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長安顏家──在長安，這四個字就是財勢富貴的代表。
顏家本是個平常商賈之家，自從二十年前傳到現任的家長顏儀手中，才如烈火烹油一樣迅速的發達起來。顏儀憑著天生的商業才能和唯利是圖絕不心慈手軟的冷酷個性，十餘年的時間讓顏家的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成為一方豪富。
顏府坐落在長安城東，占地百餘畝，氣派極大。府邸之中雕廊畫柱，描金飾彩，說不出的奢華綺靡。單是一進門處的正廳，就軒敞的足可容納百餘人。此時，在顏府的大門口，七個年紀差不多大小的少年牽著馬，正靜靜等候著。
正是嚴冬天氣，雖是午後，但是卻不見半點陽光，滿天彤雲密佈，低垂的仿佛即將壓到地面一般，給人沉重的壓抑感覺。寒風中，少年們穿著一色的純黑勁裝和靴子，看上去健壯而剽悍。
他們都是顏家三公子顏展雲的侍從。
這是顏儀的習慣，買些聰明健康的孩童回來，教習武功，分送給他的子女們充任隨從侍衛以及平日裏的玩伴。
約莫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一個少年從顏府的大門裏走了出來。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劍眉星眸，秀鼻薄唇，容貌俊美之極。他穿著一件水紅色的箭袖，外罩著銀緞滾邊純白色的袍子，頭上戴著一頂束發嵌寶的金冠，在暗淡的天色中，依舊燦然生輝。少年在臺階上停下腳步，肩上大紅的披風在寒風中颯颯飄揚著，讓他看上去華貴而飄逸。可是，在他那雙原本應該純淨而清澈的眸子中，閃動的卻是和年齡絕不相稱的冷漠和詭譎。
“三爺。”見少年出來，七個少年同時跪下，齊喚了一聲。
走出來的少年正是顏家三公子顏展雲。
一拂披風，顏展雲走到了自己的馬前，踏在跪在馬前的少年的肩頭，翻身上馬。他正要催馬離開，卻見大門裏又走出了一個少年，少年和顏展雲的容貌極為相似，不過比之顏展雲的俊美飄逸，他的眉目要秀雅柔和一些。
“三哥要出去。”少年停下腳步，含笑問道。
“嗯，這幾天老是在家裏，悶的很，我去城外溜噠一下。聽說城東那片屯子裏最近來了不少野物，都是讓大雪給逼下山找食的，我正好去練練弓箭，十一你去不去？”
顏展雲揚揚馬鞭，轉頭問顏家十一公子顏嘉月。
儘管排行相距甚遠，但是因為並非一母所出，顏展雲和顏嘉月相差不過四歲。雖然顏家兄弟情分素來淡漠，不過他和顏嘉月平日裏還算比較投合。
顏嘉月搖頭道：“你先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辦。等辦完了若還有空，我再去找你不遲。”
“那好，我先走了。”顏展雲點點頭，一提韁，雙腿一夾，率眾呼嘯而去。
出城三十裏，就是茫茫荒野，間或有幾家茅屋村落，一眼望去，枯樹寒鴉，衰草遍地。顏展雲帶人馳獵了半晌，卻只射到三隻野兔和一隻老狐，心下極為不悅。
放緩了馬，顏展雲左右張望著，不知道去那裏比較好。正在這時，迎面見一個樵夫背著一背乾柴走了過來。他停下馬，攔住那人問道：“哎，你們這哪里有大些的野物？”
樵夫一見顏展雲的穿著打扮，知道身份不凡，不敢怠慢，趕緊回話道：“這位小爺，這裏就是有些野兔狐鼬，大野物可真是沒有。”
顏展雲哼了一聲，踢踢馬腹要走，見顏展雲要往前去，樵夫忽然想起什麼，忙好心的叫道：“對了，小爺，左邊山裏頭可千萬不要去，聽說那裏最近來了狼，已經傷了不少人呢。”
一聽說這裏有狼，顏展雲立刻躍躍欲試起來。老是射殺一些兔狐有什麼趣味，獵狼才夠刺激。一策馬，他反倒掉頭向左邊的山林疾馳而去，他身後的隨從不敢怠慢，立刻緊緊跟了過去。
到了山林前面，顏展雲才發現這片林子當真不小，略一思索，他指點著隨從的少年，吩咐道：“你，過去林子那邊守著，不許出聲，封住那條路，你在這裏看住，狼若過來了，別讓他跑掉，你們幾個跟我這邊來……”
