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
想對付一個人,光靠拳頭是不成的。
這個道理,以前的我不懂,直到現在才開始漸漸明白。而馬文才,雖然他懂,但是他很可能還是更喜歡拿拳頭解決問題。
哎,這個世道裡,不久之後就應該是亂世了吧?其實很多時候,真的是拳頭大的人是老大。不過現在是在書院裡,還是小心為上吧,王藍田那個傢伙與馬文才不同,是個真正的小人,他比喜歡趨炎附勢的秦京生要可怕的多,想要拿住他,武力至上一方面,還得有其它的東西。
我先去找了梁山伯,梁山伯正和祝英台在房間裡面讀書,見我過來便急急問我,王藍田白天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告訴他還不確定,不過我會想辦法讓它變為一紙空言。梁山伯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估計他知道,以他的能力,就算想幫也幫不上什麼忙。我也不在意,這是背景問題,他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我所要找的,是谷心蓮簽下的那張賣身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張賣身契應該是由王藍田寫下,想方設法欺騙谷心蓮簽下的,上面定然有著他的筆跡。到時候我就可以拿了這張契約單去威脅王藍田,逼他寫信回家要求取消這門婚事。
不過那張賣身契並不在梁山伯身上,我便又去尋找荀巨伯。荀巨伯一開始不想理我,讓我回去找馬文才,說我現在已經被馬文才教的好壞不分,他們跟我高攀不起。我知道荀巨伯還在為了那日裡我罵他閉嘴的事情而生氣,但是我覺得我沒有做錯,也沒什麼好道歉的,於是心平氣和地跟他解釋了幾句,荀巨伯卻表示他不想再聽我說話,那張賣身契也不在他手裡,要去就去找谷心蓮拿好了。
他還在生氣,我也沒有辦法。不過荀巨伯這個人相對來講還是比較灑脫的,估計過上幾日也就沒事了。
值得一提的是,荀巨伯和秦京生住在一個房間裡,我前腳才出門,後者就迅速追了上來,悄悄問我,“葉兄,聽說你們今天去了枕霞樓是不是?”
這事傳揚的很廣,我也就沒有否認,點點頭。秦京生便又問我枕霞樓裡的姑娘都怎麼樣。我覺得這個傢伙有趣,記得很久之前他就曾經問過我一回關於青樓的事情,沒想到這回居然又來問,便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道:“好看的姑娘不多,不過頭牌倒是長得不錯,叫什麼,什麼……”
“玉無瑕!”秦京生眼睛一亮,張口便叫出了名字。我頓時冷笑一聲,抬眼看住他:“哎,怎麼,看來秦兄你對枕霞樓倒是滿了解的嘛。”
“呵呵,只是湊巧聽過,湊巧聽過。”秦京生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不由得悻悻一笑,趕忙出言輓救。可惜我可是清楚記得這廝之前就曾經跟我提過玉無瑕,現在又一次說起,肯定是跟那個玉無瑕之間有什麼關係了,是恩客?還是其它?我有些疑惑,不過這種事情說真的,跟我並沒有太大關係,所以我也不怎麼想多打聽。秦京生顯然也因為自己說漏了嘴而懊惱,跟我道別便回房去了,連自己出來的目的都沒有提。
我瞧著天色漸晚,要是等天黑了就下不了山了,於是急急往谷心蓮他們家走去。蘇安和蘇大娘他們都在谷大娘家暫住的小房子裡,見到我來不由得又是一陣感謝。我也不和他們兜圈子,直接拉過谷心蓮,問她那張賣身契在不在她身上。周圍人都是一愣,蘇安的娘試圖上來阻攔,谷心蓮卻二話不說直接從懷裡摸出那張賣身契交給我,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上一句。她的速度非常快,甚至她娘都沒有來得及出手阻攔,賣身契就已經到了我手裡。
這個姑娘行事確實果決啊。不過這樣的性子,也容易被人利用就是了。我嘆了口氣,注意到身邊幾人看向我的目光裡帶著疑惑和不安,便索性伸出手,一把撕掉谷心蓮按了手印的那一部分文字。
“這樣一來,這張賣身契就對心蓮姑娘沒有任何作用了。現在你們可以放心了吧?”我仰起契約紙向她們揮了揮,清楚看到幾人瞬間松了口氣的模樣。谷心蓮對此有些不滿地叫道:“娘,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若不是葉公子救了我,只怕我現在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他就算要了賣身契,也絕對不會對我做什麼不好的事情,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防範人家?”
“心蓮,你不懂。這種事情,就算是再熟悉的人,你也不能輕易地就相信……唉,算了,還要感謝葉公子救了心蓮的性命,我替蘇安,謝謝你了!”
蘇大娘說著,竟然一躬身朝我拜了下來,我趕忙擺手示意她不要這樣,並且表示我接下來還有事情要拜託她,希望她不要推辭。蘇大娘和谷心蓮都問我是什麼事,我便告訴她們,我打算借蘇家的廚房一用。
“這點小事,怎麼能勞葉公子動手,你要吃什麼菜,就讓蘇安去做好了!”蘇大娘見狀趕忙開口說道,谷心蓮也表示她可以幫我做菜,想吃什麼都行。我搖搖頭,還是打算自己做,畢竟我想,就算是難吃了點,我做的食物,也總是與其他人做的不一樣的。況且我雖然不會做什麼特別好的東西,但是卻會熬一種蔬菜粥,吃起來還是很不錯的。
之前在陶大叔那裡,東西都不全,大叔平日就知道吃魚和喝酒,哪裡會像終日煮飯的蘇安家這樣材料齊全?今天天晚了,我暫時不打算去收拾王藍田,就先給馬文才弄點食物回去吧。
回去的時候,天就已經有些黑了。等我到了蘇安家裡弄完蔬菜粥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升了起來,明晃晃地掛在半空中。這個時間裡,書院裡面大多數的學子們都已經睡覺去了,只有很少量的地方還亮著燈,比如,陳夫子的臥房,又比如我和馬文才所居住的房間。
我出去了這麼久,也不知道馬文才現在怎麼樣了。記得離開的時候馬統好像也沒有給他弄多少食物過去,現在估計已經餓壞了吧?我暗暗想著,摸了摸托盤裡面還滾熱的粥,心裡莫名地有些雀躍,邁開大步往房間處走去。孰料我才剛剛走到前院的月亮門處,忽然發現一個白影從月亮門裡一搖一晃地走了出來,雙臂前伸,動作僵硬,直挺挺地朝著我的方向走來!
我一瞬間還以為遇到了穿越前武館大哥經常看的什麼末世小說裡面所寫的,一種名叫僵屍的怪物,嚇得心臟差點兒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後來仔細一看才發現不是怪物,而是一位書院裡的學子。我試著跳開一步,他也沒有來追我,而是徑直向著我身後的一叢花走去。等到了花跟前,他便去摘下一朵拿在手中,口中不斷念叨著“小玉,我對不起你”,又緩緩地往來時的方向走。
我定神一看,卻發現眼前這人不是別人,卻正是之前才剛剛問過我枕霞樓裡面有關事情的秦京生!
他怎麼會在這裡,還做出這樣詭異的動作!我有些疑惑,幾步繞到他身前去,仔細觀察,發現秦京生的眼神迷茫,裡面幾乎沒有焦距,步伐也極為散亂,口中只是不斷重複著那一句話。這個時候他似乎感應到了我,突然轉步向我走來,口中喃喃道:“小玉,小玉,不要怪我,我對不起你。這朵花獻給你,小玉,你千萬不要怪我……”
他說著就試圖上來抱住我,要把花往我頭上插。我趕緊繞開,就見秦京生伸臂抱住了一棵樹,開始在上面磨蹭,把花插進了樹洞。而後臉上帶著滿足的威脅,緩緩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這個見鬼的傢伙,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被秦京生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說他伸直手臂在夜色裡走的情境真的真的很嚇人,若不是我不願意打翻好不容易才給馬文才做出來的粥的話,估計我早就一拳頭揮上去了。雖然我最近不怎麼愛打人,但是若是你半夜出來嚇人,那可就由不得人家不打了。
被他這麼一弄又耽誤了些時間,粥都快涼了。我一邊撫著胸口往秦京生那邊悄悄看了看,一邊端著托盤,迅速朝我和馬文才的房間走去。
贖身
好不容易回到房間,我立即幾步躥入房內,飛速把門關上,仿佛慢上一步秦京生就會衝進房間裡來似的。屋裡並沒有其他人,馬文才似乎已經睡著了,我不願吵醒他,便把托盤擺在桌上,又去找了個盒子小心翼翼地將谷心蓮那張賣身契放進裡面去,準備著明日拿去威脅王藍田。
今天忙了一天,也沒有讀書,我照例將詩經和論語取出來看,順便也練起了字。習慣了寫毛筆字之後,我就開始學習字體,因為開始一直都是由馬文才手把手教我寫,導致我們兩個的字體幾乎一模一樣,弄的夫子還以為是馬文才替我寫的,把我們教訓了一通。後來我就自己學著練起了字,字體也變得娟秀了些,不會再與馬文才互相混淆了。
正寫字的時候,我感覺後面有聲音,緊接著便有人自後過來,一把環住了我的肩膀。
我被嚇了一大跳,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是馬文才,不是秦京生。都是那廝剛才夢遊把我給嚇到了。
馬文才這傢伙整日裡沒事就動手動腳,我對他的動作習慣的很。我瞧他即使現在生病了動作也還是一樣的迅速。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馬文才有些不滿地道,下巴斜斜靠在我肩膀上,聲音沙啞。我將最後一筆字寫完,放下手中毛筆,伸手去推他,卻反被對方扣住手腕,不得不一邊擺好筆硯一邊告訴他,我去蘇大娘他們那裡一趟。
去了這麼多地方,估計說出來不會惹他生氣的,也就只有蘇大娘那裡了吧。
果然,馬文才只是微微皺眉,又問道:“你去那裡幹什麼?晚上沒吃飽?木槿怎麼沒有給你去弄食物?”
