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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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警總局
6月10日,星期五,下午5時整
哲瑞-雷恩先生在那淒冷下雨的六月下午從黑特公館出來時,比他剛進去的時候看起來老了十歲。如果薩姆巡官在場,無疑他會納悶,為什麼顯然瀕臨破案的雷恩,似乎比處處碰壁時更加懊喪。這一點也不像他,他之所以看起來像只有四十歲,就是因為他很早就知道如何掌握自己的情緒,懂得將憂慮的心情轉化直到忘卻煩惱。然而現在,他看起來仿佛所有的穩健沉著和畢生建立的信心,全都無可挽回地破碎了,像個老人一樣地爬進汽車。
他疲憊地對德羅米歐說,“員警總局。”然後跌坐在椅墊上。在駛往中央街那棟灰色大樓的整條路上,一種既哀傷又自覺有責任,一種了然事態嚴重的悲痛表情,須臾不離他的臉龐。
然而,畢竟他還是他,登上員警總局的階梯時,原來的哲瑞-雷恩又回來了,愉快、和氣、冷靜,而且就各方面來說,都顯得相當自信輕鬆。在前廳輪值的副隊長認得他,派一名警官帶領他去薩姆巡官辦公室。
今天似乎是個消沉的日子,他發現和人生一樣醜陋的巡官悶悶不樂地坐在旋轉椅上,愣愣地望著他肥厚的指頭間一根熄火的雪茄。當他看到雷恩時,面容似乎高興得亮了起來,熱誠地抓住雷恩的手。“太高興見到你了,什麼事,雷恩先生?”雷恩一隻手搖了搖,歎口氣坐下來。“有什麼消息沒有?這地方比陳屍所還要死寂哪。”
雷恩點頭,“有個應該會引起你和布魯諾極大興趣的消息。”
“真的啊!”薩姆驚呼,“可不是你已經發現——”他住口狐疑地看著雷恩,“你沒有追查皮瑞那條線索吧,是嗎?”
“皮瑞的線索?”雷恩皺眉,“恐怕我聽不太懂。”
“幸好,”巡官把熄火的雪茄戳進嘴裡,一邊沉思著咀嚼,“這次我們發現一件新鮮事,你知道我昨天把皮瑞放了。芭芭拉-黑特來攪局——她雇了一名大律師——畢竟……反正無妨,因為他隨時都會被盯著。”
“為什麼?你仍然認為艾德格-皮瑞和這些案子有關聯嗎?巡官?”
“你認為呢?別人會怎麼認為?要記得這是個騙局——皮瑞的真名是卡比安,他是露易莎的異母兄弟,他的父親是艾蜜莉-黑特的首任丈夫。好,當我把對他所知全盤托出時,他承認了,但是口風緊得像只蛤,我從他那裡就得到這麼多,但是我沒有罷手,我還挖得更深一點,你猜我找出什麼,雷恩先生?”
“我一點也請不出來。”雷恩微笑。
“那個湯姆-卡比安,皮瑞的父親和老女魔的第一任丈夫,是死於——”
他突然住口,哲瑞-雷恩先生的微笑消失了,灰綠色的眸子一閃。
“那麼你知道了。”薩姆咕噥。
“不是調查得知的,巡官,但是我原來就確定知道,”雷恩頭靠在椅背上,“我瞭解你的觀點。艾德格-皮瑞,卡比安先生,是眼前一個活生生的論題,呃?”
“嗯,為什麼不是?”薩姆盛氣淩人地說,“事實就是如此,不是嗎?艾蜜莉要對皮瑞他爹的死亡負責——間接地,當然,而且很可能不是蓄意的。但是她確實害死他,就好比拿刀把他捅死一樣,全是些骯髒事,可是現在我們有了動機,雷恩先生——是以前沒有的。”
“那動機是……”
“聽著,你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一個人的父親被繼母感染疾病致死……這,我可以瞭解,那個人會以餘生之力向她尋求報復。”
“這是基本心理學,巡官,特別所牽涉的是如此殘酷的事情,確實如此。”雷恩一邊沉思默想,“我完全可以領會你的考慮,那個人既有動機又有機會,還有智慧足以執行高明的計畫。但是你沒有證據。”
“那就是我們要追查的。”
“同時,”雷恩又議論道,“我卻沒有辦法把艾德格-皮瑞想像成一個行動型的人。說他是計畫型的人倒是沒錯,可是對我來說,他似乎是那種在最後一刻面臨暴力時,會輕易退縮的類型。”
“這些話對我太高深了,”巡官嘲弄地說,“聽著,雷恩先生,在這裡我們只是一群員警,我們不管一個人可能會做什麼,我們比較關心的,是事實顯示他當真做了什麼。”
“我堅持認為,巡官,”雷恩平靜地加強道,“人類的行為純粹是其心理的延伸,你有沒有發現艾德格-皮瑞-卡比安先生有自殺的意圖?”
