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十六岁的秋千
本来还直嚷着梅雨下个不停烦死人,进入了七月热得受不了也烦死人的饭干,一把话题转到奁的传闻上时,所有的社员都停下了手边的作业认真倾听。
“慎原弓子不是那个被称为玛丹娜的青叶台偶像美少女吗?”
“她的腿比我还长哩!”
听饭干这么一说,全场人都大笑起来。
“听说他们一年级的时候就曾经交往,不过渐渐疏远之后也就没有下文了。”
“奁学长真有一套。”
一年级社员一连串羡慕的语声,良在一旁只是微笑而已。
“……”
虽然这个学弟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连迟钝的饭干都有点觉得不对劲了。他把椅子拖到学弟的身边开始闲聊起来。
“良啊,青叶台的学姊们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络?”
“有啊。”
“你这家伙怎么连说都没说一声?”
“我没说吗?”
“嗯。”
良一点头,其余的社员纷纷要求良介绍给他们认识,有人还直截也当地要电话号码。
“啊…,我去一下厕所。”
“你想逃吗?”
“没有啦。”
良笑着出去之后,在饭干的眼神示意之下,岸本也跟着追出去。
岸本在走廊上追上良,两一如往常打屁哈拉。岸本实在看不出良有什么异样。
“喂,你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并排站在便池之前,良知着回答没什么,伸手正要按水冲掉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
良的表情的确有点奇怪,岸本不经意地歪头往便池里一看。
“唔哇!怎么会这样!”
“什么怎么样啊?”
看着岸本慌张的样子,良好笑地冲掉了小便。
“你还这么镇定!你知不知道你的小便是红色的啊!”
“生理期嘛。”
“别开玩笑了!”
那不寻常的红色让岸本看得心惊胆跳。连肝硬化的父亲的尿都没有如此血红。
“喂!良!”
“小便出血还不严重?”
“啊哈哈哈!”
可能是岸本激动的样子很有趣了吧,良真的觉得好笑似的笑了起来。
“我只是撞到肚子而已啦。……跟结城打回的时[幸福花园]~候。”
“啊?跟结城?”
想起结城消瘦的模样,岸本不禁哑然。
“那弱不禁风的家伙能干什么?而且他根本不是一块打架的料啊。”
“所以是我被他推了一下自己不小心跌倒撞到肚子啊。”
良边搓着肚子边向洗脸台走去。
“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读国中的时候,棒球队的队员每一个都有血尿。”
“这两件事怎么能一概而论?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起码价钱得到保健室走一趟吧?”
“我才不要哩,要我说是被结城打伤的吗?”
“没有人叫你说啊,反正你还是去给医生看一下比较好。”
虽然还是和平常一样嘻嘻哈哈地笑着,但是语气里似乎多了别人无法动摇的坚定。那种言行上的诡异让岸本不觉打了一个冷颤。
“……说的也是,有空还是得去看看……。”
良一副不太起劲似的自言自语,突然转过头来凝视着岸本。
“不要告诉任何人。”
“嗄?”
“不要告诉人。”
只是一再重复着这句话的良,就好像无生命的廉价玩偶般没有任何表情。
浅色口咖啡色的眼瞳一旦失去了表情后就如同濒临死亡的小动物一样。原本丰腴的乳白色脸颊不知何时也变得消瘦憔悴。
一想到自己一无所知,岸本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良…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送着良走出厕所的背影,岸本沮丧地自言自语。
“…怎么办……?”
要是饭干等会儿问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回答?
岸本说不出来。
只能像良一样用笑容搪塞过去吧。
要是把事情说出来的话一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良才坚持三缄其口。
若非如此,那个明朗活泼的少年怎么担得起这么沉重的压力。
“…该怎么办才好……?”
岸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厕所。
不管自己对不对别人说,良都绝对不会再提这件事吧。
总有一天平衡的假象会全面崩溃。
而且这一天终将在不久的未来降临。
期末考开始的时候不但一切的社团活动暂停,连宿舍也设了门禁。门禁时间从平常的七点提前到四点,娱乐室的使用时间也被设限。
坐在唯一放在二十寸电视的娱乐室沙发上看着手表的奁,心想都已经这个时间他应该不会来了吧。想着想着,脑海里不觉浮出学弟那张可爱的脸庞。
从他对自己亲密的感觉,奁知道自己对这个学弟来说应该是可以依靠的存在。但是自从进入了六月以来,虽然良的态度没有很明显,但是奁看得出来任何让他讨厌的事。即使被他讨厌,对奁来说也完全无关痛痒。
“我看你是在逞强吧。”
饭干撂下这一句话,用漫画杂志敲敲奁的手肘。
“你不是很疼他吗?是不是疼得太过火啦?”
“是吗?”
虽然明知饭干在开玩笑,但是奁也不能完全推翻这种感觉。
奁明知他是个喜欢黏着人家的孩子并且没有恶意,但不是很习惯身体接触的奁却每每将他推开。看着他被推开时那种泫然欲泣的笑容,奁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没办法,谁叫自己忙得没时间交女朋友,所以对身体的接触有点不习惯。
即使对方没有那种意思,但是在男人本能的驱使之下还是不由自主会把他当成代替女人幻想的对象。没有把幻想付诸行动,对在女人之间素有“野兽”封号的自己来说已经是值得喝彩的一件事了。
奁记得自己的初次体验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当自己把心仪对象是林间帝校认识的车长小姐告诉同学时,换来的评价都是太早熟或肮脏这一类的字眼。
连自己都觉得那不是一段太美好的回忆。
因为回头想想,那个女人矮小的令人无法置信。她只有一个跟‘老女人’这种令人联想到不伦的称呼都沾不上边的乡下土包子而已。
回到老家的奁还曾经为了段这成熟的恋爱疯狂过一阵子。
现在想起来还会羞于自己不知道为她那一点倾倒的奁,还清楚记得当女人哭着说出要回故乡去的时候,自己还坚定地向她表示一定会去迎接她。
更让奁觉得羞耻的是自己连从和女人相遇的第一天到之后的半年间做八次爱的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把青春痘藏在厚厚的粉底下,喜欢把过薄的嘴唇涂成两倍大的女人,哭着不愿让奁看到她卸了妆之后的模样。
她还说奁长得很像她在故乡所暗恋的学长。奁还记得那时的自己非常不服气地告诉她自己不是她学长的代替品。
女人走后,在不知道和多少女人做过爱之后才恍然明白,那个女人意是他的初恋。
之后的奁一直过忙碌的生活,唯一认真交往过的女孩子也只有慎原弓子而已。不过他再也没有跟那种仿佛是自卑感集合体的女人睡过了。
“…仔细想想还挺像的……。”
眼睛盯着萤光幕上的足球转播赛,奁在嘴里喃喃自语地自我解释。
良的笑容虽然比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来的可爱,但是他那无助的眼神和充满依赖的表情,跟那个始终没有说爱自己的女人非常相似。
尽管对自己的外表和性格有着深深的自卑,但是自尊仍然高得令人遥不可及。
即使有人伸出手,如果不是出于真心他们宁可拨开不要。这份激烈是奁想学也学不来的。
有时他还会用眼神和表情明确地表示出自己的寂寞和孤独,但是他们绝对不需要敷衍的同情。
个性虽强,却又像芦苇般在狂风中坚韧地矗立着。
……如果他是女人的话。
奁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要是被饭干听到的话,一定会像和弓子的破镜重圆在学校传开一样,变成头号花边新闻。
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抓上上铺的良听着结城在书桌前努力用功的铅笔摩擦声中闭上眼睛。
像摇不停的钟摆一样,良的胸口持续发出抗议的声音。
最近的良似乎已经渐渐遗忘了一些关于愤怒、悲哀和不甘的人类感情。
虽然体内不断地发哀鸣,但是看便池里血红的液体,良也觉得没有什么关系。
反而感觉自己体内污秽就好像随着尿液一起排泄了出去。
而结城依旧故我,会嘲笑怒骂,还会用脚踢。有一次他从上铺往良的背上跳时,虽然呼吸因剧烈的撞击而暂时停止,但是良想着如果能就这样解脱死去有多好。
在学校,只要知道奁的花边消息的朋友,全都要求良介绍青叶台的女孩子给他们认识。
在推不掉的情况下,良已经当了十数的次的介绍人了。
但是那些女孩子不打电话给和自己约会的对象,却全都打给良然后说‘嗯…不怎么样。’
岸本苦笑着说她们是对你有兴趣所以才会打给你。
茶色且富有光泽的头发和眼睛,没有半根须子的纤细白色下颚,浓纤合度的体态。连女孩子都赞不绝口地说可爱。
“和她们交往吧。”
自己怎么可能和她们交往?
