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盤的控訴
趙盤果然和裕叟在一起,是趙雅府的人順著邯鄲往長城李牧營地的方向去攔到的。說公子盤態度強硬,不肯回來,他們不敢用強,只能截住他苦勸。正巧趕上烏家去找烏廷芳的人,烏家堡騎手連忙回來報訊。
趙雅先是感謝了烏家堡,便直接喚了隨從急急去追趙盤。
項少龍沉吟了一下,對聽到消息走過來的烏應元道:“烏堡主,我看這公子盤十有**就是王子政。”說到這裡,他不由想起趙盤平日的囂張跋扈甚至蠻不講理,更覺與歷史書上的秦始皇神似。
事實是項少龍本是對那個懦弱怕人的假嬴政十分失望,此刻又因著趙盤有可能是真秦始皇的猜想,導致他現在越看趙盤越像秦始皇。
秦始皇有哪些特徵?
1、能力高。他小小年紀就搞出了治蝗之策,能力有吧?(雖說趙盤確實出了力,也出了名,但是到底計策還是脫胎于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可惜香港仔項少龍自己歷史不好,於是自然認定是趙盤有能力。)
2、軍事水準出眾。趙盤現在掛名在軍事世家趙括名下,祖父是名將趙奢,父親雖然菜些,但當年也是軍事天才,而且在與齊國的麥丘之戰也打得相當不錯。這種家庭養大,自然兵書少不了看的。
3、囂張跋扈。這點項少龍深有感觸,而且雅夫人對公子盤無法無天的放縱是邯鄲出了名的。(其實,由於趙雅被穿了,趙盤已經收斂很多了。可惜項聖父總是看不慣等級社會裡的貴公子行徑)
4、好色。項少龍不得不腦補,這雅夫人雖然在自己眼裡挺正常的,現代社會嘛,一個寡婦又不能改嫁,找幾個男朋友很正常。但在古代社會就是淫/婦。有其母必有其子。(趙雅拍飛~那是原身趙雅好不?而且那女人還是挺苦的,不是天生缺男人)當然項少龍才不管,只要趙盤好色,他就滿足了。
於是篤定道,“公子盤手裡確有朱姬夫人的印信,現在又和當年收養王子的裕叟在一起。王子政的身份還有什麼可疑的?堡主,事不宜遲,我們不如也去追人吧。那個雅夫人恐怕不會這麼容易就把兒子讓出來。”雖然方才趙雅默認趙盤就是嬴政的事,但女人素來感情用事,他生怕她不顧歷史,做出什麼不可挽救的蠢事。
烏應元也沉吟,“不錯,雅夫人對公子盤在邯鄲出了名的溺愛。要她一個寡婦把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讓出來,確實不太容易。少龍,我們快些去,以免王子的事又出意外。”
烏應元帶著心腹陶方以及一群秦國營救朱姬母子的死士,跟著項少龍匆匆跨上馬,策馬揚鞭直奔趙盤所在的位置。
趙雅到底是馬車,比不上為趙王專門飼養戰馬,不一會就被項少龍他們追上了。
“雅夫人,趙穆那廝越獄出逃,你們母子在城外安危難以保證,烏某帶領烏家堡上下特來保護。”
趙雅先是一愣,又有些為難道:“有勞烏堡主了。”心裡冷笑,不就是認定趙盤是嬴政,怕自己把他藏起來麼。
項少龍見趙雅的表情,知她不情願,念在同是穿越老鄉的份上,撥馬靠近趙雅的車窗,“夫人,我老家信佛的老人家每次佛誕啊,反正就是那種亂七八糟的節日,他們總要放生。一般呢,有錢的放放山鷹啊,羚羊什麼的,沒錢的就放放鯉魚。”
趙雅聽得一頭霧水,好笑地看項少龍,“你到底想說什麼?”這項少龍在原著中喜歡給女人講故事,沒想到自己今天也碰上了。
項少龍有些訕訕,“我是說,你現在放的是一條鯉魚,看上去很普通,是一條魚。你在自己家池子裡養了他很大,過兩年等他更大些,你會把他放到家門口的小溪裡養。看他生更多的小魚,你們永遠在一起,很開心……”見趙雅臉色越來越不耐,連忙道:“但是,你養的不是一條魚,是一條龍啊,夫人!他在海裡、在天空能興風作雨,但是你現在把他栓在池子小溪裡,不說他是不是真的開心,就是真開心,一條魚的開心,能跟翱翔九霄的龍比嗎?
