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新話題
打印

[現代都市] 《征服》作者:佚名【完結】

第六章


  景翔手上拿著一張紙,狐疑地看了好幾遍,再抬起頭看著眼前少說也有幾千坪的大宅院。

  這裡就是鳳崎森住的地方嗎?

  能在東京市區擁有這麼大的庭院住宅,來頭一定不小吧?難道他是什麼財團的少東?既然他家那麼有錢,為什麼還要出來拋頭露面,做這些刺探他人秘密的工作?

  幽靜的庭院看不見彼端,只有低矮的樹叢在微風吹拂中沙沙作響,彷彿這兒並沒有人居住一樣。

  景翔在大門外張望著,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背。

  他一回頭,便見到四位穿著黑衣、戴著墨鏡的大漢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其中兩個還迅速包抄過去,他馬上被四人包圍住,其中一個人還將手伸進西裝外套裡,示意自己帶有槍。

  「我不是來找碴的,我是來找人的。」景翔連忙解釋,手上拿著的紙條還不小心滑落了。

  他想要搶起,其中一個大漢已經彎腰撿了起來。

  大漢看見上頭寫著鳳崎森的名字,便將字條轉給帶頭的人。那人看了看,抽起身後的對講機說了幾句話後,又瞄了景翔一眼。

  五個人沉默了幾分鐘,景翔只感到自己冷汗直冒。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四個大漢雖然都戴著墨鏡,但他還是可以感覺到他們正目不轉睛地緊盯著自己,那眼光像釘子一樣,讓他覺得自己像被人抓到的蝴蝶般,被釘死在標本箱裡動彈不得。

  突然,對講機響了起來,帶頭的大漢拿起來聽了一會兒,又看了景翔一眼,他點點頭,四個人有默契地全部退開,其中一人還把剛撿起的紙條恭敬地還給景翔。

  帶頭的大漢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側身讓出通往大門的道路。

  景翔吞了吞口水,說了一聲謝謝,忐忑不安地走了進去。

  * * *

  庭園小徑安靜無聲,一點都不像在東京市內,景翔走了好一會兒才見到第一棟建築物,一個老婦正恭敬地在那裡等著他,看見他的時候,她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請跟我來,景翔先生,森少爺已經在等您了。」老婦和藹地說。

  「森少爺?」景翔喃喃低語著。

  老婦只是微笑地看著他,沒有多做回答。

  老婦領著他穿過一棟棟的建築物,走了快半個鐘頭,兩人來到一處偏避安靜的小屋前才停下。老婦恭敬地跪在日式拉門前,為景翔拉開門,請他進去。

  「森少爺待會兒就來,請您稍坐等等。」說完,老婦便逕自退下,留下他一個人。

  景翔盤腿坐下,看來這裡似乎是一間茶室,牆上掛著一幅水墨畫,下頭有一個泡茶用的茶壺,泡茶器具一應俱全,爐火上正煮著水。

  就在他觀看四周時,身側的拉門緩緩被拉了開來,鳳崎森穿著一身輕便的白色浴衣走了過來。

  景翔回過頭望著他,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他沒見過鳳崎森穿著浴衣的模樣,白色的浴衣把他原本就偏白晰的肌膚映襯得更加優雅,即使他的雙手橫放在胸前,卻也沒有任何粗魯的感覺,反而在柔媚中帶有一絲男子的英氣。

  浴衣的領口很低,讓鳳崎森胸前的肌膚露出大片,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隱隱閃著淡淡的薄光,景翔似乎能見到那肌膚上細微的寒毛正微微抖動著。

  鳳崎森是在害怕嗎?

  「不知道你會來,所以穿得隨便了些。」鳳崎森的聲音一時聽不出來是生氣還是高興,平淡得沒有一絲情緒。

  「不……是我打擾您了。」景翔有些生澀地回答,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既然來了,我就得招待客人,喝杯茶好嗎?」

  「好。」

  鳳崎森看了景翔一眼,向他微微地點了點頭,便跑坐在榻榻米上,熟練地拿起泡茶的器具泡起茶來。

  他酌量將茶粉置於碗中,徐徐注入熱水,以不輕不重的力道將茶粉與熱水攪拌均勻,原本清澈的水與青綠的茶粉漸漸合而為一,成為濃濁的深綠茶汁。

  景翔端坐在一旁,看著身穿白衣的鳳崎森跪坐的側面,深深覺得眼前美得像一幅畫。鳳崎森是個好看的男人,配上那優雅的動作以及穩重的面容,景翔相信沒有幾個女人能抵擋他的魅力。

  甚至連他這個男人都抵擋不了啊!

  鳳崎森技巧嫻熟地泡著茶,他英挺的眉此時顯得格外婉約,清亮的眼睛專注地望著自己攪動茶碗的手時,那低垂的細長睫毛、弧度優美的鼻樑,以及嬌艷欲滴的薄唇,全都散發著誘人的氣息,修長的頸子在低領的白色浴衣下更顯得魅惑誘人。

  景翔低下頭不敢再看,怕自己又對他起了什麼壞念頭。他可是專程來道歉,把事情說清楚的,千萬不要又陷了進去。

  不一會兒,鳳崎森泡好了茶,用紫色的小方巾捧著,雙手恭敬地端給景翔。

  景翔接過,手指不小心碰到鳳崎森的手,心裡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心跳加速且不知所措;不禁手一顫,茶汁濺出少許,落在散著乾草氣息的榻榻米上。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景翔無法止住自己的心慌。

  鳳崎森注意到,隨即扶住景翔端著茶碗的手,不慌不忙地用紫色方巾抹去濺出的茶汁。

  「小心點。」他叮囑著

  察覺鳳崎森扶在自己手上的手似乎在微微顫抖著,景翔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

  兩人四目相交,心臟似乎同時都漏跳了一拍。

  「鳳崎先生,我──」景翔想要更靠近他一點,一不注意手上的茶碗竟倒了下來,剎那間茶汁濺濕了鳳崎森雪白的浴衣。

  鳳崎森皺了皺尾,喚來剛剛的那位老婦。

  她一進來就看到鳳崎森身上的茶漬,「哎呀!森少爺,您怎麼這麼不小心!」那迷聲的語氣就像個慈祥的母親一樣。「森少爺,您的衣服我剛剛才燙好,待會兒就可以拿來更換了,請您再等一下。」

  說完,老婦便退了出去。

* * *

TOP

沉悶的氣氛中,景翔只是癡癡地看著鳳崎森。他有一肚子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看看自己手上被燙傷的紅腫痕跡,鳳崎森心裡不由得小小的抱怨著。他頭也不抬地對景翔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問總經理的。」

  「我在公司填的住家地址不是這裡,他怎麼會知道這裡的?」

  「其實總經理給了我兩個地址,我先去涉谷找過,才到這裡來的。」

  「哼!他倒知道得很詳細,這個地方公司裡幾乎沒有人知道。」鳳崎森苦笑了下,又繼續開始泡起另外一杯茶。

  「鳳崎先生,我還不知道您的家族這麼有權勢,畢竟在東京要住上這麼大的房子一定很貴吧?」

  「羨慕嗎?」鳳崎森無所謂地看他一眼,「等你真的住進來之後,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景翔咬咬牙,他在幹什麼?現在不是胡亂閒扯的時候。他放下茶碗,抱著破斧沉舟的決心,決定開口問出此次前來的目的。

  「鳳崎先生,我想請問……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景翔小心翼翼地問。

  鳳崎森聽了,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呀……

  鳳崎森正猶豫該怎麼回答時,門外響起了老婦的聲音。

  「森少爺,您的衣物我送來了。」

  「進來吧。」

  鳳崎森接過衣服後,起身到隔壁房間去換衣服,老婦則是將他西裝口袋裡的東西,折疊整齊放在桌上。

  鳳崎森不一會兒就換好了衣服,將弄髒的浴衣交給老婦。

  景翔眼尖地瞧見桌上擺著的東西後,有一張是飯店的收據。他一把抓起收據,仔細看了一會兒,臉色開始發白。

  那天晚上,鳳崎森真的和他過了一夜。

  鳳崎森自然看到了景翔臉色的變化,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打開領帶,然後穿上西裝外套,在景翔面前坐下。

  「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我會在這種地方?」鳳崎森把話題轉移,不想回答景翔方纔的問題。

  景翔不敢多問,不是點了點頭,原先的疑問又吞回肚子裡。

  「我是個私生子,母親在家族裡毫無名份,只是個情婦。在我五歲那年,我名義上的父親出車禍死了,我和母親才被接回家裡。私生子在這個家族是沒有地位的,我上面有三個嫡出的哥哥及一個妹妹,他們都住在本宅,而我從小就住在這裡,在宅院裡最偏僻的角落,只有一個女傭陪著我長大。我很少見過他們,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會被接到本宅去一起吃年夜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們,是在五年前父親的葬禮上,葬禮後我就搬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過。」