他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粥的事情,趕緊甩開身後人去檢查粥的狀況,發現還有些溫熱,趕緊高高興興地給馬大爺捧過去,結果一回頭髮現我剛才甩的太用力,直接把人甩地上去了。
事件後果就是文才兄很生氣,即使是蔬菜粥也平復不了他的怒氣,直到逼迫著我把平日裡都橫在兩人中間的書本都搬開為止。
其實我覺得沒有這事,他應該也會找其他藉口要把書挪走的,反正一起住了這麼久的時間,他這個人我也算是看透了,大不了抱一下而已,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馬文才這個人其實還算守禮,當然我覺得如果他不會動不動就把人壓到床上親的話就更好了。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馬文才的病就好了,結果他好了,我卻又開始發熱,搞得馬統和木槿一直沒閒著,竟顧著給我們熬藥了。木槿還覺得奇怪,過來問我是不是被子太薄,晚上著涼了,怎麼這無緣無故的就會發起燒來呢?馬統和馬文才兩人俱都閉口不言,我也不好意思告訴她說很可能是因為某人昨晚上太過肆無忌憚,把病傳染給我了,估計這事要是讓木槿給知道了,她非得去找馬文才玩命不可。
生病的事情,我自己倒是沒覺得有多大關係,只不過王藍田那邊壓著一天,我心就不太安定。雖然馬文才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他等著書院以結業,就讓他爹去我家提親,可我還是覺得不放心,首先得讓王藍田這邊把太原王家的親事回絕了才成。我那個便宜老爹也真是不像話,嘴上說著如果我給哥哥修習好了課業,親事什麼的就由我自主,結果私下裡連定親對象都給我找好了,這是想著要一箭雙鵰是吧?
找就找了,偏偏還找了王藍田那種傢伙,我即使是跳進西湖裡也絕對不會嫁給他的!
生病之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素質其實很不好,之前受過不少傷,這回全部都因著這一場病而復發了,一躺就足足幾天沒能起來。偏偏就在這幾天中還發生了不少事情,讓我一個頭比兩個大。
第一件事就是陶淵明大叔在不久之前離開了,臨走的時候還特地來臥房看望了我一下,告訴我凡事不可太逞強,順其自然就好。其實他本來還想私下裡跟我說些什麼,馬文才卻守在房間裡不肯離開,非要在一旁聽我們說話,仿佛怕陶淵明給我灌輸什麼不好的觀念。陶大叔也沒有辦法,只說我們先前的約定還有效,那間木屋永遠歡迎我去住,說完了這些之後,他便離開了。
陶大叔也算得上是性情中人,後來我才知道,這書院裡,他過來道別的只有我一個人,就連梁山伯和祝英台都沒有說,說是怕他們會難過。其實他離開,我也會難過的啊,雖然馬文才這廝瞧起來很高興就是了。
而另外一件事就是,谷心蓮也離開了。
她這麼突然的走,倒是讓我有些詫異。記得我生病前兩天她還一直過來找我,說是給我燉了魚湯什麼的,結果好幾回都被馬統攔在外面進不來。當時我燒的迷迷糊糊的,也怕會把病傳染給她,就沒有叫她進來。當然魚湯也一次都沒有喝到,淨喝粥了。後來也不知怎麼,谷心蓮突然間託人給我留了一句話,然後不聲不響地就走了,弄的我都沒有機會去送送她。後來馬文才告訴我,他有命令馬統去幫忙看著,確認過王藍田並沒有派人去跟著谷心蓮探查她家的地址,我這才微微安心。
想來谷心蓮離開,可能也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流言蜚語。她為了幫助我和梁山伯他們,把自己曾經去過青樓,我們是為了救她才進去青樓的事情告訴了山長和師母。山長知道了真相,自然是會對我們幾個讚許有加,還在品狀表上給了我們高分,但谷心蓮的這件事情還是通過各種渠道流傳出去,連木槿都聽說了,過來跟我發脾氣,讓我以後不要去那種地方。谷心蓮也是浣衣局工作,想來是受不了這些流言蜚語的,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不然的話,等病好之後過去看看她吧,留些金子也好,希望她能過得更好一些。
自從第一天我給馬文才熬了粥,之後的幾天我生病的時候他也一直給我端來蔬菜粥,裡面放的除了茄子就是雞蛋,有一回還摻了燕窩,裡面都加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糖,我吃了一口差點兒沒當場吐血身亡。
==這是人類能做出的食物嗎……
我是不信蘇安能有這手藝,馬統貌似也不是很喜歡打翻糖罐子,再聯想起很久之前曾經吃過的那碗甜熊掌……當天下午我便暗自喚來了木槿,囑咐她把我的食物一手包辦,別再讓某人瞎忙活了。
雖然他肯在這男子不近庖廚的古代為我弄食物,我實在是很感激,不過還是不要浪費糖了,我怕味覺會被燒壞掉……
書院裡發生的第三件事是,祝英台的哥哥來了。據說是她的八哥,來了以後就一直在講堂裡跟大家一起上課,別的時候則和祝英台呆在一起。真是羡慕她呢,家裡有那麼多哥哥,隨便哪一個過來都可以大搖大擺地住進書院,不像我,就一個哥哥在外面,來了一趟還得費盡力氣地扮女裝,甚至連他走了,我都沒有辦法去送他離開,也不知道哥哥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以上便是我生病以來,連續發生的三件事,不過這些事情說到底,與我的關聯卻都是不大的。真正令我在意的是最後一件事,就在剛才,馬文才告訴我,他在想著,打算把玉無瑕從枕霞樓裡贖出來。
威脅
他竟然打算去給玉無瑕贖身?
我當時還躺在床上,頭昏昏沉沉地站不起來,只能努力用銳利的眼神直視他,淡淡道:“怎麼,是因為那日裡沒來得及降服狐狸精,所以現在後悔了,打算再找機會來一次?”
“你在這裡胡想些什麼!”馬文才皺了皺眉,伸手過來敲了敲我的額頭,坐到了我床邊。
“本公子才不是因為那個才要為她贖身的,你也知道,我對那種地方裡出來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有興趣?只不過,那個玉無瑕,長相實在與我的娘親很相似。即使只是模樣相似罷了,我也不想讓她呆在青樓裡。”
“她的長相與你娘很像?”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去青樓時在裡面碰到的馬太守,一時恍然。馬文才卻沒有注意我的神色,只是俯身下來摸了摸我的額頭,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很舒服,我挨著他蹭了蹭,引得馬文才揚脣輕笑,手掌向下拂過我的臉。
“只有這種時候才會見你變得溫柔一點……”他輕聲道,“不過,還是快點好起來吧。”
“恩。”我應了一聲,“等我好起來,就跟你去枕霞樓贖姑娘。不過你把她贖出來之後,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讓她隨便找個良人嫁了,或者離開這裡,不要讓我再看到她!”馬文才的神情有點複雜,我不明白他這話是不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不過我倒是不覺得他會對玉無瑕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光憑馬太守在那裡,就足以證明馬文才說的話應該是真的。其實我覺得要不然的話乾脆給他爹娶進府裡好了,不過估計馬文才肯定是不會允許有這種事情發生的,估計一個青樓女子居然會跟他娘長得一模一樣這種事情,一定讓他心裡覺得很不好過吧?
“不過如果她不願意離開這裡呢?人家好歹也是枕霞樓的頭牌,不是說走就能走的。”我又道。看得出老鴇對玉無瑕還是很在意的,畢竟是棵搖錢樹,哪那麼說放就放。
“哼,我管她怎麼想!我馬文才不想讓她呆在這裡,哪個敢留她!”馬文才皺眉道。
汗,倒還真不是別人要留她,正是你爹。如果玉無瑕跟馬文才的娘長得真有那麼相似,我總覺得他可能會在不久後把她抬進門的。話說回來,我總覺得似乎秦京生跟玉無瑕之間也有著什麼關聯似的,這裡面的關係實在是亂得緊,摸不清頭緒。
“好了,你就別想了,好好養病,成天管那麼多事幹什麼?”馬文才摸了摸我的腦袋,“昨天我看到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外面放風箏,等你病好了,我也給你弄一個蝴蝶風箏,看起來還不錯。”
“不要蝴蝶的。”我沙啞著嗓子打斷他的話,“我們不要蝴蝶的,要鷹風箏,黑色的鷹的風箏。”
“好端端一個姑娘家,不要蝴蝶風箏,玩什麼鷹?”馬文才伸手拍了我一下,臉上卻絲毫沒有顯出不悅的模樣。我傻笑了一下,把頭往他懷裡蹭了蹭,伸手抱住他的腰,不動了。
馬文才身子有些僵,又往床頭這邊傾了傾,似乎想要方便我靠著他。我雙手緊緊環住他,只覺得心裡異常安詳,從來沒有過的安詳。
這個人,是我可以信任,也可以託付的人吧。
不過就算這樣,有些東西也是不能夠告訴他的,比如我真正的來歷,以及其它的一些東西。
幾日之後,在火燒火燎吵著要寫家書回去報信的木槿的上躥下跳中,我的病終於慢慢地好了,這些日子裡耽誤了不少課程,虧得馬文才每日散學後就回來拿著書本為我複述課業內容,他自己倒是為此已經很多天沒有去蹴鞠和射箭了。
這途中,荀巨伯也跑過來看望過我一回,原因是不知道誰跟他說我之所以生病好像也有因為跟他吵架的因素在裡面。我隱約覺得說這話的人應該是梁山伯,想不到他這幾日除了忙著應付祝英台的八哥,還有時間管我們這邊的事。能跟荀巨伯恢復以往的關係,我心裡也覺得很高興,心情一好,我的病也漸漸地好了。
馬文才沒有食言,真的為我做了一隻風箏。想不到他這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少爺,居然也會做這種東西,倒讓我吃了一驚,而且做的還挺像模像樣的,骨架細緻精巧,鷹身都是用綢布蒙的,看起來很漂亮。不過近幾日比較忙,也沒有時間放風箏,被我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箱子裡面。
痊愈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王藍田。和他一起住的是一位膽子很小的學子,平時就總是被王藍田呼來喝去,當牛做馬,這回才一見到我進屋來,嚇得立即跑出門去不敢回來。於是說,我在書院裡居然有著那麼大的恐嚇力麼?貌似我從來沒有動過這位學子一根手指頭的說。
不過他走了更好,省的我費事攆人了。王藍田驟然看到我過來,被嚇了一跳,壯起膽子問我過來幹什麼,我才一抬手臂,他已經迅速跳到床邊,猛地抓起被子擋在身前。
喂,我抬胳膊又不是要揍你,你怕什麼!
