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五十嵐茜踩著椅子站在鏡子前，認認真真地打著連衣裙上的領帶。
在頭髮上繫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馬上就要過九歲生日的小姑娘對著鏡子露出甜甜的笑，然後跑到擺放著生日蛋糕的客廳，取出兜裡的手機，一個鍵一個鍵地仔細地將心裡那個熟悉的號碼按了出來：
「3……6……4……」
等待接通的幾十秒內，五十嵐茜一直盯著茶几上的顏色鮮艷的蛋糕看。像是已經看到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為她慶祝生日的模樣，她彎著眼傻傻地兀自笑開了。
「——喂？」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小姑娘如同瞬間被鬆開的緊繃的彈簧，一下子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
「媽媽，我——」
「是小茜嗎？抱歉……請等一等……」
貼在耳旁的冰冷的手機的金屬外殼中傳來女人清晰了一刻後立馬變得模糊的聲音，明白是對方轉頭對著別人在說話，五十嵐茜下意識地抓緊了手機，緊張地咬著下唇。
短暫的等待後，對面傳來了女人略顯疲憊的聲音：
「小茜……抱歉，媽媽這邊臨時有事，所以可能來不及回家和你一起慶祝生日了。你爸爸剛才來了電話，他要我跟你道歉，他也來不及趕回家了……真的很對不起，但是小茜的話，能體諒我們的吧？」
慣例的道歉後，以熟悉的句子結尾的話語令五十嵐茜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然後繃緊了全身，如同要抑制住內心深處湧現出的失落似的。
「嗯……我知道了，媽媽。」
「那我先掛了，小茜在家要乖乖的啊，再見。」
連告別的話語都來不及開口說出，對面的人就已經急匆匆地掛了電話。五十嵐茜放下手機，又伸手碰了碰手機蓋，慢慢地低下了頭。
淚水在漸漸急促起來的呼吸聲中從眼中湧出，很快濡濕了小姑娘不停抖動的眼睫毛。她拿衣袖擦了擦眼，撇到茶几上的蛋糕，眼中又重新升騰起霧氣。
……說好的要在生日那天穿的連衣裙，爸爸媽媽看不了了。
期待了好久的生日蛋糕，又要一個人吃了，
今天又要一個人在家了，
各種各樣的想法隨著內心深處湧現的失落而出現，小姑娘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某些對她來說十分殘酷的事實，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叮——」
門鈴的聲音突兀地在一片抽噎聲中出現，五十嵐茜愣了愣，慌慌張張地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涕，急忙跑去開門。
「來、來了！」
踮著腳拉開門，伸長了脖子準備仰頭看人的小姑娘並沒有在自己變高的視野中看到預想的人。
「……咦？」
「那個……」
有略顯稚嫩的聲音從下巴處傳來，五十嵐茜下意識地低頭放下踮起的腳，眼中立馬撞進了一片紅色。
——哇！
將不禮貌的驚呼聲強行嚥下，被小小地嚇了一跳的小姑娘往身後踉蹌地退了一步，穩住身形後，才看清了面前的人的模樣。
——是個和她一樣大的男孩，紅髮紅眸，手裡抱著一隻貓。
難怪剛才看不到……原來不是大人啊……
如此想著的小姑娘睜著紅紅的雙眼，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對面的男孩似乎並沒有預料道開門的會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微微愣了愣。然後他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眼睛眨也不眨，甚至還勾起嘴角禮貌性地朝她笑了笑，聲音雖然略顯稚嫩，說話的口氣和神情卻像個小大人：
「我想請問一下，這是你家的貓嗎？」
「……嗯？」
被禮貌地詢問的五十嵐茜將目光移到男孩手中抱著的異色眼眸的波斯貓。
咦？這隻貓怎麼有點眼熟……
小姑娘瞇起眼伸長脖子，伸手點了點波斯貓的腦門，得到熟悉的一聲「喵~」之後，她盯著它的兩隻眼睛看：
