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別人嗎
只要是人類,就會有點兒不怎麼樣的回憶。
而早苗的糟糕記憶,是關於過山車。
頭朝下被倒掛在半空這種酷刑,有些人一輩子也輪不到一次,可她偏偏就在七歲那年撞上了。
也不記得半死不活地懸了多久,血瘋了似的一股腦兒朝腦門上湧,大腦裡一片渾渾噩噩只想著快點死掉算了。被人救下來的時候三魂去了兩魂半,在醫院裡躺了一晚上才逐漸恢復清醒,下半身完全麻木了,險些從爬開始重新學走路。
從此她就對過山車這種東西心懷忌憚,賭咒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坐第二次。
據說雲雀坐那玩意兒從來不系安全帶,她覺得他簡直就是神。
……果然網友什麼的,不去見就好了。
從過山車上爬下來的時候早苗已經行走不能了,送她回家的是樹裡的一個朋友,名叫倉木娑羅的小姑娘。至於貝爾王子大人,他只顧自己樂顛顛地跑去玩海盜船,哪裡還有心思管早苗這個庶民的死活。
……早苗連說教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姓倉木的孩子人不錯,負責地把她一路半拖半扶到家門口丟給來開門的正彥。正彥看到這姑娘的時候眼神直了幾秒鐘,早苗雖然詐死但弟弟的表情她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半癱瘓的大腦立馬高速運轉起來。
——雖說不及樹裡光彩照人,但名叫倉木娑羅的少女也算得上清秀可愛,皮膚白皙手腳纖細,淺褐色的大眼睛,除去過分個性的爆炸頭外一切都好。不過髮型是後天因素,和飛機頭一樣可以選擇性失明。
可以試著讓正彥追求一下,真的。
早苗進了家門就直撲自己床上挺屍去了,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骨碌碌旋轉。
骸好像依然在聊天室和白蘭鍥而不捨地掐架,見她仆街就跳下椅子顛顛地跑過來問怎麼了,幸災樂禍得要死。早苗一臉「你自個玩去我奉陪不動」地朝他擺了擺手,他在原地站著圍觀了一會兒,然後轉身跑了出去。早苗正擔心他見自己倒了就跑出去欺負正彥,骸已經拿著毛巾跑了回來。
「骸君,你讓花花罵傻了?」
早苗抬起眼皮看著用濕毛巾給她敷額頭的六道骸,覺得這人哪裡出毛病了。
「kufufufu,照顧女孩子是紳士的禮儀哦。」
「就你這囧貨麼,紳士這個詞要抗議的。」
早苗嘴上揶揄著他,心下也清楚六道骸是貨真價實的意大利紳士,特別會討女孩子歡心的那種。這人很會察言觀色,知道什麼人愛聽什麼話,會挑順你毛的話講,處起來心裡也舒坦。雖然說這也算是六道骸的虛偽之處,但他實在太會說話讓人很難討厭得起來。
「欸欸。看在你這麼傻的份上給你一個忠告,即使雲雀恭彌回來了,這兩天你也不要去並盛中比較好呢。」
骸把毛巾擱到早苗額頭上,自己也在床邊趴了下來。
「骸君,你在那做了什麼?」
「……不要說得好像壞事都是我做的一樣。」
「……難道不是嗎?」
誰叫他有不小的前科黑歷史。
「算了,要怎麼做是早苗的自由……和雲雀恭彌走太近的話,就算死掉也只是你咎由自取。我可是不會哭的哦。」
「嘛,骸君本來就是那種人。」
「……那種人是哪種人。」
「因為裝十三過度而眼睛壞掉哭不出來的人。心裡會哭的吧。」
「你對我抱有太美好的幻想了。」
「你會哭的。」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啊!你知道我什麼啊!」
被早苗以半死不活的無力狀態連續攻擊痛處,骸終於撤下笑容一臉陰沉地叫出聲來。
「啊啊。所以我才不喜歡你啊骸君。恭彌比你堅強多了。明明脆弱得不得了卻禁不起別人真相的傢伙,最沒出息了。要我說多少次都可以,庫洛姆也好你那些小弟也好,再算上你暗戀的那個澤田學弟,誰死掉你都會哭的。我知道我死的話恭彌還能背個牌位繼續他的風紀事業,但骸君沒堅強到可以一個人活下去。」
早苗一口氣扯完這段話胸口又憋悶了,打個呵欠別過頭去不再搭理那個少女心標題黨。黑曜戰時結下的梁子她到現在都沒消氣,不用精神攻擊把六道骸KO一百遍給雲雀報仇雪恨才有鬼。她沒寬容到對揍斷雲雀三根肋骨的人盡釋前嫌,儘管他有顆渴望光明的玻璃心,但這不能抵消他幹過的混帳事兒。相處這段時間她也看出來了,骸知道自己惹人厭恨,口口聲聲說我就是個壞人還引以為榮。哪怕別人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拔毛下鍋洗刷刷,他也照樣能笑得蕩漾無比。
但他受不了別人捅破他那層蕩漾的皮。
早苗趴在枕頭上默默地想,也許她可以把六道骸這個弱點戳給白蘭,然後和她的好朋友花花一起手拉手KO了他……會不會太損了點兒?