哎哎,你別總這樣板著臉。唉,我也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
“我明白你要說什麼。”趙雅道,眼圈帶著方才大哭的紅腫,配上楚楚動人的面容,分外惹人憐惜,只把項少龍看得憐惜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與你一樣是現代人,改變歷史的事情,我不會做。你放心好了。”說吧掉過頭,不再理他。
項少龍見趙雅這樣,想來心裡難過,也不勸她,讓她靜一靜,反正她已經答應不會阻攔嬴政回秦國。
這樣沉悶地走了很長一段路程,終於看到雅夫人府的人圍著一老一少,糾纏苦勸的樣子。
烏應元和項少龍興奮起來,立即策馬上前,驅開眾人,見到正在包圍圈裡粗著脖子與眾人抗拒的趙盤。
“項少龍?!”趙盤向來是看項少龍不順眼,上次結的仇還沒化解,此刻自己正一身落魄,被他看到豈不是丟面子的很?
這句話,配上趙盤桀驁不馴的態度和猙獰的表情,看得項少龍內心一陣舒爽。什麼是王八之氣?這才是王八之氣,比從趙穆府救出來的那個冒牌貨像多了。嗯~自己還曾經動手教訓過他,哈,自己教訓過秦始皇,回現代有的吹了!
烏應元見兩人不對盤,面上有些尷尬和疑惑,還是決定正事要緊,連忙拿出手裡的白玉戒指,“公子盤可認得這枚戒指?”
趙盤一見這戒指,臉色慘白,“我明明丟在……是哪個小廝做事馬虎,給本公子弄丟了。怎麼會在你手裡?”
烏應元心中大定,此時他拿出來的是朱姬的那枚。
又問裕叟,“老丈可是牛大叔?”
裕叟想搖頭,又想起那牛家村既然已經被賞賜給自己養老了,自己自然是姓牛。便點點頭。
見狀,項少龍看向趙盤的眼神更加熾熱了,直把趙盤看得惡寒。
烏應元繼續道:“十多年前(無話忘記了),曾經有個女人把一個嬰兒送給你收養。並且留下了這個戒指作為認回的信物。今天我們受她所托,來認回嬰兒。不知當年那個孩子,如今何在?”
裕叟一愣,看向趙盤。夫人半年前就叫自己去牛家村等人尋親,到時候便把公子說出來。這樣自己等了大半年,卻也沒有什麼動靜,只好把從一座新墳裡刨出的白玉戒指先上交。沒想到,偶然間碰上出城打獵的公子,見他把這死人身上的東西掛在脖子裡,便上前提醒。公子臉色突變,非說夫人要害他,這才拉著自己逃跑。
沒想到,這種時候居然真有人尋親。
難道夫人沒騙自己?
可是公子說……
裕叟這番動作表情,在烏應元和項少龍看來,便是承認趙盤就是朱姬送來的孩子。當下,兩人一個激動,喊道:“屬下參見王子!”
隨著他們,後面緩緩護送趙雅來的死士們,這時也聽到了,連忙歡呼道:“屬下參見王子!”說不高興是騙人的,他們被呂不韋派在趙國當臥底,含辛茹苦這麼多年,終於完成了任務,馬上就可以回家,一家團圓,還能升官發財!能不興奮不激動麼?
趙盤被這突發事件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王子?本公子是趙盤!大王是我親舅舅,我娘是大王一母同胞的親妹雅夫人!你們膽敢耍弄本公子,等本公子回了邯鄲,要你們好看!”
同樣的一句話,一個月之前趙盤與趙德在酒樓裡爭姑娘也說過,當時項少龍百般不爽,狠狠K了他一頓。此番聽起來卻是全身幾百個毛孔一齊擴張,秦始皇嘛,就得霸氣外露!
