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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八爺穿成四福晉》作者:純屬胡謅【完結】

70對錢養老

    第七十章 對錢養老

    四爺聽八姐說到這事,不由皺眉,說道:「這件事還真是奇了。今天弘皙剛走,大哥就來,說是給老爺子修園子的事兒,他一人忙不過來,想找朕要一兩個年輕人。朕想著弘時、弘旺正好年紀大了,該去歷練歷練。哪知道,大哥居然點名十八弟跟弘皙,說是這二人得老爺子喜歡,萬一出點兒紕漏,有他二人出面,準錯不了。」

    八姐噗嗤笑了,點頭道:「大哥這麼著,可是打錯了主意。這二人得寵是得寵,可惜,誰手裡都沒多少錢。十八自是不用說了,剛分府沒幾天,弘皙手裡縱算有太子留的家底,奈何人家太子兒子、閨女連帶福晉、側福晉什麼的一大堆,你分一點兒我分一點兒就分完了。分家那時候,太子妃還在,自然容不得弘皙私吞。如此看來,大哥想要這二人替他出錢,怕是白忙一場。」

    四爺點頭笑笑,說:「怕就怕,他們一家,本來就打著不花錢的主意呢。」

    「不花錢?」八姐要咬舌尖,想了想,問道:「難道,他們是想——哄著老爺子出錢?」白日做夢,別看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皇帝,富有四海,可他老人家還真沒什麼私房錢。所有的私房錢都在內務府呢,可惜,人家內務府先是給太子辦差,如今又名正言順落入四爺口袋。指望四爺這位摳門兒給老爺子出錢修園子,還不如二十幾個兄弟兌錢來的爽快。

    想想二十多個兄弟,齊聚一堂,只為了給老爺子兌錢修園子,不知御史們知道了,該如何說。

    八姐抿嘴只管自己樂。四爺則點頭道:「嗯,這還真是個好主意。」

    八姐只當他自嘲,並未放在心上。

    過了兩三天,就是四公主滿月酒。因為四公主乃是四爺登基之日出生,大傢伙兒都說這孩子挑著日子給皇上賀喜。加上之前因為康熙、郭絡羅氏等人,鬧的皇城烏煙瘴氣,四爺樂得借此機會,好好辦辦喜事,沖沖晦氣。故而,四公主滿月喜宴,比皇子規格不遑多讓。非但京中皇兄、皇弟們都來了,連遠嫁在外的榮憲公主也趕來,藉著探望康熙名頭,給四爺賀喜。順便看看能不能幫著丈夫、兒子,在四爺面前撈個好處。橫豎三爺是指望不上了。四爺跟公主們自幼不在一處教養,除了親妹妹在登基後追封了一位固倫公主,其餘的一直沒到上好好聯絡聯絡。得知榮憲公主歸寧,想想日後自家閨女少不得要有幾個遠嫁蒙古的,想著有榮憲公主幫襯,少叫閨女們受些委屈。便親自為榮憲公主挑了慈寧花園一處房舍,請她在宮中居住,好常伴太后、太妃。

    榮憲公主投桃報李,有空了就帶著弘春與幾位宗室格格,講蒙古民風,好叫她們做好心理準備。到了滿月這日,跟是送了一套金鎖金鐲子給四公主,以表做姑姑的疼愛之心。

    對這位撫蒙公主,八姐心有憐憫,當著公主的面,親手給四公主戴上,並托榮憲公主抱著四公主出門,見王公大臣、內外命婦。這麼一來,算是給足了榮憲公主面子,昭示眾人,榮憲公主不僅是康熙朝諸公主之首,亦是新君十分尊敬的長姐。

    榮憲公主心裡高興,酒席間,又聽額附烏爾袞傳話,四爺已經將女兒指給豪格後人顯親王衍璜。雖然不是什麼得寵的人家,好在清貴,只要閨女本分,便不能受委屈。心裡也就放下心來。一心幫襯著八姐,招呼內外命婦。

    酒過三巡,有小太監來請榮憲公主,說是皇上說,請諸位兄弟姐妹們喝茶聽戲。都是自家姊妹,榮憲公主已經年過半百,不必顧忌男女迴避,笑呵呵送四公主回屋,交給奶嬤嬤好生照看,跟著小太監出了永和宮,到養心殿後殿。一進門,就見十八貝勒領著幾個弟弟,笑著迎了出來。年輕兄弟們簇擁著榮憲公主,到四爺跟前見禮。四爺起身,親自扶公主坐到一旁,笑道:「咱們姊妹裡頭,姐姐算是最大的了。您見著弟弟,還這麼多禮,倒叫弟弟心裡酸的很。遙想當年姐姐出嫁時,弟弟還沒桌子高,如今,弟弟的外孫都要比桌子高了。」

    榮憲公主微笑,欠身答道:「臣謝皇上。當年出嫁,滿頭青絲,如今回家,已經華發暗生。好在兒女們都安定下來,臣可算不用再替這幫小兔崽子們操心了。」

    怡親王十三爺站在一旁笑道:「瞧姐姐說的,叫我們這些兒女成群,沒一個成親的人,眼睜睜看著別人抱孫子、外孫子乾瞪眼的,豈不羨慕死了。」

    十八貝勒可不含糊,眾人都是抿嘴笑,唯獨他一挺腰站出來,叫道:「十三哥,你說那話真不嫌腰疼。您都兒女成群了,我們這些小的還沒個子兒呢。顯擺啥呀顯擺。」

    這話一說,眾人都笑了。四爺呵呵道:「既然如此,等過了孝惠章皇后孝期,朕就做主,給你娶個賢惠的弟妹,叫你好好生一堆兒女。這總算滿意了吧?」

    十八貝勒倒不害羞,長揖到底,樂哈哈謝恩,「得了,皇上四哥,弟弟可就等著了。不賢惠的,我可不要啊!」

    眾人又笑起來。四爺看氣氛活躍了,便沖果郡王十七使個眼色,十七會意,拉過來十八,站到正中,對著四爺等兄弟姐妹們一拱手,正色道:「皇上,哥哥姐姐們,弟弟們,我有話說。」

    榮憲公主一聽,便覺耳朵一支楞,心想:老十七這回想出什麼得罪人的主意呢?按理,這事兒不該老十三出馬嗎?

    八姐抱著四公主,一樣一樣看命婦們送來的賀禮。端柔公主領著宮女們挑簾子進來,笑著彎腰說道:「皇額娘,您是沒看見,養心殿後殿暖閣裡頭,都快打起來了。」

    八姐挑眉,笑道:「哦?怎麼回事?」

    端柔公主笑著說道:「還不是因為十七叔說,如今國庫緊張,皇爺爺的暢春園沒錢修葺。要兄弟姐妹們湊份子對銀子。十八叔叔不樂意,挑著頭兒跟十七叔幹上了。叔叔伯伯姑姑們拉架的拉架,哄人的哄人。我剛才去給大姑姑送點心,瞧見裡頭,可是熱鬧極了。尋常百姓家,兄弟們鬧彆扭也不過如此呢。」

    八姐聽了,抿嘴兒一笑,「傻孩子,他們能打起來才是親呢。若是沒了兄弟情分,只怕連看都不愛看對方一眼。這樣的兄弟情,算是最難得了。試想,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打過罵過,還能心無芥蒂地親熱相處的人呢?也就只有兄弟,才能做到吧。」

    端柔公主點頭,「可是呢。怪不得,我瞧著皇阿瑪嘴上說二人胡鬧,面上樂呵著呢,敢情,皇阿瑪也知道兩位小叔叔打不起來呢。」

    「打是親,隨他們打去。」八姐瞧端柔公主難得開懷,樂得隨她去了。

    果然,到晚上,四爺喝的醉醺醺的回來,抱著四公主一陣猛啃,嘴裡叫道:「哎呦朕的小閨女,你可是朕的小福星。自打你來,朕可是做什麼都一順百順呢。」

    八姐聽了,反倒奇怪了,瞧四公主險些給酒氣熏壞,趕緊吩咐奶嬤嬤抱出去,順手給四爺端來一杯濃茶,笑著端坐一旁,問道:「您還真找兄弟們對銀子,給老爺子修園子去了?」

    四爺哈哈大笑,拊掌道:「除了老十三、老十七真沒錢,其他二十來位,都乖乖掏了。就是二十二弟,也從荷包裡掏出來一把金瓜子兒呢。」

    八姐捂著肚子忍笑,「您吶,仔細兄弟們埋怨您扒皮!」

    四爺笑著擺手,「隨他們埋怨,大不了,朕給他們一人批一塊兒地,圍著暢春園建園子。也叫他們陪老爺子樂呵樂呵。」

    八姐但笑不語:老四啊老四,這才什麼年頭,你就想著賣地賺錢了?二人正說著,外頭小太監通報:「元敏公主來了。」

    四爺、八姐連忙說請。不一會兒,就見弘春一陣風似的飛進來,對著四爺、八姐穩穩行個禮,笑著說道:「皇阿瑪、皇額娘,你們猜,女兒剛才看到什麼了?」

    八姐捂著帕子笑道:「你能看見什麼,該不是你十七叔跟十八叔又打架了吧?」

    弘春擺手,「才不是呢。兩位叔叔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就算打架,也不過是鬧著玩。又什麼好絮叨的。我呀,是瞧見三哥——」還沒說完,噗嗤一聲樂了。

    四爺聽到弘春提起弘時,笑道:「他不是跟弘旺在外頭陪著幾位叔伯兄弟嗎?怎麼,鬧彆扭,不肯見人了?」

    弘春呵呵擺手,「哪兒能呢。三哥啊,他跟一個假小子打起來了,一個大老爺們兒,居然打不過一個小姑娘。還叫人摔的嘴啃泥。您可是沒瞧見,那場面,有多可樂。可惜,弘旺不讓我到處說。我這才來找皇阿瑪、皇額娘說的。」

    四爺聽的一頭霧水,「假小子,宮裡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是個小太監?」

    八姐搖頭,「剛才不是說是個姑娘嗎?怎麼回事,宮裡什麼時候有女扮男裝了?可是你榮憲姑姑家的那位表姐?」

    弘春搖頭,「不是,我一直跟表姐在一塊兒呢。那一位我問了,三哥跟弘旺都哄著我,不肯告訴我。不過,我問弘晝了,說是高斌家姑娘。來給妹妹做滿月酒,誤打誤撞碰到三哥,沒想一言不合打了起來。」

    四爺聽了冷哼一聲,「什麼家教。」扭頭叮囑八姐,「等來年選秀,可是不能叫她出頭。」

    八姐頷首稱是。心裡則是嘀咕:弘時、弘旺聯手蒙弘春,弘晝又特意告訴弘春,好借她的口知會我跟老四,看來,這位高姑娘不簡單吶。

    等四爺說完話走了,八姐叫來弘春問道:「那位高姑娘,你可知叫什麼名字?」

    弘春想了想,說道:「好像模模糊糊聽人喊了兩聲,叫什麼『紅麗』來著。」

    「弘歷?」

71弘時選妾

    第七十一章弘時選妾

    八姐仔細問了弘春,才知道原來這位高紅麗並非「弘歷」,乃是一位嬌滴滴,惹急了會揪著弘晝耳朵哭哭啼啼的傲氣姑娘。然而心裡再次奇怪起來。按理,高斌的三個女兒中,個個嫁的都不錯。但其中命最好也是最苦的,就是這位大姑娘。當初進了弘歷後院兒,千金小姐做使女,弘歷為給自己身上拉砝碼,在各方勢力權衡之下,提了她做側福晉。緊接著登基後又給她抬旗。可惜,年紀不過三十五,便香消玉殞,連個兒子都沒留下。名聲更是因為謚號與皇后相近而受損。若說她待遇多好,弘歷有多麼喜歡她,呵呵,要知道,弘歷親自晉封的皇貴妃都有六位。這位無子慧賢皇貴妃與其說是得了弘歷歡心,不如說是托了家勢顯赫之福吧。

    想到這裡,八姐冷笑一聲:那些名門貴女嘴裡說著多麼看不起包衣奴才,實際上,心裡有多酸,還是自己知道。堂堂世家千金,娘家敗落,混的還比不上包衣奴才家姑娘,那嘴裡能不酸嗎?以出身論貴賤,自古以來,剝下那身皮來,都是赤條條一般嘴臉!沒見嘉慶皇帝生母是什麼出身?到後來,誰敢說出身卑賤,就注定不能登上高位?瞧瞧人家孝儀純皇后,那才叫勵志呢!