不過雲雀應該很贊成。
他對於六道骸得叫他姐夫這事表示十二萬分的滿意,佔據了大家庭裡的上位果然是好事,可以盡情欺壓晚出生的。雖然雲雀更喜歡享受揍斷對方骨頭的快感,但看著那個六道骸一臉憋屈心下也痛快得很。臨走前雲雀只交代了幾件事,其一是讓早苗和草壁保持聯繫,並中出了什麼事要在第一時間匯報給他;其二是他修煉回來後打算過來吃晚飯了,一方面是他長大了懂得體諒早苗天天找他很辛苦,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骸夠不著飯碗時的表情;其三麼,讓早苗全家給他往死裡整六道骸,整不死等他回來揍,整死了算他的。
——早苗是個體貼男人崇尚三從四德的賢惠姑娘。
——所以她全部照做了。
背後黑人這一套,起先還是骸的專利,然而早苗學會以後立馬轉手教給了雲雀。雲雀何等聰明,他本來就是不良道上混的,不擇手段起來不會比骸差到哪去,更別提早苗前幾天還把白蘭介紹給了他……
「哎呀算了骸君我去死了,哭不哭隨你吧。我沒力氣和你扯了。」
早苗有氣無力地拉過被子蒙住腦袋,悶聲說。
骸支起身子坐在床沿上,很難得的沒有笑,擺出了那副早苗只見過一次的文藝憂傷表情。
「……骸君這臉真好玩。我可以拍下來去向恭彌邀功了。」
「開口閉口都是雲雀君,我搞不懂那種小鬼有什麼值得人喜歡的地方了。」
「你吃醋啊?」
「kuhahaha誰和那種小鬼吃醋啊……不對是誰吃你的醋啊!自作多情也要有個限度哦!」
「擺明了是開玩笑的吧,那麼激動幹嘛。好了我真的不和你說了,要死了。你等下讓正彥給恭彌打個電話說我最近不能幫他盯著並中了,精力衰竭。」
「……我很好奇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別問了,我恨過山車。骸君你統治世界以後記得把所有遊樂園裡的過山車都取締掉。」
「……」
「哦對了,順便讓正彥和恭彌多說一句,我很想他讓他早點回來吧。晚安。」
骸略微怔了一下,然後恢復到平時有些諷刺的笑容。
「那麼信任我可以嗎?我也許會篡改成某些不大好聽的話呢。……不過,算了。Buona notte, la mia ragazza piccola。」
早苗將被子稍稍拉下一點,露出佈滿血絲的眼睛。
「……就算你用意大利語佔我便宜我也聽的懂啦。Buona no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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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雲雀回到並盛,卻並沒有和骸一樣天天跑來蹭飯。
……他直接把早苗綁了回去。
理由很簡單,早苗身邊潛伏的不安定因素太多了,還是綁在身邊比較安心。
就和他站在屍體上比較安心是同一原理。
這麼一來需要早苗操心嘮叨的話題又增加了,譬如要幫他做飯洗衣服打掃房間,還得每天監督他洗完頭髮認真擦乾,留一滴水都別想鑽被窩裡去。雲雀嘴上忿忿地說煩死了煩死了,鬧到最後還是乖乖照做。
在日常生活方面,誰也別想和早苗的威嚴作對,這是真理。
並盛中學,真的出了大事。
雖然早苗很想打聽詳細情況,但雲雀對這些事兒壓根不關心,迪諾給他的什麼哈佛蛤蠣指環也是滿屋子亂丟,最神奇的一次,早苗從牆頭的野貓嘴裡把那指環搶救了下來。
「恭彌你要多不用心才能做到這種地步啊?!!!」
「丟了也無所謂。」
雲雀仰躺在榻榻米上翻著書,以無關緊要的口吻說著。
「這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吧?迪諾先生可是打電話給我了哦,讓我死也要保住蛤蠣指環……話說蛤蠣指環到底是什麼,迪諾先生家的傳家寶?」
雲雀翻過一頁書,狀似隨意地應著。
「好像是那個草食動物家的。我沒興趣,你扔了好了。」
「扔你個頭啊!你這人怎麼這樣,扔學弟東西要天打雷劈的。」
「隨便,讓它劈我看看好了,我會咬殺它的。」
「……你能咬殺是最好啦!」
真要咬殺了雷電那得成什麼了,改名叫雷切算了。
「你扔不扔,不扔我自己會扔的。」
「你何必呢,雖然這指環只有半個長得矬了一點,你也沒必要拿去餵野貓野狗吧,愛心不是這麼表達的。」
「我才沒做那種事呢,只是那隻貓看起來很喜歡的樣子,反正我也不需要……」
「……這性質差不多吧?!」
如此這般充斥著吐槽點的對話,從早到晚貫穿始終,逐漸成為了早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自己的學校麼,雲雀每天都會送她到黑曜,背後指指戳戳說「別看風間呆呆的勾引男人還真有一手BALABALA……」的人從來沒少過,雲雀聽多了也學著當耳邊風見怪不怪。早苗說得對,一個人不會因為別人罵你腦殘就真的變成腦殘,如果被罵一句腦殘就氣勢洶洶地罵回去,那才叫腦殘,純的。
雲雀當然不打算做早苗心目裡的純腦殘。這個位置蕩漾教教主六道骸已經坐得穩穩當當了,不需要再添他一個。
早苗覺得自己再這麼下去真可以直接領證嫁人了,一個好妻子該做的事兒她全都在做,連一個好媽媽該做的事兒她也一併做了。雲雀是慣於早起的,她每天天還沒大亮就得起身,屁顛屁顛跑去廚房熱牛奶煎雞蛋,到雲雀起床那會兒剛好是溫的,不燙不涼。看著鍋裡金燦燦的球狀物逐漸失去原本的形狀,她覺著自己也像只在名叫雲雀的平底鍋裡失去了形狀的雞蛋,凡事都順著他的性子來,寵著他讓著他也從沒覺得有啥不對。因為那是雲雀恭彌,她活了十八年頭一回喜歡上的人,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還有可能喜歡上第二個人。
人一輩子的感情就那麼點兒,用完了,就盡了。
在她心裡,要說親情友情那可是一片海闊天空,無論是現實裡的弟弟妹妹樹裡真人六道骸,還是網絡上的王子人妖花花solo姐,都是她不可能捨棄的人。之前她那麼賣力地擠兌六道骸,其實她才是死了誰都會哭得昏天黑地。
但,提得到雲雀恭彌這個層面的人,不會再有誰了。
在模模糊糊的愛情觀方面,風間早苗的心不過針眼大。
說文藝點兒,是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說俗氣點兒,是她鐵了心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她時常想著想著就自我解嘲地笑了出來,多冒傻氣的想法,從一而終什麼的,多少愛情婚姻心理學家都分析過不可能。那些了不起的大師說愛你一生一世啥的都是乙女夢,人類的天性就是花心,愛一次不如愛很多次,後宮這東西是生理需要。
早苗知道他們很科學很客觀很真理,但每次在電視上看到這類人侃侃而談婚外戀的合理性和一夫一妻制的違背人性,就會產生生理性厭惡,只想把遙控器扔上去吼一句去你的吧。
——姐姐我就是要違背人性了怎麼著?我不會花也絕對不會讓我男人出去花!!