  景翔很訝異鳳崎森會在這種時候說出自己的身世。

  「那你為什麼又回來了呢?」景翔好不容易擠出問題。

  「只是想回來看看母親,她的牌位在這裡。她說很愛我父親,死後希望自己依舊能留在這裡,陪伴她最心愛的男人。他們是照做了,卻把她的牌位放在本宅的最角落,從來沒有人在意。」他頓了頓,不一會兒又像是對自己說:「這就是愛情嗎?到死都還堅持要留在愛人的身邊,怎知愛人早已忘記她的存在……」鳳崎森望著窗外,微微瞇起了眼睛。

  聽到最後這句話,景翔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他凝望著鳳崎森,突然覺得明明近在咫尺的他好遙遠、很不真切,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滿腦子都只想知如何和女人上床的男人。

  鳳崎森垂下眼,端起一杯茶,卻沒有馬上喝,而是凝視著白淨的茶杯,一語不發。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鳳崎森平靜地問,視線卻沒有離開茶杯。

  景翔這時候卻不敢肯定,他看著鳳崎森的眼神,那個不再犀利、高高在上,甚至不再把自己當玩物的認真眼神……他突然產生一種錯覺,鳳崎森剛剛那番話,是不是在向自己乞求呵護,希望自己能保護他,帶他離開這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地方?

  景翔咬牙忍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浮現這樣荒唐的念頭?

  鳳崎森這時站了起來準備要離開,景翔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猛然衝上前,一把緊抱住了他。

  鳳崎森只是身子僵硬了一會兒,沒有掙扎,靜靜地讓景翔抱著。

  一股淡淡的酒精消毒味飄進他的鼻梢,低下頭,他看見景翔手上包紮好的傷口,臉上不禁微微一熱。

  該死的,他幹嘛不好意思起來?他又為什麼不掙脫這死變態的懷抱?

  可是……他卻不否認,這樣被景翔緊緊抱在懷裡,他的心裡竟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他總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尤其在母親過世之後。

  他已經習慣去掠奪踐踏別人的感情與他們對自己的信賴,來換取那短暫的安全感,但那些感情都是極為短暫的,只要那些女人發現了他原本的目的便離他而去後,他又陷入不安中。

  所以很怕一個人獨處的他,總是和不同的女人分享一張陌生的床。

  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不一樣……

  他保護他、呵護他,只是……他愛他嗎?

  鳳崎森不禁害怕起來,他的身子驀地一震,隨即發現景翔的手竟對自己不安分了起來。

  他的手熟練地撫摸著自己的身體,細長的手指解開了襯衫上的扣子,肆無忌憚地往下伸,愛撫著胸膛上那粉嫩的凸起。

  鳳崎森抬起頭看著景翔,在陽光的照耀下,景翔的眼睛清亮,不若那天晚上那樣冷酷與高傲。他心裡一動,景翔應該沒有喝酒吧?那為什麼他現在會……

  景翔的唇貼上了他的,鳳崎森異常乖順地閉上了眼。他想確定一件事,景翔對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只是玩玩?

  「嗯……」

  依舊是他印象中那技巧高超的深吻,鳳崎森幾乎不用做任何反應,景翔自然會帶領著他進入熱情的境界。

  鳳崎森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景翔把他逼到牆角,強壯的身軀壓著他,他隱約感覺到景翔的男性象徵正緊緊地貼在自己大腿上。

  「森少爺?」老婦的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

  景翔一驚,恢復了神智,整個人馬上跳開,看著衣衫不整而臉色潮紅的鳳崎森,他心裡震驚,卻又有些雀躍。鳳崎森沒有拒絕自己!那是不是說,他其實也是喜歡自己的?

  鳳崎森轉選頭沒有說話,散亂的髮絲落了下來,面無表情不理睬他。

  老婦端進茶點後,偷偷看了兩人一眼,識相地退下了。

  「你走吧!」鳳崎森開了口。

  景翔想開口,鳳崎森只是冷冷地接著說下去:「是的,你想得沒錯,那天晚上我們的確上過床。」

  「真的?」景翔懊惱不已,這種事他怎麼能忘得如此徹底,也難怪鳳崎森會不高興。

  鳳崎森的臉上依舊毫無表情,只對門外喊了一聲:「送客。」

  隨即,他推開門先走了,留下一臉錯愕的景翔。沒多久老婦便出現了,恭敬地跪在地上請景翔離開。

  不會吧!他真的……生氣了?

  * * *

  「景翔先生,您喜歡森少爺是吧?」在佈滿小碎石的庭院小道上,老婦突然這樣說。

  聞言,景翔腳步一個不穩,差點跌落一旁的池塘裡。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隨便虛應了一聲。

  老婦也不在意,一古腦兒地繼續說了下去:「森少爺從小就是一個人,沒有人願意陪他玩、陪他說話,我從他小時看著他長大,他從不輕易顯露自己的感情,甚至再也不相信這世界上有所謂的『愛』。其實我一直都很心疼他,他是個健康活潑的少爺,只可惜是個私生子,在這棟宅子裡是沒什麼地位的。」

  老婦說完搖搖頭,停下腳步,回過頭仔細打量著景翔。

  「景翔先生,我知道您是個好人,我見到您看著森少爺的眼神,知道您很喜歡也很在意森少爺的,對吧?從來沒有人對森少爺真正的好,那些人對他好都是有目的,只有您,我從您眼中神中可以看出,只有您是真正關心森少爺,不為任何利益,只為他一個人而來的,是不是?」

  景翔若有所思地看著老婦,「你不會覺得男人喜歡男人,很奇怪嗎?」

  這位老婦是不是太開明了點?要是他家老爹也能這麼開明就好了。

  老婦歎了口氣,「唉!我早見多啦!這年頭事情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說完,她看向本宅,忍不住地搖了搖頭。

  老婦將景翔領到門口,臨去前,她又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只要您真心喜歡一個人,不管他是男是女,都是好的。希望您以後能好好對待森少爺,其實他只是個可憐的孩子。」

  說完,她恭敬地對景翔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微笑地目送他步出大門。

TOP

第七章


  景翔走出大門後,忍不住回頭望了望,想到鳳崎森曾經在這棟豪宅的角落裡,度過原本應多采多姿的少年時光,心竟不由得疼了起來。他彷彿見到那個羞澀的少年,因為見到其它家人在一起歡聚而獨自在母親牌位前暗自心傷,從此看輕愛情和所有的情感,認為這只不過是虛情假意的謊言罷了。

  景翔終於明白為什麼鳳崎森老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原來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

  從小就被人輕蔑的他,長大後學會用貶低他人來確定自己存在的優越感,他玩女人、玩權謀、玩弄週遭的一切,說到底,其實都是因為他對自己內在的極度沒自信和沒安全感,才會藉由玩弄貶低他人來滿足自己,進而證明自己的價值。

  這多可悲啊!他必須靠踩著別人的尊嚴,才會覺得生命不是空虛,而是有意義的。

  在此同時,鳳崎森也正陷入沉思中……

  他清楚知道自己每一次的征服為自己帶來的快感和自信滿足,但很快就消失無蹤,他必須不斷地去尋找更刺激的對象,才能繼續滿足他的慾望,以免跌入自卑的深淵裡。

  儘管這樣的生活已經成為慣性,可那天晚上景翔對他所做的一切,毫不留情地把他認為理所當然的世界全部打碎,讓他不得不對自己以往的信仰產生懷疑。

  那時候的景翔,氣勢明顯比他要高,他一面蹂躪著自己高傲不容許別人侵犯的自尊,一方面卻又處處保護他,霸道地把他擁在他的臂彎裡,擺明除了他,沒有人可以碰自己一根汗毛。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那是他一直渴望擁有被保護的感覺。

  他不禁回想起那天早上在景翔懷裡醒來的時候,那種打從心底浮現的溫暖感動,是自從母親去世後就再也沒有人給過他的。

  景翔的心跳聲沉穩地傳來過來,彷彿連沉睡中也在保護他一樣。

  * * *

  「少爺,您要回來怎麼不先通知一聲呢?我也好給您準備一下。」老婦慈祥地為鳳崎森端來飯菜,一面像個母親寵溺著孩子般輕聲抱怨著。

  鳳崎森只是看著她,笑了笑,沒有話說。他知道自己只是想回來這裡看看母親,看這個他曾經孤獨十幾年歲月地方。

  當年就是在這裡,他讓自己相信世上是沒有所謂的真情真愛的,權勢、地位、名譽,可以很輕易地就取代它們,只有傻瓜才會堅守著情愛無價的原則,然後讓別人生吞活剝地利用。

  鳳崎森靜靜地吃著老婦親手煮的家常菜,熱騰騰的霧氣卻只更讓他想起當年孤獨的歲月。

  有好多的夜晚,他總是望著窗外的月亮哭個不停,想著母親、想從前的朋友、想在東北山區的老家,這時候老婦就會抱著他、哄著他,溫柔的唱兒歌給他聽,讓他在她的懷抱中入眠。

  「如果太太還在,見到少爺已經長成這麼年輕有為的俊俏青年,一定會很欣慰的。」老婦慈愛地看著鳳崎森靜靜吃飯的模樣,眼眶微微泛紅。

  她一直把鳳崎森當成自己的孩子在照顧著,不只是因為當年鳳崎森母親臨終前的寄托,也是因為這孩子特別地狐單惹人憐愛,讓她捨不得不多花一點時間來關心他。

  鳳崎森聽到她這麼說,心裡苦笑了一下。

  有為嗎?