“你是說自殺?怎麼會,沒有!他為什麼要幹這種傻事?當然,如果我們人贓俱獲……”
雷恩搖頭,“不,巡官,如果艾德格-皮瑞殺人,按照他這個人的個性,他會馬上自殺。你記得哈姆雷特嗎,一個意志薄弱、搖擺不定的人,然而卻具有高度的智慧構築計畫,正當暴力和陰謀在他周遭如火如荼地進行時,他卻因自咎和自責在那裡舉棋不定,苦惱不已。但是記住這點:像他這樣遊移不定的人,當他果真付諸行動,他就胡殺亂砍,而後立即自殺。”雷恩哀傷地微笑,“我又犯了老毛病了,可是真的,巡官,仔細調查你這名嫌犯,他就像那種演到第四幕的哈姆雷特。第五幕的時候——劇情改變了,所以不能相提並論。”
薩姆不安地把身子挪來挪去,“唉,好吧,就算這樣吧。重點是——你對這整樁事的看法如何?”
“我認為,”雷恩突然笑了起來,“你在玩魔術哪,巡官。你怎麼會把皮瑞這樁理論又給挖出來呢?我以為你早把它拋諸腦後,追求另一個靈感去了,你還小心翼翼的,不讓我知道是什麼靈感呢。”
薩姆一副害臊的樣子,“假裝我沒說過什麼靈感之類的話。我確實做了一些調查,但是沒有結果。”他機靈地反駁雷思,“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雷恩先生。”
這次輪到雷恩退縮了,一抹憂鬱再次掠過他的面容,他的笑容幾乎全部消失,“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認為,巡官。”
“你是說你束手無策了?”
“我的意思是,這不是採取激烈行動的時候。”
“噢……呃,我們對你非常有信心,雷恩先生,去看隆斯崔那檔事,確實證明你有破案的能力。”巡官抓抓下巴,“可以這麼講,”他有些尷尬地說,“布魯諾和我們全靠你了。”
雷恩從椅子上跳起來,開始來回踱步。“拜託,不要,不要靠我什麼。”他的焦慮如此明顯,巡官一下目瞪口呆。“就當我根本沒有插手這個案件,你盡力進行吧,巡官,建構你自己的理論吧,拜託你……”
薩姆的臉色陰沉起來,“如果你覺得如此,那又何必……”
“昨天——你的那個靈感——沒什麼運氣,呃?”
薩姆狐疑的眼色並未消除,“追蹤了一下,去見過米里安。”
“啊!”雷恩緊接著應道,“那好,很好,那他告訴你……”
“都是我已經從你那裡知道的事情,”薩姆有些不自然地回答,“約克-黑特抹手臂的那個香草玩意兒,所以你也去見過醫生,哼?”
“呃——是,是,當然。”雷恩突然就著一把椅子坐下來,用手遮住眼睛。
薩姆凝視他良久,十分疑惑,又十分惱怒。然後他聳聳肩。“好吧,”他勉強和氣地說,“你說你有消息要告訴布魯諾和我,是什麼消息?”
雷恩抬起頭來,“我要給你一件非常重要的消息,巡官,我必須先得到一個承諾——你不可以問我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的。”
“好吧,是什麼?”薩姆咆哮。
“這個,”他謹慎無比地說,仿佛每一個字都是精挑細選,“在約克-黑特失蹤以前,他正著手策劃一部小說的情節。”
“一部小說?”薩姆瞠目以對,“那有什麼?”
“可是這不僅僅是一部小說,巡官,”雷恩以幾近耳語的聲音說,“這是一個他期待有一天要寫出來,並且予以出版的故事,一個偵探故事。”
一時間,薩姆像中了催眠似地坐在那裡瞪著雷恩,雪茄懸在他的下唇,右太陽穴上的血管像某種活物似地抽搐幾下,然後他像射彈弓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大喊:“一個偵探故事!”雪茄掉在地上,“嘖嘖,那真是新聞!”