趙雅從馬車上下來,看到的便是趙盤與裕叟兩人。一身破爛民工裝(髒破的短打),被眾人包圍著,一個面紅耳赤粗脖子訓斥項少龍等,一個怯怯怕生的老實模樣。
趙雅微微一笑,“盤兒。”
趙盤本來義憤填膺,聽到這輕輕柔柔的兩個字,身子一抖,轉過頭,看到一個五官清麗的貴婦向自己優雅地走過來,一顰一笑帶著魅惑無限,有些清瘦的身體被傍晚山風吹得,更顯得腰臀曲線誘人之極,偏生她膚色極白,在日暮中眾人面孔都模糊一團看不清的時刻,她卻亮堂,容貌畢現。
這一出馬車,趙盤便聽到四周有不少人咽口水的聲音,雖看不清都是哪些人,也不知道他們的表情,但想來必定是大多數人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
當下,方才的畏懼,又被熱血沖到,“你們這些個狗東西!我娘也是你們瞧得?”
若是平時,趙盤想來,自己這種話,對烏家堡上下算是不客氣,必有一鬧。到時,趁趙雅與烏應元交涉,自己正好逃掉。或者,自己拼了這條命不要,和他們打一架。總之是,他不要回去。
哪知道,烏家上下頓時,拜倒:“屬下死罪,請王子責罰!”當然除了項少龍。
“混帳!本公子是趙盤!王子嘉在邯鄲城!烏堡主,你們這是耍弄本公子麼?”趙盤被他們給搞的煩躁不堪。
烏應元和項少龍互看一眼,點點頭。
項少龍上前道:“公子盤,你其實是秦王留在趙國的王子。你的名字是嬴政……”
話沒說完,趙盤就發飆了,“你們好大膽,你們,你們是秦國奸細不成?你們想坑害本公子?娘……”說著就向趙雅走來,想問個清楚,但又像是想到什麼,走了兩步,便停下了,看著趙雅驚疑不定。
趙雅其實從一開始趙盤與裕叟失蹤的時候便有些懷疑,趙盤是不是猜到什麼了。此可見趙盤如此作態,心裡便有了不好的預感。難道趙盤不是想去外面見世面?
項少龍看趙盤如此不配合,不相信他們,便看趙雅,向她使眼色。
趙雅了然,這是提醒自己別改變歷史。其實,這什麼狗屁歷史,歷史上秦始皇12歲就登基做秦王了,趙盤都十四五歲還在這裡瞎晃。就是一本書的世界。項少龍不能改變“歷史”,她無所謂。
便道:“烏堡主,我與盤兒談一談,你們給我們點時間。”
說著上前拉趙盤,趙盤身型一滯,還是僵硬地順從了趙雅,隨她上了馬車。
馬車粼粼啟動的時候,烏家堡的死士自然跟上“保護”,裕叟當然也跟著自家公子,抱著行李包袱,跟著馬車跑。
一路上,誰都沒講話。
下了車,進了府,來到茶室,關了門,趙盤才賭氣般地往地席上一躺。
趙雅道,“你這是怎麼了?”
趙盤翻身,給了她一個後背。
“怎麼?你翅膀長硬了?竟然不聲不響拐帶家僕跑去長城打擾你乾爺爺打匈奴。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娘?!”
趙盤騰地坐起,看著趙雅的眸子黑如深淵,低吼道,“你根本不是我娘!”
“你說什麼?”趙雅心往下一沉。
趙盤噬人的眸子盯著趙雅,“我娘是邯鄲城裡的淫/婦,”說著他笑了,有點苦澀,“她什麼都不會,只會和男人賣弄風騷,只會在她不成器的兒子闖了禍的時候哭。她如此聲名狼藉,”說到這,趙盤站起來,走向趙雅,低聲嘶喊,“你為什麼要冒充她?!”
趙盤的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越是嘶喊越是難受。
趙雅無法直視他那雙黑眸,唰地拂袖側過身,呵斥,“混帳!趙盤,你究竟是聽了哪個小人的挑撥?在此說這些挖人腦子的話?我不是你娘,哼,誰是?你找出來!”
“怎麼?心虛了?”趙盤又重新走到趙雅面前,一張黑臉貼近她的,鼻息噴在她臉上,冷笑“小人?我身邊還有小人嗎?小容是我娘最親近信任的人,你怕她發現你的秘密,於是你殺了她!”
“荒謬!小容好好地在封地的一個地方秘養珍珠。”
“荒天下之大吉!”趙盤自是不信珍珠可以人工養殖,“接著是服侍歷代家主的裕叟,你剛到樂平就把他派了出去,一直不許他和任何人來往!”