我覺得好笑,也就直接向他道:“王藍田,你不用怕,我今天不打你,我只是要與你商量一點事情。而且文才兄也沒有來,所以呢你也不用躲,我們盡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地談談事情。”
“馬文才真的沒過來?”王藍田懷疑地四處瞄了幾眼,確認馬文才那廝真的沒有跟過來後,這才安心地鬆開手中的被子,往床上一擲,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走到我面前,昂著腦袋道:
“葉華棠,你找我什麼事?說吧。”
這態度,瞬間十萬八千里的大轉彎啊。見我上下打量他,王藍田臉上神色愈加不耐煩,冷冷地道:“葉華棠,你找我到底什麼事?該不會是有求於本公子吧?”
知道馬文才不在就這樣麼……我不禁有些糾結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貌似我也沒少揍他呀,怎麼他就是不怕我呢?難道是因為馬文才長得比較嚇人的緣故麼?
我也實在拿王藍田這種莫名其妙的傢伙沒有辦法,不得不開誠布公地告訴他,我希望他能主動寫家書回去告訴他的父親,他不想娶葉家的小女為妻。
“你果然是因為這個。”王藍田冷哼一聲,大喇喇地告訴我,求人就要有個求人的樣子。不想我妹妹以後嫁給他受盡折磨的話,就現在跪下來懇求他,也許他王公子心情一好,說不定以後就繞過我妹妹少吃點苦頭,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怎麼樣?
“葉華棠,我告訴你,就算你用武力威脅我也沒用。”王藍田注意到我的拳頭握緊,急忙開口道。擺明了是想拿這事威脅我。
我就知道這傢伙不會好好與我妥協,也罷,放心,我不打你,剛剛生完病,我就算想打人,也是不一定有那份力氣的。不過……
“對了王藍田,聽說你一直很喜歡心蓮姑娘,還曾經多次去浣衣局裡堵她啊,這次她去青樓的事情,好像也是從你口裡傳出來的,是也不是?看來藍田兄對於谷心蓮的東西可是清楚的很呢。”
“她去不去青樓,關我什麼事!”王藍田聞言不禁皺眉。我也不去在意他的話,徑自從懷裡抽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賣身契,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道:
“王藍田,你看這是什麼?”
王藍田微微一怔,我已經迅速展開了契約紙單,拿在手裡道:“一下子就賣了二十兩金子,藍田兄可真是大手筆,空手套白狼的滋味想必很不錯吧?只是不知道這張賣身契若是被山長看到,曉得他的書院裡竟然會出現這樣品行敗壞的學子,又會怎麼樣呢?”
“你,你別信口胡說!”王藍田急道,“你憑什麼說這張賣身契是我用來欺騙谷心蓮的?她一個西湖邊上的賣花女,肯定是自己嫌生活清苦,所以才混去那種風流之地,跟本公子有什麼關係!”
哼,他這叫什麼邏輯?生活清苦,不代表著就要敗落出賣自身!谷心蓮就算是出身卑微了一點,她卻是靠自己的雙手持家奉養老母,比你這樣遇事只會哭爹喊娘的蛀蟲敗家子豈不是好上千百倍!
“你不承認也就罷了,反正山長和夫子那裡可有著書院裡所有學子這麼久以來的書法作業,這張賣身契究竟是出自於何人手筆,隨便找出來對比一下不就知道了。如果那個人不是藍田兄,你是萬萬不必著急的。”我說著轉身欲走,王藍田卻嗖地一下衝到我面前,迅速奪過我手中的賣身契撕了個粉碎!
“哼,葉華棠,我倒是要看看,你現在拿什麼去向山長證明!”
王藍田用力將手中紙屑碎片在我面前一揚,注意到我臉上憤怒的神情,不由得得意洋洋地笑道,“就憑你,也想跟我鬥。沒錯,谷心蓮的確是被我騙進青樓的,這次被你們弄出來,算她運氣好,不過她是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不僅僅是她,你的妹妹我也會一併娶回家裡,到時候我要怎麼玩她,可就不是你這個哥哥能夠決定的了。”
玉無瑕
“王藍田,你!”我沒想到這廝竟然敢公然當著主人的面毀滅物證,氣得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王藍田面上滿滿的得意之色,一臉小人得志模樣向我道:“我怎麼樣?我就是把這賣身契撕了,你又能奈我何?”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略帶無奈地道:“我的確是不能把你怎麼樣。不過算了,撕就撕吧,反正我這裡還有一張。忘了告訴你,剛才那張是假的。”
我說著從袖子裡迅速又抽出一張皺巴巴的賣身契,故意在王藍田面前抖了抖,後者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不,不可能!你怎麼可能還有後手……你這個白痴居然也會……”
喂,你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我這個白痴居然也會留後手?居然敢小瞧我!
最終王藍田還是敗下陣來,開始哀求我不要去找山長,有什麼事好商量。哼,你剛才不是硬氣得很麼?你不是要把我和谷心蓮一起抬回家裡玩麼?你怎麼不繼續能耐下去了!
不得不說,這傢伙就是一個熊貨。在別人面前像個大爺一樣對人家呼來喝去,見了馬文才往往就蔫了,現在也是,沒有證據的時候洋洋得意地跟我叫板,一旦發現擺弄不了我,立即變成了這副熊樣。我嘆了口氣,朝著門外一揮手,道:“進來吧。”
下一秒,馬文才已經大步邁進房來,神色囧囧地看住了王藍田,後者登時嚇得腿都軟了,忙不迭地往後退,被馬文才一喝,又定了原地。
馬文才低頭看了一眼地上撕成碎片的賣身契,沒有說什麼,徑自過去一把揪過王藍田往桌邊一扔,沉聲道:“不想死的話,現在就給我寫。”
“寫,寫什麼?”王藍田被他推掇得差點摔倒,神色緊張地道。馬文才眼中凶光一閃,“你說寫什麼?自然是家書了,現在就給我寫!”
“家,家書?”王藍田被吼懵了,我毫不客氣地將紙筆往他面前一拍,道:“我說你寫。不寫就打斷你的腿,然後把賣身契交給山長,把你逐出書院!”
“我寫我寫,我現在就寫!”王藍田看了一眼我手裡的賣身契,又瞧了瞧一旁虎視眈眈的馬文才,立即抓起身旁的筆,表示願意聽從領導差遣。早這樣就對了嘛,害我還多費那麼多口舌。
當日下午,王藍田的家書便送了出去。當然,是由我和馬文才額外找信使捎過去的,可不能讓王藍田的書僮送,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問題就不好辦了。看得出王藍田在家中很受寵,要不然也不會被嬌慣成這幅模樣,只希望他爹或者他娘之類的看到這封家書,能夠體諒一下自家兒子的想法。
幾日之後,回信收到,王父表示這件事已經定下來了,不能夠更改,要求兒子委屈一下就把葉家小女娶了吧,大不了等過兩年給他多抬幾房標緻的小妾進門。這信才一回來就被馬統和木槿攔截住,送來我們這邊,馬文才看了信的內容以後二話不說趕去把王藍田狠揍了一頓,逼得他哆哆嗦嗦又寫了一封家書回去。這回可是真心地在信裡痛哭流涕,要求他爹換一家結親,葉家的實在惹不起,太霸道了。
我看是他王家太霸道了吧,居然新媳婦還沒進門就先想著給兒子抬小妾了,這爹當的可真是夠好的。
就這樣連著三封家書大老遠地送回去,王家總算也隱約曉得似乎是發生了點什麼事情,終於回信說這件事要好好考慮,過段時間再給他答覆。與此同時葉家的家書也遞過來了,要我在書院好好學習,不用擔心其他的,只要我給哥哥弄到一個不錯的官職,爹答應我的事情一定會兌現的。同時跟來的還有一封哥哥的書信,告訴我關於婚事的問題別擔心,他會想辦法。
既然哥哥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王藍田接連被我們收拾了兩次,背地裡也有不服,曾想偷偷陷害我們,在騎射比賽的前一天去給馬文才的馬下瀉藥,結果被負責喂馬的梁山伯發現,將這事揭露了出去,結果王藍田事後又被馬文才收拾了一頓,後來便收斂了許多。
值得一提的是,那個玉無瑕,在前幾日竟然意外地找上書院來,想要去裡面找人。我和馬文才倒還沒來得及去枕霞樓去為她贖身,她就來到了這裡,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找她的恩客。馬文才估計是看見那張和他母親長得一樣的臉,居然穿著這麼艷麗的衣服出現在尼山書院山門口,不由得勃然大怒,在山門處將她攔住,說這是讀書人的地方,不許她進去,讓她趕緊滾下山,不要出現在這裡。
玉無瑕被馬文才罵得有些猝不及防,又被書院裡一幫學子躥出來圍著看,不由得也冒起了些許火氣,表示讀書人怎麼了?能進得了我枕霞樓的,哪個不是學富五車的讀書人?你們現在白看了我不要錢,可是便宜你們了。馬文才被她這話氣得夠嗆,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無恥不要臉,估計下一秒都可能會衝上去打人的樣子。
我見這狀況不太對,趕緊上去把暴走的馬大爺抓回來,自己過去問玉無瑕究竟要找誰。玉無瑕猶豫了一下,還沒等說出名字,已經有一個人從後面的學生群裡衝出來,把我擠到一邊,抓住玉無瑕就重重給了她一耳光!