“是,”雷恩滿心沉重,“一個謀殺和偵查故事的大綱……還有一件事我應該告訴你。”
薩姆幾乎聽而不聞,此時他努力集中精神,把兩隻茫然的眼睛轉向雷恩。
“那就是……”
“哈!”薩姆似曾相識地甩了甩頭,一下又精明專注起來,“什麼?”
“約克-黑特小說裡的背景和人物都是真的。”
“真的?”巡官喃喃地說,“此話怎講?”
“約克-黑特直接從他自己的家人中取材。”
恍若受到電擊一樣,巡官的大骨架痙攣了一下。“不,”他啞著嗓子說,“不,不可能,太過分了……絕對——”
“對,巡官!”雷恩疲憊地說,“你聽了可感興趣?應該會感興趣。太了不起了,一個人虛構了一個下毒和謀殺的故事,然後事情開始在他自己家裡實際發生起來……那些事件,當真和小說裡純粹虛擬的每一步情節都相吻合。”
薩姆吸了口氣,他的胸膛如波濤起伏。“你是要告訴我,”他以渾厚的男低音說,“黑特公館發生的每一件事——兩次毒害露易莎的陰謀,謀殺黑特太太,火災,還有爆炸——全都預先寫在白紙上,是從黑特的腦袋裡編出來,打算當做一個故事的?見鬼,不可置信!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不僅如此……”雷恩歎氣,“無論如何,就是這樣,巡官,我捎來的資訊的概略和要旨到此為止。”
他起身,絕處逢生似地緊緊抓住他的手杖頭,眼裡有一種無助頹敗的神情,薩姆像頭野獸般來回踱步,搖頭擺尾,喃喃自語,他的腦中嗡嗡作響,一下臆測,一下放棄,一下決定……
雷恩走到門邊停下來,連他舉止之間原有的年輕風采都不見了,他舉步蹣跚,他的背脊——原是如此挺拔強壯——竟也變得佝倭了。
巡官忽然煞住腳,“等一下!你說不準我問問題。好吧,如果你有所隱瞞,想必有充分的理由,我不會追問。但是告訴我這點,每一個偵探故事裡都有一個罪犯,約克-黑特的罪犯是誰——在故事裡——如果他的角色都是來自他自己的家人?可以肯定,無論故事裡的罪犯是誰,一定和實際的罪犯不相同——因為太危險了,怎樣?”
雷恩手握在門上,沉默地思索。“是,”最後他用毫無生氣的聲音答道,“當然你有權力知道答案……在約克-黑特的謀殺故事裡,約克-黑特的罪犯是——約克-黑特。”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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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山莊
6月10日,星期五,晚間9時整
那晚,甚至連遠離塵世,向來最寧靜的哈姆雷特山莊,也變得令人惴惴不安了。雨仍舊不停地下,隨之而來的是陣陣穿透衣裳令人顫慄的陰寒。高聳于哈德遜河上,矗立於斷崖頂峰的哈姆雷特山莊,在層層灰霧籠罩下,其下空無一物,其上鬼魅的雲藹幽通縈繞,仿佛一座可怕的愛倫-坡式廢墟。
那是個適合升火的夜晚,老奎西已經在雷恩起居室的大壁爐燃起一爐巨大的烈焰。屋裡暖和、舒適,用過簡單的晚餐之後,雷恩就倒在生毛皮的爐前地毯,閉上雙眼,火光在他眼瞼上跳躍。老駝背擔憂又膽顫地在房間進進出出。他的憂俱大半出自老到的察言觀色能力,他不時眯起眼觀察他的主人,隨著火花的跳動眨著眼睛。有一次他溜上爐前地毯,碰碰他主人的手臂,雷恩全無睡意若有所思的灰綠色眸子立刻睜得大大地看著他。“有什麼事嗎,雷恩先生?你人不舒服嗎?”
“我很好。”
在那之後,奎西退到角落的一把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地傾身坐著,他的視線一刻不離躺臥在爐火前的靜止身影。
九點鐘,亦即如此寂然不動一小時之後,那身影才挪了一挪,站起來,“奎西。”
“是,雷恩先生!”老人立即跳起來,像狗兒奉承主子一樣,舌頭半吐,表情熱切。
“我要進書房去,不要讓人打擾,明白嗎?”