“那是因為……”為了設計讓烏家堡的人相信他是牛大叔。
趙盤打斷她,繼續說,“就連原本在夫人府的下僕,不是被你設計被馬賊殺了,就是被送去趙穆府。呵呵”他又笑,“現在能發現你不對勁的只有本公子了吧?妖孽!”
妖孽!
妖孽!
趙雅看著近在咫尺放大的一張臉,黑眸裡盡是厭惡與憎恨。
心又酸又澀,她一開始穿過來,就遇見這個男孩,這個與自己身體有血緣關係的人。不管是把他當累贅也好,然後逐漸地隨著自身感情對他好,為他打算也罷,直到有了相依為命的想法,自己一向都沒想讓他討厭自己。卻沒想到自己身份這樣就被看穿了。
畢竟母子這樣近的關係。先前沒發現是因為兩人關係不好,在自己這半年多時間的努力下,終於和趙盤重歸於好。都怪自己以為兩人和好,便放鬆了警惕,沒想到母子間不是說冒充就能冒充得了的!
“趙盤……我……”趙雅不知道說什麼,是挽留他,還是給他解釋求他諒解。不得不承認,小容裕叟以及那些下僕的安排或多或少都有他說的因素在。但她並沒有殺人!
只是,把熟悉趙雅的人調走了而已。
趙盤見她這樣的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我娘她死了是不是?”
“……”
趙盤嗅了下鼻子,側過臉,斂了眼眸,睫毛投下的陰影似是把傷感都掩去了。他嘴角一扯,拉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退後兩步,轉過身,聲音悶悶的,“她就這樣死了?我……”
“趙盤……”趙雅走過去,看他這副樣子,想說什麼,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
趙盤跌坐在地上,“其實,最可笑的,竟然是……竟然是,我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母愛竟然在別人身上得到了……我是不是很可笑?”
趙雅低下頭看趙盤望著自己,眉宇間是從沒見過的哀戚,那黑魆魆的眸子,之前還亮晶晶地對自己說過要永遠與自己在一起,此刻卻是隱隱泛著茫然的淚。
“趙盤,我……我不會害……唔……”唇上柔軟溫潤,眼前是趙盤放大的緊閉的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有些晚,這張字數比較多所以,就不雙更啦~~
雨夜
趙雅睜大了眼睛,一瞬間大腦空白,全身的神經末梢都集中到唇上,“你幹什麼!”趙雅猛地推開他。這小子竟然!竟然……
趙盤原本是跪直了身子,被趙雅一推,跌在地上,見趙雅氣紅了臉,有些茫然,“怎地我還沒死?”
想了想,看著她瞪圓了的眼睛,眸子裡閃過一絲苦笑,“妖孽,原來你不是吸人精氣的鬼怪,卻是挖人心肝吃的?可憐本公子原還想著能留個全屍,”說著雙手唰地一拉衣襟,赫然露出胸口兩點,“來吧!”
趙雅看著趙盤的舉動,從開始的驚怒不定,到現在的哭笑不得,一時不知該如何作態。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趙盤閉著眼睛,挺著胸膛,等著剜心之痛的降臨,他都想好了,就是疼死也絕對不叫出來,堂堂公子盤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反正……反正自己都被抓回來了,就是此刻伏低做小,哀求連連,那妖精也得吃掉自己,與其被嚇得屁滾尿流,死前還丟人,不如慷慨就義!
沒想到等了半天,那痛楚並沒有等到,趙盤不禁生出一絲希翼,偷偷睜開一隻眼。想像中那借屍還魂的精怪並沒有現出猙獰的原形,還是他娘那溫柔的面容,在渾濁的油燈下看著自己。溫婉的樣子,就好像這是以前很普通的一天。
趙盤不禁心裡一酸,繼而感到面頰上涼涼的一點,猛地趕緊抬胳膊擦。真的是眼淚!趙盤大恨又是羞愧,喊道:“你還不快吃本公子?本公子……本公子……”
趙雅原本被趙盤看穿,一時之間不知該拿什麼面目和態度來對待他,又是難過又是心疼。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說的話,把趙雅傷得體無完膚,一瞬間甚至都想跑出去,再也不出現才好。
此刻看趙盤,方才一瞬間的英勇盡褪,那副又怕又倔的模樣,分明就是自己剛穿過來時的模樣。趙雅不由笑了。
趙盤看趙雅笑,更加發窘,繼而把胸膛挺得更高:“本公子剛才不是貪生怕死,是……是想起我娘。”聲音越來越小。
趙雅見狀,歎了口氣,“我不是吸人精氣的鬼怪,也不是吃人心肝的妖精。小容、裕叟都活得好好的,你隨時可以見他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說完,趙雅徑直穿過尚敞著懷的趙盤,推開茶室的竹門,便要往外走。
趙盤見趙雅削瘦的身影就要溶進無盡的黑暗中了,方才松了一口氣的心裡沒來由有些發沉,下意識道:“你去哪裡?”
