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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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紫嵐 您是第2507個瀏覽者
掛上電話，我試著從口袋裡掏出香煙，我知道現在我一定要找到它，否則，我會崩潰。四分钟後，終於在我的床頭摸到了它。點上，若隱若現的花火漲放於深墨色的暗夜裡,顯得鬼魅而寂寞。我發抖著吸上一口，吐出一口煙，
柔媚的煙絲靜靜的舞動於我面前，慢慢的形成一個刻骨銘心的符號，我看得不太真切，因為眼眶裡是滿滿的水，我不知道原來我的身體裡還囤積著這麼多的液體。此刻，它們都咆哮如雷般蜂擁而來，我嘗試著阻斷它們，但是我的心髒此刻疼得厲害，一直重復著一個名字，哪裡還能顧及其它。
煙一口一口的抽著，迷茫中我似乎聽到有個名字一直在我嘴邊重復著
“君…..君…..君….”
宛如寂夜中閃過的雷電，我猛然意識到，剛才的呢喃出自我的嘴裡，是了，剛剛的電話給了我遠在北京的君近半年來的唯一一個消息，並且是厄運般的忽然而至：君上周出了車禍。經過手術基本脫離危險，但是由於激烈碰撞導致雙目失明。
君現在一定很痛吧！不管是肉體上還是心靈上的。可是為什麼我也會如此的痛？比我自己受到傷害後的痛還要痛？是因為我愛他比愛自己更甚？我在悲痛之余想起，從高中開始，君就成了我的痛，從我意識到這種痛到現在，它已經存在了十年。每當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並且漸漸遺忘它的時候，它又會因為君的一個電話或一封email甚至是從別人嘴裡吐出的名字而躥出來，冷酷地諷刺著我的自以為是。直到我完全意識到，君將成為我永遠的痛，我放棄了無謂的苦苦掙扎。坦然的讓這種痛扎進我的心髒。
將遠走的思緒拉回，我下了決定，熄滅煙火，然後是一夜無眠。
當牆上的時钟指向八點半的時候，我拿起了電話，向公司請了一周的假。原本電話那邊並不想答應，說是我手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設計單，必須一周內完善，我堅持著我的決定，告訴他們這七天比什麼都重要，並且暗示他們我不惜辭去這份工作。最後，他們勉強答應了我。
第二天的上午，我站在了君的面前，手裡拿著他最喜歡的白色馬蹄蓮，窗外下著雨，聽著小雨滴打在樹葉上發出的啪啪聲，看著眼前半躺在病床上的君，眼睛裡好象又有什麼要出來了。
君很驚訝遠在南方的我，居然這麼快就過來看望他。我的君，這不奇怪，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你再也找不到象我這樣愛著你的人了。可笑的是這愛，因為你的鄙視，它從不曾光明正大的流露於世。甚至連你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我藏得很好，是的，藏得很好。它只在我的心裡，小小的，沉甸甸的，寂寞的，痛苦的，同時也是甜蜜的。
我把花插好，回頭看著君，君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已經被包裹於層層紗布裡了，平時紅潤的雙唇，也由於連連的傷痛變得慘白，我走過去，坐在床邊，心中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憐惜，手不受控制的輕撫上他漆黑柔順的頭發
“怎麼弄的？是自己開車還是坐別人的車？”我的聲音因為連夜的疲勞而變得異常沙啞。
君雖然不能看見東西，但還是習慣性的抬頭向著我的方向
“坐別人的車，路上追尾了，來不急刹車。我恰好又沒系上安全帶。”他露出一絲苦笑，躊躇著繼續說著。
完全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是一小時以後的事了。我看著君慘白的嘴唇，心髒又感到了一陣陣痛。清清嗓子，我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輕松
“好了，都過去了，你小子不會有事的，高中到現在不都得意生活得很滋潤，這次也不會有大問題的。俗話說禍害贻千年嘛！”
“你就這樣安慰我呀！”君笑著配合著我，試圖與我一起讓氣氛輕松起來。但是我看到了他一閃而逝的悲傷。
想撫平你眉梢的憂傷，這麼想著的我，沖動的把手撫上了君的眉梢。手上感覺到君的緊張，是因為我忽然的親密而繃緊了身體。我意識到自己第二次情不自禁的碰觸了他的身體。心中一緊，生怕我的動作洩露出我的愛情，不會被你接受的愛情。
“眼睛的事，醫生是怎麼說的？”
“很難…..受到的沖撞很嚴重……醫生說復明的機會不大…..”君神經質地抓著前胸的衣領，咬著本來就蒼白得毫無血色的嘴唇，頭靠向我這邊，玩笑的語調中掩不住脆弱。
“看來以後不能再畫插畫了，都看不到了，還能畫什麼，只能胡畫了……”
“…………….”我注視著他的面容，心裡象是有針在扎著。眼睛裡的液體終於還是滿溢而出。幸好，君現在看不到，他什麼都看不到了，看不到我現在心疼的眼神，看不到我為他流的眼淚，也…看不到我的愛。
“喂·說話啊你，為我想想，以後出院了我干什麼工作好？….眼睛看不見，可做的事就不多了！….”