搬到雲雀家以後,雲雀翻頻道時好死不死又瞄到了這東西,早苗當場就抓起手中的筆記本朝屏幕上砸了過去,正好命中那個婚戀專家一副失戀樣的大餅臉。
「……你幹什麼。」
雲雀轉過臉,擺著你有病啊的表情看向她。
「我聽不得人家說那些話,來氣。」
早苗忿忿地走到電視機前把筆記本撿起來扔回桌上,鼓起一張苦大仇深的包子臉。
「恭彌你該不會信奉這種理論吧?我雖然沒理由反駁,但我可沒法接受自己家的男人信仰婚外戀合理哦。你要是信的話就現在告訴我,讓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哼。」
雲雀像無聊又像不屑地輕哼了一聲,把玩著手裡的遙控器不答腔,大概覺得討論這種話題很掉價吧。
早苗心道這問題還是有必要確認一下,便帶著平和的笑容追問下去:「哎哎,你不說話我可要當你默認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會因為你想建後宮和你絕交的,只不過要花點功夫拯救你的世界觀。」
「怎麼可能,那種事。」
雲雀不耐煩地合上眼睛,那副好氣好笑的表情顯然在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是麼……你三觀比我想像的還要正一點兒呢。」
「……別亂作想像!」
「什麼啊,恭彌也會為這種事生氣啊。我還以為你已經習慣了別人質疑你人品呢。」
雲雀抓起遙控器朝上拋去再接住,眼神不知游離到天花板的哪個角落,許久才冷冷擠出一句:
「你是『別人』麼?」
——本來,對於愛和愛人的概念,就什麼都不懂。被腦補被誤會成冷酷無情的人、殘暴無道的人,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那是別人。無聊的群聚在一起,只會在背後指指戳戳的、別人。
——你不能和他們一樣。
——不允許你懷疑我。
妹妹比賽就聲援吧
同居什麼的都是浮雲。
這個詞好像經常用來形容一些這樣那樣的東西,反正就是或隱晦或公開地和某些不太好的事情聯繫在一起。
早苗對那些事情從來沒有在意過,和男孩子住一起又不是一兩天,不要說正彥是她從換尿布一手拉扯大的,日□真人那種小男生也沒少在家裡留宿過。也就是比女孩兒吵鬧一點麻煩一點不聽話一點,其他的真沒什麼。更何況雲雀獨處的時候安靜得不像話,不像正彥小時候鬧騰到人腦殼子疼。他家裡房子也寬敞,客房和主臥可以隔上九轉十八個彎,睡前想道聲晚安都會迷路。
所以在父親打電話來讓她『自重』的時候,她捏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裡。
「爸您如果只想說這個的話您可以放心,我不會做什麼對不起您和媽的事情。比起我,請您多關心一下小風吧。她年紀還小,什麼事都不會自己料理,我最近不在黑曜也放心不下她。並盛這兩天出了點事,我陪恭彌這一遭,很快就會搬回去。」
父親還在喋喋不休著我們是正派人,不能和那些遲早要混黑的不良攪在一起云云。
其實雲雀這人很不錯。
雖然從通常意義上來說,他是不太適合嫁的。但也沒關係,她可以學著那些乙女遊戲搞少年養成,反正雲雀三觀正底子好,尊老愛幼愛學校愛家鄉,搶劫犯誘拐犯都抓過……他只是缺乏家庭觀念滿腦子浮雲,在風間家血濃於水的和睦氛圍裡,這種性格多多少少能矯正點兒。
日子就是這麼過的,抬起頭朝前看總會往好的方向邁進。
只要心裡懷揣著美好的預期,總有些不錯的事兒發生的。
孩子們張狂地叫囂著誰的青春不腐朽,其實十幾歲的年紀真的不必那麼荒涼。
那些黑暗的、沉重的故事,那些壞掉了的年輕的心事。
它們可以只存在於二次元裡。
而現實依舊是緩慢流淌的深靜河流。
「爸,您真別往那方面想。媽看多了愛情片還沒啥,您警匪刑偵片看多了我就消受不起了。」
早苗歎著氣費力的解釋。
如果是中二時期的自己,此刻早已爆SEED把電話摔到牆上砸成渣了吧。
明知道和那個嚴肅刻板的男人談「恭彌是不良但不是那種不良」,有極大的可能是收穫甚微。
但是,總比被親生父親鄙視一輩子要好。
「別和我說有的沒的,我又不是沒長眼睛,在醫院看得清清楚楚呢。早就告訴你不要和那種下等人來往……」
「爸!」
然後。
電話啪嚓一聲斷了。
黑頭髮的少年站在牆邊,面無表情地扔下手中扯成兩截的電話線。
「……恭彌,這是你家的電話吧。」
「別廢話了。」他煩躁地斜睨了她一眼,折轉身去,「反正也沒什麼人打。」
「……」
早苗張口結舌地看了他一會兒,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再怎麼糟糕那畢竟是自己親爹,不可能像對付庫洛姆她媽那樣不管不顧地一巴掌抽上去……話說雲雀已經抽過了吧。也難怪『正派人』風間先生不待見雲雀,他那天可是被雲雀一拐子嚇得差點當場失禁。人要臉樹要皮,他在公司裡混得風生水起誰見了都點頭哈腰的,哪受得了一個毛頭小子這麼囂張。
不過,囂張已經是雲雀人格的一部分了。
他注定了這輩子就是個二子,燒成灰都會變成個二字。
這種沉重的話題再爭論也沒有結果,早苗聳了聳肩問起並盛中的事。
「吶,那個什麼相撲大賽,結果怎麼樣啊。」
「……相撲?」
「不是嗎?上次去並中的時候,一個和澤田同班的女孩子告訴我的,好像她哥哥也參加了。」
「……」
看著雲雀僵硬的表情,早苗隱約意識到自己問了些不該問的,正想打個哈哈岔開話題,衣袋裡的手機微微震動起來。