趙雅停住腳步,頓了頓,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接著繼續走。
迎著晚間深秋的涼風,趙雅衣袂翻飛,腦子更加清醒了,自己從一穿越就想著法利用這句身體所有的資源,去為自己創造更好的生活。就算現在自己設計了趙穆,為原身趙雅報了仇,但是趙盤呢?
先是把他當累贅敲打他,再者是受他的少年壯志啟發,想利用他成全自己的“太后夢”。卻從沒想過趙盤願不願意。
是了,趙盤不願意的。
電視劇上,趙盤肯假冒嬴政,是聽項少龍蠱惑,想利用秦國的地位為生母向趙穆報仇。等報了仇之後,趙盤還是想回趙國繼續做他逍遙自在的公子盤。
自己好像真的是太自私了。
明知道趙盤最怕孤獨,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除去熟悉他們母子的人。
“夫人,要出去麼?”十七和十九問道。
“嗯,本夫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外出,你們不用跟著了。”趙雅看到十七十九面色的黯然。作為貼身侍婢不能跟隨,對於她們來說的確心裡很難過。可是自己這是要離開雅夫人府,以後不再是夫人了,又豈能讓她們跟著吃苦?
揮退了要準備車輛的車夫,趙雅慢慢走出府門。
最後看了眼府門口載著的兩棵半死不活的破桃樹,加緊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走到邯鄲城門,出示了權杖,不理那些守城的衛兵如何猜測,趙雅沿著大道一路緩行。
漫無目的的。
一步一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
夜深了。
趙雅感到有些冷,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一片茂林。除了西北風的呼呼聲,一切靜悄悄,透著股生冷。
趙雅暗惱,方才只顧著走得瀟灑,卻連裕叟都不如,連個路費都不知道拿。這沒遮沒蓋的,自己又困又累,難不成在這裡打地鋪?
不管了,隨便找個樹根靠一晚上,等天亮了再說。自己要是實在挨不過,偷偷溜去樂平那裡拿路費就是。
這麼想著,趙雅撥開草叢,想找個粗點的樹,好靠。
哪知忽聽有依稀的人聲。
趙雅精神一震,便要去找,有人就有生活必需品,指不定還能有帳篷乾糧的。自己大不了拿身上的首飾換就是了。想到首飾又是一陣心疼,出來的突然,只有一根簪子一對耳環,連個手鐲都沒帶。更何況自己靠彩票發了筆大財,才打了兩套首飾頭面,都是精緻值錢的啊!便宜趙盤那小子了!
只不過匆匆幾步,趙雅又停了下來。不對,此刻戰國時代實行宵禁,晚上出來的人打死不論。因為不是流氓就是作奸犯科。正常人誰大晚上沒事瞎晃?此地離邯鄲不遠,就是趕路的,走快那麼幾步就能趕在白天進城,走慢點的大不了在附近的驛站,又豈會在這密林裡?(趙雅自己是想事情瞎走進來的)
這麼一想,趙雅腳步慢了下來,悄悄貓著腰,慢慢靠近那夥人。
近了,看見火光了。
近了,聽清他們的講話了。
近了,依稀看見他們的身影。
趙雅縮在一棵大樹背後的草窩裡,聽。若是良善人迷了路,自己就上前求助。若是作奸犯科的宵小,自己也不會被發現。
“侯爺放心,那個淫/婦包在我們兄弟身上。”一個粗啞的聲音淫/笑。
趙雅一聽就一頭大,聽聲音就不像好人。也不知哪個侯爺這麼墮落和這種草莽勾搭,又是哪個淫、婦這麼倒楣。
“侯爺,聽說那雅夫人,可是趙王妹,現在得寵的緊?。咱兄弟的賞銀是不是?哎…嘿嘿?”另一個奸邪的聲音。
雅夫人!