    伸手摸摸鼻子,八姐冷笑一聲:爺可不能跟人家比,人家是包衣,是主子心腹。咱算什麼?辛者庫,奴才的奴才罷了。

    想起辛者庫,便想起良妃,八姐壓下心中不甘,頓一頓,問道:「這幾日,可曾聽說良妃境況?」

    弘春想了想,說道:「自從太上皇后去了暢春園,宜妃住在乾清宮幫著侍奉皇爺爺,就沒怎麼見過她了。聽說一直呆在儲秀宮大佛堂裡唸經祈福,祈禱皇爺爺早日康復。」

    八姐沉默一刻,又問:「你八叔、九叔呢?他們忙什麼呢?」

    弘春笑笑,「能忙什麼呢?除了這次妹妹滿月酒兩人露了個頭,其他時候,都是在家裡養病,說是給郭絡羅氏禍害的沒精神。偶爾倒是跟良妃、宜妃兩位奶奶說說話,只是良妃在佛堂裡不肯見人,故而,八叔也很少進宮來了。」

    八姐歎氣,「都是你皇阿瑪的兄弟,你若有機會,也勸勸你皇阿瑪,這天底下,老百姓一雙雙眼睛都看著呢,可別為了一時出氣,叫外人看了笑話。須知道,家和萬事興。」

    弘春點頭應了,沉默一會兒,問道:「額娘,今天女兒見到淑惠公主的兒媳,土謝圖汗王妃了。」

    八姐抬頭看她一眼,笑了,「她跟你說什麼了?你們還聊的來嗎?」

    弘春低頭笑笑,「當時榮憲姑姑在一旁,女兒沒說幾句話。不過,那位王妃倒是爽快大方,初見面,就送了女兒一套金首飾。」說著,叫人捧進來一個描金纏枝花卉檀香盒子,打開來。八姐歪頭一看,果然金光璀璨,八寶玲瓏。

    八姐點頭,叫宮女們帶了盒子退下,笑著勸慰弘春:「你若想長久呆在京城,額娘也捨不得你呢,自然會為你考慮的。須知道,蒙古人留在京中為官的,多了去了。瞧瞧你大姐,如今不也長住京城嗎?」當年土謝圖汗家的媳婦——和惠公主不就留京了?端的看老四對公主疼不疼。以如今情形來看,老四這幾個閨女裡頭,最和他心意的,就是弘春了。又是正正經經的固倫公主,怎麼捨得放她到風沙之地受委屈。

    弘春聽了這話,臉上先羞紅了。低頭半晌,笑著說道:「多謝額娘。」

    八姐搖頭,「骨肉至親,謝什麼。再說,我不過是開個空頭飛票。真正能做主的,不還得你皇阿瑪?」

    弘春得了暗示,點頭笑笑,陪著八姐說了一會兒話,抽身往養心殿,到四爺跟前討喜去了。

    八姐望著她帶著宮女穩穩離開,心裡琢磨:二丫頭定下來了,弘春也知道為自己日後打算了,弘時比弘春還大,福晉人選也該早日相看了。至於弘旺,八姐抿嘴,這孩子早就說,要挑個八旗平民家姑娘。八姐雖然能猜出來幾分意思,到底還是捨不得委屈兒子。索性,叫給老四、弘旺他們磨合去吧。還有那個高紅麗,還有良妃……

    一樁樁算下來,剛出月子,可就一大把一大把的事兒等著了。

    八姐最善思量,只可惜,剛出月子的人,怎麼能多操那麼多心。果然,沒等康熙得了兒子們對銀子修葺好暢春園,八姐就病倒了。滿宮上下得知,均嚇了一跳。皇太后烏雅氏親自到永和宮探望,看宮裡只有端柔公主與弘春姐妹兩個,別說四爺,就連齊妃等人都不在。

    正要發火,冷不丁瞅見懋妃宋氏親手端著藥碗進來,這才消了半肚子氣,冷哼一聲:「我說呢,你們主子病了,妃子貴人好幾個,還不至於連個出氣的都沒有。」

    宋氏無端得了責罵,不敢分辨,急忙端著托盤跪下請罪。

    端柔公主心中不忍,但這是她自己親娘,為避嫌也不好上前勸,只有站在一旁暗暗著急。弘春看了,笑著上前攙扶烏雅氏,說道:「皇祖母您擔心額娘,也別委屈了母妃麼。您可不知道,多虧了母妃,裡裡外外安排停當。如若不然,我跟二姐姐還手足無措的只知道哭呢。」

    烏雅氏見弘春出面,就知道懋妃做足了本分,冷哼一聲,叫她起來,說道:「都是我的媳婦,我怎麼會不心疼。只是,也該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怎麼伺候主子才是。二丫頭得了我喜歡,我自然要高看你一眼,可也別因此忘了本分。你們年輕,沒見過當年仁孝皇后在時候。別說我們這些個奴才,就連後來的孝懿皇后見了她老人家,還畢恭畢敬,自稱奴婢呢。」

    這年代久遠的事兒,誰能知道?弘春心裡明白烏雅氏不喜孝懿皇后搶了自家兒子,卻也不能明說,只是哼哼哈哈混過去。烏雅氏在妃位上呆了幾十年,哪裡不知道做妃子不容易。看宋氏老實,便點頭說道:「還不趕緊進去餵你們主子吃藥。」

    宋氏這才誠惶誠恐躬身入內奉藥。烏雅氏隨後進來,八姐見了,剛想起身,就叫烏雅氏按住肩膀,柔聲勸道:「好媳婦快躺下,你剛出月子,身子還沒恢復,可是不能再勞累了。聽額娘的話,乖乖把藥吃了,過幾日就好了。額娘還等著你去慈寧宮跟前伺候呢。」

    眼瞅著八姐紅了眼圈兒,連稱不孝,烏雅氏抹抹眼眶,歎道:「四丫頭滿月酒那天我瞧著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

    八姐抿嘴,「是媳婦不好,多吃了幾塊燉鵪鶉。往後,可是不能貪吃了。」

    烏雅氏聽了,笑著說:「你呀,都快四十的人了,還這麼饞嘴。得了,好好歇著,等過些日子病好了,額娘親自做給你吃。」說完,囑咐端柔公主與弘春一番,又敲打宋氏幾句,叫八姐不必多操心,說是宮裡全指望她主事呢。可不能病壞了。

    八姐笑著應承下來。弘春、端柔公主一左一右扶烏雅氏出去,八姐這才拉了宋氏的手,柔聲說道:「好妹妹,讓你受委屈了。」

    宋氏淡笑說道:「主子娘娘對奴才們好,奴才們怎麼會不知道。皇太后只是心疼主子娘娘,再加上這幾日心情不好。奴才們能讓皇太后高興些,是奴才們的福氣呢。」

    八姐笑笑,問道:「皇太后心情不好?可知道是為什麼?」自從年秋月搬到暢春園,皇宮裡女人中烏雅氏最大,幾乎與康熙平級。康熙整日臥床不起,誰敢給她氣受?

    宋氏斟酌一會兒,說道:「聽說,是太上皇不知受了誰攛掇,想讓皇太后跟著一同去暢春園。皇太后捨不得兒子孫子們,想一同住到圓明園。這兩日,正因為這事兒煩呢。」

    八姐抿嘴,「太上皇既然喜歡,皇太后怕也拗不過他。只是,以往太上皇在暢春園住的時候,皇太后除了年輕時候陪著,有幾十年沒怎麼陪了,就是去,也是幾位妃子一同過去,住幾日就回。怎麼這回非要她過去呢?」

    宋氏低頭不語。這種事情,她猜不明白。就算猜明白了,也不好輕易說出來。有些話皇后能說,妃子卻不能吐露半個字。更何況,皇后一向禮遇自己,更是為了端柔公主,把親生女兒留給蒙古土謝圖汗部做媳婦。這份情誼,宋氏樂意忠心中宮。

    好在八姐並非一定要宋氏回答,扭頭看看她,笑道:「忙了半天了,你先回去歇歇,睡了午覺再來陪我說話。我這些日子不能理事,宮裡的事,都靠你操勞,也夠累的。」

    宋氏微微一笑,屈膝說道:「為主子娘娘做事,乃是奴才們的本分,沒什麼累的。再說,凡事有齊妃、熹妃管著,我也沒怎麼忙。」

    熹妃指的是康熙親賜給四爺的側福晉王氏,娘家有人做到山海關總督、吏部侍郎,算得上漢軍旗裡出身高貴的。至於齊妃,就是弘時他娘。聽宋氏委婉提起這二人攬權,八姐淡笑道:「知道了,那也辛苦你了。且回去歇著吧。歇好來陪我說話。」

    宋氏笑著躬身告退。端柔公主與弘春回來,在門口遇見宋氏,三人說了幾句話,端柔公主送宋氏回宮,弘春帶著人進來,看八姐翻看話本,笑吟吟坐到一旁,說道:「皇額娘,您猜,剛才我跟姐姐在慈寧宮,碰見什麼好戲了?」

    八姐想了想,猜道:「莫不是你皇祖母發脾氣了?說吧,這回是沖誰?」

    弘春笑道:「哪能呢?皇祖母脾氣可好了,今天呀,是那位高斌夫人,來慈寧宮拜見皇祖母。帶著她家三位姑娘。正好齊妃娘娘也在,不知怎麼的,誇了那位大姑娘高紅麗幾句,皇祖母居然做主,叫那高紅麗做了三哥側福晉了。說是等跟皇阿瑪說過之後,就正式下旨呢。您說,要是三哥知道堂堂皇子側福晉,居然是那位,心裡頭該是啥滋味兒啊?」

    八姐心裡琢磨一刻,淡笑道:「你呀,又調皮了。」

    「高紅麗?看來,得抽空見見這孩子了。」

72計出後宮

    第七十二章計出後宮

    晚上四爺回來,看見八姐氣色好多了,三位公主一個在懷裡,兩個在床上,母子四人圍坐著說話,屋裡其樂融融。四爺呵呵笑了,調侃道:「喲,瞧這架勢,是沒朕坐的地兒了?」

    弘春急忙讓出一個蒲團,自己坐到八姐身後給她捏肩。八姐則是笑道:「那是,我們娘兒幾個說話,您來湊什麼熱鬧。有那功夫,趕緊叫來幾個小子,叫他們給您背書去吧。」

    四爺呵呵笑著坐下,端柔公主在一旁插嘴,「皇額娘,您還提背書呢。上回弘晝有一句話沒背下來,皇阿瑪罰他三天沒出上書房,吃飯睡覺都在書房過了。從那兒往後啊,弘晝一聽見『皇上駕到』,都嚇的腿軟。您還攛掇著背書背書的,小心弘晝一聽『皇后駕到』,也給嚇的腿軟。」

    八姐抿嘴,「那能怪我呀,他們爺們兒見個面非跟朝對似的,我有什麼法子。」

    四爺哈哈笑了,拍拍端柔公主的頭,說道:「這孩子,知道你心疼弟弟,大不了,往後朕見了弘晝,誇他幾句。那孩子也是,見了朕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哪裡有天家嫡子一點威儀。」