  回想起這幾年的日子,他靠著自己的臉騙取女人的感情,然後出賣她們提供的情報,不然就是利用一些弱勢不敢反抗的人,踩在他們上頭往上爬,爭取自己想要的名利。

  這樣和當年拋棄母親的父親,又有什麼不同呢?鳳崎森一驚,原來自己正不知不覺地走向和父親一樣的道路。

  他赫然發現自己的想法正漸漸轉變……

  這一切都是從那一夜開始。

  當景翔衝回房間,不顧一切地擁吻他時,他就已經將自己原有的優勢完全放棄,從欺凌的征服者變成被征服者,完全受人擺佈。

  想到自己將面對醒來後一無所知的景翔,心裡那種被背叛和輕忽的感覺,是不是也是之前被自己玩弄過的女人所擁有的感覺呢?

  這種複雜的情緒他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歡喜、悲傷、期待、害怕……統統在見到前來尋找他的景翔時一古腦兒地湧上心頭,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索性不說話。

  「少爺,我看景翔先生是個好人哪!」老婦給鳳崎森倒了一碗味噌湯。

  鳳崎森只是看著她,沒接過碗。老婦乾脆放下碗看著鳳崎森,對他微笑著。

  「我從他看您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是真正喜歡您、關心您的,也很在意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知道也許您現在不方便對我這個老人家說,不過我相信您有您的理由。」

  「你管太多了。」鳳崎森冷冷地說,端起湯碗。

  連她都看出來了?

  自己在她面前,還真是什麼秘密都藏不住啊!他忍不住在心中苦笑著。

  * * * 

  鳳崎森回到自己在涉谷租賃的房子。

  但他還是一直心神不寧,心裡老是想著景翔。

  該死的!他幹嘛對那個奇怪的男人念念不忘!

  自己又不是女人,只不過被上過一次,何必這麼牽掛?

  這樣的他,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灑脫的花花公子!

  不行!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得想個辦法重振自己的雄風才行。

  說做就做,回到家他連沙發都還沒坐熱便跑了出去,直接殺到銀座的酒店去找那幾個他從前最喜歡的女人。

  * * *

  「鳳崎先生,您好久沒來找人家了呢!」雅子撒嬌地說著。

  「我這不是來了嗎?」鳳崎森露出一貫迷人的微笑。

  平常對付這些女人總是游刃有餘,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晚上卻覺得有些力不從心,還有點不耐煩。

  「人家想死你囉……」雅子露出低領洋裝上的柔軟胸脯,盡往鳳崎森身上磨蹭。

  鳳崎森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腦海裡突然浮現景翔結實的身軀……

  他用力地搖搖頭。

  天啊!他在做什麼?都到這個時候,還在想念那個奇怪的男人?

  「過來!」像是氣敗壞的樣子,鳳崎森突然一把抓起雅子,「和我回去。」

  「做什麼?」雅子被他突然其來的舉動搞得有些迷糊。

  「上床啊!」

  * * *
 
  鳳崎森住的地方很大,卻沒有什麼家俱,因為他常常換地方住,怕被以前的女人糾纏不清。

  一進門便見到一大片的落地窗,窗外是充滿污濁空氣的都市夜景。

  一張皮沙發、電視、酒櫃,然後就是一張醒目的大床。

  鳳崎森不管到哪裡住,都一定特別要求一張 King Size 的雙人床,不光是為了自己,也為了讓女人有想上床的慾望。

  「喝點酒嗎?」鳳崎森順手就拿起酒櫃裡的紅酒。

  「當然好,只要是鳳崎先生想要的,什麼都好。」

  好久沒被鳳崎森「寵幸」的雅子眉開眼笑,更是使勁地擺出妖嬈的身段與嫵媚的神情。

  幾口酒下肚,雅子便開始觸碰他的身體。

  「鳳崎先生,你喜歡我嗎?」雅子膩在鳳崎森腿上,睜著美麗又水汪汪的大眼望著他。

  鳳崎森不自覺地用手去摸了摸雅子細嫩的臉蛋,還有她如雲的烏黑秀髮,肉體的慾望開始慢慢湧現。

  他的眼光往下移到雅子特意換穿的低領上衣,還有若隱若現的乳溝……生理的明顯變化提醒了他自己男人的本能還是在的,這一刻他居然激動得想哭,後來因為覺得自己實在太幼稚而忍住。

  雅子也是個中老手了,一見到鳳崎森的反應,便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撩撥起他的慾望。她乖巧地偎近他,櫻紅的嘴唇就在鳳崎森眼前,令他忍不住低頭吻住她柔軟的雙唇,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雅子渾圓的胸脯、玲瓏有致的柔軟身體,還有嬌滴滴的呻吟,都曾經是鳳崎森最喜歡的,讓他每次總是會有一股強烈的征服感,然後在這樣激烈的情緒下達到高潮。

  但這一次,他竟發現自己的熱情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他看見雅子美麗臉龐陶醉呻吟的模樣,卻沒有滿足感,相反地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

  他甚至想起了景翔,想起他強壯的擁抱。

  * * *

TOP

鳳崎森點燃一根煙,若有所思地抽著。

  「鳳崎先生,您今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雅子坐起身來,順手挽起散落的長髮,攏到肩膀後。

  她其實有點不滿意呢。

  以前的鳳崎森總是百般討好女人,在床上的功夫之好更是人盡皆知,每個和他上過床的女人都讚不絕口,但這一次……

  雅子總覺得他今天晚上就像個結婚很久的丈夫般,和他上床只是在盡義務,一點都不投入。

  雅子伸手接過鳳崎森嘴裡的煙,遞到自己嘴邊抽了起來。

  「你想太多了。」鳳崎森隨手又拿起一根煙,點燃了。

  他深吸一口後緩緩吐出,煙霧繚繞,漸漸飄散在空氣中,恰如他的重重心事,揮之不去。

  「唉,希望是我想太多,不然以後我可真的要失望囉!」雅子也跟著吐了一口煙。

  鳳崎森沒有搭理她,只是皺著眉抽煙。

  雅子見他不再說什麼,便知趣地下床找剛剛被扯破的絲襪。就在她一件件地套上衣服時,門鈴聲霍地響了起來。

  鳳崎森下身只圍了一條薄薄的被單去開門,赫然見到門外竟是景翔!

  他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身上隱隱散發著香皂的氣味,顯然是剛洗過澡才出門的。

  景翔原本狐疑地望著鳳崎森門口的一雙女鞋,但門一開,他看見鳳崎森只圍著一條被單的模樣,再發現一件粉紅色大衣躺在房間的黑色皮沙發上,又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床上,手上正拎著一雙破了的絲襪。

  景翔馬上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本來他是一個人在街上閒晃,遇到了在鳳崎森家見過的老婦人,她正好出來採買一些食物,她告訴了他鳳崎森在租賃的地方,還順便買了一些鳳崎森愛吃的食物給景翔帶著,要他拿去探望鳳崎森。

  原本景翔就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再加上他的確很想見鳳崎森,於是便帶著老婦交給他的東西來到鳳崎森在涉谷的公寓。

  他本來想東西交給鳳崎森後就走,沒想到一來到門口就見到一雙女鞋,待門一開,見到衣衫不整的鳳崎森,馬上怒火攻心。憤怒羞辱的感覺突然湧上,他無預警地打了鳳崎森一拳,那力道之大足以將他打倒在地。

  他不知道是在氣鳳崎森,還是氣自己。

  鳳崎森應聲倒下後,沒有發生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不滿,他甚至還認為景翔生氣是理所當然的。

  鳳崎森緩緩地坐起身來,那一拳狠狠地打中他的右臉頰,他面孔扭曲,用舌頭探了探傷口,被自己牙齒咬傷的傷口正汩汩地流血,腥紅溫暖的血液自嘴角流下。

  「喂!你怎麼突然打人哪!」雅子趕緊上前扶起鳳崎森,望著他嘴角流出的血而心驚。

  「天啊!我要叫警察!這太過份了,你怎麼可以把鳳崎先生打成這樣?真是欺人太甚!」

  「住嘴!」鳳崎森低喝一聲。

  雅子吃了一驚,鳳崎森居然要她住嘴?她是關心他耶,他居然這樣吼她?