眾人都愣了,也包括我和玉無瑕。後者的臉上很快出現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馬文才一看見玉無瑕被打,不由得臉色驟變,就要過去揪住那個人暴揍。我趕緊把他攔腰抱住使勁往後拖,防止這隻憤怒的炸彈做出什麼莫名其妙的事引人閒話。這時候那個出拳打玉無瑕的人已經去伸手抓住了她,大聲質問她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丟人,難道就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玉無瑕被他打得眼淚汪汪,卻只是捂住臉,任憑對方揪著自己的衣服瘋了似的咆哮,也不出言諷刺。
這個人卻是秦京生。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會是秦京生呢?周圍也有學子覺得古怪,紛紛議論,覺得那個玉無瑕連馬文才都敢頂撞,卻偏偏不怕秦京生這個見了人就卑躬屈膝的小人,實在是古怪的很。我則想到秦京生之前曾向我打聽玉無瑕的事情,以及他夢遊時候口中所喊的小玉,心裡不由得已有了七分譜。但為了更加確定事實真相,就沒有上前去多事。
身邊馬文才情緒依舊激盪,看得出雖然他自己可以辱罵玉無瑕,卻不願意看到別人這樣對待她,若不是我攔住,估計早就衝過去將秦京生一拳打翻在地了。我之所以攔阻住他,其實倒不是不願意他去幫助玉無瑕,畢竟這個女子在青樓裡那般引逗馬文才,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保護我和梁山伯,祝英台等人,我並不怪她,也不可能因為一個與馬文才母親長相相同的人而吃醋,最多也不過是有些不舒服而已。我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我覺得玉無瑕來尼山書院不是為了找秦京生的。
但是如果不是秦京生,那麼她是來找誰的呢?我的目光在學子中游移,最終落到了一個人身上。那個人臉上矛盾交錯,兩道淚痕劃過,手也在身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仿佛忍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一般。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祝英台!
我就知道,玉無瑕,果然跟她有關係!
79私心
“你這個賤人,你來書院幹什麼啊?還不快滾啊!你來找死啊你?不知好歹的東西!”秦京生見玉無瑕站在原地還不走,不由得伸手用力一掇,推得她往後退了一步,“滾!還不快滾!”
玉無瑕捂著胸口看住了秦京生,眼中神色哀怨莫名,但是她卻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堅定地上前一步,看著書院裡面涌出來對她指指點點的學子們,大聲道:“不,我不會走。我還沒有見到我想找的人,我不會走!”
“喂我說,你在這裡扯了老半天,到底要找誰啊?”王藍田走人群中大步走出來,道,“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的老相好啊?”
玉無瑕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掃,有些侷促不安的樣子,這時候她突然間瞥見了我,立即道:“我要找葉華棠,葉公子。”
“葉華棠?葉華棠就在那兒啊!”
“怎麼會找他?”一行人議論紛紛,卻沒有誰敢大聲說我的不是,連王藍田也閉了嘴,估計可能是這幾天來被馬文才給打怕了。
獨有秦京生突然大發雷霆,看著玉無瑕怒氣衝衝地道:“好哇,原來葉華棠去枕霞樓,找的人就是你呀!”他說著偏頭瞪了我一眼,又向玉無瑕道,“你說,你跟葉華棠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們倆來往多久了?”
玉無瑕冷冷地看著他。“我和葉公子初次相見,清清白白,你不要信口開河。”
“鬼才相信你們是初次見面!你這個卑鄙齷齪的女人!”秦京生喘了口粗氣,繼續揪住玉無瑕讓她滾。人群裡祝英台的目光卻已經挪到了我身上,裡面竟然帶著一絲疑惑。眼見著秦京生因為懷疑玉無瑕與我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又要伸手去打她,我示意馬文才在原地不要動,自己衝上前去,將幾近癲狂的秦京生硬生生拽離了玉無瑕身邊!
“葉華棠!”秦京生一見我過來,怒氣更甚,指住我叫道,“你竟然跟這個女人不幹不淨,虧你還敢跟山長說你去青樓是為了救人,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說,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當然是要給她贖身的關係了,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冷冷一笑,轉身扶起玉無瑕。後者顯然因為我的話而有些徵愣,我也不多解釋,開口問道:“玉姑娘,你來這裡找我,可是有什麼事情?”
“葉公子。”玉無瑕遲疑了一下,很快地道,“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能不能請你幫忙,把祝公子叫出來一下。祝公子對我誤會頗深,不肯見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幫我向她解釋一下,我不是為了……”
“好你個賤人,你連祝英台都勾搭上了!”秦京生一聽這話怒氣更甚,竟然連我在這裡都不管不顧,徑直上前來一把拉過玉無瑕,伸手就往她臉上扇去!我急忙上前阻攔,卻被秦京生一拳揮來,打中了側臉,當時就有點站立不穩,一恍神之際,玉無瑕已經挨了他重重一耳光!
“你找死!”馬文才一見到我被波及,登時大怒,衝過來扶住我,抬腳就要踹,我急忙攔住他,把他往後扯。馬文才氣忿未消,狠狠瞪了秦京生一眼,過來看我的臉上狀況,我覺得額角處有點兒痛,卻是被打出了一處青淤。
這時候梁山伯和祝英台已經從人群裡衝了出來,死死拉住秦京生,祝英台更是上前去用力甩了秦京生一巴掌,歇斯底裡地大喊道:“你敢打她!她是你能打的嗎?”
馬文才也道:“秦京生,你給我等著,等回到書院裡,我絕對饒不了你!”
見到這麼多人同時針對他,秦京生不由得有點膽怯,磕磕巴巴地說了一句:“你們,你們都給我記著!”接著便頭也不回地朝書院山門處跑去。有幾個學子擋了他的路,他大罵著滾開,一路推開眾人,很快消失在了山門口。
這時候祝英台已經拉著玉無瑕,向著一個僻靜的地方走去,私下裡說起話來。梁山伯則走過來,想看看我傷的情況,馬文才卻一把將他推到一邊,大聲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梁山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無奈神色,後退一步與我們拉開距離,馬文才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又故意把手臂往我肩膀上一搭,做出親密模樣。這傢伙怎麼好像在向梁山伯示威似的?我覺得有些好笑,撥開他的手臂,告訴梁山伯我沒事。馬文才有點不高興的樣子,過來按住我的肩膀,當著人家的面明目張膽地告訴我,以後要跟梁山伯保持距離,他話還沒說完,人群又騷動起來,只聽山門處響起一個聲音道:
“英台,你們在這邊做什麼?我叫你吃飯怎麼不去呢?”
卻見一個青年男子出現在山門口,方臉濃眉,模樣很是周正。我不認識這個人,微微一愣之際,梁山伯已經向我解釋道:“阿棠,你前兩天生病,可能沒見過他,這位是英台的八哥,祝英齊,特地從上虞來書院看望英台的。”
原來他就是祝英台的八哥。我瞧了那人一眼,沒什麼興趣地扭過了頭。這時候祝英台那邊已經聽到聲音,立即將玉無瑕擋在身後,神色慌張地道:“不,沒什麼事,八哥,你先回去。”
奇怪,她為什麼要擋住玉無瑕?
祝英齊顯然也覺得有些怪異,又朝前走了兩步,祝英台嚇得急忙向梁山伯打眼色,梁山伯會意,上前一步朝祝英齊道:“八哥,英台在下面跟人說話,我們先回去等他吧。”
“恩?英台在跟誰說話,我也去聽聽。”祝英齊說著就想往下走,梁山伯趕緊擋住他,並且向我使眼色。馬文才才一皺眉的工夫,我已經在他攔我之前先大步走了下去,走到祝英台旁邊,幫她擋住玉無瑕。祝英台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自己向階梯上走去,半途攔下了她哥哥,也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她哥便放下懷疑,攬著她笑著往回走。走到山門處的時候,祝英台遙遙回頭向我這邊看了一眼。
而這邊的玉無瑕,早已經淚流滿面,只到祝英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門處之後,便伏地流淚不止,停也停不住。
這時候書院裡面的學子大部分已經失去了興趣,紛紛回轉而去。只有梁山伯和馬文才還在這邊沒有走,但也沒有過來,兩個人在遠處不知道說些什麼。我伸手扶起玉無瑕,從懷裡摸出一張巾帕讓她擦眼淚。玉無瑕哽咽著向我說謝謝,我搖頭表示你不必如此客氣,並且直接問她道:“玉姑娘,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說。我打算給你贖身,你願意不願意?”