趙雅心一揪。這夥人實在密謀對付自己!下意識把身體縮得更緊。
“本候給的賞銀已經很高了,你們可別得寸進尺!”
是趙穆!
趙穆的聲音!
趙雅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他怎會在此?他逃獄出來怎麼不逃回楚國,反而要買兇殺自己?!
許是那些草莽動了怒。趙穆又道:“本候如今落魄,賞銀再多也拿不出來了。不過,說道賞,你們有份天大的賞,比這些死物要貴重有趣得多了。”
“哦,侯爺莫非說的是雅夫人?”帶著濃重村音的聲音。
“不錯,”趙穆淫/笑道,“那淫婦雖然滿肚子鬼主意黑心腸,皮膚卻是光滑白嫩的緊。包你們眾位兄弟愛不釋手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娘也,我等為盜十來年,列國什麼貨色都嘗過,就是沒嘗過公主,巨鹿候,你放心!”
“哈哈哈哈……”
“……”
趙雅狠狠咬住下唇,她已經萬分後悔,當初使人換掉連晉屍體時,何必估計趙王態度,直接毒殺了趙穆才是。
他定然是想通了自己的毒計,所以不向死對頭烏家堡報仇,而是直接找上了自己!
若是被他們發現,自己恐怕會比電視劇裡的趙雅死得還慘!
趙雅給自己鼓鼓勁,想再次悄然無聲地離開。
卻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方才還星空萬里,此刻一道閃電劃過,繼而雷鳴陣陣,瞬息之間就傾盆大雨澆下。
剛剛那道閃電照的一片明亮,還好趙雅藏身之處,秋草高長,她又嬌小,這才沒被發現。雖然被雨澆了一身,趙雅還是幸運地後怕。
趙穆等人罵罵咧咧開始架帳篷躲雨,並且派了幾個人到處去拾柴生火。
趙雅縮的更緊了,團成了球狀,生怕被人發現。
那秋雨冰冷,趙地又處北方,一年一度的雨帶就要南移,秋雨更是不要命地往下砸,大顆大顆。凍得趙雅緊緊捂住嘴,生怕牙齒被凍得嘎吱聲被人聽見。
好在拾柴的人也不要這些被雨打濕的草,倒是沒發現她。
趙雅松了一口氣後,也不敢動作,畢竟到處是水,容易發出腳步聲。
只縮在濕草裡,等趙穆等人離開。
漸漸地,冰冷的身體有些熱。
熱的厲害。
頭也開始發昏。
有點疼。
接著有些困。
趙雅昏昏沉沉,掐了自己好幾下,清醒了一陣,接著又昏沉沉,繼續掐……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她連掐的力氣都沒有了。
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些顛簸,一個柔韌的席夢思大床墊抬著自己。嗯,還鋪了電熱毯。趙雅舒服地一聲喟歎,抱緊了床墊。
明天睡醒,記得去買個大點的,這床墊有點小,自己一抱就抱一圈了。
一圈?
不對!
趙雅唰地睜開眼,明亮刺眼的天。
水洗過的蒼綠樹木。
水滘滘的草地。
一顆黑色人頭。
人頭!
“喂,你……咳咳……”趙雅這才發現講句話這麼費力氣,還有嗓子好痛。
“本公子還以為你有什麼好去處,沒想到卻是草窩。莫非你的原形是麻雀?”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汐汐趕不趕得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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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家長不在家,上網,望天,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關係的轉變
“本公子還以為你有何好去處,沒想到卻是草窩。莫非你的原形是雉?”
是趙盤啊。
趙雅莫名地安下了心,一股酸氣沖上眼鼻。
懊惱地捶了他後背一下,“你才是豬!咳!”
“豬?”趙盤一愣,“豬是何物?”說著話,已經出了密林,太陽直射下來,視線所及,白花花一片,比林子裡亮堂多了。
大道上一輛雕漆馬車正停著,套車的馬直打響鼻,呼出白濁的霧氣。天氣很是寒冷。
趙盤把趙雅放在馬車上,拉下車門簾,“裡面有幹的衣服,嗯,從你衣櫃裡拿的。”
車廂內的光線昏暗,趙雅也瞧得出,這套幹衣是自己最喜歡的一件,在雅夫人府常穿的。頓時心下一暖,又迸發出一陣喜悅,趙盤並沒有厭惡自己,還擔心自己來找自己了!