  剛剛在床上未被滿足的怨怒爆發了出來,雅子恨恨地穿上高跟鞋,回頭對著鳳崎森刻薄地說:「鳳崎先生,我看您該不會是對女人沒了興趣,喜歡男人了吧?」

  鳳崎森沒話說,一徑地坐在地上不想理她。

  「哼!」雅子見自討了個沒趣,氣呼呼地一扭一扭走了。

  景翔見到兩人的模樣,心裡隱約察覺到,也許情況並不是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糟,他想要上前扶起鳳崎森,向他道歉時,鳳崎森卻幽幽開口了。

  「你也走吧!」

  「可是我……」

  「你走,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景翔一賭氣,將老婦托他帶來的東西往地上一扔便走了。

  * * *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鳳崎森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幾乎動都不動。他沒去理會臉上的傷口,任由血液慢慢地流著……

  昏暗的房間裡安靜無聲,他強烈地感覺到巨大的孤寂感正壓迫著自己,胸口有一股悶氣無處可發洩。

  如果他能哭一場,應該就不會這麼難過了吧?可是他早已經忘了如何流淚……

  為什麼他會對景翔這麼在乎?生平第一次,他看不透自己的心。這種患得患失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是人們所說的愛情嗎?

  剎那間,鳳崎森覺得可笑,愛情這種東西,他從來沒有在女人身上得到,偏偏現在在景翔這個男人的身上看到。

  「搞了半天,原來我也喜歡男人嗎?」他自嘲地低語。

  抱著這種不確定的心情,他默默地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他從驚嚇、極度抗拒、試圖逃避,到最後有所期待和響應,甚至在景翔忘記他們曾有過的溫存時,覺得自己被敷衍而氣餒。

  他自己都覺得好笑,又不是女人,怎麼才被男人上了一次,心態就開始轉變了呢?

  他突然覺得好累好累,不想再去想了。

  他緩緩地閉上眼,皺著眉靜靜地睡著。

  就在他沉沉睡去的時候,原本緊閉的房門無聲地開啟,餘怒仍未消的景翔從門後現身。

TOP

第八章


  離開鳳崎森住處的景翔在大街上胡亂走了幾圈後,腦筋才稍微清醒。

  他思索自己為什麼會對鳳崎森的行為感到這麼氣慎,真的只是單純地因為他和女人上床嗎?但他有什麼資格去管人家的私事?

  即使已經是晚春時節,冷冽的風仍舊讓人忍不住打著哆嗦,他突然憶起老婦曾叮囑他,東西拿給風崎森後,記得要馬上冰在冰箱裡,不然第二天就壞掉了。

  景翔還記得那是她特地去一家有名的和果子店買來的小點心,聽她說鳳崎森從小最喜歡吃這種點心了。

  在接過老婦遞來的那包點心時,她對自己微笑。

  「喜歡一個人沒什麼不對,不管對方是男是女,只要你是真心喜歡他,希望他快樂,希望自己能保護他,就是最好的。」

  景翔像是聽懂了,卻又有些不懂,不太確定她講這番話是有何用意。

  老婦微微一笑,說:「你別以為老人家都是很守舊的,有時候我們反而比你們年輕人更看得開,看得透!我知道你喜歡森少爺,我也知道森少爺並不討厭你,至少他搬出去那麼多年,你還是他頭一個邀請進來,讓他親自為你泡茶的客人呢!」

  「不!我只是……」景翔要解釋,卻發覺自己只會越描越黑。

  唉,他本來不就是要來問個清楚的嗎?可是為什麼知道了真相後,他卻有更多的問號?

  鳳崎森他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他不能就這麼回台灣,至少必須跟他再談談。

  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床上,不是很正常的嗎?他何必這麼生氣?甚至還出手打了鳳崎森一拳!

  他不禁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剛那一拳因為正在氣頭上,似乎打得不輕,他記得鳳崎森的嘴角都破了。

  按捺不住心裡那分不願意承認的擔心,他最終還是又扭頭往鳳崎森家的方向走去。

  * * *

  當景翔一推開門,見到斜靠在牆角沉睡的鳳崎森,所有的不平和氣憤竟莫名的平息了。

  鳳崎森完全沒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種高傲又不可一世的態勢,微腫的臉頰和自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跡,以及委靡的神情,此時的他看起來倒像是個醉倒在路邊的流浪漢,讓人忍不住從心裡泛出同情。

  景翔在鳳崎森面前蹲了下來,仔細地看著他,那沒有防備的睡臉像個孩子一樣,胸膛平穩地上下起伏著。

  景翔越靠越近,最後情不自禁地貼上眼前人兒的唇,溫柔地舔去他嘴角上的血跡,一股淡淡、鹹鹹的血腥味傳進他的末梢神經。

  情不自禁地,他的慾望又開始蠢蠢欲動。

  嘴上的疼痛讓鳳崎森醒了過來,他身體微微一動,睜開雙眼,便看見景翔灼灼發亮的眼眸。

  景翔停了下來,看著鳳崎森,觀察他會有什麼反應,但他只是慢慢閉上眼睛,像是默許自己繼續這樣的放肆行為。

  於是他放任自己索求著,生怕弄痛了鳳崎森似的,他溫柔地舔舐、輕吻著鳳崎森的唇。鳳崎森也慢慢的響應著他,只是偶爾碰到傷口時會不由自主地身子一顫,輕喊出聲,稍稍的皺起眉頭。

  「對不起、對不起……」景翔一面吻著他,一面喃喃地道歉。

  聽到他這樣的道慊,鳳崎森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悲傷記憶突然毫無妨備地衝破防線。他想起母親臨終前,冰冷的雙手緊緊握住自己的小手,也是這樣喃喃地向他說著對不起。

  『小森對不起……媽媽要先走了……你一個人以後要辛苦了,對不起……小森不要哭……』

  「不要走……」他忍不住哽咽地哀求著。

  好一會兒,鳳崎森看見景翔驚訝地看著自己。

  「你在看什麼?」

  景翔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在他臉上一拭。

  鳳崎森驚覺臉上一陣冰涼,他竟然哭了!

  就像當年仍是個孩子的他,望著母親的手無力地從自己手上滑落時,傷心過度的他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淚流滿臉。

  「不要看我!」鳳崎森又羞又氣地轉過臉。

  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就再也沒有在外人面前掉過眼,再怎麼傷心他都咬著牙撐過來,可是為什麼在他面前,他所有的偽裝就統統都沒用了呢?

  這個男人總是輕易地就能碰觸到他心底的最深處,讓他慌張而不知所措。

  他不要見到自己這麼軟弱!

