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又來一個
第八十一章又來一個
弘時看她對著燈芯兒琢磨,也不著急,只是在一旁慢慢把玩手中簪子。過了一會兒,紅麗想好了,抬起頭來,弘時才住手,斜著眼瞅她。
紅麗嘲笑道:「你也別這個模樣,如今我的前程還都靠著你呢,縱然我有什麼壞心思,也得等沒人對你有威脅的時候再說。」
弘時嗤笑一聲,感慨:「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紅麗不理他這話茬兒,斟酌著說道:「其實,即使你是庶出,對上弘旺,也未必沒有勝算。畢竟,如今你是皇子中年齡最長的。更何況,弘旺跟四爺關係——總有皇后在中間夾著。想來不會全無芥蒂。咱們只需適當時候做忠臣賢臣就可。對大臣,則要捕捉痕跡地拉攏。不是說讓你許他們什麼好處。而是要向他們展示你的氣度與涵養。只要他們認為你比弘旺好相處即可。大臣們麼,總是希望上位者好糊弄。如此他們才好過日子。都跟四爺這般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幾年還好,若是幾十年下來,還不把他們給嚇死。」
弘時聽完,仔細琢磨一番,噗嗤笑了,指著紅麗說道:「原先誰覺得你好相處的,都是瞎子。高斌一家給你殺的殺、斬的斬,最後險些斷了根。就連和珅都給逼死,你好相處?那些人全都瞎了眼。」
高紅麗不急不怒,慢慢說道:「高斌一家貪污受賄,理應處置。總不能因為高佳氏,就饒了他們。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為富察氏暗中保下富察家,算是維護妻族。護著高家,豈不給自己添了個好色名聲。至於和珅——唉,終究是太能幹了。」
弘時冷笑一聲,「那是,你兒子無能,不能駕馭親妹妹家翁,就只有拿自家親戚開刀。唉,只可惜,可憐了十五公主哦!」
紅麗跟著歎氣,勸道:「福兮禍兮,皆不可捉摸。你也好自為之吧。好在四爺剛即位,儲君一事不急。你要好好表現,不可過於顯擺,亦不可碌碌無為。如何把握度,就看自己捉摸了。」
說完,站起來推門走了。那行動,乾脆利落,全然沒有一絲為人使女的恭謹小心。弘時氣的在後大罵:「爺讓你走了你就走?連個禮就不知道行?你白活這麼多年了?趕明兒就罰你燒火去。」
紅麗只當沒聽見,該往哪兒走還往哪兒走。倒是身後兩個小丫鬟嚇的渾身一哆嗦,暗道:高姑娘真厲害,第一天進門就敢給爺甩臉子。再一想弘時大罵,說要罰紅麗去燒火,小丫鬟也跟著害怕,趕緊湊過去小聲勸:「高姑娘,您給爺陪個不是吧。總不能真叫您去燒火。我們做粗使活兒慣了,可您是大家出身,哪裡吃的了這個苦啊?」
高紅麗頭也不回,依舊漫步輕進,嘴上漫不經心回道:「急什麼?過一會子就好了。」
兩個小丫鬟看看勸也無用,只得隨高紅麗回屋歇著。
弘時在後頭叫了半天,沒見回應,氣的抓起茶杯就要砸。臨到鬆手時又拿過來看看,「嗯,難得的汝窯杯子,為她一個丫頭片子啐了太划不來。」如此一耽誤,心裡的氣倒是少了不少。想想八姐這些年在四爺跟前做低伏小,比之如今高紅麗,弘時難得高興起來。得,四「丫頭」,咱哥倆走著!
過了幾個月,寒冬稍暖之時,就是新年。因還在孝惠章皇后孝期,故而新年並未大辦,不過是接康熙回宮,一家子父子兄弟叔侄樂呵樂呵。八姐也陪著太上皇后年秋月、皇太后烏雅氏,以及太妃們說話。有地位的誥命夫人們,得了太上皇后、皇太后懿旨,均按品大妝,帶著家中媳婦、女兒來後宮朝拜。不求別的,能叫宮裡貴人看上眼,來年大選指戶好人家,也是自家孩子的福分。
紅麗深得齊妃喜愛,陪著站在齊妃身後,聽齊妃偶爾說起底下誥命夫人與閨女們,心裡也在琢磨。按年紀,馬奇家侄女富察氏,怕是做不成弘時的福晉了。說起來她也不合適。性子固然賢德聰慧,奈何身子太弱,上輩子連生兩位嫡子,都是到了三歲還不能下地走路,叫人憐惜也罷,可憐也罷,最後只剩下擔憂。太醫後來還說富察氏太能操心了,以至於孕期影響胎兒,才導致孩子多病。若是想給弘時挑個得力的福晉,還是撿家世清貴、性子豁達的好。反正有自己在,弘時嫡福晉不用操什麼心,只管好好生幾個兒子,給弘時加砝碼就成。至於日後——呵呵,包衣奴才家出來的不能當元後,繼後還不成嗎?
前幾日紅麗小心翼翼把這話挑挑揀揀說了,聽的齊妃眉開眼笑。一個勁兒說紅麗是個好孩子,知道一心為三爺著想。少不得賞了不少好東西,今日特意帶了紅麗來,存心讓她幫著參謀參謀,看哪家姑娘好,提起有個章程。
高紅麗跟齊妃「婆媳」兩個嘀嘀咕咕,上頭坐著的烏雅氏也拉著八姐說道:「這兩年弘旺眼瞅著也張開了,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弘時的嫡福晉也該定下了。二丫頭的事兒有了譜,三丫頭也該定了。待會兒你仔細看看,哪家好了,咱們先記下來,將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八姐隨即笑道:「還是皇太后疼孫子孫女們,媳婦都不如呢。這兩日看的人多了,總覺得這個好,那個也不錯的,瞧的眼花繚亂的。不知道皇太后心裡可有合適的?」
烏雅氏點頭想了想,「哀家也是眼花繚亂的,不如咱們先慢慢看著。等皇上來了,再問問他的意見吧。」
八姐笑著點頭應下。一旁年秋月冷眼瞧著二人說話,心道:烏雅氏果然是個聰明的,孫子的妾室她能說話,嫡妻就不敢多說。怕只怕,也存著討好皇帝的心思。也是,能從宮女爬到這一步,有幾個是善茬呢?
捏捏袖子裡指頭,年秋月暗暗琢磨:年家姑娘斷不能送到宮裡惹人眼疼。只是後宮小輩裡沒有一個自家人也說不過去。不知道親戚里頭,有沒有合適的了。
正琢磨著,前頭一位蒙古族誥命領著一名十二三歲的女孩子進來磕頭。烏雅氏仔細瞅瞅,笑著問身旁宣太妃博爾濟吉特氏,「妹妹前幾年去過蒙古,可見過這個女孩子?」
宣太妃仔細看了看,笑著答道:「回太后的話,說來也巧,底下那位海夫人乃是臣妾娘家親戚,算起來,還叫我一聲表姑呢。海夫人早年嫁到了京城弘吉拉氏。女婿名叫叫弘安,祖上是蒙古人,後來因軍功,太祖給抬到滿洲正黃旗。那個女孩子就是他們的長女,小名兒好像叫做惠兒來著。」
烏雅氏點頭,「原來是軍功世家,怪不得呢。」
八姐聽烏雅氏這麼說,也留了心思,仔細看那女孩子,眉眼居然與烏雅氏有兩分相似,心中便遲疑了:該不會,也是烏雅氏娘家親戚吧?這個可要小心留意些。
忙了一天,晚上回到永和宮,剛坐下,就聽前頭通傳:「皇上駕到!」
八姐急忙帶著人去迎接。夫妻倆進了屋,看看對方都是一身朝服,相互嘲笑一聲,各自換了寬鬆衣服回來,坐在炕上,屏退眾人,慢慢說些閒話,疏散疏散。提起今日在朝堂上見到的幾位青年才俊,四爺不由感慨:「若不是非要有位公主嫁到蒙古,朕還真捨不得那幾個孩子,個個都不錯,做咱家女婿該多好。」
八姐抿嘴兒笑了,「您也別心疼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咱家不還有弘晶嗎?過幾年弘晶長大了,您再仔細挑挑,不就成了。」
四爺想想弘晶連話還說不全,頓時悶聲無語,慨然說道:「罷了,反正咱兄弟家閨女多,大不了,把老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家幾個閨女弄回來。加上老八家的弘曙,足夠了。」
八姐聽的瞠目結舌,頓了頓才慢慢說道:「我爺,別家也就算了。十八連個嫡福晉都沒呢,您讓他從哪兒給您弄個侄女兒做公主呀!」
四爺聽了,沉默半晌,說道:「既然如此,就把馬奇家閨女指給十八,叫他早點兒生個閨女,給咱送回來。」
再早也得等到孝惠章皇后孝期過了。不過,提前指婚倒還是行。如此一來,馬奇家算是顯赫無雙,接連出了兩位皇弟妃。十六與十八反而成了連襟兒。
正月裡,紅麗聽弘時提起此事,心裡再次琢磨:是不是把傅恆他姐弄進弘時屋裡。畢竟,馬奇家如今風頭更盛了。只是,四爺那裡——究竟是個什麼主意呢?