    八姐冷了臉,說道:「那是,敢情弘晝不是我生的,自然沒有天家嫡子威儀。」

    端柔公主跟弘春聽了,只道八姐說氣話,咯咯笑了起來。四爺不好惱,只得賠笑,「皇后說的是,往後一定好好教導這孩子。」

    八姐這才露出笑模樣。端柔公主、弘春陪著說些話,等到四公主睡著,也陪著一同告退休息。

    四下無人,四爺這才探身拉了八姐的手,柔聲問道:「怎麼剛出月子就病了,這個時候病,最容易落下病根了。那幫奴才也是,你病了,也不跟朕提。若不是弘旺跟弘晝今日說漏了嘴,朕還不知道呢。」

    八姐笑笑,「不怨奴才們伺候不精細。是我身子骨弱,事情一股腦都湧上來了。我哪兒知道,才幾個月沒理事,後宮就這麼多麻煩。心裡一急,就上火了,不是什麼大毛病,您就別擔心了。」

    四爺冷笑,「你只管好好歇著。左右還有太上皇后、皇太后,後宮事情再多,總不能把皇后累死了。」

    八姐遲疑一刻,問道:「皇上,可是誰惹您生氣了,還是——誰說什麼了?」

    四爺頓了頓,這才說道:「今天皇太后找朕,說給弘時相中了一個媳婦。是河道總督高斌家大姑娘。想讓她做側福晉。」

    八姐不語,當初李氏不也是包衣家出身,你不照樣要了。怎麼如今皇太后剛說一句,你就不樂意了。

    就聽四爺接著說:「朕的兒媳婦,只有朕與皇后做主,朕還沒說,她就先跟高夫人提了,當朕無權,連兒子都管不了嗎?」

    聽了這話,八姐算是明白了。敢情,老四不是生氣烏雅氏,而是因為前朝受到掣肘,心裡不痛快呢。

    想了想,勸道:「這事兒也怪我。我若是不病,還能理事,皇太后也不會這麼操心。您別著急,幾日皇太后看上了,想必,那位高姑娘定有過人之處,改日我宣她進宮來,瞧瞧便知。唉,說到底,都是我身體不好,剛定下來二丫頭的事,正想跟您商量,給弘時挑幾個好的。哪知道,一病就不起了。也不知道,那位高姑娘是個什麼樣子,怎麼皇太后一見,就瞧上了呢?聽說當時齊妃也在,不知道齊妃是個什麼意思?該不會,有些不夠滿意吧?」

    四爺冷哼一聲,「她有什麼不滿意的,有空到皇太后跟前討嫌,都沒空來伺候你,眼裡沒有主子的東西,活該!」

    八姐搖頭,「瞧您說的,她畢竟是弘時跟大公主的額娘,您這麼說,可是要她們姐弟倆無地自容了。」

    四爺歎氣,拍拍八姐的手,柔聲說道:「也就是你,心裡只知道為別人著想。」

    八姐莞爾,「我哪裡是為別人著想,我是為您著想。家和萬事興,孩子們好了,咱們做父母的才能安心不是?您安心了,我也省點兒心,免得每回見您,都給您那冷面嚇的一哆嗦。」

    說的四爺忍不住笑了,攥住八姐的手調侃,「你會怕我?咱們多年夫妻,誰不知道誰呀!」

    八姐笑著瞥四爺一眼。頓一頓,正色問道:「皇太后該不是因為我病了,沒人幫襯,受了哪位母妃的氣。心裡不舒坦,正好碰見齊妃,八成齊妃說話不對路,故意拿高姑娘氣齊妃的吧?要知道,齊妃當年與高姑娘出身相似呢。」

    四爺冷哼一聲,「出身算個屁!」

    八姐一時無語,低頭想了半日,這紅著眼睛抬頭,小聲說了句:「自幼長在內廷,難為您不下看我們家也曾經是包衣。」

    四爺聽了這話,心裡更不是滋味兒,愈發柔聲勸道:「你別想太多了。你是朕的原配皇后,是六宮之主,誰敢給你氣受?只是,後宮之中,一個個總是沒事兒找事兒,你也該想想法子了。朕一天到晚處理家事,哪裡還有時間管朝政呢?再這麼下去,國家都會給拖垮的。」

    八姐點頭,「我知道。太上皇想要到暢春園,不若請各位太妃、太嬪、太貴人們都跟著去吧。再撥年希堯為暢春園總管,另外,咱們這邊,端柔公主與弘春輪流在跟前伺候。除此之外,我還有個人選,可在皇太后跟前,幫我照顧,以免有什麼不周到之處,委屈了皇太后。」

    「哦?」四爺問道,「是誰?」

    八姐抿嘴兒,「自然是您家全能王子的王妃——十三福晉。」

    四爺皺眉,「朕還以為你指的是榮憲公主呢。」

    八姐搖頭,「大姐姐雖好,畢竟不是太后親生,請她照顧,多有不便,再說,夾在太上皇跟皇太后之間,不是讓大姐姐難做人嗎?十三弟妹跟十四弟妹交好,敏母妃又早早去了。兒媳婦平日裡不見公爹,只會陪著太后,由她侍奉太后最為合適不過。其實,若不是十四弟妹家中事多,請她一同去暢春園陪著,也是極為合適的。」十三福晉在家悶頭躲了多日,也該出面出出力了。老太后那麼疼你,你不出面,誰出面呢?

    四爺聽她這麼說,知道女人的事,還是用女人的法子好,當即點頭,「成,你既然決定了,那就這麼著吧。」

    八姐笑笑,又問:「十三弟妹都出面了,是不是把老八也拉出來遛遛?」以他的性子,老憋在家裡,遲早憋出病來,上輩子怎麼死的,還不是心先死後身死。還是出來散散心的好,無論如何,那人與自己的交情,可是誰都比不上的,自己不照顧他,誰照顧?再說了,他死了,良妃怎麼辦?出來跟著老爺子,老爺子再不顧父子情面,對老八,心裡總還是有些許愧疚的。

    「老八?他不是在家守著郭絡羅氏牌位哀思的嗎?沒事兒叫他出來,給老爺子添堵?」四爺一聽不高興了。

    就聽八姐緩緩解釋:「您吶,剛還說了政事都忙不過來呢,有兄弟們幫您分擔不好嗎?就連老爺子都常說,八貝勒文采斐然,不在三哥之下。您不如給他個編修的活兒,叫他每日裡陪著老爺子下棋喝茶,修身養性。這樣一來,老爺子有人陪了,外頭也說您疼愛兄弟了,他二人互相牽絆著,哪裡還有空操其它的心。再說,那不還有太后看著的麼。加上端柔、弘春成日裡在太上皇跟前討喜,太上皇怎麼會由著老八胡來。那邊安生了,您不就能一心撲到政事上,大展拳腳了嗎?」

    四爺遲疑:「能行嗎?老八可不是輕易死心的人呢。」

    八姐嗤笑:「他連兒子都沒,就一個大姑娘,就算爭來了什麼,將來還不是給姑娘做嫁妝?有些東西能做,有把椅子,可是不能陪嫁呢。」

    說的四爺笑了,點頭道:「如此也罷。既然如此,改日你把他家大姑娘接到宮裡來,當公主一般撫養。也是朕的恩典。不過,老九可是不能輕易放進暢春園裡了。得,朕想個好地方,叫他忙不過來就成。」

    八姐胳膊一涼,問道:「您打算送老九去哪兒呀?」難道,還是西寧?

    四爺搖頭,「先想想吧,西寧那邊去督軍也成。年羹堯那廝,可未必能讓人放心呢。」

    八姐想了想,小心問道:「怎麼,他還惦記著武氏呢?」

    四爺臉色一暗,冷哼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背著手,抽身走了。留八姐一人擔憂,千萬別是西寧,九弟,你要挺住啊!

    過了幾日,八姐身子好了,想起弘時側福晉事,宣召高斌夫人。高夫人得了宮裡消息,自然按品大妝,依舊帶著三個花枝招展的女兒進宮。八姐則是一面等候他們進宮,一面琢磨:能不能利用高斌,護一護九弟呢?

    還沒想到計策,就聽外頭小太監通報:「主子娘娘,三阿哥來了。」

    「三阿哥?」八姐淡笑,「弘時來了?叫他呆會兒再來,本宮一會兒要見外命婦,不方便呢。」

    小太監傳話不久,就見弘時冷著臉闖進來,乍一看,少年模樣,倒與四爺有三分相似。八姐忍笑問道:「什麼事這麼急?連等一等都不願意了?」

    弘時支吾半天,方才說道:「那個高紅麗——您看著辦。」說完,扭頭走了。留八姐一人托著腮幫子暗暗奇怪,「這到底是想娶呢,還是不想娶呢?」

73拜見婆婆

    第七十三章 拜見婆婆

    不等八姐想明白,就有小太監通傳:「高夫人與三位姑娘來了。」

    八姐點頭,身旁大宮女寶珠應聲說道:「傳。」

    不一會兒,便打門口進來四位女子。為首居中的那位三四十歲左右,一身簇新的誥命朝服,身後跟著三位姑娘,一個個正是花樣年華。左邊那位居長,模樣更是周正,應該就是高紅麗。認真看去,隱隱還有一股子年輕女子少有的威儀。這股氣勢,即使是在榮憲公主身上,也是這幾年晉了固倫公主,備受康熙寵愛,才慢慢顯露出來的。更別提年輕的公主一輩兒。縱然是有什麼氣勢,見了帝后,也顯不出來。難得這位高姑娘,見了皇后居然毫不示弱。

    八姐想罷微笑,對著高夫人說道:「夫人請起吧。有日子沒見,氣色可是越來越好了。」

    高夫人急忙逢迎道:「托主子娘娘的福,奴才們日子的過順當,心情好,氣色自然就好了。倒是聽說主子娘娘病了兩日,奴才擔心的不得了。又怕主子娘娘忙,不敢輕易打擾。今日得見,主子娘娘身子康健,奴才們心裡也跟著高興呢。」

    八姐抿嘴兒笑說:「勞你記掛了。」指指身邊椅子,請高夫人坐下。又看三位姑娘,點頭道:「夫人會教孩子,姑娘們一個個的都十分聰慧守禮。」說完,也叫三人坐了。當即就有個小太監搬出來三個繡墩,依次擺在高夫人身後。

    高紅麗領著兩位妹妹謝座,依次坐到高夫人下首。八姐端起茶杯喝茶,不開口。高夫人也不好貿然開口,一時間,殿內十分安靜,只聽見八姐端茶杯、放茶杯的聲音。

    過了大概一刻鐘,八姐一盞茶才算喝完,笑吟吟開口問道:「不知幾位姑娘平日裡做什麼消遣呢?」

    高三姑娘瞧見皇后看她,急忙站起來小心回答:「回主子娘娘的話,奴才跟著奶娘學繡花,跟姐姐們學女兒經。」

    八姐點頭,又問二姑娘。二姑娘年紀稍大,十二三歲的人了,說話也懂事,站起來不緊不慢答道:「奴才除了學習繡花,偶爾還跟母親學管家。」

    「哦!」八姐點頭,三姑娘是庶出,頂上又有兩位嫡出姐姐,相互比較下,高夫人不肯早早教她管家不奇怪。再看高紅麗,就見高紅麗不卑不亢站起來回答:「回主子娘娘,奴才每日裡在書房幫父親整理公文。」

    她這一開口,八姐還未表態,高夫人先嚇了一跳。手心先捏把汗:傻閨女喂,當著未來婆婆的面,說你學習政務,這不是純屬找抽嗎?哪位婆婆喜歡兒媳婦懂這些外事?更何況,眼前這位,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吶!