「喂喂……啊,庫洛姆。怎麼了骸君又跑到夢裡來騷擾你麼——等一等我換個地方打給你,這兒有個人用好像要殺人的目光瞪著我。」
——儘管距離黑曜事件已過去幾個月,雲雀依然一聽到骸的名字就會產生生理性排斥。尤其是被骸附身的小孩在他視線之內的時候,他的殺氣和危險指數都憑空翻了好幾個指數級,直接導致方圓十米內沒人敢大聲說話。
早苗以她一貫不怕死的大無畏精神,迎著雲雀足以把人切片刮絲的眼神跑了開去,迅速撥回給庫洛姆。她剛才的聲音似乎帶著幾分不安,讓人在意得很。
「喂喂,到底出什麼事了。」
「那個……早苗姐,今天晚上……可以來並盛中學……嗎?」
「……你也去看相撲大賽?」
「……」
庫洛姆在電話那頭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用比蚊子哼哼更纖細的聲音擠出了一句:
「其實……我要參賽。」
轟隆。
早苗一頭撞在了雲雀家氣派的木質隔門上。
「早……早苗姐?……」
庫洛姆•髑髏——或者說,風間風這樣的女孩子,表面像拆了包裝紙的糖果一樣甜美柔軟,心底卻藏著堅硬的針,倔起來也自有一份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剛強。她所作的決定,在某種意義上比雲雀的獨裁命令還難以扭轉。
因此,早苗撞完門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鎮定。她心知所謂相撲大賽有蹊蹺,便先細細將並盛中學的『比賽』問了個究竟。根據庫洛姆並不流暢的說明,有一群凶神惡煞的傢伙來搶澤田家的傳家寶蛤蠣指環——其實早苗完全看不出來那玩意有多值錢,為什麼人人都把它當命根子——為了決定指環的所屬權,最近每天晚上並盛中學都會進行『比賽』。
當然了,比賽項目不是相撲。
按照庫洛姆的說法,前幾晚已經連續展開了四場比賽,目前澤田方的戰況是二勝三敗,壓軸的澤田綱吉好像由於犯規不戰而敗了……也就是說,要取得勝利,之後的兩場——今晚的庫洛姆和明晚的雲雀,都必須獲勝才行。
早苗聽完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雲雀對這件事沒有提起隻字片語,顯然是打算瞞著她獨自去解決了。如果不是庫洛姆這通電話,她壓根不知道這幾日他們頭頂都懸著一把明晃晃的鍘刀,隨時可能掉下來把她平靜的生活劈成一灘污血。
「早苗姐……會來麼?」
庫洛姆以細弱的聲音小心地詢問著。
「嗯,我一定過去。雖然不知道要比什麼,我會給你加油的。」
「唔……唔。謝謝。」
早苗又安撫鼓勵了她幾句,慢慢合上手機塞回衣袋,轉過頭面色嚴峻地望向身後緘口不語的雲雀恭彌。
「——雲雀君,你可以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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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並盛中學。
面對早苗的追問,雲雀說完「和你沒關係」之後便採取了無視無口無表情的三無政策。最終早苗放棄了撬開雲雀的嘴,扔下他自個兒跑並中實地考察去了。
她站在今夜的比賽地點——體育館外吹著涼風等了一會兒,遠遠地便看見三個身著黑曜制服的身影走了過來。
「晚上好……啊啦,阿犬你那個髮型不錯。」
之前早苗去黑曜樂園探望庫洛姆的時候,也曾與骸的手下城島犬和柿本千種有過接觸。當時,他倆都以一種圍觀亞馬孫母猩猩的眼神,從五米開外滿臉扭曲地注視著她。
這也難怪,畢竟不久前早苗在他倆眼皮底下把六道骸從三樓摔了出去,摔完還笑瞇瞇地朝復仇者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工作了。那一刻,他倆或多或少都產生了「這個女人不是人」的念頭。
當他們發現這女人是「另一個骸大人」的姐姐的時候,看起來都想拿塊板磚把自己砸昏過去。
而當早苗發現犬強行給庫洛姆剪了和骸一樣的鳳梨頭時,當場就抄起——不,不是板磚,她只是抄起剪刀把犬的一頭亂髮剪成了板寸。
……
此時少年茂盛的頭髮已漸漸恢復了亂蓬蓬的模樣,只是像沒平整過的草坪一樣參差不齊,顯得格外滑稽。早苗輕飄飄的口吻瞬間戳中了他的痛處,他像炸了毛的獵犬一樣跳著腳朝她咆哮起來。
「煩、煩死了啦!!還不是你這個醜八怪幹的好事!你給我聽好了,要不是骸先生不讓我動你,我早就撕開你的喉……」
「犬。」
一旁的千種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面無表情地抬起手制止了他。
「骸大人要生氣了。」
就好像「雲雀恭彌」這個名字對正彥有絕對的威懾力一般,六道骸也是犬和千種一心追隨的神明。他那一句「不要碰她」在犬心中的地位,也許可以抵上十噸優質鳳梨。(……)
果然,在聽到「骸大人」的瞬間,犬張牙舞爪的動作就好像被按了暫停鍵似的,雙手插回褲袋裡用力甩過了頭。
「切……不和你這種醜八怪計較了。我和阿柿先進去跟彭格列打個照面,你等下帶庫洛姆進來就是了。」
彷彿要給自己壯聲勢一般,他又惡狠狠地朝畏縮的庫洛姆瞪了一眼。
「聽好了,你要是敢輸掉給骸大人抹黑的話,我可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唔、唔……」