這麼一想,原本混沌的腦子清晰起來:“盤兒,快駕車離開此處!昨日我碰見了趙穆才如此狼狽!”
趙盤雖一直不知為何趙穆突然下馬,但自己在趙穆落馬之後,卻是得到好處多多。不說自己在官署如何被人奉承,做事如何順心如意,就連王子嘉和趙德都對自己開始客氣起來。近日來更連背後譏笑自己,說雅夫人淫/婦的話語都不見了蹤跡,反倒是多了不少仰慕自己娘親畫技彩票賺錢什麼的。
聯想到趙雅現在是趙王最為寵信之人,此刻又如此懼怕越獄的趙穆,趙盤心神一凜,二話不說,抽起馬鞭,嘴裡喊著:“駕——”
馬車?遛?遛跑起來,窗外的風景快速地後移。
放下窗簾,趙雅還是不安心,也不敢就這樣換衣服,只擦了擦頭髮,披了一件大袖衫。
不過見趙盤駕車很是緊張,兩次險些翻車,知他也心存懼怕了,便出言分散注意道:“你怎麼出來找我了?”
趙盤聽了,半餉不說話,半天才道,“你昨晚明明可以殺了我,這樣就沒人知道你是假的了。可是你沒有,想來,想來,你以前對本公子的好,不是假的。”
趙雅心下默然,沒想到趙盤的理由如此……卑微。對你好,你便連妖精也要留在自己身邊?
“哼,本公子,本公子是同情你,你要是法力高強,定去迷惑那君王,就好比那褒姒妲己驪姬。現在淪落到冒充我娘,必然是無處可去的可憐蟲。”
“撲哧——咳咳咳……”趙雅沒忍住。
“你!”趙盤大惱,狠狠抽了一馬鞭,馬吃痛,嗖地加了速。
趙雅猝不及防,撞上車廂後壁,發出“咚”的一聲。便聽到趙盤的悶笑。
齜牙道:“你個臭小子,不怕我惱羞成怒害你了?”
趙盤道:“昨晚是本公子誤會了你,以為你把那死人的戒指給我是要魘鎮本公子。可是後來烏應元帶了個女人來,也拿出個戒指非要認本公子是什麼嬴政。那,雖然本公子不知道你做這些事是為什麼,但料來你不是在害人。嗯,是個好妖精。”
趙雅徹底無語了,這個小子完全陷入了神秘主義深淵,看樣子是拉不回來了。
趙盤一路趕車,見趙雅不說話,有些擔心趙雅還在生氣,“額……你放心,現在你是妖精的事情,只有本公子一個人知道。只要你一直對本公子好,聽本公子的話,那本公子就讓你,當本公子的娘好了。”
……
這是在示好?
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
趙雅見趙盤已經認定自己是妖精了,再怎麼反駁他都不會相信。
也是,自己大概就是個借屍還魂的鬼怪,妖精總比鬼要來的好些吧。要是讓他知道了自己占了他娘的身體,說不定還得找自己拼命,說不得,像昨晚上那樣走出來,都不可能了。
好吧,誤會就誤會吧。
這麼安慰自己中,大道上行人漸漸稠密起來。人一多,便放了心,趙穆找來的那些宵小再膽大也不敢在人煙稠密處動手。
此時趙雅這才發現,自己昨晚走了這麼長的路。自己一定是瘋了!趙雅想,就算趙盤昨晚發難,自己把他堵上嘴關起來,教訓一頓,再做計較是否去留就是。何必傻乎乎地大晚上遠遁呢?若是一個不小心,原身趙雅的慘劇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自己向來不是把這尋秦記的人物當做遊戲麼?只顧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在乎趙盤的情緒和想法呢?被他那厭惡的眼神,激烈的話語給弄得心如百孔,難過得要死。只想著走了,遠離才好。
何必在乎?趙盤、項少龍、烏應元、陶方、趙穆……全部是一堆文字而已,只有自己是真實的。
趙雅不禁打了個寒顫,這些想法原本是自己堅信的,此刻想來卻是渾身發冷,“趙盤!”
“嗯?”
