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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公主》作者:喬伊醬【完結+番外】

《(網王)公主》作者:喬伊醬【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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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此文CP以定男主為水仙大人!!!

主角:公主/景吾  

主配角:小狼同學/及一众網王同學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5-11-5 19:4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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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的開始

  故事的最開始大概是在那個剛剛下過一場大雪的早晨。
  
  涼宮孝如往常那樣,匆匆起床,草草吃了一個早餐,就穿鞋子準備出門上班。
  
  那個大肚子女人就站在自己的房簷下,怔怔抬著頭也不知道是看天空還是看著哪裡。她穿著一身名貴而保暖的裘皮大衣,只背著一個小小的背包,表情迷茫地像個迷路的孩子。
  
  涼宮孝不能放任一個即將臨盆的女人坐在這冰天雪地裡不管,只好上前去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然後,就認識了早川奈奈。
  
  他問早川奈奈,家裡人去了哪裡?為什麼讓她一個人挺著這麼大的肚子獨自住在外面?她笑了笑不說話。
  
  涼宮孝沒有辦法,就幫她跟房東說情,把自己住的平房旁邊的那間公寓便宜租了下來,讓早川安心養胎。不久,就生下來一個健康漂亮的女嬰。涼宮孝開心得像是自己得了女兒一樣,抱著像是讀書一樣怎麼看也看不夠,問早川,「要叫什麼名字好呢?」
  
  早川捏捏女兒的小臉蛋,「涼宮君說呢?」
  
  「哈哈,我沒什麼文化……」涼宮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不過,既然是女兒的話,一定要叫公主啦!」
  
  「公主。」早川笑著,卻笑出了淚花,「那就叫公主吧,她是我的小公主。」
  
  我不是爸爸的女兒,這點我從小就知道。爸爸說他在那個下雪的早上在門口撿到了懷著我的媽媽,第一眼就被她點亮了。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心甘情願為她找房子,帶她去醫院,甚至在她因車禍死亡之後,替她撫養當時只有三個月的我。
  
  爸爸總是說,過去的不開心的就不要提了啦,人長著兩隻眼睛,總是要往前看的。他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像個永遠無憂無慮的老小孩。
  
  人生路途行到了這裡,所經歷的事情不都盡如人意。
  
  但是我已長大,我能獨自承擔起很多。偶爾失敗或者心灰意冷,總能找到繼續努力下去的理由。
  
  因為我知道,我永遠是他的小公主,是他的寶貝,他的驕傲。我要努力站在最高最顯眼的地方,好讓他能夠看見。
  




☆、涼宮公主與她的親友

  涼宮的高中填到了私立貴族中學冰帝高中,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這所學校開出了學雜費全免和優厚獎學金待遇。
  
  但是在她就學之前,冰帝高中因為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事情是這樣的,按冰帝規定,凡是以優惠政策入學者必須要加入學生會,以為學校打工(?)的方式還債(??)。
  
  原本,在冰帝這樣的學校,學生會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地方不是很受學生歡迎,所以像涼宮這樣的特優生進學生會就變得無關緊要了。
  
  但是,這次卻不一樣。因為現任的學生會會長是二年級A班的跡部景吾。
  
  傳說中跡部景吾找到了校長,表示強烈的不滿,但是老校長卻聳聳肩告訴他自己也沒有辦法,這是冰帝校園這麼多年來的傳統。
  
  於是,高傲的跡部少爺優雅地站起身來,輕輕冷笑,「那好,那這個學生會長本大爺就不當了,讓給新來的那位特優生吧。」
  
  但畢竟傳說是傳說,涼宮也不知道那位皓皓如天邊明月的跡部少爺究竟是怎麼想的。事實就是涼宮在入學前就已經被定為學生會會長,對於這,涼宮公主小姐也表示毫無壓力。
  
  不就是多了個頭銜而已嘛。
  
  早晨,小鳥在屋前的樹枝上開始唱起歌來。
  
  這是一幢公寓式的房屋,此時,各家各戶都已經開始製作早餐開始新一天的生活。當然,涼宮家也不會不一樣。
  
  窗簾「唰」一聲被人拉開,原本黑暗的小屋一下子被明亮佔據,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清脆的卻帶著微微怒意的少女聲音,「爸,我十五分鐘之前叫你,你說再睡十分鐘,我五分鐘之前叫你,你說再睡五分鐘,現在我限你三分鐘之內刷牙洗臉然後坐到餐桌旁邊。」
  
  還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在喉嚨裡咕嚨了幾句,便乖乖下床進入洗手間。
  
  涼宮先把玻璃窗打開,然後才彎腰去整理凌亂的被褥。
  
  坐到餐桌前之後,涼宮孝看著自己面前的麵包牛奶,抬起頭來,可憐兮兮地叫自己女兒,「公主……」
  
  作為涼宮家的一家之主的涼宮正在認真吃早餐,連頭也不抬,「你的胃不好,早上不准吃辛辣。」
  
  於是涼宮孝只好繼續可憐兮兮地拿起麵包慢慢吃,心想人家有女兒自己也有女兒,為什麼別人家都是爸爸管女兒,自家卻是女兒管爸爸……
  
  吃完早飯,涼宮孝拿著公文包就要出門,涼宮到門口送他。涼宮孝看著女兒清秀好看的臉,頗為擔憂地說,「公主,第一天上學,真的不要爸爸送你麼?」
  
  「不用了。」涼宮站在門口,微微踮起腳來為爸爸整理西裝領帶,「爸,你已經不是年輕力壯的青年人了,工作不要像你們單位其他小男生那樣不要命。」
  
  涼宮孝笑瞇瞇的,「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雖然涼宮並不想逞強,但是爸爸工作的地方實在離學校太遠,如果讓爸爸送,爸爸一定來不及去工作的。
  
  所以此時,涼宮只好一個人拿著錄取通知書走在冰帝校園裡。
  
  「公主~公主~」後面有悅耳女聲響起,聲音大得讓人心慌。涼宮連來人是誰都不清楚,就慌慌張張地往後喊,「不要叫我的名字!」
  
  坐在白色賓利車裡的籐原家二小姐籐原靜香笑得春暖花開的,「涼宮你這麼好聽的名字幹嘛不讓人叫?」
  
  涼宮東張西望看看四周並沒有人向她投出怪異目光,於是她站在原地氣惱地磨了好久的牙。
  
  該死的,她一定要改名!
  
  一會的時間,靜香指揮司機來到她的面前,打開車門招呼她,「快上來吧,我帶你去報到。」
  
  涼宮驚奇地睜著眼睛,「誒,靜香你什麼時候人變得這麼好了?」
  
  靜香一雙美麗眸子一橫,翻給她一個白眼,「怎麼說話的你!」
  
  於是涼宮便樂呵呵地鑽進了那輛白色賓利。
  
  但是要說起她一個小平民如何認識籐原靜香這樣的富家大小姐,不得不提這是一段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的邂逅。
  
  某天靜香突發奇想不讓管家司機的陪同,獨自在街上逛逛,但是就是這麼剛剛好,竟然遇上了光天化日之下搶劫的人。
  
  搶劫,原本只是一個異常簡單的動作。只需跑過去,乘靜香不備將她的手提包取下,然後快速跑開就可以了。
  
  但是那天搶劫的那位仁兄十分悲劇。就在他剛剛順利取下靜香的手提包正開始加速奔跑時,涼宮繞過了一個彎,正好到了他的面前。
  
  於是兩人發生了慘烈的彈性碰撞,涼宮當場就被撞得不省人事。
  
  等到涼宮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了。旁邊的美人白皙柔嫩的小手握著她的手,一雙眼睛有星星點點的淚光,「您……您真是一個好人……真是太感謝您了……」
  
  涼宮被撞得七葷八素,半天才反應過來,「天哪……我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壞?」
  
  但是從現在來說,交上靜香這樣的朋友,應該是好運的。
  
  教導主任收了涼宮的報表,用頗為複雜的表情看了看她,「涼宮……公主同學?」
  
  涼宮一張清秀的臉垮得好不淒慘,但是在老師面前又不好發作,只好鞠了一躬,「老師您好,請叫我涼宮就好。」
  
  不愧是貴族學校的教導主任,一下子就淡定下來,「那好,學校規定是明天開始正式上課,涼宮同學你今天就先熟悉熟悉校園環境吧,呃……對了,你還是學生會會長吧?這個是你的辦公室的鑰匙。」
  
  涼宮千恩萬謝地從教導處出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先到門口宣傳欄看了看整個冰帝校園的地圖,記下了學生會所在的地方。在她摸清了南北西東了之後,就開始向學生會出發了。
  
  一路上都是綠樹成蔭,涼宮看著有幾個打扮光鮮的同校女生走過,不禁感想:這個地方,還真不是平民應該來的地方。
  
  只希望自己不要被欺負就好了。
  
  涼宮將地圖記在心裡,不一會就看見了學生會所在的那棟大樓。她進去之前站在大樓之前又感歎了一下冰帝這所學校果然是資本家的子女們才能來的地方。
  
  高高的雕花天花板和晶瑩璀璨的水晶燈,大理石的地板鋪上又厚又軟的地毯,寬樓梯直上後分成兩部分,分別通到左右兩邊。在這樣奢華又具有品味的環境裡,涼宮甚至聞到了空氣中絲絲縷縷的不明香氣。
  
  早就有了心裡準備,涼宮一個新生直接當上學生會會長不免惹人非議,但是學生會的成員卻意外的好相處。
  
  溫柔到甚至有些娘的小正太是棋木淺,一看見涼宮進門就熱情地過來打招呼,「同學,你有什麼事情麼?」
  
  涼宮掛上了笑容,「那個……不好意思,我叫涼宮,是學生會新任的會長。」
  
  「我叫山本由裡」一個黑頭髮黑眼睛一臉安靜的女孩看了過來,「請多多指教,涼宮會長。」
  
  涼宮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擾擾頭髮,笑了。
  
  但是堂堂冰帝學院的學生會的成員怎麼能只有三個人?涼宮看了看幾分文件,開始思考起開學之後要多招幾人的問題。
  
  「會長,你想要招人麼?」由裡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我建議,還是不用了,現在跡部桑不在學生會,冰帝根本不會有人想來。」
  
  也是,在這樣的學校裡。學生會這種部門實在是很雞肋,吃力不討好,通常都是不會有人願意過來的。想到這,涼宮有些苦惱。
  
  旁邊的棋木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嚷嚷起來,「會長會長,你叫涼宮公主啊……」
  
  涼宮看了一眼棋木手中拿著的自己的資料,歎氣,「叫我涼宮啊……」
  
  「好霸氣的名字……」由裡愣了一下,忽然噗地一下噴笑出來,於是小正太棋木也嘿嘿地傻笑。涼宮有些頭疼地撐著額頭,天哪!老爸是怎樣的腦子才把她起名叫公主的!!
  
  但是,在這樣的笑聲裡,涼宮似乎不知不覺就與自己的新同事們拉近了關係。在冰帝的第一天,也就這樣安全平和地度過了。
  



☆、新學校的二三事(1)

  社團招新一共有三天時間,雖說學生會不是社團,但是涼宮還是在指定的招新地點擺上了桌子椅子,拉了一條橫幅,上書【學生會招新地點】。
  
  第一天,涼宮坐在那裡,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看完了《我在雨中等你》。
  
  回到學生會之後,涼宮伸伸懶腰忍不住向其他的成員發牢騷,「雖說早知道學生會很冷,還是沒想到這麼冷啊,我在那裡坐了這麼久,就沒人往我這邊看一看。
  
  由裡看完一份文件頭也不抬,「會長,招新也是要有技巧的,通常社團都會安排些帥哥美女接待新人。」
  
  涼宮抓抓頭髮看了看其他的兩位成員,由裡安安靜靜的,眉眼淡定,並不是標準的第一眼美女,只有棋木淺這個小正太,勉強算是萌系美少年。
  
  於是,她眉頭一挑露出童叟無欺的笑容,「阿淺,明天跟著會長一起去吧。」
  
  棋木淺從如山的文件之中抬起頭來,一雙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圓,「不……不行啦會長,接待新人這種事情我做不來的。」
  
  涼宮歎息一聲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那可怎麼辦吶……萬一學校有什麼事情,學生會我們三個忙得過來麼。」
  
  由裡看著涼宮,猶豫了半天還是說出了口,「我說吶涼宮,其實招新這個事情,看起來是不大可能的。」
  
  「為什麼?」
  
  「你看吶……原來學生會是因為有跡部桑,所以才能正常運作。現在呢,你的到來把跡部桑擠走了,大家心裡都不高興了,對學生會當然也就冷眼相看。」
  
  涼宮笑了,「於是……我可以理解成是你們的跡部桑帶領著他的擁護者們一起排擠學生會麼?」
  
  由裡還沒來得及說話,棋木淺卻在一邊嚷嚷了起來,「喂喂涼宮,不帶你這麼說話的!」
  
  「跡部桑是不會做這種事的。」由裡也為跡部說話,這讓涼宮有些不解了。
  
  「你們一個個是怎麼回事啊?信跡部者得永生麼?幹嘛這麼擁護他,連我說一句他的壞話都不行了?」
  
  阿淺看著她的眼睛,十分認真地說,「跡部桑是好人。」
  
  一邊的由裡也同意地點點頭。
  
  涼宮看了看這兩人,卻已經開始在腦子裡勾勒素未蒙面的跡部的樣子了。但是,真是想像不出一個心胸狹窄到甚至容不得她進入學生會的人,會是多好的一個人吶……
  
  第二天,涼宮還是獨自守著學生會招新處那小小的一方桌椅,手上的書換成了《爺爺的微笑》。
  
  忽然,涼宮感覺有人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涼宮把書一放,露出了笑容,「同學,想要加入學生會的話,請交一份一千左右的申請書。」
  
  對面靜香美人的修長秀眉皺了起來,「什麼嘛,我還可憐你呆呆在這裡坐了兩天一點收穫也沒有,原來是你定的門檻太高啊。」
  
  涼宮不以為然,「學生會當然要招有本事的人啊。」
  
  「我們都老朋友了,你就把門檻拆了行不?」
  
  「老朋友也沒商量。」
  
  雖然涼宮對於從小嬌生慣養的靜香的能力提出了質疑,但是在由裡和阿淺的熱烈歡迎之下,學生會第四個成員總算是定了下來。
  
  第三天,涼宮繼續坐那看書,這次她手裡的書是《傲慢與偏見》,只能說,冰帝那巨大的書類齊全的圖書館真是一個好地方。
  
  涼宮原來把這書看了幾遍,所以這次再看,是很快速的,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竟然就已翻完了一半。
  
  不遠處網球部的招新處一直都是生意興隆(?)的樣子,竟然還排起了長長的隊。忽然,人群之中出現了騷動,漸漸的,騷動竟成了整齊劃一的吶喊。
  
  「勝者是冰帝,王者是跡部!」
  
  涼宮哪裡見過這個陣勢,自書本之中抬起頭看向網球部那邊,竟是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中央的年輕帝王。
  
  跡部自然是長了一副好皮相,只是眼角眉梢太過凌厲,氣勢逼人的樣子。涼宮天生就偏袒柔和,於是只在心裡小小讚歎了一下他的美貌,便不再多看。
  
  但是他在學校裡的影響力,真是讓人太過負擔了。涼宮捧著書,卻因為四周的吵鬧怎麼也看不進一個字了,於是只好收拾東西提早走人。
  
  其實還有一原因,雖然不知道跡部是否在意,但是涼宮的確覺得有些尷尬。
  
  她不知道,就在她離開後不久。忍足在跡部身邊輕輕地笑,一雙深藍眼睛海水一樣深不見底,「啊啦,那位不就是學生會的新會長麼?」
  
  跡部的眼睛壓根就沒往那邊看,也沒看見新會長是個怎樣的人。他只是視察了一下網球部招新的工作,便帶著網球部眾正選回去訓練了。
  
  涼宮回去之後,向學生會其他三位成員大致形容了一下自己初見冰帝帝王的情況,卻是笑得捂著肚子在座位上動彈不得。
  
  「哈哈哈哈……他難道每次出門都要這樣興師動眾嗎?他難道都不覺得自己擾亂了公共場合的秩序嗎……」
  
  靜香美人一臉無奈地看著她,「這些話你就在自家說說好了,千萬不要到外面隨便說啊。跡部親衛隊你惹不起的。」
  
  「明白明白~」涼宮勉強直起了身子,「噗」一聲,又笑了。
  
  「跡部桑真的是好人。」阿淺還是不死心,「我剛進校的時候,因為身高和性格總是被人欺負,還是跡部桑出面,才讓我有好日子過的呢。」
  
  由裡聽了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涼宮總算問出了埋藏在心中的問題,「那跡部為什麼這麼反對我進學生會呢?」
  
  「我原來在跡部桑手下工作時候,知道他是一個很理智又很果斷的人。」由裡接著說,「跡部桑這麼做,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這就盲目的追星心理。」涼宮瞇著眼睛分析,「偶像做的事情永遠是對的,偶像永遠沒有缺點。」
  
  「但是,我也同意由裡醬的看法哦。」靜香想了想說,「我也覺得跡部桑不是那種人。」
  
  涼宮看著這三人,啞口無言。
  
  晚上,涼宮孝在吃晚飯時小心翼翼地叫自己女兒的名,「公主啊,爸爸跟你說件事好不好?」
  
  涼宮吃著飯,抬起頭看了看自家爸爸。
  
  「就是這樣,千葉叔叔最近出了點狀況,想問我們家借點錢,你說……好不好?」
  
  涼宮垂下眼簾去看著自己的飯碗,「你不是已經借給他了麼?還問我同不同意幹嘛。」
  
  「公主,你怎麼知道啊。」涼宮孝睜大眼睛一臉驚奇地看著她。於是涼宮只好笑,「以我對你的瞭解,你朋友有事你都會幫忙。」
  
  「呵呵……公主,你這是在誇獎爸爸嗎?」
  
  涼宮輕飄飄一個白眼翻過去,「我們家是有多富裕啊,欠條你讓他寫了麼?」
  
  「寫了寫了,公主,在這裡。」乖乖的爸爸雙手奉上。
  
  涼宮伸手接了欠條,走到臥室打開上鎖的抽屜,將欠條壓在存折裡。涼宮孝在外面看見自己女兒的背影,消瘦卻挺拔,他趴在桌子上,眉眼彎彎地笑了。
  




☆、新學校的二三事(2)

  涼宮遇上了自己擔任冰帝學生會會長以來的第一個大麻煩。
  
  一大早教導主任就把她叫了去,「涼宮同學,新開學的大掃除是必須的,老師知道你初來乍到有困難,但是大掃除不能耽擱,這個週五下午一定要做好了知不知道。」
  
  涼宮連連點頭稱是。從老師辦公室出來,涼宮叫靜香打了一張通知單貼到宣傳欄上,然後又召集各班的班長開會。好歹是把教學樓區的衛生任務分配了下去。
  
  但是真正讓人頭疼的卻是各個社團的大掃除。
  
  涼宮向靜香發牢騷,「既然是貴族學校,為人不請人來做清潔?」
  
  靜香坐在自己位置上用一把精緻小巧的指甲刀修飾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說,「雖說是為貴族而設的學校,但也只是學校啊。」
  
  涼宮無法,只好將不多的學生會成員召集起來,挨個上門去求社團們做清潔。
  
  家政部的部長是為溫柔的三年級大姐姐,人也好說話,「知道了,我們一定做好清潔。」
  
  舞蹈部和話劇部的部長都是盛氣凌人的美麗女孩,看著他們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本小姐幹嘛要聽你們的啊,清潔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我們做的事。」
  
  但是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那些男生比較多的運動類社團。涼宮將絕對的美人靜香推出去,好說歹說,也沒有幾個社團同意按他們的話去做。
  
  一個下午,學生會的人倒是被人橫眉冷指,受了不少的氣。
  
  就連一向清醒淡定的由裡都有些生氣了,「怎麼可以這樣啊!」
  
  涼宮無精打采地坐在一邊,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小人物硬要撐起大場面的悲哀。
  
  剩下的還有棒球部和網球部了,涼宮看著身邊霜打了一樣的三個人,實在是不忍心讓他們再奔波了,於是只好一個人往棒球部那邊走。
  
  棒球部的部長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看上去十分嚇人。涼宮站在他面前,用極為客氣的方式說出了她的命令,卻沒想到他當場就發作了起來。
  
  「你算是什麼東西?!」一聲吼叫,嚇得涼宮後退了幾步,忽然一個棒球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她的額頭,「咚」的一下,砸得她滿眼的星星。
  
  身邊有人調笑,「從哪來回哪去吧,學生會會長。」
  
  涼宮捂著額頭,半天都還眼冒金星。她站在原地楞了一下,就被人推出了棒球場,動作粗魯又用力,推得涼宮直接摔倒在地上。
  
  涼宮坐在地上,怔怔地抬起手來看自己手掌上的擦傷,有點想哭,但是眼睛卻乾涸異常。
  
  良久她還是站了起來,往最後一個社團網球部走去。沒想到才剛剛走進球場,就聽見一聲驚呼,「小心!」
  
  高速飛行的網球,竟然貼著她的臉就這樣飛了過去。
  
  「對不起啊。」差點打到人的鳳連忙跑過來,卻看見那女孩子呆在原地,竟然連眼睛都紅了,於是連忙道歉。
  
  涼宮看見他這麼好的態度,又有一張看上去就是好人的臉,只好搖了搖頭,輕聲嘟囔,「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然後,才轉頭來朝鳳笑,「打擾一下,能不能帶我去見你們部長?」
  
  鳳看見女孩子深藍色眼睛還有剛剛被嚇出來的星星點點淚光,卻是沒有責怪他,還這麼禮貌地對著他笑,他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了些,「我帶你去找他。」
  
  涼宮終於近距離見到了這位在自己還沒入學時就與她結下樑子的跡部學長,學校裡的王。她低頭,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跡部學長您好,我是學生會會長涼宮。」
  
  跡部轉頭瞟了瞟她,然後繼續嚴格監督著網球場上新人們的揮拍練習,「什麼事?」
  
  「是這樣的……」涼宮思考著措辭,「學長您當過學生會長,應該是知道的,新學期開學必須要大掃除,所以,我希望學長能配合一下,在週五下午之前完成好網球部的清潔。」
  
  這下,跡部終於回頭來拿正眼看她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想本大爺的網球部裡兩百多人為了你耽誤訓練?」
  
  他的話在其他社團的部長來說,應該算是客氣的了,但是他的氣勢太盛,讓涼宮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尊重感。那是一種被人當作螻蟻一樣深深蔑視的感覺,頓時讓她火冒三丈。
  
  「不會佔用你的社員多少時間,這麼多人,只要兩三個小時就能完成的。」
  
  跡部聽都不愛聽,「本大爺拒絕,男子網球部不歡迎女生,請回。」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喂!」涼宮終於是被跡部的態度激怒,聲音也陡然拔高了,「你以為我想來這裡啊!我也是沒辦法啊,只要你一句話,他們都會乖乖聽話的,一句話是有多難啊!要不是你留下這個爛攤子,我也不至於在這裡受這種氣!」
  
  涼宮說完,所有的委屈彷彿都山洪暴發一樣,額角上剛剛被棒球砸到的地方還在火辣辣地疼,自己一天受的窩囊氣比過去的十多年還要多。
  
  「沒人告訴你對待學長要有禮貌嗎!」跡部皺眉回頭看她,卻看見黑頭髮深藍眼睛的女孩子竟然濕紅了眼睛,一下子也愣了,「喂喂,你別哭啊。」
  
  涼宮扯著衣袖擦了擦眼睛,「我才沒有哭!」
  
  跡部的目光落到她被劉海遮住的額頭上,雖然額角的紅腫被黑色頭髮遮住不大明顯,但是跡部還是一眼就看出是不久前被什麼東西重重砸的。
  
  涼宮見跡部很久沒吭聲,以為他還是不同意,心想自己到這裡來大鬧一場還差點掉了眼淚,真是顏面無存,於是趕緊灰溜溜地逃回了學生會辦公室。
  
  坐在辦公室裡的其餘三人看著涼宮推門而入,眼眶還有未褪的粉紅,靜香迎上來小心翼翼地說,「涼宮,哭過了啊?」
  
  眼尖的由裡也走過來,撩開涼宮的劉海,看見了她額角上的紅腫,於是吩咐棋木淺,「阿淺快去拿醫藥箱過來,會長負傷了。」
  
  涼宮被朋友們包圍著坐下,由裡正小心翼翼地為她擦著藥,靜香和阿淺一人坐在她一邊。涼宮忽然覺得很安慰,好歹還是有一幫朋友的。
  
  就在這時,校園廣播裡傳來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
  「全校同學都給本大爺注意了,週五下午之前一定要打掃好自己的地方,否則,後果自負。」
  
  只是一句話,讓學生會辦公室裡的人們寂靜了很久。靜香一臉呆滯地湊過來,「涼宮,你是怎麼做到的?」
  
  涼宮也半天沒反應過來,過了很久,才想起去擁抱其他成員。
  
  四個人毫無形象地抱在了一團,在小小的辦公室裡肆意嬉笑。阿淺大吼,「我就知道跡部桑人最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涼宮也小小的對跡部這個人改觀了一下,但是也不見得對他增加了多少好感,畢竟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但是心情還是很好,當回家之後看見家裡滿目瘡痍一片狼藉時,她竟然還對她家的老爸打趣道,「喲,這是怎麼了?颱風過境啊。」
  
  涼宮孝站在颱風過境後的廢墟中央,抬起頭一臉倒霉相的看著自家女兒,「公主……」
  
  這下,涼宮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到底怎麼啦?」
  
  她往前走了幾步,順手將攔在路中間的物品放好。越是靠近爸爸涼宮越是感覺到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快說啊,發生什麼事情了?」
  
  「公主……爸爸告訴你了,你別太生氣啊……」涼宮孝弱弱地靠近了女兒,「就是那個借我們家錢的千葉叔叔啊,我們借的錢還不夠,所以,他就去外面借了錢……」
  
  涼宮站在原地,雙眼漸漸瞇了起來,她自然是知道那個「外面」是怎麼樣的意思,大致的事情,她也猜到了。
  
  果然,涼宮孝吞吞吐吐說完了一句話,「然後……爸爸就去當了他的擔保人……」
  
  涼宮磨了好久的牙,終於是氣呼呼地朝他吼,「這麼重大的事情你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爸爸怕你知道會生氣嘛……」
  
  「你知道我會生氣你還去做!」涼宮氣不過,順手拿起茶几上放的煙灰缸就想砸過去。涼宮孝也不敢躲,就等著女兒爆發的怒氣。
  
  但是涼宮始終是沒有這樣,她的手放了下去,深深歎息,「爸爸,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為你自己的行動考慮一下後果?我是你的女兒,沒理由讓我天天為你擔心啊。」
  
  涼宮孝連忙走上前去拉女兒的手,「公主,是爸爸不好,公主你原諒爸爸好不好。千葉說他已經在盡力籌錢去還了,過一陣子就不會有事了。」
  
  涼宮甩開他的手,「你的那些朋友我還不清楚嗎?家庭條件能比我們家好到哪裡去?」她煩躁地擾擾頭髮在屋子裡踱步,「欠了多少錢?」
  
  這個問句讓涼宮孝重新回歸沉默,他忸怩了半天,才低低地開口,「本來只借了120萬的……現在,變成了150萬……」
  
  涼宮頓時覺得被一道閃電擊中了,眼前是一片灰白。
  
  「爸爸一定會想辦法的,」涼宮孝連忙上去扶住搖搖欲倒的女兒,「公主,爸爸以後不會再讓你操心了。」
  
  涼宮神情還是有些呆滯,怔怔地看著爸爸的臉。
  
  「誰叫你是我爸爸……」良久,她歎息,伸手去觸碰他,「我不管你,誰管你啊……」
  

[ 本帖最後由 宇宙愛自然 於 2012-8-3 16:5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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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友情

  這個星期的前三天按慣例,是冰帝高中組織全體高一高二的學生進行林間學校的日子。說白了,就是學校組織學生們一起去旅遊。涼宮原本不想去,但是接到通知說學生會會長非去不可。無奈之下,只好收拾行裝。
  
  臨走之前,涼宮再三叮囑爸爸獨自在家要注意的幾件事情:
  
  「那群人要是找來,就裝作不在家,不給他們開門。晚上不許太晚睡覺了,不准抽煙喝酒,一日三餐都要按時按量吃飽吃好。」
  
  涼宮孝看著女兒傻傻地笑,「知道了知道了啦,公主你放心吧,好好跟同學一起玩哦。」
  
  看著爸爸的笑容,涼宮還是帶著一萬個不放心出的門。
  
  雖然知道冰帝是所貴族學校,但是看著豪華大巴排成一排,但見其首不見其尾的架勢,涼宮還是愣在原地愣了很久。
  
  靜香從其中的一輛車裡跑出來,朝涼宮放肆地揮手大喊,「公主,在這裡~」
  
  她這一聲「公主」喊得涼宮措手不及,連忙也喊回去,語句卻有點結巴了,「你……你不要叫我的名字!」
  
  靜香捂著嘴巴笑得花枝亂顫,不知為何,她就是喜歡看涼宮這樣的窘態。
  
  車廂裡很空蕩。靜香拉著涼宮剛剛坐下,就從包裡拿出好些零食來擺到她的面前。涼宮定睛一看,那些「零食」可不是普通的零食。於是也不做聲,一路推脫著自己暈車不太舒服,其實是不想跟靜香分享這些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吃得起的東西。
  
  到了目的地,涼宮下車的時候剛巧碰見跡部也從前面的那輛車上下來。涼宮沒想到跡部一個帝王式的人物也會跟他們一樣坐大巴來。於是在兩人視線交會的那一霎那,涼宮朝他微微點頭致意,露出了些許笑容。
  
  但是跡部卻沒有多理她,只把視線稍微在她身上停頓了一下,便面無表情地走開了。
  
  涼宮面對跡部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笑容被人給無視了。她有些尷尬地摸摸後腦勺,認命了,誰叫他有恩於她呢?
  