“給……給我贖身?”玉無瑕驚愣道,“好妹妹,你是在開玩笑吧?你為什麼要給我贖身?”
她叫我妹妹?
我瞪大眼睛望住她,卻見玉無瑕擦去眼淚,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笑道:“你也是女扮男裝,來到這書院裡面讀書的吧?那一日你哥哥帶你去過枕霞樓,我是記得的。我整日呆在煙花之地,識人無數,怎麼會看不出,你是個姑娘家?好妹妹,你的好意姐姐心領了。你也不必為我贖身,就當做不認識我吧。我這樣的人,實在是不配與你們有交集的。”
她說著目光微沉,很快轉過身,飛快地鑽進了轎子裡。小轎被迅速抬起,幾個腳夫調轉方向,朝著山下行去。我卻不管那個,伸手擴了個喇叭花,朝著轎子大聲喊道:“玉姐姐,記得等著我!”
小轎很快消失在遠方。我淡淡一笑,回身向馬文才走去,後者衝我點了點頭,表明了他的立場。
不管怎樣,玉無瑕這個人,我們是贖定了。
然後,秦京生這個混蛋,也死定了。
當天下午,秦京生就被馬文才和王藍田叫去蹴鞠場,王藍田對於欺負人這種事情倒是自來熟的很,主動過來幫助馬文才收拾秦京生,結果他們動手打人的時候,偏偏被祝英台的那位倒霉催的八哥給看到了,過來管閒事,救下了秦京生,還責怪我們無故欺辱同窗學子。好吧,其實我們是欺負同窗學子了,不過這種無恥的東西,欺負了也是活該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十有,就是那個把玉無瑕賣進青樓裡的人。
我看得出,馬文才對於玉無瑕的事情是很在意的,但是他又不願意去直面這個與他娘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幫他出頭。當天晚上我便換上便服偷溜出了書院,親自去了一趟青樓,跟玉無瑕說了要為她贖身的決心和原因,並希望她以後離開杭州城,隨便去什麼地方謀生,如果有家的話,把她送回家去也是可以的。玉無瑕搖搖頭,表示她已經沒有什麼地方可去,至於贖身的事情,她還要考慮,等到下個月再給我答覆。
感覺她好像還有什麼苦衷,或者是在等待什麼人的樣子。我心裡覺得奇怪,卻也沒有興趣管太多她的事,反正對我來說,首要的問題是解決馬文才的煩惱,別人的事不打算管。但正當我準備跳窗離開枕霞樓的時候,卻意外地撞見了秦京生!
這傢伙竟然也在今晚跑來找玉無瑕!
混蛋,還敢來跟文才兄搶女人,你是想找死麼!
[梁祝]馬文才,你欠抽! 作者:墨澗空堂
葵水
! 葵水 秦京生一看到我,登時也傻了眼,將手裡一直攥著的一束花嗖地扔掉,從窗外跳進來,指著我們大罵道:“好啊,葉華棠,黃良玉你們兩個賤人,你們這對狗男女居然背著我跑來這裡幽會!我……”
“喂,你說誰是賤人呢!”我一聽這話不樂意了,挺直腰板橫在他身前,將玉無瑕擋在後面,同時冷冷道,“秦京生,你給我把話說清楚點兒。現在咱們兩個可同樣都是半夜來逛青樓的放蕩學子,這事捅出去可是誰都沒有好處。不過看秦兄如此激動,莫不是你與這位玉無瑕玉姑娘之間,另外有著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不,沒,沒有!誰會跟這種賤人有什麼關係!”秦京生神色一滯,當機立斷地開口反駁。他這話一出,玉無瑕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人也無力地坐到了椅子上。
“我是來拿我的月錢!”秦京生道,並試圖繞過我往屋裡去,“這個□欠了我上月的月錢還沒給,葉華棠你少管閒事,快讓開!”
“她欠了你的月錢?”我覺得奇怪,“你在開玩笑嗎?她怎麼可能會欠你月錢?”
“這就不關你的事了,讓開!”秦京生見我只有一個人在這裡,膽子也大了,竟然還敢伸手來推我,被我一把鉗制住關節,剛想動手將他扔出去,卻聽到身後的玉無瑕突然開口道:“葉公子,放開他吧。”
我聞言松了手,隱約感覺到玉無瑕似乎想單獨跟秦京生那畜生說話,也不好多說什麼,囑咐她小心之後便離開了。這裡畢竟是青樓,有那麼多人在,想來秦京生也不會對她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
回書院的時候,我意外地在花園溪邊碰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這對鴛鴦正背靠著背,坐在梯階上甜甜蜜蜜地放風箏。
= =大晚上的,他倆也不嫌冷,還在外面卿卿我我。我目不斜視地從鴛鴦們身邊筆直走過,隱約聽見砰的一聲,好像是梁山伯手裡的線軸掉了。
“哎,葉……阿棠!你這麼晚出去是去哪裡了?”梁山伯急急把風箏遞給祝英台,衝過來問道。
“你問我嗎?”我抓抓頭,也沒有掩飾,直接告訴他,“我去枕霞樓了呀。”
“枕霞樓!”梁山伯被噎了一下,急急過來拽住我的袖子道,“你去那個地方做什麼?心蓮姑娘不是已經救出來了嗎,你怎麼又跑了去?萬一被老鴇發現,把你抓起來怎麼辦!”
“該做的事,總是要做的。”我偏頭看了祝英台一眼,注意到她紅脣緊咬,顯然是有些明白我去枕霞樓做什麼,便也沒有再多說話,徑自向臥房處走去。馬文才正在門口等我,見我平安回來,不由得松了口氣,我給他講訴在青樓裡遇到秦京生的事情,還想推斷一下那兩人之間的關係。馬文才卻一把摟住我,在我耳邊低聲道:“夠了,阿棠,不用再做了。這樣就足夠了。”
= =啊?我沒有做什麼啊,不過是去傳個信罷了。幹嘛這樣一幅仇大苦深的模樣?況且秦京生那個傢伙居然說你的女人欠他月錢,文才兄你也不生氣?脾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什麼我的女人?”馬文才有點兒莫名其妙,“你說誰是我的女人?”
“玉無瑕啊!”我也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要給她贖身麼?秦京生半夜跳窗去她那裡要錢,你也不生氣?”
“誰說她是我的女人了!她是我女人,你是什麼?”馬文才皺眉,伸手一把揪住我在我耳邊咆哮。
“我是人啊。”=。=這傢伙到底在想些什麼奇怪的東西,我有些不解,伸手去撥他的手臂,結果反被對方一把捉住,拽過去按到了床上,緊緊壓在身下。
“你,你幹什麼?”我發現情況不對,終於開始緊張起來,努力踢打道,“馬,馬文才,你壓著我幹什麼?給我起來!上長椅上睡去!”
前幾日我生病,這傢伙怕我晚上亂蹬被子著涼,一直是摟著我睡的。我連著說了幾次會傳染他讓他別過來,他也不聽。好不容易這兩天我的病好了,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攆他去睡長椅,結果這才過了多久,他居然又想往床上來擠,難道就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你現在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了?”馬文才瞪起眼睛看我,“之前跟梁山伯,荀巨伯那些人勾肩搭背的時候怎麼不記得?大半夜的自己一個人跑去青樓的時候怎麼就不記得?”
“我去青樓還不都是為了你!”我梗起脖子反駁,結果被馬文才重重一拍,腦袋又陷進了枕頭裡。
“為了我?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管這些事,那個玉無瑕,就讓她去自生自滅好了,你一個女孩子,不要一個人往青樓裡跑。結果呢?是誰告訴我要去找木槿補衣服,自己中途溜出去幾個時辰後才回來,還大搖大擺地告訴我,你是去去幫‘我的女人’贖身,恩?你給我說清楚,我的女人到底是誰?”
“你女人是誰你自己不知道,還跑來問我!”我努力把腦袋從枕頭裡面伸出來,下一秒又被按了回去,馬文才壓住我,凶神惡煞地質問道:
“你到底說不說!”
“不說!”我們的對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由知道不知道,變為了說不說,於是馬文才表示,你既然不想說,以後也就別說了。
我覺得他是在威脅我,掙扎著從枕頭裡面脫出來,試圖與他爭辯,結果下一秒,嘴被堵上了。
這下就算想說也說不出來了。
= =這傢伙是故意的吧?這個混蛋絕對是故意的對吧!
我被他死死壓在被子裡,身體也給壓得牢牢的,掙扎之際感覺馬文才的手不知什麼時候落到了我的腰間,摸索著就要去拽腰帶。我一下子慌了,想開口阻止,嘴卻被堵住說不出話,惶急之間突然覺得小腹處猛地一抽,整個身體霎時僵住了。
許是因為我之前一直拼命掙扎的緣故,現在突然一下子不動彈了,馬文才反倒覺得有點奇怪,再加上我的臉色也有點痛苦,他終於鬆開我的脣,輕微地喘息著,向我問道:“怎麼了,阿棠?”
“肚子……肚,肚子疼……你快起來……”
我伸手捂住了肚子,臉色青青白白,疼得幾乎喘息不勻。馬文才趕緊站起身,我這才發現他上身的衣服已經剝了一半,估計再幾分鐘過去,他連中衣都不剩了!