四爺正發愁呢。兩個兒子都好,原本四爺屬意富察氏做兒媳婦。按年齡跟弘旺正好同歲。只是最近弘時做事也很靠譜,若是給弘旺選了富察氏,那麼弘時這邊就不能太過委屈。縱然有心挑嫡子繼位,對其他孩子也不能打壓太厲害了。當年康熙就是因為太過偏心,才導致日後悲劇。左思右想,手頭沒有合適三兒媳人選。來到永和宮,跟八姐商量。八姐一聽四爺給弘旺選的正是歷史上孝賢皇后富察氏,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兒。富察氏做皇后合格,但就是心思太重,太喜歡操心。結果,把兒子們都操進去了,自己還青春早逝。不過,選了她也不錯,至少是一大助力。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便放此事在一邊,陪著四爺琢磨起弘時嫡福晉人選。為表重視,還特意叫宮女抱了一堆三品以上官員家貴女畫像,與四爺一同翻開。
四爺翻著翻著,指著一幅畫像問道:「弘惠?怎麼能起這個名字,就不知道避開皇子名諱嗎?」
八姐仔細一瞅,笑了,「主子爺,人家姓弘吉拉氏,漢姓為弘。名字叫惠。說起來,這孩子祖上是軍功抬旗,十年前她祖父做的是遼東布政使。現在她阿瑪是邯鄲知縣,家裡算得上文武並重呢。」
四爺聽了這話,點頭說道:「改天叫進宮來看看。若是合適,先留意著吧。」頓了頓,又說道,「朕怎麼瞧著,這孩子好像一個人呢?」
82後宮干政
第八十二章後宮干政
八姐湊過來仔細看了看,笑道:「今天我見她,遠遠看了兩眼,瞧著像宣母妃。後來聽說她們是親戚,這也難怪了。」
四爺擺手,「不,不像宣母妃。倒是——」四爺再盯著八姐看兩眼,點頭,「倒是像你年輕時模樣,依稀還記得,你這般大的時候,嘴角就常常這麼彎著。」說著說著,想起少年時光,自己先笑了。
瞧四爺笑瞇瞇的模樣,哪裡還有冷面王架勢,八姐忍不住噗嗤笑出來,扶著四爺肩膀歎道:「小姑娘笑起來誰不一樣好看?難為您還記著。罷了,若是您覺得這孩子好,改日叫她進來好好看看。就是不知道齊妃那裡是什麼意思,畢竟跟弘旺不同,就算選個不合適的,也沒人說什麼。若是弘時媳婦選不好,怕只怕齊妃那裡就先難過起來了。」說著,八姐歎氣,「要不怎麼說,嫡母難當呢。」
四爺自認會處理後宅關係。家中妻賢妾美,八姐賢惠寬厚,不是一日兩日。李氏縱然有些小女子行徑,在八姐面前還不夠看。也不擔憂。瞧八姐對二公主疼愛,比之對弘春都要嬌慣些。因此滿不在意說道:「你也別想太多了,李氏就是個愛攪和事兒的。好在弘時懂事。凡事你只管做,別理她那麼許多。實在不喜了,叫她多抄幾部佛經收收心,也就是了。」
八姐笑著點頭應下。二人又說了會兒話,這才睡下。第二日便是元旦。不僅是萬家團聚日子,也是四公主弘晶生日。小丫頭一大早就醒了,奶嬤嬤穿好衣服抱過來,一路依依呀呀叫著,到八姐屋裡,四爺與八姐剛剛梳洗已畢,對坐著捧著熱粥說話,桌上大盤子裡,正是熱騰騰的餃子。見到小閨女過來,八姐急忙放下碗,接過弘晶,笑問:「餓了吧?喝粥嗎?」
弘晶剛滿一歲,話都說不全,兩隻眼睛往桌上瞄瞄,急忙伸手說道:「氣油油,氣油油。」
四爺不解,奶嬤嬤笑著解釋:「四公主說,要吃肉肉。」
四爺忍不住笑了,接過弘晶抱在懷裡,拿手指戳戳她小臉蛋兒,說道:「才多大,就要吃肉肉了?瞧你饞的,多虧是生在皇家,想吃什麼吃什麼。若是百姓家裡,一年吃不上兩回肉的,看你怎麼辦。」
說著,當真親自夾起一個餃子,吹了吹,送到弘晶手裡,讓她捏著玩,只不許吃進嘴裡。
弘晶哪裡聽他的,一輩子也就只有幼兒時這兩年可以肆無忌憚藐視皇權,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抓起餃子就往嘴裡塞,管你是皇帝還是帝皇。
四爺抓了幾下抓出來,弘晶瞧見到嘴的肉沒了,眨眨眼,盯著四爺看兩眼,哇的一聲哭了,伸胳膊屈腿兒就要找四爺要,看四爺鐵了心不給,居然還捏著小手去抓四爺鬍子。四爺哭笑不得,連忙往後靠,生怕龍鬚被閨女給拽走了。對著個小奶娃,勸也不知道如何勸,哄也不知道該如何哄。還是八姐有法子,沖奶嬤嬤使個眼色,奶嬤嬤便趕緊上前抱著弘晶,連哄帶顛,弄了出去。
四爺扶額,摸摸下巴,「總算走了。」
八姐一旁笑說:「要不怎麼說,兒女都是債呢。從生下來,就不給咱們安生。」說完,噗嗤笑了,「就這還不知道這丫頭一會兒抓周時候要鬧什麼笑話呢。」
果然,四爺到前朝接受百官朝賀之後,到後宮來看閨女抓周,就看見弘晶坐在一大堆寶貝上頭,這個拉拉,那個拽拽,挑挑揀揀大半天,最後挑出來個繡花枕頭。若在平時挑個繡花枕頭就罷了,關鍵是昨日四爺還想著給閨女挑女婿。這麼一聯想,難得心裡嘀咕起來。
好在大好日子,眾人樂得討喜。嘖嘖半日,「公主果然天資聰敏,將來女工不同凡響啊。」
八姐抿嘴兒一笑,叫來弘春,請眾位公主、王福晉到偏殿喝茶,稍後一塊兒去給太上皇后、太后請安。一起吃頓飯。
這邊奶嬤嬤便抱了弘晶下去,好換了衣服,一會兒到太后跟前討喜。四爺坐下,問道:「那繡花枕頭不錯,誰給準備的?」
八姐抿嘴一笑,「這麼多東西,我哪兒記得清呢。是誰如何,不是誰又如何?您吶,還想著賞他不成?」
四爺冷哼一聲,歎道:「咱們做父母的,又是中年得的子女,眼看就要到而立之年,還能護孩子幾日?更何況,閨女總歸是要嫁出去的。將來若是挑了個好的,一輩子榮華富貴。若是挑了個不懂事的,怕就跟前朝建寧公主一般淒涼後半生了。」
說起那位嫁到吳三桂家的公主,八姐也跟著歎息:「大好的日子,您怎麼就想到這些了。咱家姑娘性子堅韌,更何況,弘晶又是嫡出,哪有將她嫁到漢家的道理。再說,兒女自有兒女福。咱們只管好好養大他們就是了。往後的日子,還要他們自己過,那才好呢。」
四爺看八姐一眼,擺手屏退眾人,小聲說道:「女孩兒倒也罷了,這幾個兒子,可叫朕如何處置呢?」
八姐皺眉,「爺若是說政事,那可就不是我能幫忙的了。」
四爺搖頭,說道:「按理,嫡子位份,是高於庶出子的。今日在朝堂上,朕看著兒子們跪拜,弘時在前,就想起了當年太子哥哥再世時,都是太子在前。今日略有感慨罷了。」
八姐沉默片刻,還是笑著寬慰道:「皇上想多了。什麼庶出嫡出的,在我眼裡,都是我的兒。朝堂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家和萬事興。說句不該說的話,皇上要以史為鑒,莫讓這一輩孩子再走上一輩的老路才是。」
四爺點頭,「皇后說的是,朕要想個法子,如何才能叫他們安心才成。」
八姐心中冷笑,能有什麼法子,不過就是張廷玉後來給你出的什麼秘密建儲的法子,還因為事先沒商量好,說漏了好幾次嘴。如今老爺子還活著,看你怎麼跟他說去。
夫妻倆又沉默一會兒,就有小太監催著去給康熙、太后請安。要說康熙命沒乾隆好,想當年,乾隆當太上皇,哪一年元旦不是坐在太和殿正中,一旁新皇帝陪著接受百官朝賀。生生把新皇帝嘉慶壓的毫無存在感,整個一個退而不休,大事還是他做主,沒嘉慶啥事兒。康熙倒好,一年兩頭病,最怕天冷。前幾日剛下了場瑞雪,陪著宜妃看了雪花,就躺著不會動了。正好給了四爺大過年立威的機會。康熙這麼給面子,四爺自然也樂得表現孝心。這邊領著親王皇子皇孫們魚貫而入,進了康熙所居皇極殿,那邊八姐就去了寧壽宮,縱然慈寧宮烏雅氏年紀大,年秋月到底是正經皇后升上來的,資歷比烏雅氏高一頭,先去看她,才能再去看烏雅氏。
好在年秋月年輕,膝下只有一個公主,自然不會在這些事上讓烏雅氏很沒面子,不過笑著見了后妃公主王福晉們一遍,便請眾位命婦到慈寧宮去看皇太后。
烏雅氏早就等了半日了,一面等心理一面自歎命苦。別家太后哪個不是後宮第一人,就算順治朝兩宮太后,也是一同受命婦朝拜。到了自己好了,非得分出個先後來,這不擺明了給自己這個老婆子沒臉麼。
八姐帶著人進來,一看就知道烏雅氏心裡憋著氣呢。連忙給二公主、弘春使個眼色,叫她二人一左一右坐到老太太身邊,好哄老人家開心。都說人老糊塗,大過年的,可別鬧出個什麼不高興來。
好容易哄了老太太開心,一幫人這才敢說笑起來。八姐抽了個空走了回神,心中暗暗琢磨:給老四當媳婦兒這活兒果然不是人幹的。每日裡掂量來掂量去,淨琢磨後宅隱私了。瞧爺如今行事,走一步退三步,還真就成了深宅婦人了。得了,改天叫弘旺過來,指點指點他政事要緊。咱面上顯得再從容,到底也是天家子孫,總不能到屁股底下的龍椅不去搶著坐,反倒便宜了弘時那個白眼兒狼。沒見連著幾日,那個高紅麗都去齊妃那裡,爺這裡來都不來嗎?