交往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良在国中的时候已经尝过滋味了。
……国中时候,曾和班上女生玩过团体交往的游戏。
有一次本对三的一起到游乐园去玩,每个女生都在其他成员不在的时候偷偷对自己说下次我们单独出来的约会吧。
既然要单独出游为什么又要答应大家一起来呢?对良来说实在没心情去应付这些享受着不成熟恋爱游戏的女孩子。也觉得她们这种小伎俩有什么可爱的地方。
跟同班的男同学在一起打屁比跟女孩子要来得轻松快乐许多。虽然良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女孩子,但是要配合话题瞎闹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跟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大改变。
还是喜欢戴着眼镜,体态优雅的家伙。虽然大家都盯着浑圆鼓涨的胸部,但自己的视线还是不能控制地往颈间突起的喉结看去。这些反应从以前到现在完全都没有改变。
良想自己大概一生都不会改变吧,这注定要孑然一身了。
一生都不会改变。
“…不要……。”
良在床上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眼泪从紧闭的眼睑中缓缓地流出。
自己不要这样,不要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痛苦比较实际。
“结城。”
良抓住床边的栏杆叫着室友的名字。结城一脸青白的转过头来。
“别烦我!”
听着他的怒骂,良嘻嘻傻笑。然后就像平常一样,结城破口大骂良[幸福花园]~又把他当傻瓜看。
从床上硬生生被扯下来的良,在接受结城拳打脚踢的同时冻结了自己的感情。
他模糊地想着这一生可能都要过着被结城这种人殴打的日子,而自己已经连一个人站起来的力量和勇气都一点不剩了。
看过公布栏上由的排名前五十名成绩单的人全都聚集到良的位子旁边来了。
“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一定是被青叶台那些女人缠的吧?”
一向都是榜首的良这次居然连三十名之内都没有排进,对于这些关心的同学们良都只报以不置可否的微笑。
“是啊,良你最近瘦得很厉害哩。”
被众人细细观察脸庞的当事都却完全无动于衷。
“你究竟怎么了嘛?良。”
“你该不会是在减肥吧?”
“我……”
终于开口的良声音听来有点沙哑,众人一起皱起了眉头。
“我最近有点拉肚子…”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从第一学期开始就拼命游说良不适合美术社,应该到足球队来的武藤伸出粗厚的手贴在良的额头上。
“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沙沙哑哑的。”
“我没事。”
良拨开武藤的手,为了逃开其他也想伸出手来的同学而走出了教室。
……期末考过后不到一个星期就是暑假了。不管是上课下课。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放松而明朗的气息。
有人要去游泳而为了排不定暑期讲习的时间而烦恼,也有人为了考试成绩而喜而忧。
每一张都是普通的、充满了真实感的,像一个正常少年一样的脸。
跟自己绝对不一样。
良摇摇晃晃地走到公布栏前,隔着人墙望着白色的张贴纸。
自己一点也没有念书,却还勉强挂在前四十名之内。
“啊。”
突然有一只手推了良一把,他站立不稳赶紧用手扶墙撑住自己。
“…你给我记住。”
良转向低沉的放话者,那驼背影正匆匆离去。
良不知道他说那句话的含意,把头转回公布栏再看了一次,第一名并不是他。
看他那么用功的模样,第五名对他来说一定是相当大的打击吧。
而且他跟第四名差了十五分,却跟第六名只有一分的差距。
“哈哈。”
良敲敲墙壁轻笑着。
你就是每天顾着整我才会落到这种下场,良心中暗自幸灾乐祸。不过随即又发现自己怎么变成这么恐怖且性格扭曲,而感到一阵空虚。
“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声,良吓得差点跳起来,而汗毛也几乎倒竖。
“卓己学长。”
转了一个方向,良全身紧张地向来者挥挥手。
果然不只饭干一人,还有奁。
看到他那冷淡而毫无表情的脸,良奇怪自己居然还会有泫然欲泣的感觉。
还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全都被结城夺走,即使被殴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表情这么奇怪,怎么了?”
社团活动暂停之后就很难见到学长,在宿舍里只要作餐时间稍微错开,便几乎完全见不到面。
良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们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哇!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
饭干缩起脖子模仿少女吃惊的模样。
“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很沙哑耶。”
“所以我说我沮丧嘛。而且名次还落到很后面。”
“不会吧?你不是个天才吗?”
听着良虽沙哑却精神不错的语气,饭干也走到公布栏前一看究竟。但是奁却没有移动。
良想找话说却遍寻不着,只要腼腆地搔搔头。
因为奁从一年级开始就保持学年成绩第一,所以良在其中考或实力测试的时候也绝不把宝座拱手让人。
早知道就应该多少读点书,起码名次不会这么难看。
“……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
还来不及意识奁冰冷口气下所问出的问题,良已经反射性地回答了。
其实真的没什么,不管有没有问题,都没有必要说给奁听。
“我知道了。”
奁点点头,就像平常一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离去。
他一定也没有发觉到围在公布栏前的人自然地让出一条道路吧。
他那挺拔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良的视线之中。
看着自己顶在墙壁上的手整个都变得苍白,良这才缓缓吐出一口积压在肺部深处污浊黝黑的空气。
让奁听到这么难听的粗哑声,良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在放暑假的一个星期前,平山宿舍会关闭。比起依依不舍的学生,迫不及待想回家的学生是要来得多了。
良属于前者。不过四个月没有回去的家却意外地给了他相当热诚甚至近乎滑稽的欢迎。
……国木由宅位于东京近郊的一条娴静的住宅街里。
因为良的大姊和大姊夫都和良的父母住在一起,所以家里也重新整修了一番。对于这个好像有不认识的人居住的家,良竟有一种近家情怯的感觉。
不过一踏进玄关,良就被精神奕奕的双亲和大姊夫妇,及早已变成社会人的二姊所放的响炮给吓了一跳。接下来的寿司、天妇罗、火锅就像是要迎接来寄宿的外
国学生,还开了个‘欢迎归来’的宴会。所以良连沉浸于感伤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应付完宴会,良上到二楼一打开自己的房就差点撞到门口的一个大柜子。
“这什么?”
“对不起啦…良。”
就算在街上走也不会被认为是家庭主妇的大姊,无邪地笑着向良道歉。
茶色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背上,旁边还用白色的发夹把散落在颊边的短发可爱的夹起来。衣服上虽然没有很多蕾丝花边,但是她就是着那种忍不住要问到底几岁了的白色紧身洋装。照良现在的精神状况而言实在没办法老实称赞她很美丽或是很适合她。
“让我放到你回来好不好啊?”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巨大的柜子占了良房门口三分之一的空间。
东西虽然很新也很漂亮,但是所有的优点也仅止于此而已。对于配合家里西式的摆设来说,价值几乎等于零。说简单一点就是嫁妆。
“是我公公买给我的啦。”
“那怎么不放在你自己的房间?”
“这么大怎么放得下嘛。”
“你还好意思说?”
“所以才要借放一下罗。”
大姊馨丝毫没有罪恶地歪头,用跟青叶台那些少女一样的姿势寻求着良的同意。
“拜托你嘛…良。”
“好吧。”
反正自己也不是经常在家里,多说无益,她也只是礼貌性地询问一下,就算自己说不也没用。
而且从小到现在良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两个姊姊任性地摆布了。
“谢谢。”
把像小女孩般兴奋的馨丢在一边,良进到这个许多没有回来的空间里,那种不习惯的感觉比[幸福花园]~跟家人的感觉要来得遥远而不舒服多了。
“良…。”
下一个来敲门的是二姐球。
把原本就颜色过淡的头发染成金茶色还烫成大波浪。奶油色的双颊比良上次看到的时候要消瘦许多,跟以前和母亲、大姊及自己被称作四个复制体的时候比起来,几乎变成了一个脱胎换骨的美人。
“喂,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把拳放在嘴前嘻嘻的笑着,一蹦一跳地进入良的房间。
“你变得比入学的时候漂亮多了,这定是为情消瘦吧?”