吩咐完畢，他帶著幾個人沖進了林中。
在林中來回轉悠了半日，別說狼，連只兔子山雞都沒有遇見，顏展雲心頭越發的不快，看看天色將晚，他索性撥轉馬頭，一揚手：“走，回府。”
他們剛一回到顏家，天上就紛紛揚揚的下起了大雪。顏展雲回到自己的寢院換過衣服，又歇息了一陣，瞧著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這才起來到了前面的飯廳等候開飯。他剛剛坐下，就見顏嘉月一身是雪的走了進來，顯然剛剛回來，未及更衣就先過來了。
“三哥你可騙了我，城東那邊什麼都沒有，我轉悠了這麼半日，只射殺了一隻山雞，真真無趣的緊，還趕上這麼大的雪。”一面抱怨，顏嘉月一面脫下大氅，把大氅交給身邊的下人，他順勢坐到了顏展雲身邊。
“我都回來好一陣子了，剛好避過雪。來，喝杯酒暖暖吧。”顏展雲拿過面前溫在開水裏的酒壺，給顏嘉月倒了一杯酒。
顏嘉月接過溫熱的桂花釀，喝了一口，忽然轉頭道：“對了，三哥，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瞧見前幾日裏爹送給你的那個隨從在林子裏。我叫他跟我一起回來，他卻說沒有你的話不能離開……你若是早回來了，他怎麼還在那裏？”
顏展雲聽的顏嘉月這麼一說，才恍然想起，自己確實曾經命一個隨從去林子的另一邊守著，可是後來自己回來的時候，卻把那個人給忘記了。
略想一想，顏展雲根本想不起來那個少年叫什麼名字，顏儀給他這個少年才不過半個月，他連他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過。
“哦，是有這麼回事，我忘記叫他回來了，不過他應該知道自己回來，管他呢。”顏展雲不在意的說道。
“三哥，你還是派人去叫一聲吧。”一邊，顏家九公子顏語冰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他容顏秀麗之極，比之顏嘉月還要秀麗幾分，一雙明麗的大眼睛懇求似的望著顏展雲，看起來有些楚楚可憐的柔弱。
“多管閒事，吃你的飯去。我的人我想怎麼處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閉嘴。”冷冷叱責完顏語冰，顏展雲轉頭和顏嘉月閒聊起來，不再理睬這個弟弟。
顏語冰受傷的垂下眸子，也許因為他個性善良軟弱的緣故吧，幾乎所有的兄弟對他都是一般的冷淡。可是顏展雲和其他人不同，他和他是同母的兄弟，顏語冰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至親的哥哥對他比旁人更要刻薄冷淡。
吃罷飯，顏展雲和顏嘉月下了半晌圍棋，才回到自己的臥房。他正要休息，一個丫鬟卻進來回道：“三爺，九爺來了。”
顏語冰一進門，急急的說道：“三哥，成少淩現在還沒有回來，只怕還是在那裏，你去派人找他回來好不好？”
顏展雲要思索了一下，才想起來顏語冰說的是什麼事情。他忍不住心頭惱怒，這個弟弟就是不爭氣，不但個性軟弱而且喜歡濫好心，結果只是讓誰都能欺負他。他才沒有那個閒暇和精神去保護他呢，又沒有一點好處，說不定還拖累了自己。
“那種白癡，死就死了，理他做什麼？你少管我的事情，乖乖回去睡你的覺。”顏展雲冷冷的回答，對他來說，一兩個手下是死是活，才不會放在心上。
“三哥。”顏語冰還待再求。
顏展雲瞪他一眼，冷冷叱道：“滾出去，我要睡覺了。”
趕走了顏語冰，顏展雲氣悶的躺回床上，畢竟累了一天，他轉眼間就把這件事完全忘到了腦後，沉入了甜美的夢鄉之中。
第二日一大早，顏展雲就起來了。更衣出門，大雪初晴後冰冷清爽的空氣讓他精神不由得一振。
吃過早飯，本該是去書齋讀書的時候，書齋的師父卻傳話說病了，告假一天。顏展雲左右無事，突然想起昨天的事情，回頭問身邊的人道：“昨天那個，成……成少淩一直都沒有回來嗎？”
“回三爺的話，是的。”隨從恭敬的回答。