八姐想明白這事,第二天遇到弘旺來請安,便暗示起來。哪知道弘旺搖頭,說道:「額娘,這件事先不急,我怎麼聽說,高紅麗開始跟三哥商量出外辦差的事了?」
八姐搖頭,「有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是你三哥出去,還是高紅麗也跟著去?」
弘旺說道:「三哥出去倒不稀奇,畢竟他也這麼大了,只是高紅麗好像還給他找了幾個幫手。」
八姐聽了問道:「可是高家的人?」
「兒子正是因為這事兒才奇怪呢,不是高家的人,是陳家。」
「陳家?」八姐點點頭,「不愧是紅麗,陳家雖然不算顯赫,到底名聲在外,經營南邊兒這麼多年,高紅麗這是上心了,想學我呢!」
弘旺張張嘴沒說話:學您?當皇后?不是吧?她怎麼這麼快就想通了。不應該啊!嘖嘖,果然是當過皇帝、太上皇的人,心理素質非凡吶!
83郎舅兄弟
第八十三章郎舅兄弟
八姐微微一笑,瞇著眼瞅著手上指甲說道:「那誰知道呢?反正以高紅麗如今情況,就算是改朝換代,也輪不到她來當皇帝。按她的性子,扶持自家男人登上龍椅,未必不可能。」頓了頓,看一眼弘旺,慢慢琢磨:「如今這麼看來,老三後院有高紅麗出謀劃策,你後院的人也不能太次了。雖說咱們看來,紅麗就是在蜜罐裡長大的有福之人。可他畢竟上位多年,有些心性,非比常人。尋常家女子,莫不是讀女兒經長大的,縱然有大心胸,在朝政之上,也不見得能幫多少忙。富察氏那裡又有紅麗遊說,咱家就是娶過來,只怕對你也不是好事。更何況,在我看來,那個富察氏——還是送到弘時院子裡,叫她跟紅麗窩裡鬥吧。我突然很想看看,到底是東風壓了西風,還是西風壓了東風呢?」
弘旺皺眉,「您的意思是說,那位富察氏並不如外頭傳言那般賢惠?」
八姐冷笑,「她能得了個賢名,九成九是給逼的。不過是為了成全丈夫名聲罷了。換個人做弘歷原配,除非熬死弘歷,不然,還是會得這個名聲。」
弘旺冷笑一聲,琢磨一番馬齊侄女性子,點頭道:「我聽說那孩子性子剛毅的很,心眼兒也不少。也罷,就讓紅麗看看,她曾經認為美麗端莊賢惠的女人,到底有多『好』。」
八姐抿嘴兒笑了,半晌方說:「坐到那個位子上,哪一步不是戰戰兢兢。也就是皇帝得給皇后面子,若換了漢朝那時候,說廢後就廢後,富察氏指不定早就給高氏逼到絕地了。得了,咱沒事兒管人家後院兒裡的那些彎彎道道做什麼。以我看,如今你們兄弟關注的重點倒是有些偏頗。玩朝政固然需要多些心眼兒,但朝政畢竟關乎社稷,縱然爭鬥再厲害,也不能把國計民生給算計進去。四爺之所以能在眾兄弟中脫穎而出,不止靠了『富貴閒人』四個字,更讓老爺子欣賞的,還是他『忠於社稷』、一心為民。這一點,你也要記住。爭鬥只能佔你三成精力,剩下的心思,好好放到如何治理國家上來。你要記住,治大國如烹小鮮,然最能考驗一個人廚藝的,往往就是那些『小鮮』。」
弘旺聽了,躬身行禮稱是。母子倆又說了一番話,弘旺告退。八姐歎口氣,倚到身後椅子上,呆呆的望著窗外石榴花出神。
四爺看了番折子,有些累了,便坐輦到永和宮來吃飯,順便找八姐說說話,聊聊天。原配夫妻吃飯,並無外人在場,四爺便忘了「食不言」的規矩,隨口跟八姐提起這兩日雜事。「馬齊那個侄女我倒是見了,跟弘旺大小差不多,有他們家家風。我瞧著很不錯,哪日你也見見,差不多就定下來。」
八姐微微一笑,「那日太上皇后與皇太后花朝節召見三品以上官員家眷,我已經見了。果然如皇上所說,是個好孩子。別說我,就是齊妃、懋妃她們,都滿嘴誇呢。」
四爺聞言笑了,「懋妃又沒有兒子,那麼高興做什麼。」
八姐淡笑,「看皇上說的,好歹懋妃也是長輩,將來養老之事,還不落在幾位阿哥身上?不管哪個阿哥娶了位賢孝的媳婦,我跟懋妃幾個姐妹,都是高興的。」
四爺微微一笑,點頭道:「也罷,知道你們姐妹關係好。朕還得靠邊兒站呢。」
八姐笑了,「多大年紀,老夫老妻的了,您還這麼愛逗趣兒!」
二人說笑一會兒,八姐正色問道:「弘旺的事,我自然聽您的。只是弘時媳婦,我倒想說說。聽齊妃妹妹往日裡言語,意思定然是想要個好的。更何況,高紅麗又進了弘時院子。說是包衣奴才,高家畢竟有當朝大員,若弘時嫡福晉家裡太薄弱了,怕是不能平服底下妾室。傳出去側福晉管家,到底對孩子們名聲不利。您看呢?」
四爺聞言,收了臉色喜色,沉聲說道:「那也得看弘時那個年紀有沒有合適的才成。緣分這東西,得看天意。」
八姐笑道:「您不就是天,還看什麼天意呢。淨會唬我們。」
說著二人都笑了。八姐趁著四爺高興,忍不住勸道:「弘時那孩子性子剛強,往年又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在我眼裡,看他總與弘旺、弘晝一般。更何況,他是長兄。大媳婦人選,總不能太差了。將來也好領著弟媳婦們做事。您就費心,給挑個好的麼。兒子媳婦過的好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心裡也踏實不是?」
四爺聽她說的誠懇,點頭道:「難為皇后如此賢惠。這事朕會仔細看的。」說罷,低頭吃飯不提。
八姐見四爺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說。
又過幾日,聽見前朝說要對青海用兵,一時戶部、兵部、吏部忙亂起來。
底下兵馬準備妥當,糧草已經先行安排,對於掛帥人選,四爺為難起來。原本是有岳鍾琪、年羹堯幾個大將可用,然而有人告岳鍾琪貪污受賄,年羹堯縱然跟了自己,畢竟還有年秋月那位太上皇后坐鎮,其忠心有待考量。更何況,想起年羹堯曾當街調戲過武氏,致使武氏回到王府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求一紙休書,搬出王府,好常伴青燈古佛。這年頭寺院那是個什麼地方?尼姑思凡、和尚懷春多的是。偏偏年羹堯還對武氏念念不忘。一想起來,四爺便覺頭頂上帽子綠油油的。
如此猶豫一番,最終還是定了大女婿博爾濟吉特班弟領隊,四爺親自送到德勝門,望著將士們浩浩蕩蕩出城,奔赴前線。
然而班弟到底年輕,不過半年,就被青海那幫粗人打的落花流水,苦哈哈地帶人回到京城。來到安定門外,班弟握握手裡鋼刀,心裡嘀咕:「大公主啊,快來救命啊。若是你來晚一步,我就只能自刎在皇宮門前,以平息皇上老丈人滿腔怒火了。」
心裡念叨完,這才故意扭歪了盔甲,灰溜溜帶著親兵進城,留下其餘士兵城外待命。
到了紫禁城西華門外,班弟老老實實跪下,等候裡頭召見。敗兵之將,談何顏面。以蒙古人「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的族規,他這回回來也不算十分丟人。更何況,他還順手牽了不少礦藏回來呢。就是不知道老丈人這回是打算怎麼想的了。
正耷拉著腦袋琢磨悄悄派去請大公主的人回了沒,就聽門口一聲恭敬行禮:「給三阿哥請安!三阿哥要出門?」
班弟一聽,得了,小舅子來了。小心抬眼看了看,就見弘時帶笑走來,湊近了蹲到一旁小聲問道:「姐夫,這回——回來的夠快的呀!」
班弟無語,沖弘時眨眨眼,小聲說道:「三阿哥,不知大公主近來身體可好?一別一年,不知她母子幾個怎麼樣了。若是——日後還望三阿哥多看顧她們母子才是。臣在此多謝了。」
弘時噗嗤一聲笑了,搖頭站起來,拍拍班弟肩膀,領著人逕自走了。班弟無奈,只得依舊老老實實跪著,等候四爺召見。
弘時走了不遠,身後跟班裡頭,一個面皮白嫩的小太監湊上來,悄聲說道:「這可是拉攏班弟的好機會,呆會兒找到幾位皇叔,小心說話。請他們多求求情,班弟欠了這個人情,郎舅們日後想再親近,就容易多了。」