這廝自己也發現自己衣衫不整,臉色微紅,急急背過身去整理服飾。我則沒時間去罵那邊的禽獸,自己捂著肚子疼得幾乎在床上打滾,正焦躁中,突然感覺有點不對。
正常來講,我這個身體雖然體力不怎麼樣,其它地方底子還是不錯的,就算偶爾暴飲暴食,吃完熱的喝涼的也基本不會壞肚子,怎麼今天突然毫無預兆地一下子疼成這樣?而且,我還總覺得有哪裡,似乎不太對……
這時候馬文才已經整理好衣服轉了回來,看到我臉色扭曲的模樣,神色間有些緊張,湊過來想問我些什麼。結果話還沒出口,就一下子變成了咆哮,揪住我大聲道:“阿棠,你受傷了,怎麼這麼多血?該死的,到底是誰傷了你!”
“不,我沒受傷……”我臉紅得要滴下血來,急急要把馬文才往外推,他卻不依不饒,按住我的肩膀堅持問究竟是誰欺負了我?是不是離開書院的這段時間有人對我做了什麼。我實在解釋不清,急得啪地給了他一巴掌,抱著衣服大吼讓他滾開,別靠近我!馬文才被我打懵了,後退兩步怔怔地望著我,眼睛裡倒沒有憤怒,只是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馬文才後退的時候有些急促,撞翻了一隻凳子,聲音在萬籟俱寂的夜晚聽起來響亮的很。沒過幾分鐘馬統就一邊披著衣服一邊急匆匆地趕了來,我二話不說,讓他快去把木槿叫過來。
馬文才也有點慌,見馬統愣頭愣腦地在那裡發傻,便吼了他一句,讓他趕緊去叫木槿。木槿沒過多久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再接著,馬文才主僕倆全部被趕去了僕人房睡,一晚上愣是沒能回來。
也虧得馬文才今天沒有怎麼跟我耍性子,要是他死活不願意去跟馬統一個房間睡,我也是左右不了他的。但他不走,這屋子還真沒法收拾,而造成這一切問題的根源就是——我的葵水來了。
= =其實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這麼久都沒有來這個東西,又沒瞧見過祝英台有因為這方面的煩惱什麼的,我一度以為,這個世界的女人是不會來大姨媽的。結果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家只是遲到了而已。
虧得馬文才不知道,還以為我是哪裡受傷了,要不然今天這人可就丟大發了。木槿那邊倒是有早就從家裡帶來的棉布包之類的東西,拿出來打點妥當,又換了新的被褥,接著給我去熬紅糖水。
整整折騰了一夜,我的肚子也疼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依舊疼得厲害。
= =真是見了鬼了,以前在現代來這個的時候也沒有疼成這樣啊,難道是這些日子都沒有來,所以給我攢到一起了麼?
斷袖
! 斷袖 第二日上早課的時候,我的臉色很不好,因為一夜沒睡的緣故,導致眼睛裡面滿是紅血絲。同樣的,馬文才的眼睛裡也布滿了紅血絲,估計可能是在下人房裡睡不習慣。除了我們之外,梁山伯,祝英台和秦京生也一樣眼睛通紅,都像是一夜沒睡好的模樣,荀巨伯戲稱我們幾個是“兔子軍團”,並問我們是不是半夜偷摸出去烤兔肉了,得罪了兔子仙人,現在被報復了?
我縮在席位裡抱著肚子發呆,懶得去理那個促狹鬼。梁山伯他們那邊笑鬧了幾句,很快就上課了。因為我和馬文才就坐在最前面的第一排,陳夫子進來的時候被我們給生生嚇了一大跳,迅速躲得遠遠的,並不停詢問我們是不是染上了什麼奇怪的病症。因為我之前一直生病才好,陳夫子的懷疑目光更多地落在了我身上,並且對於我今日區別與以往的怏怏狀態感到極度疑惑。
我依舊懶得理他,抱著肚子在席位上發呆。陳夫子旁敲側擊地示意我有病就快去醫舍找王蘭王惠姐妹倆看病,千萬不要在這裡影響到其他人,我對他的話聽而不聞,馬文才卻聽不下去了,在旁邊提醒道:“夫子,該上課了。”
陳夫子這才抓起書本,一邊與我們保持距離,一邊講起課來。他講的東西極度的枯燥無味,聽得人搖搖欲墜,我雖然努力打起精神聽課,卻因為昨晚睡的時間實在太短,睡眠量不足,聽著聽著就頭一歪,不知道靠到了什麼東西上,睡著了。
這一睡就不知今夕是何夕。我是被人給搖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梁山伯和荀巨伯都在這邊叫我的名字。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一回頭,我發現講堂內已經基本沒有什麼人了,陳夫子也不見蹤影,竟是早已下學多時了。
我這麼一動,身後馬文才就發出一聲低吟,原來是肩膀被我靠麻了。他扭頭看了我一眼,鼻子裡冷哼一聲,扶著桌子費力地站起來。荀巨伯他們本來是來約我下學後一起去蹴鞠的,蹴鞠場以前一直是馬文才的地盤,不過在我們的關係比較親近之後,馬文才就不怎麼出去射箭和蹴鞠了,除了必要的練習之外,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陪我練字和讀書,蹴鞠場也就自然免除了一人獨霸的時期,成為多數學子可以遊玩的公共之地。
我身體不適,本來是要拒絕的,結果還沒等我開口,馬文才先冷冷地幫我擋了回去。荀巨伯看起來還是對馬文才很有意見,此刻不由得諷刺馬文才對我的事情件件那麼上心,簡直比我的書僮木槿還要稱職。馬文才卻意外地沒有生氣,反而故意伸手在我肩膀處一摟,手臂燙的我都哆嗦了一下。
額,好熱,奇怪,怎麼會這麼燙呢?我順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並不熱,不是生病,難道是被我剛才睡覺時候給靠的?
“葉華棠!”荀巨伯突然伸手來拉我,卻被馬文才一巴掌拍開。我還在發愣,他已經低聲吼了起來,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叫道:
“葉華棠,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什麼樣?你跟這個人整天這樣不明不白的,你知不知道大家在外面私下裡都說你們……”
“說我們什麼?”馬文才冷冷接口,我也有些莫名其妙,瞪大眼睛望向荀巨伯,荀巨伯重重跺了一下地面,轉身就走。梁山伯嘆了口氣也跟著要走,被我一把拽住衣角,詫異問道:“山伯兄,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書院裡學子們都說我什麼?”
“說你們是斷袖!”
梁山伯遲疑著不願開口,卻是從門外募然走進來的祝英台替他回答了這句話。馬文才聞言重重一拍桌面,臉色驟然變黑,我則迅速從他臂彎裡鑽出來,著急地擺手解釋我不是斷袖不是斷袖。梁山伯急忙安慰我說他是相信我的,不用擔心,祝英台則用銳利的目光盯了我幾秒,見我反瞪她,突然有些彆扭地低下頭,又抬起頭道:“你放心,我也相信你不是斷袖,因為,我們都一樣。”
都一樣?難道她是在說,她猜出我也是女扮男裝來書院的姑娘家?
我聞言一呆,祝英台和梁山伯卻早已經離開了講堂,房間內只剩下我和馬文才二人。我們相對無言了一會兒,因為室內無人,馬文才也乾脆不急著走了,問我昨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究竟是哪裡受傷了,嚴重不嚴重,為什麼不讓他帶我去醫舍看病?我哪裡好意思告訴他是大姨媽千里迢迢跑來看望我,試圖拿別的事情敷衍過去,但面前的這傢伙依依不饒,居然還威脅我說如果我不講,他就直接把我給抱到醫舍裡去,到時候王蘭一診脈,就什麼事都知道了,由不得我不說!
這個該死的東西,王蘭醫術高超,她診脈可是能夠分得出病人是男是女的,我要是去主動讓她診脈,豈不是明擺著要讓人家發現我的身份,把我逐出尼山書院的麼?
“那正好!”馬文才攬住我的肩膀,似乎想要去摸我的頭髮,結果因為我今天戴了一頂藍色的帽子,所以他只能輕輕拍了拍我的帽子頂,繼續道,“等你一離開書院,我就去寫信給我爹,讓他去你們葉家提親,搶先把你給定下來,看他什麼太原王家,琅琊王家還敢不敢來跟我馬文才搶人!”
喂喂,太原王家也就算了,好端端的關人家琅琊王傢什麼事?況且我也不能就這樣離開書院的呀,我還要好好學習,奪取品狀排行第一名,將來好給哥哥爭取個好的官職呢。不過這麼一說起來,以後在外面的時候看來我也應該跟馬文才保持距離了,萬一真被人家認為我們是斷袖,那可就不太好了。
馬文才聽了這話卻很不高興,表示誰敢說三道四,他就去收拾那個不長眼的東西,我也不許跟他保持距離,要保持距離的人應該是梁山伯和荀巨伯才對,恩,還有那個谷心蓮。我對他的霸道很不滿,不過看在這傢伙的注意力終於被從大姨媽事件上吸引走了的條件下,也就由他去了。不過說起來,剛才靠著馬文才睡了這麼半天,腹痛的狀況倒是減輕了許多。之前小腹處一直是冰冰涼涼的,現在卻溫熱的很,好像剛被什麼滾熱的東西熨燙過一樣。
說起來還真是奇怪呢,因為我猜想自己之所以肚子痛,可能是因為平時總是手腳冰涼的緣故,就有叫木槿下山去買手爐或者其他可以暖身的東西,但木槿明明還沒有回來,怎麼我的身體就突然能夠自行供暖了?還暖的不是別的地方,偏偏是最怕受涼的那個部位?