  由裡和阿淺也從別的車子裡下來,學生會的四個人又找到了組織。原本對旅行不抱以太大期待的涼宮卻也漸漸開始有些高興起來。
  
  畢竟,跟朋友們在一起旅行,這還是第一回呢。
  
  第二天,學校安排的是老規矩定向越野。涼宮和靜香自願組成了一個小隊,涼宮作為代表去老師那裡抽了簽。
  
  背上了包包,兩個人便往滿眼青翠的深山裡出發了。
  
  從小養尊處優,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靜香自然是體力極差,走不了一會兒就嚷嚷著要休息。涼宮無法,只好一路走走停停,正午時還沒走完地圖上路程的一半。
  
  靜香也知道是自己拖累了涼宮,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直喘粗氣,「對不起啊涼宮,早知道不拉著你跟我一隊了。」
  
  「沒事,」涼宮笑著擺手,「早到晚到都是一樣的,反正又沒什麼獎勵,慢慢走就當是郊遊吶。」
  
  到了午飯時間,兩人從包裡拿出便當來吃。靜香把自己一整盒的豪華泰國料理推到涼宮面前,「涼宮,嘗嘗我的吧。」
  
  涼宮在她碗裡夾了一小塊不知是何種動物的肉,放在嘴裡細細咀嚼,的確是有一種泉水一般的清甜,她向靜香誇讚了這種食物。
  
  涼宮帶的便當是自己做的,因為從小就開始接手家務的原因,涼宮的料理十分不錯,就連吃慣了山珍海味的靜香都連連讚美,「公主,將來哪個男人娶到你,那可真是有福氣啊……」
  
  四周沒有人,涼宮也就任由著靜香喊著那個聽上去十分可笑的名字。
  
  下午的路程大多都是下山的坡路,涼宮在前面,差不多每走一步都要回頭看看靜香,「你小心一點啊……」
  
  但是即使是這樣,靜香還是在一個斜度較大並且長著青苔的坡面滑倒了。涼宮措手不及,連忙伸手去扶她。扶她到一邊去坐,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傷勢。
  
  雙腿的膝蓋都有擦傷,手掌也都磨破了,最糟糕的是,靜香扭到了左腳腳踝,如今紅紅的腫起了一個大包。
  
  嬌弱的靜香哪裡受過這樣的傷痛,眼睛眨巴眨巴地就掉下來幾顆眼淚。涼宮拉著靜香的手掌不斷向上面吹氣,柔聲安慰她,「不疼了,吹吹就不疼了啊,靜香不要哭。」
  
  這樣安慰小孩的方式讓靜香破涕為笑,「什麼嘛,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涼宮看著靜香笑了,安心了一點,但是低頭看了看地圖,眉宇間卻又湧現出了不安和凝重,「靜香,我們在這裡要等到晚上,老師就會來找我們了,到了晚上,你會害怕麼?」
  
  靜香看了看四周,白天看來是一副森林美景的樣子。但是她知道,到了晚上,所有的青翠樹木都會變成長著無數只手的鬼怪。於是,她很堅定地點點頭。
  
  「那,你現在還可以走麼?」涼宮又問。
  
  靜香想站起來試一試,但是一站起來,腳踝就是一陣鑽心的疼痛。涼宮看見了,歎了一口氣,就是背對著她蹲了下來,「上來吧。」
  
  靜香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看見涼宮消瘦單薄的肩背,她才猛然醒悟過來,「涼宮,這怎麼行,你背不動我的。」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涼宮轉頭朝她燦爛一笑。
  
  靜香被涼宮背在背上,她看見涼宮額頭上的汗珠如雨水一樣滾落,兩頰的黑髮被打濕之後,糾結著纏繞在一起,她忽然那麼感動,那麼想哭。
  
  處在上層社會的她,從小到大,逢場作戲的友情見了多了,但是涼宮卻在她眾多的朋友之中是那麼真誠又那麼值得依靠,出生普通卻從來不向她索要些什麼。
  
  「公主……」
  
  涼宮累得兩腿發軟,還是支持著發出了一個音節,「嗯?」
  
  「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怎麼樣的呢?」
  
  涼宮歎息,表示我現在很累沒有能力回答你的問題。
  
  「嗯,那你不要說,聽我說就好了。」靜香趴在涼宮的背上,輕輕地說,「我呀,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覺得你是一個大傻瓜,明明幫了我一個大忙,卻沒有開口索要報酬,結果自己還被撞成了輕微腦震盪。但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你對每個人都一樣……」
  
  涼宮邊走邊聽,聽著聽著忽然覺得腳步不是那麼沉重了,前方的路也不再那麼遙遠了。
  
  「靜……香,我們休息一下好嗎?」不等她回答,涼宮就已經徑直走到路邊,把她放在草叢裡,順帶,自己也躺進了草叢。
  
  「呼——」涼宮大口大口地喘氣,不由自主扯開嘴角就笑了,一邊笑一邊伸手去拉靜香的臉頰,「靜香,你這個傻瓜~你肉不肉麻啊。」然後,兩個人就都笑開了。彷彿眼前的難題完全就不算難題,只要有好朋友在身邊,多困難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學生會的兩位小學妹,你們真是不讓人省心啊。」溫柔的聲音帶著淡淡關西口音。涼宮猛然從草地裡坐起來,彷彿是看見了救星一般,「學長……」
  
  站在眼前的,赫然就是俊美如同天神一般的兩位校園偶像跡部和忍足。
  
  兩人早就看見了目前的情況。忍足瞟了瞟身邊的跡部絲毫沒有要行動的意思,於是只好上前去背向靜香蹲下去,「該換人了啦,這種事情還是比較適合男人來的。」
  
  靜香從未跟他近距離接觸過,沒想到第一次就是被他背起,一張漂亮的小臉激動得通紅通紅。
  
  跡部和涼宮就被落在了後面。涼宮與他並肩一起走著,不時抬頭拘謹地看著他的臉色。
  
  「遇到這種事情,應該先安置同伴,獨自去尋找救援。你怎麼連這種基本常識都沒有啊?」跡部不緊不慢地開口,依然氣勢逼人,彷彿這並不是他在善意地提醒這位沒有基本野外求生知識的學妹。
  
  涼宮當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反駁,「我怎麼能把最好的朋友一個人丟在深山老林裡呢……」
  
  她的聲音很小,但是跡部還是聽見了。他側過頭,看見女孩額前的黑髮被汗水浸濕,一縷一縷地有些狼狽地搭在額頭上,她的深藍色眼睛明亮清澈得好像綠林深處的湖泊。他覺得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平靜表面下的不平靜

  三天的林間學校時間,卻只有這麼一段小插曲。要回去的那天晚上,涼宮扶著靜香去參加篝火晚會。一群人都玩得很瘋,大家都要為這次旅行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由裡孜孜不倦地為學生會其他三人提供燒烤食物。阿淺吃得兩頰紅撲撲地,還豎起大拇指來讚美她,「由裡醬,專業!厲害!」
  
  涼宮和靜香一個拿著一個烤雞翅,笑得分外開心。涼宮看著由裡被炭火考得通紅的臉,不禁招呼她,「由裡,不要烤了,這裡夠吃了,你也快點來吃吧。」
  
  由裡抬頭來朝涼宮一笑,一向安靜的眉眼分明也靈動了起來。
  
  忽然山呼海嘯一般地發出一陣尖叫,阿淺的雞翅還在嘴裡,一看到過來的人們,卻連忙一個打挺站起來,一鞠躬,「跡部桑!」
  
  涼宮也站了起來,只有腿腳不太方便的靜香沒有起身。忍足越過眾人走到靜香身邊去關心她的傷勢,對於漂亮的小學妹,他一向都很關心。
  
  涼宮側過頭就看見靜香在忍足柔和的語調之中有些手足無措,她漂亮的臉不知是被火焰照亮還是其他,是分外的紅艷。她忽然就明白的一些事情。
  
  原來愛情這種東西來得這樣快。
  
  涼宮笑了笑,不去打擾他們,卻把剛剛由裡烤好的東西捧到網球部的眾正選們面前。大家一嘗,都誇由裡好手藝,於是一向安靜而靦腆的由裡也紅了臉。
  
  網球部和學生會打了一個簡單的照面,一群金光閃閃的人就準備離去。看著他們的背影,涼宮忽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學生會長應該有學校所有社團部長的聯繫方式,以方便隨時聯繫。
  
  於是她把手上的東西一放,急急忙忙擦了擦嘴巴,侷促而大聲地說,「等……等一下!」她快跑兩步追上了跡部,「跡部學長,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手機號?」
  
  旁邊立即有人起哄了,「哦~~會長終於要發動攻勢了……」
  
  「我們跡部SAMA可是很難追的哦~」
  
  涼宮磕磕絆絆地解釋,「不……不是這樣的!按規定,學生會長應該有所有部長的聯繫方式的!」
  
  跡部看著她,似乎是在輕輕地笑著。火焰照亮下他的雙眼閃著寶石一樣的光彩,左眼下的淚痣為他這樣藝術品一般的臉增加了分外的妖嬈。
  
  他向涼宮伸出了手,於是涼宮會意立即乖乖雙手將自己的手機獻上。
  
  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手機上打出了一串數字,然後按下了通話鍵。幾秒鐘之後,兩個號碼就在電波的傳送之間完成了交換。涼宮看見他微微垂下眼後纖長濃密的眼睫,不知為何有些呼吸困難。
  
  跡部帶著網球部的人走之後,涼宮調出通話記錄將跡部的號碼儲存。通話聯繫人的姓名處寫的是【跡部學長】,她按下保存之後,手心是一片涼涼的汗。
  
  她用手背貼住自己的臉頰,卻是一片火燒一樣的滾燙。
  
  就在涼宮正與自己的朋友們無憂無慮地歡笑時,涼宮孝此時正在自己的家中接待一位意料不到的貴客。
  
  他不安地給貴客端上熱茶,在客人對面坐下,背上的冷汗都打濕了襯衫。在對面那人說話時,他腦子裡鬧哄哄的,幾乎什麼也聽不見。只有最後一句,「就是這樣,希望涼宮先生考慮一下。」
  
  能夠考慮什麼?涼宮孝作為一個小人物,在權貴面前,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我想要見一見她……」對上涼宮孝瞪大的眼睛,那人連忙改口,「不是正式的見面,就是遠遠地看一眼就可以了。」
  
  也是一個可憐人。涼宮孝猶豫片刻,最後還是答應了。而這些,都是涼宮公主所不知道的。
  
  涼宮回家之後將手裡的旅行袋往地上一放,不管其他便先呼喚自己的爸爸,「爸爸,爸爸?」
  
  涼宮孝坐在沙發上,正在發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竟然連女兒的聲音都沒有聽見。涼宮不懷好意地笑著,悄悄繞到他身後,往他身上一撲,雙手遮住他的眼睛,刻意壓低了聲音問,「猜猜我是誰?」
  
  「公主!你回來了~」涼宮孝的眼睛雖然被遮住了,但是女兒的聲音怎麼會不認識。於是他拉住女兒的手,在手心扎扎實實地親了一口,「爸爸想你了~」
  
  涼宮趴在爸爸的身上笑著,無論怎樣,她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偶爾撒嬌,需要依靠。
  
  吃晚飯時,涼宮孝把一隻排骨夾到女兒碗裡之後,緩緩開口,「公主,爸爸的債務問題解決了。」
  
  「誒?怎麼做到的啊?」涼宮驚喜地看著爸爸,靠近他訕笑著,「是通過正當手段麼?」
  
  「什麼嘛,公主怎麼這麼說話……」涼宮孝有些氣餒地看著她,「爸爸很久以前借了一筆錢給一個朋友,剛好他最近來還了。」
  
  「這麼大一筆錢?我怎麼不知道?」涼宮往嘴裡扒一口飯,又夾了一些排骨給爸爸。
  
  「是很久以前的事啦……」涼宮孝似乎不想多說,他吃著飯,忽然抬頭看了看女兒,弱弱地說,「公主,剩下的錢還有很多,我們明天去飯店吃飯慶祝一下好不好?」
  
  涼宮一點也不贊成,「也不能一有錢了就亂揮霍啊,不去不去!在家裡明明又便宜又衛生。」
  
  「爸爸有自己的預算啦,公主,你做飯這麼辛苦,明天就當慰勞慰勞你啊。」
  
  拗不過爸爸,在第二天,涼宮還是站到了富麗堂皇的東京大飯店門口。看著面前高大豪華的建築物,涼宮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調頭回家。
  
  涼宮孝連忙拉住她,「公主,你去哪裡啊?」
  
  「我才不想因為付不起飯錢而被扣下來當洗碗的小工。」涼宮涼涼地說,拉著爸爸就要走,「走啦爸爸,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我們在外面隨便找一家小飯館就好了。」
  
  涼宮孝堅持,夾著涼宮就往裡面走。自動門打開,吹來的是一陣氣溫適宜的暖風。門口高大帥氣的服務生連忙迎過來笑臉相待,「您好,請問幾位?」
  
  「就兩個。」涼宮孝回答他,拉著涼宮故作鎮靜地就要往裡面走。
  
  涼宮透過門口亮如明鏡的玻璃看見了自己和爸爸,兩人穿著普通一眼就知道只是普通的小市民。她被爸爸牽著,心不甘情不願地往裡面走。
  
  豪華的大廳裡並沒有多少人,大概是因為這裡的消費實在是太高的緣故。點了菜,涼宮坐在柔軟舒適的天鵝絨椅子上卻如坐針氈。這裡的一切都離她太過遙遠,就像那所富人的冰帝學院,都讓她無所適從。
  
  菜上得還算快,涼宮使用刀叉的技巧實在是拙劣,皺著眉把牛排切成一塊一塊之後,靠在椅子上歇氣,微微歎息。
  
  她不知道,自己的所有,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通通都被另一個人看在了眼裡。
  
  大飯店的洗手間都是如此的奢華。涼宮用暖風機吹乾了雙手,用女洗手間裡走出來,卻在走廊裡看見一個有些奇怪的中年人。
  
  雖說是中年人,但是長得十分帥氣,打扮得很得體大方,一看就知道是事業有成的富人。一雙深深藍色的眸子一動也不動地盯住涼宮,讓她忽然一下有些手足無措。
  
  於是她低下了頭,移動腳步快速從他身邊經過。忽然一塊輕飄飄的手帕落到了她的腳邊。涼宮也不好意思裝作沒看見,於是蹲□子將手帕拾起。
  
  這是一塊有些陳舊的手帕,但是一摸就知道價值一定不菲,細膩的溫暖的觸感,好像溫柔情人的觸碰。
  
  涼宮拾起之後,看見手帕右下角用銀線龍飛鳳舞地繡著兩個字【瑛士】。
  
  「先生,您的手帕掉了。」涼宮回頭,掛著笑容將手帕遞到那位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依然呆呆地看著她,但是那目光卻彷彿透過她看到了某個遙遠又美好的年代。涼宮有些不耐了,「先生?」
  
  「啊,對不起。」中年人回神,自知有些失態,抱歉地朝涼宮笑了笑,伸手接過手帕。
  
  涼宮也笑了,微微點頭致意就轉身離開。路過轉角時,卻隱隱約約聽見中年人低沉而又溫柔的聲音在輕輕呼喚,「小越……」
  
  涼宮回到座位上時依然有些莫名其妙,涼宮孝見女兒去了太久,便笑著開口問,「公主,怎麼去了這麼久啊?」
  
  「沒……沒什麼啊。」涼宮回答,「就是在走廊上遇上了一個怪怪的富人叔叔。」
  
  涼宮孝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那……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啊。」涼宮看著爸爸忽然變了的臉色,「怎麼了吶,爸爸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啊。」涼宮孝又恢復了笑容,擺了擺手,「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晚風吹過來的氣味已經漸漸有了冬天的味道。涼宮父女兩個從公車站出來,一路有說有笑地往家裡走。
  
  「公主,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總是皮膚過敏啊?有一年左手手臂上長滿了錢幣大的水泡,爸爸沒錢帶你去醫院,就自己用針一個一個把水泡挑掉。」
  
  路燈已經亮起。父女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在燈光下被週而復始地拉長又縮短。涼宮彎起嘴角輕輕地笑,「怎麼可能不記得,很疼的!還有呀,爸爸你竟然一邊幫我扎水泡一邊抹眼淚,好丟人啊……」
  
  「爸爸看著你那個樣子,心疼吶。」涼宮孝也笑著說,「但是公主竟然都不哭,你比爸爸堅強多了。」
  
  「那當然,我可是涼宮家的家長吶。」涼宮有些神氣地往前走,落了爸爸在斜後方。
  
  涼宮孝目光滿滿的都是溫暖,在他的方向,他看見女兒的臉頰被昏黃的路燈照成鵝黃的顏色,但是一雙深藍色眼睛卻在之中如上等藍寶石一般閃閃發光。
  
  「前幾天,拆遷辦的人通知我了一下,我們原來的家要被拆掉了哦。」
  
  「哦,你說那個小平房啊。」涼宮的語氣輕快,「早就該拆了,我才不喜歡那裡,夏天都是臭蟲,咬人疼死了。」
  
  「是啊,那個時候,爸爸天天晚上拿著扇子幫你趕臭蟲。那個時候爸爸沒別的心願,就是盼著你快點長大快點長大。」
  
  「你還好意思說呢!」涼宮捂著嘴巴發出輕輕的笑聲,「那個時候你天天半夜跑到我床邊叨念『快點長大啊,我的小公主』,嚇得我沒命似的使勁長!」
  
  「沒想到,公主跟著我吃了那麼多苦啊……」涼宮孝微微歎息著,「要是公主生在一個好家庭,有個能幹的爸爸,生活一定比現在要幸福很多吧……」
  
  「現在這樣也很好啊。」涼宮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公主,你會不會因為爸爸總是很沒用,總是給你添麻煩,就不喜歡爸爸了?」涼宮孝陡然緊張的語句,卻讓涼宮輕輕地笑。
  
  「說什麼傻話呢……」
  
  隨後,涼宮在前面忽然轉身朝爸爸喊,「爸爸,我們比賽!看誰先到家!」說完,就發出著清脆笑聲,一路跑遠了。
  
  涼宮孝在後面,漸漸的笑容卻有些苦澀了。
  
  「公主,爸爸最喜歡你了……全世界,爸爸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輕輕的聲音,才剛說出口就被漸漸濃重的夜色淹沒。涼宮在前面跑著,沒有聽見爸爸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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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蹲下來陪你當一隻蘑菇

  網球部的部活結束之後,忍足卻還坐在休息室裡有些失神。跡部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發呆呢?」然後,隨手扯下自己的一條毛巾,坐在他旁邊擦汗。
  
  忍足見是好友,才緩緩開口說,「我父親找到她了。」
  
  跡部正在擦汗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那他有什麼打算?」
  
  「態度很堅決,一定要接回來。」忍足有些頭疼地撐著自己的額頭,「父親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那你打算怎麼辦?」跡部放下毛巾,面容卻有些嚴肅,「你要讓她回來?」
  
  「不知道。」忍足輕輕歎息,「我想先去見見她。」
  
  跡部輕笑,放下毛巾,又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鼓勵,然後便出門去了。忍足輕瞇著眼睛靠在沙發上,久久沉默。
  
  門鈴叮咚叮咚地響起,涼宮穿著拖鞋跑起來去開門,「等等,來了來了!」
  
  打開門,卻看見門口站著的是英俊瀟灑的忍足侑士。兩人同時驚詫地瞪大了眼睛,「是你!」
  
  異口同聲的話交織在一起,引來涼宮孝,「公主,誰來了……」
  
  話音消失在尾音,涼宮孝看著忍足,頓時呆立在原地。
  
  涼宮「啊」地叫了一聲,她想起自己還袒胸露背地穿著家居吊帶小背心,和一條破破爛爛的四角短褲,連忙跑回裡間去換衣服。
  
  忍足扶了扶眼鏡,還沒有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涼宮孝卻已經鎮定了下來,他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忍足。那眼神,多年以後忍足依然忘不了。
  
  彷彿忍足的到來將會搶走他的一整個世界。
  
  涼宮換了整齊衣服出來,就看見兩人這樣詭異的對峙著。她跑到兩人之間驚奇地問忍足,「學長,你怎麼來了?」
  
  只是一秒,忍足就明白,涼宮完全不知道將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於是他揚起了笑容,「小學妹,作為學長來關心關心你,有什麼不對麼?」
  
  當然不對了!涼宮一頭霧水,自己跟忍足也不算太熟悉,為什麼平白無故的就勞煩這位校園偶像來關心她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她還是禮貌地請他進門來。
  
  忍足淡淡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四周,狹窄的小公寓,裝潢也不是很好,一看就知道生活對於這個家來說,並不是那麼的如意。他的目光最後又落回到了涼宮的臉上,發現她深藍色眼睛如藍寶石一樣閃著動人光芒。
  
  於是,同樣也有一雙深藍色眼睛的忍足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晚飯自然是在涼宮家吃的。涼宮雖然不明白忍足來的目的,但還是做出一桌子的菜來招待這位尊貴的客人。
  
  涼宮孝坐在主位上沉默地扒著飯,忍足的目光掃到涼宮手心手指上都有厚厚的繭,於是開口問,「家務事都是你在做嗎?」
  
  「啊,那當然啦。」涼宮笑著,「因為媽媽去世比較早……」
  
  忽然,忍足的目光對上涼宮孝的臉,變得格外的寒冷。涼宮看見忍足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為什麼學長好像對爸爸有很多不滿?於是她連忙夾了一隻雞腿到忍足的碗裡,「學長,你嘗嘗我的拿手好菜。」
  
  忍足低頭嘗了一口。香香辣辣之中又有淡淡的甘甜,果真十分好吃。他又抬頭看了看涼宮,忽然覺得她的笑臉真的好可愛好可愛。
  
  送走了忍足,涼宮站在門口甩了一把虛汗,「這年頭……怎麼回事啊。」
  
  涼宮孝卻有些心事。他有些話悶在心裡好久要告訴女兒,但是有些話卻怎麼努力也說不出來。他想再過一段時間吧,再過一下,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女兒。
  
  從那之後,忍足開始勤快地往涼宮的班級和學生會跑。就連一向遲鈍的阿淺都看出了些端倪,「會長,忍足桑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
  
  「怎……怎麼可能!」涼宮連忙著急的否認。回頭就看見靜香一張漂亮的小臉煞白煞白的。
  
  「靜香,不會的……」涼宮口拙,根本不知道怎麼解釋,「忍足學長怎麼會看上我呢,一定是覺得靜香你很可愛,故意接近我想要套你的情況呢!」
  
  靜香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她沉默著。旁邊的由裡連忙拉著阿淺,用動作威脅他,再說這樣的話她就要他好看!
  
  因為這樣的誤會,涼宮和靜香獨處的時間漸漸變少了,在一起的話也變少了。涼宮根本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想要解釋,但是又無法解釋清楚。一連好幾天情緒都十分低落。
  
  終於有一天,當忍足又找來和涼宮一起吃午飯時,涼宮忍無可忍地對他說,「學長,你最近為什麼總是來找我呢?」
  
  忍足的眼睛先是在眼鏡之後睜大,然後慢慢微笑,一雙深藍色眼睛彎成橋,「因為涼宮很好吶,好像妹妹一樣。」
  
  這樣的回答讓涼宮有些無力。她才不想因為別人而和最好的朋友鬧成這樣,下午放學,她遠遠的看見靜香慢慢地朝自己家的那輛白色賓利走去。
  
  她在後面喊,「靜香,靜香!」
  
  靜香回頭,看見是她,露出了笑容,「公主。」涼宮快走幾步,追上了靜香,心裡的話有那麼多,卻一句也不能說出來給她聽,「靜香,我們談一談吧。」
  
  「不用了公主。」靜香看著她,忽然眼睛就紅了,伸手去抱她,「我明白的,我不會生你的氣的。」
  
  說完,她放開涼宮,一路快跑,坐回到自己的轎車上。
  
  留涼宮一個人站在冷風裡,眼眶熱熱的,滿腹委屈,「你根本不明白……」
  
  無精打采地回到家,「爸爸,我回來了……」涼宮孝的臉色有些蒼白,站在門口迎接女兒,接過女兒手中的書包,「你回來了啊,我還擔心再晚一點就會下雨了呢。」
  
  涼宮進門前透過公寓走廊看了看天空,陰沉沉的,似乎是真的要下雨了。
  
  吃了晚飯,果然下起雨來。涼宮在自己房間裡寫作業,卻心不在焉的。忽然聽見外面有玻璃砸碎的巨大刺耳聲音。她連忙起身去跑到外廳。
  
  涼宮孝倒在飯桌旁邊,玻璃水杯在他身邊砸得粉碎。他的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落,整個身體都彎成了蝦子一樣的形狀。
  
  「爸爸!你怎麼了?」涼宮上前去扶他。
  
  涼宮孝的字句都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的,「爸爸有點胃疼,休息一下就好了。」
  
  「都疼成這樣了,怎麼休息得好啊!」涼宮有些慌亂,但是思路還是清晰的。她從房間裡拿出了爸爸的長大衣給他披上,然後自己也穿好了衣服,帶了雨傘、錢包、鑰匙和手機,扶著爸爸就出了門。
  
  外面下著好大的雨。涼宮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爸爸,攔了好久的出租車都沒有攔到。爸爸疼得幾乎神智不清,重量全部壓在涼宮身上,有種難以支持的沉重感。涼宮咬著牙堅持,終於攔到了出租車。
  
  「快去中心醫院!」涼宮讓爸爸靠在自己身上,伸出手來給爸爸擦汗。見涼宮孝無意識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涼宮便掰開他的唇齒,讓他咬住自己的手指。劇烈的疼痛提醒著她要冷靜,爸爸病了,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
  
  醫院終於到了。涼宮扶著爸爸跌跌撞撞地下車,掛了急診。好在夜裡看病的人不多,一下子就輪到了他們。
  
  「看這情況,應該要住院觀察。」冰冷面孔的醫生看著這狼狽的兩父女,「你先去辦個手續,把住院費交了。」
  
  「住院費?」涼宮腦子一片空白,她只隨手拿了些零錢,並沒有帶這麼多錢吶,「醫生,我現在身上沒有這麼多錢,能不能先讓我爸爸住院,我馬上回去取。」
  
  「這不符合我們醫院的規定。」
  
  涼宮看著爸爸蒼白如紙的臉,「醫生,我真的馬上就回去取,我爸爸都這樣了,你們先救他好嗎?」
  
  「真是不好意思。」
  
  涼宮沒有辦法,只好又扶著爸爸坐在走廊的長凳上。她又用手給爸爸擦了擦汗,掏出手機,停在電話本裡【靜香】的名字上猶豫了好久,她沒有勇氣打電話過去。
  
  她無助地翻著號碼目錄,忽然看見了一個名字。
  
  【跡部學長】。
  
  她的手指還是猶豫了一下,終於撥了號碼。電話接通時,她的聲音低低的,已經帶上了哽咽,「喂……這麼晚了還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您能來中心醫院一趟麼……」
  
  跡部趕到的時候,看見了坐在空蕩走廊上的女孩。
  
  她全身幾乎都被雨水打濕了,坐在長椅上,懷裡抱著處於昏迷狀態的爸爸。她長長的黑髮糾結著落下來,狼狽不堪。
  
  他吩咐身邊的人馬上去辦理住院手續,自己則走到她面前。
  
  幾乎是立刻就有醫生護士推著病床趕了過來,七手八腳把涼宮孝安置好,就推去了急診室。
  
  涼宮深藍色的眼睛還是很清澈,眼眶紅紅的,有眼淚凝在眼睫卻倔強不讓它們落下,「學長……」她的聲音在顫抖,卻連聲道謝,「謝謝,謝謝……」簡直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謝意才好。
  
  跡部擺擺手示意不要緊,隨後在她身邊坐下。看不過去她一直在發抖,又脫了外套下來給她。話倒是沒有多說,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像兩個孤獨的蘑菇。
  




☆、大人物與小市民

  涼宮孝做完所有的檢查之後天已經濛濛亮了。涼宮拿著毛毯輕輕往他身上蓋,眼角的疲憊那麼明顯。跡部站在一邊,看著女孩還在發紅的眼眶,輕聲說,「本大爺先走了,你要不要請假?」
  
  涼宮抬起頭看他,露出了笑容,「謝謝學長。」
  
  鬧得一晚上沒有睡,饒是跡部也有點吃不消,網球部訓練的時候明顯狀態不大好。忍足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怎麼?昨晚沒睡好?」
  
  跡部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沒什麼,救了一隻走投無路的小貓。」
  
  忍足立刻會意,曖昧地笑了起來,「哎呀呀~你樂於助人的習慣還是沒有改掉啊。」
  
  跡部也輕笑,但笑不語。
  
  涼宮在病房呆了一會,爸爸仍然沒有要醒的跡象,於是她又回了一趟家。先洗了一個澡,換一身衣服,想了想,又吞了幾顆感冒藥。現在爸爸是什麼病都不知道,她沒有感冒的資格。然後她煮了一鍋小米粥,用保溫碗裝好。並沒有久留,她又回到了醫院。
  
  回到病房,發現爸爸已經醒了。
  
  涼宮伸手貼在爸爸的額頭上,「爸爸,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涼宮孝笑著搖頭,「爸爸沒事了,就是肚子有點餓……」
  
  「我就知道,特意在家煮了小米粥給你喝哦。」涼宮也笑著,從袋子裡拿出保溫碗,一擰,小米粥的清香四溢。涼宮拿著小勺一勺一勺喂到爸爸嘴邊,心裡是高興的,畢竟生病的人開始想要吃東西就是一件好事。
  
  女兒的小米粥煮得很用心,米粒都過了火,入口即化。涼宮孝看著女兒憔悴的臉,心中忽然被湧上來的酸楚佔據。
  
  「公主,爸爸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你還好意思說呢!」涼宮笑著打趣道,「還叫什麼公主,乾脆改個名叫女僕得了……」
  
  聲音忽然消失在句末,涼宮有些吃驚地看著爸爸忽然濕紅的眼睛,動作也呆呆地定在了原地。
  
  「公主……你不要這麼說話。」涼宮孝伸手去摸她的頭髮,「你這樣……讓爸爸好心酸……」
  
  涼宮咬住了嘴唇,眼睛慢慢慢慢地也紅了。她把重重碗勺一放,聲音也哽咽了起來,「都怪你!說什麼不讓我擔心,但是最後擔心受怕的都是我!告訴你,出了院之後我要罰你洗半年的碗!」
  
  「好好好,爸爸洗碗。」涼宮孝看見女兒要哭,連忙拉著女兒的衣袖柔聲哄她,「爸爸給公主洗碗,爸爸給公主洗一輩子的碗……」
  
  涼宮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止住將要流出的眼淚,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好了啦,你先躺好……」
  
  雖然心裡有那麼多的怨氣,涼宮還是端起碗勺喂爸爸吃粥,動作那麼輕柔那麼小心翼翼,彷彿能讓爸爸多吃一口,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涼宮孝的住院費對於涼宮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涼宮把自己的獎學金取了出來,總算是湊夠了錢還給跡部。
  
  這麼一點小錢,跡部還不放在眼裡。但是那疊錢被人裝在信封裡,信封口用膠帶細心粘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看涼宮的臉,一雙深藍色眼睛閃著清澈而又倔強的光芒。
  
  他知道,這些錢的背後是一個女孩的尊嚴和驕傲。於是跡部伸手,接了下來。
  
  涼宮還了跡部錢,這才覺得了結了一樁心事。回到學生會辦公室,朋友們立即圍上來問東問西。
  
  「公主,你昨天怎麼沒有來?身體不舒服?還是家裡出了什麼事?」靜香緊張的問,不等她回答,就把手掌貼上她的額頭,「還好還好,沒有發熱。」
  
  「我沒事啦。」涼宮拿下靜香的手,握在手中,她抬頭來朝她燦爛地笑,「只是家裡出了一點事情而已,已經沒問題了哦。」
  
  「哦……」靜香原本還想繼續問,但是看涼宮的樣子並不想多說,於是只好作罷,「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一定要首先通知我哦。」
  
  涼宮點頭,心裡暖暖的,忍不住湊過去擁抱好友,「靜香……」
  
  靜香抬起手來,順著涼宮的頭髮慢慢地摸,心知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但是卻也沒有辦法開口問她。
  
  涼宮孝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涼宮站在化驗室門口,拿著檢查單,看著上面的字,然後不可抑制地深深顫抖。
  
  早期胃癌。
  
  醫院洗手間裡,涼宮站在洗手台邊,俯身去用冷水狠狠潑自己的臉,讓冰涼的水帶走自己眼底溫熱的眼淚。她回到病房時依然巧笑倩兮地和爸爸說笑話。
  
  「沒事,醫生說只是初期病症,做了手術之後好好休養就可以了。」她這樣告訴爸爸。
  
  這種病的手術絲毫不能拖延,多挨一分鐘,癌細胞都有擴散的可能。涼宮回家之後拿著存折又想哭。存款只有30萬,但是手術卻要60萬。
  
  學生會辦公室裡,靜香看著涼宮動也不動地看著報紙上的招聘廣告,終於有些擔心的開口,「公主,你要找工作嗎?」
  
  涼宮愣了很久,才抬頭來對她乾癟癟地笑,「是啊,我想給爸爸減少點負擔,所以打算找一份兼職……」
  
  「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靜香試探著問。
  
  「不……不是的。」涼宮有些侷促地朝她擺手,「沒什麼事,什麼事也沒有。」
  
  靜香皺起了眉頭,看著涼宮,她悄悄地歎了一口氣。
  
  就這樣,涼宮心事重重過了一天,下午後匆匆趕去爸爸所住的醫院,竟然在病房裡看見了一個氣度不凡的,一眼就知道出身上流社會的中年男人。
  
  涼宮家庭所在的社會地位是萬萬不會與這樣高貴的先生攀上交情的,所以涼宮踏入病房的腳步有些遲疑。
  
  很顯然,他和涼宮孝正在談話。涼宮孝的表情冰冷又悲哀,那個中年人坐在床邊的沙發上,看見涼宮推門而入,竟然直直地站了起來。
  
  涼宮心想這個叔叔怎麼如此面熟,然後便想起了,有一次爸爸帶她去那間富麗堂皇的東京大酒店,曾經意外地遇上過這位先生。那時他看著她,彷彿透過她看到了別的什麼。
  
  如今,他又成了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呆呆的樣子。
  
  涼宮孝看見涼宮進來,連忙換上了微笑,「公主,這位是爸爸的老朋友,忍足叔叔。」
  
  涼宮疑惑著爸爸何時有這樣的老朋友,卻還是十分友好而又禮貌地朝他鞠躬,「忍足叔叔您好。」
  
  「你好。」忍足瑛士勉強笑了笑,「我就是聽說涼宮君生病了,過來看一看。不打擾你們了,我先告辭了。」
  
  涼宮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涼宮孝搶先,「公主,你去送送忍足叔叔吧。」
  
  空蕩的走廊上迴響著兩種不同的腳步聲,涼宮走在後面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說,「那個……忍足叔叔,您認識我爸爸很久了嗎?」
  
  忍足瑛士回頭,深藍色眼睛仔細盯住涼宮,慢慢地點點頭,「唔。」
  
  「哦。」涼宮想,爸爸真是太老實了,有這樣的朋友竟然還只是混成這個樣子。但是還沒來得及多想,思路就被一個聲音打亂了。
  
  「你……和你……父親,這麼多年來,過得好嗎?」忍足瑛士沒有回頭,異常艱難地問出這個問題,他不敢再多說,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想要擁抱她的雙手。
  
  涼宮卻沒有發覺。「很好啊,我們一直都很好。」她是這樣回答。
  
  一直送到了電梯口,忍足瑛士回頭,看了看亭亭玉立的女孩朝他微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頭,最後還是放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我看你氣色不大好,是不是最近為了你父親的事情很著急?」
  
  涼宮偏偏腦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忍足叔叔說的話。
  
  忍足瑛士又笑了笑,「你不要太擔心,涼宮君的事情我會盡力的,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要生病了。」
  
  這樣溫柔的話,讓涼宮心底發暖,「是的忍足叔叔,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真是太感謝了。」
  
  電梯的門已經打開,忍足瑛士走進電梯裡,「再見。」他的目光想再更綿長更綿長一點,但是電梯大門合上,阻擋了他絲線一樣抽不完的溫柔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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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宮爸爸的故事

  涼宮孝轉院去了忍足醫院,在那裡住最好的病房,得到最好的照顧。涼宮因為無緣無故受人恩惠而惶恐得不得了,整日坐立不安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涼宮知道了原來和藹溫柔又豐富翩翩的忍足叔叔,竟然是學校裡那位忍足學長的父親。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的她詫異了好一會,將這些日子所發生的所有聯繫到一起,讓她進入了深深的沉默。
  
  涼宮向忍足道謝。忍足擺擺手說,「沒什麼,學長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況且,我總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哦。」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應該是告一段落了。
  
  涼宮孝的手術在即,所以涼宮每天放學就往醫院跑,這段時間就連學生會的工作也不大顧得上。
  
  「沒事,會長你安心照顧涼宮叔叔吧,我們會好好打理學生會的。」其他幾位學生會成員這麼說。
  
  涼宮孝要動手術的前一晚,父女兩個爬到了醫院的天台去看星星。
  
  城市裡,星星並不多,三三兩兩點綴在漆黑的夜空。但是兩人揚起頭邊看邊聊卻很盡興,思緒也被這寥寥無幾的星星牽引了去,回到了涼宮童年時期的繁星滿天。
  
  「公主,你還記不記得,原來我們住的那間小平房沒有空調,夏天很熱,爸爸就把小竹床搬到外面的院子裡,一邊給你扇扇子一邊講故事,哄你睡覺。」
  
  涼宮當然記得,怎麼會不記得。那個時候天空有好多好多的星星,掛在天空上閃著耀眼的光芒。她最喜歡一邊聽爸爸的故事一邊看星星。天上的星星有多少,爸爸腦子裡的故事就有多少。
  