「嗯……這邊是金色的……這邊是紅色的……」
她抬頭狐疑地看了眼紅髮的男孩，指著波斯貓大聲地問了出來：
「——這不是我們家的貓嗎？」
怎麼到你的手中了？！
從小姑娘的神情動作中看出了這句話的男孩鬆開了手，任由五十嵐茜略顯急躁地從他手中將貓奪了過去。以一張看不出喜怒的臉掃過被小姑娘緊緊抓在手中後吃痛地掙扎了一下的貓的赤司征十郎對上小姑娘帶著斥責的面孔，聲音平和，依舊有禮，出口的話語比起剛才的詢問卻少了幾分溫度：
「就在剛才，這隻貓跑進了我家的院子。家母猜也許是這邊的貓，所以叫我過來問一下。」
「……啊。」
小姑娘愣了愣，下意識地鬆了鬆手，被小姑娘抓疼了的波斯貓乘勢喵喵叫著跳到一旁。她看了眼腳旁的貓，心虛地瞄了眼對方的臉，聲音低了下去：
「對、對不起……麻煩你了。」
「不，沒什麼。」
出於禮節淡淡地回了一句的紅髮男孩像是不經意間地掃了眼五十嵐茜微微紅腫的雙眼，頓了一頓後，他側過身，朝她點了點頭。
「那麼，我就先回去了。」
漸漸轉過身去的男孩，紅眸輕輕地從她身上一眼帶過，毫無波瀾地滑過她。白淨的側臉隨著他轉身的動作而被紅髮所替代，那一刻，五十嵐茜愣愣地望著對方略顯單薄的後背，腦海中浮現出的，是昔日父母冷漠而遙遠的背影。
又是這樣的背影。
又是這樣彷彿只會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背影。
呼吸隨著對方抬腳離開的動作而變得急促，心臟一下子靜默了，然後如同要從她小小的胸腔中蹦出來似地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不要走。
不要又只留下她一個人。
急切地分開了顫抖的雙唇，急切的話語卻被乾澀地堵在喉嚨口，五十嵐茜在突如其來的一片慌亂中伸出手，目光停滯在對方領子上方在紅色的髮絲下顯得極為白皙的後頸，久久不能移開。
不要走。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緊緊地抓住了對方的衣袖。抬頭對上一雙帶著淡淡的疑惑的紅色瞳仁，她因為那一片紅色中滑過的冷芒而縮了縮手，然而勇氣卻不知為何因此而頓生。將對方的手往這邊拉了一把的同時，話語已經脫口而出：
「——和我一起過生日吧！」
不要走。
拜託了。
第2章 第二章
「……」
被五十嵐茜緊緊抱著手臂的紅髮男孩試著掙脫了一下，換來對方更用力的緊抱後，他微微蹩起眉頭，半是驚訝半是不解地看著她。
「——你一個人在家過生日？」
原本是猜測般的話語，然而在男孩脫口而出的時候卻帶著一種篤定感。聽到了這句話的五十嵐茜瞬間就眼淚汪汪的了，她癟著嘴，低頭不想被對方看到眼淚，又怕對方會這樣離開，所以使勁點著頭。
「……」
被小姑娘抱住手臂又掙脫不能的紅髮男孩沉默了一會兒，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的皺起的眉頭使他看起來有幾分慍怒。他盯著低著頭的小姑娘紅紅的鼻尖，和煦有禮的聲音中夾雜著幾分冷然：
「不好意思，能請你先放手嗎？」
在某些方面異常敏感的小姑娘很輕易地聽出了對方話中帶著的疏離與幾分不滿，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立馬鬆了手。
「對、對不起……」
囁嚅著嘴說出的話，聲音微小，還帶著濃厚的鼻音。小姑娘不好意思抬頭，咬著下唇拿衣袖擦了擦臉，一副寂寞低落的委屈模樣。
「……」
完全沒料到會弄哭人家的男孩歎了口氣，向五十嵐茜遞過一方手帕。如同妥協般鬆開的眉頭與帶著幾分無奈與困擾的眼神使他原本帶著幾分老氣橫秋的稚嫩臉龐終於有了這個年齡段孩子該有的感覺。
「擦擦吧。別哭了。」
不同於剛才那句帶著幾分警告意味的話語，這句話明顯溫和了許多。五十嵐茜的眼淚立馬更加洶湧地湧了出來，她接過手帕，蓋在臉上使勁地抹了幾下。
不知道是擦得太用力的緣故，還是哭得太厲害的緣故，小姑娘抬頭的時候，整張臉都紅了。她拿剛哭後顯得濕漉漉的眼睛乞求般地看著對方，小鼻子抽了抽，聲音中帶著哭腔與鼻音，就好像撒嬌一樣：
「你陪我過生日嘛……」
聽到這句明顯不應該出現在初次見面沒多久的人的面前的話，對上五十嵐茜帶著淚花的雙眼，男孩愣了一下。
那是一雙彷彿只要他一表明任何拒絕的跡象就會瞬間溢出眼淚的大眼睛。
「……我明白了。」