“……你自己又怎么样?你真的跟报纸上登的那个人交往吗?”
“那关我什么事?他邀我去兜风,我就答应了,但是没想到是只跟他单独两个人而已。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跟他绝交了。”
“恐怖的女人。”
被登了好几面新闻的足球选手觉得很不甘心吧。
不过有像球这么大大方方地上车的女孩子,也难怪他会期待有什么好发展。
球从以前就是这样。学生时代的她外表看来虽然轻佻,个性也相当活泼开朗,但若不是她真正认定的人,绝不会跟他单独出去的。与放肆的外表相反,对心爱的人一心一意的这种性格说不定和良自己最像。
“别管我的事了,反正我喜欢上的人每个都是有妇之夫。”
“你又当第三者啊?”
“我没有。”
球反手把门关上,一屁股坐在特地打扫过而纤尘不染的床铺上。
球在高中的时候爱上了打工的模特儿经纪公司的经纪人,姊弟都知道她无法告白只能默默忍受单相思之苦。而且那个男人在精神上也依恋着球……
后来,球跑到湖边去大哭一场后,决定舍弃这里而跳槽到其他的经纪公司。但是看到她无精打采的脸就知道她始终无法忘情。
无法忘情可能是国木由家族的遗传吧。
球的眉型不用怎么修饰就显得非常优美,现在则呈现出一种绝妙的弧度。
看到她奶油色的丰腴双颊,良忆起小时候自己经常和这个二姐被误认为是双胞胎。
可能是因为两人的年纪和想法都比较接近吧。
在自己的秘密被知道的那一刻,良第一次对和姐姐的心意相通到恨意。因为在事情发生以前两人一向是无话不说的姊弟。
“良啊,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
良噘着嘴没有回答。
用全身表明了不想说的态度,良沉默地向面走去。
“你要去哪里啊?”
“我怎么知道?”
在厨房里洗菜的母亲叫了一声,球代替良做了回答。
“真的是,你一生气就没完没了。”
良装做没有听到球不快的声音,走出了家门到酷热的室外。
天色都已经全黑了,夏蝉还附着在电线杆上叫个不停。
“良啊,告诉姊姊嘛。”
球温柔的声音直达良的胸口,良开始觉得自己的气有点无聊起来。
自己怎么可能会去讨厌姊姊呢?一想到这里,良就后悔了当初不该赌气到那么偏僻的学校去念书。
否则也就不会见到那个人,也不会见到那个家伙了……
跟在良的身后,球开始用她的破烂歌喉哼起歌。
听了两句,良就发现她唱的是在六月跟奁到镇上去的时候所想买的偶像歌手的歌。没想到连听歌的兴趣也一样,良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由偶像本人现场唱出来或许不堪入耳,但是歌本身的歌词和旋律却是相当优美。听着浅显易懂的爱之歌,良没来由的想掉眼泪。
“良…良…过来啊良。”
球在不知何时陷入低潮的在后叫着他。
回头一看,姐姐正朝着右边路旁的一座小公园跑去。
良举起似乎有千斤重的脚步慢慢跟过去。
“秋千耶!”
球满脸笑容地指着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的游乐器材大叫。
“……姐,你穿那么高的高跟鞋怎么玩啊?”
“没关系。”
“鞋跟会坏掉哦。”
“没关系啦。”
用少年般的口气说完,球在两座并排的秋千之中选了一个坐上去开始用力摇了起来。
有一双长腿和窈窕身材的二姐在良的眼里比奁的恋人要来得漂亮多了。
“良…良,过来一起玩嘛。”
良不可思议地看着二姐踩着双有七、八公分高的凉鞋还能在毫不在乎地沙地上踩煞车让秋千停下来。
“过来啊。”
被叫了两次,良像一只满怀着戒心的野猫似的慢慢走过去。
“好!”
球让良坐在秋千上,自己则站在他的背后。
“姐,我好怕。”
“怕什么?有我在。”
“但是…”
发出一道叽嘎的声音秋千开始摆动起来。球在半空中伸缩膝盖来使秋千摇得更快更高。
看着她抓住铁链发出欢声的模样,如果不是个美女的话可能会被认为是只猴子。不, 就算是美女也会被认为是猴子。
“良,我和那个人上过床了。”
“嗄嗄?”
“我把第一次献给他了!”
秋千被摇晃得像是要整个飞出去一样,闭起眼睛不敢看前面的良只听到球在背后放声大笑。
“我真是个傻瓜!”
“等一下…!”
良知道滴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温热水滴既不是汗也不是雨,更不是自己的泪水。
“姐!”
“呜哇!”
原本在大笑的球这回却大哭起来了。
“因为我喜欢他呀!我喜欢他呀!我喜欢他呀!”
“笨蛋!”
良发觉自己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球看来虽然轻薄不太有内涵,但却不是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女孩子。
女孩子也是个会强颜欢笑,经常把想哭的情绪掩藏在面具之下的脆弱动[幸福花园]~物啊。
跟自己一样,是有着滚烫眼泪的生物啊。
“姐…姐,你不要哭嘛!姐…姐!”
“呜哇呜哇!”
哭起劲来的球一直不停地摇着秋千。
感觉夏天的星座在自己眼前忽远忽近的跃动,良觉得埋在心里的沉淀似乎都被洗涤一空。
“我一直爱着他。一直没有停过,也没有办法忘记。虽然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他,但是那种感觉一直没有消失。我一直爱着他!一直爱着他!一直爱着他!”
“嗯…嗯。”
球就像喝醉酒一样重复着同样的话,然后大叫一声从秋千上跳下来。
“姐?”
“啊哈哈哈…”
球虽然体态轻盈,但是跳下来的时候仍不免扭到脚。看着二姐抱着脚踝滚在地上大笑,良慌张地跑近她的身边。
“你干什么!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开这种玩笑!”
“就是年纪大才要疯嘛。”
你知不知道人从十八岁开始脑浆就开始腐烂了?听着二姐这么笑问,良呆头呆脑地回了一句:你是说脑细胞坏死吗?结果球回了一句,不愧是神童,就开始大笑起来。
“你又可爱又聪明又活泼,爸跟妈都很放心,但是我知道。你是我们家神经最纤细的人。以前馨在气喘病发作的时候你总是陪她一起心痛。你就是这么一个温柔而又敏感的孩子。”
“过去的事…”
良羞得无法直视坐在沙地上还泪痕犹存的球的脸,只好蹲在地上低垂着头。
“馨就是知道你这种个性才会为所欲为,我常为了这一点跟她吵架。”
“真的吗?”
“是啊。我们常为了你的事情吵架。”
“少来了。你们还不是为了抢着用回转吹风机而经常打成一团。”
“这和那是两码子事。”
只有女人才会把这跟那分得这么清楚。良无话可说地垂下了头。
“你经常都是优等生,却常常抽到不怎么幸运的签。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姐你…”
“喜欢,我真的很喜欢你。”
看着球开朗的笑,良流着冷汗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满脸通红。
“你想要自己喜欢的人吗?想得到他吗?即使像姐一样明知那是不应该?”
“……”
良摇摇头。
“姐你好勇敢,我也很喜欢你。”
“嘻…嘻…嘻…”
发出像魔女一样的笑声,球擦干泪水仰望星空。
“祝你生日快乐。”
“嗄?”
“你已经十六岁了,良。”
“…我都忘了……”
宿舍里不流行过生日,而二十七号又是回家的日子,所以在良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同一天就是自己的生日。
“别忘了生日礼物。”
“回去吧?”
球的鞋跟断成两截,扭伤的足踝让她皱起了眉头。
“要不要我背你?”
“真的?”
“来吧。”
良蹲下身背对向球,球就毫不客气地跨了上来。她的身体轻得让良难以置信。
“会不会太吃力啊?”