  但是現在想起來,涼宮卻只能完完整整地記得一個。
  
  露露不會游泳不會飛,她的鴨子也是。露露帶著小鴨,天天到池塘邊看別人怎麼游泳怎麼飛,日子一樣很快樂。
  
  這是涼宮小時候印象最深,也是最喜歡的一個故事。
  
  「吶,爸爸,等我以後賺了好多好多的錢,我就帶著你去環球旅行好麼?」
  
  涼宮孝想了想,「唉,爸爸老年人,恐怕經不起環球旅行這樣的折騰了吶……」
  
  「好像也是哦……」涼宮也仔細思考了一下,「那,爸爸有什麼很想去的地方嗎?」
  
  「說起來的話,我最想去挪威,聽說那裡的景色特別美,那裡還能看見極光呢!」涼宮孝笑著,轉頭看了看自家女兒,「公主以後會帶爸爸去嗎?」
  
  「當然會吶。」涼宮興致沖沖地規劃著,彷彿明天就能去到那裡,「我們可以住在峽灣旁邊獵人的房子裡,白天呢,就看看大海和森林,晚上就看最美的北極光!」
  
  「哦,還有還有!」涼宮繼續說,「等我有錢了,我還給爸爸買一輛勞斯萊斯!英國女王坐什麼車我們就坐什麼車,一定很威風!」
  
  涼宮孝看見,昏暗之中女兒白瓷一般的臉上綻放出太陽花一樣朝氣蓬勃的笑容。他看著,語氣還是那麼愉悅,臉上的表情卻漸漸冷卻了。他摟著女兒的肩,讓女兒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爸爸等著哦,」他說,「爸爸等著我們公主把諾言兌現的那一天。」
  
  第二天的手術十分順利。涼宮守著爸爸直到爸爸從麻醉中醒過來,因為手術,爸爸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涼宮有些心疼,決定要買些好東西給爸爸補補身體,儘管還是只能喝粥,但是整個人的精神都好了很多。
  
  忍足瑛士還是會經常到涼宮孝的病房來坐坐,基本上他來的時候涼宮都在場。他絞盡腦汁想要多多和涼宮說話,想要多瞭解她,就是一點點都好。
  
  可是涼宮那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涼宮孝,親親熱熱地叫他爸爸。
  
  忍足瑛士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溫柔的笑容裡也帶著一絲隱隱的焦躁。涼宮孝也是尷尬萬分,有時候面對女兒明亮的目光,竟會不知所措地下意識迴避。這些涼宮都看在眼裡,雖然不動聲色。
  
  又是一天,忍足瑛士在這裡坐了一會便被一個公事電話叫走。涼宮手上不停著給爸爸喂粥,卻開口問到,「爸爸,那個忍足叔叔,真的是你的老朋友嗎?」
  
  「唔,當然啦。」涼宮孝自然是躲躲閃閃的,「那個時候,我們的關係可好了!」
  
  「爸爸,我想聽媽媽的故事。」
  
  有關於早川奈奈的故事,其實早就已經被涼宮孝不厭其煩說了很多遍。大雪的那天清晨,那時還年輕的涼宮孝正準備出門上班,便在自家平房的門口遇上的大著肚子憂鬱而美麗的女人。
  
  涼宮孝真的很喜歡她,為了她做任何事都可以。等到孩子生下來,早川奈奈對他的態度終於由禮貌疏離變得漸漸熟稔起來,有時候竟給他一種是兩人一塊在撫養這個孩子的感覺。
  
  涼宮孝懷著忐忑的心情,在金店用全部家當買了一枚鑽石戒指,準備向早川奈奈求婚。卻在屋裡等了她一夜,等到了晨間一則新聞,說是昨天在市中心發生了一起重大車禍,死了一個女人,那女人,赫然就是早川奈奈。
  
  說到這裡,涼宮孝沉默了。涼宮也沉默了。過了許久,涼宮孝才伸手過來,輕輕揉一揉女兒的頭頂,把眼圈發紅的女兒抱在懷裡,「抱歉,爸爸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
  
  涼宮摟著爸爸的脖子,把腦袋擱在他並不寬厚的肩膀上,輕輕搖了搖頭。
             



☆、公主終於成了真正的公主

  涼宮不見了。
  
  平常時候,涼宮下課之後就會去醫院陪著涼宮孝,可是今天,涼宮孝在病房裡等到七點鐘也沒有看見女兒過來,便慌了神。
  
  忍足瑛士也嚇了一跳,這些天來兩人藏著掖著,努力地裝作什麼事也沒有,其實心裡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住心如明鏡的女兒的。這麼一來,忍足瑛士想或許讓涼宮一個人呆一會,靜一靜也是好事,但是看著外面漸漸黑下去的天色,卻又沒法不擔心。
  
  忍足侑士便接到了父親的命令,一定要找到涼宮,只是找到之後也不用急著將她帶回來,可以四處走一走,散散心。忍足想一個人找自然是不如兩個人找,於是就一個電話把跡部也拉了出來。
  
  跡部剛吃完晚飯,沒好氣,「你的妹妹憑什麼要本大爺來幫你找!」可是還是披上外衣,出門去了。
  
  涼宮其實也沒有去哪裡,也是怕家裡人擔心,於是就坐在忍足醫院不遠處街角的一家漢堡店發呆,捧著一杯冰可樂有意無意喝一口。或許是跡部對涼宮的性格有一點瞭解,又或許是因緣際會,跡部坐在轎車上經過這條街時,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漢堡店落地玻璃窗邊呆呆的涼宮公主。
  
  首先掛個電話讓忍足放心,隨後,他拉開漢堡店的大門,站到了涼宮面前。
  
  涼宮百無聊懶地用吸管戳紙杯裡的冰塊,叮噹叮噹發出聲響,一抬頭便看見跡部長身玉立,瞇著眼皺著眉看著她。
  
  「啊,跡部學長?」她被嚇到了。
  
  跡部哼了一下,在她對面坐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家裡人要擔心死了。」
  
  「什麼?!」涼宮連忙抓起包包就準備跑。卻被跡部一下子按住手腕,「別忙,剛剛本大爺已經告訴忍足了。」然後衝著她的位置抬了抬下頜,「坐好。」
  
  於是涼宮連忙放下包包,正襟危坐。
  
  「你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大概……已經猜到了吧。」
  
  「忍足叔叔的意思是要接你回忍足家,讓你當忍足家三小姐,你怎麼想?」忍足瑛士對這個女兒的執念已經是深入骨髓,不接回家,他是不會罷休的。
  
  涼宮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搖了搖頭,「我沒怎麼想,我哪裡也不去……我爸爸病都還沒有完全好呢,我走了誰來照顧他?」
  
  「你在害怕。」
  
  對面的跡部目光犀利得如刀鋒一般,涼宮被他這麼一看,後背就有冷汗偷偷地滲出來。這個學長與她並不熟悉,不久之前他還是高高在上傳說中的人物,可如今他坐在她對面,雖然態度並不和藹,卻讓涼宮不由自主就有種學長很可靠的感覺。
  
  於是心裡想的事情很輕鬆就能說出來了,「我是在害怕。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我和爸爸兩個人過得很好,忽然出來一個親生父親,我一時真的不能接受。去忍足家了會怎麼樣?不去又會怎麼樣?忍足先生那樣有權有勢,他要是做什麼傷害我爸爸的事情,我該怎麼辦……」
  
  喲,看不出這女孩子想得還真多。跡部挑了挑眉。
  
  「關於這個,你可以放心的。我所看見的忍足先生絕對是個頂天立地的人物,是不會在背後做小動作的。」跡部頓了頓,「不過,本大爺倒是覺得你現在回去忍足家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爸爸的病似乎還需要很複雜的後期調理,你要是成了忍足小姐,自然是可以給他最好的環境。再說成為忍足小姐也並不是意味著和你爸爸分離,只要你有心,有什麼能夠分開你們兩個?」
  
  這也是忍足找跡部過來的理由之一,如果跡部願意,他會是最好的說客。
  
  聽了跡部的話,涼宮沉默了。捧著已經漸漸熱掉了的可樂,露出茫然的神態。畢竟也只是十幾歲的孩子,不知所措的樣子讓人看了有些於心不忍。
  
  前所未有的矛盾與掙扎包圍了她。雖然爸爸從小就有告訴她並不是爸爸的親生的孩子,但是聽爸爸說是在雪地裡撿到媽媽的,涼宮一直以為她們母女是被親生父親給拋棄了。
  
  怎麼會,忽然一下子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兩個人默默在人來人往的漢堡店坐了好一會,忽然有人推開門箭一樣衝到涼宮面前。涼宮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忍足瑛士抱著失而復得的珍貴女兒,說起話來都有些發抖,「真是,嚇死了……」
  
  涼宮僵硬著,看著忍足瑛士這個樣子,她也覺得有些困惑。或許,媽媽和自己並不是被拋棄的。那麼,究竟是有什麼隱情,讓媽媽一定要在大雪的夜裡挺著大肚子一個人跑出來呢?
  
  回到涼宮孝的病房裡,涼宮被爸爸拉著手,好一頓嘮叨,說什麼「爸爸人老了經不起你這樣嚇的,下次要是有什麼事不能按時回家要打個電話回來」之類的話。末了,才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問,「公主,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忍足先生是你的親生父親了?」
  
  藏著掖著的事情最終還是要說的,涼宮已經不是幾歲的小孩子,隨隨便便就能糊弄過去。於是涼宮孝也就坦誠說到,「以現在的情況,爸爸是希望你可以回去忍足家的。爸爸現在身體狀況不好,不能很好地照顧你,你去忍足家對你的各方面都要好很多的。」
  
  涼宮不說話,小狗一樣直往爸爸懷裡蹭,哼唧哼唧撒嬌。
  
  涼宮孝溫柔地給女兒順頭髮,「公主,你聽爸爸的話好不好?其實你過去了也沒什麼不好啊,什麼想爸爸了,就回來看爸爸,或者打個電話給爸爸,爸爸過去看你……好不好啊我的小公主?」
  
  那麼多人圍著她,都在勸她回忍足家。涼宮再怎麼堅持,在眾人的一致勸說之下還是敗下陣來。在點頭之後,忍足瑛士衝過來抱著她轉了好幾圈,眉開眼笑。
  
  這天涼宮放學回家,就看見客廳裡爸爸和忍足家的兩父子坐在沙發上。
  
  涼宮知道今天就是搬去忍足家的日子,自己是逃不掉的,可是心裡很難過。
  
  忍足瑛士走過來摟她,涼宮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懷抱裡,卻有些不知所措。她透過親生父親的肩膀看見爸爸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她,那眼神,多了那麼多她讀不懂的東西。
  
  她的行李早已經被打包了起來,穿黑西裝的執事把涼宮的行李搬到了豪華轎車的後座。涼宮一直魂遊天外,甚至連自己時候坐上了那輛轎車都不知道。
  
  她只看見,一直盡心盡力撫養著她卻與她毫無血親關係的爸爸追了出來,一直追到了馬路上。他形影單只的身子在夕陽裡那麼消瘦那麼無助,他的眼裡有太多的捨不得,卻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說。
  
  多年以後,已經成為忍足越的涼宮公主每每想起這一幕都忍不住想流淚,如果再讓她回到年少時代再選一次,年輕的涼宮公主是不是後悔?是不是就沒有後來的忍足越了?




☆、當大小姐的日子

  豪華轎車開進了莊園。沿著大路,兩邊的路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一片輝煌。
  
  涼宮在親生父親和哥哥的陪同下下了車,她抬頭,怔怔地看著夜幕之中燈火通明豪華得好像城堡一般的別墅。
  
  忍足站在忍足家巨大的歐式別墅門前優雅地朝她伸出了右手。
  
  「我的小公主,這裡就是你的宮殿。」
  
  沿著旋轉樓梯緩緩而上,涼宮被房子裡的華麗裝飾晃花了眼睛,一直東張西望的。忍足瑛士在她身邊,溫柔而寵溺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
  
  「小越,看看你的房間。」他帶著涼宮走到一扇門前,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藏青色牆紙點綴著淡雅的小碎花,整套白色的歐式傢俱更突顯出房間的典雅氣息,大大的柔軟的床上鋪的是與牆紙配套的被子,房間瀰漫著淡淡的香氣。
  
  「喜歡嗎?」忍足瑛士在涼宮身邊柔聲問。
  
  涼宮情不自禁地點頭,「喜歡,好像公主的臥室哦……」
  
  「什麼好像?這就是公主的臥室。」忍足瑛士輕輕笑著,「你是我忍足瑛士的女兒,是忍足家的三小姐,是真真正正的公主。」
  
  在這個初冬的夜晚,涼宮公主成了真正的公主忍足越,睡到了柔軟溫暖的絲絨被裡。朦朦朧朧之間她忘了,是不是有人小心翼翼為她蓋好了被子,有人溫柔地把她的額發撩到一邊,有人守在床邊呆呆凝望她的睡顏直至深夜。
  
  一夜之間,彷彿全世界就都知道了,忍足家一直呆在國外的三小姐已經回到了國內。沒有人去刻意糾結
  
  讓涼宮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學校裡同學們對她180度的態度大轉變,簡直讓人有些吃不消。至於為什麼涼宮會忽然變成忍足家的三小姐,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閉口不談,這是大家族的是是非非,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掛在嘴邊的。
  
  靜香知道的時候是驚異地瞪大了眼睛,「公主,我真沒想到原來你是貨真價實的公主吶……」
  
  涼宮嘿嘿地笑著,把靜香摟住,「不管我是誰,我都是靜香最好最好的朋友吶~」
  
  網球部裡,忍足樂呵呵地與跡部打招呼,「喲,未來妹夫~」
  
  跡部被忍足提起了頭疼的事情,「忍足侑士,怎麼多了一個妹妹你似乎很樂似的。」
  
  「那當然。」忍足靠近跡部輕聲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個男人一生三大樂趣:當哥哥,當丈夫,當父親。何況,之前跡部家和忍足家一直沒機會履行的婚約因為我多了一個妹妹,你就成了我的未來妹夫了,哎呀,真開心……」
  
  跡部冷哼一聲,「你以為本大爺會乖乖按照婚約上的去做?」
  
  「不要這樣嘛跡部。」忍足推了他一把,「我妹妹難道很差?不會呀,為什麼我覺得她好可愛好可愛呢?」
  
  跡部沉默不語。
  
  富家小姐的生活其實真的很舒服。涼宮不用再做家務,不用再每天擠公車去上學,除了上學寫作業,忽然有了大片大片的時間空閒了出來。
  
  某天涼宮起床之後看了看日曆,才發現原來日子一點一點不著痕跡地溜過去,已經快到聖誕節了。
  
  那天放學,涼宮在路上請司機把車開到了商店街,她需要準備一些禮物來送給生命裡那些重要的人們。
  
  這個學期快要結束了,涼宮因為一直都有努力唸書的緣故,被學校評為了年度優秀學生。頒獎的時候她微笑著從老校長手中接過獎狀,獎狀上的名字寫的是【忍足越】,她失神了好久。
  
  因為忍足瑛士和忍足都有自己忙的事情,所以一家人一天見面的時間僅限於每天的早餐時間,當然,有時忍足瑛士也會回家吃晚飯。
  
  涼宮知道富貴家庭都有它自己的禮儀,所以她也跟著忍足一起叫忍足瑛士「父親」,這樣很好,她這麼想,這樣正好與爸爸可以區分開。
  
  忍足最喜歡聽她叫「哥哥」,每次涼宮叫他,他都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這天晚上,忍足瑛士在家吃晚飯。涼宮雖然經過了在忍足家的培訓,但是對於刀叉還是不大習慣,忍足瑛士看了看她生硬的動作,吩咐身邊的女僕,「去把小姐盤子裡的牛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
  
  忍足在一邊,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些吃味地說,「小越,父親對你可是真好吶……」
  
  涼宮笑著吐了吐舌頭。
  
  吃了晚飯,忍足瑛士按慣例回書房工作,但是他還沒坐下多久,就聽見輕輕的敲門聲。涼宮的小腦袋從門後伸進來,「父親,我能打擾你一點時間嗎?」
  
  忍足瑛士看見是女兒,笑容不由自主地就浮在了臉上,「小越呀,找父親什麼事?」
  
  涼宮笑了一下,走了進去,坐到父親對面,「父親,我是想問問……你有沒有媽媽的照片?」
  
  「你母親?」忍足瑛士愣了一會,「有的。」
  
  說完,他從書桌下的抽屜裡拿出一疊厚厚的相冊。相冊一看上去就知道被人精心保管著,還用深藍的天鵝絨布包裹了好幾層。
  
  涼宮終於見到了生她的媽媽。黑髮黑眸,巧笑倩兮,因為年代久遠而微微泛黃的照片擋不住的是媽媽彷彿與生俱來的高貴典雅。
  
  她其實跟媽媽長得很像,只有一雙流光溢彩的深藍色眼睛完完全全遺傳到了忍足瑛士。
  
  「你母親很美對不對?」忍足瑛士陪著涼宮一起看著照片,「我和你母親是在大學校園裡認識的,她很優秀。」
  
  涼宮抬頭看了看親生父親,猶豫著問出了深埋在心裡很久的問題,「那……為什麼和父親結婚的卻是哥哥的母親呢?」
  
  忍足瑛士的目光變得悠遠而哀傷,「我和她……是一樁政治婚姻。」
  
  涼宮咬住了下嘴唇,目光又回到了照片上溫婉動人的女子身上,「媽媽她……一定很傷心吧?」
  
  「對不起……」忍足瑛士俯身抱住了女兒,聲音在輕輕顫抖,「那個時候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們還在一起,生活就會很幸福。但是當我領悟過來時,你母親已經帶著你離開了……」
  
  「這麼多年來,我找你們找得好辛苦……小越,父親一定把欠你母親的,通通,加倍地還給你。」
  
  涼宮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父親的背,「父親,媽媽的照片,可以送給我一張嗎?」
  
  那張照片,被涼宮放進了相框裡,擺在她的床頭。晚上要睡覺之前,涼宮捧著相片看了又看,看著看著不知為什麼眼睛就模糊了。
  
  「媽媽……」她用手指輕輕觸摸照片上微笑著的女子,「很抱歉今天才和你見面,我是小越……」
  
  她把相片貼到自己的臉上,又哭又笑,「媽媽,小越一直都很乖的……小越……一直都很想你……」
  
  夜已經深了。
  
  一轉眼聖誕節就到了,平安夜的那天晚上,忍足家三個人都回來吃飯,菜色豐盛華麗得娉美五星級大酒店。
  
  忍足瑛士坐在主位上舉起了酒杯,笑得很開心,「今年是我們小越回歸忍足家的一年,是值得慶祝的一年,來,讓我們為小越乾杯!」
  
  涼宮和忍足都舉起了自己面前裝著飲料的酒杯,「乾杯!」
  
  放下酒杯之後,忍足瑛士笑瞇瞇地看著涼宮,「小越,你猜父親給你準備了什麼禮物呢?」
  
  涼宮當然不會猜到。愛馬仕限量版的柏金包,涼宮根本不知道這一個小小的皮包代表了多少錢,只是包扣上一排閃亮的鑽石晃到了她的眼睛。
  
  忍足也笑著,「我沒有父親那麼多的錢,所以禮物也簡陋了一點,小越笑納哦。」
  
  施華洛世奇的藍水晶項鏈,被獨出心裁地做成優雅天鵝的樣子,躺在黑色天鵝絨之中異常的光彩奪目。仔細看來,竟與黑髮藍眸的涼宮出奇地相配。
  
  涼宮收了這兩樣昂貴的禮物,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了自己的禮物。
  
  「我不知道哥哥喜歡什麼顏色,就選了百搭的白色。」涼宮笑著,把親手織的圍巾送給忍足。忍足看了看,花紋繁雜而美麗,與買的圍巾簡直不相上下,有些吃驚,「小越,這是你自己織的?」
  
  「我以前幫爸爸織過手套和帽子,所以想來織圍巾應該不會很難,哥哥你喜歡嗎?」
  
  「喜歡。」忍足抬頭來對涼宮燦爛地笑,「哥哥好喜歡。」
  
  「哥哥喜歡就好啦!」涼宮說完,又拿出另一盒東西,送給了忍足瑛士,「父親,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送這個給你比較好吶。」
  
  忍足瑛士打開盒子,竟是一本厚厚相冊,翻開來看,滿滿的一本相冊竟然都是女兒的笑臉。從很小很小的嬰孩,到幼稚園,到國小,到國中,再到高中,忍足瑛士錯過的女兒的童年,卻被涼宮當作聖誕禮物,送給了他。
  
  「父親?」涼宮看見忍足瑛士竟然直接呆在了原地,「喜歡嗎?」
  
  「喜歡……喜歡……」忍足瑛士看著,去摟女兒,「謝謝小越。」
  
  但是涼宮看著滿桌子的菜,和自己剛剛收到的禮物,卻沉默了。知道她想起了什麼嗎?她想起了那位撫養了她16年的爸爸,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一個人守著空空蕩蕩的小公寓,是不是因為思念她而吃不下平安夜的飯。
  
  吃過了晚飯,忍足瑛士捧著自己的禮物走進書房,把門悄悄反鎖上。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著女兒的相冊。
  
  3歲時捧著西瓜笑得一臉滿足的她。
  
  12歲時小學畢業,作為優秀畢業生在畢業典禮上發言的她。
  
  15歲時國中的畢業旅行,在橫濱面朝大海笑得無比燦爛的她。
  
  那麼那麼多的照片,是那麼那麼多的回憶。可是這些回憶裡,卻沒有他這個親生父親。
  
  忍足瑛士從抽屜裡拿出涼宮母親的照片,抱著兩本相冊悲喜交集地又哭又笑,「奈奈,小越已經長大了……她又聰明又漂亮還那麼討人喜歡,你看見了嗎?」他哭,眼淚順著臉頰打濕了他的衣襟,這是一個男人痛失最愛的悲愴,「奈奈,你看見了沒有……看見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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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和聖誕禮物

  涼宮在聖誕節那天起了大早,先去了一趟超市。
  
  她買了很多東西,提著大包小包地爬上公寓樓,來到自家門前掏出鑰匙來開門。屋裡,涼宮孝穿著睡衣正端著一碗拉麵當作早餐吃,看見女兒,眼睛都亮了,「公主,你回來了啊。」
  
  涼宮連東西都還沒有放下,就又急又氣朝爸爸喊,「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吃拉麵嗎?!你的胃才剛剛好!」
  
  「呵呵,公主,很方便吶……」涼宮孝放下拉麵,不好意思地擾擾頭髮。
  
  涼宮歎了一口氣,從袋子裡拿出剛買的麵包和牛奶,「你先吃,我去給你煎個雞蛋。」說完,提著袋子走進廚房,一打開冰箱的門,她忍不住又大呼小叫起來,「爸爸!我就知道我不在你就不會好好吃飯!」
  
  冰箱裡除了幾瓶啤酒,竟然什麼也沒有。涼宮氣呼呼地狠狠往冰箱裡塞東西,青菜,牛奶,雞蛋,鮮肉,甚至一些速凍食品。直到把冰箱填得滿滿的,才「啪」地一下合上冰箱門。
  
  涼宮孝在一旁看著女兒皺著的眉頭,卻忽然笑了。他伸手去摟女兒,「公主,爸爸平時在外面吃得多……你別生氣啊……」
  
  涼宮看了爸爸一眼,卻也沒有再說什麼,「我幫你買了很多速凍食品,你只要拿出來熱一熱就可以吃的,以後不要再吃拉麵了。」
  
  「知道了知道了。」涼宮孝微笑著看著女兒熟練地打開爐子,快速給他煎了一個雞蛋裝在盤子裡,然後遞給他。
  
  「快吃啦,睡覺睡到這個時候。都不知道你是在吃早餐還是吃中餐,你的胃還要不要了?」涼宮瞪了爸爸一眼,就走出去收拾房間了。
  
  涼宮孝端著盤子,呆呆看著女兒在客廳彎腰拾起他隨手扔在地上的襯衫,雙眼忽然就模糊了。他連忙伸手去擦了擦眼睛,在女兒發現之前就已經恢復了笑容,「公主呀,要不要看你的禮物?放在你的床頭櫃上了哦。」
  
  涼宮聽了他的話,便走進了內室。不一會兒,就聽見她清脆聲音裡盛滿了驚喜和歡樂,「爸爸,你怎麼知道我一直想要一頂帽子?」
  
  她又從內室跑了出來,戴著涼宮孝送的新帽子,笑得眼睛都亮亮的,「好看嗎好看嗎?」
  
  「好看,我家公主最好看了。」涼宮孝笑著讚歎著。卻看見女兒已經摘下了帽子收到了自己隨身的包包裡。
  
  「爸爸,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哦!」涼宮拿出一個袋子蹦到他面前,「你猜是什麼,快猜快猜~」
  
  「爸爸猜不到。」涼宮孝伸手接住女兒,「好公主快告訴爸爸,爸爸好想知道吶……」
  
  涼宮送給爸爸的是一件手織的毛線背心。沒有多餘的花紋,卻是厚厚的毛料和密密的針線,是真真正正一件用來御寒的背心。
  
  「你冬天不是總是胃寒麼,穿件背心在裡面會好很多的。」涼宮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反正我現在在忍足家當小姐整天也沒什麼可做,就給爸爸織了背心,喜歡嗎?」
  
  涼宮孝輕柔地撫摸背心上密密的針腳,心裡卻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良久才笑了出來,「喜歡,只要是公主送的爸爸都喜歡。」
  
  「不准你說不喜歡!」涼宮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一雙寶石一般的深藍眼睛閃著耀眼的光芒。
  
  父女兩個一整天都呆在小小公寓裡面,打掃打掃衛生,聊聊天,看看電視,竟然就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涼宮花了心思,給爸爸做了一大桌好吃又養胃的菜,然後又把沒吃完的包起來收進冰箱。
  
  「爸爸,明天你就可以把這些菜熱一熱吃。」她招呼爸爸。
  
  涼宮正在洗碗的時候,卻聽見爸爸在外面叫她,「公主,你電話響了。」
  
  於是她連忙跑出去,用圍裙隨便擦乾了雙手,便從包包裡翻出了手機,仔細一看,來電顯示竟是【父親】。
  
  「小越,你去哪了?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電話那頭的忍足瑛士聲音聽上去有些不悅。
  
  涼宮捧著電話,恭恭敬敬地說,「父親,我在爸爸這裡呢。」
  
  「哦,在涼宮家吶……」忍足瑛士的聲音微微停頓了一會,「那……什麼時候回來呢?」
  
  「我……」涼宮有些猶豫地看著沙發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的爸爸,然後有些底氣不足地說,「父親,我今天不回去了好嗎?我想在這裡陪一陪爸爸……」
  
  「嗯……那好吧。」忍足瑛士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不忍心拒絕女兒的請求,「那你明天早點回來。」
  
  涼宮掛了電話,卻看見爸爸的目光看向了自己這邊,於是她擺了擺手機朝他燦爛笑了,「爸爸,今天我在這裡陪你哦~」
  
  聖誕節的夜晚,涼宮家的兩父女相互依偎著靠在一起看電視。電視裡那個諧星在做了很多鋪墊吹噓自己有多厲害之後,秀了一段沒有音調的薩克斯風,逗得兩父女哈哈大笑。
  
  過了九點半,涼宮倒在爸爸身上,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瞌睡。涼宮孝抱著女兒,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公主,想睡覺的話,到床上去睡好不好?」
  
  「不好。」涼宮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一點,「我要多陪爸爸看一會電視。」
  
  於是涼宮孝也只好笑著依她。
  
  正在他們換了一個台準備繼續看搞笑的綜藝節目時,涼宮的手機又響了。涼宮拿起來一看,還是忍足瑛士。
  
  「小越呀,晚上還是回家來好不好?」忍足瑛士的聲音依然很溫柔,只是聽不出太多的情緒,「父親已經叫你哥哥過去接你了。」
  
  忍足瑛士這麼說,晚上不回去是不行了。涼宮掛了電話,有些煩躁地撓了撓自己的頭髮。涼宮孝在一旁好言相勸,「公主吶,父親是擔心你啦,晚上還是回忍足家吧。」
  
  忍足家的車子不一會就到了樓下。忍足親自下車來接她,禮貌但疏離地朝涼宮孝鞠躬,「涼宮叔叔,您好。」
  
  「呵呵,你好你好。」涼宮孝摸著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小越,可以回家了嗎?」忍足溫和地朝涼宮說。於是,涼宮轉頭又看了看爸爸,這下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坐在舒適的轎車後座上,涼宮按下車窗朝仍然站在原地的爸爸喊,「爸爸,外面冷,你快點回去吧!」
  
  涼宮孝笑著說,「爸爸看著你走,就回家。」
  
  轎車緩緩起動,涼宮看著車窗外,自己消瘦而平凡的養父呆呆站在寒風裡,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轎車行駛了起來,慢慢與他擦身而過。
  
  涼宮忽然叫了起來,「等等,等等,等一下!」
  
  說完,拉開車門,涼宮快速鑽了出去,跑過去一下子撲進爸爸的懷裡,雙手緊緊箍住他的後背。
  
  「爸爸,再見。」
  
  涼宮孝低頭去把頭埋進女兒柔軟散發著清香的黑髮裡,「再見,公主。」
  
  回到家,忍足瑛士正坐在客廳豪華的真皮沙發上等著他們。看見他們回來,也沒有太多的話,只是招呼他們早點休息,便上樓去了。
  
  涼宮在忍足身邊,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麼我覺得父親有點不開心?」
  
  忍足苦笑一下,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小越你怎麼這麼笨吶,自己的女兒卻親親熱熱地叫別人爸爸,換做是我,我也不會開心的。」
  
  涼宮愣了一下,慢慢低下了頭去。忍足看見,又揉了揉她的頭髮,輕聲說,「好了,時間不早了,小越快點去睡覺吧。」
  
  涼宮聽了哥哥的話,慢騰騰地上樓去睡覺。只有忍足還站在樓下,他知道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所以輕輕歎了一口氣。
  
  「得到一些,就會失去一些,小越,你會漸漸明白的……」他看著妹妹上樓的身影,輕輕的,用她聽不到的聲音說。
  
  聖誕節一過,冰帝的網球部就開始訓練了,只不過地點改到了室內網球場。忍足掛著微笑來到更衣室,開始動手換衣服。
  
  跡部漫不經心瞥了他一眼,卻看見他脖子上圍著的白色圍巾,不禁冷哼,「你不是一直覺得戴圍巾有損你的瀟灑風度嗎?」
  
  「這條圍巾可不一樣。」忍足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這可是心靈手巧的妹妹親手織的圍巾,當然要戴出來向你這個未來妹夫炫耀一下。」
  
  「哼。」跡部白了他一眼。但是他看見那條白色圍巾的花紋如此繁複而美麗,簡直與專賣店裡賣的圍巾不相上下,他默不作聲地轉過身去。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跡部心裡真的有點不舒服。
  
  涼宮正坐在面對著客廳大大落地窗的沙發上看書,不經意間抬起頭一看,竟然看見穿著黑色羊絨大衣的跡部站在窗外。
  
  她先吃驚了一下,隨後想起這附近都是富人家的別墅,跡部家離這裡並不遠,所以就釋然了。卻看見跡部冷著一張臉看著她在朝她說話,隔著玻璃,涼宮從他的嘴型分明看出是這樣的一句話。
  
  「忍足越,你給本大爺出來。」
                          




☆、溫暖與冷漠並存(1)

  涼宮連忙就出去了。天氣很冷,涼宮被凍得鼻頭紅紅地跑到跡部身邊,「學長,你找我有事?」
  
  跡部的臉色不大和善,瞟了她一眼說,「本大爺這一年是不是沒怎麼照顧你?」
  
  「沒,沒有呀!」涼宮連忙擺擺手說,「學長照顧了我很多的。」
  
  「那為什麼沒有本大爺的禮物?」
  
  跡部一說完,涼宮的眼睛就瞪大了,「誒?這個,那個,我覺得學長應該什麼也不缺,所以……」然後,又在跡部冰冷的目光之下停止了解釋,「好吧,那學長想要什麼禮物呢?」
  
  「笨蛋!你問本大爺你要送什麼給本大爺?」跡部忍不住伸手敲了敲涼宮的頭,惹得女孩捂著腦袋半天沒說話。
  
  涼宮咬著牙,冥思苦想,忽然就有一個想法蹦了出來。她抬起頭來,朝跡部燦爛一笑,「學長,我們一起去買點東西吧!」
  
  說完,拉著跡部就要走。
  
  「等等。」跡部的腳步依然停在那裡沒有動。這讓涼宮不解地回頭來朝他眨眨眼睛,「怎麼了?」
  
  「你個笨蛋先給本大爺進去穿件外套出來。」
  
  聽跡部這麼一說,涼宮才想起剛剛自己急急忙忙跑出來,竟然只穿著家居服。於是不好意思地笑著擾擾後腦勺,「我馬上就好,學長你等我一下哦。」
  
  這是跡部第一次逛超級市場。
  
  他看著擺放在貨架上的貨物,有些失神。涼宮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一路走過去拿了好些東西放進推車裡。跡部看見了,連忙伸手去接過她手中的推車。
  
  黑髮藍眸的女孩子回頭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學長,你喜歡吃什麼青菜啊?」涼宮一手拿著一把青菜問他,「芹菜你會不會很討厭?」
  
  「隨便。」跡部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看新鮮的蔬菜長得是什麼樣子,涼宮已經一路小跑,就跑到了隔壁水產品的大大小小的魚缸之間,朝他招手,「學長,你喜歡吃什麼魚?」
  
  濃重的魚腥味讓跡部皺起了眉頭,他走到涼宮身邊,只想拉著她快點離開這個地方,「隨便隨便。」
  
  涼宮當然知道跡部受不了這種味道,於是指著水池裡一條魚對撈魚的大嬸說,「麻煩您,我要這一條。」
  
  大嬸笑瞇瞇地看著她,「好咧。」一下子就把魚撈了上來。
  
  「請幫我把魚鱗剃乾淨一點哦。」涼宮笑著說,然後回頭喊跡部,「學長,你到那邊去等我就可以了啦,這裡殺魚需要一點時間。」
  
  跡部點點頭,快速就離開了那裡。他站在遠處,看著女孩與那位殺魚的大嬸有說有笑的,她的笑容那麼明亮那麼璀璨,彷彿一朵綻放的太陽花,充滿著蓬勃的朝氣。
  
  涼宮在大嬸殺好魚之後,笑著向她道謝,大嬸擺擺手說,「不用了,小姑娘,你是買菜回去做給男朋友吃吧?你男朋友長得好帥哦!」
  
  她眨了眨眼睛不知該怎麼回答,最終只好笑著附和說,「是呀是呀。」
  
  來到收銀櫃時,跡部非同凡人的外貌和氣質馬上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收銀的姐姐臉頰紅撲撲的,甚至都不敢跟跡部對視,「您好,請問您是刷卡還是用現金?」
  
  涼宮在一邊正要翻口袋,卻看見跡部已經掏出了自己跡部家族獨有的金卡。她連忙制止,「學長,不是我要送你禮物嗎?」
  
  「廢話,你跟本大爺出來難道還用你付錢?」跡部口氣不善地瞟了瞟她,於是涼宮連忙住嘴。身邊的幾個中年女人竊竊私語,都是一臉艷羨的樣子。
  
  回到忍足家,早就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了。
  
  跡部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臉不耐地看著掛在牆上的巨大液晶電視,時不時又瞟一眼廚房,看著廚房裡面正忙碌的小小身影,不知為何,忽然有異樣的情緒從心底湧出。
  
  正在跡部準備去仔細琢磨一下這情感時,涼宮就已經把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子,站在餐桌前叫他,「學長,可以吃飯了。」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家常小菜。一條清蒸魚,香濃的湯汁從頭淋到尾,再撒上青翠的小蔥花,一碗小炒肉,一碗炒青菜,卻是色香味一應俱全,就連一向對飲食極為挑剔的跡部,一時也找不出哪裡不對。
  
  涼宮一臉期待地看著跡部拿起筷子挑了一塊魚肉,貴族子弟,吃相是沒得挑的,優雅又得體。跡部將魚肉放進嘴裡細細咀嚼,一股淡淡的清香和甘甜就溢了出來。
  
  隨後,他放下筷子漫不經心的說,「勉強符合本大爺的美學。」
  
  身旁的女孩高興地只差沒有撲上來給他親一口,笑瞇瞇地坐下,自己也開始動起筷子來。她夾了一邊魚頭,卻把自己的碗靠近了跡部的,慢慢把魚眼挑進他的碗裡。
  
  跡部的筷子卻因為涼宮這個看似平常的動作停頓了幾秒。
  
  有這樣的一個故事。小男孩從小跟祖母一起住,祖母燒著一手好菜,尤其清蒸魚煮得特別好,每次吃魚的時候,祖母都會把魚眼挑進小男孩的碗裡。後來祖母去世了,男孩也長大了,交了女朋友。每次吃魚的時候,男孩也會把魚眼挑進女友的碗裡,並告訴女友說,這是他祖母留下的規矩。
  
  所以,魚眼是給最愛的人吃的。
  
  跡部微微側過臉去看涼宮,女孩掛著笑容,神色平常地吃著飯。她大概沒有讀過那本書,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故事。
  
  魚眼本身並沒有味道,是要有心人細細的品味才能吃出其中的香甜。跡部把涼宮挑進他碗裡的魚眼放進嘴裡,吃著吃著,就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
  
  涼宮看見跡部在笑,一臉不解地望著他,「學長,什麼事情讓你心情這麼好?」
  
  跡部看著她,只是笑,再也沒有了別的話。
  
  吃了飯,涼宮正收拾碗筷。忽然聽門口有響動,忍足從玄關處走了進來,看見跡部一副大爺模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而涼宮卻圍著圍裙在收拾碗筷,不禁打趣道,「喲,妹妹你都還沒進跡部家的門,怎麼就開始伺候這位大少爺了?」
  
  「啊?」涼宮眨眨眼睛看著他,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跡部青灰色眼睛掃過忍足,不吭聲卻又去看電視了。忍足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小聲說,「怎麼樣?我妹妹很好吧?
  