  他倏地站起身想要掩飾自己的失態,想要恢復以往玩世不恭的態度,但景翔馬上也跟著站了起來,將他擁入懷裡。

  他一句話都沒有,只是讓自己平穩的心跳聲安慰著眼前的人兒那顆不安定的心。

  那一聲一聲的心跳漸漸軟化了鳳崎森,讓他終於放開所有的束縛,讓自己真正的感情宣洩出來。

  於是他不再強忍淚水、不再強迫說服自己一定要堅強,他緊緊地抱住景翔,像溺水的人緊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般,默默地流著淚。

  這個不可一世、以踐踏女人為興趣的男人,其實骨子裡竟是意外地需要被愛。景翔知道很多人往往對愛情不屑一顧,事實上他們才是真真需要愛情的人。

  此時,老婦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

  『我知道你喜歡森少爺,我也知道森少爺並不討厭你,我從你看森少爺的眼神,就知道你是真心在意關心他的……』

  是的,他喜歡鳳崎森,從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他。

  「我想抱你,好嗎?」景翔對懷裡的鳳崎森說。

  這次他可沒喝醉酒,意識清醒得很。如果鳳崎森不答應,甚至掌他一拳,他一點也不會訝異。

  但過了幾秒鐘,鳳崎森居然輕輕點了點頭。

  心中萬分欣喜的景翔拚命壓抑住興奮,動作盡量輕柔地將他抱到床上。

  他吻去鳳崎森臉上的淚痕。

  這個小小的動作卻讓鳳崎森有種莫名的感動。他是真心對自己好的。

  他們彼此擁吻,褪去對方的衣服,身體交纏著,粗重的呼吸聲在深沉的夜色裡更顯得誘人。

  景翔溫柔疼惜地吻著他。

  鳳崎森放開身心,第一次讓自己心甘情願地完全被另一個人支配,帶領著在一波波的快感裡浮沉,享受被呵護的擁抱。

  他感受到他在自己身體裡強壯又堅決地挺進,雖然一開始疼得像是要被撕裂般,可是他心甘情願地承受,因為這是景翔愛著他的證明。

  兩具軀體律動間,鳳崎森情不自禁地伸手抹去景翔額角的汗水,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角度去端詳眼前這個男人。

  景翔回望著他,猛地笑了開來,然後低下頭吻住他,吞下他所有的呻吟與喘息。

  兩人疲憊的在床上相擁,鳳崎森閉上眼,將自己的手放在景翔的手上。

  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嗎?

  有一個人願意對你真心付出,不在意你的身份地位,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證明,這就是愛情嗎?

  鳳崎森忍不住地想,也許自己一輩子追求的,也不過就是有個能像景翔這樣的人保護自己吧?

  即使那個人是個男人也好,他……不在意。

  * * *

  鳳崎森不見了。

  半夜裡景翔醒來的時候,發現身旁是空的,餘溫未散,但身邊的人卻已經沒了蹤影。他穿上衣服在房間裡四處找了一會兒,才確定鳳崎森真的已經走了。

  準備出門回家的時候,他瞥見老婦托他帶來的點心已經拆了開來,裡頭的點心也減少了。

  景翔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至少他吃了點心,應該不會有事吧?但他突然不告而別,是去了哪裡呢?

  他有些茫然地離開鳳崎森的住處,信步走著,每走到一處熱鬧的地方,聽見女人的笑聲時,他更會忍不住停下腳步來多看幾眼,希望自己能在人群中發現鳳崎森的蹤影。

  但,他最終仍是失望了。

  * * *

TOP

一個星期過去了,鳳崎森依舊沒有消息,景翔只好先回台灣。

  即使是回到了台灣,他的一顆心也都還在鳳崎森身上,工作時一點勁都沒有,明明是香港來的客人,他卻滿嘴日文,把大家嚇得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到底是吃錯什麼藥。

  就連晚上,他也不想回家,因為只要一回到家躺在床上,他便滿腦子都是鳳崎森的身影,睡也睡不著。

  這一天晚上,他隨意來到一家酒吧,推開門進去,發現今天晚上是「兔女郎之夜」,所有的女侍者都穿上兔女郎的衣服,端著盤子替客人服務。

  景翔才剛坐定,便聽見有人喊他。

  「景翔?」

  他循聲回頭,竟然是身穿兔女郎服的江顏,她頭上頂著大大的粉紅色兔子耳朵,不好意思地笑著。

  「因為朋友今天臨時有事,打電話叫我來代班,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關於那天晚上的事情,景翔後來因為喝醉了酒,早就不記得了,他只依稀記得江顏和鳳崎森進入房間後,幾個粗壯異常的「女人」也跟著進去。他看苗頭不對,便硬著頭皮也闖了進去,然後就被那些女人架起來,咕嚕嚕地灌了一些酒。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就一個人光溜溜地躺在床上,房間裡沒有其它人,所以基本上他也不記得江顏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

  倒是江顏趁店長不注意的時候,拉了張椅子在景翔旁邊坐下。

  「景翔,你……是不是很喜歡鳳崎先生?」江顏試探地問。

  雖然他很驚訝景翔對那天晚上的事情不再提起,但出於好奇心,他實在忍不住大著膽子追問下去。

  景翔的表情微微一變,隨後又歎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喜歡又怎樣呢?他不見了,連人都找不到,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對我是認真的,還是只是隨便玩玩而已。」

  景翔吐出這些心裡話後,覺得舒坦了一些。

  「喜歡一個人,卻得不到他的反應,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對吧?」

  「嗯。」景翔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其實我以前是個男人。」

  聽到這話,景翔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江顏是男人?

  不可能吧?他瞠目結舌地望著笑瞇瞇的江顏,那張美麗的臉蛋及細嫩的肌膚,還有在兔女郎緊身衣下玲瓏有致的軀體,怎麼看都是個女人啊!

  江顏彷彿早就習慣了他臉上的驚訝表情,他只是笑著,繼續說:

  「從小我就希望自己是個女生,上了高中後更是羨慕那些穿著藍色制服裙的女孩子,看著她們蔚藍的裙擺在陽光下飄動,我也好想穿上這樣的衣服。」

  「上了大學後,我愛上一個男人,受到週遭所有人的反對,那時候我天真地想,如果我能真正變成一個女孩子,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就會順利解決了,他會愛我,四周的人會接受我們的戀情,而我也可以完成從小的願望。」

  江顏說著,不禁陷入了從前那段美好的回憶中,想到那個男人的臉龐,想到自己能穿上水手服在陽光下快樂地轉出宛如一朵朵水藍色的裙花。

  「但是我沒有足夠的錢,每次辛苦打工賺來的錢,總是只夠付上一針女性荷爾蒙的費用,於是我更努力賺錢,想要早日完成願望。可是,就在我動完隆胸手術的第二天,他卻消失了,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搬走,只留下一封信,說我們將來是沒有結果的,他必須回鄉下結婚生子,照顧年遭的雙親,完成一個男人應該有的人生義務。」

  江顏臉上依然是笑瞇瞇的,但眼睛卻隱約帶著一層濕氣。

  「江顏……」景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不用說什麼,我沒有後悔過,只是遇到了不適合我的男人罷了。我只想告訴你,每個人都有談戀愛的權利,每個人也有要不要接受對方愛情的決定權,很多時候只要兩情相悅,就是最幸福的,不用管旁人怎麼說。」

  說著,江顏深吸一口氣,笑了。

  「嗯……」景翔點了點負,還是不太明白江顏說這番話的用意何在。

  「鳳崎先生會回來找你的,你要相信他。」

  「你怎麼這麼肯定?」景翔歎了一口氣,

  「女人的直覺。」江顏繼續笑瞇瞇地說。

  景翔苦笑一聲,搖搖頭。

  「女人」的直覺嗎?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想到什麼,忍不住開口問江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喜歡男人的?」

  「很早囉!至少我以前也當過男人,只要見到你看女人的眼神就知道,你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你知道嗎?在我發現你喜歡男人的時候,我還曾經有那麼一丁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去做變性手術呢!要是我還是個男人的時候就遇見你,說不定你會愛上我哦!」

  景翔被他這一逗,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不定哦!不過老實告訴你,我也對自己的性向傷透腦筋,還真的有想過要不要去變性成女人算了,這樣我就能光明正大的喜歡男人了。」

  「哇哇哇──好險、好險!」江顏誇張地拍拍自己豐滿的胸脯,「好險你沒去變性,不然兩個『女人』遇在一起,還有什麼好玩的?而且你變成女人,個子那麼高大,鳳崎先生也不會喜歡你的啦!他啊……呵呵……」江顏掩嘴偷笑了一下,「一看就知道喜歡被壓在下面啦!你多加把勁,以後他一定會乖乖聽你的話的。」

  景翔失笑,拍了拍江顏的額頭,「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江顏!」

  站長在後頭喚著,江顏回過頭吐吐舌頭。

  「景翔,不好意思,我要去工作了,不然到時候店長可是會扣薪水呢。」說完,他便搖著粉紅色的兔尾巴走了。

  即使知道江顏原本是個男兒身,但見到這樣曼妙的身材,景翔還是忍不住在心裡驚歎了幾聲。

  他隨即想到那天鳳崎森和江顏進飯店開房鼎,不知道鳳崎森見到江顏真面目的時候是什麼差情。

  一想到這裡,景翔便忍不住抱著肚子笑了好久,難怪那天晚上鳳崎森會急著想奪門而出!原來……

  想到鳳崎森,景翔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原本難得高興的心情隨即灰暗了下來。

  鳳崎森,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他多想馬上狠狠地抱著他,告訴他這些天裡他有多思念他。

TOP

第九章


  六本木一家酒吧裡,一個頭髮已經禿了大半、年紀頗大的男子,和一個看起來歷經風霜的女子正在討論著事情。

  「你不是很恨他嗎?」

  「是!我恨他,我巴不得他死!」一想到那男子,女子便忍不住咬牙齒地說著。「我恨他!都是因為他,才害我丟了工作!」

  「聽說你當時還懷了他的孩子?」中年男子還不忘加油添醋地說。

  只見女子的臉色瞬間從憤恨變得淒苦,「是啊!孩子……我的孩子……」

  那個孩子,最後還是被打掉了,因為孩子的父親不要他。

  「我恨他……」女子的眼睛裡滿滿都是仇恨的火焰。

  男子見到她這副模樣,很滿意地點點頭,「如果我告訴你他的下落,你會怎麼做?」

  女子猛一抬頭,「你知道?」

  那個男人玩弄利用她之後,便完全消失了蹤影,任憑她用盡各種方法打聽都沒有下文。

  男子露出得意的笑容,點點頭,「我不但知道,還可以告訴你他現在在做什麼、住在哪裡。」

  「他在哪裡?」女子突然站了起來,神色相當激動,細瘦的手指緊緊抓住男人的肩膀不放,「快告訴我他在哪裡,快點!我要去找他!」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去殺了那個男人!