“你这一点重量要想让我觉得吃力还得多下点工夫。”
“是啊,你终究是个男孩子。”
感觉球在自己背上像猫一样的蜷缩着,良原本那种低潮的情绪已经消失,微笑地背着她踏上归途。
4 无罪的罪人
新学期一开始,良决定不再搭理结城了。
从家庭的温暖中找回自我的良,甚至不可思议地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疯狂地往暴力里逃避呢。
“啊啊!吵死了吵死!”
“干嘛啊?吓死人了……”
“我要去看电视。”
在书桌前看个书就被结城烦得要死,良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站起身来。
“喂,在实力测验之前娱乐室是不开放的。”
“我要到岸本的房间去啦。”
是回家之后剪过头发吧,结城的发型变了。不过理发师的技术似乎不太高明,蓬乱的程度比以前更严重。
“谁会遵守这种无聊规定?”
看着他滑稽的发型,良只好自己替他自圆其说他是故意剪了一个比较有趣的发型,来缓和他给人尖锐的印象吧。
“我走了。”
“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想逃了!”
结城站起来气愤得猛然跺着地。
“你真的很烦耶,你再招惹我的话小心名次又会降了。”
听到良不屑地丢下这些话,结城歇斯底里的扑到良的背上怒吼着。虽然良比结城稍矮一点,但是就力量来说是绝不输给他的。
“别闹了!”
良不耐烦地把结城甩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传到走廊上的阵阵虫鸣也令人有掩耳的冲动。
不经意地透过下班窗向隔着中庭的南栋望去。
“……啊……
良轻呼了一声,本想举手向对方打招呼。但是看他的眼神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又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
“…我真傻……”
自己对自己喃喃自语,良再度抬起头来准备开朗的打个招呼,不料原先还在那个位置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哎…”
良深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往岸本的房间走去之时,低头撞上了前方的障碍物。
“好…痛……”
“你在干什么?”
如此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头上传来,良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奁…奁学长…!”
良已经没多余的精神去注意到自己嘶哑的声音。
“呃…我…我……!”
“被人视若无睹的感觉很不好。”
银边镜框反射出锐利的光芒,奁还是一样那么冷而面无表情。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直接说出来。”
“怎…怎么会!”
被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情绪涨满的良,只能抱着参考书和铅笔盒不停地打恭作揖。奁一手就把良几乎点得快掉下来的下巴抬了起来。
“奁…奁…奁学长?”
“你的脸色好多了。”
放假之前瘦得捏不出几两肉的脸颊,现在已经恢复原有的丰润了。
奁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少年,有点惋惜他可能不会再长肉了。因为在少年转变成成人的[幸福花园]~这段期间,骨骼会加速成长。
而且眼前的这个学弟虽然去除了一些属于儿童时代的赘肉,但是他没有在这个阶段变得强壮或粗线条的话,大概就已经到了成长的界线吧。
“…我…暑假一直…待在家里,…每天都吃很多东西……”
“很好啊。”
看着眼前急得吞吞吐吐的学弟,奁苦笑地放开手。
“最近都不太看得到你的人,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听说你跟青叶台的女生在交往。”
“没有啊!怎么会呢!”
良头摇得几乎快贫血了起来。
“我只是被班上的同学拜托介绍他们认识而已,我自己没有参与啦。”
“…哦,没想到连你也会用这么轻浮的方式跟女孩子交往。”
奁的口气突然变得冰冷,看着良的神色也带着点轻蔑。
“我…!我为什么……!”
想说的话全都哽在咽喉,良虽然心有不甘,但却没有说出口。
“学长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我听卓己学长说你和玛丹娜重修旧好,整个暑假都在一起度过。”
“傻瓜,怎么可能整个暑假都在一起?”
“但是几乎都在一起吧?”
“因为她家有一座别墅,轻井泽没有冷气也很凉快。”
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满脸不当一回事的模样。
实际上这一趟轻井泽之旅也真的不怎么样。
最无聊而且麻烦的要属做爱了。把原先预定的两个星期的行程提早结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奁不但在弓子的强行邀请之下玩了自己一点兴趣也没有的网球,而且她似乎还跟那位网球教练发生过关系。
跟弓子同床共枕了一晚后,隔天一大早奁咽不下这口气就收拾行李一个人先走了。
扣机没有任何反应,想必弓子也在生气吧。
奁看着满脸怒容瞪视着自己的学弟,忽然找到了一些答案。
在郁闷的六月和弓子重逢时,会重新开始那段应该早就已经结束的感情,的确是受了这个家伙奇妙的影响所致。
所有朦胧和暧昧的感情,好像和这个学弟在一起的时候都可以去尝试。
在没有色彩的男子宿舍住了两年,即使有野兽之称的自己对同性产生冲动还是头一遭。
在同一个宿舍,不管同届或不同届,奁当然知道有这一类事情的存在,但是并没有去多留意。
虽然纳闷到外面去不就有女人可寻了吗?但是一向自我的奁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恶心的地方。
有时候奁甚至觉得自己一定也是那种要以跟男人交往的人。
没有具体去寻找目标或是把谁列入考虑的对象,然而如果考虑有着一头茶色发丝,性格又开朗的学弟拥有可以享受这种恋爱模式的潜能的话,倒也不用详加思考这么多了。
“你是在嫉妒吗?真可爱。”
奁只是微笑不经意地说着,却没想到被好像火山爆发的学弟猛然一把推开。
“良……?”
“神经病!”
像橄榄球一样直奔岸本房间的良,满脸通红地转过头来大喊了一声,做了鬼脸后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了。
“噗……”
奁噗嗤一声,难得发出声音笑了。这下有着落了,怀抱愉快的心情越想越是高兴。
“怎么了?”
看着连门也没敲就呼吸急促地闯起来的友人,被晚夏的残暑得透不过气而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岸本,和他的室友东山抬起一张无精打采的脸问他。
“你的表情就好像刚吞了一堆辣椒呢。”
良不发一语的走进了房间,原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显得人满为患。
“干嘛?结城又开始歇斯底里啦?”
“嗄?”
被岸本这么不经意的一问,吃了一惊的良坐进放在地上,在冬天妆暖炉用的小茶台一角。
“你怎么会这么问?”
“这学期一开始他就一天到晚在教室里闹哩。”
东山从窗边走过来做了一个嫌恶的动作。
“可能是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吧。他常在下课的时候一个人自言自语,没有人去接近他。”
“他一直是这种情况吗?”
“从这学期开始的时候。”
岸本丢了一颗薄荷糖在自己口里,也叫良张开嘴放了一颗给他。
“上学期的时候是没有这么严重,但是他的朋友真的不多。”
“什么叫不多?根本就没有嘛。”
“虽然他没有朋友,不过充其量也只是个奇怪的家伙而已。”
“什么叫充其量?根本就是非常奇怪。”
“吵死了。”
被岸本推了一把的东山像一只小狗般趴在地上吐了吐舌头。
长相微圆,脸颊总是带着健康的粉红色,性格明朗却有点小脱线的东山,是继良之后最受学长们疼爱的宠儿。
“他在房间的时候也很罗唆吗?”
“是啊。”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良突然觉得六月进入暑假之前的自己和可能也有自己烦恼的结城,就好像两个为了无聊纷争在吵架的孩子一样。
“你们也会吵架吗?”
“有时候啦。”
“要不要告诉舍监啊?”
“算了,反正只要把耳朵遮起来就好了,也没什么力气。”
“原来你们打过架啦?”
东山滚在地上讶异地问着。对事态略知一二的岸本只有在一旁默不作声。
“真是烦死人了。”
“没办法啊,况且人有的时候必须发泄一下的……”
“即使如此也不能找你当对象啊,你这么好心干嘛?”
“嗯…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时的自己是利用结城的疯狂来逃避现实啊。
但是开学后的良突然不再像以前一样任他摆布殴打,他连解除压力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才会变得像东山说的那种情况吧。
“……可能是功课压力太大了吧。”
“如果父母的期待太大,而他又不是特别会读书的话是有点可怜。”
对于良的说法,岸本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同意。
“良,你呢?有没有这种压力?看你并不是书呆子却考得不错嘛。”
“因为我姊姊头脑都不好,所以我只要成绩稍微不错家人就很高兴了。”
良苦笑地翻开书本看着上面罗列的文字。
“你有姊姊啊?”