庫洛姆戰戰兢兢地應著,咬著嘴唇低下頭去,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三叉戟,似乎要從給予她這武器的人那裡汲取力量一樣。
早苗注意到她閃爍不定的眼神,跨前一步攔在她和犬中間,平靜地注視著眼前充滿攻擊性的少年。
「阿犬你也聽好了,我不管什麼輸贏什麼六道骸的面子,但只要你敢把庫洛姆弄出一滴眼淚,我就讓你在二十歲之前禿頂,而且再也長不出頭發來——我正好知道這種飲食配方。對你下毒實在太方便了,不信你可以試試。」
轟隆隆。
犬一頭撞到了體育館的堅實大門上。
千種冷淡地把軟綿綿滑到地上的犬拖起來,架著他的胳膊向早苗點了點頭:「多謝手下留情。」
「她、她哪裡手下留情了啊阿柿?!這個可怕的女人!!」
「如果她沒留情,就會直接動手下毒的。」
千種掃了一臉凜然的早苗一眼,淡淡地補充道。
「為了弟妹她什麼都做得出來——骸大人是這麼說的。」
「……」
「啊啊,骸君這點認識還算準確。」
早苗沒所謂地笑了一下,伸手攬過庫洛姆瘦弱的肩膀,使勁拍了幾拍。
「Rifornimento di carburante,La mia sorella piu giovane。」
——『加油,我的妹妹。』
「嗯……嗯!」
庫洛姆仰起臉迎上早苗溫暖的眼神,握住三叉戟堅定地點了點頭。
早苗保持著那副溫和的笑容,輕輕摸了摸庫洛姆柔軟的鳳梨頭,不動聲色地接著說下去。
「嘛嘛,其實你輸掉也不要緊啦。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是最好,但如果對方做過火的話,我就把他腦袋拽下來,當鍋子煮鳳梨飯給你吃。」
聲援無用就天誅吧
「——我的名字是庫洛姆•髑髏。」
面對陌生的並中學生們,認真地說出這句話的庫洛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更為堅韌和強大。
不得不承認,這份勇氣是六道骸帶給她的最好禮物。他以他空前絕後的蕩漾情懷鑄就了庫洛姆的自信心,當然這份信心是建立在她對骸的教主式崇拜上的。
早苗站在瀟灑地報出名號的少女身後,一邊帶著讚許的微笑看著她,一邊伸手接過她甩下的皮衣。
對,她就是為了接皮衣而存在的……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澤田綱吉一行人——那個兔子樣的男生看起來沒多大變化,頂多是從小白兔進化成了安哥拉長毛兔,他盯著庫洛姆醒目的鳳梨頭一時語塞。倒是之前被早苗用提包抽過的獄寺隼人率先跳了出來,激動地指著庫洛姆喊道:
「請不要被她蒙騙了,十代目!這個女人是骸!請看她那武器,還有那個用眼罩遮住的右眼……」
「……不,一般來說應該先吐槽那個鳳梨頭吧。」
早苗抬起手扶住了額頭,鬱結地插話道。
獄寺彷彿剛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有點驚愕地叫了出來:
「你、你是雲雀那傢伙的……」
「我說我是恭彌他哦卡桑你信不……好了不扯了,這孩子是我妹妹,她的右眼在車禍中受了傷才戴著眼罩,別隨便腦補她。」
「可、可是那個武器……?!」
「怎麼,魚叉被六道骸註冊了還是怎麼的?你拿張寫著六道骸三個字的專利證明給我看看啊。」
「早苗姐,這不是魚叉……」
雖然庫洛姆低聲吐槽了,但獄寺也被早苗噎得半天沒緩過氣來,一時再找不出什麼理由把庫洛姆拒之門外。
而澤田綱吉似乎也下了什麼決心似的,開口制止了氣勢洶洶的獄寺:
「等一下……獄寺君。我覺得……這孩子不是骸。」
「欸、欸欸?!既然十代目這麼說的話……」
早苗看著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轉變的獄寺,忍不住暗自感慨了一下偶像的力量。正當她準備轉身給庫洛姆打氣時,庫洛姆忽然快步向呆呆站在面前的綱吉走了過去。
「你在為我說話啊。謝謝你,BOSS。」
然後——在所有人茫然的目光中,她踮起腳輕輕吻了吻澤田綱吉的面頰。
「……?!!!」
嗯,效果真的很不錯。
早苗如此歎息著,低頭望向滿地亂滾的脫眶眼球。
……等會兒這些人的下巴都需要復位吧。
「啊啊真是的,早就叫你不要有樣學樣的,日本中學生很保守的不像意大利那麼開放……」
庫洛姆有些不好意思地飛紅了臉,「那個,我只是想學著打招呼……」
「下次學握手吧,這裡是日本。」
在她們淡然而充滿日常氣息的對話中,彭格列的少年們滿地摸索著自己的眼球和下巴。
其間夾雜著獄寺驚慌的叫喊——「混蛋你離十代目遠點!十代目你沒事吧!!你的臉好紅需不需要冰袋冷敷?!!」
……
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之後,所謂的『比賽』或者說戰鬥終於正式拉開序幕。
直到此時,早苗才在對手陣營中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貝爾?」
戴著王冠的少年似乎也很意外,但迅速以一貫的笑聲掩蓋了過去。
「嘻嘻嘻∼∼這還真是巧遇,我沒想到瓶子也是澤田方的人呢。真遺憾,這樣王子就要把你一起抹殺掉了。」
(……他在說些什麼啊。)
「別做夢了貝爾,你要用格鬥遊戲贏我還早了十年,聊天室裡能和我拼電腦操作的只有花花。」
「……」(完全溝通不能!)