    高夫人見八姐遲遲不語,擔心紅麗說話惹著皇后,急忙站起來,就想請罪。哪知八姐依舊笑道:「是嗎?真是難得,你父親有你這麼個貼心的幫手,一定輕鬆不少吧?」

    紅麗點頭,「主子娘娘過獎了。為國盡忠、為父盡孝,忠孝兩全,乃是奴才的福分。」

    八姐笑笑沒說話,高夫人看這陣勢,也不敢站著,領著三個姑娘恭恭敬敬站著,等候八姐指示。

    八姐心裡還在奇怪呢,高家雖說是包衣,然而官祿亨通,多少八旗沒落子弟見了高家人,還都上趕著巴結呢。高紅麗養在這樣家庭裡,居然沒學會當著皇后的面小心在意,大膽說出了幫著高斌處理政務。皇家怎麼會喜歡一個關心政治的媳婦,就是裝也得裝個賢良淑德的樣子。高紅麗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個什麼意思?難道,她不想嫁給皇子,一步登天嗎?

    聯想方才弘時那些話,八姐不由重新審視高紅麗:這孩子,莫不也是舊人?

    還沒想透,就有小太監進來通報:「回主子娘娘,齊妃娘娘回宮來給您請安了。」

    「齊妃?」八姐噙笑,「請她進來吧。」

    擺手請高夫人母女四個,「坐吧,不是外人。」

    高夫人哪裡敢坐,來的這位可是自家閨女正經婆婆。不趕緊伺候好了,將來指不定怎麼給閨女小鞋兒穿呢。

    沒過多時,齊妃便領著宮女們進來,給八姐請安後,高夫人帶著女兒們上前見禮。齊妃就勢坐在一旁,看看高夫人母女,淡笑道:「夫人多禮了,快快請起吧。」

    高夫人小心翼翼站起來,安安靜靜站在一旁,不敢多言。齊妃也不樂得充大,扭頭笑著對八姐說道:「臣妾剛從暢春園探望皇太后回來,皇太后說,她身子很好,請主子娘娘不必擔憂。」

    八姐點頭,「辛苦妹妹了。」自從給弘時說了側福晉,齊妃跟烏雅氏倒是走的近了。看來,十三福晉還是不夠能幹,居然叫人搶了她在烏雅氏跟前的地位。改日,要多多指點指點才是。

    齊妃笑著點頭,「臣妾身為諸妃裡年長的,主子娘娘不便理事,自然是臣妾的職責,談不上辛苦。倒是主子娘娘,要好好保養身體才是。」

    八姐跟著點頭,捂著帕子說道:「是啊,最近確實體弱了些。若無妹妹幫襯打理宮務,懋妃、熹妃兩個還指不定多忙呢。」

    齊妃笑笑,心說:你抬出來宋氏、王氏我也不怕,她們再有面子,再有家勢,手裡再握著宮權,沒生兒子也白搭。只要看住了你,就不愁幫不上弘時。想到弘時,齊妃扭頭去看高紅麗,心中很是不滿。弘時嫡福晉還沒定,先定了個包衣出身的奴才。就算她娘家有人,哪裡有娶個正正經經滿八旗貴女來的勢大?

    齊妃李氏是個糊塗人。心裡怎麼想,嘴裡就怎麼說:「臣妾看皇太后之前,還去探望了太上皇后。可巧太上皇后親戚家葉赫那拉、佟佳氏好幾位姑娘在呢。一個個的可溫柔賢惠了。太上皇后說,哪天有空,叫臣妾帶來,給主子娘娘看看,好教導教導,也叫她們跟著您多學學。」

    八姐點頭,「既然是親戚家的孩子,常來常往,自然是應該的。聽說赫捨裡家也有幾個不錯的。郭布羅家有位姑娘跟端柔公主大小差不多。有時間,叫來陪我說說話。幾位公主跟同齡孩子多見見,瞧瞧人家教養,免得眼高手低、坐定觀天,出去了叫人笑話。」年秋月也參與其中了嗎?

    齊妃微微一笑應下。高夫人在旁答言:「皇家公主的教養自然是極好的,主子娘娘過謙了。」

    「主子娘娘擔憂不無道理。公主們是朝廷的臉面,尤其是將來要遠嫁撫蒙的公主,更是應該多加教導,以期日後能襄理蒙務。如果都是閒來在家撲蝶繡花,未免有些耽誤。說是坐井觀天有些過了,怕是沒能有前朝幾位公主氣魄,就是撫蒙,也未必能起到震懾作用。為子女計,則為之計深遠,主子娘娘深謀遠慮,實在是慈母典範。」

    高紅麗冷不丁這麼一番話說出來,八姐看看齊妃,看齊妃跟吃了一大塊紅薯噎住了似的,心中好笑,臉色依舊溫和,對著高夫人笑道:「令千金真乃女中豪傑也。」

    高夫人分不清這話是贊還是貶,只得訕笑著應下,「主子娘娘誇她,實在是當不起。都是奴才自幼把她當的小子養,結果成了這個德性。回去奴才就把她圈屋裡,好好學管家,再也不能跟她爹學寫章程什麼的了。」

    八姐笑笑不語,扭頭看一眼齊妃,端起茶來只顧自己喝。齊妃給這一眼氣的不輕,本來想說兩句,轉念一想,高紅麗越蹦躂的厲害,皇帝皇后越不喜歡她。反正指婚旨意還沒下來,憑高紅麗這本事,捅到皇帝那兒,沒準兒就換人了呢。想到這裡,責備就變成了:「夫人不必擔憂,這樣的姑娘挺好。咱們八旗姑娘,可不就得爽利點兒嗎?會管事兒了,家裡就安穩。家裡安穩了,男人在外撲騰,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呢。」

    齊妃這麼一說,高夫人更不知該如何說好了。她家原先也不是八旗,不過是後來從漢人入了包衣旗。家裡教姑娘,從來都是按照漢家女子講究貞靜淑德,哪知道平日裡紅麗看著乖巧,今天來了這麼一出。當下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今日過後,別說跟皇帝做親家,就是普通八旗如今,紅麗怕也沒機會嫁過去了。

    八姐看一眼高紅麗,笑一笑,不說話。身後大宮女寶珠瞧見,笑吟吟說道:「主子娘娘賜飯,請高夫人與高姑娘們到偏殿去吧。」

    高夫人聞言急忙站起來謝恩。誠惶誠恐帶著閨女們走了。齊妃看左右沒什麼事兒,也帶著人走了。八姐望著她走遠,嗤笑一聲,問道:「三阿哥呢?」

    寶珠上前回答:「三阿哥在養心殿裡,跟四阿哥一同聽皇上訓話呢。」

    話音未落,就聽外頭通報:「萬歲爺駕到。」

    八姐款款站起身來,扶著寶珠站在門前等候。哪知等了一刻,才見四爺帶著幾位阿哥進來。八姐抬頭望望前院,抿嘴笑道:「臣妾這院子是不是太大了?」

    四爺笑了,率先進屋,落座說道:「剛在偏殿前頭碰見高大姑娘。那孩子跟朕說了幾句話。」

    「哦?」八姐瞥一眼弘時,笑著端上茶來,坐到四爺身邊問道:「那孩子品性當真是少見。不知她說了什麼話?」

    四爺想了想,說道:「她說——黃河河道該修了。」

    八姐抿嘴兒,「紅麗她——當真這麼說?」扭頭去看弘時、弘旺,看他兄弟二人點頭,八姐心中豁然明瞭:果然是「紅麗」,出手不凡!這一番豪賭,果然入了四爺的眼了。

74兒女婚事

    第七十四章 兒女婚事

    當著弘時、弘旺的面,四爺並未多說,只是當天晚上,跟八姐提起高紅麗,問:「這麼個胸中有溝壑的姑娘,給弘時做側福晉是不是有點兒不合適?」

    八姐沉吟一刻,說道:「萬歲爺若是覺得委屈了她,日後多給些賞賜,內外眾人知道您欣賞這個媳婦,她的日子自然也就好過了。有了皇上給的體面,不比做小戶人家正經奶奶好?若是高紅麗娘家人肯上進,過兩年抬出包衣旗,高家姑娘跟著水漲船高,出身自然也就跟著高了。臣妾只怕到時候弘時的嫡福晉娘家反倒不如高家顯赫,弘時夾在中間,難做人呢。」

    這個四爺倒是沒想過,聽八姐這麼一說,遲疑一刻,頓了頓,說道:「這事兒先這麼著吧,弘時還小,指婚的旨意先不發。等到孝惠章皇后孝期過了,選秀時候有了合適的嫡福晉人選,再提這事。」

    八姐點頭應允。頓了頓,笑著說道:「長一輩兒的人還你鬧我斗的不休,一眨眼,孩子們都要成親生子了。想一想,真跟走馬燈似的,幾十年時間,說過就過了。」

    四爺苦笑著說:「若是人心也能過去就好了。老八跟著老爺子住在暢春園裡,算是知道陪著良妃安生了。那個老九還跟著老十蹦躂呢。好在大哥兩口子沒鬧出來什麼,弘皙也知道跟朕親近。若不然,還真是麻煩呢。」

    八姐笑笑,小心問道:「前幾日,太上皇還沒搬到暢春園的時候,您說要送九貝勒去外地,不知——可決定去哪兒了?」

    四爺冷哼一聲,「去哪兒?塞上江南,河套種地去。叫他成日裡四處蹦躂。」

    「河套平原?」八姐點頭,「皇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九貝勒惹您生這麼大氣,還是捨不得兄弟情分。這事叫外人知道,定然會說皇上仁慈。」

    四爺歎氣,「朕不求外人說什麼,只希望他們別鬧了,叫朕安心,好好的管管政務。人家高紅麗一個小丫頭都知道河道該疏浚了,偏偏咱們家一個個老爺們兒就知道窩裡鬥。」

    九爺安定下來,八姐放寬了心,也有心情給四爺出主意,想一想試探問道:「不知皇上可將這些難處跟太上皇講了嗎?太上皇怎麼說?」

    「太上皇?」四爺默然,「要跟他說嗎?」

    八姐輕輕握住四爺的手,「弘時、弘旺兄弟有什麼不解的地方,不是問老師就是問阿瑪。咱們也有阿瑪,為什麼不能說呢?更何況,太上皇為君多年,論治理朝政,沒人比他更熟。有這麼一位參謀在您身後,若是不用,豈不是白白浪費上天對您的眷顧嗎?皇上,翻翻史書,能有太上皇幫襯的君王,不多啊。皇上,這不僅是大清朝的福氣,更是您的福氣呢。想一想,有什麼比父慈子孝,更能彰顯咱大清朝以孝治國的宗旨理念呢?」

    四爺聽她這麼說,心中受用,嘴上卻不肯鬆動,「太上皇身子虛,朕貿然拿著朝務打擾,會不會——不好?」

    八姐想了想,點頭:「皇上顧慮的是。不若,明日臣妾與皇上一同前往暢春園請安,看看太上皇身體如何。說起來,自從太上皇、皇太后搬到暢春園去,臣妾就病了,還沒怎麼問候過呢。正好,這次也跟皇太后說說弘時媳婦的事。有長輩們幫忙看著,咱們心裡也有譜。」

    四爺聞言笑了,「皇太后瞧上的人,還能錯了嗎?」就是將來弘時家裡鬧什麼矛盾,那也是皇太后挑人沒挑好,跟父母親沒關係。

    四爺把責任都往烏雅氏皇太后身上推,八姐也不多說。伺候四爺換了衣服,抽身出去看看四公主弘晶,順便囑咐大宮女把明日探望太上皇、太上皇后以及太后、太妃們的禮物都準備好了。想起良妃怕冷,特意叮囑多給良妃加一件毛坎肩。不需多華麗,暖和就行。

    寶珠答應下去準備,八姐則是站在永和宮院子裡,抬頭望天。二月中旬的月色,冷冽而沉靜,微風中,夾雜著淡淡的暖意。靜靜昭示著春天快來了。自從重生到那拉氏身上,已有十幾個年頭,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就藉著那拉氏的身子,入主中宮。冷笑一聲,皇后身子皇弟心,若是老四知道,心中該做何感想?