一听到女人,东山马上双眼发亮地跳起身来。
“跟你像不像?”
“有人说我们像双胞胎。”
“哇哦…哇哦!”
岸本兴奋得发出吼叫,隔壁还传来几声应和。
“介绍一下嘛。”
“我大姐已经结婚了。”
“哇……这么快就失恋了。”
东山失望地伏在茶几上继续问良几个姊姊。
“我二姐叫球。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不喜欢[幸福花园]~比她小的男人。”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因为我们两个喜欢的典型都一样。”
良哈哈大笑了几声,把自己跟姊姊小时候的趣事说了几件给没有姊姊的岸本和东山听。正当两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东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起来。
“干么?”
“我差点忘记了,青叶台的阳子叫你明天到镇上去一趟。”
“嗄嗄?”
听到东山这么说,良和岸本不敢相信地惊叫出来。
“阿东,你跟阳子学姊有来往吗?”
“没有啦…真的没有啦。”
东山红着脸否认。
“是她叩我叫我把良约出去的。说明天下课后在‘GREEN PLACE’等她。”
“到底要干什么啊?她们真的罗唆得要命。”
良烦闷地垂下肩膀,一副满心不愿的模样。
“…要找男朋友的话不会自己去搭讪吗?老是要我介绍又看不上眼。”
“这次好像不是要介绍男朋友。”
“那只不过是借口而已吧?”
“她没有交代我跟你说要带其他男生去啊。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事吧?”
“哦……”
“明天有考试哩,人红真是辛苦啊。”
送了一记铁肘给在旁边说风凉话的岸本,良对着东山摇摇头。
“不是啦。她们的目标大概是奁学长吧。”
“啊?”
“要不是这个原因她们才不会一直缠着我呢。”
就这样,良没看到什么书,一直聊天聊到就寝时间才走。
“我走了。”
“明天见罗。”
目送着表情开朗的良出了房门,岸本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把脸贴在塑胶垫板上图个凉快的东山不解的问。
“嗯…?”
“没事干么叹气?装酷啊?”
“我有叹气吗?”
岸本说着又叹一口气。
“良他前一阵子不是很没精神吗?幸好新学期一到就好多了。”
“是啊,他期末考的名次一下子掉了不少。”
东山同意地点点头,回起刚才出去的朋友的脸和表情。
“好像瘦了一点。”
“是啊。”
就像当初答应过良,岸本没有把他血尿和奇怪的言行告诉别人。
而新学期一开始,良那明显变得开朗的态度,让岸本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那些事,而且他身体的状况看来也比以前好多了。
良的血尿是不是因为跟结城的同室才开始的?虽然良总是一副不要紧的模样,但是不是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呢?
岸本不知道良的寝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去想像,更不能找任何人去商量。
庆幸的是他已经恢复原来的开朗。因为岸本始终无能为力。
良不到中午就到了‘GREEN PLACE’。
反正在宿舍里也看不下什么书,良干脆把参考书带到店里边吃着午餐边看。
阳子她们今天正常上课,应该是下午才会来吧。
她们当然不知道室之丘在新学期一开始都举行实力测验。不过那些没有神经的女人们就算知道可能也是会约个暧昧不明的时间吧。
店里播着优雅的古典音乐,除了从健身房回来的有钱有闲的太太们,偶而会发出愉快的谈笑声之外,整个店里的气氛是安静的。
良慢慢把午餐解决之后,看了一小段书后又点了一杯咖啡。
“…怎么还不来……?”
看着自己腕上这支足球选手贡给球的手表,已经两点了。
其他学校下课的学生陆陆续续进来,店里也变得热闹起来。良一个人占着四个人的桌子不禁有点不好意思。
正当良等不下去准备离开之时,一对熟悉的情侣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位置的良而坐进了吧台。
“…啊哇……”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良,只得用手遮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背对奁和弓子把自己藏起来。
“…我真像个傻瓜……”
良把自己没入沙发里斥责着自己。
干什么要藏起来?反正等会阳子她们也会来,到时候不是很尴尬吗?
“可恶……”
啊啊,我真是个傻瓜。感觉着微微的心痛,良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
“有考试你直说不就行了?”
竖起弧度优美的眉,弓子在点过东西后口气尖锐地责备着奁。
“暑假的时候你也是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为什么你总是不在家,想联络你也找不到人。我整天都在家里,而且还CALL了你很多次,就算晚上也可以打电话给我吧?”
“我把叩机丢了。”
奁干脆地回答,用湿毛巾一根一根的擦着自己的手指。
除了右手的中指因为写字而产生的笔茧之外,奁的每一根手指都没有一丝伤痕,包括指甲的形状也都优美得令人无法挑剔。
“丢了?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因为很吵。放暑假就该完全放松自己。”
听了奁不带一丝感情的答案,弓子惊愕地张大了嘴,脸上布满了奇怪的表情。
看着弓子只因丢掉一个叩机就好像世界毁灭般惊愕的表情,奁不禁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想到自己的失态,弓子把视线从奁的脸上移开。
“……我真的那么吵你吗?”
“我很忙,所以嫌麻烦。”
“怎么又是这个理由?”
“没办法。”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女人拖了这么久,奁在心中像替自己辩护一样的想着。如果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被弓子殴痛也不一定。
因为用拖这个形容词似乎有点不情不愿的感觉,不是吗?
不过,事实上和弓子的关系也只能用拖来形容。
仔细想想,奁就是因为喜欢她那富有魅力的肉体和大而化之的性格,所以才能一直拖到现在。
“你是不是为了那件事在生气啊?”
“不是。”
奁是发自真心的摇头,但是弓子似乎不相信。
她指的应该是和网球教练发生关系的事吧。奁相信在自己先走之后,在那凉爽的避暑地他们的关系一定继续维持着。
“我怎么可能会生气?”
奁笑着再强调一次。
那种因爱生妒的纯洁爱情跟奁没有缘分的。
“…也就是说,你一点也不嫉妒?”
弓子边等自己点的奶茶和蛋糕还有奁点的咖啡从吧柜[幸福花园]~送出来边问道。
“…哦,原来如此……”
对于奁的不发一语,弓子叹了一口气。
真拿这个忙得没时间又对感情淡薄的男人没办法。
“连我们这段感情你也觉得很麻烦吧?”
“嗯。”
奁丝毫不带一点歉意地点点头。
虽然这种对话也很麻烦,但是还是有一些快乐时光的,真的。
不用替自己找这种辩解,相信弓子也不会大哭大闹。
因为像自己初恋时那种动不动就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在一生之中是很难遇到几个的。
“啊啊,我本来想这次绝不受你摆布的……没想到…”
用叉子戳了块起司蛋糕,弓子兴致缺缺的送入口中。
“为什么遇到你就会变成这样?真讨厌。”
“对不起。”
“真是的…”
听着他不诚恳的谢罪,弓子两手抓住他的手臂。
“我再也不跟他睡了,好不好?”
“嗯。”
“我是说真的。”
“嗯…!真是的…”
为什么他不答应呢?就算是为了满足自己而说的谎话都好啊!
为什么他不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呢?
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弓子赶紧用手背拭去泪水。
“小弓?”
本以为绝对不会哭泣的少女的眼泪,看得奁有一点吃惊。
“吵死了!没办法啊,谁叫我只有十七岁。”
“啊啊…嗯。”
且不管这算不算理由,奁还是不怕死地想着还是女人好。
“……我要回去了。”
弓子抽噎了几分,随即觉得无趣而想要回家了。
奁也站起身拿起帐单,却弓子怒气冲天的抢了回去。
“我付。”
“不要。”
瞪了眼前的薄情男子一眼,弓子把帐单捍在手上。
“我绝不要再让你请客。”
“好吧。”
“……”
啊啊,连这种时候他都不坚持,弓子又有一种泫然欲泣的冲动。但是她为了把这个话题留到跟朋友抱怨的时候再说,所以强迫自己把哽咽吞了回去。
弓子真的觉得很不甘心。如果是速食男女的速食恋情那就好了,越这么想弓子越觉得不甘心。其实自己真的想好好的谈一场恋爱,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有那么多不懂的事让自己无法如愿。不甘心,弓子真的觉得好不甘心。
在柜台付帐的时候,弓子又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明明知道自己成为注目的焦点,但弓子一点也在乎。反而还想放声斥责他们。
我正在失恋,难道没有权利哭泣吗?