  跡部聽了,也看了看廚房水池邊正忙碌的涼宮,目光一下子溫暖了,卻也不理忍足,逕自又看電視。
  
  忍足嬉笑一下,推搡了他一下,卻走到廚房邊對涼宮喊,「小越吶,那些事情交給僕人們來做就行了。你快點準備準備,晚上要參加一個慈善晚宴。」
  
  「我悶在家裡也是無聊。」涼宮洗完最後一個碗,用擦手布擦乾了手,走出來問,「哥哥你說晚上要參加什麼?」
  
  「慈善晚宴。」忍足好耐心地又解釋了一邊,「每年這個時候,全日本所有的企業家都會聚在一起開一個慈善拍賣晚會,正好帶你去,讓大家都認識認識我們忍足家的小公主。」
  
  涼宮一聽這種富人聚會就有些頭疼,「我不去不行嗎?」
  
  「不可以。」忍足挽住妹妹的手,逕自就往樓上走,「父親有點事情會晚點到,所以哥哥先帶你去,我們家小越一定要好好打扮一下……哦,對了。」說完,忍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頭,朝仍然坐在沙發上跡部說,「跡部,晚上你也要去吧?不用回去準備一下?」
  
  說完,就不管跡部了,拉著涼宮就上了樓。




☆、溫暖與冷漠並存(2)

  試衣間裡,涼宮面對著一室的晚禮服詫異不已,更讓她吃驚的是,這些禮服竟然都是按著她的尺碼來做的。
  
  「這些都是父親給你準備的。」忍足回頭,朝涼宮莞爾一笑,「父親從知道你的消息之後,就一直在準備接你回來。就連你的房間,都是父親每天晚上開完會之後親手佈置的,整整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呢。」
  
  涼宮聽了,忽然滿腹複雜情緒,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忍足就已經從禮服堆裡挑出了一件來,捧到涼宮面前,「小越,去試試。」
  
  名家設計的晚禮服果然就是很好。雪白的雪紡蓬蓬裙配上粉紅色貂皮坎肩,稱得涼宮皮膚雪白,嬌俏可人。但是涼宮走到試衣鏡前,卻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裙子,「好奇怪吶,雪紡裙配皮草?到底應該是冷天穿還是熱天穿?」
  
  忍足被她的話逗笑了,走過去一伸手就揉了揉她的黑髮,「乖妹妹,這是專門為你設計的,你想怎麼穿就怎麼穿。」
  
  涼宮一頭長長的黑頭髮被高高挽起,只留兩鬢的頭髮柔柔垂下來。微微刷了一點腮紅,塗了一點唇彩,上了一點眼影。被忍足推到鏡子前時,她只驚訝地看著自己。
  
  何時她竟也成了美人了吶!
  
  忍足側過臉,頗為得意地看著妹妹,想去摸摸她的頭,卻又想起如今她挽了一個漂亮的髮式,只好作罷。忽然想起自己送的藍水晶項鏈,又暗暗怪自己粗心,早知道應該給她選一件藍色系的禮服的。
  
  不過,這樣穿也很好看,水晶項鏈,應該留在下次更重要的時刻戴。
  
  忍足家兩兄妹的登場惹來了眾人目光,涼宮因為穿著高跟鞋,走路歪歪扭扭的,只好緊緊的抓著忍足的手臂,但是臉上還是要掛著溫和而又得體的笑容,與每個迎上來的人們打招呼。
  
  隱隱約約就聽得有人在小聲議論,「這就是忍足家的三小姐吧,聽說忍足家的家長捧在手心裡寶貝得不得了,果然一副溫婉可人的樣子。」
  
  忍足顯然也聽見了,轉頭朝涼宮燦爛一笑。
  
  他們還沒站穩多久,就聽見會場門口一陣喧嘩,想來是有大人物到了。涼宮和忍足一起回頭,就看見三個穿西裝的男人往他們的方向正過來。
  
  為首的就是忍足瑛士,他快速地走到涼宮面前,笑瞇瞇地打量自己的女兒然後讚歎,「我家小越果然很漂亮。」
  
  另一個紫灰色頭髮的中年男子也走到他們身邊,有些鋒利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涼宮,隨後才評價說,「的確不錯。」
  
  最後來的英俊少年,一身白色西裝稱得他身形碩長,一雙青灰色眼睛看了看涼宮,沒有說話。但只是沒有說話,週身的王者風範也是勢不可擋,這正是跡部。
  
  忍足瑛士拉了涼宮的手,柔聲向她介紹,「小越啊,這是我們家的世交,跡部伯伯。那位是他的兒子,你應該認識,也是你學校的,比你高一年級,叫景吾。」
  
  涼宮聽了乖乖地向跡部景和鞠躬,叫了聲跡部伯伯,走到跡部面前時才不為人知地朝他笑了笑,「跡部學長。」
  
  跡部看見這笑容,雖然稍許沒在了化妝品裡,消散了些許涼宮原本的靈秀,卻也是燦爛動人。於是他也揚起嘴角回了她一句,「你好。」
  
  涼宮想起自己明明不久前還跟跡部在一起,現在卻要裝作剛剛認識一樣,覺得有些好笑。忍足在一邊,平光眼鏡一閃一閃的,默不作聲地朝自己父親和跡部景和使了一個眼色。
  
  一群有身份地位的人走在一起,自然就成了整場晚宴的焦點。
  
  忍足瑛士與跡部景和一直忙於和其他的企業家們應酬,忍足又不知道去哪裡與別家的小姐們談笑風生去了。不一會兒,涼宮身邊的,竟然只剩下了跡部一人。
  
  跡部怎麼會不知道這群人在打什麼主意,只是不想拆穿罷了。只是涼宮並不知道,從服務生手中的盤子裡拿起一杯橙汁,然後東張西望地問跡部,「學長,他們都去哪裡了?」
  
  「誰知道。」跡部並沒有正面回答她。
  
  涼宮的視線在人群裡。這裡裝飾豪華氣派,一副衣香麗影的樣子。她看著看著,卻忽然萌生一種厭煩。
  
  「學長,你知道嗎?」涼宮沒有收回目光,卻小聲與跡部說,「我小的時候呀,在東京郊區一所貧民小學上學,教室裡連暖氣都沒有。一到冬天,所有人的手指都凍得像紅蘿蔔,連筆都拿不住。要是這裡的人真的真心去做慈善,那為什麼還會有那樣的學校呢?」
  
  跡部聽到了問句,一時竟沒有想到什麼好答案來回答她的問題,只陪著她看這掛著慈善晚宴的名,實際卻是一場富人遊戲的會場,陷入了沉默。
  
  只是這沉默也沒有持續很久,就聽見有清脆女聲在喊,「公主~公主~」
  
  涼宮聽見這聲音,反射性地就往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慌慌張張地叫,「不……不要叫我的名字!」
  
  靜香笑盈盈地走到涼宮面前。她今天穿著一身黑色長裙,原本美麗的容顏越發不可方物,「公主,你現在本來就是公主了啊,幹嘛還不讓人叫?」
  
  說完,她才看見旁邊站著的是金光閃閃的跡部,於是連忙拉涼宮到一邊,壓低的聲音是掩蓋不了的興奮,「公主公主,你什麼跟跡部桑一起了?今天還穿情侶裝!」
  
  「情侶裝?」涼宮眨眨眼睛,回頭看了看跡部,一身白色西裝,又看了看自己,正仔細鑒定有多少相似程度呢,就聽見不遠處一個中年男人在喊靜香。
  
  靜香應了一聲,朝涼宮苦笑,「我爸爸又在給我推銷某家的貴公子呢,沒空跟你聊了。」
  
  「哦,那你快去。」涼宮答應著,又想起了什麼,「靜香,你有空的話能不能來趟我家?我給你準備了聖誕禮物,一直都還沒機會給你呢!」
  
  「好,」靜香笑瞇瞇地應著,「我找時間去。」
  
  等靜香走了之後,一旁的跡部才慢慢開口,「剛剛那個人,是籐原家的二小姐?」
  
  「對呀對呀。」涼宮笑著回答,「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她了。」
  
  「最近籐原家似乎瀕臨破產了,」跡部說完,瞥了瞥嘴角,似乎冷笑了,「也不怪籐原家那老爺子這麼熱絡地把女兒推薦給別人家。」
  
  涼宮的笑容忽然就凝在了臉上,她有些侷促地伸手來拉跡部的衣袖,「學長,怎麼回事?」
  
  跡部青灰色眼睛帶著冷冷笑意看著她,「就是你想到的那個意思。」
  
  涼宮咬著嘴唇沉默了半天,忽然撇下跡部,獨自跑進了人群之中。她急切地左顧右盼,終於在人群裡找到了正在相親的靜香。於是她沉著臉走過去,只輕聲說句,「打擾了。」拉著靜香就走了。
  
  酒店的露台上,風吹過來圈起了她們的頭髮和裙擺,帶著濃濃冬天的味道。一晚上的烏煙瘴氣,久違的冷風讓兩人都精神一振。
  
  涼宮站在靜香身側,小心翼翼地問,「靜香,我聽跡部學長說,你家快要破產了?」
  
  靜香怔了怔,眼眶悄悄紅了。她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我……」涼宮正要說話,忽然就被她打斷了。
  
  「公主,不要安慰我好嗎?」靜香抬手撫了撫被夜風吹亂的髮絲,「我現在很好,現在的我要開始學著堅強了。」
  
  「那你爸爸……」
  
  「我爸爸是有聯姻的打算。」靜香抬頭看著茫茫夜色,苦笑了,「但是現在籐原集團這個樣子,又有誰願意幫我們一把呢?所以,估計我暫時是嫁不出去了啦!」
  
  「那我哥哥呢?」涼宮抓住她的手臂,「你真的放棄了?」
  
  靜香看著她,卻是淡淡的微笑,「公主,忍足君那樣的人,原本就不是我可以企及的。」
  
  風輕雲淡的背後,涼宮卻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酸楚。
  
  「小越,原來你在這裡啊。」溫和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涼宮與靜香一同往那邊看去,忍足和跡部正在不遠處站著。
  
  靜香立即就變得有些忸怩,紅著臉稍稍往涼宮身後靠了靠。
  
  兩人走到她們面前,忍足先是大方地朝靜香打了個招呼,然後拉著涼宮就要走,「小越,父親在找你呢,我們準備回家了。」
  
  涼宮被哥哥拉著,回頭又看了看靜香。身著黑色晚禮服的美麗女孩站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臉上的笑容淺淺的卻顯得有些不真實。.
  
  因為各家都有自己的轎車,所以跡部家與忍足家到了酒店門口就分開了。忍足瑛士在半路上接到一個電話說臨時要處理一些事情,於是只剩下涼宮與忍足兩個人坐在車裡。
  
  涼宮忸怩了半天,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忍足,「哥哥,我可不可以去求父親,讓他幫一幫籐原家?」
  
  忍足早就料到妹妹會這樣做,沒有太久的思考,斬釘截鐵地回答她,「不可以。」
  
  涼宮被這樣拒絕,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好咬著嘴唇沉默。忍足轉頭來看她,輕聲跟她說,「小越,這個世界有他自己的規則,每個家族的興衰存亡都是有規律的。籐原家已經走到了盡頭,這是不能改變的。就像以後我們忍足家成了現在的籐原家,也一樣不會有人幫我們的……」
  
  涼宮聽了,卻是繼續沉默。忍足以為她多多少少會有些不開心,所以一路上也沒有與她多話。直到到了忍足宅門口,兩人從轎車裡出來,涼宮走在他身側,才輕聲地問,「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都教我要樂於助人,但是,這個世界為什麼要教我冷漠無情?」
  
  忍足被她的話震驚,站在原地竟忘了行走。涼宮走在了前面,卻回頭來看他,一雙深藍色眼睛清澈見底,閃著耀眼光芒。
  




☆、傳說中的訂婚對像

  第二天,忍足又把涼宮打扮了一番,告訴她說,「今天我們小越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在她臉上塗塗抹抹,微微抬頭去看哥哥,「那哥哥和父親也會去嗎?」
  
  「這一次,只有你一個人去哦。」忍足笑著回答她,「當然,哥哥會把你送到酒店門口的。」
  
  故作神秘,弄得涼宮平白地就開始緊張起來了。
  
  旋轉餐廳包間的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這讓原來就不習慣走高跟鞋的涼宮更加難受了。歪歪扭扭地跟著侍者走到了走廊的盡頭,侍者禮節性地敲了敲門,「打擾了。」
  
  華麗的紅木雕花大門被打開,侍者微笑著引涼宮進去。涼宮先是看了看包間裡華麗無比的裝潢擺設,才把目光放到了坐在四方桌一邊正端著高腳杯優雅地喝著紅酒的少年身上。
  
  「誒,這不是跡部學長嘛!」涼宮有些驚喜地說,原本的忸怩不安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哥哥還說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害我緊張了半天。」
  
  「本大爺難道不算很重要的人?」跡部放下酒杯,挑眉看著她。
  
  「不……不是這個意思啦。」涼宮笑著,坐到他對面。身邊的侍者端著菜單上前,跡部看了看,抬頭問她,「有什麼想吃的麼?」
  
  「隨……隨便就好。」
  
  跡部也不指望涼宮能說出些什麼,於是按著自己的喜好點了餐。侍者們全都出去了,紅木大門關上,大大的包間一下子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涼宮對這樣的氣氛實在是不大熟悉,於是不自在地挪挪座位小聲問跡部,「學長,有什麼事嗎?為什麼我們要在特意這裡吃飯?」
  
  跡部端起酒杯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當下就明白涼宮什麼事情都不知道。既然忍足家的那兩個人都沒有告訴她,跡部也不想說些什麼,含糊答道,「沒什麼事情。」
  
  涼宮雖然奇怪,但是也沒再多問。晚餐時間在兩人斷斷續續的聊天之間就這樣過去,這樣高檔的西餐其實並不合涼宮的胃口,只是最後上來的那道甜點很好吃,涼宮開開心心地吃完,總算吃得七八分飽了。
  
  吃完飯,跡部在埋單時想起了什麼,低聲與侍者說了些什麼。過了一會,那人又進了包間,手裡提著該酒店的外帶餐盒。
  
  跡部朝涼宮揚了揚下巴,「拿著吧。」
  
  涼宮拿了餐盒,禁不住問,「誒?什麼東西?」
  
  「你不是喜歡這裡的甜點嗎?」跡部說完,自己起身就準備要走。涼宮坐在椅子上,忽然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卻忽然聽見跡部的聲音低低地傳來,「還不走?等會本大爺就不送你回家了。」
  
  涼宮這才回過神來,急急起身去追跡部。
  
  高跟鞋實在是太高太細了,涼宮追到跡部時打了個趔趄,右手就已經被另一隻寬大溫暖的手牢牢牽住。
  
  「笨蛋,走平地都會摔跤。」
  
  涼宮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笑著,「我……還不大習慣穿高跟鞋。」
  
  跡部看見她的笑容,一雙深藍色眼睛晶晶亮亮光芒耀眼。他沉默著不說話,只是那隻手,就一直緊緊牽著涼宮的右手,沒有再放開。
  
  旋轉餐廳在一家百貨大樓的頂層,兩人坐電梯下來,就直接到了百貨商場裡。一眼望去全是世界頂級的奢侈品牌,涼宮看得眼睛都花了。跡部牽著她,依著她的速度放慢腳步,「逛一逛吧。」
  
  涼宮不知道跡部所說的「逛一逛」並不止是逛的意思,所以當跡部拉著她走進一家女裝店時,她卻指著旁邊的男裝店說,「學長,我們去那邊吧。」
  
  源自歐洲的品牌,以暗色為主色調,更能襯托男性的優雅風度。涼宮看見模特身上穿著那件紫灰色襯衫,就不由自主地將眼前的跡部與那模特比了比。
  
  為什麼她覺得,跡部穿上應該更好看?
  
  跡部其實並不是這裡的生客,所以服務員很熱情地圍了過來,「跡部少爺,有什麼您合眼的麼?」
  
  還沒等跡部說話,涼宮就已經指著那件襯衫說,「那件,麻煩拿給他試一試。」
  
  跡部從試衣間裡出來,微微撥弄了一下頭髮,漫不經心地看著她等著她的評價。與髮色相近的襯衫剪裁合體又大方,更加襯得他身材修長面容如玉,狹長的眉眼斜飛入鬢,寶石般的青灰色眼眸閃著動人光彩。
  
  涼宮的心臟跳動頓時就開始不規律了起來,她呆在原地久久沒了動作。
  
  整個商店的燈火輝煌,都不比他舉手投足間的眼波流轉。
  
  跡部看著涼宮呆呆的樣子,不由輕輕一笑。招過服務員就訂下了這件襯衫,然後不發一言又進了更衣室。
  
  等跡部離開了涼宮的視線,她才回過神來捂著發燙的臉頰羞憤得只差沒仰天長嘯了。
  
  天哪——她怎麼可以就這樣呆掉了?!天哪——跡部學長怎麼可以這麼好看?!
  
  買了跡部的衣服,他不依不撓地拉著涼宮又去了幾家女裝店。但是涼宮對女裝興致缺缺的樣子,也不愛試衣服,這讓跡部的好品味都沒地方發揮。涼宮拉著跡部笑瞇瞇地說,「學長買到合適的東西就很好了啦,我的腳好累啊……」
  
  正準備回去,兩人邊走著,一不注意,涼宮迎面就撞上了一個小孩子。於是她連忙蹲□去察看孩子,「對不起啊,姐姐不是故意的,有沒有哪裡撞疼了?」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原本就盛滿了淚水,看見眼前的大姐姐笑容如此可親,於是撲到她身上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媽媽……媽媽不見了……」
  
  涼宮抱著孩子,手忙腳亂地安慰她,「等等,先不要哭啊……出了什麼事情告訴姐姐,姐姐會幫你的。」
  
  「小佑……小佑和媽媽一起來的……」小女孩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媽媽不見了……」
  
  「哦,原來是跟媽媽走散了。」涼宮聽著孩子斷斷續續的敘述,慢慢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一旁的跡部說,「她母親應該還在商店裡,帶她去服務台在商店裡廣播一下就可以了。」
  
  服務台的大姐姐也是笑容和氣的,用柔柔的聲音對著話筒說,「請夏目佑小朋友的母親盡快到總服務台來,您的孩子在這裡等您。」
  
  涼宮摟著孩子坐在一邊,從餐盒裡拆出一個蛋糕來送到還在哭泣的孩子面前,笑盈盈地問她,「小佑,想不想吃蛋糕?」
  
  小小的孩子見到漂亮又美味的糕點就暫時忘記了悲傷,捧著蛋糕甜甜對涼宮說,「謝謝姐姐。」
  
  「不客氣。」涼宮揉了揉孩子的頭髮,「小佑真懂禮貌。」
  
  忽然一位年輕母親急急忙忙從不遠處跑過來,小女孩見到母親,歡笑著就撲過去一把抱住。涼宮站在一邊,看著重逢的母女兩個燦爛的笑容,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說,「啊,有媽媽多好吶。」
  
  跡部的目光也被這兩母女牽引了去,只是他的目光慢慢變冷變淡,聽到涼宮的話,他輕輕地,不為人知地冷哼了一聲。
  
  跡部送涼宮到忍足家門口,涼宮下車來之後向車裡鞠躬,笑容可掬地問他,「學長,你要不要進來坐坐?我哥哥和父親應該都在家。」
  
  「不必了。」就是因為他們都在家才不好去坐,跡部沒怎麼猶豫便拒絕了,「你回去吧。」
  
  涼宮點頭,目送黑色轎車駛進夜色直至漸漸消失,她才轉身回屋子裡去。
  
  果然,父親和哥哥都在。忍足瑛士見女兒回來,坐在沙發笑瞇瞇地招呼她,「小越你回來了啊,來來來,過來,到父親這裡來。」
  
  涼宮換下高跟鞋,便一路小跑到了父親身邊。
  
  忍足瑛士拉著女兒的手細細詢問今天的事情,「今天的見面還順利吧?」
  
  「很順利啊。」涼宮笑著回答。
  
  「那……見的人還好吧?」
  
  涼宮眨眨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父親的意思,「父親你說跡部學長嗎?學長很好啊。」
  
  忍足瑛士聽到女兒這句話,總算是放下了心。他伸手摸了摸涼宮的頭髮,喜不自勝地說,「那真是太好了,我要打個電話告訴跡部景和那傢伙。」說完,便步伐輕盈地上樓打電話去了。
  
  涼宮還站在原地一頭霧水。忍足見了,捂著嘴巴輕輕地笑,「小越。」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坐這裡。」
  
  於是涼宮便乖乖坐下了。
  
  「跡部那傢伙,沒有告訴你什麼?」
  
  涼宮側過臉去細細看哥哥,一雙狹長的深藍色眼睛躲在眼鏡後面閃著意味不明的光,「跡部學長要告訴我什麼?」
  
  「小越,你知不知道,你將要跟跡部訂婚,成為他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涼宮聽了哥哥的話,竟還沒想起未婚妻是什麼意思。忍足的眼睛那麼漂亮那麼溫柔,看著涼宮盛滿了笑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涼宮忽然一下從沙發上跳起,「哥哥你說什麼?!未婚妻??就是那種先訂婚後結婚的未婚妻麼?」
  
  忍足笑著點頭。
  
  「這怎麼行!」涼宮蹦起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要跑上樓去阻止父親打電話,「我和跡部學長?不行不行,我要去告訴父親!」
  
  但是她還沒走一步,就被忍足拉了回來,「為什麼不行?」
  
  「為什麼?」涼宮頓了頓,只想到了不可以卻好像也沒有想到為什麼不可以,於是她撓了撓後腦勺吞吞吐吐地說,「跡部學長那麼好的人,我怎麼……」
  
  「小越。」忍足站身起來,罕見的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你不要總是覺得自己不好。你是我的妹妹,你為什麼會配不上他?」
  
  「可是我……」涼宮苦著臉正要解釋,卻已經被忍足推著上樓去了。
  
  「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小越你快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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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的笙簫

  一條爆炸性的消息,轟得涼宮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過了幾天靜香來忍足家找她,涼宮把放假前就準備好的一對貓眼石耳環送給了她。
  
  靜香收到禮物,自然是很開心,卻看見涼宮眉眼間隱隱約約的憔悴,於是靠近她輕聲問,「公主,你怎麼了?不開心嗎?」
  
  涼宮歎息一聲,把自己的心事說給好友聽,「靜香吶,你知不知道,我要跟跡部學長訂婚吶,天哪,這是什麼概念~」
  
  靜香笑瞇瞇地聽完涼宮的話,然後歪著腦袋戲謔地說,「有什麼不好這可是多少少女夢寐以求的事情呢!」
  
  「靜香!」涼宮翻了一個白眼給她看,然後又委屈地嘟嘟喃喃,「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好好好~我知道。」靜香笑著拉住她,「我們公主是覺得自己的婚姻都沒有選擇的權力,所以才會不高興麼?」
  
  「也不完全是吧。」涼宮想了想,「父親之前有問過我,覺得跡部學長好不好……」
  
  「那覺得他好嗎?」
  
  「當然啦!」涼宮急忙說,「跡部學長可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呢!」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當然,我哥哥也是最好的男人之一。」
  
  提到忍足,靜香明顯怔了怔,神色都黯淡了不少,「對了公主,我這次來,其實是有話對你說……」
  
  「我要去美國了。」
  
  涼宮原本還低著頭在糾結著訂婚的問題,卻忽然聽見靜香輕柔好聽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她抬起頭來,看見漂亮女孩如微風一般清淺的笑容。
  
  「靜……靜香,你說什麼?」
  
  「我要去美國了。」靜香又重複了一遍,「所有的手續都已經辦好了,開學前就會去那邊。」
  
  「為什麼?」涼宮撲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怎麼這麼突然呢?去美國做什麼?」
  
  「公主,我家已經宣佈正式破產了。」靜香微笑著向她解釋,「籐原家在日本商業的信用度已經降到了最低,不能再在日本立足了。我家在美國還有一處房產,而且,我姐姐也在那邊……」
  
  涼宮聽靜香的解釋,深吸了幾口氣來平復心情,她緩緩放開靜香,勉強勾起了笑容,「嗯,是吶,這個時候去美國也許是最好的選擇……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靜香看著她,一雙深藍色眼睛那麼耀眼,她的眼眶漸漸紅了,靜香抬起手來輕輕抱住她,「公主,也許……不會回來了……」
  
  涼宮安慰自己,現在的科技這麼發達,通訊那麼方便,無論靜香去了多遠,她們還是可以毫無間隙地見面聊天。但是是什麼東西,拉著她直直地往下墜,一整顆心都沉重了起來。
  
  跡部和忍足兩家又一次安排了他們兩人的見面。可是涼宮再也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心情,也不說話也不笑了,有些忸怩不安。
  
  跡部見了,知道這下她總算是知道了整件事情,揶揄她說,「怎麼?知道本大爺將是你的未婚夫就害羞了?」
  
  涼宮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吃了飯,涼宮在跡部身後,看著他高大修長的背影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叫住了他,「學長,我們先不回家好不好?我想跟你談一談。」
  
  路燈下兩人的影子有些親密地靠在一起,涼宮低著頭看這影子,忽然萌生出了煩躁不安。
  
  「學長,你早就知道我們要訂婚的事情?」
  
  跡部並沒有說話,只輕聲嗯了一下。
  
  晚飯時間剛過,街上很熱鬧,商業街四處都是霓虹燈,那是怎樣的一條輝煌的路,但是涼宮卻沒有心情去欣賞。
  
  「學長,我以為以你的性格,一定會極力反對的。」涼宮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看跡部。卻看見跡部分外英俊的臉在霓虹的映襯下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涼宮,這個世界你並不熟悉。」他沒有叫她現在的名字,「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有些事情,就算是本大爺,也沒有能力去更改。」
  
  即使是跡部那樣的天之驕子,也沒有辦法更改的事情。
  
  涼宮咬著嘴唇又低下了頭,長長的漆黑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見她想的什麼,只是聲音淡淡的,卻透出了一點清冷,「學長,假如忍足家有一天成了現在的籐原家,你會幫我們麼?」
  
  跡部的腳步忽然停駐,在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商業街上,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涼宮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不會。」
  
  涼宮回頭看他,他的青灰色眼睛直直地盯住她。涼宮終於好像是明白了什麼,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一路沉默,涼宮在忍足家門口下車。下車前她回頭分外認真地對跡部說,「學長,假如某一天你遇上了你很喜歡很喜歡的女孩子,不用顧及忍足家的面子,一定要提出退婚哦。」
  
  跡部聽到她的話,有些錯愕,但過了一會,他用手輕輕撩了一下自己的劉海,淡淡的笑意就蔓延開了,「你也一樣,如果有了喜歡的男人,就告訴本大爺。」
  
  靜香要離開的前一天,學生會的四個人約好了一起為她踐行。小小的昏暗的KTV包間裡,大家笑笑鬧鬧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柔柔的鋼琴前奏響起,是一首溫婉而動人的老歌。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總有個記憶揮不散
  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總有著最深的思量
  世間萬千的變幻 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
  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那怕不能夠朝夕相伴
  城裡的月光 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間聚散 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
  城裡的月光 把夢照亮請守護她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是誰的歌聲輕柔婉轉,又是誰低下頭去輕聲啜泣了起來。
  
  將要離場的時候,靜香坐到涼宮身邊,把一封信遞給了她,「公主,幫我把這個給忍足君。」她的笑容淡淡的,美麗得不大真實,「我們從一封信開始,就由一封信結束吧。」
  
  涼宮處在混沌狀態,迷迷糊糊之中卻想著要回家,她要回涼宮家。
  
  家裡什麼也沒有變,她在聖誕節的時候買回來的一束假花如今還放在茶几上。涼宮縮在沙發上,用雙臂死死抱緊自己,頭垂得低低的,似乎很疲倦。
  
  涼宮孝一回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女兒。
  
  隨著女兒年齡的增長,她已經很少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情緒消極的那一方面,涼宮孝總以為是她很堅強,卻不知道,涼宮只是不想他擔心。
  
  「爸爸。」涼宮被爸爸熟悉而又溫暖的懷抱環住,忍不住濕紅了眼眶,「靜香要走了……」
  
  涼宮孝抱著女兒,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她,「公主呀……生活就是這樣,一些人來了,一些人走了,我們是留不住的……」
  
  涼宮把頭埋到爸爸胸前,聲音悶悶的,「難道就沒有一個能陪著我到最後的人麼?」
  
  「有的。」涼宮孝回答她,「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人,會陪著我們公主一直走到生命的盡頭。」
  
  「是爸爸嗎?」
  
  涼宮孝低頭看著自己的女兒,輕輕地笑著搖搖頭,「這個人,不是爸爸。是我們公主未來的丈夫。」
  
  涼宮在爸爸那裡吃了晚飯,卻又匆匆趕回了忍足家。因為她想起,自己還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忍足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喝茶,看見涼宮回來,揚起笑容向她打招呼,「小越,你回來了啊。」
  
  涼宮走了過去,從包包裡拿出靜香的信,遞到了他的面前。信封上寫著【籐原靜香致忍足侑士】,兩個名字那麼親密地靠在一起。
  
  「哥哥,靜香明天凌晨就要去美國了。」涼宮咬咬牙,還是告訴了他這件事情,雖然,她並不知道忍足是否會在意。
  
  她一個人在樓上呆了很久,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望著滿室的華貴發呆。就這樣,她一直坐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靜香大概已經登機。
  
  涼宮下樓去找水喝,竟然發現大廳裡的水晶燈還亮著。忍足還坐在那裡,似乎很疲倦地靠在沙發上。他摘掉了一直戴著的平光眼鏡,一手捏著打開的信紙,一手覆住自己的眼睛。
  
  靜香的這封信,竟讓他沉默了一個晚上。
  
  涼宮的目光不經意間瞟過了信紙,並沒有想像中的千言萬語,潔白的紙扉上,竟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話,【謝謝】。
  
  她忽然覺得眼淚就這樣凝聚到了眼眶,她慌不擇路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在梳妝台上打開自己的手機。
  
  有一些事情,她一定要告訴靜香。
  
  但是手機上顯示她有一條未讀短信。
  
  涼宮看到那條短信,是靜香登上飛機之前發給她的最後一條短信。她看著看著,眼淚就漫過眼眶。
  
  【公主,其實我最捨不得的人,是你。】
  
  太多太多的捨不得沒有說出口,原來,你通通都知道。
  




☆、忍足家真正的公主

  第二天早餐後,忍足拉住涼宮輕聲問,「小越,靜香她……什麼時候回來?」
  
  涼宮睜著一雙微微紅腫的雙眼看著他,聲音微弱到幾乎在顫抖,「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那一天,忍足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天。
  
  晚上,跡部家兩父子來忍足家拜訪,忍足瑛士帶著涼宮接待貴客。涼宮尷尬得眼睛都不知道看哪裡才好,但是跡部卻很淡定,對於忍足瑛士提的問題都一一回答。
  
  既然兩家已經決定要聯姻,那麼訂婚的諸多事項就都要仔細商討。忍足瑛士對小女兒的寵愛有目共睹,訂婚宴等事情他都不允許馬虎,早在很久前就已經著手準備了。
  
  訂婚宴最後定在了下個星期,也就是開學前。
  
  送他們離開時,跡部回頭問涼宮,「忍足那傢伙呢?今天訓練也沒有來,他是不是皮癢了?」
  
  涼宮的情緒依然低落,小聲回答他,「哥哥今天不太舒服。」
  
  跡部愣了一會,低頭稍微仔細看一看,就能看見她的眼眶在微微發紅。
  
  於是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涼宮的頭頂,就出了門。卻不知道,走在後面的兩家家長看著他這個無心的小動作,笑彎了雙眼。
  