    「在想什麼呢?」冷不丁四爺在身後問道。八姐還沒扭頭,就覺得後背一熱,伸手攏了攏四爺送來的披風,柔聲笑道:「我在想,二丫頭、弘春都選了婆家,弘晶將來會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去呢?」

    四爺呵呵笑了,站在八姐身邊,一同仰望天空月色,慢慢說道:「你前幾天還說我急,如今你反倒比我還急。弘晶才四十多天大,就急著找婆家了?」

    八姐抿嘴呵呵笑了,慢慢說道:「咱家孩子本來就早麼。當年我才九歲,不就進了你院門兒了?我還聽老八媳婦偷偷跟我開玩笑,說我出生那年,老爺子恰巧在內廷看見我,對我點點頭。老安親王就問,『萬歲爺是看上這個女娃,想讓她做媳婦了?』老爺子呵呵笑笑不答。敢情,那時候,老爺子就給您定下嫡福晉了呢。」

    四爺呵呵笑了,「小時候什麼也不用想,過的無憂無慮。哪知道,咱們自己的孩子,才四十多天,她娘就想著讓她早日出門,省得在家浪費嚼用了呢。」

    八姐又氣又樂,輕輕了四爺一把,嗔怪:「又胡說。您再說,往後姑娘們的事我不管了,您吶,就把她們一個個養到二三十再嫁吧。」

    四爺悶聲笑了,看著八姐頭也不回進了屋,也跟著進去。從登基到今日,不過四十多天時間,過的漫長如同四十多年。事情多如牛毛,用民間話說,按下葫蘆浮起瓢。好在皇后出了月子,往後家事不用自己多操心。但願能肅清朝綱,好好一展宏圖吧。

    四爺有了八姐幫襯,日子果然比之前好多了。為了能就近照顧康熙,四爺帶著八姐領著一幫孩子們搬到圓明園居住。每日裡到暢春園去給康熙、太后請安。對康熙採用懷柔政策,請老爺子幫著出主意。其實就是告訴老爺子,您老再跟兒子掣肘,黃泛區老百姓不是淹死就是餓死,長江下游老百姓指不定連種水稻的水都沒了。康熙縱然對當日自己發病一事心有疑慮,但都叫八姐拐著思路,歸罪到一個老貴人身上。為百姓計,康熙便放下心來,囑咐保皇黨,一心為公,莫再找事。至於八爺,本來就沒兒子,心勁兒不足,再加上大格格弘曙由八姐親自出面接進宮,當成皇帝養女一般照顧。就這麼一個閨女,縱然為了弘曙未來,八爺也得小心忍著,每日裡只知道陪康熙說話,到良妃跟前盡孝。老九到河套做了個小地主,每次來信都說河套平原如何風光,八爺將信轉呈康熙,康熙放下心來。四爺暗暗得知,心裡也安定下來。帶著怡親王等人一心搞改革,抓生產。

    河道總督高斌也是個有才幹之人,加上高紅麗暗中協助,到了雍正元年十月,大半年過去,黃河、淮河河道,重新修整,京杭大運河依照往年挖掘疏通,長江那邊因為今年發了一個月大雨,河道重新疏浚,故而省了不少銀子。

    既能辦好差,又能省銀子,高斌一下子得了四爺喜愛,剛從江河處回京,就蒙召見。四爺為了顯擺如今父子相得、兄弟和睦,特意帶著高斌去見康熙,給太上皇匯報今年治理河道工作。康熙聽了也高興,對著高斌點點頭,「不錯,好好幹,河道關係民生大計,萬萬不可鬆懈。」

    高斌誠惶誠恐磕頭應下。一旁八爺問道:「高大人家裡,可是有個侄兒叫高晉的?」

    高斌不知其意,只得如實回答:「正是,乃是臣兄涼州總兵述明之子。」

    康熙、四爺一同看一眼八貝勒,奇怪他為何問此話。八貝勒只當沒看見,接著問:「高晉是康熙幾年出生的?」

    高斌仔細想了想,說道:「回萬歲爺,從子乃康熙四十六年生,今年十二歲了。」

    大秋天的,八貝勒搖著紙扇,悠悠說道:「好,比我家大格格剛好大一歲。剛好!」

    高斌聽的後背上直冒涼氣,心想這話啥意思?好在八貝勒沒再說話,康熙問起河道細節,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等到康熙乏了,打發四爺跟高斌出來,君臣一行走在回圓明園的路上,四爺問道:「你侄子高晉人品相貌才能如何?」

    高斌暗道:怎麼又來了?嘴上只能恭敬回答:「回主子話,奴才侄兒年紀雖小,卻十分懂得孝順。讀書也肯用功,性子雖然有幾分跳脫,但跟同齡人比起來,還算穩重。」萬歲爺喂,您饒了奴才吧,高晉那孩子才剛剛十二呀!

    四爺倒是笑笑沒說話,走走停停,慢慢說道:「大清朝律法,考中科舉便可抬旗。叫高晉努力吧。」老八呀,你想留閨女在京城,怎麼著也得挑個八旗人家。高斌家就是再顯赫,如今還是包衣,你還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呢!

    高斌顧不上琢磨四爺話裡意思,只得誠惶誠恐應下。好容易伺候四爺回到圓明園勤政殿,高斌貼身衣服早就被薄汗濕透。四爺走到勤政殿外,回頭看一眼高斌,笑著說道:「累了一天了,還沒回家吧?這會兒沒事兒,趕緊回去歇著。明日早朝後,跟朕再說說明年河務。」

    高斌趕緊謝恩,送四爺進殿。等到沒聲音了,這才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往大宮門走。出了宮門,見管家領著自家馬車遠遠候著,幾步走過去上了車,抹一把額頭的汗,長出一口氣。沖這車外急忙說道:「先不回家,去大老爺府上。」

    管家答應了,剛駕車要走,高斌又攔住,說道:「還是先回府吧。回去後叫大姑娘到爺書房來。」

    高紅麗正在後院,搖著扇子看小丫鬟繡花,琢磨待會兒好充數,說是自己繡的,免得高夫人再責罵。聽到前頭小廝傳話,「老爺回府,請大姑娘。」

    高紅麗奇怪了,「爹爹剛回來就找我,可是有什麼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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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紅麗勸父

    第七十五章紅麗勸父

    話說四爺回到勤政殿批了會兒折子,就坐輦到碧梧書院去吃飯。

    院子裡,八姐開了小廚房窗戶,隔著窗欞瞧見四爺來了,放下手裡鍋鏟,甩了甩手上水珠,出門來見四爺。四爺笑著說道:「皇后免禮吧,今日怎麼有興致自己動手了?」

    八姐笑道:「哪兒呀,是弘曙弄了一大堆肉啦菜的,說是要自己做。結果做到一半兒,抱著弘晶跟二丫頭跑沒影了,弘春留在暢春園伺候皇太后,沒空回來。丫鬟們看是大格格留下來的東西,都不敢接手,我怕浪費,只好親自做了。好在,東西都新鮮,不過就是幾個菜,倒也不難。」抿抿耳邊頭髮,八姐暗自鄙夷:這就給老四當廚娘了?嘴上卻說:「皇上且到屋裡坐著,一會兒就好。」

    正說著,眾人聞到一股淡淡的糊味兒,八姐顧不上跟四爺告罪,趕緊回到屋裡,攪拌幾下,好在沒糊鍋。四爺瞧著好玩,不說進屋歇著,隔著窗欞,跟八姐說起今日老八那三句話。

    八姐手上不停,接連炒了兩個菜,問道:「這麼說,老八想給弘曙找個京城人家了?」

    四爺冷笑,「就算京城人家也不能見個人就問人家家裡有沒有跟弘曙年紀相仿的子弟呀?從上個月開始,到現在,這是第五回了。老爺子看不過都說了他兩句。」

    八姐抿嘴兒一笑,沉聲說道:「太醫院上回的折子您看了沒?「

    四爺搖頭,「什麼事?」

    八姐燒上水,叫小宮女小火熬湯,擦了手出來,小聲說道:「太醫院說,八爺身子骨——越來越弱了。他膝下就這麼一個孩子,又是嬌養長大的姑娘,想提前放下這份心事,也是人之常情。不管怎麼說,就算挑了個包衣旗中上進的,總比遠嫁大漠的好呢?您當誰都跟咱家弘春似的,從小摔打慣的渾不怕?」

    四爺聽了這話,心裡頗不是滋味兒,歎道:「小時候,朕與八弟也算是同命相連了。沒想到,如今——唉!」

    八姐莞爾,「您又操心了,八爺身子骨雖說不如之前,好好養著,也能慢慢調理好。只是弘曙的事兒,咱們確實得給辦好了。別的不說,單說這孩子,就討人喜歡呢。難得她跟兄弟姐妹們都和的來,她日後過的順心,也是咱們功德一件。」

    四爺冷哼一聲,「高斌倒是撿了個大便宜,親閨女當了皇子側福晉,親侄子又娶了位公主。」

    「公主?」八姐略有遲疑,「您這是要按和碩公主的名分嫁弘曙?」

    四爺點頭,「能不嗎?朕的養女,總比老八親閨女有面子吧?省得到時候高晉當了老八女婿,翁婿倆又給朕弄什麼ど蛾子。」

    八姐哭笑不得,「成,您這麼說,咱就這麼辦。橫豎不急,這不孝惠章皇后孝期還有一年的麼。」

    「急也沒用,端柔公主還沒出嫁,弘春還沒定下來,老八就想越過朕先家閨女,門兒都沒有。」

    四爺說完,又不高興了。老八雖然大事上不著麻煩,這大半年來,小事上少不了折騰折騰。跟他計較,顯得皇帝沒度量,不跟他計較,心裡實在是憋屈的慌。想起來就不高興。

    難得看見四爺吃癟,八姐抿嘴兒偷樂,小廚房裡宮女叫道:「主子娘娘,粥熬好了。」

    八姐應一聲,請四爺先進屋,抽身進了小廚房,吩咐宮女們端菜盛粥。弘時、弘旺領著幾個弟弟在上書房吃飯,弘春姐妹們到暢春園陪太后,只有奶嬤嬤抱著弘晶回來。四爺、八姐對坐著吃飯,弘晶坐在奶嬤嬤懷裡,眼睜睜看著八姐跟四爺吃的香甜,嘴裡咿咿呀呀叫著,揮舞著小胳膊吸引注意。

    四爺瞅著小閨女眼睛一眨不眨的,頓時笑了,夾了一筷子茄子,舉著沖弘晶逗:「四丫頭,來,嘗嘗,好吃不?」

    弘晶不明所以,扭著身子伸手就搶。抓在手裡一握,一股汁水兒流了下來。也不嫌膩,依舊啊啊叫著往嘴裡塞。看的四爺、八姐直樂。

    奶嬤嬤倒是不好意思了,一個勁兒哄弘晶:「公主,小主子,奴才給您端茄子泥來好不好?這個有點兒油,咱等下再吃。」

    還不到一歲的小娃娃,哪裡管這麼多。自顧自吃,奶嬤嬤不敢硬要,只得抱著弘晶著急。最後還是八姐看不下去了,用一塊綠豆糕換下來茄子,由著弘晶抱著軟軟的糕點磨牙。四爺在一旁感慨:「當年弘春小的時候,也是這麼可愛。轉眼間,就該許人家了。」