管它呢,不痛了就好。今天回去以後就不看書了,跟木槿學習學習怎麼樣縫補衣服吧,昨天馬文才把他那件練劍的時候刺得破破爛爛的外裳扔給我,非得讓我給他縫補,雖然我義正言辭地斥責了他,告訴他這種事情應該去找他勤勤懇懇的貼身書僮馬統,而不是我這位同窗學子來做。不過等到馬文才氣呼呼地出門去之後,我還是把衣服偷偷摸摸地給藏了起來,並在後來馬統進來找衣服的時候騙他說我已經把那件破的外裳丟出去了。
恩,就看在大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這麼久的份兒上,勉強替你好好縫補一下吧。希望這回不會把手上扎得到處都是血洞才好……
跡象
! 跡象 “你要給誰縫補衣服?”
木槿並不像以前那樣什麼也不問,直接上來便教我,而是懷疑地眯起了眼睛。我有些心虛,故作正色道:“當然是給我自己縫了。”
“你的衣服不是向來都交給我來補的嗎?”木槿眯了眯眼睛,“小姐,現在這裡沒人,你還是說實話吧。是不是要去給馬公子補衣服?”
“開玩笑,怎麼可能!”我當機立斷地出口反駁,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他的衣服自然有馬統去弄,哪裡用得著我來操心?”
木槿搖了搖頭,還想開口,我卻注意到她頭上的籠冠與平常戴著的那個不一樣,樣式看起來很特別,不由得詫異問道:“咦,木槿,你什麼時候去買了新的發冠?”
“這個呀。這是那個死馬統送給我的。”木槿伸手去摸了摸發冠,雖然似乎想要做出嫌惡的模樣,卻還是忍不住一臉笑容,“那個死馬桶,挑東西也不會挑,弄出個這麼古怪的顏色來,小姐你說,是不是很難看?”
“不會,很特別,還蠻不錯的。”我覺得好笑,想不到馬統整日裡被木槿欺負,還會肯買東西送給她。不過木槿今日似乎是鐵了心不肯教我針線女紅的技巧,只是在那邊一個勁兒地嘆息我當年我的女紅技藝,並不斷地念叨各種技法,似乎想讓我靈智突開,恢復昔日光彩。我被她念叨的頭疼,一個人怏怏地回到臥房,打算自己琢磨一下。馬文才並不在屋內,房間裡空盪蕩的,我從箱子底把那件衣服揪出來,拿著針線鼓搗了一會兒,馬文才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黑色的木盒子。我下意識地把衣服藏到身後,卻早被眼尖的某人看到端倪,不由得歪頭向後瞅瞅,問我道:
“在藏什麼?”
“沒什麼。”我迅速將那衣服往被子裡面塞。馬文才也沒有多說什麼,端著盒子走到我旁邊,打開之後,裡面滿滿的都是五顏六色的漂亮糕點。
我看了一眼糕點,沒有動。馬文才便把盒子放在我手裡,脾氣意外很好地道:“怎麼了,不喜歡?我叫他們買新的去。”
“不是不喜歡……”我有些糾結地抓了抓頭,看看糕點,又看看馬文才少見的溫柔側臉,沒有經過思考的話竟一瞬間脫口而出道:“我的籠冠舊了。”
“什麼?”馬文才有些奇怪,“你那籠冠不是上個月新買的嗎?”
= =沒錯,確實是新買了沒多久……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你這傢伙又怎麼了?”馬文才有些失笑,坐過來摸我的腦袋,試圖安慰,我轉身避開他的手,結果一個不小心被他從身後揪出了藏著的東西。馬大爺毫不猶豫地將其拿在手中抖了抖,臉上露出奇怪神色道:“這不是我的衣服麼?怎麼被你揉成這樣?”
我二話不說搶回衣服,試圖起身躲到桌子旁邊,馬文才一把按住我,接好差點打翻的點心盒,皺眉道:“你不是肚子疼麼?在這邊一驚一乍地做什麼,想要籠冠的話,我叫人下山去給你買一個就是了,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你說實話,到底是在心煩什麼,拿著我的衣服又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他看見了,也不好再隱瞞下去,猶豫了一下,默默將那團衣服抱出來。馬文才瞧瞧自己已經被蹂躪得不成樣的外裳,嘴角微抽,接過去展平仔細看了看,什麼也沒看出來。我不得不低聲開口道:
“我不會補衣服。”
“我知道啊,看你那荷包的手藝。”馬文才毫不留情地直指中心,見我神色低迷,又安慰道,“不過不會就不會吧,我也沒指望你給我補衣服,以後讓丫鬟縫就行。反正我娶你回去又不是為了縫衣服。”
= =誰說這個了?不過我也的確說不出自己是為了什麼而鬱悶,我想並不僅僅是不會縫補衣服的原因。或者我知道,只是不願說出來罷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做到更好。
第二天,馬文才果然給我買了頂新的漆籠小冠,儘管這只是毫無必要的東西——我不過是拿它當藉口罷了。接下來的日子過的平井無波,而玉無瑕也終於在第二個月來臨的時候告訴我,她願意贖身離開枕霞樓,也離開杭州,從此不在出現在我們面前。
當時出現在我面前的她,容貌無疑是艷麗的,但眼睛裡卻失去了僅存的一絲光芒,就如同一潭死水,裡面再也看不到希望。我不能透視人心,也自然無法知道那一晚我離開之後,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事,秦京生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否則她也不會這般心如死水,帶著一股拋棄一切的決心。
但不管怎樣,抉擇是她做出的,未來的路也只有她自己選擇。而我不是祝英台,與她也並無瓜葛,沒有必要去考慮那麼多事情。關於贖身的金子,我和文才兄拿了一大部分,玉無瑕自己也出了一些,加上馬文才以他爹的官職壓人,終於算是把玉無瑕弄了出去。不過這事始終留下了隱患,相信馬太守以後來枕霞樓的話,很有可能會知道這件事,不過想來他也不會因為這事跟兒子鬧翻,大不了氣一陣子,也就罷了。
況且看到馬文才在結束此事後,悵然裡帶著解脫的神情,我知道他也放下了一塊心事。玉無瑕身在青樓,做著那樣迎來送往的勾當,註定不能讓馬文才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母親的寄託,但是能讓她脫離勾欄之地,也算是件好事。
祝英台在玉無瑕離開幾天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急匆匆地跑來問我把玉無瑕弄到哪裡去了,我只是默然地望著她,告訴她玉無瑕去哪裡,是她自己的事情,我只是要求她不要出現在杭州,並反問祝英台,既然你那樣擔心她,為什麼不自己去給她贖身,帶她回家?祝英台滿臉的悵然,最後終於忍不住雙手捂面哭出聲來,但這樣也已經無濟於事,她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在安靜下來之後,低聲對我說了一句對不起。說完這話之後,她許久的沉默,突然又問我,對梁山伯有什麼看法。
梁山伯?恩,梁山伯是個謙謙君子,厚道的老實人,也是我的同窗益友,是個好大哥。
“就只有這樣?”祝英台看住了我。
“就這樣啊。”我也奇怪地望著她,不明白她這話的動機,要不然還能怎麼樣?難道我要去替文才兄行道,沒事拆散你們兩隻小蝴蝶不成?我與祝英台兩人彼此對視良久,祝英台突然淡淡一笑,看著我說道:“葉姐姐,謝謝你,照顧了我這麼久。以前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啊?她在說什麼?
我一頭霧水,被她說的滿腦子漿糊,但是還沒等我開口詢問,祝英台已經轉身跑開了。於是說,她究竟是過來幹什麼的啊?找我興師問罪?想與我重歸於好?都不像嘛,頭痛,我說這位祝大小姐到底是想跟我講什麼啊?她為什麼要問我對梁山伯什麼想法,莫非還覺得我會搶她家的書呆子不成?簡直是開玩笑嘛,我又沒有心情去破壞中國古代傳說故事,你們兩個還是自由地去化蝶好了。
不過比較奇怪的是,第二天祝英台的那位八哥也離開了。臨走時好像跟他的妹妹吵了一架。這也罷了,偏偏他下山的時候我們正好散學,那位名叫祝英齊的傢伙連我和馬文才都給狠狠地瞪了幾眼,我倒沒什麼,馬文才差點兒發飆,這位大爺可從來不是能忍氣的。不過那位祝八哥離開的太快,文才兄也沒有找到機會下黑手,不得不放棄了。
時光荏苒,秋去冬來,轉眼間,一年多的時間就過去了。
我們依舊著每日在書院裡面三點一線的日子。不知不覺間,我的學業成績,也漸漸由倒數的一二名,變為了經常可以與梁山伯,馬文才等人並列的前幾名。武藝成績自然不必說,我以前就是在武館長大,拳腳方面很是不錯,箭術和馬術經過這麼久以來的系統練習也變強了許多,身子骨也強健了。但反之的是,哥哥的身體卻越來越糟糕。
關於這一點,家信裡從來沒有提及過,只是哥哥有一次偷偷地又跑來看我,我才發現到這件事。哥哥雖然臉上涂了粉,衣服也穿的鮮亮,似乎是想做出精神抖擻的樣子,但臉頰凹陷,眼中無神,很明顯是生了什麼病的狀態。但是不管我怎麼問,他都不肯說,只是笑著告訴我沒事。我有些憂心,勸他以後不要總是沉迷於酒色犬馬,注意自己的身體為上。哥哥只是笑,摸著我的頭告訴我沒事,並問我在書院裡的生活怎麼樣,我告訴他一切安好,只等著到時候我修業完畢,離學歸家,朝廷安排一個好的官職,哥哥去走馬上任就好。
不過奇怪的是,瞧哥哥的樣子,似乎對於上任當官,並不顯得十分高興。他只是不斷地告訴我,不要擔心,一切都有他在。來到這裡匆匆呆了一日的時間,哥哥便很快就離開了。
回家
! 回家 可是我的心裡卻就此落下了病根。
哥哥上一次來,雖然神色萎靡了點,身體還是不錯的。怎麼這一回來,就削瘦成了這副模樣?看著讓人心疼。因為哥哥的事情我一整天的悶悶不樂,下午的時候又聽說心蓮姑娘大老遠地從西湖邊上給我送魚來,卻被馬文才連人帶魚攔在山門外,不由得有些生氣,跑去找馬文才理論。後者居然一本正經地告訴我,我聽錯消息了,根本沒有人來找過我。
這個混蛋,當我不知道他一直對心蓮姑娘心存芥蒂麼?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事情他做的多了,上次還趁我不注意往我被子裡面放了十多條泥鰍,嚇得我整整一晚上都沒敢回自己的鋪位去,唉,這悲催的事情不提也罷,總之這一年多來我是被他折騰得慘之又慘,儘管有拼命反抗,最終還是被占盡便宜,其中曲折,不提也罷。不過馬文才雖說喜歡沒事摟摟抱抱,卻並沒有真正對我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我才會對他多次容忍,如果他敢越界,估計我也不可能平安地與他同房住了這麼久。
一年多來,書院裡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唯一有變的是,蘇安在半年前離開書院了。王藍田那個混蛋不知為何丟了金子,卻在秦京生的房間內找了出來,結果我不巧正好在之前有去秦京生房內尋找荀巨伯。蘇安不知為何竟然跟著那些人眾口一詞,說是我偷了王藍田的金子。
我搞不明白這個向來憨厚善良的廚子為何偏偏要與我過不去,一開始還有點不太相信,覺得可能是誤會一場也說不定。結果他偏偏就是要跟我過不去,一口咬定是我偷了王藍田的金子。你妹的,我哥給我拿來的金子我還沒用光呢,用得著去偷那個混蛋的東西?