不消說,這個小太監,便是紅麗男扮女裝而成。
弘時頭也不回,一展扇子,啪的一聲打到紅麗帽子上,冷哼一聲:「這爺會不知道?瞎白活什麼呢小麗子。還不跟上,待會兒替爺給幾位叔叔們挑東西去。」
紅麗咬牙嗯了一聲,低頭跟著。因高斌祖上是漢人,故而家中女子都纏腳。紅麗雖長大懂事後就主動破除這一陋俗,然而早年小腳受了傷,走路還是不能快。走了不遠,弘時就瞧出來了。故意大步往前走,累的紅麗只得亦步亦趨,一面走一面埋怨:「天殺的,早晚叫你嘗嘗裹小腳的滋味兒!」
二人走了不遠,便是關帝廟後街。前頭有一家賣人參的藥鋪,早就打好招呼,今日來取百年人參。紅麗進去取東西,弘時站在門外,朝對面街漫不經心看一眼。登時奇怪起來。
紅麗領著侍衛抱著禮盒出來,就見弘時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對面一頂繡花小轎。轎子旁邊,還站著一個總角丫鬟,一個老媽子。不用說,定然是哪戶人家的小姐出門逛街來了。
看看弘時那股子癡樣,紅麗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伸手啪的拍在弘時後背上,陰陽怪氣說道:「爺,您瞅上哪位了?要不要搶了回去?」
弘時顧不上生氣,擺手急忙說道:「別搗亂,你瞧,那位小姐行動舉止,像誰?」
紅麗聞言,收了滿腔酸氣,仔細瞅瞅,可惜,轎簾子飄飄,只模模糊糊看了個側面。心裡琢磨:「這輪廓,好像那位弘吉拉氏惠兒呢!」
那位姑娘正是弘惠。這會子,她也正坐在轎子裡奇怪著呢!
84富察姑娘
第八十四章富察姑娘
弘惠今日來外逛街,路上遇到富察家姑娘。本來心裡思忖,自家爹爹官位低,比不得人家富貴,有心離的遠遠的。哪知富察姑娘特意命丫鬟來招呼,不好駁了人家面子,只有命轎夫停轎子,準備下轎。幸好滿族姑娘祖風豪爽,不甚忌諱出門。否則,滿街人來人往,叫外人瞧見,可是要多說閒話了。
隨富察家丫鬟進了茶樓,到樓上雅間,富察姑娘已經等候一會兒了。富察家姑娘名喚玉雅,看到弘惠進來,忙笑呵呵站起來迎面笑道:「剛從樓上看到妹妹家轎子,想著就是妹妹出來逛逛。自從去年在皇太后跟前見過妹妹,我便覺相見恨晚。平日裡瑣事繁多,沒想到今日竟然街上遇到。若是妹妹不嫌棄,咱們一起喝杯茶可好?」
弘惠自然不無不可。自家雖然祖上抬旗,畢竟家底單薄,不如富察氏滿門簪纓。不說巴結玉雅,起碼不能得罪。因此急忙滿臉堆笑,柔聲說道:「富察姐姐相請,怎敢不從。況且,我也正想跟姐姐請教請教刺繡女紅。還望姐姐莫要嫌棄才是。」
富察玉雅急忙拉弘惠坐下,親手倒茶送上,說道:「妹妹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們互相討教才是。我們家就我一個女孩兒,能有個一番兒大的姐妹說說話,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聽說,妹妹的針黹可是連宮裡的皇后娘娘都誇呢!」
弘惠聽了,心中忍不住發虛:以那位的繡花水平,是位姑娘的針黹,在她眼裡,都是好的。
嘴上只有謙虛謹慎,「姐姐說笑了。娘娘不過是瞧著實在是找不著地方誇我了,娘娘寬厚,照顧我面子罷了。值不得說笑。」
玉雅淡淡一笑,拉著弘惠繼續聊天。
弘時坐在對麵店裡,聽著底下人回報,嘴裡奇怪道:「弘吉拉氏家底可是不如富察氏豐厚。怎麼富察家姑娘這麼熱情。」
紅麗抿嘴笑笑,說道:「出身算個屁!」
弘時一怔,隨即拍腿拍腿大笑。笑到眼淚都掉下來了,這才捂著肚子說道:「我說呢,歷史上純宗皇帝怎麼挑了那麼個出身的皇子繼承皇位呢,原來是因為在他自己眼裡,出身從來就不是問題呀!怪不得怪不得,難為我還一直因為自己生母是漢人,至今不得釋懷。原來,竟是我想偏了。」
紅麗看他一眼,站在一旁咬咬牙,催促:「爺再坐下去,幾位叔爺倒沒什麼,怕大姑爺要等急了。」
弘時這才想起來大姐夫還在西華門外跪著。拍拍手站起來,嘴裡笑道:「說的是說的是,正事要緊,正事要緊。」說完,出門領著人晃晃悠悠,奔幾位皇叔家府邸去了。無論如何,班第也是姐姐親老公,為了幾個外甥,也不能叫一刀卡嚓了。
弘時忙了半個下午,到傍晚方回。院子裡幾個大宮女迎出來,端茶倒水獻慇勤。春蘭依舊是往日賢惠溫柔模樣,倒是夏荷,看高紅麗跟著進來,悄悄退後一步,小聲說道:「方纔齊妃娘娘院子裡一個小太監過來一趟,看三爺不在,就走了。也沒說什麼。」
高紅麗點頭,沖弘時使個眼色。夏荷會意,看弘時歇息一會兒,有了精神,慢慢上前回稟。弘時略一皺眉,問道:「可是額娘叫我去了?」
夏荷搖頭,「這倒不曾聽說。」
弘時想了想,如今天色將晚,自己一個成年皇子進後宮也不合適,便點頭道:「也罷,明日一早再去看看。若有什麼事,先與我說說便是。」
這晚,弘時不顧春蘭小意慇勤,依舊歇在紅麗屋裡,算起來,這已經是接連半個月「寵幸」高姑娘了。春蘭心中暗自思忖一番,低頭一笑,自己回屋睡覺。
再說弘時與紅麗二人,一個睡床,一個睡塌。趁著夜深人靜,商量起來。弘時說:「皇阿瑪見了班第,大發雷霆。擼了班第爵位,叫他回府思過。如今皇爺爺那邊倒是看了一場熱鬧。」
紅麗點頭,「說的也是,今天你在屋裡跟十七叔說話,我在外頭閒逛,就模糊聽見好像說什麼太上皇如何如何。就連直親王府裡,跟理郡王府裡,都有動靜了呢。」
弘時噗嗤笑了,「人家若真想做些什麼,能叫你聽見了?」
紅麗對著帳子頂撇嘴,「怎麼不能?你真以為包衣不怎麼樣?告訴你,拿出我們高家身份來,走到大街上,那些根正苗紅的正經旗人,還得管我叫姑奶奶,上趕著巴結呢!」
弘時半日無語。紅麗見他不吭,翻個身準備睡覺,黑暗中,聽到弘時幽幽說道:「上輩子,我被軟禁之時,有個小太監佔了我的飯,每日裡便送些殘羹冷炙與我度日。野史傳聞,常說我是自盡而死。其實——不過是餓的緣故。」
紅麗睜眼,瞪著黑黝黝的帳子,半日才說:「該死的奴才!」
弘時呵呵笑道:「你說的對,出身算個屁!手中權勢才是王道!」
紅麗嗤笑一聲,「權勢?你還是趕緊想想,如何弄個好嫡福晉才是吧。眼看孝惠章皇后孝期就過了,不出意外,給你挑的那位就是原先的董鄂氏。一個獨生女兒,老爹還沒幾年活頭兒了。往後岳家一點兒助力也沒。瞧你怎麼跟人爭?」
弘時跟著嗤笑,「你懂什麼?我額娘又不傻?董鄂氏娘家連她算在內,只有一家三口。好好的兒子,挑這麼個媳婦,她能不管才怪!」
紅麗冷哼,「上輩子也沒見她管過。」
弘時冷笑,「那個時候不正是九龍奪嫡,四爺為了向老爺子表明他無心權勢權勢,特意挑了這麼個親家?如若不然,別說齊妃,就是阿瑪他老人家,也看不上董鄂氏那個獨生女兒。」
紅麗嗤笑一聲,「你又知道?那我問你,上輩子五福晉吳扎庫氏又是什麼出身?史書裡,可是連那位娘家都懶得記上一句話呢。」
說起那位無公害路人甲一般的弘晝福晉,弘時也沉默了。雖說這輩子跟四爺父子關係還算和睦,但自己總不是嫡出。加上弘旺那隻小狐狸滑不溜秋的,想要壓倒嫡子上位,怕是難上加難。想到這裡,弘時問紅麗:「你有什麼法子?」
紅麗微微一笑,「如今太上皇尚在,咱們管那麼許多作什麼。只要你記住,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好了,我未必好。你不好,我指定倒霉就是。別老疑神疑鬼覺得我們家不會幫你,那就成了。」
弘時默默無語。心中則暗自得意:做男人——挺好!