  兩家家長開始變本加厲地撮合兩人一同出遊。
  
  跡部因為網球部的訓練都在上午,所以也不大介意把下午的時候分給涼宮。但是因為兩人的興趣愛好實在相差甚遠,在一起也沒有什麼好聊的,大段大段的時間都用來沉默和大眼瞪小眼。
  
  對於這個現狀,涼宮有些苦惱。實在是尷尬呀太尷尬了。
  
  於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涼宮只好把跡部帶到了涼宮家。
  
  涼宮孝推開門,看見女兒站在門口,撲過去一把抱住,「哎呀呀~我的公主你又回來看爸爸了?」然後,才看見跟在後面的跡部,頓了一會,還是露出了笑容,「未來女婿也來了啊。」
  
  跡部與忍足兩家要聯姻早已是大街小巷人盡皆知的事情。
  
  小小的公寓卻飄散著濃濃的家的溫馨。跡部看著涼宮親手佈置的家,終於明白她如何能在這樣殘酷的世界中仍然有著乾淨清澈的笑容。
  
  這個家,就是她風雨飄搖之中的溫暖港灣。那個永遠溫和微笑擁抱她的中年男人,就是她黑暗旅途之上的指向燈塔。
  
  晚餐時,涼宮又做了魚,只是這次的煮法不一樣。
  
  涼宮用湯勺盛了一半魚頭給爸爸,又把另一半給了跡部,自己則夾了一塊魚肉。跡部看著自己碗裡那一半的魚頭帶著魚眼,他默不作聲抬起手來點點自己的淚痣來掩飾他的笑容。
  
  吃了飯,男人們照樣把飯碗一丟就到沙發上看電視去了。涼宮把蘋果切丁,插上牙籤擺到茶几上讓爸爸和跡部當作飯後水果,給自己則洗了一個,皮也不削,坐在旁邊一邊看電視邊啃。
  
  跡部原本看著電視的目光,一點一點,不由自主的就被旁邊的女孩牽引了去。於是他看見女孩側過頭去看著電視的輪廓,異常柔美。
  
  涼宮孝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順手用牙籤挑一塊蘋果吃,吃著吃著,轉過身去不為人知地笑了。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不知不覺,訂婚宴的日期悄悄逼近了。這天涼宮正在房間裡試著剛剛做好的禮服,卻聽見管家婆婆站在門口面色有些嚴肅地叫她,「三小姐,大小姐回來了,您下去見見面吧。」
  
  涼宮原本正與禮服那繁複美麗的蕾絲花邊做著鬥爭,聽見這句話,她一個不小心終於被長裙絆倒,於是管家婆婆連忙去扶她,「三小姐,大小姐不吃人,你不用這麼慌張。」
  
  這位現在才正式出場的忍足家大小姐,名正言順的高貴公主,莫名其妙地讓她那麼心慌。
  
  忍足惠裡奈是位標準的冰山美人,身材修長而勻稱,精緻美麗的面容對上她的時候,卻是格外的冰冷。
  
  忍足在一旁,看見涼宮從樓上下來,笑著向她招招手,「小越,快來,跟姐姐打個招呼。」
  
  忍足惠裡奈輕輕冷笑一聲,聲音柔和卻不見一絲一毫的溫度,「姐姐?不必了吧,我恐怕受不起。」
  
  只是一句話,就讓涼宮停駐了向他們而去的腳步。
  
  忍足也沒有想到情況會是這樣,伸手拉自己的親生姐姐,「姐,你不要這個樣子,小越是我們的妹妹。」
  
  「姐姐只有你一個弟弟。」忍足惠裡奈抬頭朝忍足溫柔地笑了笑,「母親一下飛機我就送她去療養院了,我是特意回來見見這位忽然多出來的忍足家三小姐。」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針尖,扎進了涼宮的心裡。
  
  她優雅起身,儀態萬千地朝涼宮走去,「當年侑士還小,對發生的事情都一無所知,再加上他天性就溫和,所以才可以心無芥蒂地對你。」她走到涼宮面前,倨傲地笑著,那目光卻彷彿看著螻蟻一般最低賤的東西。
  
  「但是我可不一樣,我可是親眼看著你們母女是怎樣把我母親折磨到發瘋的。」
  
  涼宮猛然後退了一步,有些驚恐地看著她。
  
  忍足連忙上前去拉住惠裡奈,語氣也嚴肅了起來,「姐,你不要這樣。小越她還只是個孩子。」
  
  「孩子?」惠裡奈冰冷的眼神輕飄飄地掠過涼宮的臉,又笑了,「是呢,但是,我當年也只是個孩子啊,這個世界才不會因為你是個孩子就對你仁慈。」
  
  晚風雖然還稍稍留有冬季的餘溫,但是已經沾染上了即將到來的春天的濕潤。
  
  涼宮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低著頭想著自己的心事,雙腳無意識地擺動,讓鞦韆輕輕地擺動著。
  
  忽然鞦韆繩被人溫柔而有力地推了一下,鞦韆受力立即搖擺了起來,彷彿要帶著涼宮飛到很高很遠的地方。
  
  「小越,」忍足在後面笑著,溫和的聲音沁人心脾,「你看哥哥怎麼讓你飛起來。」
  
  蕩得高高的鞦韆讓涼宮歡呼了起來,前一秒還在糾纏著她的心事,彷彿也隨著耳邊呼嘯來去的風聲煙消雲散。
  
  鞦韆因為一雙手的扶持而穩穩停住。涼宮抬起頭來,看見夜幕之下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注視自己的目光是那樣溫情而柔和,忍不住輕聲問,「哥哥,你也討厭我嗎?」
  
  「沒良心的小丫頭!」忍足伸手敲了敲她的腦袋,「哥哥對你怎麼樣,你難道還感覺不到?」
  
  「可是……」涼宮握緊了鞦韆繩,「我和媽媽破壞了你的家庭不是嗎?」
  
  「有些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忍足伸手摸了摸涼宮的頭髮,「原來的忍足家,一直就不是一個幸福的家庭。有時候我會想,假如那時候和父親結婚的是奈奈阿姨,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哥哥也瞭解事情的經過?」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忍足也在她身邊坐下了,「但是我知道,真正意義上的第三者,應該是我的母親。」
  
  夜空上有三三兩兩的星星在閃耀著,兄妹兩個一起望著星星聊天,有那麼一瞬間讓涼宮覺得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父親很愛奈奈阿姨,一直都很愛。」忍足說,「那年父親得到了奈奈阿姨的死訊,竟然直接心臟病突發,在手術台上搶救了三天三夜。是因為有我和姐姐,還有一個不知道身在何方的你,父親才活了下來。」
  
  涼宮聽了,低下頭去沉默。這段故事被忍足三兩句話就一筆帶過,但是她知道,這是父親此生再也不能癒合的傷口,至今仍然血流不止。
  
  「父親也許不是一個好丈夫,但是絕對是一個好父親。」他笑著,摟過涼宮的肩輕輕地搖,「所以,我們都要好好愛他。」
  
  涼宮點點頭,回頭又看了看哥哥英俊的眉目。她忽然覺得自己無比的幸運和幸福,那是怎樣的百萬分之一的機率,才讓她遇上這樣一個溫柔深情的父親,和這樣一個理智溫和的哥哥。
  




☆、如果成長就是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

  訂婚宴涼宮原本想接爸爸也過來的。但是因為當天會有很多媒體到場,她的來歷又始終是一個禁區,所以再三思量之下,只好作罷。
  
  在化妝間裡,已經準備好一切的跡部和涼宮並肩坐著。涼宮一如既往的緊張,僵硬地扭過頭去喊,「跡部學長……」
  
  誰知被剛剛進門的忍足瑛士和忍足聽見,忍足瑛士有些哭笑不得地說,「小越,你和景吾都是未婚夫妻了,怎麼還叫得這麼生疏?」
  
  忍足也笑著在一旁符合,「是吶小越,叫他名字試試看。」
  
  涼宮有些錯愕地抬頭看跡部,後者一雙青灰色眼睛也定定地看向她。她的臉忽然莫名地就紅了,「景……景……」半天就是沒說些什麼。
  
  跡部看見她這個樣子,淡淡瞥過臉去鎮定地說,「叫不出來不必勉強,以後把『學長』去掉就可以了。」
  
  涼宮這才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
  
  訂婚宴在兩家的精心準備之下果然不同凡響,大捧大捧的玫瑰花裝飾著華麗的會場,空氣中飄散著玫瑰的芬芳。涼宮穿著名家設計的純白的紗裙,挽著同樣純白西裝的跡部登場。海藍色天鵝形狀的水晶項鏈被她戴在脖子上,與她深藍色的眸子相映成輝。
  
  閃光燈不停在四周亮起,人潮與喧嘩洪水一般向他們湧來。涼宮被鎂光燈閃得有些頭暈,腳下的高跟鞋照樣不穩,稍稍退後了幾步,就被一隻手牢牢牽住了。
  
  是跡部,他低下頭來看她,一雙青灰色眼睛清清淡淡地注視著她。
  
  「跟著本大爺。」他這麼說。
  
  涼宮站到台上的時候,她猛然想起不久以前,她只是一個叫「公主」的普通女孩。她沒有媽媽,卻有世界上卻好的爸爸。
  
  但是現在,她已成了真正的公主。她與她帝王一般的未婚夫站得高高的,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但是環視著這個富麗堂皇的世界,她卻找不到最愛的爸爸。
  
  跡部依然目空一切地注視著台下,他忽然在人群角落看見了一個女人,隔著重重人群,他瞪大眼睛與這個女人對望。主持人正在用激昂的語氣說著什麼,他沒有聽清。
  
  瞳孔驟然緊縮,往事潮水一般湧向了他。
  
  涼宮在他身邊,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微微側過身子來叫他,「跡部?」
  
  一向冷靜的跡部很快就平復了心情,側過頭輕聲告訴她,「沒事。」
  
  此時宴會已經正式開始了,忍足瑛士笑容滿面地走過來,摟著涼宮滿意地說,「小越做得很好哦,剩下的就只需要跟著父親四處敬酒就可以了。」
  
  涼宮乖乖地點頭。
  
  跡部景和沉默著走到跡部身邊,卻被他一下子抓住了手臂。跡部的雙眼微微瞇了起來,閃著危險的光芒,「父親,是你叫她來的?」
  
  跡部景和頓了頓,輕聲說,「你訂婚她怎麼能不來?到底……她也是你的母親……」
  
  「本大爺沒有母親!」跡部景和話還沒說完,就被跡部打斷。
  
  不遠處,涼宮朝他們兩個招手讓他們快些跟上。跡部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地向他們走去。跡部景和看著兒子修長的背影,背脊高傲而矜持地挺得筆直。
  
  一聲輕輕地歎息,「景吾……」
  
  宴會攏長而無聊,兩位家長在前面應酬著自己生意上的夥伴,跡部忍足涼宮三個小輩只好在後面等著。涼宮穿著高跟鞋,難受得恨不得不顧禮儀直接把鞋子甩掉。忍足在一旁柔聲安慰道,「小越你再忍一會,等會就可以去化妝間休息了。」
  
  一位美麗少女款款向他們走了過來。涼宮看見了,卻是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那個女孩面若桃李唇若春花,穿著黑色的晚禮服,勾勒出美好的身材。那氣質與神情,竟與靜香如此相似!
  
  忍足在一旁輕聲對跡部說,「宮詩詩怎麼回來了?是為了你嗎?」
  
  「關本大爺什麼事。」跡部滿不在意地說。
  
  只見宮家的大小姐露出迷人微笑,與涼宮打招呼,「這就是忍足家的三小姐吧,我叫宮詩詩,你叫我詩詩就好。」
  
  「嗯嗯,你好。」涼宮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叫我小越就可以了。」
  
  因為宮詩詩與靜香是同一種類型的女孩子,所以涼宮反射性地就想親近。卻被忍足暗暗牽住了手臂,不能再上前。涼宮回頭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他,躲在鏡片後的深藍色眼睛閃著意味不明的光,但卻告訴著她。
  
  【離她遠一點】。
  
  此時忍足瑛士在不遠的地方呼喚著他們,於是忍足拉著涼宮,笑著對宮詩詩說了聲「告辭」。
  
  跡部也跟著他們一起轉身,還沒邁出步子,就被人牽住了衣角。
  
  「景吾,你訂婚了。」宮詩詩美麗的眼睛裡盛滿了憂傷,「始終,我也什麼都不是嗎?」
  
  跡部淡淡看了她一眼,說出來的話卻是冰冷攝人,「宮詩詩,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本大爺從來沒有給你希望。」
  
  「你喜歡她?」
  
  跡部轉頭回去,讓人看不見他的雙眼。他揮開了宮詩詩的手,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不准你動她。」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跟上了忍足家兄妹。
  
  只留下美麗的少女還站在原地,熙攘人群之中,她儀態盡失地淚流滿面。
  
  訂婚宴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都是街頭巷裡人們的談資。只是幾天後,忍足剛從學校回家,便被自家父親叫到了書房。書房裡忍足瑛士的面目非常嚴肅,遞給了忍足一張報紙。
  
  這張娛樂八卦報紙上用黑體字標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富家小姐卻疑似私生女?】,然後用了大量隱晦字句,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說的就是忍足家忽然冒出來的三小姐。圖片中,甚至刊登了一張不大清楚的中年人的背影,並說是這位富家小姐的養父。
  
  「你去查一查。」忍足瑛士皺了眉,「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其實這事關係並不大,因為豪門畢竟不是娛樂圈,這樣的事情並不會有多大的影響,但是忍足可以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如此生氣。
  
  忍足瑛士一直以來,所要給涼宮的都是名正言順的三小姐身份。他不允許自己最疼愛也是最寶貴的女兒在外界有一點點的污點。
  
  「還有,去見一下小越的那位養父,給他找一個清靜地方好好養著身體。他是個懂事理的人,應該不會不同意的。」
  
  而這些,都是涼宮所不知道的。
  
  涼宮沿著狹窄樓道而上,走到自家門口掏出鑰匙來開門。
  
  小小的公寓有些凌亂,涼宮孝正在收拾著衣物。大大的旅行箱放在他的腳邊,他抬起頭,正好對上女兒質疑的目光。
  
  「公……公主,你回來了啊。」涼宮孝尷尬地笑了笑,彷彿錯壞事被當場抓住的小孩。
  
  「爸爸,你要出遠門嗎?」涼宮走過去,順手收拾了一下有些凌亂的小公寓。
  
  涼宮孝頓了頓,低下頭來說,「是啊,公司要派我去出差。今天下午的飛機。」
  
  涼宮點點頭,也加入來幫爸爸收拾行李,「要去多久?要不要厚衣服和薄衣服都帶一點?」
  
  「嗯嗯,」涼宮孝撓撓後腦勺,「大概要去挺久的,還是都帶著吧。」
  
  涼宮沉默著,把厚厚的外套和襯衫從衣櫃裡拿出來,悉心疊好放進旅行箱裡。涼宮孝走過去,把女兒在聖誕節送的背心也裝了進去。
  
  他們都沉默著,直到涼宮孝收拾好了行李。
  
  涼宮抬起頭來看爸爸,深藍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輕聲問,「爸爸,要不要我送你?」
  
  「不……不用了啦,」涼宮孝連忙擺擺手,「爸爸不會走丟的。」
  
  父女兩個又沉默了,一起走到門口,涼宮孝伸手去拉開門。想要邁開步子出去,卻怎麼也走不動了。
  
  是涼宮,她默默伸出手來拉住爸爸的衣角。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清冷乾淨的聲線,卻帶上了些微的顫抖。涼宮孝回頭,就看見女兒的深藍色雙眼已經湧出淚光的星亮。
  
  趕緊伸手抱住她,把女兒狠狠拉進自己的懷裡,涼宮孝的聲音也在顫抖,「公主……爸爸怎麼會不要你了?爸爸不會不要你的……爸爸想你好,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通通捧到你面前來,但是爸爸好沒用,還總是給你添麻煩……」
  
  涼宮孝把頭靠在女兒的肩膀上,一點一點的,涼宮感覺到自己的肩上濕了一塊,冰冷冰冷的。
  
  這是她記憶裡,爸爸第二次在她面前哭泣。
  
  第一次是在她念國小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回爸爸因為工作沒來接她放學。涼宮獨自一個人沿著馬路回家,看見別的小朋友都被家裡人牽著手快樂地笑。
  
  她忽然好難過,哭著跑回家。
  
  涼宮孝回來的時候,小涼宮哭著問他,「媽媽去哪裡了?我好想她。」
  
  於是這個一直慈愛地笑著的中年男人就哭了,他手足無措地將小小的孩子摟在懷裡,喃喃地說,「是呀,奈奈桑到底去哪裡了?我也好想她,我也好想她……」
  
  門終於是被關上了。涼宮一個人站在狹小卻空蕩的公寓裡,依然呆呆地面對著門,輕聲說,「爸爸,你從不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麼……」
  
  跡部推開華麗房間的門,沒開燈的房間十分昏暗,他伸手正想去開燈。
  
  「不要開燈。」涼宮急忙出聲制止他。
  
  於是跡部就沒有開燈。他走了過去,終於在床邊的角落找到了縮成一團的女孩。
  
  「忍足說你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還特意叫本大爺過來看看。」跡部在她面前站定,「你就以這個姿勢迎接本大爺?」
  
  「爸爸走了……」涼宮的聲音小小的,悶悶的。
  
  「所以呢?」跡部挑眉,「你這個愛哭鬼又躲起來哭了?」
  
  「我才沒有哭!」話倒是說得堅決,只是配上悶悶的聲音,顯得那麼沒有說服力。
  
  跡部看著她,良久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本大爺最討厭安慰別人了,所以你趕快給本大爺打起精神來。」
  
  說完,他便攬著涼宮的肩膀,很輕很輕地,把她摟進懷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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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部回憶裡的故事

  因為忍足的母親已經回到了國內,所以忍足家父子必須要選一個日子去輕井澤的療養院看一下她。他們走之前,忍足瑛士問涼宮,「小越,你……要不要一起去?」
  
  涼宮想起之前忍足惠裡奈那針尖一般的眼神,急忙搖頭說,「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於是忍足瑛士也沒有多說什麼,溫柔地笑著摸摸她的腦袋,「那好吧,那今天小越就好好在家休息。父親和哥哥明天一早就回來。」
  
  送走了父親和哥哥,涼宮百無聊賴,只好坐在院子裡看書。
  
  已經是春天了,院子裡幾棵櫻花樹上已經三三兩兩開放了櫻花。陽光很好,照得人暖洋洋的,涼宮一邊看書,一邊卻隱隱有了些睡意。
  
  不經意間抬起頭看,就看見院子外面一位美貌的貴婦在向她這邊張望。於是涼宮連忙站起來走過去,「您好,請問您找誰?今天我父親和哥哥都不在家。」
  
  美貌夫人青灰色的眼睛看著她,聲音輕柔而低沉,「我就找你。」
  
  涼宮並不認識這樣一位夫人,但是還是打開門讓她進來了。
  
  坐在花園裡的椅子上,優雅美麗的貴婦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開口說,「我是景吾的母親……」
  
  於是涼宮立即惶恐了,站起來向貴婦鞠了一躬,「啊,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我失禮了。」
  
  「不,」跡部由美輕笑著擺擺手示意她坐下,「你很有禮貌。」
  
  涼宮被人誇獎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還是坐下了。到底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心想自己和跡部現在都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了,竟還是第一次見到跡部的母親,於是便問了出來,「跡部伯母最近都不在國內嗎?為什麼之前一直都沒有見過呢?」
  
  跡部由美點點頭,「之前一直在歐洲,已經很久沒有回這裡了。」
  
  「誒?這是為什麼呢?」
  
  跡部由美卻將目光放得遠遠的,也不知道看向哪裡,良久才輕聲說道,「我年輕的時候,狂妄叛逆,做過一件很大很大的錯事。這件事情,讓景吾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而我,也再也沒有挽回的可能。」
  
  涼宮聽見跡部由美說「永遠」和「再也」,猜不到究竟是什麼樣的錯事,能造成這樣嚴重的局面。她努力看著這位美麗優雅的夫人,想從她的臉上找出些許昔日狂妄叛逆的痕跡。可是,她找不到。
  
  她的腦子裡轉著好幾個念頭,想到原來驕傲不可一世的跡部景吾,原來也是媽媽不在身邊的孩子。這種滋味她懂得,她是因為身邊還有一個溫柔親厚的爸爸,最終才能成長成這個樣子。
  
  而跡部,在他成長的過程中,陪在他身邊的又是誰呢?
  
  她不知道跡部由美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只知道自己呆呆地坐在原地。心裡的有一種東西卻開始膨脹,膨脹著叫囂著要爆炸。
  
  猛然間她站起來,就朝門口飛奔而去。
  
  管家婆婆從屋子裡追出來,「三小姐,你要去哪裡啊?」
  
  涼宮頭也沒有回,她跑得很快,聲音被揚起的風送到了管家婆婆的耳邊,「我要去一趟跡部家。」
  
  跡部家離忍足家並不遠,涼宮憑藉著腦海中的記憶,輕易地就找到了綠樹掩映之中的歐式別墅。
  
  門口的女僕看見是她,沒有多問就引涼宮去了後院的網球場。
  
  跡部正在打網球,三台發球機同時發球,球場上的跡部如閃電一般就把三個球帥氣而果斷地打了回去。
  
  涼宮怔怔地站在場邊,並沒有開口叫他。因為剛剛奔跑,她大口大口地喘氣,但目光卻緊緊鎖住跡部,一刻也捨不得離開。
  
  跡部練習完了,擦著汗水從網球場出來。看見站在場邊的涼宮,頓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我……」涼宮想開口說話,卻突然失語。
  
  該怎麼說出口?我不過只是想見你一面。
  
  跡部見她不說話,也沒有多問,放下球拍就往屋子裡走,「既然來了,就在本大爺這裡吃了飯再回去吧。」
  
  他的背影修長而勻稱,因為剛剛打完網球,他後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了。涼宮剛想快走幾步跟上他,就聽見跡部摀住嘴巴發出幾聲咳嗽。
  
  「你感冒了?」涼宮連忙追上,關切地詢問。
  
  「一點小事。」跡部皺著眉,不以為然地說。
  
  「這怎麼能算是小事呢!」涼宮有些急了,「現在是流感高發季節,不注意的話會是大事的。」
  
  跡部側過身子,看見女孩晶亮的深藍色眼睛因為焦急而顯得水氣氤氳,「知道了啦,囉嗦!」雖然他是這麼說,但是回過頭來時,卻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唇,輕輕笑了。
  
  夢裡是不見天日的雨天。
  
  跡部坐在祖母的病床前,看著自己父親因為公司負債纍纍而焦頭爛額,來來回回地走動著。記憶裡他從未見過這樣焦慮的父親。
  
  他覺得病房裡很壓抑,便推開門自己走了出去。外面在下雨,天好黑,他沒有傘,只能硬著頭皮走出去。忽然,淋在頭髮的雨點沒有了,他抬起頭來,是跡部由美為他舉起了一把傘。
  
  他們母子兩人長得十分相似,尤其是一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跡部抬頭凝視這樣一雙眼睛,冷聲問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跡部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天已經黑了,他坐起身子來的時候有些頭暈眼花,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良久都沒有動。
  
  已經很久沒有再做那個夢了,沒想到這次意外的發燒竟又勾起了他最不願提起的回憶。
  
  跡部站起身來,走出房門。華麗的房子裡很安靜,有燈火在廚房那邊亮起。跡部沒有開口,自己下了樓,往廚房走去。
  
  涼宮正在廚房裡忙碌著,哼著不成曲調的歌,背對著他在煮著什麼。
  
  在這樣一個生病之中噩夢之後的夜晚,有人為他亮著燈,有人為他煮著食物。跡部看著那個背影,忽然從內心裡湧出巨大的溫暖。
  
  涼宮回頭,看見跡部站在那裡,連忙跑出廚房來,踮起腳尖去觸碰他的額頭,「你醒了啊,忽然一下就發燒了,嚇我一跳!」
  
  跡部抬起手來抓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你在做什麼?」
  
  涼宮看著他,笑了,「我在幫你煮粥啊,已經快好了。」說完,一個轉身又回到了廚房,關了火,開始往碗裡盛粥。
  
  跡部在飯桌前坐下,看著涼宮端著粥和一點青菜出來,放到他面前。他用小勺舀了一勺放進嘴裡,充分過了火的米粒入口即化。
  
  吃了東西,涼宮又捧著幾粒藥片過來,「吃過東西,可以吃藥了。」
  
  「這東西太不華麗了。」跡部看了看,皺著眉說,「本大爺不吃。」
  
  「生病了當然就要吃藥吶。」涼宮蹲下來,從下往上看著跡部的眼睛,笑盈盈地說,「不吃藥不會那麼快好的。」
  
  「囉嗦……」跡部說著,還是接過涼宮手中的藥丸和水杯,一股腦地吞下。
  
  涼宮在一旁看見跡部皺著的眉頭,又伸手去探了探他的溫度,「你還有一點發燒吶,再去睡一覺吧。」
  
  生病發燒也讓跡部昏昏沉沉的,再次躺到床上時,他看著旁邊的涼宮問,「你要回去了嗎?」
  
  涼宮坐在他床邊,忙他蓋好了被子,「我不走,你快點睡吧。」
  
  看著跡部纖長的眼睫輕輕扇動了幾下,又漸漸平靜了下來。涼宮坐在一邊,把頭湊到他臉邊,細細看著他英俊非常的眉眼。
  
  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初次見到他的樣子。君臨天下的他被包圍在人群的中心,但是一眼望去,輕易地就能找到他。
  
  原來,從她一眼見到他開始,就一直這麼深刻地記著他。
  
  第二天清晨,跡部從一夜好夢中醒來,竟然發現涼宮趴在他身邊,沉沉地睡著。
  
  她漆黑的頭髮有一縷貼到了他的臉頰上,呈弧形散開的睫毛隨著呼吸起起伏伏。跡部看著看著,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忽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新學期的人事變遷

  吃了藥又睡了一覺,加上跡部本身就有的好體質,小小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涼宮笑得眉眼都彎彎的,問他,「你想吃些什麼?」
  
  跡部看著她,面無表情地下命令,「本大爺要吃魚。」
  
  「又吃魚啊?」涼宮怔了一下,「你好像很喜歡吃魚呢。」
  
  涼宮又怎麼會知道,跡部哪裡是想吃魚?他想吃的,不過只是她親手挑進他碗裡的魚眼睛。
  
  門鈴響起的時候,涼宮剛把一桌的菜上齊。因為涼宮事先都讓僕人們去休息了,所以她連忙用圍裙擦了擦手,匆匆跑去開門。
  
  看見門外站的是宮詩詩,兩人皆是一愣。
  
  宮詩詩沒有想到來開門的竟是涼宮,咬著嘴唇後退一步。但是涼宮卻已經反應過來了,笑著招呼她,「詩詩呀,快進來吧。」
  
  宮詩詩過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說出口來依然生澀難聽,「我聽說景吾生病了,就過來看看他。」說著,衝她揚揚手中的水果籃,尷尬地笑著。
  
  涼宮笑著引她到了餐廳,跡部正坐在餐桌前,看見來的人是宮詩詩,眉頭有些不悅地輕皺了起來。
  
  「啊,我還燉了湯呢!詩詩你既然來了,就在這裡吃飯吧。」涼宮說著,走進了廚房,體貼地把空間留給了兩人。
  
  涼宮走了之後,兩人都沉默了很久。宮詩詩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苦笑著開口,「景吾,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英國念小學的時候?我總是跟在你後面。後來到日本來念國中,我依然老是跟著你……」
  
  說著說著,她自己的聲音就低了下去,眼淚湧了上來。
  
  這時跡部才打斷她,「宮詩詩,有話就直說。」
  
  宮詩詩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仍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眼睛紅紅地望著他,「景吾,我一直以為,驕傲的你會一直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後的我,會是離你最近的那個人……」
  
  她頓了頓,淚水終於還是如雨而下,「但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一向高傲的你,怎麼會讓一個女孩走在你的身邊?」她自覺有些失態,抹了把眼淚笑了笑,「抱歉……我很失禮……」
  
  跡部看著她,淡淡地說,「宮詩詩,你會煮魚嗎?」
  
  「難道就因為這個?」宮詩詩愣了一下,眼淚落得更凶了,「難道就因為這個我不如她?!我是不會,但是我可以為你去學……」
  
  「有些事情,刻意而為之就會變得毫無意義。」跡部搖搖頭,「宮詩詩,你總會遇上比本大爺更適合你的男人。」
  
  宮詩詩已經哭得連話都說不出,她退後了幾步,也倔強地搖了搖頭,然後轉過身去,哭著跑出了跡部宅。
  
  這時,涼宮才端著湯從廚房走出來。看見餐廳裡空空蕩蕩只有跡部一人,不禁問,「詩詩呢?不是說好留下來吃飯的嗎?」
  
  跡部晶亮的青灰色眼睛斜著掃了她一眼,並不說話。
  
  但是涼宮已然領會,把手上的碗放到餐桌上,輕聲說,「你又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吧。」
  
  又是一陣沉默。
  
  餐桌上,雖然因為剛才宮詩詩的到來而顯得氣氛更加沉悶。但是涼宮還是像往常那樣,將自己的碗靠近跡部的,然後仔細而小心的,將魚眼挑進了他的碗裡。
  
  只是這次有些許的不同。等涼宮昨晚這一系列動作後,跡部挑眉,依著涼宮的樣子,也把另一顆魚眼挑進了她的碗裡。
  
  多年以後,當涼宮再問起跡部為何對魚眼如此執著的時候,跡部笑了笑,還是沒有把那個魚眼的故事講給她聽。
  
  陰差陽錯的故事,這才得以交織出五彩斑斕的人生。
  
  新學年開始了,涼宮作為上學期年級第15名,被分在二年級A班。新同學大都不認識,但是大家都「小越」「忍足桑」的,叫得很親熱,倒也沒什麼不好。
  
  這個一切未卜的新學年裡,冰帝學園新來了一些人,自然,也就走了一些人。
  
  涼宮站在分班一覽表下仰頭尋找了半天,但是怎麼也找不到【籐原靜香】這個名字。她終於意識到,那個總是溫柔笑著的美麗女孩,真的已經走了,走到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學生會依然由她擔任會長,加上她這位會長一共才三個人。但是她已不想再招人,一些位置,空著的就讓它空著吧。
  
  第一天上課,全班都籠罩在一種莫名的興奮之下。涼宮並不懂這種躁動,只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
  
  忽然前排的女生回頭來朝她眨眨眼睛,「小越,你知不知道,聽說我們班要轉來一位新同學,是一位年輕的英國伯爵哦!」
  
  涼宮淺笑著點點頭,對於這個,她一向不大在意。
  
  沒想到旁邊的女生也加入進來曖昧地笑笑,「小越有跡部SAMA這樣的未婚夫,又有忍足SAMA這樣的哥哥,怎麼還會去看別的男生呢?」
  
  涼宮愣了一下,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幸好這時班主任老師推門進來,原本嘈雜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跟著老師進來的,還有一位金髮碧眼的高挑少年。他的五官較亞洲人要深刻許多,卻又精緻無比,笑起來就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涼宮被他這個明晃晃的笑容晃到了眼睛,怔怔地在心裡想:聖經中的天使,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你們好,我叫米迦勒西維爾,請多多指教。」不大正宗的日語帶著好看的笑容,頓時讓全班同學對這個新來的身份尊貴的同學充滿好感。
  
  涼宮將他的名字默念了幾遍,忽然笑了起來。
  
  用大天使長米迦勒的名字當作自己的名字,真是與自己這個涼宮公主有異曲同工之妙吶!
  
  但忽然的,她發現自己這個笑容有些失態了,連忙收起笑容端正坐好。
  
  不過已經晚了,米迦勒蔚藍色的眼睛一眼就望到了她,嘴角彎起的弧度,剎時詭異了起來。
  
  米迦勒個子高高的,自然被安排在後座,與涼宮隔得遠遠的。只不過他一路走下去,目光始終詭異地盯住了涼宮。旁邊的女孩都發現了,湊過來小聲問,「小越,你們認識嗎?為什麼他這麼看著你?」
  
  涼宮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此時老師已經走上講台開始上課了,於是涼宮連忙收拾好心情認真聽課。但是,卻一直覺得後背涼涼的。
  
  下課,米迦勒拿著社團報名單走到涼宮身邊,笑容溫和卻又深不見底,用生硬的日文說,「班長說你是學生會會長,叫我直接把報名單給你。」
  
  涼宮點點頭,伸手想從他手裡拿過來。卻沒想到米迦勒並不鬆手,兩人就這麼尷尬地僵持著。
  
  「西維爾同學?」
  
  米迦勒定定地看著她,勾起的笑容讓人莫名其妙覺得有些妖異,「你可以叫我米迦勒。」隨後,他一俯身,那張精緻無比的臉頓時就來到了涼宮眼前。
  
  「Are you the princess?」他慢條斯理地說,「你就是跡部景吾的未婚妻?我真的,很有興趣。」
  
  涼宮有些懵,直到下午放學來到學生會辦公室時依然怔怔的。
  
  許久不見的阿淺和由裡圍了上來。
  
  「會長會長,聽說新來的英國伯爵轉校生要勾搭你哦?」阿淺大眼睛閃著光芒,口無遮攔地說。
  
  涼宮愣了一下,不解地問,「阿淺我們不是一個班的吶……」
  
  「消息傳得很快的!」由裡也湊過來笑著說,「到處都在說什麼跡部SAMA的強大情敵出現了。」
  
  涼宮聽了,想了想然後說,「與其說他對我有意思,倒不如說他對跡部有意思。」對這點,她倒是心如明鏡似的。
  
  她整理了一下今年新生的資料,米迦勒加入網球部並不是什麼讓人驚訝的事情。光環圍繞著的網球部,只會越來越耀眼。
  
  




☆、你若無心我便休

  忙完了學生會的事情,涼宮匆匆感到網球部找哥哥一起回家。到了網球部卻發現大家都走光了,只有跡部還在。
  
  「忍足今天有事先走了,本大爺送你回去。」
  
  涼宮聽了,只能點點頭。
  
  與他一前一後走在放學後頗為冷清的校園裡。涼宮努力想找點話題來聊,卻又想不到什麼好聊的。正糾結著,忽然聽見跡部說,「米迦勒那傢伙是不是在你們班?」
  
  涼宮愣了一下,回答道,「是啊。」
  
  「他要是找你,你不要理他。」跡部淡淡地說,「那傢伙和本大爺從前有些過節。」
  
  聽他這麼一說,涼宮倒是來了興致。正想問究竟是怎麼樣的過節,忽然,走在前面的跡部停住了腳步。
  
  涼宮不解地從跡部背後伸出腦袋來看前方到底是什麼擋了路,忽然一下也呆了。她看了看跡部,眉頭擰了起來。
  
  站在他們面前的美貌貴婦,一雙青灰色眼睛水光淋漓,不是跡部由美又是誰?
  