“是,雷恩先生。”
“如果弗瑞茲-霍夫或柯羅普特金找我,說我已經睡了。他們正煩惱一齣戲,沒關係,我明早會見他們。”
“是,雷恩先生。”
雷恩拍拍老駝背的光頭,打一掌他的駝峰,催他出去,老奎西遲疑再三,才拖著腳步離開,雷恩隨即鎖上門,然後踏著肯定的步伐走向隔壁房間,他的書房。
他走到雕花老核桃木書桌前,扭開桌燈,然後拉開一個抽屜。他抽出一疊紙張,上面抄錄了他從黑特家煙囪洞裡找到的那份發黃手稿的內容。坐進桌前的皮椅後,他攤開紙張,兩眼無神,面色陰沉。然後,慢慢地,凝神專注,一字一句地,開始研讀他那天下午匆忙抄寫的大綱。在沉靜的夜色中,那些字句似乎呈現出新的面貌。他全神貫注地沉溺其中……
偵探故事大綱
書名(預定):《香草謀殺秘案》
作者:想個筆名。泰瑞小組?H.約克?路易士-帕斯特?
場景:紐約市葛梅西公園?像我自己的房子。
時間:現代。
方法:第一人稱。我自己是罪犯。
人物表
約克(我自己)——Y。罪犯。受害者的丈夫。
艾蜜莉——受害者。老女人。專橫人物。(一如真人。)
露易莎——又聾又啞又瞎的女兒。(Y的繼女——有助動機。)
康拉德——已婚的兒子,無子女,沒必要。
瑪莎——其妻。
芭芭拉——女兒。Y和艾蜜莉最年長的孩子。維持作家的身份。心理學上的嫌疑物件?
姬兒——Y和艾蜜莉最年幼的孩子。女兒。
崔維特——獨腳鄰居。對露易莎有愛意。(扯太遠了?)
格利——兒子的生意夥伴。
其他人物
露易莎的護士、管家、司機、女僕、家庭醫生、家庭律師、姬兒的追求者?
注意!給以上所有角色取假名!
第一次罪行
企圖毒害露易莎。
事實:家中的成規,管家每天會準備一杯蛋酒奶給露易莎,于下午2時30分擺在餐廳的桌上。
細節:某一日,Y(罪犯)等到管家把蛋酒奶放在餐廳桌上;然後,待無人看見,Y溜進餐廳,把毒藥番木鼈堿丟進蛋酒奶,再迅速溜回隔壁圖書室。Y是從他樓上實驗室的化學實驗品架子上第9號瓶取得毒藥番木鼈堿,他從該瓶子取了三片藥片。無人知悉此事。
把毒藥放進蛋酒奶後,Y留在圖書室等候露易莎來喝蛋酒奶。
正當露易莎一路走來,要進入餐廳時,Y從圖書室出來。就在露易莎要喝蛋酒奶時,Y進入餐廳,取起蛋酒奶,說蛋酒奶看起來不太對勁,啜了一口。Y立即身體不適。(Y設計此招使嫌疑落在周遭其他人身上。)
注:這使每個人都以為有某人想毒死露易莎;然而一定不是Y,因為下毒的人怎麼可能喝自己的毒藥?並且這也避免露易莎真的被毒死——此點對整個陰謀非常重要。
第二次罪行
第二次“企圖”毒害露易莎,於此期間,老女人艾蜜莉,Y的妻子,被謀殺。
時間:距第一次下毒七星期以後。
細節:夜間,大約清晨四點鐘,每個人都還在睡覺,露易莎和艾蜜莉也在他們臥房中睡覺(母女兩人睡在同一間房間,各據一張單人床),Y第二次犯罪。
這一次的點子,是在一顆梨子裡下毒,把它放在露易莎和老女人的兩張床之間床頭桌上的水果盅裡。使用梨子,是因為每個人都知道老艾蜜莉從來不吃梨子。在梨子裡下毒,會使情況看起來好像又有人想毒死露易莎,但是露易莎也不會吃那顆梨子。因為Y知道她從來不吃腐爛或者蛀蝕的水果,Y故意挑選(也許從廚房偷來)-顆已經腐爛的梨子把它帶進房間,梨子裡注射了滿滿一針筒的毒藥二氯化汞,毒藥是取自實驗室——168號瓶。
Y從他實驗室鐵檔案櫃取得注射器,他在櫃子裡有一整盒的注射器。
此外,Y進入露易莎的臥房以前,先偷了一雙康拉德夏季穿的白色舊鞋子。並且,當他在實驗室把注射器灌滿二氯化汞時(即半夜進入露易莎房間之前沒多久),他故意倒一些毒藥(168號瓶)在康拉德的其中一隻白鞋子上。