    八姐淡笑,半垂眼眸說道:「是啊,您還是年輕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臣妾都成半老徐娘了。等下次選秀,宮裡頭該進幾位妹妹了吧。」

    四爺咂舌,「你們女人怎麼都這樣,說著說著就提這事兒。」

    八姐笑了,「哦?我當只有我大膽,仗著原配冒犯一回。更何況,此事乃是我職責之內,算不上逾矩。怎麼,還有哪位妹妹敢這麼放肆?」

    四爺笑著擺手,「哪裡,是昨日去看太后,齊妃在一旁攛掇了兩句。朕當時沒理她。國事還忙不過來,哪裡有空逛後宮?再說,朕素日裡清心寡慾的,弄那麼多妃子雨露不均,鬧出爭風吃醋的不夠麻煩的。圓明園不比暢春園,地方小,養不起那麼多人。好在太后一心琢磨弘時側福晉的事,沒怎麼上心。」太后是什麼人,怎麼會給齊妃當槍使。

    八姐噗嗤一聲笑了,論女色,老四確實比上梁康熙跟下梁弘歷強不少。心裡默默念了一句:齊妃?呵呵,留給紅麗治你吧。

    說起高紅麗,這會兒可沒帝后這般好心情。高斌回來,命她到書房見面,仔細說完今日面聖一事,問起紅麗意見。紅麗抿嘴兒問道:「爹爹,堂弟才十二歲,雖說天資聰穎,可從來沒見過八貝勒,怎麼就提起比八貝勒家大格格大一歲的話來?更何況,那位格格如今養在皇后身邊,是皇帝養女,不出意外,將來就是和碩公主。尚主?咱們這樣的人家,底子畢竟還是薄了些啊。」

    高斌何嘗不知,只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八爺兄弟鬥法,好巧不巧高晉入了八爺的眼,紅麗入了太后的眼,雖說旨意沒發到底心裡想想膈應人。高晉還倒罷了,年紀不算大,婚姻之事,還能再等。紅麗可怎麼辦?眼看就要熬成大姑娘了,再叫太后、皇上這麼吊著,可就成老姑娘,皇家不要,再想嫁人,哪裡容易?

    想著想著,便覺心裡堵的慌。紅麗這孩子,跟她兄弟姐妹們不同,自幼聰明懂事,孝順和氣。不到五歲,便能幫著夫人處理家務。不到十歲,便能幫著自己謄寫折子,偶爾還能出出主意。闔府上下,老幼主僕,哪個不說這孩子聰明能幹,哪個不誇她待人和善?本以為憑著自己官職,將來給女兒挑戶好人家嫁了,高高興興做誥命夫人。日後翁婿相互扶持,富貴平安。哪知道,硬生生碰上皇帝家內訌,眼看就要耽誤孩子青春,怎能不叫人憂愁?

    紅麗看高斌歎氣,低頭想一想,走到跟前扶著高斌膝蓋蹲下去,柔聲勸道:「爹爹莫急,此事還未定論。或許尚有轉機。」

    高斌搖頭,「縱然有轉機,哪戶人家又願意要皇家暗中定下,後來又不要的媳婦?兒啊,都是為父害了你。咱們若不在包衣,在八旗,哪怕僅僅是漢人,也不至於這麼委屈你。好孩子,你要想開些。多多想開些。」

    紅麗低頭冷笑一聲,勸慰道:「爹爹不必如此,此事尚有轉機。爹爹只管好生辦差,其他事情,咱們靜待其變就是。」

    高斌不解,「兒啊,莫不是——你有什麼法子?」

    紅麗搖頭:「孩兒久居深閨,能有什麼法子?不過是看如今局勢,定會有變。孩兒只望爹爹記下,當今皇上,一忌貪,二忌黨。爹爹只需一心辦差,做個清流砥柱,便可。太上皇尚在,萬歲爺能用的人不多。然而,這大好河山終究還是今上做主。好好跟著今上,爹爹做出了政績,哪怕女兒是進宮為奴為婢,日子也會比那些祖上顯赫、現已沒落的八旗貴女強呢。主子們是什麼心思,包衣奴才是自己人,比正經八旗出來的貴女,更能放心。」

    高斌聽了這番話,頓時明白不少,笑呵呵拉紅麗站起來,仔細看看自家閨女端莊秀麗模樣,不由歎道:「好孩子,若是出身再高些,何愁不能做人家正經福晉,平頭夫妻呢!」

    紅麗對此倒不是很在乎,柔聲勸道:「爹爹莫愁,只要旨意還沒下,咱們就不用擔憂。說不定,哪日三阿哥還真不喜歡我了,攔著不讓我進宮,也說不定呢。」

    高斌虎了臉嗔怪:「又胡說。為父只求菩薩保佑三阿哥,知禮上進,將來,我兒也跟著沾光,弄套鳳冠霞帔穿穿。」

    紅麗微笑,「丈夫都是靠不住的。孩兒若是想著靠他,倒不如佛前三炷香,祈禱父親與兄弟們辦好差事,早日昇官。孩兒也好跟著父母親享福。裙帶關係向來就是不牢靠的,這句話,爹爹不是早就教過我們。怎麼您自己反倒忘了?」

    高斌腆顏,「為父何時說過?」

    紅麗抿嘴微笑不語,斜著眼睛看高斌。最後高斌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擺手道:「得得,我說不過你,回繡房歇著吧。」

    紅麗微微屈膝行禮告退,走到書房門口,聽見外頭小廝傳話,「老爺,大老爺府裡晉少爺來了,身後還跟著兩位年輕公子,聽說,是宮裡來的貴人。微服拜訪來著。」

    「宮裡來的貴人?」紅麗手扶門框,扭頭看看高斌,「該不會是弘時那廝來了?」

76玫瑰花香

    第七十六章玫瑰花香

    高斌一聽小廝回稟,站起來整整衣冠,就要出門迎接。紅麗一把攔住,說道:「爹爹,且問問清楚,晉兄弟是偷偷說那二位是宮裡貴人呢,還是當著那二位的面。」

    小廝在門外聽見大姑娘問,急忙回答:「回老爺,是悄悄說的,背著那二位。」

    紅麗點頭,勸高斌:「既然如此,爹爹何不留在書房等候他們到來。若是貿然出去,外人看來,侄兒來看叔叔,還叫叔叔親自迎接,豈不是叫人看了生疑嗎?」

    高斌想了想,點頭道:「我兒說的有理,就這麼辦吧。」吩咐小廝出去,請晉少爺來書房。隨後笑著囑咐紅麗,「我兒回去吧,一會兒貴客就來了,你在這兒不合適。」

    紅麗搖頭一笑,拉著高斌袖子撒嬌,「爹爹,就讓孩兒留下吧,孩兒保證,在書房裡不出聲。」

    高斌虎著臉瞪著紅麗不出聲。紅麗可不怕他,瞧他不說話,急忙提了裙擺,搬把椅子跑到屏風後安靜坐著。一面坐不忘一面囑咐窗外丫鬟:「你們趕緊回繡房去吧,路上小心,別叫人看見。」

    丫鬟們答應一聲,從角門回後院。前頭就有高晉恭恭敬敬領著兩位錦衣華服的少年,從月門處進來,到書房簾子外頭,小廝打開緞子棉門簾,請高晉進去。

    高晉退後一步,讓開身子請兩位少年進去。為首一位說道:「高兄請,稍後還望給我兄弟引薦引薦則個。」

    高晉嘴上笑著答應,心裡則是嘀咕:「皇子們都是吃乾飯長大的嗎?一代不如一代。」

    進了書房,瞧見高斌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手裡拿著一卷書,搖頭晃腦看的高興。高晉走上前拱手行禮。高斌抬頭,笑道:「是晉兒來了,聽小廝說,還帶了兩位客人,請進來吧。」

    高晉急忙轉身,請二位少年進來。高斌抬眼仔細看去,為首一位年紀略長,氣質儒雅,後面那位則活潑許多,蹦蹦跳跳跟在後面進了門。二人進門略為拱拱手,年幼的那位就大呼小叫:「呀,高晉兄弟,你二叔家的畫真好看,到底是書香世家。我阿瑪也很喜歡畫,等哪天你有空,給我畫一幅,我也好送給阿瑪做生日禮物。」

    高晉順著他目光往牆上看,原來是一幅春蘭竹筍圖。當即笑笑,開口道:「您說那幅啊,那個我可畫不出來。是我姐——」

    高斌咳嗽一聲,高晉急忙改口,「是我家人畫的。等改日我問清楚,請位名畫家,比著這幅給您畫一個,可好?」

    少年剛要說好,年長那位開口:「五弟,又沒大沒小了。到人家家裡做客,還不知道老實點兒,回家就跟阿瑪說。」

    少年抿抿嘴,委屈道:「三哥,我再也不敢了。」

    高斌這才知道,眼前這二位,年長這位是三阿哥弘時,另外一位就是五阿哥弘晝。外面傳言,弘時雖為齊妃所出,但自幼長在皇后身邊,跟皇后所出幾位阿哥關係很好,比康熙太上皇那幫兒子們兄友弟恭多了。

    高斌呵呵笑笑,連道:「無妨,無妨。」就是兩位皇子把他書房搬空了,他也不敢說一個不字。高晉這才上前介紹:「叔父,這二位是侄兒在學宮遇到的兩位覺羅家少爺,這一位是三少爺,這一位是五少爺。」

    弘時領著弘晝沖高斌笑笑,高斌想要站起來,想起紅麗囑咐,又沉穩坐下,笑道:「二位公子請坐。晉兒不比我家那兩個逆子,從小有個玩伴兒。他家就他一個孩子,難得遇到叔伯兄弟之外的夥伴,常來常往,也好互相進益。」說著,叫小廝上茶。

    弘時笑著接過茶來道了謝,說道:「高大人家的茶就是不同,還沒送來,就帶著一股子玫瑰花的香氣了。」說著,垂眸吹茶。

    弘晝則是奇怪問道:「三哥,怎麼會有玫瑰花的香氣,這不是龍井茉莉嗎?」

    弘時不說話,高斌則是後背暗流汗,紅麗今日佩戴的香囊,可不就是裝的干玫瑰花嗎?剛才她趕丫鬟走,自己還暗暗誇讚這孩子心細,留下丫鬟怕會惹人懷疑。這倒好,一個香囊,就把人給賣了。

    剛想說兩句圓圓場子,就聽高晉笑道:「三公子好強的嗅覺,二叔這屋子裡平日裡愛擺個花草。您剛才聞到的,是窗外那盆月季花吧?月季與玫瑰同種,花香相似,也不足為奇。」

    紅麗躲在屏風後面暗暗點頭:怪不得八叔瞧上高晉,這孩子確實聰明善辯。想了想,悄悄起身,推開窗戶,給窗外小廝使個眼色。小廝會意,趕緊抽身出去,不一會兒,從暖房裡抱出一小盆月季花,花團錦簇開的正茂盛,悄悄放到窗下。

    雖說弘時沒說當場看花,一會兒走時候沒找著,那可不就讓高晉犯了欺君之罪麼。細節決定成敗,這一點上,紅麗比弘時做的要細緻。果然,弘時、弘晝以高晉小夥伴們身份,在高斌書房坐了兩盞茶功夫,就借口天色漸晚,擔心家中祖母掛念為名,告辭離開。