  「景吾。」她輕聲叫了他的名字。
  
  跡部的目光十分陰沉,並不吭聲就邁開步子與她擦身而過,看上去不想理睬她。
  
  跡部由美沒有再叫他了,甚至沒敢回頭去看他一眼。涼宮走到她面前,從衣袋裡掏出一張面巾紙遞給她,原來她早已滿臉的淚水。
  
  涼宮抬頭見跡部已經走遠了。她有些為難地又看了看跡部由美,最終還是快走幾步跟去追跡部。回頭看時,跡部由美仍站在原地,低下頭去摀住自己的臉在哭泣。那微微顫抖的背影,看上去那麼落寞無助。
  
  坐上跡部家的轎車後,跡部仍然陰沉著臉一聲也不吭。涼宮有好幾次偷偷觀察著他的臉色想要開口,剛要說的話卻總被跡部的臉色嚇得退了回來。
  
  終於,忍足家到了。涼宮下了車,站在外面吞吞吐吐地說,「跡……跡部,你也下來好不好?我們談一談。」
  
  讓司機開著車先回跡部宅,兩人就圍著社區裡的一個小公園在散步。並肩一起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涼宮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足勇氣說,「跡部,你……還在生你母親的氣嗎?」
  
  跡部忽然頓住,目光再次掃向她的時候,就已經像寒冰一樣了。
  
  涼宮被這樣的目光嚇到,但是話既已說出口,就要把它說完,「你為什麼不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呢?也許她當年真的有什麼不得已的隱情所以才離開你的……」
  
  「忍足越。」跡部瞇著眼睛忽然開口了,「你不要以為你成了本大爺的未婚妻就可以插手本大爺的事情!」
  
  涼宮倒吸一口氣,竟被他渾身氣勢震得直直後退了幾步。
  
  「你自己心裡清楚,本大爺是因為什麼才跟你聯繫到一起。」跡部接著說,「你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好好當本大爺的未婚妻,不要多事,本大爺自然也會扮演好你未婚夫的角色。」
  
  在這樣清晰得近乎殘忍的話語裡,涼宮悄悄紅了眼睛,低下頭去,漆黑的劉海垂下來遮住她的半張臉。
  
  「我……不是想要插手你的事情,只是,不想你將來會後悔……」
  
  聲音低低的,已經帶上了哽咽。涼宮深呼了幾口氣,忽然抬起頭來。於是跡部就看到,女孩深藍色的眼睛裡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了,但是嘴角依然倔強地翹起。
  
  「我以為……我們好歹應該是朋友。」涼宮被眼淚模糊了雙眼,但是依然逼迫自己露出笑容,「謝謝你,提醒我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說完,便轉身狼狽地跑開了。她跑得那麼快,甚至連跡部都來不及伸手去拉她。
  
  一切都太突然,就連跡部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他皺著眉,垂下來的雙手不自然地緊握成拳,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跡部景吾,你衝她發什麼脾氣!」
  
  涼宮一路跑回到忍足家,但是在家門口,她卻又停了下來,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仔仔細細把自己臉上的淚痕擦得乾乾淨淨。
  
  眼睛還火辣辣的,大概還很紅,所以涼宮沒有急著回家。
  
  她吸了吸鼻子,拍拍自己的臉頰低聲取笑自己,「忍足越你這個傻瓜,有什麼好哭的?還不趁著沒有徹底陷進去之前趕快把心收回來,不然吃虧的會是你自己!」
  
  又站了一會,涼宮這才去按自己家的門鈴。
  
  忍足已經回家了,站在門口迎接妹妹,看見涼宮有些怔怔地走進來,頓時就覺察到了一絲不對勁,「跡部呢?他沒有送你回來嗎?」
  
  「送了送了。」涼宮連忙解釋到,「他先回去了。」
  
  忍足皺著眉,沒有再說話。但是敏銳如他又怎麼會發現不了涼宮眼角尚未完全褪去的點點粉紅?不過涼宮不說,於是他也不問。
  
  今天忍足瑛士也回來吃晚飯了,最近忍足集團似乎有大動作,他忙得整日整日都不在家。一見到寶貝女兒,卻彷彿滿心的疲倦都飛得乾乾淨淨。晚飯時,一個勁地往涼宮碗裡夾菜。
  
  幾天沒有見到父親,涼宮也有些想念,於是也微笑著為父親夾菜。
  
  晚飯後,她便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忍足在客廳裡坐著,目送著她上樓,始終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他伸手敲了敲涼宮房間的門,「小越,我可以進來嗎?」
  
  於是涼宮便跑來開門,依然還是笑盈盈的,「哥哥,你有什麼事嗎?」
  
  忍足也笑了笑,伸手去摸她的頭髮,「小越今天是不是不開心了?」
  
  涼宮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頓了頓,眼睛裡漸漸的又有水霧騰升了起來,「哥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以麼?」
  
  「說吧。」
  
  「父親當年就是因為家族聯姻才錯過了我媽媽,為什麼現在又要安排我去聯姻呢?」涼宮伸手,用衣袖擦擦眼裡的淚水,「我真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因為,你和跡部不一樣啊。」忍足輕聲地解釋,「你的幸福當然才是父親心中最重要的事情,跡部是個很可靠又值得依賴的人,你難道覺得他這個未婚夫還不夠好嗎?」
  
  「他很好。」涼宮搖搖頭說,「只是……我總是覺得牽扯進了金錢利益,感情婚姻什麼的就不會再那麼單純了。」
  
  忍足微笑,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清澈的深藍色眼睛裡真是容不得一點沙子。不過,既然她會想到這件事,想必是跡部說了些什麼傷了她的心。
  
  於是第二天部活結束之後,忍足就找到了跡部,「跡部,你到底跟我妹妹說了什麼?」
  
  跡部正在擦汗的動作停了一下,背過身去,看不清他的表情,「本大爺還能說些什麼?」
  
  「好呀,那你就繼續彆扭著吧!」忍足冷哼一聲,「心結已經打在那裡了,再不去解,你就等著將來後悔吧!」
                       




☆、初吻是被誰拿走的

  一整天,涼宮都提不起精神來做任何事。下午到了學生會辦公室,面對滿桌的文件也老是在發呆,阿淺和由裡都已經感覺到了涼宮的低氣壓,時不時抬起頭來擔憂地看她。
  
  「涼宮,你今天不去網球部嗎?」終於,由裡還是忍不住叫了她一聲。
  
  於是涼宮終於從失神之中回過神來,看看牆壁上的鐘,時候的確已經不早了,再不去哥哥就要等她了。但是又是什麼,讓她動作磨磨蹭蹭的,慢慢吞吞地朝網球場走去。
  
  球場上人聲鼎沸的,一點也不像部活即將結束的樣子。
  
  涼宮正在好奇著,忽然從背後跑來兩位同伴的女生,一把拉住她就往人群裡鑽,「小越你怎麼還在這裡吶?聽說米迦勒SAMA找跡部SAMA挑戰了呢!」
  
  越過了重重的人牆,三個小女生總算才來到了球場邊緣。比賽已經開始了,忍足坐在裁判席上,神情有些嚴肅。
  
  涼宮並不大懂網球這項貴族運動,但是來來回回看著球場上的兩人打了幾個回合,心也漸漸揪了起來。
  
  這無疑是一場異常激烈的比賽!
  
  黃色的小球在球場上高速移動著,看得人有些眼花繚亂,一場拉鋸賽,讓人膽顫心驚的。
  
  這一局還是被跡部拿下了,看樣子米迦勒似乎處在不太妙的位置上。交換場地時米迦勒餘光一掃,竟然就看見了站在場外的涼宮。於是他朝她揮揮手,亮出笑容大聲喊,「honey~」
  
  四周的目光頓時就詭異了起來。涼宮有些窘迫地站在這樣的目光裡,不知所措。
  
  忽然跡部的眼睛也看向了這裡,帶著一臉寒意,「honey?」他小聲地又重複了一遍,抬起頭來看向米迦勒時,雙眼已經瞇了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置信。跡部竟用十五分鐘就結束了比賽,米迦勒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忍足哭笑不得地從裁判席上下來,捂著嘴巴輕聲說,「這傢伙,小宇宙爆發了麼……」
  
  比賽結束,雙方走到球網前握手表示對對手的尊重。米迦勒雖然輸了球賽,但是看上去似乎並不怎麼在意,相反,跡部的臉色依然不大好看。
  
  「跡部景吾,加上這次,我已經輸給你7次了。」米迦勒笑吟吟地說,「每次我都覺得自己在進步,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米迦勒的手下敗將的!」
  
  跡部淡淡地說,「那麼,本大爺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少年們的手握到了一起,汗水在夕陽之下閃耀著最耀眼的光彩。這是他們共同用一腔熱血和努力的汗水換來的最華美的樂章!
  
  涼宮在場邊,不自覺地就被這樣的場景震撼到了。
  
  夕陽下,俊美的跡部眼角眉梢卻有隱隱的笑意。與金髮碧眼的米迦勒站在一起,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雖然知道,在網球這個領域上,他永遠也不可能攀登到頂峰。因為在這之前,作為跡部家的唯一繼承人,將會有沉重得難以想像的責任壓在他的肩頭。
  
  但是,只要他還在,只要跡部景吾仍然站在球場上,他便是光芒萬丈的帝王,君臨天下的霸主。
  
  球場上,米迦勒與跡部握完手,便揚著笑容不懷好意地向涼宮走去。跡部回到自己的專用休息位置上,挑眉望著他。
  
  在他眼皮底下勾搭他的未婚妻,這小子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涼宮看見走過來的米迦勒,神經反射就要往人群裡躲。但是已經晚了,米迦勒來到了她的身邊,笑容十分燦爛,一雙蔚藍色眼睛閃著妖異的光彩。
  
  「honey,你也來看我的比賽麼?」
  
  涼宮在心裡歎一口氣,勉強支起笑容,「米迦勒,你好吶。」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裡吸引,大家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忍足走到跡部身邊,沒有任何意外地看見他陰沉的臉色,拍拍他的肩,「喂喂,你再不登場的話,我妹妹就會被人拐到英國當伯爵夫人了~」
  
  跡部抿抿嘴唇,依舊不做反應。忍足當然是明白自己好友的,只好歎口氣,到涼宮那邊不著痕跡將她摟到自己身邊,很好地為她解圍,「妹妹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家吧,請問米迦勒君還有別的事情嗎?」
  
  然後便摟著她,來到了跡部那一方。
  
  涼宮一接近跡部就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這種悚然的情緒讓她好想回頭趕快逃跑。可是不經意間一抬頭便看見跡部目光淡漠神情冷漠的模樣,耳邊迴響的,通通是他在說,「你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
  
  她再低下頭去時,雙眼卻已湧起了無限的悲涼。她會擺正自己的位置的,除了一個未婚妻的虛名,她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
  
  涼宮在心裡這樣提醒著自己,飛蛾撲火的女孩她不是沒有見過,那麼美好的宮詩詩都是其中之一,涼宮什麼地方都不如她,所以,她不要當第二個宮詩詩。
  
  米迦勒挑眉看見女孩在跡部的懷裡慢慢低下了頭,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最終仍然深不見底地微笑著,「我只是想說,這個週六我就回英國,想請忍足同學去送一送我,畢竟,我在日本就只有她這麼一個朋友。」
  
  涼宮根本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成為了米迦勒這麼要好的朋友了,只好沉默以對。忍足有些哭笑不得,自然是也不答話。
  
  最後就只剩跡部和米迦勒仍然在對峙著。良久,跡部冷哼一聲,扯開嘴角笑了,「哪裡,這是應該的,我們一定會去。」
  
  他著重強調了【我們】,一雙青灰色眼睛閃著變幻莫測的光芒。
  
  於是,米迦勒終於是心滿意足地笑著走遠。涼宮在他離開之後,終於覺得自己這樣很不禮貌,只好勉強抬了抬頭,彎了一下嘴角。咬咬嘴唇,她有些拘謹地笑了,「跡部,你好。」
  
  跡部看見這笑容,刻意造作的痕跡那麼明顯。他從沒有想到,一直笑語盈盈的女孩竟也會這樣生硬地與他打招呼。他沒有說話,雙手背在身後捏成了拳頭。
  
  涼宮太不會假裝,想要躲避他的意圖太明顯了。她連忙拉著忍足說,「哥哥我們快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忍足躲在眼鏡之後的深藍色眼睛來回瞄了瞄氣氛尷尬的兩個人,暗自歎息,伸手去摸妹妹的頭髮,「好啦,回家了。」
  
  開學不過一個禮拜而已,竟然又要轉學回英國。不得不說,這位年輕的伯爵實在是任性得可以。
  
  此時,涼宮正僵硬地坐在機場大廳裡的椅子上,忍足坐在她身邊,而跡部和米迦勒,正在用看上去十分和諧美好的姿態在聊天。
  
  「小越,你真的跟他是好朋友麼?」忍足扶了扶眼鏡,笑著問。
  
  涼宮苦笑了,「誰知道呢……」
  
  飛往英國倫敦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米迦勒起身,身後跟著自己的執事,站在登機口處笑瞇瞇地向涼宮招手,「小越小越,你過來一下~」
  
  涼宮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旁邊的跡部和忍足。
  
  忍足笑了笑,並沒有發表他的看法。相反,跡部瞇著眼睛說,「你去。」但是那語氣,分明就是「你敢上前一步你就試試看!」
  
  涼宮沒有辦法,只好慢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米迦勒一看奸計得逞了,笑得更加妖嬈。他看了看面前的涼宮,她的一雙深藍色眼睛也怔怔地回視他。於是他抬頭朝不遠處的跡部說,「跡部景吾,我米迦勒總不會樣樣都輸給你!」
  
  說完,一低頭,就吻上了涼宮的嘴唇。
  
  所有人都呆住了。涼宮只覺得唇邊濕濕熱熱的,大腦是一片空白。
  
  幾秒鐘的僵死之後,忍足第一個反應過來快跑上前去拉開米迦勒,那神情看上去也有些不悅了,「米迦勒,你差不多一點就行了!」
  
  跡部卻是拉著涼宮,氣得連眼睛都紅了。什麼話也沒有說,抬起手就用衣袖狠狠地去擦涼宮的嘴唇。
  
  外套的粗糙布料加上跡部驚人的力氣,這一擦讓涼宮的嘴唇立即紅腫了起來。涼宮抬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他,「跡部,很疼啊……」
  
  然而罪魁禍首此時是十分的得意。米迦勒看著他們倆,一路放肆地大笑著,就這樣進了登機口。
  
  跡部聽見這笑聲,氣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忽然,他一咬牙,下定決心之後便也俯身下去,銜住了涼宮的嘴唇。
  
  世界就此靜默無聲。跡部的擁抱,跡部的吻,甚至他身上帶著的淡淡玫瑰花香氣,讓涼宮頓時失去了意識。涼宮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所能有的感覺,就只有雙唇上溫暖而溫柔的輾轉。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有不少的旅客都忍不住往這邊張望。忍足在一旁,有些無奈地扶一扶自己的眼鏡,忽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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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得開與解不開的心結

  回去的路上,涼宮一直沉默。尷尬並沒有好一點,只是性質不大一樣了。三人一起坐跡部家的轎車回去,涼宮先等著跡部和忍足上車,自己才坐進去。中間隔了一個忍足,她還緊緊挨著車門縮成小小一團。
  
  忍足見了,笑而不語拍拍跡部的肩。
  
  晚上,跡部打電話來,是忍足接的。兩人一開始小聲在電話裡說了些什麼,隨後忍足拿著電話對涼宮說,「妹妹,你未婚夫約你明天一起共進晚餐,你去嗎?」
  
  涼宮想也不想連忙拒絕,「我……我不去!就說我生病了。」說完,她端起水杯,假裝用喝水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窘迫。
  
  沒想到忍足狐狸一樣細長細長的眼睛望著涼宮,卻與電話那頭說,「我妹妹說她生病了……」
  
  「噗——」
  
  「啊,你問什麼病吶?」忍足的目光又漫不經心回到了涼宮的臉上,「我妹妹她粉面如桃花,雙眸如星辰,啊咧啊咧……」說著還搖搖頭,「看起來病得不輕吶……」
  
  於是,忍足宅響起了涼宮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管家婆婆連忙過來,接過涼宮手裡的水杯,幫她拍拍背順氣。涼宮被水嗆得臉通紅通紅的,伸出手來顫抖著指著哥哥,似乎是要說些什麼。
  
  忍足風輕雲淡地放下電話,走到她面前來,笑得十分溫柔,「小越,你未婚夫說了,他明天會來接你。如果你生病了呢,他就帶你去醫院,如果你沒生病呢,你們就一起吃晚餐。」
  
  涼宮好不容易才平復了咳嗽,又氣又急地朝忍足喊,「哥哥!」
  
  忍足笑著揉揉她的頭髮,「小越,我不知道跡部那傢伙和你說過些什麼。但是你要相信哥哥的眼色,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涼宮咬著嘴唇,神色又暗淡了下來。
  
  幸福?被婚約硬生生綁在一起的兩個人,如何幸福?
  
  第二天下午,跡部果然來接涼宮了。涼宮自然又被忍足仔細打扮了一番,推出了家門,「跡部,你可不准再欺負我妹妹了。」
  
  涼宮站在跡部身邊,有些手足無措。
  
  跡部沉默了一會,十分紳士地為她拉開車門,「進去吧。」
  
  晚餐的氣氛異常詭異。兩人面對著面,卻都在想著各自心中的事。跡部想著如何解開心結,而涼宮卻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兩人的關係劃上一個明確的界線。
  
  所以,當晚飯後送他們回家的轎車開始爬上通往高檔社區的小山坡時,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讓司機停下。
  
  跡部抿著唇,側過臉去看涼宮。後者有些不自然地衝他笑笑,「跡部,我有話想對你說。」
  
  於是兩人便下了車。沿著坡度並不大的路走著,道路兩旁的路燈不斷拉長又縮短著他們靠在一起的影子。暖暖的夜風預示著夏天即將到來。
  
  也不知是誰先把腳步停下,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
  
  「本大爺……」
  
  涼宮一愣,連忙搶著說,「讓我先說。」
  
  於是跡部便沉默了。昏黃路燈下,女孩的表情是悲是喜看不大真切,只有一雙寶石一般的深藍色眼睛熠熠生輝。
  
  「跡部,要是你這麼討厭我的話,我們現在就去跟雙方家長說退婚的事情好不好?」
  
  跡部的眉頭頓時就擰了起來,「誰說本大爺討厭你了?」
  
  涼宮仍然看著他,卻退後了好幾步,然後伸出手來擋住自己的眼睛,哭了。
  
  「你要是……要是不那麼討厭我的話,那就請你以後別再來招惹我了好嗎?你身邊優秀女孩子那麼多,隨便一個都比我好千萬倍……別再來招惹我了,我輸不起,我真的輸不起……」
  
  誰先愛上,誰就是輸的那個人。
  
  跡部看著她伸手仍擋不住淚水斷線一樣往下落,卻一下子怔住,僵在了原地。
  
  她真的很愛哭,第一次見面就差點在他面前哭起來。跡部早知道她一個小平民進學生會定會遇上一些事,特地賣個順水人情把會長的位置讓給她,有個實權總比干受欺負要強。
  
  誰知道她長著一副倒霉相,接二連三地遇上一些倒霉事。這女孩也不知是該說她堅強還是神經太大條,遇事哭一哭,第二天依然嘻嘻哈哈的。跡部有時碰巧遇上,就順手幫她一把。本以為,他們之間的交集也就到此為止了。
  
  可是誰又知道,上天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拉著他倆硬生生地湊到了一起。
  
  愛情?他根本不相信愛情。骨肉至親都可以說不要就不要,更何況原本毫無瓜葛的兩個人?
  
  比起愛情,他更需要的是陪伴。帝王霸業的締造之路實在太漫長也太孤獨。跡部需要這麼一個人,吃魚的時候把魚眼夾進他碗裡,生病的凌晨為他煮上一碗米粥。甚至,在將來殘酷的企業戰爭裡,提醒他不能因為金錢利益而埋沒了自己的良知。
  
  「那天……是我的遷怒……」跡部開口說,罕見地沒有用他那不可一世的自稱,「如果那些話傷到了你,我向你道歉。」
  
  說完,他伸手,把還在掉眼淚的涼宮拉進懷裡,「我心裡並不那麼想,所以,你不要哭了。」
  
  遷怒,看上去那麼簡單的一個詞。但若細細想來,卻又能為這個詞賦上新的深刻含義。假如不是身邊最親最近的人,像跡部這樣的人,又怎麼會輕易把心底最深處的情緒通通表現出來呢?
  
  也不知道兩人要一起經歷多少風風雨雨才能明白。不過即已是未婚夫妻,他們便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慢慢悟出其中的道理。
  
  這幾天,靜香從美國寄來了包裹。涼宮一收到,就興奮地捧著上樓,回到房間小心翼翼地拆。但是,裡面卻只有一疊照片和一封信。
  
  【親愛的公主殿下:
  
  到這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為之前一直都很忙,所以現在才寫信給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這邊一切都很好,我在離家不遠的一所公立高中上學,同學們也都很好相處,你不用擔心。
  
  哦,對了!我的新同桌□日楓,也是僑居美國的日本人。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比你可愛多了!
  
  公主,我們都要好好生活。我沒有忘記你給我說的那個露露和小鴨的故事。即使什麼也沒有,日子也一樣很快樂。
  
  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能再相見。
  
  靜香】
  
  涼宮仔仔細細地看著這封信,一封不算太長的信卻用去了她大半個小時。漸漸的信紙上一個一個清秀的小字模糊了。她擦擦眼睛,衝著信紙惡聲惡氣地說,「竟敢說你的新朋友比我可愛!你是想死還是不想活了!」
  
  忽然,房門被人輕輕叩響。涼宮看著出現在門後的忍足心中一片瞭然。從那一疊照片中挑出一張最美的,涼宮笑得眉眼彎彎,「哥哥,限量珍藏版哦!」
  
  照片上漂亮女孩抱著雪白雪白毛絨絨的小薩摩坐在草地上,一人一狗都衝著鏡頭笑得燦爛。
  
  她似乎瘦了些,下巴尖尖的,好在氣色很好,看上去十分精神。應該真的過得很好。
  
  忍足用指尖輕輕觸碰女孩美麗的笑顏,溫暖的笑意不可抑制地在唇邊蔓延開,「謝謝你,小越。」
  
  總有一天能再相見,這話說得真好。
  
  還未相見的人們在期待著下一次重逢,但是已經相見的人,卻苦於咫尺天涯的距離而無法接近對方。
  
  咖啡廳裡,舒緩的鋼琴聲飄散在空氣中。剛剛煮好的咖啡升騰著熱氣,讓對面的少年與她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有些模糊。
  
  都說兒子長得像母親,看起來是不錯的。沒想到,一轉眼,竟已長這麼大了。
  
  「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像這樣面對面說話了。」跡部由美端起咖啡來抿了一口,借此掩飾自己的不安。
  
  「我也這樣以為。」跡部冷哼一聲。
  
  跡部由美愣了一下,尷尬地笑一笑,「你小時候很愛笑的,對誰都很友好。當時我還很擔心,你那樣的性格,將來怎麼承擔重任……」
  
  「所以,托您的福,我現在絕對能夠承擔重任。「跡部挑眉,打斷她的話,「是您教會我,要是不想受傷害,就要不斷讓自己變得強大。」
  
  說著,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跡部由美,「要是你再早出現幾年,也許我還會動搖。但是,現在的跡部景吾已經強大到不再需要你了。」
  
  跡部青灰色的眼睛發出攝人的光彩,「本大爺,已是真正的帝王。」
  
  跡部走了很久之後,跡部由美依然呆呆地坐在原地。面前的一杯咖啡已經涼透。她坐著,忽然淚落如雨下。
  
  「對不起……景吾,對不起……」
  
  遲到的懺悔,儘管撕心裂肺,卻沒有人願意去聆聽。
  




☆、無法回轉的感情

  當小公寓客廳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8字時,涼宮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不斷往跡部那邊瞟去的目光。
  
  下午五點,跡部就把她拉出來,到了涼宮家已經是吃飯的時間了。涼宮自然而然又準備好了飯菜,但是吃了飯,他卻怎麼都不吭聲了,只坐在一旁發呆。
  
  涼宮隨手又換了幾個電視頻道,吵吵鬧鬧地在播著綜藝節目。涼宮看了幾眼,卻又望向一邊的跡部。
  
  誰都可以看得出他心情不好。
  
  涼宮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然後蹲下來讓自己的眼睛與跡部的平齊,燦爛一笑,「跡部,發生了什麼嗎?」
  
  跡部定定地回望她,表情裡雖然看不見落寞,但也不像平時那樣意氣風發,「本大爺今天去見過她了。」
  
  涼宮有些侷促地抿了抿嘴唇,笑容迅速收了回去,「那……」
  
  「沒有怎麼樣。」跡部接著說,「以後再也不用見了。」
  
  「你不要這麼說話……」涼宮皺起了眉,有些不滿地看著他,「有位媽媽是多值得人羨慕的事情啊,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說著說著,在跡部挑眉的動作中,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涼宮低下頭去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站起來就往內屋跑去,似乎是在翻找些什麼,屋子裡傳出了抽屜拉開又合上的聲音。
  
  不久,她就從裡面跑出來了,手裡提著一把鑰匙。
  
  「跡部,這裡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哦。」她笑著,走到他面前,「以後呀,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話,就到這裡來,你不用老是惦記著自己的身份,在這裡,你就是個普通人而已。」
  
  說完,便把公寓的備份鑰匙遞到了跡部的面前。
  
  跡部低頭看了看鑰匙,然後再看了看涼宮笑瞇瞇的眼睛,伸手接過,卻握住了她的手,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涼宮因為彆扭,剛開始還有些掙扎。但只聽跡部說,「別動,讓本大爺抱一下……」
  
  於是,她就乖乖的沒有再動了。伸出手來,她輕輕的,一下一下地拍打跡部的後背。
  
  近來一段時間,忍足瑛士要去歐洲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大約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臨走之前他拉著涼宮招呼了很多,不過到最後卻說,「有侑士和景吾照顧你,父親也不用擔心什麼了。」
  
  涼宮笑著一一答應,對於父親偏執的疼愛,她仍然不知該如何回應。
  
  下午放學後,涼宮照樣在處理完學生會的諸多事務之後去網球場。網球部的大家對她都很熟悉了,大家都是好相處的人,在一起玩鬧什麼的也都很舒服。
  
  部活要結束時,忍足拉住涼宮笑著問,「小越,這個週末我要去輕井澤看看我母親,你要不要一起去?」
  
  涼宮依然猶豫了。忍足惠裡奈和那位素未蒙面的忍足夫人,一直以來都是涼宮心裡的一個小疙瘩。
  
  但是,當她抬頭,看見忍足深藍色的眼睛躲在眼鏡之後彎彎的那樣溫和又包容。她知道忍足一直很努力地想要緩和她們之間的關係,都是已經過了多少年了,該放下的還不放下只會讓人更加痛苦而已。
  
  涼宮明白哥哥的苦心和難處,於是終是答應了。
  
  忍足家兩兄妹相視一笑,言語之外的是對對方的支持和信任。這大概就是親人了吧,不需要多餘的話去說明我有多愛你,但是只要在你需要的時候,我永遠都在你的身後。
  
  忽然,涼宮的後背像是被什麼刺中,一陣涼意惹得她哆嗦了一下。她回頭,竟然一眼就看見了遠遠地站在場外的宮詩詩。
  
  因為實在隔得太遠了,所以涼宮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那眼神掠過人群投向她,是異常的冰冷,讓涼宮不寒而慄。
  
  顯然,忍足也看見了。他淡定地也回頭看了看宮詩詩,然後拍拍涼宮的肩,「小越,不用害怕,她要是敢對你怎麼樣,你未婚夫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
  
  聽到忍足這樣的話,涼宮顯然有些吃驚。在她的印象中,風流瀟灑的忍足對於美貌的小學妹一向都很溫柔,「哥哥,你好像不大喜歡詩詩哦。」
  
  「宮詩詩和跡部在英國一起念的小學,後來又跟著跡部來了冰帝。」忍足笑了笑看著涼宮說,「在這期間,她瘋狂趕走了跡部身邊所有的女孩子。後來因為實在鬧得太凶了,宮家的家長只好又把她送回英國唸書。」
  
  這是涼宮第一次聽見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孩子的故事。不知怎麼的,她竟覺得,這樣無止境的追逐和求而不得的悲切,讓人有些佩服她的執著和堅強。
  
  「其實我覺得還好吧。」涼宮不由地為宮詩詩說話,「她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跡部,所以才會這樣的。」
  
  忍足就知道涼宮一定會這麼說,扯開笑容伸手去揉揉妹妹的頭髮,「我們小越是好心腸,但是如果做好人做到被人欺負的話,那就是懦弱了,我們忍足家從來不出懦弱的人。」
  
  涼宮受教地點點頭。哥哥一向睿智又有遠見,對於他的話,涼宮很認真的句句都聽。
  




☆、這就是真相

  今年的陰雨天氣也就在這個時候到來了。正值萬物復甦的季節,淅淅瀝瀝的細雨從白天下到黑夜。涼宮對這樣的低氣壓一向都很敏感,每年的這個時節,她都整日整日地打瞌睡。所以,她並不喜歡這種整日陰雨的日子。
  
  往年的這個時候,都有涼宮爸爸溫暖寬厚的大手,都有涼宮爸爸無比安全的環抱,但是今年,這麼漫長的陰雨天氣,涼宮要獨自一個人度過。
  
  坐在去輕井澤的轎車裡,涼宮看著窗外的雨簾發呆。
  
  身邊的忍足輕笑著摟住她,「小越,你不用這麼緊張。我母親其實很好講話的,她一定會喜歡你。」
  
  「我在想,我應該要買束花去吧。」涼宮輕聲說,也不知道是在與忍足說話,還是自言自語。
  
  療養院是忍足家自己開的,從門口看去,放眼能見的都是一幢一幢歐式的小別墅。涼宮被這個架勢怔住了,抬目吃驚地望忍足。
  
  這裡真的是療養院而不是五星級酒店?
  