早苗和並中的學弟們一同退到體育館邊緣的觀戰席,對於貝爾的話,她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看來貝爾那夥人和澤田他們有些過節,但她與澤田也並不相熟,如果不是牽扯到庫洛姆和雲雀她壓根就不會來並中多管閒事,所以貝爾應該沒理由遷怒於她才對。不過對方可是以任性聞名的王子殿下,恨屋及烏對她產生成見也很正常。
沒辦法的事。畢竟她在是『王子的網友』之前,首先是庫洛姆的姐姐和雲雀恭彌的女朋友……兼保姆。
更讓早苗驚悚的是,本以為只是小孩子搶玩具之類的群架,然而對手除了貝爾和一個穿斗蓬的小嬰兒之外,居然……全是已經成年的大人!!
……世風日下啊。
她掐住自己的脖子,才勉強把那句湧到喉嚨口的「你們這群欺負小孩的腐朽成年人」嚥了下去。
竟然和小孩子搶東西……太糟糕了!難道自己混不到飯吃就想搶小孩的傳家寶嗎?!簡直跟和女兒搶芭比娃娃的母親、和兒子搶四驅車的父親一樣糟糕!!
早苗深刻地覺得,現在就算她不認識庫洛姆和雲雀,也會堅定地站到澤田綱吉這一邊。他只是一隻想要從墮落大人手中捍衛傳家寶的兔子而已,他是無辜的。
庫洛姆的對手是那個穿斗蓬的小嬰兒——也許是裡包恩的兄弟什麼的,他們看起來體型差不多,而且言行一樣穩重老成得不像話。
鑒於裡包恩壓倒性的強大,早苗看著庫洛姆和名叫瑪蒙的嬰兒用幻術你來我往斗在一處,不由攥著拳頭暗暗咬緊了牙關。
(……神啊,讓那孩子贏吧。)
如果有神的話,他肯定是被早苗之前的一系列彪悍行為雷飛了,此刻才沒有回應她的呼喚。
——在瑪蒙豐富的幻術經驗面前,僅僅臨時接受了六道骸指導的少女顯得那麼弱小無助。
「……嗚!」
伴隨著庫洛姆手中的三叉戟粉碎,她在一瞬間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重重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啪嚓——
與此同時,觀戰席上早苗的理智神經也徹底繃斷了。
「小風!!!!!」
早苗下意識地叫出了庫洛姆的本名,正卯足了勁要朝場內沖,犬和千種一左一右跑上前拖住了她。
「別亂來啊混蛋!沒看到安裝了紅外線嗎?」
「風間。冷靜點。」
「冷靜個頭!那孩子可是靠骸君的力量在維持生命啊!!」
早苗一手指著悠悠飄在空中的瑪蒙,歇斯底里地衝他倆喊叫。
「放開我!我要把他頭頂那條蛇煮成金蛇羹給小風當補品!!!」
瑪蒙:……
就在早苗掙扎著要往場內沖時,奄奄一息的庫洛姆身上瀰漫開了飄渺的霧氣。
『別擔心。交給我吧。』
這是一瞬間響徹了早苗腦海的聲音。
和記憶裡害羞微笑的『樺根』重疊了的、非常溫柔的聲音。
「……骸君?」
在滿眼白茫茫的霧氣中現出身形的,分明是黑曜一戰中被澤田綱吉打敗的少年。
六道骸緩緩直起身子回頭微笑的畫面實在很拉風,原本便是清淡俊朗的眉目,在迷濛的白霧中若隱若現,再配上點朦朧的光影效果就成日劇男主角的特寫鏡頭了。
「我回來了哦,從輪迴的盡頭。」
……不過他標題黨的本質是改不了的。
「骸君!!小風……小風她怎麼樣了?!!」
早苗最先打破了澤田方目瞪口呆的沉默,沖場間PIKAPIKA閃光的少年大聲喊道。
「她沒事哦。只是有些累了,暫時休息一會兒而已。」
六道骸背著身子,手執魚叉——不對是三叉戟,語聲平淡地應著。
「之後的事,由我來解決。」
早苗懸著的心總算落回原處,她鬆了一口氣,威風凜凜地朝場上揮舞著拳頭。
「喲西!!上吧骸君!!!記得把那條蛇留給我煲湯!!!!」
瑪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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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以後,瑪蒙連人帶蛇從體育館中消失了。
……也許他真的很擔心早苗把他腦袋拽下來當鍋子煮金蛇羹。
早苗看著六道骸優雅地向粉發裁判姐姐攤開手掌,露出掌心合二為一的蛤蠣指環,不由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可惜讓那補品逃走了……」
「……」
彭格列的好少年們顯然受到了驚嚇,齊刷刷退開兩米以驚悚的目光遠觀著她。
比賽結束後,紅外線裝置理所當然地撤去了,犬和千種立刻激動地向場上如拍電影一般衣袂無風自飄的少年奔了過去。
「嗚哇!骸先生果然厲害!!」
「骸大人。」
「kufufufu……這點程度,算不上什麼。」
早苗一臉囧然地看著他們三人和和睦睦一家親,心想那個鳳梨又在裝十三了他怎麼就改不掉呢……不過看在他幫了庫洛姆的份上,這次就由他裝去吧,裝成十三點她都不管了。
比起六道骸……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覺悟吧貝爾————天誅!!!」