第二天二人一早醒來,弘時到前頭四爺跟前站崗,順便學習政務。紅麗則去齊妃那裡,挨班去給幾位後宮大佬行禮問安。見到八姐,就聽八姐說:「李妹妹今日若是無事,就坐在這兒陪我見幾位命婦吧。弘時年紀也不小了,該相看就當相看了。」
齊妃聽了,自然欣然領命。帶著紅麗坐到一旁,笑呵呵與懋妃宋氏一起,跟八姐嘮嗑。
不多時,就來了幾位三品誥命,身邊各自帶了一兩個適齡姑娘。明年春便是大選,能找個機會帶自家女兒、侄女兒來進宮,叫貴人們瞧瞧,若是能入了貴人的眼,那可就省姑娘她爹奮鬥十年了。
來的人不是外人,一個是高紅麗她嬸娘,帶著高紅麗兩個妹妹。一家是弘吉拉氏弘安家夫人,身後跟著弘惠。另外一位,則是馬奇夫人,身後跟著侄女富察玉雅,正是史上有名的孝賢皇后,和另外一個族侄女。那一位紅麗恰巧也認識,便是上輩子永璜生母哲憫皇貴妃富察氏。
八姐坐在上頭,微笑著看三位誥命夫人帶著姑娘們行禮,點頭說道:「幾位夫人請起吧。姑娘們也請起吧,今日不過是嘮嘮家常,無需多禮,都坐吧。」
一時宮人擺好椅子,高夫人、弘吉剌夫人坐在右手,馬奇夫人坐在左手。都隨著八姐笑而笑,一心討好八姐,室內其樂融融。
齊妃留心觀看。馬奇夫人身後兩位姑娘,容貌都不錯。其中一位略顯小家子氣。另外一位倒是隱隱露出雍容之態。齊妃悄悄瞥一眼八姐,看她也對著富察玉雅露出滿意神態,心裡先掂量掂量。琢磨若是搶先定下玉雅,八姐那裡會有什麼反應。
齊妃那邊眼神,八姐不用看就知道什麼意思。沒心思搭理齊妃,轉而又去看高紅麗兩個妹妹。記得那兩位嫁的也不錯。替高家爭取了不小的親家助力。只可惜,史上慧賢皇貴妃沒生孩子,若不然,乾隆身後皇位歸誰,還真不好說呢!說起來也奇怪,高貴妃當初那麼得寵,怎麼就一兒半女也無?要知道,孝賢皇后去後,不甚得寵的繼皇后,三十多歲,高齡產婦了,還生了兩兒一女呢。再想想,孝賢皇后在時,同樣晉陞迅速的魏氏、葉赫那拉氏,也沒生。倒是孝賢皇后死了,一個個的開始生兒子了。那位富察玉雅活著的時候,滿妃生了兒子的,不是早早就死了,就是藏入冷宮,如哲憫皇貴妃、瑜妃。嘖嘖,看來,這位富察氏玉雅——果真不是什麼省油燈啊!
想到這裡,八姐扭頭,掃了高紅麗一眼,心裡琢磨:若是把那位富察玉雅塞到紅麗地盤上,不知二人會如何相處呢?
紅麗看八姐看來,不敢與之對視,急忙低頭,裝出十二分謙恭。八姐也不挑破,一笑而過。再看弘惠,心裡琢磨:這孩子氣質、神態,越來越像四嫂了。
弘惠依舊老老實實低頭不語。齊妃身後紅麗倒是鬆了口氣,悄悄去看富察玉雅,心裡頭琢磨:該想個什麼法子,把富察家姑娘弄過來。不需要出身太好的,只要跟富察家粘上邊兒,將來能借富察家人脈就行。那位富察玉雅——唉,說起來,當初到底是自己先對不起她呀!
85叔侄相認
第八十五章叔侄相認
紅麗心裡嘀咕半日,卻看那位富察玉雅眼神一直不看自己。心裡默然,也是,上輩子玉雅跟高氏關係就有些不好說。高氏死後,玉雅很是高興一陣子。這輩子,怕是她再也不用受高家姑娘的氣了。
正想著,就聽八姐說道:「前幾日皇太后提起來,說有日子沒見富察夫人了。趁著今日天氣好,夫人不若帶著姑娘們去皇太后那裡坐坐。陪老人家說說話,都是高興的。」
馬奇夫人自然恭敬站起來應下。高夫人跟著站起來,說道:「奴才也一同去拜見皇太后吧。」
八姐點頭,「如此甚好。夫人但去無妨,只是高大姑娘成日裡在宮中,少見幾位姐妹。若是夫人覺得方便,請高大姑娘帶幾位妹妹到園子裡逛逛,姐妹們說些話也好。」
高夫人一聽,急忙笑著應了。那邊高紅麗則越過齊妃出來謝恩。
八姐笑笑擺手。弘安夫人也跟著站起來,說要一同去看皇太后。八姐允了。齊妃看這陣勢,笑著站起來說道:「臣妾恰好要去探望太后,領著夫人們去暢春園,倒也便宜。」
八姐笑笑,「你倒是想的周全。」
因此,齊妃為首,身後跟著三位夫人,兩位富察姑娘,依次出門。高紅麗則帶著兩個妹妹出去逛圓明園。弘惠走在最後,到門檻外,看母親等人出去,以手扶門,趁人不備,慢慢退回來。待到回到方才跟八姐說話的地方,見宮人們已經收拾了茶盅下去。屋裡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宮女在一旁捧著丹盤,盤裡一個杯子,站在窗前。八姐則是站在一盆蘭花前,手中拿著花剪,仔細修剪枯枝。八姐聽見身後響動,扭頭一看,笑了。
弘惠耳根一熱,急忙彎腰行禮:「給您請安了。」
八姐點頭,擺手命宮人下去。屋裡就剩下二人。八姐先撿個舒服的地方坐了,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看著弘惠。
弘惠看四下無人,這才直起腰來,走到八姐身邊,往旁邊一蹲,張嘴叫一聲:「八叔——」還沒再開口,兩滴淚便滾了下來。
聽弘惠叫一聲,八姐頓時滿懷感慨,伸手拉起弘惠,扶她在身邊繡墩上坐下,拉著手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弘惠撇嘴,「我來的時候,碰上額娘。她說,我投胎的人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是誠實肯干殷實門戶。從小也是一家人捧在手心裡的。比起八叔來,好太多了。」
八姐聞言,收了手笑笑,歎道:「你這孩子,還跟小時候一般。說話老戳人肺管子。」
弘惠擦了淚淡笑,「是您疼我,我才敢胡鬧。不過八叔,我阿瑪那個人性子不好伺候,您當真是委屈了。」
八姐抿嘴笑笑,「我還不知道他性子!你來時候居然見你額娘了?真是什麼事兒都遇上了。你額娘怎麼說?」
弘惠搖頭,「額娘沒說什麼。就是提了,若是我有什麼事,見不著阿瑪,只管來找您。說您從小就疼我,定然捨不得我受委屈。只是以前我現在的父親官職低,我嬌養在家,尋常受不得委屈,也沒機會來看八叔。如今看八叔神態如常,身體康健,我也就放心了。」