憑著這種感覺，他開口答應了下來。事實證明他做對了，因為他的話音剛落，小姑娘立馬就笑開了，絲毫不見要繼續哭的樣子。明白事情已經往他預定軌道很遠以外的地方移去的紅髮男孩頂著五十嵐茜閃著期待的亮閃閃的眼睛開了口：
「赤司征十郎。」
「五十嵐茜！」笑瞇了眼的小姑娘元氣滿滿地大聲回答，然後歪著腦袋，回想著爸爸媽媽和別人打招呼的樣子，「嗯……那個，赤、司——君？」
「是的。」
「可以叫小赤嗎？」
五十嵐茜並不滿意剛才自己磕磕碰碰念出來的「赤司君」，然而對於面前的人來說，這個「赤司君」反倒是合適的。所以赤司征十郎帶著幾分拒絕意味地笑了笑：
「叫我赤司就好，五十嵐桑。」
「……幹嘛一定要弄得那麼正經。」
不滿地瞥了眼對方小大人的模樣，小姑娘嘟著嘴抱怨了一句。
「……能給我一點時間回家一趟嗎？不好意思，我還沒有準備禮物。」
無視了五十嵐茜的嘟囔，果斷地轉移了話題的赤司征十郎指了指隔壁的房子。
「……啊。」
耳朵捕捉到「禮物」這兩個字，小姑娘動搖了一下，但是想到如果答應了對方就會轉身離開，她心裡又是滿滿的不願意了。
「很快就會回來的。」
輕易地看出了小姑娘心裡在想些什麼，男孩覺得有些好笑，難得安慰般地補充了一句。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五十嵐茜，卻瞬間露出了惶恐的表情。
爸爸媽媽每次出門前，都是這樣說的。
每次這樣說了，就都很晚回來。
「——我不要！」
被拋棄的恐懼在心底擴散，五十嵐茜眼裡瞬間掉出金豆豆。她上前一步，又緊緊攥住了對方的衣袖。
「……這樣的話我有點困擾呢。」
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的赤司征十郎半是慍怒半是好笑地看著小姑娘低垂的腦袋，他所學的各式各樣的技藝中，沒有哪一樣教過他該如何應對這種情況。但從小受到的良好的家庭教育使他不動聲色地按耐下了心中升騰起的幾分不快，在這令人困擾的局面下依舊保持著謙遜有禮的態度。他放緩語氣，耐著性子帶著幾分安慰般地解釋道：
「家裡還有人在等我，所以我必須先回家一趟，告知家人一聲。十分鐘以後，我會重新來登門拜訪的。在這段時間裡，你可以再好好準備一下。」
「……」
手臂上抓著衣袖的小手微微鬆了松。
赤司征十郎勾了勾嘴角：
「我保證我會盡快帶著禮物回來的。」
一陣短暫的沉默。
「……嗯。」
五十嵐茜鬆開手，極快地擦了把臉。她將臉埋在手臂裡，掀開眼簾瞄了眼對面的紅髮男孩。像是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任性的事，小姑娘飛快地跑進了家門，然後扒著門框，帶著幾分期望與戀戀不捨地望著門外的赤司征十郎，聲音小小地飄進了對方耳內：
「那你快點來哦……我會等你的。」
「當然。」
赤司征十郎撫了撫被小姑娘捏皺的衣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十分鐘……十分鐘……」
端坐在沙發上，抬頭再次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鐘的五十嵐茜嘴裡不停地嘟囔著。她伸手摸了摸頭上的蝴蝶結，又低頭看了眼胸前繫好的領帶，雀躍的心情一直在心裡跳動。
「叮——」
期待已久的門鈴聲在她第六次不安地摸著頭上的蝴蝶結時響起，小姑娘猛然間從沙發上跳起來，踉蹌了幾步後急匆匆地跑去開了門。
因為太用力拉下門把而有些疼痛的手掌在門外的陽關漏進來時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五十嵐茜滿懷期待地望過去，站在門外的男孩，手裡捧著禮物盒子，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勾著嘴角衝她笑了笑。
還未勾勒出分明的稜角的略帶稚氣的面龐有一半被陽光浸染，那光順著男孩的眼角溢進他紅色的瞳仁，使那雙原本略顯明銳的目光瞬間就被充盈了如同帶著笑意般的光點。輕輕彎起的唇角使他淡然疏遠的神色中一下子就滲進了許多柔和。
「生日快樂。」
五十嵐茜終於聽到了她一直期盼的話。
這算不上熟悉也算不上陌生的聲音「撲通」一聲拋進她心裡，掀起的浪花使得內心深處某些甜蜜卻酸澀的滋味被攪動，然後溢出。