“我會照顧你的！只要你需要…..”當我意識到的時候，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話，已經說出了口，清清楚楚。
君的眉毛皺了起來，他靜靜的就那麼坐著，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我感到吸入肺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聽到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明明知道此時此刻君的眼睛纏著紗布，什麼都不能看到，但我還是懦弱的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君的裁決。
混亂中，我想到了我是那麼的愛著君，毫無理由的迷戀。也記不清是從何年何月開始的這種情緒，當意識到的時候，眼睛已經離不開他的身影了。於是，我心安理得的偷偷地愛著他，打著好朋友的幌子，在他身邊，用我全身的細胞感受著他。君的朋友很多，但是唯獨對我特別親密，常常喜歡就在教室裡咬我的耳垂，據他說，我的耳垂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就想咬。他的這種對男生而言親密過度的行為，常常引起班上女同學的尖叫。同時，讓我燃起一絲希望。對於他的這種行為，我雖然表現出消極的反抗，然而心裡卻是甜滋滋的。我渴望著他的這種玩笑般的親密動作，我樂於感受他的呼吸貼近我的脖子時那種甜美的氣息。我覺得我在君心中也是特別的，不然他為什麼對我有這種親密的舉動？那段時光裡，我猶如沁在蜜中般，感覺什麼都是那麼甘甜，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我沉醉在君對我的笑容中不可自拔。甚至覺得我們就能這麼走一輩子，直到那句驚雷般的殘酷話語響起
“居然敢跟我說喜歡我！真他媽惡心死了！沒想到A班的那家伙居然是同性戀！”
君清秀的臉蛋漲得通紅，顯然是十分生氣，他清澈的雙眼裡滿是不屑和鄙視，閃爍著名為憤怒的火花。那火花閃爍著並且持續燃燒，刺疼了我的眼，也焚滅了我的希望。
“發這麼大火干嘛？平時你不也有看過這種電影，也沒見你反應這麼大啊”我把要對你沖口而出的愛悄悄地深埋在心裡，故意輕松的問著你。
“什麼啊！電影裡那叫藝術，生活中這叫惡心！看看還好，發生在我身上就免了。惡心啊！！明明一大男人，居然紅著臉對我說喜歡我！龌龊！惡心死了”
是嗎？惡心嗎？我也想對你說喜歡你，我惡心嗎？你的朋友偷偷的愛著你，很惡心嗎？甚至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有多愛你，這愛就被你的這番話抽得粉碎，蒸發於那年的夏天。
接踵而至的，就是永無休止的痛。
表面上，我們還是好朋友，我們依然打鬧玩耍，你依然愛和我繼續著以前的咬耳朵游戲。我依然進行著消極的反抗，女生們依然持續著尖叫。然而我知道一切不同了。我知道了我原本以為的希望成為了妄想。原本以為你有意的親熱原來只是玩笑。我的心越來越沉，我的笑容也越來越勉強，我的感情成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對你的愛在你看來是龌龊肮髒並且惡心的。這麼想著的我本來該徹底斷絕我對你的喜愛，理性告訴我要這麼做，但是，我的心辦不到。於是，在不斷“一定要忘了你”的自我催眠中，我的愛情頑強並且奇跡般的死死扎根於我的心裡，怎麼拔也拔不掉了。
半響過後，君的聲音把我從悠遠的回憶裡拉了回來。
“交你這朋友挺值嘛！居然願意…..照顧我這個瞎子！到底是從高中就好的哥們！”君的臉有點紅，感覺很不自然的樣子。
是沒領會我話裡的意思嗎？還是在裝傻呢！君，我愛你，但是我太懦弱了，我不敢用我的愛做賭博，賭是成為你的愛人，還是成為陌生人。我渴望成為你的愛人，這一生的激情都在渴望著，然而我更害怕和你成為陌生人。沒有你的愛，我依然能愛著你，雖然痛，但那裡面至少還有一絲絲的甜美。如果因為我的愛而讓我們形同陌路，那我會完全崩潰吧。
因此，我退縮了。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依然是這樣。
“對啊！這世界上哪還能讓你找到象我這樣的鐵哥們！放心，哥們會照著你的。所以，別擔心！”你看不到我現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所以我放任自己的淚水。
君好象松了口氣，他是因為我說的那番話而放心了嗎？我早就有心裡准備，然而還是感到了胸口的酸痛。於是，我沉默了。
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君變得有些不自在了。他微垂下頭，露出白晰纖細的脖子。小小的病房裡沉寂無聲。
“我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看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我說著話，心裡覺得異常疲憊，早知道得不到的，我怎麼就這麼不死心呢！早就該知道了啊，非要看到棺材才落淚。這麼想著的我，已經變得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我知道，該是走的時候了。回去吧！回到房間，先冷靜一下大腦。