八姐點頭,「我還好。沒想到,你居然也來了。等會兒弘旺來了,你們姊妹好好見見,說說話。弘時那孩子也來了,你也見見。」
說起弘旺,弘惠沒什麼印象。上輩子倒是見過,當日自己離魂之時,弘時還是幾個月大的嬰兒。想到這裡,笑道:「不知兩個弟弟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聽弘時娶了紅麗,這可真是一樁奇緣了。」
八姐笑笑,「可不是。紅麗那孩子,雖說喜愛奢華了些,人緣兒還不錯。把個齊妃哄的服服帖帖的。這不,齊妃順著她的意思,跟富察家搭線兒呢!也不知道瞧上富察家哪個了,想著給弘時娶來做福晉呢。」
弘惠低頭想了想,問道:「難道不是瞧上了富察玉雅?那位姑娘,我冷眼瞧著,挺會來事兒的。跟京城裡眾多人家姑娘都和的來。算得上交遊廣闊了。」
八姐笑笑,「她們倒是想,可惜,富察玉雅早就叫你阿瑪內定給弘旺了。」
弘惠想了想,點頭:「是啦,阿瑪跟皇爺爺確實都想立嫡。只是可惜紅麗那孩子,我瞧她一雙眼睛老是滴溜溜老想事兒。若她不知輕重胡鬧起來,可也是麻煩。再說,玉雅畢竟跟他曾有一段。暗地裡挑撥生事,也夠咱們心煩了。」
八姐微微一笑,「你真當那個富察玉雅是善茬兒?有她在,根本就沒滿洲姑娘們活路。真賢惠還是假賢惠,誰能說的準呢!我倒是想瞧瞧,高紅麗碰上富察玉雅,到底哪個更勝一籌呢?」
弘惠抿嘴,嘟囔:「八叔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八姐呵呵笑了,揉揉弘惠頭髮,笑問:「這話怎麼說?」
弘惠慢慢說道:「富察玉雅家裡雖說不是顯赫無比,到底比別的適齡秀女強些。若她嫁給弘旺,日後也是一大助力。同樣,若是給了弘時,那不是讓齊妃有的得瑟的資本?庶子壓過嫡子,怎麼說都不是什麼利國利民的好事。」
八姐搖手,「如今形勢不同了。娶個家勢顯赫的嫡福晉,未必就是什麼好事。你比比你二伯母跟你額娘娘家,就知道了。」
弘惠低頭想了一會兒,問道:「您的意思是——讓紅麗跟弘時忙著窩裡鬥?」
八姐想了想,說道:「說句實在話,大家族裡出來的姑娘,不是不好,主要就是心眼兒太多。娶個兒媳婦多個幫手不假,但若是每日裡跟兒媳婦說個話都要想多少,恨不得一句話想上一天。你八叔我成日裡跟你爹彎彎繞還不夠,好容易有了媳婦歇歇,還跟她一個小姑娘算計來算計去的。煩也不煩?既然齊妃喜歡,就送她好了。我倒要看看,上頭太上皇、皇上盯著,弘時、紅麗這對冤家,能翻出什麼花兒來。」
弘惠低頭想了半天,還是忍著沒問:八叔你其實就是想讓紅麗跟富察玉雅宅斗是吧?
正想著,外頭小太監唱名:「萬歲爺駕到!」
弘惠急忙站起來,八姐則笑著說道:「若是沒別的事,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弘惠笑著搖頭,「還是算了吧。我打小見到他老人家就害怕呢!可是比不得您對弘旺那般慈愛。那一位——就是嚴父。」
八姐笑笑,老四家孩子都怕老四。即使弘惠也不例外。到底是自己年輕時候真心疼過的子侄,想到這裡,略略點頭,說道:「我讓瑞珠送你到暢春園皇太后那裡。你也見見她老人家。」
弘惠笑著應一聲,由屏風後繞後門出去。四爺帶著弘時、弘旺兄弟進門時,便只看見一色衣角。結髮夫妻說話比別個隨意,笑著調侃:「皇后可是藏什麼人,不許朕見?」
八姐笑笑,行了禮又免了弘時、弘旺等人禮數,陪四爺坐下,笑道:「瞧您說的。那是幾戶八旗家閨女,到底沒出閣。我怕人家女孩子面皮兒薄,不好見弘時兄弟。這才叫她們到皇太后那裡坐坐。」
四爺聽她這麼說,知道八成是給弘時、弘旺挑媳婦,笑呵呵看兩個兒子一眼,便不再提了。
八姐看左右無事,忖度一番,慢慢說道:「昨日大丫頭來了。看身體還不錯,就是眼圈兒紅紅的。我問她,她卻不肯說。想必是因為額駙的事,心裡難過。因為關係政務,我也不好深勸。今日齊妃來時,也沒跟我提。只是看著眉目間有些擔憂。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我多嘴說一句:額駙沒辦好差,是他還年輕,需要多加歷練。皇上不看別的,看在閨女跟外孫子的份上,日後若有機會,能叫班第將功贖罪的,還請莫要委屈了孩子才是。」
不提打敗仗還好,提起來打敗仗,四爺就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指了指弘時、弘旺,說道:「你叫他們說,都說沒有老丈人殺女婿,若不是朕親女婿,他還能好好閉門思過?」
八姐聞言,扭頭去看弘時、弘旺。弘時低頭不敢說話,弘旺扭頭看看,笑著勸道:「皇阿瑪消消氣,班第沒經驗,青海那邊匪首狡猾,一時吃了虧,也是有的。等咱們這邊摸出來那邊路數,有了應對之策,也就好了。」
四爺冷哼一聲,八姐琢磨出來味兒了。敢情是有人借由此事,在朝堂上向四爺發難了。也難為他,沒在朝堂上當場砍了幾個人。唉,這就是老四不會做人了。若是爺,哪裡會有這麼些不和諧的聲音。
想著想著,八姐自己先笑了。輕聲勸四爺道:「您吶,也別因為這事發愁。兄弟們都能獨當一面了,孩子們學習也用功。有什麼事,您想好了,交給他們去辦就是了。偌大一個國家,那能事必躬親?我雖不讀書,也知垂拱而治的道理。倒是您,胸懷天下,竟然一時給氣成這樣。說句不該說的話,看著可有些不如往日雍容大氣呢。」本來就是個小心眼兒。
四爺冷哼,「還不是那些糊塗東西逼的。多大年紀,不知回家養老,還在朝堂上指手畫腳。真是越老越糊塗了!」
弘時、弘旺對視一眼,心裡琢磨:這就是含沙射影、指桑罵槐,說太上皇瞎摻和了吧?
八姐聞言笑笑不語。倒是屏風後頭,弘惠捂著帕子笑了出來。真是的,阿瑪活到快五十歲,說還是這麼「暢所欲言」。
正笑著,就聽前頭四爺冷喝:「什麼人在後面笑呢,出來!」
弘惠後背一陣發涼,得了,給抓住了!