    出門時,弘時故意駐足到窗台下,去瞅瞅有沒有月季花。看見那盆嬌艷盛開的月季,弘時還不忘酸酸地對高斌說道:「到底是高大人府上,深秋十月,居然也有鮮花,真是難得。」

    弘晝在後面跟著起哄,「就是三哥,咱們家都沒有呢。」

    高斌嚇的腿軟,急忙笑道:「這花是在暖房裡養著,今日開了花才搬出來。多虧月季花期長,才能開。若換了桃花了什麼的,怕就開不成了。若是三公子喜歡,帶回家賞玩就是。本就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不過是開的時候巧了,算不得什麼珍貴。」

    弘時摸著下巴遲疑,「這——不好吧?畢竟是府上的東西。」誰知道是不是紅麗喜愛的,若是不小心惹了那個小心眼兒,沒準兒啥時候叫她給報復回來,可就得不償失了。當然,爺才不怕她報復,小丫頭片子,除了做飯帶孩子,能有什麼本事。

    高斌不好說話,高晉在旁笑說:「三哥,這東西在別處或許還稀罕。在我二叔家,花房裡十來盆呢,還真不是什麼稀罕物。家母前些日子跟著學了養花,如今我家還有兩盆,三哥若是嫌這個開的不好,不如去我家看看。那兩盆是芍葯,倒比月季難得。」

    弘晝一聽,當即張羅著要去看看。弘時一把拉住,「來時候不是說了一會兒就回嗎?你這麼咋咋呼呼的,聽說好的就要去看。仔細一會兒回去晚了,阿瑪罰你背書。」

    背書乃是弘晝軟肋,一提就軟了。弘時這才高興,笑呵呵搖著扇子對高晉說道:「這多不好,貴府才總共有兩盆呢。幾日高大人說了這月季不值錢,不如就賣給在下吧。」說著,從袖子裡取了一塊銀子,雙手遞了過去。

    高斌擺手,急忙說不要。十月份開的月季,說是不值錢,須知費了多少工夫,一小塊銀子就想買,還不如白送呢。不愧是皇上四爺的兒子,老子兒子都這般小氣。

    弘時可不管高斌心中如何想,銀子一甩,扔到窗台上,衝門外隨身小太監喊道:「愣著幹什麼?趕緊給爺抱花去。」

    小太監乃是小廝打扮,聽了這話,急忙脆生生應下,趕到跟前,彎腰抱起月季花。

    高斌看高晉一眼,笑呵呵說道:「晉兒送兩位公子出門吧,路上小心些。老夫就不送了。」

    高晉聞言,趕緊慇勤請弘時、弘晝到自家坐坐。一行人客客氣氣出了高斌書房院子,漸漸聽不到聲音了,紅麗才從屏風後出來,屈膝對高斌行禮,撇嘴道:「那就是三阿哥?一點兒皇子風度都沒。哼!」

    高斌看女兒不滿,冷哼一聲斥責道:「人家沒皇子風度,你就有大家風範了?」看紅麗委委屈屈低頭含淚不語,高斌心中火氣騰的一聲沒了。到底是聰明伶俐、孝順能幹、捧在手心裡疼了十幾年的親閨女,哪裡是說呵斥就呵斥的。紅麗一低頭,高斌就心軟,放緩了聲音勸道:「我知道,那是你替爹娘在皇后生日時候預備的,今日給三阿哥弄走了,你不高興。皇后生日不是明年初夏嗎?到時候什麼花沒有,你呀,先寬寬心。你是父母親嫡長女,要學會大方處事,給弟妹們做表率才好。」

    紅麗抿嘴應下,「是,孩兒知道了。孩兒不是為那盆花不高興,就是覺得三阿哥這人——不是良配!」說著說著,眼裡就簌簌落了下來。

    今日弘時行事,確實不如風評那般好。高斌心知女兒心氣高,見了這位傳說中的三阿哥,難免跟自家往日相熟的幾位相比較,心中不滿,在所難免。只是,以自家閨女出身,能嫁給皇子已經是祖上蔭庇,哪裡還容得自家挑三揀四。剛要開口安慰,就聽紅麗說道:「既然非嫁給皇子不可,咱們何不安心做個富貴閒人。同樣都是皇子,為何父親不想想那位五阿哥。孩兒瞧著,他是位有福之人。一生平安順遂,孩兒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安心過日子,免得日後一步踏錯,毀了自己一輩子不說,還連累了娘家。爹爹,趁如今聖旨未下,您說,咱能想個法子嗎?」

    高斌沉默半晌,紅麗說的對,如今儲君未明,若是將紅麗嫁給弘時,日後再鬧出一位「三賢王」來,怕高家就跟如今八貝勒那幾位岳家一般了……

    只是,能有什麼法子呢?

77兄妹鬥氣

    第七十七章兄妹鬥氣

    高紅麗忽悠著高斌琢磨如何退了三阿哥弘時,傍大款般傍上小弘晝那個時候,弘時與弘晝則是婉拒了高晉邀請,坐車出城,往圓明園趕。

    馬車上,弘時坐在左邊,弘晝坐在右邊,中間擱著一盆月季花,層層疊疊開的茂盛,花香馥郁。深秋馬車為了保暖,掛了兩層簾子,車窗也是厚實的布料糊上,花香透不出去,便在車廂裡繚繞。

    花香太濃,用帕子捂著鼻子都擋不住。弘晝打個噴嚏,從腰間荷包裡取出鼻咽喉聞聞,收了瓶子問道:「三哥,早就跟您說了,高斌家就是書香世家出身,他家大姑娘一定是位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您就按皇阿瑪的安排,娶了得了。反正不過是個側福晉,好了給幾分面子,不好了扔到後院不理,也就是了。」

    弘時瞪他一眼,「你說的輕巧,若是後來她爹升了官,得了皇阿瑪寵愛,我還冷著他閨女,他能樂意。再說,高紅麗又不是獨生女,她家裡頭,親兄弟堂兄弟一大幫呢。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高家這兩輩人才輩出。」

    弘晝呵呵笑笑,背過身看外頭街景。弘時也不理他,坐在車內,靠著車廂假寐。不多時,馬車來到圓明園外,進了小宮門,路過曲院風荷時候,遇到齊妃帶著宮女們出來散步。弘時、弘晝下車行禮,齊妃點頭笑笑,看見弘時車上月季花,笑著問道:「這個月份,能看見盛開的月季真是難得。前幾日我還想著,叫丫頭們去瞅瞅,有沒有好的花,放在屋裡熏一熏,添幾分生氣呢。」

    弘時沒理她話茬兒,硬邦邦說道:「額娘說的是,如今的菊花開的正好,放在屋裡,更顯額娘品性高潔。」

    齊妃嚥一口氣,心中明白這月季花定然到不了自己手裡,念在唯一兒子,不與弘時計較。心裡越發佩服皇太后烏雅氏。想前幾年十四貝勒去後,烏雅氏與僅剩的兒子相處,想必比如今自己與弘時相處差不多少。唉,生恩不及養恩大,孝懿皇后早幾十年去了還是如此,當今皇后還好端端活著,自己是弘時眼裡,八成還不如懋妃宋氏親近吧?

    想到這裡,齊妃琢磨是不是跟烏雅氏學習,溫柔籠絡弘時。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親兒子,血脈相連。有太后例子在跟前,皇后膝下有三位皇子,就算處事再公正,也定然不會一心對弘時。能在後宮幫襯他的,只有自己。弘時就是為了日後前途,也會跟自己一條心。

    弘時看齊妃低頭不語,知道自己說話難聽,可是,誰讓當初烏雅氏提出指婚紅麗時,她不當場阻止呢?縱然知道不該遷怒於她,心裡還是不高興。更何況,以前二哥活著的時候,她眼裡就沒自己。二哥死了,才知道自己是她生的。更當年太后一個德性,何苦來!

    弘晝雖然看著呆傻,不過是為了自保有意裝相。瓤子裡頭聰明著呢。瞧見這母子見面三分氣,急忙樂呵呵上前打圓場,拉著弘時袖子說道:「三哥,弟弟好餓。咱趕緊回去吃東西吧。別叫咱倆不在,弘瞻那小子把好吃的都吃完了,也不說給咱倆留。」

    弘時笑笑,對齊妃點頭,「孩兒告退。額娘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說完,拉著弘晝,叫小太監抬著花盆,一路往武陵春去了。

    經過曲院風荷前,一行人過橋時,遠遠看見八貝勒獨生女兒弘曙迤邐而來。身後跟著十來個丫鬟、嬤嬤。弘曙養在八姐名下,算起來是弘時、弘晝乾姐妹。姊妹們見面,弘曙樂呵呵行個禮,問道:「三哥、五弟,吃飯了嗎?」

    弘時微微一笑,說道:「沒呢,方才在高晉家中,只顧跟他談論詩文,竟然忘了吃東西。這不,看時候不短,趕緊回來。不知廚房可有什麼好吃的。」

    弘曙聽弘時提起高晉,耳朵尖兒一紅,柔聲說道:「三哥、五弟若是餓了,我這兒還有幾塊糕點。先墊吧墊吧。等一會兒,我到皇額娘院子裡,借小廚房用用,給你們做好吃的。」

    弘時點頭,「有勞妹妹了。正好,我跟五弟也要去皇額娘那裡送花。」姊妹三人商量好,帶著月季花領著丫鬟隨從們,逕直進了碧梧書院。

    天氣正好,八姐坐在院子裡,正抱著弘晶教她說話,看見弘時一行過來,笑著說:「你們姊妹倒是商量好了來。別不是有什麼事吧?」

    弘曙耳朵又一紅,笑呵呵行禮說道:「帶來幾樣糕點,想借皇額娘小廚房一用。」

    八姐笑著點頭,「咱娘倆還客氣什麼,只管去用。」

    弘晶笑著領著丫鬟進了一旁小廚房,八姐瞥一眼弘時、弘晝,笑著說道:「聽說你們哥兒倆出去拜訪了?都去了誰家啊?」

    弘時笑笑,看著小廚房窗戶說道:「也沒去誰家,就是看到高晉,隨便坐了坐。」

    八姐聽見廚房短暫安靜下來,抿嘴兒笑了,「是嗎?到高晉家裡,還是去他叔叔家裡呀?」

    弘時沒說話。弘晝在後面老老實實交代清楚。接著,叫人把月季花抱進來,笑著說:「皇額娘您瞧,十月份還開的月季花,雖說不十分稀罕,卻是不常見呢。三哥特意從高大人手裡買來送給皇額娘的。」

    八姐笑著看看,這株月季開的不錯,粉色花朵錯落有致地排列在花枝上,看枝葉墨綠潤澤,想必養花人一定下了不少功夫。點點頭說道:「不錯,若是肥料上的足,溫度調的好,說不定,還能開到過年呢。」

    弘晝嘻嘻哈哈在旁說道:「若是讓高斌家那花匠來養,說不定一年到頭都是花呢。」

    八姐噗嗤笑了,「開那麼長時間做什麼?繁花似錦,總有一日要敗的。倒是順其自然方為養生之道。這也跟吃東西一樣,蘿蔔下來了就吃蘿蔔,白菜下來了就吃白菜。冬天吃西瓜,不凍壞你才怪。那哪兒是吃西瓜,分明是吃藥。是藥三分毒!」

    這麼一說,弘晝嚇了一跳,昨日他還偷偷跑出去叫人弄了塊哈密瓜嘗嘗。也不知道深秋吃哈密瓜算不算吃藥。抬頭瞧瞧八姐似笑非笑看著弘時,才知道原來這話不是衝自己說的。急忙一吐舌頭,站在一旁不吭聲了。