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從左胸腔不停地湧出，湧到女孩的臉上轉變成了一股股熱流。
面頰發燙。
嘴角止不住往上提。
心臟開心雀躍到想要蹦出來。
眼眶發熱的小姑娘，笑瞇了眼，將對面的人迎進了屋裡。
「謝謝。」
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過來。
第3章 第三章
五十嵐茜按照以前和爸爸媽媽過生日的方式點了蠟燭，將蠟燭吹滅後拿起切蛋糕的小刀，一臉認真地開始切起來。
「……」
坐在對面的赤司征十郎注視著小姑娘簡單迅速的一系列動作，覺得頭腦中出現了幾秒的空白。
從點蠟燭到切蛋糕，期間小姑娘沒和他說過一句話，前前後後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不管怎麼說，都快過迅速了。
「……你都是這樣過生日的嗎？」
……他還以為最起碼要唱一下「生日快樂」呢。
「誒？什麼？」
小姑娘將切好的蛋糕小心地放到盤裡，遞給了對面的赤司征十郎。
「給你！」
她毫不吝嗇地給了對方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略顯疑惑地歪了歪腦袋，這才回答了對方的提問：
「嗯，我都是這樣過生日的呀。爸爸媽媽說是這樣做的……先點蠟燭，再吹蠟燭，然後切蛋糕，吃了蛋糕後就差不多結束了！」
「……」
對面的紅髮男孩注視著她的神色複雜起來。
「雖然說不像電視上面那樣，但我還是很開心的！因為過生日的時候爸爸媽媽都會陪著我，不會像平時那樣因為太忙了所以沒辦法坐在一起吃東西……」頓了頓，小姑娘臉上單純而快樂的笑容滲進了幾分落寞，「今天不一樣……爸爸媽媽好像比平時更忙了，所以沒辦法回家陪我過生日了……」
五十嵐茜摸了摸頭頂的蝴蝶結，嘴角漸漸耷拉下去，但是立馬又被她提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小姑娘剛才黯淡下去的目光陡然間亮了亮，只不過提起的嘴角怎麼看怎麼勉強：
「——不過沒關係！因為今年有赤司君陪我過生日嘛！」
「……」
手裡拿著一小碟蛋糕的赤司征十郎看了眼小姑娘頭頂系得十分漂亮的蝴蝶結，又掃過小姑娘明亮中夾雜著幾點黯然的雙眼，面色柔和下來，聲音溫和地傳進小姑娘耳中：
「蝴蝶結和五十嵐桑很配呢，連衣裙也很漂亮。」
說完他笑了笑，嘴角勾勒的弧度使他微微彎起的紅色眼眸顯出幾分柔和。
「！」
小姑娘愣愣地看著對面的人，面頰騰地變紅了。然後她往前湊了湊，帶著幾分羞澀與興奮：
「誒誒——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當然。」
「嗚啊——好開心！」
小姑娘拿手捂了捂發燙的面頰，雙眸亮閃閃的，笑容燦爛。
再次從對面的紅髮男孩口中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五十嵐茜覺得喜悅的心情無法抑制地從心底氾濫出來，或許是太高興的緣故，她覺得在看到對方帶笑的白淨面龐時，心跳明顯比以前快了。
總覺得——赤司君好厲害啊。
想要聽到的「生日快樂」，他說給她聽了。
想要聽到的「衣服很漂亮」之類的話，他也說給他聽了。
「赤司君，謝謝你。」
小姑娘紅著臉盯著赤司征十郎，然後撐著桌子湊了上去，在對方眼中透露出不解與詫異的時候，微微偏頭一口親了下去。
「——」
面頰上傳來的柔軟溫熱的感覺只停留了一瞬，卻足夠讓赤司征十郎怔愣了。
對面的女孩就像什麼也沒做似的，笑得燦爛。
雖然說只有兩個人，但好在小姑娘好奇心很重，不停地向赤司征十郎問東問西，因此只有兩個人的客廳氣氛也還不錯。
到底兩個人都是孩子，所以五十嵐茜問的問題也很「孩子式」，赤司征十郎也沒想太多，有問必答。
「吶吶~赤司君，你喜歡什麼？」
「我嗎？」
對面的赤司征十郎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什麼愉快的事，紅色的瞳仁中流轉著光，舒展的眉頭微微上揚，顯露出自信，然後他露出笑容，將目光中流露出的明銳的光芒斂進了嘴角勾勒的弧度。
「如果要說的話，就是下棋了。」
「下棋？」
五十嵐茜叉了口蛋糕塞到，歪了歪頭。
「總覺得只有老爺爺才會玩那些耶……」
「是嗎？」