行動:Y溜進露易莎和艾蜜莉的臥室。走到床頭桌,把這顆梨子放在水果盅裡。用鈍器打擊艾蜜莉的頭,殺死她。(這是陰謀的真正目的,但是情況會看起好像艾蜜莉是被誤殺,似乎是她在半夜醒來,兇手為了滅口不得不把她殺死。)
注:殺死艾蜜莉是整個計謀背後的主要目的。
毒害露易莎的行動,只是要讓警方以為露易莎是原定兇殺的物件。所以警方會只懷疑那些有動機殺露易莎而非艾蜜莉的人。在故事中,Y和露易莎非常友好,所以他不會被懷疑。
假線索解說:“Y故意把二氯化汞倒在康拉德的鞋子上。他從臥房出來以後把鞋子放回康拉德的衣櫥。警方發現沾了毒藥的鞋子,這使他們懷疑康拉德是下毒的人,康拉德恨露易莎,這點眾所皆知。
導引警方取得正確解答的線索:露易莎又聾又啞又瞎。這裡的點子是,當Y在殺害艾蜜莉時,露易莎醒來,聞到Y手臂上秘魯香油的香草味——嗅覺是她最敏銳的感官,此點幫助警方建立線索。她事後作證聞到香草味,主角偵探循線索追查等等,直至發現真相,原來Y是唯一帶有香草氣味的人。
火災
謀殺案次日半夜,Y放火燒實驗室(那同時也是他的臥房)。他先在實驗室中一張大桌子上留了一瓶二硫化碳(256號瓶),該化學品會在遇熱時爆炸。然後他點火柴燒自己的床。
縱火的目的:縱火和緊接而來的爆炸,會使情況看起來像某人也有意圖謀Y的性命。這可以再增加另一條假線索,至少讓Y顯得無辜。
第三次罪行
謀殺案後兩星期,Y再次“企圖”“毒死”露易莎。這次他用一種叫毒扁豆堿的毒藥,是取自他實驗品架220號瓶的一種白色液體。露易莎每夜晚餐後一小時都要喝一杯脫脂奶,用眼藥滴管滴十五滴在她的脫脂奶裡。再一次,Y或者是引她注意脫脂奶不對勁,或者用某種辦法避免露易莎喝有毒的脫脂奶。
目的:無論何時,這個計謀都無意造成露易莎死亡。老女人死後的這個第三次企圖,只是要繼續讓警方相信,兇手仍然想殺死露易莎,所以警方
會調查那些有動機謀害露易莎而非艾蜜莉的人。
一般注意事項
(l)記得Y每一次都戴了手套,所以無論哪一次罪行,他都沒有在任何東西上留下指紋。
(2)詳細擬定主要情節。
(3)詳細擬定主角偵探最後如何破案。
(4)Y的動機:恨艾蜜莉——她毀了他的事業——他的健康——控制並且毀滅了他……實在足以引發真實的凶案!
最後這一句評語,與小說無關而且語帶譏苦,原稿上曾用鉛筆重重地刪掉(雷恩全然忠實按照原件抄錄);但是仍然可以辨讀得出。小說大綱以剩下兩點注意事項結尾。
(5)務必喬裝所有角色的外貌,使他們看起來像虛擬的人物。如果使用筆名,而且角色全用假名,一般大眾應當不會認出是我家人。或許背景改其他城市,例如芝加哥或三藩市。
(6)主角偵探的性格如何?是醫生,因為涉及香草和化學物品?Y的朋友?不是一名平常偵探。運用演繹法——智慧型偵探;也許具有福爾摩斯的長相,波羅的風采,E.Q.的演繹方法……使實驗室在調查中佔據顯著地位……借由實驗室瓶罐的編號擬出一條線索。應該不會太難(?)
雷恩瘦削的臉孔緊繃著,疲乏地丟下約克-黑特毫無組織的偵探小說大綱,頭埋在兩手之間。於一片沉寂中冥思。
就這樣過了十五分鐘,除了自己幾不可聞的鼻息,沒有一點其他聲響。
最後他坐直身子,注視著書桌一角的日曆。他的唇微微蠕動。兩星期……
他拿起一根鉛筆,以沉重、近乎絕望的筆劃,把六月十八日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