因为我被抛弃了。
因为我们已经完了。
“小弓。”
“干么?”
别叫得这么亲热!弓子强忍住想如此对他吼叫的冲动,转过头来望着这个脸上一颗痘子也没有,自己最喜欢的迷人笑脸慢慢接近。
反射在银色镜框上的光和清澈而又专一的眼神都是我先找到的。
弓子闭上眼睛,心想这是最后一次在人前接吻了。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零钱也从服务生的手中掉落在地上。
……那又怎么样?
因为我失恋了……
我虽然失恋了,但是没想到居然会二次失恋。这时的良才发觉原来自己对奁还存在一丝失望。
就好像电影里的接吻镜头一样。
如果良此刻手里有照相机,或许会冲动的把这一幕拍下来。
奁果然是完美的,不管做什么都毫无缺陷。
这种情景非得俊男美女不可。
自然、优雅而赏心悦目的一个镜头。
奁把睁大了眼、发不同声音、表情不变但却泪如雨下的弓子带出去之后,就像讨论着昨天收视率高达百分之三十的连续剧内容一样,一片议论声立刻就在店里传开。
“……”
如果这时说出他就是我的学长,也是我最喜欢的人话,话题一定更加沸腾。
球在的话就好了。她会陪我一起哭泣,一起大笑,一起唱歌。
你明明知道的吧?为什么又要期待呢?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事情为什么又奢望得到呢?不是在远远的地方看就可以满足了吗?
“……你说谎……”
良哽咽的泪水涌出眼眶。
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
明明想要,明知道那是肮脏的、狡猾的。你明明不是女人却幻想被他拥在怀中。
晚上上了床,你就会用龌龊的想象来污辱那个人。
还不只一次地弄脏自己。
你期望着如何让他注意到你吧?
你明明就是喜欢他,明明就是想要他。
你明明是真心的。
你明明是真心的。
良用湿毛巾捂住自己不愿被人看到的脸,装做出不舒服的用力哭泣。
我真的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
喜欢他那冷冷的表情以及一点也不温柔的性格。
我好喜欢他!我好喜欢他!我真的好喜欢他!
我从没想过要挽回什么,也从没想过能怎么样。
如果我是个像球一样的女孩,起码还可以去表白我的心情。
但是我说不出来。
我喜欢他……。
在娱乐室打发时间,直到快接近门限良才拖拖拉拉地爬上坡道回到房间。
结城的嘴里不知在叨念着什么,良已无心去听。
本来一瞬间良又想着如果被结城殴打的话或许就可以忘记一切,但是心里却明白即使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不管自己做什么都绝对无法忘记那个人。
“国木田…国木田。”
良不理会结城细若蚊蚋的叫声走进浴室。
洗完澡后早点上床,良希望自己能早点忘掉今天的事,把它变成回忆。
“国木田。”
感到门被打开,衣服脱到一半的良不悦地转过头来看着结城。
“……干么?”
“国木田…国木田。”
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就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结城重复呼叫[幸福花园]~着良的姓递出手中的东西。
他的指尖就像和铅笔心一样乌黑,瘦弱的手腕不停地颤抖着。
“……”
他交给良的东西是照片。
是拍立得照出来的,影像品质很差,就像便宜货的A片录影带一样有点发霉的味道。
“…国木田……”
结城浮起一抹浅笑等待着良的反应。
良全身颤抖,或许这就是结城所期待的。
结城虽然给良一股恐怖感,但是那只是精神的惧怕,肉体上结城却是毫无防备的。
所以当冲击发生的时候,他瘦弱的身体其实很容易的就被推撞到背后的门上。
“你这个卑鄙的王八蛋!!”
一直是开朗而笑脸迎人的少年发出令人无法置信的狂吼声破口大骂。
“国木田…国木……”
“去死吧!”
状似疯狂的良俯视着一副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结城,抓住了头顶的横杆像荡秋千似的往结城腹上踢去。
“啊啊…啊啊…啊啊……”
良毫不留情的朝着哭叫不停的结城的肚子用力猛踹。
“你…你疯了!你的脑子有问题……!”
结城尖叫着从房间滚到走廊上。
“去死!去死啊!”
良抓住他的背脊,朝他那毫无招架之力的躯体上用手肘狂敲猛打。
“救…救命啊…救命啊!”
被结城这尖声一叫,不管是站在走廊上的人,或是在房间里的人都纷纷探头出来看。
“少罗唆!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你这只猪!你这个王八蛋!”
“唔哇……!”
比起他悲痛而不滑稽的惨叫,良的怒骂声气势更是惊人。
谁也没有办法联想到这股充满怨气的怒吼居然是出自那个有着一头茶色发丝,活泼明朗的少年之口。而在走廊上看一疯狂在殴打瘦弱的结城时更是令人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好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只是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凄绝的情景。或许谁都不想去相信宿舍里竟隐藏了像良这种如恶鬼般想要置人于死的危险人物吧。
“唔咕…呜…呜……”
“去死!去死!去死!”
当良的拳头从结城的背腹打到正面胸膛的时候,周围的人才大梦初醒似的出手制止。
“喂、喂……”
“不好吧,再这样打下去的话……如果被老师发生……”
“不行了。'
全部的人都在担心良。
看到结城的惨状,围观者虽然寄予同情却没有人出面阻止。
“良!”
听到骚动的岸本和东山也急急赶来,连另一边的南栋也开始有人跑出来。
“良!快住手!”
“我要杀了你!”
因为狂叫而声音沙哑的良,脸上沾着汗和结城的血就跟恶鬼一样。充血的眼睛染满了狂暴的颜色,他的拳头因为打到了结城的牙齿而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结城已经嘶喊到没有声音,只能缩在地上发抖和做出求饶的姿势。
“良!”
“不要过来!”
良把从远处传递来的奁的声音甩掉。
“我不是为了你!因为我讨厌他!因为他是条猪!不杀掉他我睡不着!所以在我杀掉之前不要过来!谁都不要过来!要进少年院感化我不乎!不管是哪里都比有他在的地方好!”
良已经叫得语不成声了。
在周围的人听来,良好像只是在发出一些不知所以的声音而已。与其说声音,还不如用惨叫来得贴近。
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5 虫群法则
这是指甲的颜色吗?
我无法想像这是人类的指甲,更不敢相信这是我朋友的指甲。
整片都是红的,指早上的血逐渐凝固变成黑色。
人又不是猫狗,为什么非要用暴力来解决事情呢?
人又不是狗。
人也不是猫…。
“岸本!”
看着朋友的指甲逐渐变由红变黑而整个人呆若木鸡的岸本,直到被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一喝才惊醒过来。
“把他带出去!”
“喂…”
岸本还来及问要带到哪里,东山已经迅速的冲到良和结城之间。
“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卑鄙小人!去死吧!去死啊!除了这个你还能做什么!去死吧!去死吧!猪!你这只猪!”
满口胡言乱语的良即使被奁和其他二年级学长从背后架住,仍是不停地想要挣开。
从口中飞出来的口水和分不清是结城还是良的血踪把宿舍地板弄得一片污渍。
“救命啊…救命啊…”
结城凄厉的求救只是令人感到丑恶。
“喂……!”
看到那堆丑恶的肉块紧抓住东山不放的情景,岸本差点压抑不住从胸口涌出嫌恶感,甚至想像良一样冲动的发泄。
“岸本!”