不等瓦利亞眾反應過來,一直叫嚷著要把瑪蒙的寵物煲湯的少女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從對面衝了過來,一把揪住貝爾菲戈爾的領子把他摜倒在地上。
「……嗚哇!!」
由於前兩天和獄寺一戰負傷不輕,瘸著一條腿的貝爾猝不及防地被她撂翻了。
「你幹什麼啦瓶子?打那個女人的又不是王子……」
「閉嘴啊混蛋小鬼!!」
早苗順手從挎包裡摸出當年打敗六道骸的料理大全,對著貝爾的腦門狠狠拍打起來。
「你一個十六歲的大好青少年,居然不去好好唸書,成天跟這些搶小孩東西的糜爛大人混在一起,長大之後也會和他們一樣墮落的!!小孩子不打不成器,今天我就要把你的三觀送去回爐重塑!!!」
XANXUS:……
一旁的列維聽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朝她撲過去:「你這女人,居然對BOSS出言不遜……」
話音未落,早苗從包裡又掏出了什麼東西反手一甩,然後——
「好辣這是什麼唔啊啊啊——!!!」
面對周圍人戒備的眼神,早苗滿不在乎地晃了晃手中紅艷艷的小瓶子。
「骸君你知道的,家庭特製防狼辣椒水……我升級成了噴霧式的。」
六道骸猶豫了一下,無奈地慢慢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
……也許他一輩子都不知道這玩意會比較安全。
見列維捂著眼睛直跳腳,狀況十分之淒慘,其他幾人也紛紛懷著敵意擺出了動手的架勢——至於貝爾麼,他差不多被料理大全拍昏了……
「幹嘛?你們要仗著人多欺負一個柔弱的女孩子麼?」
早苗抓著神智不清的貝爾搖晃了兩下,別過頭以一種微妙的藐視神情掃視瓦利亞。
斯誇羅最先僵硬了——他是個正直的劍士,自然不會做出被早苗描述得如此卑劣的事情。但他一時沒有想起,先動手的是早苗,他們就算群毆也只是正當防衛。而且……一個用料理大全和辣椒水乾掉暗殺部隊的姑娘還有臉自稱柔弱麼?!!
然而,早苗並沒有給他們權衡輕重的機會。
「骸君,來幫個手。讓這些墮落到搶小孩子東西的腐朽大人見識一下,動我風間家的人是個什麼下場。」
六道骸還沒來得及答話,早苗已經啪地把另一本厚書甩給了他。
只見封面上赫然印著:《家庭主婦必備——紡織大全》。
「用這個打,死不了人。」
……她到底有多少這方面的藏書啊喂!!!
「kufufufu……我明白了。」
「喂、喂,瓶子你冷靜點兒,王子我可什麼都沒做……」
「沒做個鬼,我還沒忘記過山車那碼事呢,等著算總帳吧小貝爾!!」
「守護者之間的私鬥是禁止的……嗚啊!小姐請你不要用那個刺激性氣味的東西對著裁判!!」
……
……
直到黑曜眾們——包括早苗——簇擁著解除實體化昏睡過去的庫洛姆、揚眉吐氣地走出體育館之後,XANXUS扭曲的表情才略微恢復正常。他轉向了場內唯一保留著理智的小嬰兒裡包恩,聲音低啞。
「……那個垃圾是誰?」
裡包恩伸手抬了抬黑色寬邊禮帽,嘴角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
「嘛嘛,她只是個無名之輩啦。」
「喂——!別開玩笑了!!那很明顯是你們那邊的人吧?!!」斯誇羅憤怒地指著裡包恩吼叫起來——他也在混亂中挨了六道骸一記紡織大全……
「不不,早苗不是彭格列的成員哦。」
裡包恩把玩著列恩的尾巴,以那副黑色的笑臉慢慢說道。
「她只不過是……我們明天出戰的雲之守護者——雲雀恭彌的女人而已。」
那些零碎的事情
「呼——啊……」
早苗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時,窗外的天空正隱隱泛出乳白色的晨光,朦朧間可以聽見庭院裡鳥雀的鳴叫。
……真和平啊,並盛。
她一手輕輕按摩著太陽穴,又下意識地拍打了幾下面頰解除起床呆模式,活動著脖子將臉側轉向窗外。
(天氣好像漸漸熱起來了呢……今天去買點兒酸梅湯回來冰著吧。那個給恭彌解暑很不錯。)
經過一夜的補眠,她幾乎將指環戰的事情完全拋在了腦後,當然也包括昨天她和六道骸合力幹掉的腐朽大人們。她現在只想著差不多到做早飯的時間了,雲雀最近總是沒來由的鬧脾氣,也不知是不是由於她那死板父親的關係……總之應該多喝點牛奶補充一下鈣質,還可以調節血壓舒緩心情,順便為身高做貢獻。她總覺得雲雀體質很好,完全有長到一米八的潛力,只要她負起賢妻良母的責任好好調理。
早苗用胳膊撐著榻榻米直起身,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直到這時,雲雀今晚即將面對的事情才重新浮出她的腦海。
「唉唉,還要為保護澤田君的傳家寶而戰嗎……」
她一邊順手抓過外套草草披上,一邊無奈地自言自語著。
雖然澤田綱吉這孩子性格溫厚三觀正直,但她也沒看好他到放任身邊的人為他出生入死的程度。樂於助人也得有個限度,本來就只是那些覬覦蛤蠣指環的傢伙之間的事兒,雲雀顯然對那東西沒有半毛錢興趣,莫名其妙被牽扯進去,她自然不會樂意。至於其他被捲入的人,六道骸在思維上也算是成年人了,他要站在誰那邊是他自己的事;但庫洛姆也不過是國一的小女生,怎麼經得起那幫兇神惡煞的大人折騰。貝爾麼……但願他的世界觀還有救。