並沒有介意小姑娘因為滿不在乎的口吻而顯得有些失禮的話，赤司征十郎面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清朗的聲音被男孩緩慢地從唇邊抵出，帶著一種意味深長：
「我倒是很喜歡在棋盤上僅僅靠移動棋子就可以指揮一個軍隊贏得一場勝利的感覺呢。」
「唔……你說的那個，是、嗯——將、棋？」
小姑娘咬著叉子將那兩個對她而言陌生的字吐了出來。
「是的。另外，我也挺喜歡圍棋和國際象棋的。」
「……哇，都是我不會的。」
……總覺得好厲害。
在小姑娘看來，對面的人講話也好，微笑也好，都帶著一種如同大人般的從容不迫，一舉一動都是她完全學不來的穩重。
……明明和她差不多大嘛。
這樣想著，意識到自己的興趣和對面的人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的五十嵐茜開始覺得赤司征十郎面上有禮的笑容帶著一種優越感，她撇了撇嘴，因為心裡滋生的孩子氣的嫉妒而不滿地嘟起了嘴。
「五十嵐桑。」
對面正被小姑娘羨慕嫉妒的赤司征十郎突然開口了。
「這裡。」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提醒般地看著五十嵐茜，聲音裡藏著笑意：
「沾了奶油喔。」
「——嗚！」
小姑娘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對方所說的話是正確的後，她紅了紅臉，用袖子擦了擦嘴。
「嘿嘿……」
五十嵐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睜大眼「啊」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赤司君，你等一下！」
六分鐘後。
五十嵐茜跑回客廳，啪地一聲將從自己房間的床底下找到的棋盤放到茶几上，她半是邀功半是炫耀地取出了棋子，推到赤司征十郎面前，抬頭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對方：
「吶吶！我們來玩五子棋吧！」
十分鐘後。
小姑娘咬著下唇，擰著眉盯著棋盤，然後抬頭瞟了眼對面的人，不滿地磨了磨牙。
……可惡……
從第一盤贏到現在的赤司征十郎拋玩著手裡的棋子，氣定神閒地注視著棋盤。他半垂著眼瞼，輕鬆而平靜的神色與對面焦急而緊張的五十嵐茜形成鮮明的對比。
小姑娘捏緊了手裡的棋子，又抬頭瞄了眼對方。
紅髮的男孩坐在那兒，半斂著紅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沒有贏過一回的小姑娘看來，對方嘴邊若隱若現的弧度怎麼看怎麼有幾分嘲弄。
……真的好可惡……
「——就是這裡了！」
五十嵐茜氣鼓鼓地將棋子摁了下去。
像是早已料定了小姑娘會下在哪裡，以難看的姿勢下了棋的小手收回的那一刻赤司征十郎就已經捻起一枚棋子，輕輕地將其落在了棋盤上。
「——嗚啊！」
原本還存著僥倖心理的五十嵐茜在對方收手的那一刻看清了棋盤上的局勢，再次敗北的小姑娘不甘心地哀號了一聲。
「……不好意思，是我贏了。」
口中吐露出謙遜話語的男孩笑容慢慢擴大了，只是說話的口氣中絲毫不見歉意與安慰。頓了頓，他不動聲色地隱去笑容中帶著的游刃有餘與眼中的銳意：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時間也不早了，不好意思，我想我該回去了。」
「……好吧。」
小姑娘先是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想到自己剛才在棋盤上輸得一塌糊塗，紅著臉摸了摸鼻子。
「下次再一起玩吧！」
她朝赤司征十郎笑了笑，聲音中帶著滿滿的快樂：
「今天我真的真的很開心，謝謝你，赤司君！」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說的——承蒙關照了，十分感謝。」
聽到這句話，五十嵐茜抬頭望著對面的人，聲音中透著戀戀不捨：
「那……真的不可以叫『小赤』嗎？」
「……總覺得『赤司君』更適合我呢。」
赤司征十郎笑著拒絕了。
「……好吧。」
她只得不甘心地癟了癟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