趙盤也是真實的。他能回應自己。
趙雅揪起的心落下,因整個世界不過是一個叫黃易的人寫成書而帶來的虛無感,頓時被趙盤那公鴨嗓子破壞了。
“趙盤。”
“何事?”趙盤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聽在趙雅耳朵裡,卻是有溫度的,滿心歡喜,嘴角都開始上翹。
“無事。”
“無事,你叫本公子消遣麼?”趙盤脾氣向來不好。以前對著自己娘,還老頂撞,滑頭。現在知道車裡的不是自己娘,一下子說話就隨便多了,自然帶上了一貫的頤指氣使。
人的說話做事,向來是跟著身份來的。
趙雅不得不承認,難怪項少龍看趙盤不爽,很是有些原因的。
不過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自然身份說開了,自己不是人家媽,當然也沒那立場去要求人家畢恭畢敬。
快到邯鄲城門了,行人來回如梭,車輛也多了起來。趙盤被堵得,不耐煩地來回撥馬頭。
突然間,趙盤眼看到了趙德在城門口東張西望。
想到近日來,他對自己客氣了不少,趙盤便想著既然邯鄲城防是少原君趙德負責,那麼讓他派些人來開道也是輕而易舉,要知道自己可是大王最寵信的王妹之子。
便把這話給趙雅說了。
趙雅嘴角一抽,這不就是戰國版的城管行為麼?為了領導出行,把占道的都給打出去。
不過趙盤作為貴族,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些個賤民生來就是給自己等人奴役納賦的。
“你在這等著,我去找趙德。”馬車過不去,趙盤跳下車來。
趙雅好生奇怪,這少原君大清早的跑來城門口東張西望的,等什麼?
這城防都是他家的勢力了,如果真找什麼,等什麼,自有衛兵報告,他何必苦巴巴跑出來受這風吹日曬?
趙德苦著臉皺著眉,趴在城樓往下張望。那個王子嘉非說自己得了密信,雅夫人和趙盤兩人分別昨晚和今天早上出了城。屁!他才不信,就趙盤那日上三竿才去官署的模樣,他也不是沒見過。要說那雅夫人大晚上出城與人私會倒是可信些。難不成趙盤是去捉女幹?
突然眼前一亮,趙德大喜,“公子盤!”卻是看見了趙盤在一輛馬車旁與車內人說什麼。一邊喊,一邊跑下城樓,往趙盤那擠。
苦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完了事,自己還要與新買的女奴溫存。
看著趙德直剌剌往自己這沖,趙盤鄙笑,“此人如此前倨後恭,不就是看在大王寵信我們。真是丟他父親的臉!平原夫人不會教子!”
趙雅見趙盤那樣子,分外倨傲,心中好笑。
但是看到少原君如此熱情,她還是有些覺得突然,“盤兒,不可背後如此評論長輩。咳!”平原君和平原夫人在趙國還是很有勢力的。等下,平原夫人!
趙盤見趙雅還端著母親的姿態教訓自己,有些氣惱,便要說話。卻見趙雅臉色一變。
不由軟聲道:“怎麼了?可是病得難受?我方才便覺著你挺熱的。”
趙雅低聲道:“趙德這事有蹊蹺,我懷疑他與趙穆有勾結,你一會抓住他!”說著把發簪拔出遞于趙盤,“必要時,讓他出點血。咳咳咳……”
趙盤見趙雅神色如此凝重,點了點頭,反正自己一向與他不合,打架鬥毆是常態。
“公子盤,大清早在城外相見,真是有緣?。車上可是雅夫人?我母親可是非常喜歡夫人的工筆劃,可否容小侄拜見?”
趙盤奇怪這趙德怎麼一上來也不與自己口角,反倒是要見自己娘。趙雅卻心思清明了,這趙德定然是受人囑咐要讓自己露出面目。聯繫到那趙穆招來的宵小,淨是為禍列國的慣犯,不是邯鄲城本土武裝,自然是不認識自己的。那麼趙德大清早跑來城樓東張西望等自己母子,恐怕就是為那群宵小認人的!
想到此處,趙雅再一次確信,趙穆此次越獄與少原君府脫不了干係!
平原夫人果然如電視劇中一般手段非常、機智過人,且心存顛覆趙國之謀啊。
“盤兒,拿下此人!”
作者有話要說:讀者11說得非常有道理,從麻雀改成了香豔的“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