皱着眉头呼叫岸本的东山声音里混杂着只有岸本才听得出的些许无助感。这时岸本才不再发呆下去。
“唔哇!他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被众人压住,双脚在空中猛踢的良,直到饭干从房间取来床单将他紧紧裹住才把他制服在地板上。
“饭干,别给伦伦知道。”
喘着大气,像龟壳一样压在良身上的奁指示着饭干。
“快点来啊!笨蛋!喂,别再哭了好不好?很脏耶。”
被结城紧抓着不放的东山一副恨不得把他甩到地上的模样。岸本满腹怒气地把结城从他身上拉开。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自己走。”
各种液体把结城原本长的还不错的脸弄得一塌糊涂。
而且良的拳头并没有避开他的嘴,所以结城的唇边就像刚剃完胡子一样变成青紫一片。
怎么会有这么丑恶的生物?岸本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居住的宿舍里聚集着这么多的丑恶虫类。
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事物的厌恶感有这么严重。如果让他认定了对方强烈地给他这种感觉的话,或许说到挽救的方法,那就得看岸本对这个朋友的重视度来决定自己是不是能无视于这种感觉的存在了。
“进房间吧。”
从全身都被被单裹住而由五个人抬进房间的情形看来,抵抗只成了无谓的挣扎罢了。
关上房门,房间里只有五个人和像蛹一样躺在地上的良。
“…怎么办?”
刚接宿舍长的加贺泽担心得不知所措。
“要是被三年级知道的话事情就大条了。”
三年级其实已经不插手管宿舍的生活营运了。但是大考就在[幸福花园]眼前,现在正是压力大得需要寻求刺激的时候。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大家的偶像国木田良发生了这种事一定会争相插手。
只要三年级一插手,事情就会越搞越大。
“…结城也就算了,但是良……”
二年级的学生纷纷发出同情的声音。
“到底有没有人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也不像普通的打架……”
“真伤脑筋,该不会……”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躺在地上像幼虫一样动也不动的学弟。
原本活泼可爱的学弟,没想到却突然摇身变成了只毫无理性的野兽,这种冲击实在太大了。
“能不能把他交给我?”
奁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照片不经意地说道。
“他虽然最听你的话,但是这件事如果没有慎重处理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情况明朗之后我会立刻跟你们报告。现在让伦伦和三年级知道的话反而碍手碍脚。”
“那结城怎么办?”
“目前两方都还找不出解决的办法。”
加贺泽叹了一口气,门突然有人敲门。
“谁?”
“…我是岸本。”
“还有饭干。”
“进来吧。”
脸色苍白的岸本和一脸茫然拿着急救箱的饭干进来之后,加贺泽就分派其他二年级的同学到外面去收拾残局了。
“结城怎么样?”
“他在我房间。有小东和其他一年级学弟陪着他。”
看着地上的良,岸本不安地回答。
“他的脸被打得很惨,所以我叫小东去买冰块来冰敷了。”
“你这些学弟还真可靠啊。”
加贺泽一脸调侃地看着把急救箱放在地上的饭干。
“干脆叫他脸上的肿不消之前在宿舍里休息吧!要不然带伤到学校也很难解释啊。”
“…但是考试就快到了,他肯吗?”
饭干搔搔头叹气。
“听说他是个书呆子,不让他考完试他肯休息吗?”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由得了他吗?”
“伦伦那里怎么样了?”
“他还没发现,不过我想迟早会传开。”
“传开也没办法,只希望别传到老师耳里就好。”
戳戳包在床单里的良,加贺泽跪在他的身边。
“喂,良,我们是因为疼你才帮你瞒天过海的哦。”
“……”
从床单里传出呼吸急促的低鸣声。
“你不是小孩子了,所以要乖乖听我们的话,一个字都别多说知不知道?别傻得去跟导师或是伦伦自首哦。”
“……”
就好像被人类抓住的野生动物一样,良仍是反抗性地发出威吓的声音。
加贺泽随意地轻拍了良,转头认真的看着奁。
“他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
奁点点头,斜眼看着因发现照片而表情诡异的岸本。
“…岸本,你留下来,重新分配房间。”
“啊,是。”
岸本不安地看着加贺泽离去的背影,慢慢捡起那张肮脏的拍立得照片。
“今天晚上我先住在这里。”
在嘴前做出嘘的动作,奁缓缓地提出要求。
“但是……”
“规则是可以更改的,反正也疏于管理。而且我是二年级,只要加贺泽同意的话一切就没有问题。”
“啊…”
把照片交给伸手出来的奁,岸本还是不安地看着良。
“今天就先让结城住在你房里。…啊啊,脸色别这么难看,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结城搞不好比你还不愿意。怎么看也觉得结城比良更不能适应团体生活。明天我们再好好商量吧。”
“是……”
一想到结城要住在自己跟东山的房间里,岸本就忍不住一股厌恶的感觉涌上胸口。
这还是自己一生中第一次有这么嫌恶的感觉出现。
“那……我先出去了。”
“好。”
欲言又止的岸本出去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奁和良两个人了。
仍在床单下发出低鸣的良,看起来就像只戒备的小兽。
他的身型比狗猫大,但比狮虎小,是一只有着茶色光泽毛发,没有利齿的珍兽。
“……”
看看被打坏的浴室门,奁无言地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利齿,但却力大无穷。
“良。”
听到奁的叫声,良的威吓声停止了。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像钟摆一样的重复着。
“良,你该知道吧,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只会让气氛更僵而已。时间过得越久只会越难看。”
把照片放在比原处更不起眼的地方,奁抚着床单静静地说。
“良。”
手中传来的轻微颤抖和潮湿的体温都令奁觉得又疼又怜。
“出来吧,良。”
连在床单里蠕动的样子都跟动物没什么两样。
奁帮他把裹在身上的床单解开,看到他从领口露出的小麦色健康肌肤,不由得感觉到有一股轻微的欲望。
“…呼…唔……
良虽然像刚出生的动物一样颤抖低鸣着,但还是慢慢振作起来了。
良那被汗濡湿的身体和头发真的很像刚从子宫出来的感觉。
“…怎么了?真傻,为什么这么冲动……?”
良紧抓住床单的手青筋浮现,混合着自己和结城的血肿[幸福花园]胀青紫。奁苦笑地轻握住他的手。
“很痛苦吧?把手松开。”
“……”
听从奁的话把手松开的良,感到从手上传来的阵阵麻痹感不觉掉下眼泪。
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傻事。
不用别人说自己是清楚。
良不禁开始向奁解释起自己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并不是每一次吵架都是这样的。
“洗完澡后赶快去睡一觉,你全身几乎都湿了。”
轻拍了一下良湿的脸颊,奁微笑地说。
“要不要吃一点东西?我去帮你拿过来。”
“…学长……”
良哽咽着遮住脸,轻声地请求奁不要误会和讨厌自己。
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画画,会进美术社的理由都是因为你曾不经意地说‘要不要入社?’这一句话而已。
虽然刚开始的确是卓己学长开口游说的,但是如果没有你在的话自己这一辈子是注定跟美术无缘的。
良血液来来回回流动的大脑里无法有系统地思考,只能混乱地把一些该说的全一股脑儿地向奁告白了。
唯一清楚的只有自己的丑态完全被奁看到了,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在紊杂的思绪中来回盘旋。
“学长、学长……我…”
“别说了。打架有什么了不起的?傻瓜。大家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因为你平常不是个会动手打人的乖孩子,突然之间打得这么厉害,大家不吃惊才怪。”
摸摸他茶色的湿发,奁犹豫着该不该把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在以前,对他只有纯粹疼惜学弟的心态时,做这种动作就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的自己如果做只会变成没有经过当事者同意的性骚扰而已。
那是一种暧昧的、微妙的,像冰一样薄,只隔着一层纸的性冲动。
“…我把…结城……打得很惨……”
当对方的名字一出口,良的全身又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奁不经考虑地就将他的头拥入怀中。
“…啊……啊……”
良脸色惨白地呼唤着奁的名字不安地扭动身体。奁清凉的体香混着血腥味让良无法平静自己。
“学长、学长,能不能请你去帮我看一下结城的情况?”