86隔世重逢
第八十六章隔世重逢
八姐聽屏風後響動,再看四爺年近半百,依舊耳聰目明,知道哄瞞不得,只有笑著叫一聲:「是惠兒嗎?快別害羞,出來吧。」
弘惠在屏風後聽到八姐叫喚,心中暫且安定,斂衣裙低頭邁步出來,挪到八姐座前,飄飄下拜,嘴裡高呼:「弘吉剌惠兒參見萬歲,萬萬歲!參見皇后千歲,千千歲!給三阿哥請安,給四阿哥請安!」
一圈請安下來,弘時、弘旺俱面帶笑意。弘旺還罷了,沒怎麼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哥哥」。弘時可不同,上輩子最常聽那拉氏念叨的,就是弘暉如何如何。這輩子再看,不過是個穩重平和,帶著些脂粉氣的小姑娘,再對比一下紅麗在後院中使的那些籠絡人的手段,心裡不由感慨:「若真如八叔所言,把弘惠弄回家當三福晉,還不知道紅麗怎麼折騰這位呢。要知道,上輩子弘暉活著的時候,八叔還沒孩子,跟阿瑪關係又好,一向可是很疼這個子侄的。這輩子弘惠又這麼與世無爭。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是要心疼死他老人家了。」
弘旺扭頭看弘時一眼,再看看弘惠一身宮裝打扮,想到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忍著笑意,說道:「皇額娘這裡既然有客,我與三哥先行告退了。」
八姐笑道:「哪裡是什麼客人,這是我娘家遠房侄女。你忘了,那拉家二嬸娘勃爾赤金氏就是弘吉剌家的外甥女。」說著,探腰扶起弘惠,叫她站在自己身後。
八姐這麼一說,四爺想起來了,「弘吉拉氏?算起來,也是元朝時僅次於成吉思汗家的部落。出了好幾位賢後呢。」
弘吉剌部即成吉思汗年代國母娘家,歷代與元朝皇家通婚。這個尊貴的後族,終元朝百年,顯赫無比,為朝廷所倚重。只是明朝之後,逐漸遠離中原。沒想到,還能見到弘吉剌家的姑娘。四爺開口問道:「你父親是何人?」
弘惠低頭,笑著回答:「臣女父親是通州縣令弘安。臣女祖父乃是前任直隸總督弘寧。」
弘惠這麼一說,四爺想起來了。弘安弘寧爺倆都是老實人。直隸總督顯有平安做到任期的,弘寧偏偏安安生生、踏踏實實做了兩任。後來死到任上,留下遺孀與一子一女,女兒嫁到鈕鈷祿家,女婿如今在外任州官。弘寧夫人也是位難得的賢人,丈夫去後,撫養長大子女,家中替亡兄撫養長大了一個侄子,給侄兒娶了媳婦成了家,如今正在西山健銳營當差,年紀剛過二十,出事勤勉。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年紀。算起來,這家人看著不算顯赫,都是踏實肯幹的。就連弘安,都跟他爹一般實在。偶爾看到通州折子,寫的簡潔明瞭,比那些個歌功頌德、通篇廢話的強多了。
這麼想著,對弘惠就有了幾分笑意,「你阿瑪近來辦差不錯。過幾日就是縣令進京述職的日子,等他忙完了公差,你們也好敘敘天倫。」
弘惠笑了,說道:「多謝萬歲。阿瑪常說,為國為民,乃是本分。」
四爺聽了笑笑,看一眼弘惠,再看一眼弘時,點點頭,對弘惠說道:「跟你額娘去暢春園看望太后去吧。」
弘惠躬身稱是,慢慢退後,等出了屋子,扭頭一溜煙兒跑了。身後宮女抿嘴兒笑道:「這位姑娘,好生活潑。」
說完笑笑,緊跟上去,護送弘惠出去坐轎子,往暢春園去拜見太后。
看著弘惠走了,八姐便安排四爺跟弘時、弘旺吃飯。一時飯畢,弘時、弘旺告退,四爺便跟八姐商量,「弘吉拉氏看著是個不錯的。家裡頭人也踏實肯幹,是戶叫人安心的親家。皇后你看呢?」
八姐心知四爺想叫弘惠做三兒媳,總督的孫女做皇子妃,雖然不算顯赫,到底還是不錯。比當年弘晝福晉吳扎庫氏娘家強多了。更何況,老四心裡一直想叫嫡子繼位,為了弘旺,也不能給弘時挑個太過出挑的媳婦。弘惠這孩子面相寬厚實在,老四就喜歡這樣看著笨笨的,實際上大智若愚的。這個長嫂,她也當得。只是,委屈了這孩子。碰上紅麗那個不省心的,不知要多麻煩呢。
想到這裡,八姐委婉勸道:「這孩子我一看就喜歡。跟她聊起來,也是個性格平和的。前幾日那拉家二嬸娘來,還提起這孩子,說是家裡邊兒就她一個女兒,想給她求個恩典,叫放出去自主婚配呢。我沒敢立馬答應。今日皇上來,就跟您提一提。您若是覺得這孩子不錯,我就駁了他們家請求。」
四爺聞言笑了,「弘安可真夠老實的。當年他三個親姐妹堂姐妹,全都求著免選。到底下這一輩兒,還是免選。怎麼,跟咱們家做親家,就這麼不情願?」
八姐笑著說道:「萬歲您說的是,他們家人都是老實人。估計是想著畢竟抬旗沒幾代人,家底薄,怕孩子見識少,不能妥帖伺候主子吧。」
四爺聽著笑了,「他們家底薄?元朝歷代皇帝尊重的部落,出來的人,會怕這個?明哲保身,未免太過了。」
八姐笑笑,「瞧您說的。您既然喜歡這個兒媳,就留了牌子又如何。到時候叫欽天監測測八字,若是個旺夫的,自然是好的。有這麼個懂事的媳婦,我也高興呢。」頓了頓,又低聲說,「老太后孝期過了,您總是想著兒女們婚事。依我看,後宮姐妹也不算多。不如趁這回大選,挑幾個容貌好、性子好的,充入後宮。您平日裡,也好多幾個人照顧。免得我們這些老人年紀大了,一時有什麼不周之處。」
四爺扭頭,斜眼瞥一瞥八姐,幽幽問道:「吃醋了?」看八姐張口無言,故意摸著下巴自言自語,「朕素來清心寡慾,尤其是這幾年——也沒怎麼招惹小姑娘啊,皇后娘娘怎麼就酸不溜丟這麼說呢?」
八姐無奈,瞪四爺一眼,抽身站起,也不說話,自己挑簾子進裡屋,睡午覺去了。留四爺一個人呵呵笑笑,寬泛寬泛,換了衣服,出門坐輦,依舊回養心殿批折子、見大臣。
又過幾日,大選開始。「政審」過後,弘惠住進儲秀宮。八姐偶爾招她來永和宮說說話。弘惠性子肖像那拉氏本尊,平和敦厚,比不得紅麗那丫頭滿肚子心眼兒。跟她說話,八姐也難得輕鬆。只是礙於眾多人眼線,不好跟她過於親近。饒是如此,弘惠也惹了不少人眼紅。甚至有些富貴人家姑娘,還有意無意試探試探。弘惠雖然不怕那些歪門邪道,卻也不勝其煩。在八姐跟前嘟囔幾回,八姐聞言笑著摸摸她頭,說道:「學著點兒吧,你家裡人口少,事情少,將來嫁了人,哪裡還能如此輕快。趁這會兒我盯著,沒人敢欺負你,多學學。等將來,你若不在宮裡,我想疼你,怕也鞭長莫及了。」說完,往窗外瞥一眼,低頭對著弘惠笑笑。
弘惠不解,扭頭看見窗外花枝微動,伸手帕到外頭放了一下,垂著一動不動。笑著收了帕子,湊過來拉著八姐袖子埋怨:「真是煩人,一點兒風都沒有呢。」
無風自動,八姐身邊居然有這等事,這一回,故意放出話來,不知道等誰上鉤呢!弘惠低頭笑笑,看的八姐失笑不已。拉到懷裡揉搓一陣,嘴裡道:「還跟小時候似的調皮,小心把那偷花的小老鼠給嚇跑咯,就不好玩了。」
弘惠咯咯笑笑,伸出四根手指頭,回答:「不就是這個麼,我才不怕呢。」
八姐苦笑一聲,「你可別小看那人。她娘家可比你娘家會折騰,這會子,正跟你的好閨蜜富察玉雅家裡套近乎呢。」
弘惠收了笑容,正色道:「八叔,我不喜歡富察玉雅。她是不錯,典型的讀女兒經長大的。可惜,心眼兒太多,裝端莊裝賢惠,不過是對著不相干的人罷了。若是一旦有人威脅到了她,只怕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她的手段使出來,那人到死怕還要感激呢。這樣的人,我不過是不得罪。至於好閨蜜什麼的,可是算不上。」
八姐笑笑,「不喜歡也不能表現出來。那樣的孩子我見多了,不得罪是最好的。若是能為我所用,不是更好麼?」
弘惠點頭,「八叔說的是。看來我還是年輕,經歷的少。往後我會小心的。能和睦相處就和睦相處。若是不能,咱也不能怕她。」
八姐點頭笑了,「不錯,這才是咱們家的孩子。」
然而,這叔侄兩個,還是低估了高家人折騰能力。
沒過幾日,富察玉雅便笑著留高紅麗到自己住的屋裡喫茶了。外頭高紅麗弟弟高晉也帶著富察家十公子傅恆那個小蘿蔔頭,京城四處晃蕩,買好吃的好玩的,教他習武練字了。就連弘時到皇太后那裡請安,就接二連三碰見富察玉雅堂姐。
林林總總小手段發個不停。八姐聽了,拉著弘惠不住感慨:「高紅麗這究竟是要鬧哪樣啊?」
弘惠低頭撇嘴,「非但是富察家那裡,就連我也接二連三撞見弘旺。聽說那個吳扎庫氏,好幾次也撞見了弘旺。有一回還是多虧弘晝解圍,才叫弘旺全身而退呢。高紅麗真是好手段,連齊妃都攛掇上了,天天沒事兒就找富察玉雅堂姐妹倆說話呢。」
八姐冷笑一聲,「自己找死,非往槍口上撞,有什麼法子。」
87引狼入室
第八十七章引狼入室
自古以來,皇帝跟儲君之間,都是一本說不清的爛帳。
當皇位家族受到來自外部威脅時,帝儲關係那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條心,勁兒往一處使。譬如朱元璋跟他大兒子,彼時國家尚未平定,朱元璋打江山時,處處為兒子將來著想,力求為他剷除繼位路上荊棘。當外部安定,帝儲關係便開始出現矛盾,直至不可調和。典型的便是康熙跟他家太子。八姐看多了,自然明白上輩子弘歷之所以得了四爺全力護航,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前頭幾位叔伯讓四爺對兄弟奪儲屢屢心驚,後頭弘時鬧騰,徹底堅定了四爺一心為儲君著想。更何況,自從十三、那拉氏去世,四爺身體便每況愈下。比不得康熙臨時不肯放權,四爺早就為身後事做好打算。弘歷作為實際上的長子,唯一一位滿妃所出皇子,只要不是腦子糊塗鬧出「何不食肉糜」那樣的醜事,繼位便順理成章。
只是這輩子境況大不相同。其一弘時出身不如弘旺。其二,四爺受到最大的壓力不是兄弟,而是親爹。老皇帝與新皇帝關係勉強維持表面平靜,新皇帝對冊立儲君的心態自然會矛盾。一方面希望有太子幫著分憂,一方面怕立了太子有樣學樣,也來個逼宮即位。這輩子四爺早幾年登基,身子骨也比之前好多了。光嫡子就有三個,弘時佔了個長子名分,又能如何?論滿漢規矩,都不佔優勢。如此一來,四爺秘密建儲,勢在必行。以此來保證權力集中在皇帝一人之手。皇子們如今要做的是低調,如同後世中咸豐皇帝早年,娶媳婦家世不如弟弟,做學問不如弟弟,辦差不如弟弟,就連身高都不如弟弟。親娘壽命也不如弟弟。最後呢,登基的還是咸豐小子。
想到這裡,八姐掰著指頭算一算,弘旺這兩年表現還算差強人意。只要小心熬過這幾年,老四年紀大了,有些事水到渠成便是。無需強求,免得惹了老四眼,反倒不美。只不過,齊妃與高紅麗在後宮卯足了勁兒步步緊逼,真是煩人!
