劇中更富有感情的段落。英國文學評論家安德魯·塞西爾·布拉德利將這種風格描述為「更緊湊、明快、富有變化,並且在結構上比較不規則,往往錯綜複雜或者省略」。[128]在他創作生涯後期,莎士比亞採用了很多技巧來達到這些效果,其中包括跨行連續、不規則停頓和結束、以及句子結構和長度極度變化。[129]在《麥克白》中,語言從一個不相關的隱喻或直喻轉換到另一個,如第一場第七幕中:
英文劇本原文 中文翻譯
was the hope drunk
Wherein you dressed yourself?
難道你把自己沉浸在裡面的那種希望,
只是醉後的妄想嗎?
pity, like a naked new-born babe
Striding the blast, or heaven's cherubim, hors'd
Upon the sightless couriers of the air...
「憐憫」像一個赤身裸體在狂風中飄遊的嬰兒,
又像一個御氣而行的天嬰……
完整地理解意思對聽眾是挑戰。[129]後期的傳奇劇,情節及時而出人意料地變換,創造了一種末期的詩風,其特點是長短句互相綜合、分句排列在一起、主語和賓語倒轉、詞語省略,產生了自然的效果。[130]
莎士比亞詩文的特徵和劇院實際效果有關。[131]象那個時代所有的劇作家一樣,莎士比亞將弗朗西斯克·彼特拉克和拉斐爾·霍林斯赫德等創作的故事戲劇化。[132]他改編了每一個情節來創造出幾個觀眾注意的中心,同時向觀眾展示儘可能多的故事片段。設計的特點保證了莎士比亞的劇作能夠被翻譯成其他語言、剪裁、寬鬆地詮釋,而不會丟失核心劇情。[133]當莎士比亞的技巧提高後,他賦予角色更清晰和更富有變化的動機以及說話時獨一無二的風格。然而,後期的作品中他保留了前期風格的特點。在後期的傳奇劇中,他故意轉回到更虛假的風格,這種風格着重了劇院的效果。[134]
影響
約翰·亨利希·菲斯利描繪的《麥克白》場景, 大約創作於1793–94年。莎士比亞的著作對後來的戲劇和文學有持久的影響。實際上,他擴展了戲劇人物刻畫、情節敘述、語言表達和文學體裁多個方面。[135]例如,直到《羅密歐與朱麗葉》,傳奇劇還沒有被視作悲劇值得創作的主題。[136]獨白以前主要用於人物或場景的切換信息,但是莎士比亞用來探究人物的思想。[137]他的作品對後來的詩歌影響重大。浪漫主義詩人試圖振興莎士比亞的詩劇,不過收效甚微。評論家喬治·斯泰納認為從柯爾律治到丁尼生所有英國的詩劇為「莎士比亞作品主題的微小變化」。[138]
莎士比亞還影響了托馬斯·哈代[139]、威廉·福克納[140]和查爾斯·狄更斯等小說家。狄更斯的作品中有25部引用莎士比亞的作品。[141]美國小說家赫爾曼·梅爾維爾的獨白很大程度上得益於莎士比亞:他的著作《白鯨記》里的亞哈船長是一個經典的悲劇英雄,含有李爾王的影子。[142]學者們鑒定出2萬首音樂和莎士比亞的作品相關。其中包括朱塞佩·威爾第的兩部歌劇——《奧泰羅》和《法斯塔夫》,這兩部作品和原著相比毫不遜色。[143]莎士比亞對很多畫家也有影響,包括浪漫主義和前拉斐爾派。[144]威廉·布萊克的好友,瑞士浪漫主義藝術家約翰·亨利希·菲斯利,甚至將《麥克白》翻譯成德語。[145]精神分析學家齊格蒙德·弗洛伊德在他的人性理論中引用了莎士比亞作品的心理分析,尤其是哈姆雷特。[146]
在莎士比亞時期,英語語法和拼寫沒有現在標準化,他對語言的運用影響了現代英語。[147]塞繆爾·約翰遜在《約翰遜字典》中引用莎士比亞之處比任何其他作家都多,該字典是這個領域第一本專著。[148]短語如「with bated breath」(意為「屏息地」,出自《威尼斯商人》)和「a foregone conclusion」(意為「預料中的結局」,出自《奧賽羅》)如今已經應用到日常英語中。
評價
莎士比亞在世時從未達到推崇的地位,但是他得到了應有的讚揚。[150]1598年,作家弗朗西斯·米爾斯將他從一群英國作家選出來,認為他在喜劇和悲劇兩方面均是「最佳的」。[151]劍橋大學聖約翰學院希臘神話劇的作者們將他與傑弗里·喬叟、約翰·高爾和埃德蒙·斯賓塞相提並論。[152]儘管同時代的本·瓊森在評論蘇格蘭詩人威廉·德拉蒙德時提到「莎士比亞缺少藝術」,[153] 然而在《第一對開本》中的獻詩中,瓊森毫不吝嗇對莎士比亞的讚美,稱他為「時代的靈魂」,並說:[154]
原文 中文翻譯
Triumph, my Britain, thou hast one to show
To whom all scenes of Europe homage owe.