  * * *

  「煩死了!」

  鳳崎森看著桌上一大堆資料,頭又痛了起來。

  當初不告而別,是因為他想既然接下了調查內奸的案子,總是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行,可是有景翔在身邊,他根本不能安心「工作」去找公司裡的女人上床然後套出消息。

  先不說他現在對女人興趣缺缺,一想到景翔那天見到他和雅子上床的氣憤模樣,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看樣子景是個佔有慾很強的男人,要是被他發現自己又跑去找女人,而且還是他公司裡的女人,恐怕他會被景翔整死在床上吧!

  想到兩人的親密關係,鳳崎森的臉上微微感到一陣熱度。

  那個男人真是怪物,居然可以撐那麼久……害他都有點懷疑自己的男性能力,為什麼每次兩人歡愛先投降的總是他?

  去去去!怎麼又想到這裡了,辦正事要緊!

  鳳崎森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那好幾大疊的資料上。

  這些都是景翔任職的公司近一年來的資料,包括貨物進出口、財務報表、人事異動、海外投資等等。

  要取得這些資料並不難,這家公司原本就與日本方面合作密切,幾乎每份資料都會在日本的公司留底,他花了一些工夫把這些資料整合起來,打算好好研究其中到底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

  只是……唉……這工作可真累人啊!

  鳳崎森揉揉眼睛,想到以後不能再利用女人套情報,他甚至想以後乾脆改行算了,不然光是看到這麼多的資料,他的頭髮就要先白一半了!

  「咦?」他的眼睛突然在一份文件上停了下來。

  他仔細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然後開始在那幾大疊資料裡翻來找去,像是找到了什麼似的精神為之一振。

  過了幾個鐘頭後──

  鳳崎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如此……」

  終於給他找到一點線索了!

  他站起身來,匆忙地收拾一些行李,又把那幾張文件塞進公文包裡。

  他打開房間大門,意外地遇見一雙陰冷怨毒的眼。

  「終於讓我找到你了。」女人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冰冷得讓人忍不住全身直打哆嗦。

  她是……

  鳳崎森的腦海中快速搜尋著這個女人的身影和面貌,而就在他終於憶起她是誰的時候,一把利刃猛地刺進他的胸膛裡!

  「我恨你!」

  這是他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 * * 

  景翔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不只是眼皮跳個不停,心裡也莫名地慌。

  該不會是鳳崎森出了什麼事情?

  每天這樣擔憂著也不是辦法,於是趁著周休二日,他買了張機票飛往東京。一下飛機他就直奔鳳崎森位在涉谷的公寓,卻沒有找到人。

  於是他再試試看鳳崎森家的本宅,但那兒門禁森嚴,警衛說什麼都不准他進去,景翔雖然急得跳腳,卻也無可奈何,他只好偷偷躲在警衛看不到的角落裡,希望能見到鳳崎森,或是照顧他的那位老婦人走出來。

  他等了將近一整天,好不容易在天陽快要下山的時候,見到老婦人踩著小碎步從遠遠的方向走過來。景翔趕忙迎了上去。

  「哎呀!景翔先生,是您啊!您可來了,森少爺他……」老婦一看到景翔眼眶就泛紅。

  景翔的心跳猛地加速了好幾倍。

  鳳崎森他真的出事了!

  「鳳崎他怎麼了?」

  「森少爺他被人刺傷,現在正在醫院的加護病房裡,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

  「被人刺傷?誰?誰刺傷了他?」景翔又驚又怒,「我要去看他,他現在在哪裡?你快告訴我!」

  「好好好,我馬上帶你去。」

  * * *

  在路上,老婦才把事情的本末都告訴了景翔。

  「是一個女人刺殺森少爺的,她好像神經有點不正常,她刺傷了森少爺後,並沒有逃跑,而是蹲坐在原地大笑,還是鄰居覺得詭異打開門出來看,才發現森少爺受了重傷倒在地上,還流了好多血……」老婦越說越害怕,「醫生說,要是再晚一小時送醫院,森少爺恐怕就會因為流血過多不治了。好可怕……要是他真的就這樣出事了,我、我怎麼對得起夫人……」

  景翔一面聽著,心裡也一面自責不已。

  雖然鳳崎森被刺傷並不是他的錯,但他總覺得是自己沒胝盡到保護好他的責任。

  愛他,就應該好好保護他,怎麼能讓他受到傷害呢?

  * * *

  醫院的加護病房裡,鳳崎森安靜地躺著。

  毫無血色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好像他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軀殼一樣,這具身體裡面已經沒有任何屬於人的感情存在。

  景翔看著這樣憔悴的鳳崎森,心疼得都要碎了。

  怎麼會這樣?才短短幾天不見,為什麼他就變對樣了?

  他看著鳳崎森胸口上的傷,血跡雖然早已在繃帶上乾涸,但依舊令人觸目驚心。

  「森……」

  景翔握起他冰冷纖細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裡握著,想讓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森……我來了……」

  他那時候害不害怕?看見自己血流滿身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景翔覺得鳳崎森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些,他稍稍握緊了他的手,俯在他耳邊輕聲安慰:「噓……不要怕,我在這兒,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不要怕……」

  他捧起鳳崎森蒼白的臉,在那乾燥的唇上輕輕一吻。

  「我會一直在這裡,你不要害怕……」

  老婦在一旁見到景翔深情的模樣,眼眶不禁紅了。

  她的森少爺終於遇上一個真正愛他、疼惜他的人了。

  雖然景翔是個男人,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是個男人,要保護一個男人應該不是難事吧?只是,不知道夫人還在世的話,能不能接受他呢?

  她想了想,忍不住地搖了搖頭,都已經不在的人了,又何必去在意?最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能好好地活下去,能好好地愛人與被愛,不管是男是女,只要真心相愛,性別都不是個問題。

  而且說穿了,森少爺只是私生子,又沒有背負家族門面和傳宗接代的使命,他要喜歡誰就由著他去吧,只要他幸福就好。

  哪像老大爺那些兒子們……

  她不禁又搖搖頭,想到最近本宅發生的那些事情,簡直是鬧得雞飛狗跳,老大爺氣得差點住院了!

  * * *

TOP

景翔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在醫院照顧鳳崎森。

  工作不管了,就連他家老爹三催四請要他回台灣也裝作沒聽見,他全心全意地照顧著鳳崎森。

  醫院裡的小護士見到景翔這麼關心鳳崎森,難免一開始有些側目,但後來揣測出兩人的關係後,反而會刻意製造兩人獨處的機會,不去打擾他們。只是有時候當小護士們在廁所裡聊天的時候,話題總三不五時地圍繞在這兩個人身上。

  「那兩個人應該是一對的吧?」

  「你眼長哪裡啊?沒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一天到晚用那麼深情的眼神看著那個美男子嗎?他一定很愛他吧!我長這麼大,交過這麼多男朋友,也都沒見過這麼深情又溫暖的眼神啊,我好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哦!這樣我一定會馬上醒來,接受他的愛!」

  「你發花癡啊!」一個小護士拍了一下正在發春的小護士的額頭,「沒看到人家只喜歡男人?要是你躺在病床上,他才不理你呢!」

  「對了!你們看,誰的年紀人較大?」

  「鳳崎先生吧?我看他的病歷表上寫著今年二十九了耶!」

  「哦!那你們覺得鳳崎先生是受還攻啊?」

  幾個小護士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致地說:「他當然是被壓在下面的啊!」

  「看也知道,這有什麼好問的!」

  「嗚……人家好想看……」

  「看什麼?」

  「看他們……@#$%#*****&……」

  其它的小護士聽了非但沒有臉紅,還興高采烈地一起加入討論。

  「你覺得在醫院裡,行嗎?」

  「是啊!那麼多人經過。」

  「而且鳳崎先生胸口受的傷那麼嚴重,要的話也只能在上位吧?要是在下位,那種姿勢沒做兩下傷口就會裂開了。」

  「不然、不然,就用那種姿勢也不錯啊……」

  幾個小女生討論得熱烈,完全沒發現護士長正鐵青著臉站在女生廁所的門口,裡頭的討論全被她聽得一清二楚。

  這些發花癡的小女生!