昨天揪著犬的耳朵逼他把昏睡的庫洛姆背回黑曜之後,早苗本想折回去和綱吉攤牌,請他不要再把庫洛姆扯進這麼危險的事情,這孩子吃的苦頭已經夠多了——不成想,綱吉那孩子自個磕磕絆絆地追了出來,漲紅了臉一個勁地道謝道歉,態度真誠得她噎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重話。
也許這就是那孩子的魅力所在吧。因為本性純粹毫無攻擊性的緣故,讓人就算要討厭他也無從怨起。就是這麼溫柔又有包容力的孩子。
早苗見他抓著頭髮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把學姐也捲進來,方才抽人時心頭的焦躁漸漸消散了大半。最終她在內心小世界把原本打印好的話全部塞進碎紙機,只親切地拍了拍澤田兔子的肩膀,告訴他別擔心恭彌,他可是並盛的中二之神,在這塊地上他就沒打過敗仗。
那時候澤田綱吉如釋重負的安心表情,讓她也莫名的平靜下來。
他會贏的。
不知怎麼就想這麼相信。
早苗收拾齊整後去客廳轉了一圈,沒見著雲雀的影子。昨夜她回來的時候,剛打開燈便發現他趴在矮几上睡熟了。也許是她自作多情也說不定,但她總覺得他一直在等她。
撩起袖子看看手錶,距離她出門找庫洛姆已有近四個鐘頭了。
很難想像,那個雲雀恭彌能坐得住這麼久。早苗有一瞬間想回過頭看看天上是不是下起了流星雨,或者太陽和月亮一起在夜空中發光發熱。
但事實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2012還沒有到來,火星人也沒有進攻地球——只是,眼前纖細到有些單薄的少年,固執地不肯伸手拉住她,卻趴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默默發著呆,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等什麼。
就好像他每天每天躺在並盛天台仰望青空一樣,他在看著什麼,他想要什麼,雲雀恭彌從來都不知道。
他向來只是遵從著野獸一般的本能,恣意妄為地活著。正如裡包恩曾經向她描述的,雲雀是和這個秩序森嚴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孤高造極的一匹獨狼。
早苗依稀記得,當時她只是不以為意地輕輕笑了笑。
「裡包恩先生嘴上這麼說,其實你和我一樣清楚吧?說到底,恭彌只是個重度中二的任性小孩啊。別人把他捧得太高,我也只會感到壓力很大……對我來說,恭彌就是三年前那個發著高燒硬撐的倔強小傢伙,從來沒有變過。」
嗯。
從來沒有變過。
昨天夜裡,她站在門口盯著熟睡的少年愣了許久,最終順手按上了燈——光亮也許會刺激到這敏感的肉食動物——摸著黑鑽進臥室抱了條毛毯出來,輕手輕腳地給他蓋好。索性時節不是冬季,他暫時也還不至於感冒。
「晚安。恭彌。」
她小聲低語著,俯下身撥開少年額前細碎的劉海,在他前額上輕輕吻了一下。
「抱歉。我回來了。」
當她轉過身向客房走去時,隱約聽見黑暗中響起了若有若無的一聲,
「……嗯。」
這是她聽見的話。
而她沒有聽見也不會聽見的,是:
『回來就好。』
霧之戰的那個夜晚,瀰漫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的,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真實存在著的溫柔。
那是和他的孤傲暴戾相生相成的東西。是雲雀恭彌矛盾又扭曲的性格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是溫柔。
「啊啊,恭彌你在這裡啊。今天你好像起得特別早呢。」
早苗最後在庭院邊的走廊上找到了雲雀,他正在認真地教之前從黑曜拐回的小鳥唱歌。旋律似乎是並盛校歌的樣子。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他……跑調兒了。
攤上這麼個主人,她當然不能埋怨那隻鳥把調跑到了太平洋……不如說,她非常同情那只無辜的小鳥,它又不是鸚鵡。
「嗯。你起來了啊。」
他一面淡淡地應著,一面側過臉對肩頭的小鳥說話。
「又走調了哦。難得我都親自教你了。」
「……不,其實你自己就是走調的吧我說。」
雲雀偏過頭來迅速地掃了她一眼,又將臉別轉回去,耳朵似乎微微有些泛紅。
「沒那種事。我的校歌是完美的。」
「……恭彌,不要逃避現實了……」
早苗看著他不動如山的背影,無力地抬起手撐住了額頭。
「肯定是你記錯旋律了,絕對。」
雲雀背著身,以機械般平板而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
「你倒是看著我的眼睛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