八姐心中煩悶,順手扯下窗前一朵牡丹,插到瓶中,叫宮女捧來淨水,灌了八分滿,隨手放在窗台上。大宮女瑞珠進來,笑說:「主子,三公主來了。」
話音未落,就聽弘春在門外笑說:「皇額娘好興致,滿院子種滿了花。還未進門,就滿是香味兒,沁人心脾呢!」
八姐笑著叫她進來,母女倆坐到窗前說話。八姐說:「我那有那個閒心,是你弘惠姐姐孝敬的。還有兩盆西府海棠,你若喜歡,搬一盆回去吧。另外一盆,留給你二姐姐。姑娘家家的,種些花啦草啦,對身體也好。」
弘春捂著帕子咯咯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話說回來,近些日子我忙著幫二姐姐準備嫁妝,沒怎麼留意。怎麼多了個弘惠姐姐?好巧不巧,居然成了皇額娘的小棉襖,比我們這些親女兒還親。我倒要看看,是誰家姑娘,這麼投您的緣兒。」
八姐聞言笑了,慢慢說道:「豈止是我,就是你們皇阿瑪都喜歡這孩子呢。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見見也無妨,往後姑嫂也好相與。」
聽見姑嫂二字,弘春收了滿臉笑,正色問道:「皇額娘,真定了她?」
八姐搖頭,「是這麼說的,反正弘時、弘旺、弘晝年歲都差不多,哪個都行。」
弘春笑著擺手,「弘晝就算來吧。那天他特意跑到我跟前,說喜歡那個什麼吳扎庫氏。求了我跟您說情呢。看那架勢,若我不答應,就要搶了吳扎庫氏私奔呢。」
八姐跟著笑笑,「那如何能不答應?咱皇家還丟不起那人。再說,吳扎庫氏也是個好孩子,娶就娶唄。這事我跟你們阿瑪說就是。你回去告訴弘晝,叫他小心些,做娘的總會照顧他。安心等著便好,若是鬧出事來,我可就不管了。」
弘春笑著說道:「他那個潑皮,就會門墩虎。您別理他,他能私奔才怪了!」母女倆笑一會兒,弘春又問起弘惠,「該不是要許給三哥吧?」
八姐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們皇阿瑪正命欽天監算著呢。」
「欽天監?」弘春想了想,冷笑說道,「可是別算了,欽天監那位,不知道收了多少好處呢。」
「好處?」八姐問道,「誰送的?」
弘春擺擺手,冷笑:「您還猜不出來誰嗎?」
八姐頓了頓,想起高紅麗。心中一陣惱怒,轉念一想,罷了,反正本來就準備把富察玉雅扔進去跟高紅麗斗的,既然她們出手,自己穩坐魚台即可。何苦跟個小輩兒計較,平白低了身份。
還沒等八姐心裡安靜下來,四爺就氣沖沖趕來了。一見八姐領著弘春等人行禮問安,袖子一拂,冷哼一聲,逕自進了裡屋。八姐奇怪,沖弘春使個眼色,母女倆留宮人在外守著,進屋去看四爺。弘春親自捧了茶來,給四爺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等四爺喝了茶,面色稍晴,這才笑問:「皇阿瑪,您這是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說著就去擄袖子,嘴裡嚷道,「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敢惹我的阿瑪,看姑奶奶帶著丫鬟們揍扁了他。」
四爺拿黃瓷杯子往桌上一拍,面上不由帶著三分笑意罵道:「胡鬧,好歹是元公主,竟然這般沒規矩。真跟那高紅麗學會了不成?」
弘春聽了,急忙收了雙手,笑呵呵放在身前,賠笑說道:「阿瑪高興就好。女兒不過是看阿瑪疼我,隨意說說而已。您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額娘又該心疼了。」
八姐在弘春身後一拍弘春肩膀,嗔怪道:「這孩子,說話沒輕沒重的。」
弘春嘻嘻笑著退下,留八姐跟四爺說話。看屋裡無外人,四爺這才慢慢說道:「欽天監消息報上來了。」
八姐點頭,「嗯,是個什麼說法?」
四爺臉色又是一暗,說道:「什麼說法?那幫牛鼻子,都沒什麼好說的。說是弘時跟弘惠命沖,弘時克弘惠。那個富察玉雅克弘旺。弘時跟富察玉雅的命格倒是相合。」
八姐遲疑一下,小心問道:「這樣啊?」說完歎口氣,喃喃,「那就沒法子了。咱們做父母的,總要孩子平平安安為第一。其他的,沒緣分就沒緣分吧。」
四爺冷哼一聲,說道:「朕自幼信佛,這麼多年,少殺生多造福,不知積了多少陰德。難道,連個兒子媳婦都護佑不住嗎?朕就不信了,有朕在,哪個敢動朕的嫡子?」
八姐抿嘴,低頭不語。半晌才抬頭,眼中已經滿是淚水,呢喃著叫一聲:「皇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四爺見結髮妻如此模樣,不由動容,挪挪屁股,上前寬慰道:「皇后莫要多想。那富察家不過就是中等人家。別的也有不少好姑娘。咱們再尋就是。要朕說,富察玉雅固然不錯,處處討人喜歡。到底太精明了。但凡是人,總要有些錯處。左右逢源、挑不出一點兒錯處,這等媳婦太過圓滑,跟在身邊不夠操心的。還是弘晝眼光好,挑那個吳扎庫氏就會過日子。你別著急,有朕在,定然給弘旺挑個好媳婦。」
八姐收了眼淚笑笑,「臣妾自然相信皇上。其實,在臣妾看來,家世什麼的倒在其次,關鍵是性子好,心眼兒實在就成。」
四爺笑了,「皇后說的好,好一個心眼兒實在。旺兒這孩子滑不溜秋的,是得弄個實在性子的配一配。」
八姐點頭,「知子莫若父,有您替他把關,我心裡踏實。」
二人又說些閒話。外頭弘春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宮女,手裡捧著丹盤,上托糕點、茶水等物。四爺發了一通脾氣,這才覺得餓了。對著弘春笑道:「不愧是朕的元敏公主,知道朕餓了。那句話怎麼說,閨女是爹娘的小棉襖。一點兒不錯呢!」
弘春咯咯笑了,說道:「皇阿瑪過獎了。女兒粗手笨腳的,哪裡能做出這麼好的吃食。這呀,都是剛才三哥屋裡高姑娘送來的。皇阿瑪嘗嘗,聽說,連齊妃娘娘吃了,都說好呢。」
不提齊妃倒罷,一提齊妃,四爺便想起那個「弘時跟富察玉雅般配」這類話來。冷哼一聲,站起來走了。
弘春不解,扭頭看八姐,八姐笑笑,說道:「偷雞不成蝕把米。等著吧!」
沒過幾個月,孝惠章皇后孝期滿半年後,四爺命人下旨,給弘時與富察玉雅賜婚。好容易拉攏到了富察家,紅麗鬆了口氣,抽空打聽弘旺那邊情況如何。得到消息便是:「萬歲爺覺得四阿哥還小,只先送去一個侍妾。」
侍妾什麼的,也不能大意。高紅麗便打聽是誰家姑娘。說來也巧,那個侍妾也是富察家姑娘,不是外人,正是永璜生母富察氏。
高紅麗咂摸咂摸嘴,幽幽歎口氣,「這是要分化富察家嗎?」
此時此刻,弘惠則是坐在八姐身邊,笑吟吟問道:「富察玉雅找人打聽好幾回,問高紅麗是什麼人了。我呀,特意添油加醋大誇一陣。還暗示她說,三阿哥屋裡有人有喜了。這才急著成親呢。」
八姐噗嗤一聲笑了。伸出指頭點點弘惠腦門,「你這孩子,又調皮了。」
弘惠抿嘴笑笑,低頭說道:「史書傳聞,說乾隆高貴妃早年與哲憫皇貴妃一同有孕。結果同期只生下了永璜。那時候,不正是富察玉雅當家麼?」紅麗啊紅麗,你費盡心思娶福富察玉雅進門,就當真不怕引狼入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