  工作不好好做,跑來廁所裡討論這些有傷風化的事情,還說得這麼興高彩烈!

  現在的小女生真的很可怕啊……

  * * *

  景翔在病床前突然打了一個冷顫。

  好奇怪,病房裡的空調並沒有很強啊!

  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鳳崎森,景翔忍不住歎了口氣。

  「森,你真的不想醒過來嗎?」你難道不想再看見我了嗎?我愛你啊……

  他俯下身子,像是要吻醒睡美人的王子,在鳳崎森柔嫩的粉色唇上輕輕的一吻。

  這些日子以後,他也不知道這樣吻鳳崎森多少次,但這一次,感覺似乎有點不一樣。

  因為身下的人似乎有了些反應……

  「森?」

  鳳崎森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終於慢慢張了開來。

  「森!你醒過來了?」景翔高興地想要去叫醫生過來,但手上一道虛弱的力量卻讓他馬上停下來。

  鳳崎森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

  疲倦的雙眼裡泛出淡淡的水光,流露出沒有說出口的請求──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景翔看懂了。

  他重新坐了下來,握住鳳崎森的手不停地吻著,「我不走,我留在這裡陪你。」我會一直陪著你。

  * * *

  「哎呀!森少爺您終於醒過來了!」

  老婦來探病,驚喜地看見鳳崎森已經醒了過來,正靠在景翔的胸膛,兩個人在低聲交談著。

  「森少爺……嗚……」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老婦人已經喜極而泣,急忙從手上的包巾中取出點心盒來,「還好我今天特定買了您從小最愛吃的點心來……森少爺您醒過來了,真是太好了……」她拿起包巾來擦眼淚,還順便擤擤鼻子。

  「森少爺,來,吃點點心吧!剛剛做好的呢!」她興匆匆地把點心遞到鳳崎森面前,只見他無力地搖搖頭。

  「他現在還不能吃固體食物,恐怕要過兩天才能吃這些點心了。」景翔替他解釋。

  「是這樣啊……哎呀!您看看,我真是老糊塗了,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森少爺,您還需要些什麼沒有?衣服?還是其它什麼東西?儘管吩咐,我去幫您準備。」

  景翔笑了笑,抱著鳳崎森的手緊了緊。

  「謝謝你,不用了,有我在就夠了。」

  老婦看了看景翔,雖然他臉上的鬍子好幾天沒刮,頭髮也亂得像鳥窩一樣,可是他抱著鳳崎森這樣說的時候,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男子氣概,讓人不得不臣服。

  他的週身都散發出一種明確的宣告──

  鳳崎森是他的。

  *****

  老婦最後有些尷尬地退了出來。

  她有些小遺憾,因為看來從此以後,森少爺不需要她的操心了。

  同時她也有著很大的欣慰。

  唉!森少爺終於有了「歸宿」,她照顧他的責任也可以放下了。

  原本在青森的女兒,最近一直嚷著要她回去和他們一家子生活在一起呢!可是她一直放不下森少爺,不過如今看來,他以後也不會再需要她了。

  而且她也實在受不了本宅那邊三天兩頭就鬧一下,搞得連住在偏宅的她都受不了,想早點離開那裡。

  老婦人離開後,幾個小護士又興奮地跑進女生廁所裡,嘰嘰咕咕地討論不停。

  「哇!睡美人醒了耶!」

  因為她們好幾次都看見景翔不避諱地吻著昏睡中的鳳崎森,所以便給鳳崎森取了這樣的外號。

  「是啊、是啊!王子終於等到他醒了!」

  既然鳳崎森是睡美人,景翔自然是王子囉。

  「哎喲!你們剛剛看到了沒?鳳崎先生躺在那個人的胸膛前的模樣,真的是說有多嫵媚就有多嫵媚啊!讓人看了好想當場就將他給壓下去哦……」

  * * *

  鳳崎森突然全身打了一陣哆嗦。

  「怎麼了?冷嗎?」抱著他的景翔察覺到了,關心地問。

  鳳崎森只是疲累地搖搖頭。

  但景翔還是將被單拿起,蓋在鳳崎森虛弱的身子上。

  一醒過來就說了那麼多話,鳳崎森實在有些累了。

  他靠在景翔的胸膛上,聽著那令人心安的心跳聲,沒多久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只是這次他的臉上並不是毫無表情,而是帶著一抹淺淺的、幾乎不易察覺的微笑……

TOP

第十章


  公司裡正召開一年一度的董事會。所有的董事齊聚一堂,面色嚴肅。

  公司機密外流的結果依舊沒有查出來,眼見敵對公司對自己的弱點瞭若指掌,他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眼下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

  特別是日本方面派來的鳳崎森,前陣子突然消失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董事們個個面色凝重。

  會議室的大門突然打了開來,氣喘吁單的景翔出現在門口,手上還提著行李,像是剛剛從遠地趕回來似的。

  「請等等!」景翔快速地走到會議桌的最前面,從公文包裡拿出一疊文件,「我已經知道誰是內奸了。」

  原本肅靜的會議室裡霎時充滿議論紛紛,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盯著景翔身上。

  景翔清了一下喉嚨,「很抱歉我遲到了,因為我剛剛從美國回來。」

  唉!要不要因為鳳崎森堅持要他先去美國調查事情,然後直接回台灣把真相說清楚,他現在應該還在鳳崎森位在涉谷的家裡好好地「度蜜月」呢!

  真是的,這群老傢伙連這點事情都搞不定,看來他還是快點把事情弄完,早點回日本去看鳳崎森吧

  聽到美國這兩個字,在場的幾位董事中,有位頭髮半禿的男人眉毛突然動了動。

  景翔將手上那些資料,一一發給董事們。

  「鳳崎先生請人調查了公司內部的E-mail發送資料,發現從七個月前開始,公司裡的某位高層固定往美國寄發E-mail,而且只有寄過去的記錄,對方並沒有回復的記錄。」

  景翔頓了頓繼續說。

  「另外,我也調查了公司裡所有員工的帳戶,發現有一個人的網絡帳戶裡,每隔一陣子就會有五十萬美金匯入,而時間剛好就是那個人每次向美國寄發E-mail後的第二天。」

  景翔揚揚手上的文件,「各位可以看看您手上那一份文件,那是我手上這份文件的影本,上頭就是那個人的所有通信記錄,包括電話、網絡和他的帳戶。」

  董事長驚訝地抽起資料,看到上面的名字後更吃驚了。

  那個人居然是公司的創始股東之一──韓宗林!

  「韓董事再過幾個月即將退休,對於在退休前沒辦法坐上董事長的位置一直耿耿於懷,因此當敵對公司和他接觸,並提苳這樣優渥的條件時,他沒有考慮多久便答應了,原本他的E-mail及通信資料保密得相當好,但鳳崎先生運用了一些手段,最終還是查了出來。這件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鳳崎先生因為身體不適,無法親自出席這場會議,我代他向各位致上最深的歉意。」

  看著韓宗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再看著其它董事恨不得上前剝了他皮的凶狠模樣,景翔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哼!不要以為做了壞事,就絕對不會有人知道!