  忍足笑著,陪著涼宮在門口的一家花店買了一束康乃馨,顏色是嫩嫩的黃。微笑著的服務生把包裝精美的花束遞給涼宮,「祝你的母親早日康復。」
  
  這樣的話,讓涼宮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忍足卻坦然地笑著,「謝謝你。」
  
  忍足惠裡奈在別墅門口迎接他們。對上她狹長美麗的眼睛,涼宮的心中滿是忐忑。惠裡奈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雖然面色不見得有多溫和,但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屋內的裝潢讓人覺得十分舒服,淺色的主色調,搭配這碎花的布藝沙發。雖然不是忍足本宅的奢華風格,卻也透露出別樣的溫馨。
  
  「母親在二樓。」惠裡奈這麼說著,便領著他們上了二樓。
  
  起居室裡忍足和美正看著電視,看上去精神還不錯。忍足掛著笑容首先進門,久未見面的優秀兒子讓這位母親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涼宮捧著大束康乃馨,跟著惠裡奈一起進門。
  
  忍足和美的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臉色,笑容忽然一下就凝固了。記憶裡的那張臉與眼前的這位年輕女孩的臉迅速重合,忽的一下讓她驚叫出聲。
  
  「啊!!你不要過來!!」忍足和美抱著腦袋,慌亂躲避著涼宮。手忙腳亂之中她打翻了好幾張桌椅又摔了一跤,惠裡奈連忙上前去扶住她,「母親,你怎麼了?」
  
  無助地縮在女兒懷裡的忍足和美滿臉淚痕,已經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裡,「早川奈奈,早川奈奈你放過我好嗎……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死你的,我不知道那輛車會直直開過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涼宮手裡的花掉到了地上。
  
  「你說什麼!」涼宮上前,硬生生地將瘦小的中年女人從惠裡奈懷裡拉出來,「你對我媽媽做了些什麼?!」
  
  場面一下子就失控了。涼宮的雙手緊緊掐著忍足和美,手背上青筋都已經突起了,「你到底把我媽媽怎麼了!你快說啊!」
  
  忍足見狀,連忙伸手拉她,「小越,不許你這樣對我母親。」
  
  忍足手中用了一些力氣,身為女孩子的涼宮自然不如他,一下子就被他扯開來。涼宮怔怔地看著他,眼圈漸漸的就紅了。
  
  「我真是天下最笨的笨蛋……」她深藍色眼睛裡已經沁出了點點的淚光,「我還費盡心思想要討好她……結果,她竟是我不共戴天的殺母仇人!」
  
  說完,涼宮狠狠地甩開忍足的手,頭也不回地就這樣快速跑了出去。
  
  忍足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看惠裡奈懷裡仍然驚恐萬狀的母親,又看看涼宮離開的方向。他被甩開了的手緩緩放下,在腿側緊握成拳。
  
  跡部沿著狹小樓道慢慢而上,在昏暗光線之中掏出鑰匙來開門。
  
  小小的公寓裡很安靜,涼宮整個人都縮在沙發裡,小小的一團。跡部冷哼一聲緩緩開口,「忍足那傢伙說你在輕井澤坐著車就直接走了,還急急忙忙地要本大爺找你。你這個愛哭鬼,又躲在這裡哭。」
  
  「我才沒有哭。」涼宮抬起頭來看他,一雙眼睛乾淨澄澈,倒是真的沒有哭。
  
  「沒有哭就好。」跡部說著,走近了她幾步,「沒有哭那就快點去做飯,本大爺剛訓練完就被忍足一個電話打來找你,連午飯都沒有吃。」
  
  十分常見的跡部式命令語氣,但卻讓處於心情低谷的涼宮皺起了眉頭,「喂,我現在心情很不好誒,你就不能不差使我做事麼?」
  
  「心情不好?」跡部挑眉,上前伸出手來對涼宮的臉頰肆意拉扯揉捏,「心情不好也要吃飯啊,本大爺肚子餓了!還有什麼比你未婚夫更重要啊!」
  
  「喂喂!」涼宮掙扎著,好不容易從跡部手掌下逃出來,揉著發紅髮燙的臉頰疼得呲牙咧嘴,「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我父親和哥哥從來不這樣。」
  
  跡部卻笑了,換了一個優雅又得體的姿勢坐在沙發上,「就是因為你父親和哥哥都太寵你了,才把你慣成一個遇事只會躲起來的縮頭烏龜。」
  
  「你!」
  
  「本大爺?」
  
  良久,涼宮站在原地咬牙切齒,最終,還是跺著腳,氣沖沖地往廚房去了。聽著廚房裡傳出來的巨大的切菜聲,跡部卻閒適地打開電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儘管一點也不情願,涼宮還是做了兩菜一湯。把盛滿米飯的碗重重往跡部面前一放,涼宮端著自己的碗一言不發縮到一邊去了。
  
  跡部為她剛剛那樣的態度挑眉,這小丫頭竟敢給他臉色看,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吃了飯,天已經徹底黑了。不知什麼時候,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停了,但是天依然陰沉沉的。小小公寓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暖黃色的光照亮了不大的空間,卻是異樣的溫馨。
  
  跡部拉著涼宮,緩緩展開懷抱讓她躲進來。五指成梳,有一下沒一下地為涼宮梳理著她漆黑的長髮。
  
  「我小的時候,總是喜歡聽爸爸說媽媽的故事。」涼宮埋在跡部的懷裡輕聲說,「雖然知道無論怎麼懷念,媽媽也不可能回來。但是我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能夠永遠記得媽媽。」
  
  跡部沉默著聽涼宮絮絮叨叨說著小時候的事情,不再像剛才那樣冷言冷語。
  
  「爸爸總是跟我說,媽媽真的很愛我,假如不是出了那場事故,媽媽絕對不會拋下我不要我的。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怪我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懂事能記得她的樣子,為什麼不早一點會說話能叫她一聲媽媽……」
  
  「但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訴我,其實我媽媽不用死的,其實,她可以一直陪著我長大的……我怎麼會不恨呢……」
  
  涼宮的頭靠在跡部的肩膀上,於是是什麼東西,冰冰冷冷的,浸濕了他的衣襟。
                       




☆、沒有人是真正的壞人

  忍足瑛士回來了。他親自到涼宮家把涼宮接了回來,摟著她的手臂在微微顫抖,「小越,父親跟她離婚,馬上跟她離婚。」
  
  突如其來的消息,也狠狠地傷到了這位中年男人。
  
  忍足自那天開始就沒有回來。涼宮腦子裡都是一片漿糊,卻沒有好好想過,忍足瑛士和忍足和美的離婚,這對忍足意味著什麼。
  
  綿綿不斷的細雨還在下著。
  
  高檔咖啡廳裡,涼宮怔怔地看著對面美麗優雅的忍足惠裡奈。惠裡奈上了一點妝,黑色的眼線斜斜地上飄,勾勒出她妖嬈嫵媚的細長眼睛,長長卷髮披散著,就這樣坐著什麼也不做,也是一道十分亮眼的風景。
  
  「我這次找你來,是想對你說聲抱歉的,為我的母親,也為我自己。」
  
  涼宮有些惶恐,「不不不,你不需要……」
  
  「你還真是單純吶……」沒想到惠裡奈搖了搖頭輕輕地笑了,「你真的以為,父親找你找了那麼多年,會直到最近才找到你麼?」
  
  「是我,一直封鎖了你的消息。所以父親才找你找了這麼久。不然的話,你早就是忍足家的三小姐了,不會在外面吃這麼多苦。」
  
  聽了惠裡奈的話,涼宮低下頭去沉默良久,最後輕聲說,「我並不覺得以前的生活吃了苦,我爸爸很疼我,從來不會讓我吃苦。」
  
  惠裡奈頓了一下,笑容拉得更開,氣氛一下子就融洽了起來,「如果你不是她的女兒,我大概也會很喜歡你吧。」
  
  說完,她把視線放到了窗外。煙雨濛濛依然還在下著,思緒就這樣回到從前那段彷彿也被陰雨籠罩的童年,「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父親和母親的關係不好。父親常常很多天都不回家,儘管他很疼我,但是面對母親的時候卻冷冷冰冰的。某一天我看見母親拿著一張照片在掉淚,照片上是你的母親和父親親暱地依偎在一起,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在我眼中,母親是弱者。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卻成為了家族聯姻的犧牲品。父親早在和母親結婚前就告訴過她,他是有自己心愛的女人的,所以只要生下了長子繼承家業,他們的婚姻就不會再存在。」
  
  咖啡廳裡放著輕柔的輕音樂,配著惠裡奈溫柔好聽的聲線,讓涼宮沉浸到了這個長長卻又充滿傷痛的故事裡。
  
  「後來,侑士出生了。父親果然恪守了自己的承諾,沒有再回來。我已經長大懂事了,天天就看著母親抱著侑士流淚。我母親這輩子把所有的愛都給了父親,卻換不來他一次回頭,漸漸的,她便開始自言自語,每天晚上都做噩夢,終於是瘋掉了。」
  
  「我很抱歉,我的母親竟然對你的母親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一句抱歉當然彌補不了你從小失去的母愛,但是,請你看在我母親也是這件事情的受害的份上,不要恨她,她也是個可憐人。我會帶著母親去國外長住,大概就不會回來了。侑士怎麼說也是男孩子,將來免不了走南闖北的。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太好,你一個人在他身邊,要好好照顧他。」
  
  涼宮怔怔地從咖啡廳裡出來。細細密密的雨點在空中拉開水晶簾,打在身上一點也不疼。雨水順著她的鬢髮流進她的衣領,滲進心底,鑽心的涼。
  
  她空無目的地在街上晃。來來往往的人們都撐著傘,看見涼宮沒有撐傘卻慢慢地走著,不禁向她投出了怪異的目光。
  
  但是涼宮卻什麼也不知道。
  
  這漫天灑下的雨點,彷彿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硬生生扼住了她的喉頭,讓她哭不得、叫不得,壓迫感讓她無法呼吸。在這個她討厭的陰雨季節,巨大的無助和茫然將她包圍。但是,為什麼記憶裡溫暖寬厚的那雙大手卻已經不見了?她該去哪裡找到永遠溫和微笑擁抱她的涼宮爸爸?
  
  忽然,一把傘為她撐起了一方晴空,手腕被另一隻手牢牢抓住。涼宮回頭,就對上了跡部皺著眉頭的如畫眉眼,「天都快黑了,你讓本大爺找了好久!」
  
  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涼宮拽著跡部的衣袖,眼淚撲撲落下,哭得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忍足家……忍足家從此真的就要四分五裂了……」
  
  跡部看多了涼宮哭,但是像這樣的嚎啕大哭卻還是第一次見。有些手足無措地伸手去抱她,手中的傘就落到了地上。他輕輕用嘴唇親吻她的臉頰,「這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
  
  領著雙眼紅腫的涼宮進門,兩人都是一身濕透狼狽無比。老管家連忙就迎了過來,緊張地問,「少爺……」
  
  跡部擺擺手打斷了他,「帶忍足小姐去洗個澡。」
  
  跡部拿著大大綿綿的被子把涼宮包裹了起來。涼宮臉色蒼白,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線,那樣子真是難看。他用額頭觸碰了一下她的,溫度有點燙。
  
  伸手毫不留情一下一下戳她的額頭,跡部瞇著眼睛說,「你呀你呀,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遇到什麼事情不要只會哭,你以為誰會同情你啊!」
  
  涼宮撅起嘴巴,不說話。
  
  跡部說完,站直了身子勾起了不可一世的笑容,「你們忍足家的事情,本大爺不好說些什麼。但是,如果本大爺是你,一定會想一個最合適的解決辦法,絕對不會讓珍惜的人受到任何傷害。」
  
  然後,他忽然放柔了聲音,「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說完,便離開了房間,離開時,還不忘為涼宮帶上了門。
  
  涼宮裹在柔軟溫暖的被子裡,怔怔地發著呆。
  
  跡部說得很對,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哭泣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忍足對她這樣的好,她又怎麼能讓他為難?
  
  新準備好的外衣放在身邊,涼宮看了看,伸手拿過來仔仔細細地穿上。
  
  她穿得很慢很認真,每一個扣子都仔細扣得好好的。每個動作都彷彿是現在必須要做的這個決定一般艱難。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涼宮咬咬牙,就一路快跑衝了出去。
  
  樓下,跡部正坐在正廳的沙發上喝著茶。跡部家的老管家看見涼宮這樣急急忙忙,有些不解,「忍足小姐……」話還沒有說完,涼宮就已經拉開門跑了出去。
  
  「不用管她。」跡部說著,低頭抿了一口茶,霧氣氤氳模糊了他的表情,「一些事情,是要獨自去面對才可以解決得了的。」
  
  涼宮跑得飛快,跑回忍足家之後氣喘吁吁。管家婆婆看見她,連忙迎上來,「三小姐。」
  
  「父親呢?」涼宮拉著她急切地問,「父親在哪裡?」
  
  「老爺在書房裡。」管家婆婆被她的樣子驚到,頓了頓然後說。於是涼宮又奔跑著上了樓,拉開書房的大門時,她竟然在微微顫抖。
  
  忍足瑛士正坐在書桌前,看著書桌上擺著的那張白紙發呆。看見涼宮門也不敲就闖了進來,也是一臉詫異的表情,「小越?」
  
  涼宮二話不說,扯過書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就撕了個粉碎。
  
  「小越!你在幹什麼!」忍足瑛士連忙站起來拉住她的手,這是他第一次用這麼嚴肅的語氣與她說話,「不要胡鬧!」
  
  「父親,你不能跟她離婚。」涼宮看著他,眼底有深藍執拗的光芒,氣息還有些不穩,「我可以恨她,但是,你沒有資格。」
  
  誰對誰錯,再去爭辯已經毫無意義。在那件事之中,沒有贏家也沒有輸家,兩敗俱傷的結局讓所有人都痛不欲生。但是現在,守住眼前的幸福,守護最珍惜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要小看了人性

  忍足惠裡奈最終還是帶著忍足和美去了國外。涼宮原本想去送送他們,但在思量再三的情況之下,她還是放棄了。
  
  那一天她一整天都躲在房間裡,看著媽媽的照片,照片上美麗年輕的早川奈奈正朝她笑得好溫柔。
  
  晚上她下樓去吃飯,忍足正巧回來。兩人在正廳撞個正著。涼宮像平常那樣,拉開笑臉準備迎上去,卻看見忍足勾起笑容的弧度有些不同。
  
  涼宮剎時愣在原地。
  
  「小越,晚上好。」忍足笑著向她打了個招呼,便上樓去了。聲音依然那麼溫柔那麼好聽,但在音調之中卻又隱隱約約有些其他的什麼。
  
  她自然是知道是什麼讓那個一直溫柔微笑著的哥哥改變了,也沒有辦法去抱怨什麼,她就是冷。
  
  涼宮呆呆地站在原地。已經是初夏的季節了,何況屋子裡的中央空調將溫度長年維持在最適宜的範圍內,但是,她在這樣的環境之下,竟然冷得連牙齒都在輕輕打顫。
  
  爸爸曾經說過,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能夠從始至終陪在身邊的那個人,涼宮也清楚。但是為什麼心中的悲涼就是怎麼也擋不住地湧了上來?為什麼看著忍足的眼睛她竟然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閉上眼睛,涼宮告訴自己,不要哭。
  
  於是第二天上學,涼宮依然嘻嘻哈哈地與同學們玩鬧。下午放學,她依然去網球部等忍足一起回家。一切如常,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不過今天卻有些不同,忍足拉著跡部一同過來,笑著說,「妹妹,你未婚夫說今晚和你一起吃飯,哥哥就不當電燈泡了。」
  
  跡部青灰色的眼睛斜斜地勾了她一眼,於是涼宮就乖乖地點頭了,「哦,好。」
  
  坐在環境優美的西餐廳裡,涼宮悶悶地切著牛扒。對面的跡部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然後問,「事情解決了?」
  
  涼宮放下刀叉,微微點頭。隨後,又像是想起些什麼,低下頭去的時候臉就悄悄紅了,「還有,謝謝你。」
  
  跡部看著她的反應,啞然失笑,氣氛一下子就和緩了起來。
  
  因為沒有事先預訂,所以兩人坐在飯店的大廳裡。雖說是大廳,但也是在安靜的小角落裡。淡淡的鋼琴聲如流水,跡部的笑容在對面,美麗到幾乎有些不真實。
  
  有人端著酒杯款款接近,還未靠近涼宮就已經聞到了一陣芬芳。跡部的臉色忽然淡漠了起來,涼宮抬頭,逕直對上了宮詩詩一雙美麗的眼睛。
  
  「啊咧,好巧。」宮詩詩笑得很溫和,「我剛好也和朋友在這裡,沒想到就遇上了你們啊。」
  
  涼宮看著宮詩詩這個深不見底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詩詩,你好哦。」
  
  說完,飯桌上就這樣沒有了聲息,尷尬得讓人難受。宮詩詩看見跡部前一秒還充滿笑意的眼睛,在看見了她的後一秒便冷淡無比,捏著酒杯的手指都在輕輕顫抖,卻還勉強掛著微笑,「嗯,我只是來打個招呼。」
  
  看著宮詩詩搖曳生姿的背影,涼宮轉頭小心翼翼地說,「跡部,我覺得你不應該那樣誒……」
  
  跡部瞇著眼睛瞟她。
  
  「詩詩她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就算你不能回應,也不用這麼冷淡吧。」說完,涼宮又看了看宮詩詩那邊,「她這樣真的很可憐。」
  
  「好好吃你的東西。」跡部狠狠瞪她,「同情心氾濫的傢伙。」
  
  挨訓了,涼宮見跡部面色不善,於是便把注意力投到了食盤之中,不再說些什麼了。
  
  第二天,涼宮在自己的抽屜裡發現了一封信,淡藍色的信封上寫著一排字,【宮詩詩致忍足越】
  
  涼宮雖然大概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還是把信拆開來了。信上大致也沒有寫些什麼,只是叫涼宮今晚去社區裡的那個小公園裡見見面。
  
  沉默著又把信折好,涼宮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要去。
  
  不過在這之前,她把這件事告訴了跡部。跡部皺著眉說,「不用理她。」但是涼宮卻不大認同,「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詩詩那麼優秀的女孩子,你沒有權力耽誤了人家。」
  
  見跡部依然皺著眉不開心的樣子,涼宮拉開嘴角笑得很燦爛,「你要是不放心的話,今晚就跟我一起去吧。不過你不能讓詩詩看見,遠遠地站在一邊就行了。」
  
  於是,吃過了晚飯,跡部便來到忍足家找涼宮了。
  
  初夏的晴朗夜晚,天空中有三三兩兩的星光。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雖然沉默著,卻也有著別樣的親暱。涼宮看著跡部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輕輕地靠近,然後,伸手悄悄抓住了他的左手。
  
  那只溫暖又修長的大手稍稍頓了一下,一點一點的,便反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接。
  
  兩人依舊沒有說話。
  
  離約定的地點大概還有一百米的樣子,涼宮便笑著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吧,不用很久的。」
  
  跡部點點頭,放開了她的手。目送涼宮離開的背影,不知怎麼的,竟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涼宮獨自一人來到了路燈下。燈光下一切都是昏黃的,她正在思考該怎樣以一個婉轉不會傷人的姿態面對宮詩詩,就聽見後面有人在叫她,「忍足越!」
  
  一回頭,帶著一股刺鼻氣味的液體迎面潑下。冰冷的液體流進眼睛裡,卻是火辣辣的疼。涼宮還來不及喊疼,有人握住了她的肩頭,鋒利的刀尖就這樣沒入了她的胸口。
  
  跡部站的位置並不遠,所以,他能完完整整地看見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卻不能馬上飛過去阻止它的發生。
  
  「小越!」
  
  看著飛濺而出的猩紅血液,宮詩詩兩眼無神。不遠處正在巡邏的保安聽見了響動,也匆忙趕了過來,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一切,一時竟愣在了原地。
  
  跡部面色蒼白著把涼宮摟在懷裡,用顫抖著手去捂她的傷口。但是原本修長有力的手卻怎麼也摀不住隨著心跳一波一波洶湧而出的血液。
  
  「跡部……我好疼……我的眼睛……」涼宮氣若游絲,聲音沙啞。
  
  「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眼睛也不會有事的。」跡部抱著她在抖,呢喃著安慰她。抬頭看見那個保安仍然站在原地,「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叫救護車!」
  
  保安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機來打電話。
  
  因為失血過多,涼宮得臉頰白得像紙。跡部咬咬牙,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就跑了起來。
  
  依然坐在原地的宮詩詩,看著跡部漸漸遠去的背影,眼淚如雨一般滂沱而下,「景吾,景吾,你又要去哪裡?你不要再跑到我看不到你的地方去了,不要……」
  
  忍足醫院的手術室門前,跡部和忍足都坐在走廊上的長凳上。手術中的紅燈亮著,與四週一片死灰的白相襯,壓抑得讓人難以呼吸。
  
  忍足瑛士遠遠地從走廊另一端跑過來,到達門口時竟然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忍足連忙站起身來去扶他,一時竟扶不起他。
  
  跡部身前一片駭人的血紅,忍足瑛士呆呆地看著,他在抖。四十多歲歷盡滄桑的中年男人,抖得像是風中的紙片。
  
  好不容易,忍足才把忍足瑛士扶到長椅上坐著。他一看忍足瑛士嘴唇烏紫烏紫的,分明是心臟病發作的前兆,連忙招呼不遠處的護士,「快去拿藥過來!」
  
  忍足瑛士失神地自言自語,「我不能再失去她……我不能再失去她……」
  
  忍足握緊他的手,把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父親,你不會失去她,你不會失去她。」
  
  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了,主治醫生從裡面走出來。忍足瑛士見了,連忙衝過去抓住他的肩,「我女兒怎麼樣了?!」
  
  「院長,三小姐的傷口已經縫合好了,只要好好休養,應該沒有問題的。」醫生皺著眉頭說,「不過三小姐的眼角膜損傷得十分嚴重,如果不馬上進行角膜移植的話……恐怕會失明。」
  
  「用我的!」忍足瑛士想也不想就衝口而出,「小越還這麼年輕,她不可以沒有眼睛!」
  
  涼宮迷迷濛濛地,只覺得疼痛難忍。但是是什麼東西冰涼冰涼地流進了她的身體,於是疼痛也變得遲鈍了起來。整個人都彷彿是泡在溫水裡,思緒就這樣自由自在地舒展開來。
  
  分不清哪裡是夢境哪裡是現實。記憶裡那雙溫暖寬厚的大手似乎又回到了身邊,指尖溫柔,輕輕為她將額發攏去一邊。
  
  聲音也彷彿是來自很遠很遠的天邊,「公主呀,爸爸這輩子,窩囊了一輩子。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也沒有找到一份好工作,就連最心愛的女人,也沒有好好把握住。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情,就是有你這麼個女兒。爸爸也沒有什麼別的心願,就想你一直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爸爸也就心滿意足了。」
  
  輕柔的落到了她的額頭上,「我的小公主,爸爸,永遠都是你的騎士。」
  
  涼宮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涼宮爸爸動手術前的那個夜晚,忍足醫院的那個頂樓。天空裡沒有多少星星,但是回憶裡卻繁星滿天。
  
  她說,「爸爸,我們可以住在峽灣旁邊獵人的房子裡,白天呢,就看看大海和森林,晚上就看最美的北極光!」
  
  她說,「爸爸,等我有錢了,我還給爸爸買一輛勞斯萊斯!英國女王坐什麼車我們就坐什麼車,一定很威風!」
  
  涼宮記得那時爸爸摟著她的肩,讓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我等著,我等著我們公主把諾言兌現的那一天。」但是,爸爸為什麼還不回來?他再不回來,她該如何把諾言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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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後餘生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面色蒼白的兩個人,跡部抿緊了嘴唇,一臉冰冷。
  
  「跡部少爺,你放過詩詩吧。」宮家的女主人伸手去拉跡部的衣角,差一點就要給他下跪了,「詩詩她是為了你啊,她已經瘋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我求求你,你放過她吧……」
  
  宮家的家長儘管也緊皺著眉頭,卻依然不卑不亢地拉起了自己的妻子,抬起頭來對跡部說,「對於這件事情,我們宮家向忍足家、跡部家道歉。但是,詩詩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是一定要保住的,為了這個,就算要我覆滅整個宮氏集團我也在所不惜。」
  
  不愧是混跡商場多年有所成就的人,一席話讓跡部勾起了唇角,「很好,那你就回去準備準備吧,宮詩詩她一定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相應的代價!」
  
  涼宮完全清醒過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情了。在這期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次手術,只是不停地被人推來推去,從這張床換到那張床。混混沌沌的,什麼也不知道。
  
  眼睛被人用厚厚的紗布纏了起來,隨著呼吸,還有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涼宮剛剛試著移動一下手指,手就被另一隻溫暖修長的大手握住了。
  
  「跡部?」涼宮試探著問。
  
  「嗯。」跡部應著,伸手去撥弄了一下她的額發,「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還好吧,就是有點疼。」涼宮回答他,努力扯出了一個笑容,「我的眼睛,是不是以後都……」
  
  「沒事了。」跡部連忙搶著回答,「你的眼睛沒事,已經做過角膜移植的手術了。」
  
  涼宮沉默了半響,小心翼翼地問,「誰的?」
  
  「一個捐獻者。」跡部低聲緩緩說,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你父親和哥哥已經好好的謝過了那個人的家人。」
  
  「哦。」涼宮知道,捐獻者應該都是已經過世的人,「等我好了,我要自己去祭拜一下他,要好好謝謝他。」
  
  跡部握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房門忽然被推開了,忍足瑛士和忍足從外面進來,見涼宮已經清醒過來,都十分高興。忍足瑛士抱著女兒低頭就去親吻她的額頭,「小越啊,這次讓你受苦了,都是父親,沒有好好保護你。」
  
  「父親,說什麼傻話呢。」涼宮笑著說,「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好啦好啦,沒事就好。」忍足說著,也去摸摸妹妹的頭髮,「妹妹呀,這次這個慘痛的教訓你可要好好記住了,以後不要再那麼輕易地就相信別人了,這個世界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拿真心對待你的。」
  
  涼宮答應著,忽然出聲問,「對了,爸爸呢?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為什麼不回來看我?」
  
  病房裡的人們瞬間沒了聲音,涼宮因為蒙著眼睛,也看不見他們的表情,所以便側著腦袋輕聲呼喊,「父親?哥哥?」
  
  還是忍足最先反應過來,倒了一杯溫水遞到涼宮手中,他的聲音很溫柔,「我們已經派人去找涼宮叔叔了,大概,近期就能回來了吧。」
  
  涼宮聽了,安心地點了點頭,「前幾天我做夢還夢見爸爸回來了呢。」
  
  因為她看不見,所以,她不知道,忍足瑛士忍足和跡部,三個人的臉上是怎樣的一種表情。
  
  又過了幾天,涼宮怎麼等也等不到爸爸的到來,不禁又有些心急了,於是便問跡部,「我爸爸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平時只要我有一點點不舒服他都會緊張得不得了的……」
  
  跡部拍拍她的腦袋安慰她,「大概是忍足家的人還沒有找到他吧。」
  
  涼宮的傷勢在精心治療和照料之下恢復得很好。兩周之後,涼宮在所有人小心翼翼的注視之下讓醫生拆掉了蒙在眼睛上的紗布。
  
  睜開眼睛,一雙深藍色眼睛仍然流光溢彩,宛如上等的藍寶石。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在一群人如釋重負的笑容包圍下,只有涼宮輕輕地擰著眉頭。重見光明的感覺並沒有讓她欣喜,反而,卻總有淡淡不安縈繞在心頭。
  
  她努力在人群之中尋找,卻沒有找到爸爸的臉,有小小的失望。涼宮的右手忽然接觸到了溫暖,抬起頭來,是跡部輕輕握住了她的右手。
  
  雖然眼睛已經好了,但是胸口上的刀傷還沒有好,所以依然住在醫院裡。忍足瑛士一下班就會從公司趕過來陪她,忍足和跡部也總是往這裡跑。
  
  涼宮又等了好幾天,依舊沒有等到爸爸回來,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終於問父親,「父親,爸爸他,到底找到了沒有?」
  
  忍足瑛士的表情瞬間僵死在那裡。他有些不自然地轉頭,不忍直面上涼宮探尋的明亮目光,「嗯……應該很快就會找到了吧。」
  
  涼宮的手放在身側,一點一點的握緊,最終捏成了一個拳頭。
  
  那天,她又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又回到了很小的時候,涼宮孝帶著她去河邊放風箏。涼宮孝放風箏可是真厲害,一下子,風箏就飛得高高的遠遠的,涼宮努力地抬頭去看,才在雲端看見一個小小的黑點。
  
  誰知,涼宮孝把手一放,風箏就這樣順著風飄走了。
  
  涼宮在一邊,不滿地撅起了嘴巴,「爸爸爸爸,你幹嘛要放手了啊?風箏飛走了誒。」
  
  涼宮孝笑著,蹲□子來摸摸涼宮的腦袋,「公主,那只風箏就是你啊,你注定要飛得很高很遠。爸爸不要做牽絆你的線,但是,只要什麼時候你飛累了,爸爸永遠就在原地等著你……」
  
  夢境裡的涼宮孝的笑臉漸漸模糊了,涼宮醒來,枕巾早已被淚濕一片。
  
  跡部進來的時候,涼宮靠在墊高的枕頭上閉著眼睛。病房裡沒有別人,一片空蕩蕩的寂靜。跡部在她身邊坐下,輕微的響動讓她睜開了眼睛。
  
  「你來了。」涼宮看著他,眼底有微微的笑意,「正好,跡部,我有一點事情想要問你。」
  
  她的臉被雪白的被單襯著,顯得異常的蒼白,但是那雙眼睛卻閃著異常明亮的光芒,裡面似乎燃著熊熊的大火。
  
  「跡部,你不會騙我對不對?」涼宮輕聲地開口,在笑著,「那你告訴我,我的眼睛到底是誰的?我爸爸現在怎麼樣了?他在哪裡?」
  
  跡部抬起頭來也定定地注視著她,沒有說話。
  
  「跡部……」涼宮忽然伸手去抓他的衣袖,所有的偽裝頓時坍塌,「你說話呀,你說話呀,你這樣讓我心好慌你知不知道?我爸爸到底怎麼了?」
  
  伸手去摟她,不然她過大的動作傷害到胸口的傷,跡部皺著眉說,「本大爺答應過他的,不會告訴你他在哪裡,不會告訴你他怎麼樣了,不會讓你去找他。」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涼宮被跡部鎖在懷裡,不知何時已經滿臉的眼淚,「他是我爸爸,他是我爸爸……我怎麼可以不知道他在哪裡,怎麼可以不知道他怎麼樣了,怎麼可以不去找他!」
  
  說完,掙扎著去拔自己手背上的針頭,涼宮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從跡部懷裡掙脫出來,搖搖晃晃地就要走出房門。
  
  但是還沒走幾步,就被跡部拉回來了,他的臉色很陰沉,「忍足越你別胡鬧!你要是真的尊重他,就應該要照著他的意思去做,不要忤逆他!」
  
  「我沒有胡鬧!我不是在胡鬧!」涼宮哭得全身都在抖,「他在哪裡……跡部,我求求你告訴我……」
  
  跡部抿著嘴唇,就是不說一句話。
  
  因為太過激烈的動作,正在癒合的傷口又重新被撕開,鮮血湧了出來,染紅了她的衣襟。跡部急得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連忙去按病床旁邊的警鈴。
  
  大堆的醫生護士湧入病房,七手八腳地抓住涼宮。被包圍在人群的涼宮,只能怔怔地瞪大眼睛注視著跡部,他那麼好看的青灰色眼睛裡如今卻是一望無際的沉鬱。
  
  「抱歉。」他這麼輕聲說。
  
  漆黑的夜裡,病房沒有開燈。跡部抱著涼宮,又開始聽她絮絮叨叨說起她怎麼也說不完的童年的故事。
  
  「我小時候總是皮膚過敏。有一年左手長了好多個錢幣一樣大的水泡,爸爸一邊抹眼淚一邊用針幫我通通挑掉。他怕我傷口發炎會發燒,於是就搬個凳子整晚整晚守在我床邊,就連我翻個身,他都要好緊張地查看好久……」
  
  「我小時候總是問他媽媽在哪裡,現在想起來真是好不懂事。我每次一提起媽媽,他的臉上都會浮現比悲傷還要難過的表情,久而久之,我就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媽媽了,我怕他那樣的表情……」
  
  「跡部,我這輩子欠爸爸的我永遠都還不完,我不可以不管他……我不可以不管他……」
  
  跡部摟著她,伸手一抹她的臉頰,全部都是眼淚。





☆、結束了的學生時代

  經過近一個月的休養,涼宮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於是這天,忍足瑛士一下班就趕去了醫院,他要接涼宮回家。
  
  涼宮沉默著坐到轎車裡,一雙眼睛冷冰冰的沒有溫度。忍足瑛士伸手想要摟她,卻被她一閃身躲了過去。
  
  他的手就這樣定定地伸在那裡,輕微地顫抖。
  
  涼宮知道,自己的責怪太過牽強,但是卻仍然止不住衝著父親發脾氣。假如那個時候他阻止了爸爸,假如那個時候他不讓爸爸離開,假如那個時候,他沒有告訴她自己是她的親生父親……
  
  所有的一切就通通不會發生。
  
  深夜,涼宮在自己的房間裡匆匆拿了一些衣物,塞進大大的背包裡,便從後門偷偷地溜了出去。
  
  夜風微涼,打在臉上有輕微的刺痛感,涼宮跑得很快。留□後的華麗大宅停在夜色之中,涼宮已下決心要丟棄這一切。
  
  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什麼豪宅華服,她通通不要了。她要找她單薄消瘦的爸爸,無論去哪裡都一定要找到他。
  
  前面的路也模糊了,涼宮不顧一切地跑著。還沒有完全好的傷口突突地疼,涼宮跑著跑著,不得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忍足家早已經遠遠地被她拋在身後。
  
  忽然,一片朦朧之中有腳步聲緩緩接近。涼宮抬頭,就看見跡部異常俊美的臉龐從黑暗之中顯現。他走到她面前站定,細薄的嘴唇緊緊抿著,沒有說話。
  
  反而是涼宮開始驚慌了起來,「跡部,跡部你不要攔我……」說完,繞開他繼續往前走。
  
  於是跡部便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涼宮一邊走,卻又開始一邊抹眼淚,她回頭,什麼也不顧就朝他吼,「你不要跟著我!」
  
  「本大爺答應過他,會好好照顧你。」
  
  「答應過?又是答應過!」涼宮聽著這話,眼淚掉得更凶了,「你們一個個全都為我好!全都考慮周全,全都身不由己!就我任性就我不成熟就我不懂事!我想見我爸爸一面你們幹什麼都攔著我?!我哪裡招惹你們了?!」
  
  「忍足越。」跡部垂著眼睛輕聲說,「別說氣話。」說完,便走上前去牽她的手,「好了,回去了。」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涼宮拚命想要掰開跡部握著她的手,「我爸爸都不見了,我回哪裡去?」
  
  跡部看著她,眉頭一點一點的就擰了起來,「忍足越,不要惹本大爺生氣。」
  
  拉著她一路快走就回到了跡部家,涼宮一直不停地掙扎,「跡部!你放開我你放開我!」跡部沒有理會,上了樓,拉開一間臥室的大門就把涼宮扔進去,鎖上門,質地良好的紅木大門掩蓋了涼宮撕心裂肺的叫喊。
  
  無論怎麼拍門,怎麼哭喊,跡部都沒有把門打開。涼宮沒有辦法,最後只好靠著門用手臂緊緊抱住自己,無聲地哭泣。
  
  清晨時分下了一場細雨,淅淅瀝瀝地籠罩了大地。忍足撐著傘來到跡部家,為他開門的老管家向他鞠了一躬,於是他也彬彬有禮地彎腰回禮。
  
  把傘遞給老管家,忍足掛著輕輕的笑容,慢慢往裡面走。
  
  跡部坐在二樓最後一節台階上,臉色有些蒼白。忍足站在一樓大廳看見他,沒心沒肺地笑著向他打招呼,「喲~」然後,便也上了樓,在他身邊坐下。
  
  「本大爺把她關起來了。」跡部輕輕說。
  
  「嗯。」忍足一面笑著,一面摸摸自己的下巴,「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轉頭,看見好友一雙青灰色眼睛裡滿是說不盡的沉鬱。忍足拍拍跡部的肩,「怎麼?心疼了?」
  
  跡部閉了眼睛不說話。
  
  「你總是說,我們太寵她了,到頭來會把她寵成只會依賴別人的廢物。」忍足繼續說,「其實,你自己才是最寵她的那個人吧。」
  
  隨後,忍足站起身來,拍拍身上從不曾存在的灰塵,轉身笑得深不見底,「去拿鑰匙把門打開吧。」
  
  「你要做什麼?」
  
  面對跡部的詢問,忍足只是輕輕扶了一下眼鏡,一雙細長細長狐狸一般的眼睛在鏡片之後閃閃發亮,「做什麼?當然,是要認認真真去扮演一個壞哥哥的角色啦。」
  
  房間裡涼宮抱著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角落裡。忍足走過去,儘管臉上的笑容很溫和,伸手去拉她的力道卻不那麼溫柔了。
  
  「小越,胡鬧夠了,就趕快回家吧。」忍足說,「父親等了你一個晚上呢。」
  
  忍足全身都散發著寒冷的氣息,但是笑容卻依然掛在臉上。
  
  從未見過哥哥這個樣子的涼宮竟然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跟在他身後,忍足冰冷的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火辣辣地疼。
  