看了看君，發現他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似乎在忍耐著什麼。我握了握他的手
“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起身，抽手，卻發現被君握得緊緊的，他的手握著我的手，很用力，我感到很詫異
“君？”
“為什麼一直不說？”君的聲音有點顫抖
“啊？”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為什麼你一直不願意說出來？以前是這樣，今天也是這樣？！”君忽然變得很粗暴，他緊緊抓著我的手，因為這個，我的手掌生生的覺得痛。但是這些我都沒太在意了，因為我感覺到了君的話所指的是什麼，我的心忽然變得很痛，比十年來的痛加在一起，更加痛，你是在問我為什麼不把自己的愛告訴你嗎？我怎麼敢告訴你呢？在你用那種鄙視的眼神明確的告訴我同性戀在你看來是多麼惡心之後，我怎麼還會有勇氣告訴你？你一直都知道我愛你嗎？為什麼卻一直裝做不知道，如果你真一直都知道我對你的愛，那我這麼多年小心翼翼地又是為了什麼？
我感到病房的天花板和白色的牆溶在了一起，驟然間放大到我的眼前，好象一大塊白色的厚布向我的臉面罩上來，遮得我透不過氣來，然後，我聽到一個苦澀的聲音響起
“你要我說什麼？說你不愛聽的話？說讓你覺得惡心的話？”
君的回答急切而沖動
“誰說我會惡心？說都沒說怎麼就知道我不愛聽？”
“以前不是發生過這種事嗎？我還記得你給別人的回答，那讓我完全失去了說出來的勇氣….”我把這話說出口，緩緩地，悲哀地。
“輝！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君的這句話讓我心裡一震，有什麼東西就要破土而出了嗎？？我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春的氣息，……難道…….一切的痛…都是我自找的..？
“君？”我的情緒變得高昂了起來，嗅到了一絲絲清新的氣味。
“你他媽是個懦夫！”君拋開了我的手，緊咬著嘴唇，硬生生吐出了幾個字
“走吧你！！一輩子就這麼樣吧！”
“君？？你是？…”君的舉動讓我更加確定了我的感覺，一陣眩暈，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幸福居然就這樣忽然站到了我面前，我能相信嗎？
“君！我…..一直都…..喜歡著你啊！”十年了，終於說出口了嗎？終於…..把自己的心意完整的說出來了嗎？我的愛，我二十多年來唯一的愛意，說出來了。
君的臉忽然就紅了，雖然那雙清澈的雙眼此刻我看不見，但是我知道，肯定是半垂著的，他的手抬了起來，然後又放了下去，半響，才幽幽地開了口
“十年後才敢說出口嗎？如果我不問，你打算一輩子不開口嗎？”
我是害怕啊君，你說我懦夫也好，膽小也好，那都是因為我輸不起你。我的心被愉悅沖滿了，腦力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滅頂的驚喜，
“我喜歡你，君，很久很久了……一直一直想把我的喜歡告訴你，但是……我怕啊！怕你不接受它。”
君的臉紅紅的，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的告白還是其他，他揮舞著纖細的手臂，一字一句的用力說著
“輝，你從沒從我這聽到嚴厲的拒絕，怎麼就怕……”
“你不明白嗎？”我泛起的一定是一絲苦笑吧！
“我並不怕失敗，我也不是沒有勇氣……”
“我能承受失敗的打擊，但是，我不能承受的，是因為這失敗而從此永遠不能再呆在你的身邊……”我把我內心深處的恐懼毫不保留的告訴給你，我的君。
君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半響，他悠悠的開口說道
“從很久以前，你就和別人是不同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就是不同……..”
是嗎？不同嗎？我和別人不同嗎？
“還記得高中的時候，我很喜歡和你呆在一起，看到你的臉，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想親近你。後來我想，可能那時候我就喜歡你了吧！”
“可是，為什麼這麼些年了，我也沒感覺到呢！”
君抬起頭，微帶著怒氣的回答我
“那你也從沒告訴過我你喜歡我啊！我當時覺察到自己對你的感情，覺得很矛盾，畢竟……我們都是….男人啊！這世界太現實，感情太脆弱，我很怕啊！怕自己不能堅持下去。所以，也就一直不敢告訴你了。”
“原來，我們都不敢面對失敗，所以老天就讓我們失敗了這十年……不過，一切都好了，我們的失敗就讓它終結在這吧！”我坐到君身邊，輕輕的，向他宣布著我的誓言。
“君！我會讓你幸福的，請你也給我快樂吧！”
“嗯！……白癡……我們從前不就是幸福的嗎！”君的臉紅了
飛起來了，我真的覺得我已經飛起來了，沒有經歷過的人怎麼可能知道這種感覺，這種絕處逢生的感覺。這段原本讓我絕望的愛情。
我愛你，我的君。
輕輕的，我溫柔的擁著你的肩，深深的送出了我保留了二十五年之久的初吻。甘甜的滋味久久萦繞在我心頭。
“我愛你，很久很久了。”
君聽著，微微底下了頭，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告訴我
“我也喜歡著你啊！”
十年後，我的痛，終結在醫院的一張病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