  要不是韓宗林慫恿那個女人去刺傷鳳崎森,他也不會這麼快就露餡了。

  * * *
 
  鳳崎森醒過來後,並沒有對那個女人提出告訴。他甚至還親自到拘留所去向那個女人道歉。

  蓬頭垢面的女人先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嚎啕大哭起來,像是要把這些年所有堆積的怨恨與委屈全部宣洩出來。

  對於鳳崎森的不計較,其實那女人是十分感激的,但是回想起過去鳳崎森欺騙她的感情,甚至讓她丟了工作,而不得不在六本木的二流酒店坐台,她心裡還是有業怨恨,以至於那句道謝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在拘留所門口,女人只是輕輕哼了一聲,「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了。」

  鳳崎森虛弱地笑笑,這個動作卻牽動了他胸上的傷口,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捂著傷口,俊秀的眉微皺了起來。

  女人見到他被自己傷成這樣 心裡著實不忍。再怎麼說,他都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啊……如果當然她不是那麼愛他,也就不會這麼恨他了,可是……現在再說什麼都於是無補,他不愛自己,這點她起碼還有自知之明。

  但,也許她還能為他做些什麼……

  「鳳崎先生。」她出聲喊住欲走的鳳崎森。

  鳳崎森回過頭來,「有什麼事嗎?」

  「您想知道是誰出賣您的嗎?」

  鳳崎森露出不解的神色,他沒想到原來是有人故意將他的行蹤告訴這名女子的。

  他搖搖頭,表示自己尚不知道。

  「他是個台灣人,年紀頗大,頭髮還禿了一大半,看起來像是很有錢的樣子,日語也說得不錯。」

  女子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鳳崎森已經隱約察覺到公司的內奸應該是高層人員之一,而女人的這番話更讓他確信自己的推論。畢竟除了高層人員之外,沒有幾個人知道他是特地來調查內奸的,既然知道他的身份,又急著要除掉他……

  「在想什麼?」等在電線桿後面的景翔走了出來,一手摟住鳳崎森。

  他一直跟在鳳崎森身後,也應他的要求躲了起來。因為鳳崎森想自己單獨一個人和女人講清楚。

  「我在想,也許我知道你們公司的內奸是誰了。」

  * * *

  雖然知道要往哪方面調查,但是公司內部的通信系統保密程序做得相當好,沒有權限根本無法進入。

  鳳崎森沒有辦法,只好向家裡求助。

  只有「那個人」能輕易地侵入所有公司的計算機網絡系統,查出他想要的資料。但是那個人脾氣古怪,鳳崎森也沒把握到底能不能得到他的幫助。

  結果,事情出乎意外的順利。

  原來那個人和家裡的老大爺正處於劍拔弩張的緊張階段,所有老大爺不准他做的事情,他偏偏要去做,和老大爺唱反調。所以當一向被家人視為次等成員的鳳崎森出現並請求他的幫忙時,那個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馬上答應。

  哼!要是老大爺知道他動用家裡價值數十億日圓的計算機監視系侵入台灣公司的通信系統,一定會氣得中風吧!

  他越想越得意,手指更是飛快地在鍵盤上飛舞,沒多久就找到了鳳崎森需要的資料。

  「拿去。」他把一大疊印出來的資料全塞給鳳崎森,也不顧他胸口還有傷,根本騰不出手來拿。

  還好景翔見狀連忙上前接了過去。

  他看了景翔一眼,又看了鳳崎森一眼,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

  太好了!

  要是能把這件事情告訴老大爺,他一定會氣得直接昏倒吧!

  他那副詭異的笑容讓兩人看得不寒而慄,正想趕緊開溜的時候,他突然喊住景翔。

  「喂!你,就是你!你是怎麼把上森的?直接上了他嗎?」

  「楓!」鳳崎森沒想到他居然大刺刺這樣問,脫口喊了出來,「好歹我也算是你兄弟,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

  「兄弟?」楓冷哼了一聲,「不要預為你可以用我『兄弟』的身份自居,讓你冠上我們家的姓已經算是便宜你了,別得寸進尺。」他看著鳳崎森的臉還是像以前,充滿了輕蔑與不屑。

  鳳崎森咬著唇,楓說得沒錯,他在這個家裡的確是沒什麼地位。

  一隻手輕輕地摟住他的腰,景翔溫柔的望著他,「沒關係,你以後跟我姓就好了。」

  「啊?」

  「嫁給我啊!那不就是跟我姓了嗎?」

  「可是我是男人……」

  「男人也可以結婚啊!我們可以去舊金山,或者去荷蘭,在那裡我們就可以結婚了,到時你就跟我姓,也別姓鳳崎了。」

  「我……」

  天啊!景翔這是在向他求婚嗎?

  這……鳳崎森完全呆住了,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

  不過有哪個男人沒事會想到有另一個男人向自己求婚呢?

  「喂!你們兩個,不要把我當隱形人一樣,好不好?」在一旁的楓很生氣地抗議。

  豈有此理,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當成透明人,這兩個人居然敢對他視若無睹!

  「你們不要太過份了,居然在我眼前上演噁心的求婚記,我只是問你怎麼把到森的,你有必要說那麼多嗎?」

  「因為我愛他。」景翔理所當然地說。

  鳳崎森聽了心裡一動,眼睛不由得有些濕潤。

  這個男人說愛他愛他……

  從前那些女人也不是沒有這樣對他說過,可是為什麼只有聽到景翔這麼說的時候,他的心裡才會有這樣深切的感動?

  唉……鳳崎森輕輕歎口氣,看來他這輩子真的是栽在這個男人手上了。

  「愛?哼!」楓不屑地白了景翔一眼,「那只是說好聽的吧。」

  景翔不滿地說:「我也是有身體力行的哦!不信你問森,問他對我在床上的表現滿不滿意?」

  咦?景翔在說什麼?這種事情怎麼能拿出來亂說?

  鳳崎森氣得想要當場給這死不要臉的男人一巴掌,可是景翔卻一把捉住他的手,還放在唇邊輕輕啃咬了一下,然後笑瞇瞇地看著他。

  「哦,是這樣哦?」楓很難得地沒有繼續發怒下去,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楓突然用力地拍一下手掌,「我知道了!下次我也來試試看!」他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兩人,「怎麼,你們還沒走?快走、快走吧!我沒空理你們了。」說完,他就自己走了,留下兩個人在房裡。

  「他……一向都是這麼奇怪的嗎?」過了三分鐘後,景翔問鳳崎森。

  「不,今天算是正常的了。」鳳崎森一臉早就習慣的樣子。

  * * *

TOP

「景翔……你在楓面前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即使是在夏天,日本東北的山區依然涼爽,尤其是到了晚上便夜涼似水,相當舒適宜人。

  只穿著一件水藍色浴衣的鳳崎森,坐在溫泉旅館陽台外的木頭地板上,雙腿半張開著,雙腿間似有若無的黑影,非常引人遐思。

  景翔只顧著看著鳳崎森的「衣下風光」,至於他剛說的話是右耳進,左耳又馬上出來。

  「景翔!」鳳崎森見他這副色瞇瞇的模樣,很快意識到他在看什麼,慌忙地將自己的腿緊緊合上。

  「啊?你剛說什麼?」同樣穿著浴衣的景翔終於回過神來。

  為了療傷,景翔應鳳崎森的要求,來到他在東北山區的老家。

  這裡人煙稀少,的確很適合靜養,只可惜鳳崎森母親的老家已經因為年久失修而拆掉,所不他們只好時住在溫泉旅館裡。

  「我說,你那時在楓面前說的話,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景翔回想了一下,「哪些話?」

  「你說你要……」鳳崎森咬牙切齒地睨了他一眼,真是的,這男人是不是故意的?

  「啊!我想起來了,我說要讓你跟著我姓,對不對?」

  鳳崎森瞪了他一眼。

  「我當然是認真的!」景翔快速地從榻榻米上爬了過來,一把抱住鳳崎森。

  「我是沒有關係……」鳳崎森難得地感到尷尬,「反正母親已經過世了,那個家也不承認我的身份,說難聽點,我要做什麼,現在已經沒人管了,可是你呢?你家人不會反對嗎?」

  「這……」

  鳳崎森不探,他倒還沒想到這事的嚴重性。

  「你不是家裡的獨子嗎?要是你真的和我在一起,你的家人不會對你失望,不會把你趕出門嗎?」

  景翔的臉色凝重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更加摟緊鳳崎森,「即使如此,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真的?不後悔?」

  景翔搖搖頭,然後笑了開來,低下頭去吻住鳳崎森的唇。

  「我絕對不會後悔。」

  「啊!景翔……你的手在幹嘛?」

  「誰教你穿成這樣誘惑我?」

  「不要……才泡完溫泉當然要穿浴衣啊……啊!不要伸到那裡!」

  「噓……叫那麼大聲,你想讓其它人都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嗎?」

  「我傷還沒好……」

  「沒關係,待會兒我抱你坐在我身上就好,我腰力很好,你不用擔心。」變得低沉的聲音吐在鳳崎森的耳裡,讓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泛起陣陣哆嗦。

  「不要……每次做完都好痛。」

  「那這次不要進去好了。」

  「騙人,你每次都這樣說……啊……色狼。」

  「謝謝誇獎。」

  景翔一把抱起鳳崎森,往房鼎的床上走去。

  他可不想春光外洩。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8-24 08:03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29129 秒, 數據庫查詢 8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