敢在太歲的同房者頭上拔毛,那是自然而然的找死之路。其實這一年多來,馬文才的囂張脾氣已經收斂了許多,但對於這種事,他毫不留情地選擇了武力加金錢的聯合打壓。我不知道王藍田之前跟蘇安之間達成了什麼協定,但很顯然的,王藍田最終還是沒有堅持住,乖乖妥協,而蘇安則在馬文才和梁山伯設套之下不幸中招,當著全書院學子的面被揭露真相,竟然是他偷了金子放去秦京生的房間內,然後又嫁禍到我身上,妄圖讓我們兩個都受到牽連,一同被趕出書院。
但這也未免太古怪了。蘇安要是想陷害我,幹嘛不幹脆偷了金子送到我房間裡,反而藏到秦京生房裡?
沒等我追查出真相,蘇安和他娘就先被趕出了尼山書院,這還是通融之後的結果。馬文才摸著我的頭髮告訴我,繼續追查也沒有意義,蘇安既然膽敢陷害我,他就不會再允許其繼續留在書院裡。現在還只是偷東西陷害,要是以後在食物裡面下毒什麼的怎麼辦?有些事情防不勝防,不如從根本上截斷。至於蘇安之所以陷害我的原因,他卻猶豫著不肯說,直到後來我問狠了,才慢慢地道:“是因為谷心蓮。”
因為心蓮姑娘?
我皺眉不解。馬文才卻也不想跟我多說的模樣,只是告訴我以後與谷心蓮保持距離,說那姑娘心術不正,一開始就不該太多接觸。
我不太明白他的話,不過說起來,自從心蓮姑娘回去了西湖邊之後,蘇安時不時地會跑去看她,但每次回來,總要失魂落魄一段時間,看向我的目光也帶了些狠厲。我有心想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又隱約覺得不要太多打探為好,不過現在這樣,也只能暫且如此了,至少那母子二人沒有被送到官府,我也算是仁至義盡。
玉無瑕離開的事情馬太守似乎也知道了,還寫家書過來詢問了一番,馬文才明明白白地表示人是他放走的,怎麼著吧,他爹自然拿兒子沒有任何辦法,只好讓馬文才繼續好好讀書云云。
因為彼此都知道了身份的原因,我與祝英台的關係也不是那麼僵了,雖然因為過去的事心中依舊有隙,卻不至於惡言相向,見面也能點頭一笑。我不知道祝英台是因為哪件事看出我是女子的,不過她倒是有因為之前誤解我是登徒子的事情跟我道歉,我也無所謂,反正是代兄受過而已。荀巨伯性格灑脫,與我仍然是好朋友,只有梁山伯逐漸疏遠了我。我覺得不解,也曾暗下裡找他去問過幾次原因,梁山伯只是笑而不語,催我還是快些回房去讀書,不然一會兒文才兄又要出來尋人了。我也有些無奈,只得由他去了。
後山插枝的桃花,早已經長成了一片小小的桃林。只是不知那昔日的五柳先生陶淵明,可否仍然身在桃源之境?其實我是真心想要去桃林之中獨自隱居的,只嘆造化弄人,現如今時過境遷,昔日之夢早已破散,未來卻依舊迷茫無邊。
握著手中的委任書,我暗暗皺眉,朝廷委任予我的官職,卻是一個九品縣官,是一處名叫?縣的地方,位置屬會稽郡轄,倒是離梁山伯他們家比較近了。現在在書院才不過兩年多,我就先受到了朝廷委派,也不曉得為什麼這麼早。我為此還找人去外面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是,那個縣的縣令在前不久死掉了,狀況也不穩定,所以朝廷那邊才會這麼急著派人過去。
狀況不穩當啊……這倒是個問題了。我是想讓哥哥去一個自在的地方逍遙,不是讓他去受罪的呀。
我自認自己在書院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品狀雖然一開始不是最好,後來也漸漸居上,起碼排的進前五,怎麼到頭只分給我一個九品縣官呢?總覺得這中間一定有問題。不過委任令已經下來了,也沒有辦法,上任時間是兩個月後,我也該收拾行裝,打道回家了。
書院裡諸多學子依依不捨,梁山伯荀巨伯等人自不必說,山長師母也都頗為掛念,囑咐我要做個好官,就連王惠那個一直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胖丫頭竟然也跑出來送我,還給我拿了一盒她自己做的胭脂,繃著臉說是要我拿回去送給我養在家中的那十八房小妾去。我被她逗笑了,表示一盒胭脂分,怎麼能夠,起碼也要拿十八盒來嘛。王惠聽完卻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扭身跑了,這個奇怪的丫頭。
其他人也都陸續送了禮物。王蘭姑娘送了我一本手抄醫書,祝英台和梁山伯兩人分別送了我一根玉簪和一副字畫,荀巨伯送的是一方端硯,獨獨馬文才什麼也沒有送給我。
他只給了我一個承諾。
“阿棠,等著我。”臨走的前一夜,他在我耳邊這樣說道。“兩個月之後,我便會去你家下聘禮。一定記得等著我,不許嫁給別人。”
“好呀。”我淡淡微笑,我會在家裡,等著你。因為我知道,我面前的這個人,從來不會講空話。
第二日,我和木槿便踏上了行程。馬文才並沒有來送我。最近世道較亂,又臨近結業,書院禁嚴,一般沒有大事是不允許下山的,我也不願馬文才無故違反這個規定,是以拒絕了他的送別。跟著我們一起幫忙扛行李往江邊渡口走的,只有木槿和馬統二人而已。
這個小胖子一邊走一邊抽泣,臉上糊的全都是淚水和鼻涕。我看著好笑,吩咐木槿拿絹帕給人家,木槿不得不放下挑擔,一邊甩絹帕扔給馬統,一邊掐腰大罵:“你這個死胖子,哭什麼哭?存心跟我和我家公子過不去是吧?我們都沒哭呢,你這裡嚎什麼你!”
“我……我……”馬統擦乾淨臉,使勁抽了抽鼻子,大聲道,“我只是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你們,心裡難過,哭也不行麼?”
“誰說……見不到了……就你這個死胖子事多!”木槿不知為何也紅了眼眶,伸出手去使勁掐了馬統一把,跳腳大罵他不許哭,不許再哭了!我趕緊拉住他們,也看出這兩個小傢伙之間感情不尋常,出言安慰了幾句,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縷惆悵,悄悄地嘆了口氣。木槿瞧見我神色不好,正打算說些什麼,卻忽聽馬統大聲叫道:
“公子,葉公子,你快看!那是什麼?”
“?”
我聞言轉頭,卻詫然看見上方的書院中,不知何時飛起了一隻黑色的鷹風箏,颯颯揚在半空。
“是公子!”馬統高興地叫了起來,“葉公子,是我們家公子,這是我們家公子做的風箏,我看到他親手做的!”說到這兒,他突然又遲疑起來,轉頭看了我一眼,遲疑著道,“不過……我們家公子怎麼突然想到要放起風箏來了?”
“誰知道呢。”我脣角微勾,原本滯澀的心情突然間一下子舒暢開來,轉頭對著木槿道,“木槿,我們走吧。”
“公子……”木槿咬脣看了我一眼,猶豫著道,“你真的不再等馬公子來送你嗎?其實如果是他的話,門禁也許並不算是什麼大問題的……”
“他已經在送了。”我不再說話,抓起包袱,徑自向山下走去。
在江邊渡口與馬統告別,我和木槿租了一隻烏篷船,開始往船上面搬東西。這回回家,又不知要幾日幾夜,我們特地多準備了一些食物,也好留著路上餓了的時候吃。但就在即將開船的時候,木槿突然一把攥住了我的衣袖,驚訝道:“小姐,你看那邊,那個人,不是王藍田嗎!他怎麼也下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