“備馬，去看看。”顏展雲突然起了興趣，昨夜這麼大的雪，就算不被狼吃掉也會凍死吧。反正他沒事，不如去瞧瞧，好歹是顏儀才剛給的人，萬一問起來，也得有個交代不是。
雪地上，一個少年蜷縮在樹下，滿身是雪，面色青白，顯然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顏展雲緩緩停下馬，打量著這個已經凍得奄奄一息的少年。
“你為什麼不自己回去？”顏展雲低頭看著氣息奄奄的少年，忽然問道。
“三爺命我在這裏守著，我不能違反三爺的命令。”成少淩雖然已經氣息奄奄，聲音微弱，但是語氣卻甚是堅決。
顏展雲目光閃動，突然一揚馬鞭，吩咐道：“帶他回去，立刻找大夫給他瞧瞧。”
雖然凍了一夜，幸而成少淩身體強健，回去之後也不過高燒了幾日，便漸漸恢復了過來。
離開躺了數日的床鋪，成少淩活動著身體，走到了院子裏。雪已經化的差不多了，地面被凍得硬邦邦的。成少淩站在院子裏，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試著打了一套拳。
雖然差不多好了，但是身體還是有些虛弱。擦擦頭上微微的汗水，成少淩一抬頭，卻見顏展雲正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瞧著他。
“三爺？三爺有什麼事嗎？”成少淩趕忙屈膝跪下。
“你進來。”顏展雲擺擺手，一面說一面走進了成少淩的房間。
成少淩跟著顏展雲進了房間，垂手恭立一旁，等著顏展雲說話。
“那一天，我忘記叫你回來，可是後來嘉月他不是讓你跟他一起回去嗎？你為什麼不回來？”顏展雲坐下，淡淡問。
“我跟三爺之前發過誓，絕不違抗三爺的任何一句話。我的主子是三爺您，十一爺雖然也是主子，但是少淩只能聽從三爺您一個人的命令。”既然發過誓，就一定要遵守。成少淩的認知簡單而堅決。
沒錯，幾乎每個隨從在跟他們之前都要立下這種誓言的，可是他可沒想過成少淩這麼死心眼，半點圓通應變都不會。這麼固執剛硬的人，顏展雲倒是頭一次見到。
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幾步，顏展雲轉頭又看向成少淩，心念電轉。
這種固執的人若是認定了一個人，一定會一輩子忠誠不二，他正好需要這樣的手下。不過，現在成少淩只是因為自己的誓言而服從他，這可不夠。自己要的，是他死心塌地、心甘情願的忠實和絕對無條件的順從。
唇瓣輕輕勾起，俊美的少年露出一個近乎陰險而詭譎的笑容。
顏家的每一個孩子，從小就被教導如何控制別人還有如何抓住他人弱點予以攻擊，顏展雲很聰明，學的也很好，所以他知道該如何掌握眼前這個少年。
成少淩的生命、身體、還有心，這輩子都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看著臉色還有些蒼白的高大少年，顏展雲突然道：“從明天起，你就是我的貼身侍衛，晚上叫丫鬟把你的東西搬到我臥房的外間，你跟我一起習武上學。”
“是。”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突然蒙顏展雲如此厚待，但是成少淩立刻毫不猶豫的跪下接受命令。
“把你曾經發的誓再說一遍。”顏展雲微笑著要求。
成少淩不解其意，卻還是不假思索的開口：“我成少淩對天起誓，絕不違逆顏家三爺的任何命令，若有違背，天打雷劈，不得善終，死後身入輪回，永世不得為人。”
“不錯，你要牢牢記得，我的話，每一句都是命令，不可違抗。”顏展雲笑了，他的笑容是那麼的燦爛明麗，讓成少淩忍不住看的呆了。
“過來。”顏展雲滿意的笑了，招手讓成少淩走到自己跟前。
“三爺，你，你做什麼？”成少淩睜大了眼睛，無措的看著自己的衣服在顏展雲的手下一一離開身體，卻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