性的兴趣反而让良的头脑慢慢能运转了。
“…如果他伤得很重就带他去看医生,我已经没事了。我明明听到他叫我住手却还是一直打他。”
良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那股想把他杀掉的恨意还是不停蠢动着。
结城并不是因为愤世嫉俗而做出那件事,只是单纯地凭着自己的喜好来践踏别人辛苦建立的世界。
良感觉好痛。
他松开手,主动把脸贴在奁的胸口上。
“我没事,对不起。”
“……”
良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无论有什么事也不会动摇却在此时难得出现迷惘表情的男人。
“真的拜托你帮我去看一下……我不想去。”
“…好吧。”
奁也不强迫良随行,就走出了房门。
当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奁再回头看了良一眼。他的眼神里虽然充满了无助,但却没有阻止他离去。
奁丢下一句我有事要问你所以马上会回来,就关上了门。
等奁一跨出房门,良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趴在浴室门前四处寻找着。
终于在被打坏的门和地板的空隙之间找到了那张皱皱脏脏的东西。
“…唔…”
忍不住想吐的良冲向浴室,却被饭干带来的急救箱绊倒了。
“……唔啊……唔……”
良踉跄地扑进浴室的洗脸台里,把午餐都吐光了。
几乎把整个胃都吐空的良好像青蛙一样趴在台前干呕,但许多之后那股强烈的呕吐感还是无法消失。
照片的表面上溅到水花,发出啪一声落在地面上。
躲在大型盆栽后面偷拍的照片一点也没有良亲眼所见时的那种电影一幕的美感。
照片上反映出来的是自己躲在沙发深处偷看着在柜台前接吻男女时的愚蠢表情。
走廊上的骚动已经告一个段落了。
虽然有人站在门前谈论,但是看到奁从良的房间出来就纷纷躲进自己的房里去了。
“喂。”
奁向站在自己房门口等东山回来的岸本招手。
“他怎么样了?”
岸本已经比刚才冷静许多,不过口气还是微带担心。
“他说如果结城伤势严重就带他去看医生。”
“是吗?”
“啊啊。”
耸耸肩,奁面无表情地看着房门。
“他的情况怎么样?”
“我想应该没事。结城被殴的时候一直像球一样蜷曲着身体,可能没有太严重的伤。”
“是吗?”
“虽然有点皮肉伤,但是到了医院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我想他本人也不愿意吧。”
岸本边不屑地说边吊起眉向良房间的方向望去。
“…是他叫我不要说。他们在上学期的时候好像就开始发生争执了……”
“跟结城?”
“是……”
“知道他们有问题的时候我就应该追问才对,现在受到惩罚了。都是我的错。”
嘴上虽然挂着苦笑,但是奁的眼神可没有一点笑意。
“对不起,如果早知道会演变成这种情况,我应该早点说的。”
岸本咬着下唇难过地想起良沾满鲜血的双手。
自己曾被父母打过,也曾为了些芝麻小事跟人打过架。
但是像这种因暴力而忘我到想把对方杀的情况岸本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比想象或电影中的情节来得真实而骇人多了。
再加上当事者是自己的朋友,更加深了一层恐怖。
“个性那么温和的人会疯狂到那种地步,一定是有什么令他无法忍受的原因所致…上学期末的时候他的小便里还混着血,但是他没有找任何人商量……”
“混着血的小便?”
奁吃惊地问,岸本则悔恨万分地用手敲着房门。
“好像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结城就会找良出气。但是良又不肯说是什么原因,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许他是同情结城吧?不过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良会有那样的心情……”
“先出手的是结城吧?”
“是。虽然我并不清楚详情,但是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良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打人的家伙。”
岸本难过地抬头望着奁。
“从六月下旬到上学期结束的这段期间确实是有点危险。良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而且还经常感冒,连我也开始觉得奇怪起来。但是等放假回来他那些怪异的症状都不见了。有时结城发起神经,良也会逃到我们的房间来说他又吃错药或拿他没办法之类的话……我还以为他已经乐观地去面对这件事了,没想到结城那一边还是什么问题都没解决……”
“是吗?”
拍拍岸本的肩膀,奁安慰着他说他并没有错。
“…我总是觉得像外表那样开朗活泼。虽然他不是故意装出来的。但有时就是会感到他有点落寞,而他似乎也不想让我们发现这一点…。不过谁都有不为人知的地方,良当然也有这种权利。早知道就算强迫他也应该逼他说出心里的话,大概就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了……”
“如果是从六月开始的话就不是你的错。”
说完,奁就向良的房间笔直走去。
“…奁学长……”
本想再问的岸本一看到买冰块回来的东山,一阵安心之下就没有再留住奁。
……在那段忧郁的雨季里,自己和从前的女友重修旧好,离开了这个充满[幸福花园]~魅力的学弟身边。
重修旧好这种关系对奁来说并不紧张,在自己的生活上也起不了什么大变化。
但是,看到那张照片的奁才知道画面里的自己是多么伤了这个戴着开朗面具的少年的心。
开玩笑似的缠住自己手臂的手,碰触自己肩膀的指尖,像约好似的在廊下及餐厅的不期而遇,其实都不是偶然。
……因为他喜欢我。
所以他凝视自己时,眼神中散发的倾慕而依赖的光彩并不是无意识下表现出来的。应该算是有企图的诱惑。
那是多么可爱却又拙稚的爱情表现啊。
不像那无论把赘肉集中在胸前强调丰挺,还是把身上全部的毛剃掉涂上一些不知名的液体的女人,他的媚态是自己特有异性所无法模仿的。
他因爱上自己而觉得羞,像做坏事一样羞耻。
听到有人轻声敲门,良慌忙移动身体却不小心整个翻倒在地,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浴室门外。
地板上是被踢倒的急救箱,里面的药品散了一地都是。
“你在干什么啊,傻瓜。”
奁大步走过去把良扶起来,他那被水濡湿的脸颊苍白而无血色,手腕上还有刚刚跌倒时擦破的伤。
“啊啊,真是的。”
说出的话虽然冷淡,但是奁的声调却是柔和的。
“我…跌倒了……因为…想洗……脸……”
不管漱了几次口洗了几次脸,良总觉得那种吐过东西的臭味是残留在自己身上。良浑身颤抖地站起身来,试图想要漠视从手掌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感。
“傻瓜,我来帮你上药。”
奁慌忙地拉过良的手,看着他手上已经风干的血迹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
“你能站起来吗?”
“嗯。”
良把身体靠在奁身上试着站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奁学长……结城…他没事吧?”
“我没有让他去医院,他比你更不想把事情搞大。”
奁边讽刺地说边把良带到浴室去洗净手上的血污。
“暂时别去想结城的事。”
看到落在浴室地板上皱成一团的照片,奁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良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他。
在微弱灯光映照之下,良那泛着茶色的眼神无助地又浮起一层泪水,苍白的脸颊看来更显虚弱。
“我看过照片了。”
奁此言一出,良吃惊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立刻撞上瓷砖而呻吟出声。
“唔唔……”
“傻瓜!你在干什么!真是个没大脑的家伙!”
奁伸出右手抱过良的头,用另一只手寻找着毛巾。
“你…你……看了那个?看了?”
用手护住疼痛的后脑勺,良全身虚脱地靠在奁的手上颤抖。
“那个家伙、结城,那个王八蛋、王八蛋!”
“别想了。”
奁哼了一声,扶着良走出了浴室。
奁把散布在地上的物品拨开让良有地方可坐。良又开始哽咽起来。
“我、我不想…那么做……”
“你以为我和小弓是在亲热所以生气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不是…不是……”
“我有件事想问你。”
没有把良混乱的泣诉听完,奁边把他掌上伤口里的脏东西去掉涂上消毒药水边问他。
“你跟结城睡过了吗?”
“……嗄……?”
“是不是因为你们发生过关系,所以结城知道你喜欢上我才会发生冲突?”
“……为……”
乍听之下一时还无法意会奁在说什么的良,弄懂了他的意思之后,维持着跟原来不变的姿势从眼眶里流下了大颗的泪珠。
“呜…!呜…!”
“喂……”
奁看到良放声大哭的模样,在今天难得的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慌张起来。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我没跟他睡我没跟他睡!我真的没有跟他睡!我才不跟他睡!我没有跟他睡!我没有跟他睡!”
良整个人趴在地上用扎着绷带的双手拼命捶地。
“我没跟他睡!我没跟那家伙睡!我谁都不睡!除了你之外我谁都不睡!我绝对不睡!我一生也不会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