  回到忍足家,忍足總算是放開了涼宮。依然是勾著微笑,眼睛在眼鏡之後笑得都瞇了起來,「小越,自己去樓上父親的房間看看。」
  
  只一句話,讓涼宮冷汗濕透了後背。
  
  忍足瑛士的臥室,涼宮是第一次進來。一進門,就看見一張大大的相片掛在牆上,是早川奈奈。與涼宮極為相似的臉上掛著溫婉美麗的微笑。
  
  房間的裝飾很簡單,與涼宮的房間有很大的區別。床頭櫃上擺著惠裡奈忍足和涼宮三人的照片,床上,忍足瑛士正躺著睡得很熟。
  
  越是走近,涼宮越是聞到一陣濃郁的酒精味。走到父親面前時才發現,父親臉頰熏紅,渾身酒氣,分明就是醉倒了。坐在父親身邊,涼宮心中是五味雜陳,伸手輕輕摸摸父親的臉,印象中父親一向瀟灑帥氣,怎麼會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感受到輕微的觸碰,忍足瑛士微微睜開眼睛,一雙原本渾濁的深藍色眼睛,在看見涼宮之後卻猛然明亮了起來。他急忙爬起來,呆呆叫著心中的那個人,「奈奈……奈奈……」
  
  說著,伸手去摟涼宮,嗚咽出聲,「奈奈,我就知道你不會捨得離開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涼宮知道父親把自己錯認成了媽媽,於是伸手溫柔地去拍父親的後背。
  
  於是一個中年男人所有的堅強頓時潰不成軍。
  
  「奈奈……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啊……」忍足瑛士抱著涼宮,眼淚一顆一顆浸濕了她的衣襟,「我沒有好好照顧小越,我讓她受了好嚴重的傷,我讓她差一點點就死掉了……」
  
  「小越她怪我了,她不理我了,奈奈,我該怎麼辦……」
  
  涼宮聽著父親的話,眼睛又紅了,不知所措地抱著父親安慰他,「小越她沒有怪你,她沒有不理你……父親,小越她很愛你……」
  
  在涼宮溫柔的安慰之中,忍足瑛士漸漸合上眼睛又沉沉睡去。涼宮在他身邊,卻是怎麼也止不住眼淚。
  
  忍足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上來了,站在一邊,他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些許的殘酷氣息,「小越,你現在知道了?父親他要是沒有你,絕對活不下去,你還要走嗎?」
  
  從他的方向看去,涼宮的眼睛和她的表情都看不清,只有眼淚斷了線一樣不停往下落。
  
  良久,涼宮才顫抖著聲音艱難地說,「不走……我不走了……」
  
  冬去春來,又到了櫻花錯落的季節。在這個美麗卻又帶著些許感傷的時節,冰帝學院新一屆的高三生們即將要離開高中校園各奔前程。
  
  史上最強的網球部如今也面臨著解體的境地,好在已經成長起來的日吉和鳳都可以獨擋一面。作為網球部部長的跡部的最後一次講話,褪去了他的高傲,他的不可一世,真正以一位學長的姿態說著肺腑之言,讓這些身處最好年華的熱血少年們紛紛紅了眼圈。
  
  相遇,相知,相離,這便是成長中必須經歷的一課。
  
  兩大校園偶像即將離開,不知讓多少學妹們哭腫了雙眼。跡部一直是天上的太陽不可接近,但是忍足卻是溫和如這春日的暖陽,一時間,尋著忍足去表白的學妹們多不勝數。
  
  一向喜歡長腿,喜歡長相漂亮的小學妹的忍足,此時卻表現得十分矜持,「抱歉,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他對每個女孩都這麼說。
  
  跡部在高中畢業之後並沒有去國外進修,一直優秀的他,無論身處何處都是最耀眼的帝王,況且企業裡的事情大部分已經落到了他的肩上,所以,他進了本國的頂級學府進行大學深造。
  
  但多多少少令人有些意外的,忍足卻選擇去大洋彼岸的自由國度。當他在一次晚飯的飯桌上宣佈這件事時,涼宮拿著碗筷的雙手就這樣硬生生地頓在那裡。
  
  誰也沒有忘記。遠在千里的國度裡,還有一個美麗溫柔,堅強得令人心疼的女孩子,名叫籐原靜香。
  
  涼宮隔著長長的桌子去看哥哥的眼睛,他那雙細長的藍色眼睛彷彿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太平洋。
  
  究竟是誰說忍足侑士花心?忍足侑士專情,忍足家的人,一個一個的都專情。
  
  送他上飛機時,忍足瑛士並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輕輕擁抱了他這個已經長大的優秀兒子。父愛便是這樣,潤物細無聲,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持著忍足。
  
  涼宮和跡部站在一旁,忍足看著他們兩個,露出了笑容。展開懷抱對涼宮說,「妹妹,不來抱一下?」
  
  於是涼宮便樂呵呵地撲進了他的懷裡,「哥哥,我會想你的。」隨後,她抬起頭來有些狡黠地沖忍足眨眨眼睛,「你要是見到她,替我轉告她,我也很想她。」
  
  忍足笑著拍拍涼宮的頭,卻轉頭對跡部說,「跡部,你可要好好照顧我的寶貝妹妹。」
  
  跡部環著自己優雅地站著,嘴角揚起的弧度很是囂張,「忍足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說完,兩人相視,會心一笑。
  
  好兄弟之間的情誼,也不需要語言來表達。
  
  生活便是這樣,一些人走了,一些人來了。一些人在歲月瑣屑之中漸行漸遠,一些人卻在時光沉澱之中越牽越近。生活不因此改變,地球不因此停轉。
  
  涼宮在第二年也走上了跡部忍足的老路,作為三年的學生會長,她成為畢業生代表在結業大會上發言。不過十來分鐘的演講,她落落大方,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成熟穩重,贏得了全場熱烈的掌聲。
  
  「卡嚓」一聲,一張照片記錄下涼宮此時的榮耀。
  
  大會結束,涼宮所在的班級原本約好了大家一起去KTV唱歌慶祝畢業,但是在會場找了一周,都沒有發現涼宮的身影,她去哪裡了?
  
  跡部沿著昏黑狹窄的樓道拾級而上,來到小小公寓門前掏鑰匙來開門。房間裡,涼宮縮在沙發上,目光不知道停在哪裡。許久沒有人居住的小公寓還停留有早春清冷的空氣。跡部走過去伸手摟她,觸手可及的都是一片冰涼。
  
  他按著她的頭,讓她輕輕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沒有開燈的公寓有些陰沉。
  
  「本大爺陪著你。」跡部輕聲說,「本大爺陪你一起,等他回來。」
  




☆、六年後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六年。
  
  六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問題淤積已久,導致次貸危機首先從北歐開始,最終波及整個世界,演變為一場前所未有的金融海嘯。
  
  作為世界金融中心之一的東京自然也不能倖免,就在這種大勢低迷的情況下,企業的第二代們紛紛登場。
  
  跡部集團唯一的少爺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坐上了總裁的位置,他沉著冷靜並且極富遠見,在情勢這樣不好的狀態裡,依然穩坐著東京商業界第一把交椅。
  
  但讓人覺得有些吃驚的是,同為數一數二的忍足集團,卻是ど女三小姐出來主持大局。
  
  外界都說,忍足三小姐手段狠辣,自從與跡部少爺訂婚鞏固了自己的地位之後,便為了大位不擇手段擠走了忍足家的長女和長子。
  
  在一次企業發佈會上,一位記者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問出了所有人的問題,「忍足小姐,您既不是長女也不是長子,為什麼要選擇在這樣的敏感時期出來主持大局?」
  
  面對這樣犀利的問題,坐在台上的黑髮藍眸的女子只是優雅淡定地輕輕一笑,「曾經有過這樣的一句話,假如想要向遠行的人表達自己的思念,就要站在最高最顯眼的位置,好讓他能夠看見。」
  
  涼宮在傍晚時分回到了與跡部位於市中心共同的家。天氣已經很冷了,她站在門口伸手把中央空調打開,驅趕屋子裡的寒意。
  
  跡部在參加工作之後,為了圖方便,在市中心的高檔小區購置了這所電梯商品房,面積不大,一百五十平米的樣子,裝修卻極盡奢華。也沒有再請僕人,只叫家政公司的人每個月定期來打掃。
  
  於是,洗衣做飯這樣的瑣事,就通通落到了涼宮頭上,反正她也不指望跡部這樣的人物會幫忙。
  
  涼宮放下手裡的東西,跑到臥室去換了身家居服,然後便開始準備晚飯了。
  
  跡部回家的時候,晚飯剛剛上桌。涼宮站在桌子前盛湯,看見他回來了,笑瞇瞇地打招呼,「你回來啦。」
  
  住在一起的日子,彷彿也就是應該這樣,平淡如清水,卻又總是能找到那些應該有的溫馨和浪漫。
  
  吃飯時,跡部問涼宮,「源城國際的收購案你準備好了麼?」
  
  涼宮咬著排骨,漫不經心地回答他,「早就準備好了,確保萬無一失。」
  
  跡部點點頭,但似乎還是不大放心的樣子,「那幾個老傢伙前幾年吞下去的已經夠多了,你不用可憐他們沒有養老費,價格能壓多低就壓多低。」
  
  「知道了。」涼宮笑著,為他夾菜,「你這個工作狂,吃飯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討論工作的事情?」
  
  於是跡部便沒有再說話了。
  
  坐在源城國際的大會議室裡,涼宮漫不經心用手指一下一下點著桌面,目光很溫和,卻又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
  
  坐在對面的中年男人艱難地開口說,「你贏了,忍足小姐。」
  
  「不,源城先生您不必這麼說,這是一場企業戰爭沒有錯,贏家輸家卻還尚未分曉。」涼宮說著,站起身來與源城握手,「很高興您可以接受我們的提議。」
  
  源城很有風度地與涼宮握手,「不得不說,原來的我一直以為新一代都是溫室中的花朵,不成大氣,不過你和你的未婚夫,卻是異數。」
  
  「過獎了。」涼宮笑得無害。
  
  「說起來,跡部景吾那孩子,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見過了呢。」源城望了望落地窗,窗外是高樓之中彷彿離得更近一點的天空,「他還好吧?」
  
  「很好。」涼宮點點頭然後說,「承蒙您的關心。」
  
  「他後來……有見過他的母親嗎?」源城猶豫著問,「雖然知道這麼說可能有些失禮了,但是如果可以,希望你可以讓他去看看他的母親。」
  
  涼宮坐著,表情卻閃過一絲疑惑,「不好意思,請問跡部伯母她……」
  
  「去過了就會知道。」源城搖了搖頭,似乎不再想說下去,便吩咐身邊的秘書說,「你送一下忍足小姐。」
  
  於是涼宮只好帶著滿腹疑慮出了會議室的大門。出門時她又一次回頭看了看源城,中年人正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天空,身影雖然挺拔,卻有說不出的寂寞。
  
  或許,他是在祭奠自己已經崩塌的商業帝國吧。
  
  涼宮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不再多看,便跟著秘書小姐離開了。所以,她沒有聽見源城最後那句輕輕的話。
  
  「再不去看看的話,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外面的氣溫很低,司機為她打開後座的車門讓她坐上去。涼宮搓了搓自己冰冷的雙手,忍不住去回想源城的話。
  
  忽然手機便響起了,涼宮拿出來一看,是跡部,大概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按下通話鍵,涼宮的語氣很是愉快,「喂~」
  
  跡部顯然被她那愉快的語氣怔到,頓了一下然後說,「看來很成功啊。」
  
  「那當然啦,是我親自出馬誒。」
  
  電話那頭有人在輕笑,「好了,既然這樣,那你下班在辦公室等本大爺,出去吃飯慶祝。」說完,也不給涼宮表達異議的機會,逕自掐斷了電話。
  
  涼宮看著已經黑下去的電話屏幕有些不滿,「什麼嘛,外面的飯菜能有我做得好吃嗎……」但是卻又是什麼,讓她的嘴角輕盈地揚了起來。
  
  來接涼宮時,跡部始終掛著詭異的微笑,這讓涼宮有些不寒而慄。
  
  「到底是怎麼了啊?」涼宮坐在副駕駛座上,小心翼翼問正在開車的跡部。
  
  「到時候你就知道。」跡部明亮的細長青灰色眼睛斜斜地掃過她,竟然賣起了關子來。涼宮有些鬱悶,只好閉嘴。
  
  走在東京大飯店包間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上,涼宮又轉頭看了看跡部。後者一臉笑意地望著她,在一扇門前停住,聲音很低沉很好聽,「忍足越,你可不要哭啊。」
  
  說完,便推開了門。
  
  涼宮呆呆看著包間裡的人,忽然視線就被湧上來的眼淚模糊了。
  
  靜香站在門口,伸手去摟她,「公主呀,你不要哭嘛。」
  
  「靜香,靜香靜香靜香靜香靜香!」涼宮摟著靜香脖子,睜大眼睛彷彿不可置信地念著她的名字,「這真的是靜香?這真的是靜香~」
  
  「是啦是啦,這是靜香,這是靜香。」靜香拍拍涼宮的腦袋,笑意明亮美麗。
  
  跡部走進去,拍了拍站在裡面的忍足的肩膀。兩人一同微笑著看著這對許久不見的好姐妹。
  
  「妹妹,你似乎忘了我哦。」良久,忍足才開口說。
  
  於是涼宮又連忙撲進了忍足的懷裡,蹭了蹭哥哥,「哥哥呀,我好想你!」
  
  期待了那麼久的重逢,終於是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之下讓涼宮等到了。回去的路上涼宮一直掛著笑,但是,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跡部?
  
  天還沒有亮,在這樣的一個深冬,只要是個人,都願意在溫暖的被窩裡多呆一會。但是,跡部卻被一陣門鈴聲給吵醒了,睜開眼睛的他看見涼宮依然躺在他身邊睡得很熟,饒是家教再好,也忍不住在心裡暗罵起一大早就來按門鈴的人。
  
  沒有辦法,他只好匆匆套了件衣服起床去開門。
  
  看見門外忍足家夫婦幾乎一模一樣的笑臉,原本就有些許起床氣的跡部眉頭皺得更緊了。
  
  「早上好啊,妹夫。」忍足笑著沖跡部打個招呼,率先進了門。
  
  靜香也笑著,小心翼翼抱著懷裡的小嬰兒,「真是打擾了呢,因為今天啟程去看望侑士的母親,剛好管家婆婆又生病了,所以只好把君尋放到你這裡來,跡部君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跡部不會介意的~」忍足笑著,拉著靜香一點也不客氣地坐到沙發上,眼鏡後面的深藍色眼睛笑得都瞇了起來,「對吧,跡部?」
  
  「忍足你當本大爺這裡是托兒所!?」跡部瞇著眼睛,表情不善。
  
  「君尋可是你的侄子哦~」忍足一點也不買他的賬,「啊,對了,小越她應該還不知道自己有個小侄子吧。」
  
  一旁的靜香笑得溫婉美麗,只是,這兩人的氣場何時如此相似了?
  
  跡部自然是鬥不過腹黑的忍足家兩夫妻,孩子都已經抱過來了,沒有辦法只好代為照看了。猶豫了很久,還是把正在熟睡的小嬰兒抱到臥室,讓他睡在涼宮身邊。
  
  粉雕玉琢的小嬰兒睡得不住地咂嘴,跡部抱著小小的柔軟的小身體,不禁也感概了一下生命的神奇。
  
  床上一大一小的兩人熟睡的面容緊緊靠在一起,跡部看著,忽然抬起手來按住自己的嘴唇,止不住地笑了。
  
  經過精心裝修過的房子並不大,但卻洋溢著淡淡的家的溫馨。靜香坐在忍足身邊,忍不住向四周張望了一下,「這裡挺好的。」
  
  「你喜歡?」忍足摟著她,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等我們見過了母親,回來就也弄一間這樣的小房子。」
  
  跡部冷著臉看著這兩個人毫不忌諱地在他面前賣弄甜蜜,把泡好的熱茶重重往兩人面前一放,「什麼時候走?」
  
  「下午的飛機。」忍足笑瞇瞇地回答,又問,「小越還沒有起來嗎?」
  
  他剛剛問完,忽然就從臥室傳來一陣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跡部——」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涼宮就已經急急忙忙從裡面跑了出來,跑得太急,甚至都沒有穿鞋,一下子蹦到跡部面前抓著他的手問,「哪來的小孩子?哪來的小孩子?!」
  
  也不怪她這樣驚慌,任何一個適婚女性一覺醒來發現身邊有個小嬰兒都會這樣。涼宮還以為自己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幫跡部生了個孩子!
  
  「噗——」坐在沙發上的忍足家兩夫妻噴了。
  
  涼宮慌慌張張從臥室出來,身上還穿著跡部的睡衣,鬆鬆垮垮地遮住了應該遮住的地方,卻露出一雙白皙細長的腿,漆黑的頭髮亂糟糟的,藍眼睛因為剛剛睡醒而水氣氤氳。
  
  怎麼看,都是曖昧。
  
  跡部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結,二話不說就把涼宮往裡面推,「你給本大爺把衣服穿整齊了!像什麼樣子!」
  
  等涼宮穿了整齊的家居服出來,一個更加驚爆的消息又讓她大呼小叫了起來。
  
  忍足說,「小越,那個是你的大侄子,叫忍足君尋。」
  
  「你你你你你……你們……」涼宮結巴著,用手指來來回回指著忍足和靜香,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來,「你們連孩子都有了?!!」
  
  說出這話,跡部覺得她有些失禮,敲了敲她的腦袋,「怎麼說話的。」
  
  靜香卻不在意,拉著涼宮的手笑瞇瞇的半天沒有說話。涼宮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靜香,什麼時候這兩個人的笑臉變得這麼相似了,就連嘴角彎起的弧度都是一樣的。
  
  忍足家夫妻這次來當然不能只帶著寶寶,所以大大小小的所有寶寶會用上的東西通通都搬了過來。涼宮第一次當代理媽媽,怎麼照顧一個新生嬰兒都需要靜香一一耐心地教給她。
  
  怎麼換尿片,怎麼泡牛奶,怎麼抱孩子……涼宮終於意識到要當好一個母親是多麼難的一件事。
  
  忙完了這些,時間也差不多了,忍足家夫妻還要回家去準備出行的種種事宜。送走了笑容一模一樣的忍足和靜香,門一關,忽然小嬰孩的哭聲嘹亮地響了起來,是寶寶醒了,肚子餓了。
  
  跡部和涼宮面面相覷,一時都僵在了原地。首先反應過來的涼宮二話不說就往臥室跑,一邊跑一邊招呼跡部,「把寶寶的奶粉找出來。」
  
  跡部皺著眉,在忍足帶來的那小山似的一推東西裡翻翻找找,總算把奶罐子找了出來。但是他卻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放,自己跑去書房打開電腦看文件去了。
  
  抱著還在哭鬧的小君尋出來,涼宮看見跡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鬱悶呀,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結婚對象。
  
  把泡好的牛奶放在冷水裡,等溫度適宜了之後,涼宮才敢拿來給小君尋喝。小孩子看來真是餓了,吧嗒吧嗒地吸著奶嘴,涼宮不得不又放慢了速度,柔聲哄著,「慢點慢點,小心嗆到了。」
  
  把吃得飽飽的小君尋放在沙發上,涼宮取了乾淨的小手帕擦了擦他的臉蛋。小孩子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深藍色大眼睛,皮膚柔嫩白皙,漂亮得不得了。涼宮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一戳一個洞。小寶寶瞇起了眼睛,笑了。
  
  從書房出來的跡部看見涼宮逗著孩子笑得很開心,卻忽然出聲說,「本大爺餓了。」
  
  涼宮朝他翻個白眼,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去廚房為他準備吃的。
  
  跡部趁著涼宮不在,走到小君尋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後伸手去捏他的臉,忿忿不平地說,「本大爺的兒子一定比你更聰明可愛。」
  
  小孩子不解地眨眨寶石一樣的大眼睛,看上去有幾分無辜。
  
  雖然不滿意跡部把什麼事情都推給自己做,但是涼宮依然為他準備好一桌的飯菜。坐在飯桌上的跡部,看著涼宮為他來來回回地忙前忙後,淤積了一早上的悶氣忽然便一掃而光。
  
  吃了午飯,跡部換了西裝要出門,出門前問涼宮,「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嗎?」
  
  涼宮抱著小君尋沒好氣地瞪他,「我去公司,你照顧孩子?」
  
  於是跡部便沉默了,一聲不吭提起公文包便出了門去。
  
  晚上回來,涼宮竟然沒有在客廳等著他。跡部有些不悅地往臥室走,卻看見臥室裡涼宮抱著哭泣的孩子手足無措地哄著,只差沒跟小君尋一塊哭了。看見他回來,一張清秀的臉垮得無限淒慘,「救命啊跡部……」
  
  跡部看著她這個樣子,有點想笑,卻硬生生忍著,「笨死了,連個小孩都照顧不好。」
  
  好不容易,兩個人辦法想盡才把孩子哄著睡著了。涼宮長舒一口氣,倒在床上便睜不開眼睛了,這一天,比她在公司看一天文件還累。
  
  果然大冬天的還是被窩裡最舒服最暖和了。涼宮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忘了,半夜時是不是又有小嬰兒的哭聲響起,睡在身邊的人是不是恨得咬牙切齒地起床,很久之後,又拉開被子小心翼翼地鑽進來,帶著一身冬夜的寒氣。
  




☆、再遇跡部夫人

  原本平平淡淡的日子被一個小嬰孩弄的雞飛狗跳。在跡部涼宮的期盼之中,忍足他們終於要在明天回來了。
  
  晚上,涼宮整理好小君尋的東西之後,抱著他左親親右捏捏。雖然這幾天小君尋真是帶給了她不少麻煩,但是真的要分開了,還是有點捨不得。
  
  跡部在一邊,表情冷冷的,聲音也冷冷清清的,「你這是幹什麼,又不是你自己的孩子。」
  
  「小君尋很可愛啊。」涼宮說著,把孩子抱到跡部面前來晃了晃,「我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小孩子。」
  
  「本大爺的兒子會比他更漂亮!」跡部一邊說著,一邊也伸手去捏小君尋的臉。但是涼宮在一旁,聽了他的話,卻怔怔地愣了好幾秒鐘。
  
  直到跡部皺著眉頭說,「不對吧,這小孩的溫度是不是高了一點?」涼宮才如夢方醒伸手去探了探的額頭,「會嗎?我怎麼覺得……」
  
  「你個笨蛋!君尋在發低燒!」跡部皺著眉宣佈,嚇得涼宮連忙站起身來急急忙忙找電話,「低燒,怎麼會呢?我明明有好好給他穿衣服蓋被子的啊,是不是要找救護車?啊……急救電話是多少?」
  
  跡部看著她團團轉的樣子哭笑不得,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你急什麼,只是低燒而已,我們自己送他去醫院就可以了。」
  
  開著車一路通途就去了忍足醫院,門口的領路護士看見是三小姐和跡部少爺,連忙把他們帶去兒科。
  
  一臉和藹的兒科醫生檢查了一下小君尋,然後抬起頭來朝他們寬慰地笑,「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著了涼而已,小孩子抵抗力差,大冬天偶爾發發低燒是很正常的事情。」
  
  涼宮聽完,長舒了一口氣。
  
  儘管這樣,小君尋還是需要打點滴來退燒。讓護士小姐紮好了針,涼宮抱著哭泣不止的小君尋心疼死了,「好了好了,不哭了哦,馬上就不疼了。」
  
  剛剛從門口出來,就看見一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女人圍了上來,看著跡部的雙眼,聲音激動得輕微顫抖,「請問……您是跡部少爺麼?」
  
  跡部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忽然從頭腦之中搜索出了她的身份。
  
  跡部由美的貼身管家。
  
  跡部先進了病房,涼宮抱著小君尋站在門外向主治醫生瞭解情況。主治醫生皺著眉有些為難地說,「跡部夫人的狀況已經……她已經申請取消了醫療救治,我們的意見是,這些天讓她盡量快樂一點,大概只有兩個月了……」
  
  只有兩個月了,涼宮的呼吸一下子困難了起來。
  
  進了病房,跡部坐在離病床遠遠的沙發上,表情冷冰冰的。跡部夫人見她進來,蒼白黯淡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你也來了……」說完,她注意到涼宮手上的小嬰孩,「這個是……」
  
  「這是我哥哥的小孩,叫忍足君尋。」涼宮說完,把孩子湊到跡部由美面前。
  
  已經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老人,看見新生的嬰兒總會有種自然而然的寵愛,這並不關血親的事情。跡部由美抱著小小的熟睡著的孩子,唇邊的笑容溫暖和煦。
  
  涼宮忽然就在心裡做出了一個決定。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但是兩人都沒有睡,跡部瞭解涼宮,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兩人面對面對峙了很久,跡部依然還是開口說,「不可能。」
  
  於是涼宮二話不說,咬著牙就往臥室走,打開衣櫃,開始收拾東西。
  
  跡部坐在外面裝作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打開電視看電視,電視裡放的是午夜檔狗血言情劇。他皺著眉把台翻了又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煩躁之中。
  
  不久,涼宮便從裡面出來了,抱著熟睡中的君尋還提著一個小小的旅行袋。
  
  跡部的眉頭幾乎都擰到一塊去了,「這麼晚了,天氣又這麼冷,你要到哪裡去!」
  
  「回家!」涼宮一邊換鞋一邊惡狠狠地瞪跡部,「我要把跡部媽媽接回家,我就不信那麼大個忍足家會照顧不好一個病人!我還要跟父親說退婚的事情,我才不要嫁給一個連病重的親生母親都不聞不問的冷血動物!」
  
  跡部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涼宮一生起氣來就口不擇言他是知道的,但是不代表他有那麼好的脾氣可以接受涼宮這樣的口不擇言。
  
  在爭吵即將升級之際,涼宮卻把門狠狠一甩,離開了。
  
  還坐在沙發上的跡部,把手裡的遙控器往地上一摔,「啪」的一聲刺耳無比,迴響在空蕩蕩的華麗房間裡。
  
  從大廈裡出來,凜冽的寒風刮得涼宮一陣哆嗦,連忙從旅行袋裡又取出一件衣服把君尋嚴嚴實實地包裹上。
  
  相處了這麼多年,爭吵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像這次這樣,吵得要離家出走卻還是第一次。涼宮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高樓,覺得有些委屈,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頭也不回地就走掉了。
  
  三天後,涼宮坐在跡部由美的病房裡為她削蘋果。跡部由美因為知道了兩人為了她在冷戰,顯得十分不安,「小越,其實你不用……」
  
  「好了!」涼宮把削好的蘋果遞到跡部由美面前,笑容燦爛,「跡部媽媽你不用擔心我們,跡部那傢伙自己想呀想呀就想通了。」
  
  話還沒說完,病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跡部皺著眉頭進門,一臉寒意十分不情願。他走到涼宮面前,拉起她的手惡狠狠地說,「很好,忍足越,你贏了。」
  
  涼宮抬起頭來朝他笑,一雙深藍色眼睛晶晶亮亮,彎成一彎,好不得意。
  
  辦理好出院手續,跡部開車把涼宮和跡部由美通通送回家,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
  
  位於市中心的高檔住宅面積不大,卻裝修得十分華麗。涼宮扶著跡部由美進門,把行李通通交給了跡部。
  
  將跡部由美安頓在沙發上,扯過一條羊毛毯給她蓋好。跡部由美現在身體很虛弱,經不起一丁點的風寒。隨後,涼宮站起身來朝站在遠處的跡部示意,要他與她一起進房間裡去。
  
  這套房子的另一間客房很久沒用過了,需要好好打掃一下。涼宮翻出沒有用過的床單和被套,把跡部由美睡的床弄得暖暖和和的。看見跡部仍然站在門口冷冷地看她,涼宮沒好氣一個白眼翻過去,「你能不能不要這副表情對著我?我逼你把她接回來了麼?」
  
  跡部也恨得牙癢癢,「就你喜歡多管閒事!讓她住醫院哪裡不好了?」
  
  「這是一個兒子該說的話嗎?」涼宮走過去,咬牙切齒地說,「你知不知道,我問過醫生,醫生說現在她想做些什麼想吃些什麼,就盡量遂了她的意思!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只有兩個月了!只有兩個月的生命了!」
  
  「兩個月……」跡部聽了她的話,臉色慢慢開始蒼白,皺著眉扶著她的肩膀不可置信地問,「你說的是真的?」
  
  「我騙你幹嘛?」跡部手裡的力氣好大,涼宮用力掙脫,看著跡部的樣子又於心不忍,輕聲地說,「這兩個月,你就當好你這個兒子的身份吧……」
  
  那天,跡部陰沉了一整天。
  
  跡部由美因為自己忽然加入這個家庭而感到惶恐,於是涼宮就徹底把公司的事情通通丟給了跡部,自己專心專意在家裡照顧她。
  
  她的病發作起來很疼很疼,卻從來不願被跡部看見。涼宮明白她,每次她發病,涼宮都在她的房間裡陪著她,幫她擦去額頭上沁出的冷汗。
  
  涼宮曾經想要問她,當初為什麼要拋下跡部獨自離開。但卻被跡部由美一個笑容擋了回來。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吧。」她這麼說著,手指飛快地在針線上遊走。她要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為跡部織一件溫暖的毛衣。但是她的精神太差了,不得不織一段時間就停下來休息很久。一轉眼一個星期過去了,那件毛衣還只織出了一個圈。
  
  看著跡部由美這樣竭盡全力為跡部做一件事,涼宮有些感概,不由就回想起六年前的那個聖誕節。她提前一個星期就開始穿針引線,最後為爸爸織出了一件背心。
  
  送給最心愛的人,往往不需要精緻奢華的禮物,只要誠心誠意送的溫暖就足夠了。
  
  週末的晚上,忍足一家人又來這裡蹭吃蹭喝。跡部看見忍足沒什麼好臉色,但是跡部由美抱著小小的君尋卻開心極了,不住向靜香誇讚這孩子長得真好看。
  
  吃完晚飯,跡部忍足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背著網球拍就要下樓去社區裡的室內網球場練練球。
  
  涼宮笑他們,「哪有人剛剛吃了飯就去打球的?」
  
  忍足瞇著眼睛朝涼宮一笑,「妹妹,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和跡部很久沒見了,要去敘敘舊。」
  
  在球場上敘舊?涼宮還想說話,卻被靜香輕笑著牽住了衣角。男人的事情她們不用管這麼多,隨他們去吧。
  
  廚房裡洗碗池的水龍頭正嘩嘩地流著水,涼宮先把碗碟一個一個洗好,然後再交給靜香擦好擺進碗櫥裡。
  
  「公主呀,我問你一個問題好麼?」靜香放好了一個盤子之後,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你們……為什麼還不結婚?」
  
  涼宮頓了一下,正在洗碗的動作也停了,「我覺得……現在這樣與結婚沒什麼差別啊。」
  
  「說什麼傻話呢。」靜香不贊同地打斷到,「結了婚之後,你們的關係會變得完全不一樣好不好,公主你真是笨蛋……」
  
  聽靜香這麼說,涼宮轉頭朝她一笑,笑得傻里傻氣的。
  
  看著涼宮這個樣子,靜香歎了口氣,「公主呀,你到底有沒有好好想過你和跡部君?你們不能只是依賴與被依賴的關係。偶爾你也要為他考慮考慮,不能太自私了。」
  
  聽了她的話,涼宮不禁反問,「我現在很依賴跡部嗎?」
  
  「在我看來,很依賴很依賴。」靜香說著,皺著眉為跡部不平,「所以說呀,當跡部君那麼強勢的人就是累,偶爾工作上有點不順心,或者心情不好,都不能回家找老婆撒撒嬌。」
  
  於是,涼宮開始在腦海之中想像跡部拉著她的衣袖撒嬌的樣子……她心裡是一陣惡寒。
  
  說完了這些,靜香又湊過來,一臉神秘地眨眨眼睛,「那麼,現在你和我說說,你到底是為什麼遲遲不想結婚?」
  
  涼宮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良久,她低下頭去,裝作毫不在意一般繼續洗碗,聲音很低很悶,「我想……等他回來。」
  
  想讓他看到自己穿上婚紗的樣子,想他牽著自己的手走進教堂,想讓他親手把自己交到丈夫手中。
  
  睡覺前,跡部抱著電腦躺在床頭認認真真地看著企劃書,涼宮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翻著電視台,實在是沒有什麼好看的。
  
  於是,她便把目光投向了跡部身上。
  
  他打了球,彷彿充滿電一樣渾身散發著迷人的氣息。不管時間過去了多久,不管他是不是還站在球場上當著他的帝王,網球永遠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永遠都不會變。
  
  靜香說得很對,她總是能在跡部身上找到屬於她的溫暖和安寧,所以總以為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她能當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她忘了跡部也只是一個凡人,他會有自己的情緒,會傷心會難過會覺得很累,實在是太自私了。
  
  不自覺就靠了過去,涼宮討好似的蹭了蹭跡部的臉頰,「跡部,你想要小孩子麼?」
  
  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抽離出來,跡部星星亮亮的眼睛帶著笑意掃過她,「怎麼,你要幫本大爺生?」
  
  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涼宮正想開口呢,卻聽他繼續說,「本大爺還想再過幾年清淨日子呢,這事不著急。」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卡在喉頭,涼宮愣了一下,慢慢的,眼睛紅了。
  
  他在說謊。
  
  她怎麼會看不出來,跡部捏著小君尋的臉頰時笑容有多寵溺。她怎麼會看不出來,跡部看見忍足抱著小君尋時,眼底一閃而逝的光芒。
  
  但是他從來都不說。他知道涼宮心裡在想些什麼,所以他只是沉默著,用他無可比擬的溫柔體貼給她最強大的支持。
  
  撲到跡部身上,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脖子,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涼宮的話很輕很輕,「謝謝……」
  
  跡部笑著,拍拍她的頭,企劃書也不看了,把電腦合上。抱了涼宮往king-size的大床中央一丟,隨後自己也覆了上去,把燈一關,被子一蒙,睡覺!
  
  第二天起來,涼宮的腰酸背疼與跡部的神清氣爽形成鮮明對比。正在飯桌前忙著佈置早餐的跡部由美看見兩人,摀住自己的嘴唇,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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