He was not of an age, but for all time!
非凡的成就啊,我的不列顛,
你有一個值得誇耀的臣民,全歐洲的舞台都應向他表示尊敬。
他不屬於一個時代,而是屬於所有的世紀!
從1660年英國君主復辟到17世紀末期,古典主義風靡一時。因而,當時的評論家大部分認為莎士比亞的成就比不如約翰·弗萊徹和本·瓊森。[155]例如托馬斯·賴默批評莎士比亞將悲劇和喜劇混合在一起。然而,詩人和評論家德萊頓卻對莎士比亞評價很高,在談論本·瓊森的時候說,「我讚賞他,但是我喜歡莎士比亞。」[156]幾十年來,賴默的觀點佔了上風,但是到了18世紀,評論家開始以莎士比亞自己的風格來評論他,讚頌他的天份。一系列莎士比亞著作的學術評註版本,包括1765年塞繆爾·約翰遜版本和1790年埃德蒙·馬隆版本,使他的聲譽進一步提升。[157]到了1800年,他已經被冠以「民族詩人」。[158]18世紀和19世紀,他的聲望也在全球範圍傳播。擁護他的作家包括伏爾泰、歌德、司湯達和維克多·雨果。[159]
約翰·艾佛雷特·米萊創作的《哈姆雷特》中的歐菲莉亞,大約作於1851–1852年在浪漫主義時期,莎士比亞被詩人及文評家柯爾律治稱頌,評論家奧古斯特·威廉·施萊格爾將莎士比亞的作品翻譯成德文版,富有德國浪漫主義精神。[160]19世紀,對莎士比亞才華讚賞的評論往往近似於奉承。[161]蘇格蘭散文家托馬斯·卡萊爾1840年在論及英國國王日益式微之後,寫道:「這裡我要說,有一個英國的國王,是任何議會不能把他趕下台的,他就是莎士比亞國王!難道他不是在我們所有人之上,以君王般的尊嚴,像一面最高貴、最文雅、並且最堅定的旗幟一樣熠熠發光?他是那麼無堅可摧,並且從任何一個角度講都擁有無人可及的價值。」[162]維多利亞時代大規模地上演了他的戲劇。[163]劇作家和評論家蕭伯納嘲笑莎士比亞崇拜為「bardolatry」——「bardolatry」一詞由「bard」(吟遊詩人)和「idolatry」(盲目崇拜)合成,莎士比亞通常被稱為吟遊詩人,該詞意味着對莎士比亞的過分崇拜。蕭伯納認為易卜生新興的自然主義戲劇的出現使莎士比亞風格過時了。[164]
20世紀初期的藝術現代主義運動並沒有擯棄莎士比亞,而是將他的作品列入先鋒派。德國表現派和莫斯科未來主義者將他的劇本搬上舞台。馬克思主義劇作家和導演貝爾托·布萊希特在莎士比亞影響下設計了一座史詩劇場(Epic theater)。詩人托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反對蕭伯納的觀點,認為莎士比亞的原始性事實上使他真正的現代。[165]艾略特和G·威爾遜爵士以及新批評主義的一些學者,倡導了一項更深入閱讀莎士比亞作品的運動。1950年代,新評論浪潮取代了現代主義,為莎士比亞後現代主義研究鋪平道路。[166]到了80年代,莎士比亞研究是結構主義、女權主義、非洲美洲研究和酷兒研究等研究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