    弘時沉默一刻,慢慢說道:「這花好像是高大姑娘養的。」

    「紅麗?」八姐「哦」一聲,「難怪,她自小就喜歡與眾不同。她既然喜歡養花,就讓她養著吧。」

    弘時咽口氣,不滿說道:「一個大家小姐,不知道繡花撲蝶,整日裡搗鼓那些歪門邪道,還敢直面君上,說什麼河道、稅收。這樣的女子,哪裡配做咱們家媳婦?」

    八姐笑笑,叫來奶嬤嬤抱弘晶下去,重新坐下,倒下三杯茶,命弘時、弘晝坐下來,慢慢說道:「所以,你皇祖母才叫她做了個側福晉。入關後,咱家側福晉是妾,算不得正經媳婦。」

    弘時默然半晌,看看四處無人,撩袍子跪下來,抱著八姐的腿撒嬌:「皇額娘,您就幫幫兒子,退了那個高紅麗吧。兒子真不想見她。趾高氣揚跟只孔雀似的,還喜愛奢華,兒子只是個皇子,養不起那樣的女人啊。」

    八姐張張嘴,看一眼弘晝,暗暗問道:「你教你三哥撒嬌招數?」

    弘晝急忙擺手,「我才沒有呢,這麼沒水平的招數,我三歲以後就不用了。」

    弘時看八姐不理自己,急忙吐了唾沫抹在臉上,難為他也不嫌髒,哭哭啼啼說道:「額娘您想想,兒子喜歡的是溫文爾雅、賢良淑德的媳婦,那樣的女子,怎麼能震懾地了紅麗。若是叫紅麗學著當年高貴妃對付孝賢皇后的手段,那兒子豈不是連安靜後院兒都沒有了嗎?額娘啊,兒子雖說不是您親生的,到底是您的親兒子,您就這麼狠心,捨得兒子入火坑嗎?您忘了當年咱爺兒倆是如何相依為命的嗎?您忘了您忘了嗎?」

    八姐抬起手帕,按按眼角,陪著弘時裝哭,「兒啊,娘怎麼會忘呢?想起那時,娘就跟你一般百感交集,恨不得你就是從我肚子裡鑽出來的呀!」最好能再塞回齊妃肚子裡回爐重造。

    弘時嗚嗚啊啊哭個不住,弘曙帶著宮女們出來,一看弘時這個樣子,手裡盤子險些丟了下來。張張嘴小聲問弘晝:「怎麼了三哥這是?」

    弘晝呵呵笑笑,不知說什麼好。弘時抬頭,十分悲痛說道:「今日見到高晉,觀他面相,將來定然是個能臣貪臣,哥哥對此十分感慨。自古能臣多薄命,但願高晉能抗地住金錢誘惑,做個清如水明如鏡的清官,哪怕是日後家裡錢少,養不起七八十房小老婆,想必大夫人還是不會餓著的。」

    一句話說的,弘曙恨不得把手裡一盤菜扣弘時臉上。這位八貝勒家的大格格雖然不是嫡出,但貴在家裡就這麼一個孩子,自幼是被府裡大小福晉捧在手心裡養大的。脾氣看著和氣,性格卻是外柔內剛。聽弘時睜眼說瞎話繞著彎兒埋汰自己,哪裡氣的過。哼一聲走過來,放下盤子,說道:「哥哥說的是。高紅麗的堂弟,跟姐姐定然是一個性情。」說完,對著八姐屈膝行禮,說是要去暢春園給康熙請安,抽身走了。

    一路走,一路琢磨:三哥不喜歡高紅麗,就拿我開涮。別以為我就是那軟柿子任由你捏。等著瞧吧,不把高紅麗送你床上,我就不是八貝勒家大格格!

78紅麗他爺

    第七十八章紅麗他爺

    弘曙悻悻著走了,弘時摸把臉站起來,對著八姐笑笑。八姐抿嘴笑了,從袖子裡取了乾淨帕子遞給他,勸道:「傻孩子,你不看別人,單看我就知道了。年輕時候,我是那宅的住的人嗎?哪知道夫為妻綱,說在這小院子裡呆著,還真就得在這小院子裡呆著。沒個人領著,出了門都不認路。難道是我不夠要強?不過是形勢比人強罷了。別想太多,等高紅麗過了門,你只管拿出夫君的款來對她。她就是再厲害,還能拿捏住你不成?須知道,她的前程,都在你身上呢。以往就不說了,你呀,如今多好的機會,怎麼才輸了一回,就不敢再戰呢?難道,你不想看紅麗大著肚子給生兒育女,不想看她乖乖地給你端洗腳水?想一想,我都覺得解氣呢!」

    弘時撇嘴,心裡暗道:說的好聽,怎麼沒見您給我阿瑪端洗腳水?

    正想著,外頭小太監通報:「萬歲爺駕到!」

    母子等人急忙起身相迎,就見四爺哼哼著走進來,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舉起茶壺,就著壺嘴兒咕咚咕咚一陣猛灌。其豪邁姿態,一時間驚住了。還是八姐經歷的風波多,微微一頓,即刻恢復原本溫文爾雅,笑著坐到一旁,替四爺倒茶送水,看他喝了大半壺,氣順了,這才柔聲問道:「究竟遇到什麼事,萬歲爺急的連口水都來不及喝?」頓了頓,又補充道,「該不是弘晝又惹了什麼禍事,叫萬歲爺生氣了吧?」說著,沖弘晝一瞪眼,罵道:「兔崽子,還不趕緊跪下,給你皇阿瑪認錯去。」

    弘晝冤枉,哼哼唧唧跪到四爺腳邊,就要掉淚。還是四爺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埋怨:「一幫崽子都不讓朕省心。」順手還是撈起弘晝,讓他站到一旁,掃一眼院子裡人,問道:「怎麼不見弘旺?」

    八姐想一想,笑著說道:「早上來請安時候還見他了呢。聽他說師傅們佈置了一篇策論,這會子估計正忙的焦頭爛額呢!」說著,就叫小太監去弘時住處傳喚。

    四爺望著小太監走遠,冷哼一聲,「那幫老學究,就知道拿那死東西教咱家孩子。能安邦還是能治國,不會靈活運用,終究只是廢紙一堆。」

    說到治國,八姐縱然有一肚子主意,當著四爺的面,都不敢隨意提起。只好陪著笑笑,柔聲勸道:「聖人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我卻不知道。只是皇上,您忙了一天了,回來就歇歇。讓孩子們陪您說說話。安享天倫之樂才是。國家大事,一天少說也有幾十件,若都拿到咱們後院兒來說,還不如跟大臣們多商量商量。再說,事情就算再棘手,我們要麼是婦人,要麼是孩子,說出來與其大傢伙兒都煩惱,還不如暫且放下心來,養養精神,等見了大臣們,也好有精力處置國事呀。」

    畢竟是原配夫妻,四爺還是願意給八姐幾分薄面,當即苦笑道:「朕不過是發幾句牢騷,你就護著孩子們了。瞧瞧,他們一個個的,都該娶媳婦了。弘時連側福晉都有了。就不能幫著朕處理一下政務?再說,朕這麼大年紀時候,已經開始跟著皇阿瑪學習政務了。」

    八姐微微一笑,逢迎道:「皇上聰明早慧,當年就連太上皇都常常暗暗誇讚呢。只是,孩子們畢竟還小,就算要參與軍政國事,總要等他們成親了,算是大人了才好吧。」

    四爺點頭,「也罷,你說的也對。那就讓他們先旁聽旁聽,不用說出自己見解。打明天起,弘時、弘旺吃了午飯,就到御書房去站半天聽政。」莫了說道,「老八、老九身後那幫子人,也該消停消停,看看新一代皇子的威儀了。」

    八姐默默聽了,看著弘時略微激動,躬身應下。心中微微歎氣。雖然老四吸取了上輩子兄弟相殘的教訓,到底還未能確定由誰繼承他的皇位。如此一來,弘時與弘旺之間的爭鬥,就在所難免。即使有自己與老四看著,鬧不出天來,也不會跟之前那樣兄友弟恭了。天家無情,果然是個人都逃不過。

    弘晝站在一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對於哥哥們能夠參與政事,全然沒放在心上。看四爺累了,便對弘時使個眼色,二人一同出去。走到門口,碰見弘旺接到聽政消息,前來領旨。弘晝笑一笑,讓弘旺進去。順便小聲囑咐:「今天天熱,小心。」

    弘旺點頭,恭恭敬敬入內。弘時瞥一眼弘晝,依舊是那般沒心沒肺模樣,心中歎氣,不知是高興還是替弘晝難過。二人順著小路行進,到假山處,迎面走來兩個小太監。二人一見弘時,立刻笑彎了眉眼,對著弘時、弘晝行禮道:「三阿哥吉祥,五阿哥吉祥。三阿哥,太上皇有請。」

    弘時笑著應下,問道:「方纔我們兄弟出來時候,皇額娘說要請弘曙妹妹回去吃飯。不知二位諳達可見弘曙格格了?」

    兩個小太監笑著回話:「回三阿哥的話,廉親王家大格格剛去太上皇后那裡了。奴才們在路上瞧見,還給格格請了安呢。」

    弘時心裡奇怪,「不是應該去太上皇那裡找八叔嗎?怎麼會到年秋月那裡?太上皇冷不丁見我,又有什麼事呢?」

    不敢多做停留,對著兩個小太監拱手,「二位諳達可否先容我換身衣服。去見皇爺爺,總要恭敬才好。」

    那二人自然依從。弘時與弘晝一同回到武陵源,弘晝自去回屋歇息,弘時換了衣服,梳洗一番,這才隨兩個小太監乘車前往暢春園。一路上數不盡景致絕妙,卻無心賞玩。好容易到了暢春園,隨小太監入內,面見太上皇。瞧見一旁坐著年秋月,年秋月身邊跟著弘曙,一個勁兒衝他笑。弘時心裡就一咯登,小心翼翼請了安,謝了座。陪著康熙說了幾句車□轆話,就聽康熙問道:「聽你祖母說,給你挑了個側福晉,是高斌那小子的閨女?」

    弘時躬身說道:「回皇祖父,祖母是提過一回說高姑娘不錯。只是因為孝惠章皇后孝期未過,故而沒有定下來。」

    康熙臉色一沉,年秋月垂眸無話,孝惠章皇后剛入葬沒幾個月,年秋月就晉位皇后,當時沒人說道,現在聽弘時這麼一說,二人心裡到底還是虛了起來。倒是弘曙有眼色,端茶給康熙奉上,給康熙個台階:「皇爺爺,這茶點還是高紅麗姑娘那日送給皇后娘娘的呢。今日孫女借花獻佛,討您的好了。」

    康熙得了台階,呵呵笑著應了,捏起一塊綠豆酥嘗了一口,點頭道:「不錯,是個巧手的。」

    弘曙笑著告退。康熙知道弘時說話難聽,與其哄著,倒不如直接下旨。當即舉著手裡糕點道:「你也瞧見了,高家姑娘還是不錯的。出得廳堂,下得廚房。你年歲也不算小了,屋裡該添人了。哪日挑個好時辰,接了回你屋吧。」

    弘時一愣,連忙說道:「皇爺爺,這時候辦親事,是不是——晚些日子?」

    康熙淡笑,「什麼親事?嫡福晉還沒進門,就納側福晉,總歸說不過去。當年你娘也是等你皇額娘過了門之後,才開了臉。這會子,就先把高家姑娘抬進來,什麼時候你有了嫡福晉,再給她名分吧。你也大了,高姑娘做事穩妥,有她幫著你操持後院,你也省些心。」

    哥哥們親事,弘曙不好插嘴。不過,能把高紅麗弄進來給弘時添堵,她就很滿意了,至於名分什麼的,哪裡放在心上。殊不知,高紅麗是高晉他親堂姐。高紅麗身份不高,日後弘曙當真嫁給高晉,也要被人下看。弘曙年幼,還沒想明白這點。年秋月倒是感覺到了,微微側目,看一眼弘曙,再看一眼弘晝,心中歎氣:這倆孩子……

    弘時看康熙說的都是命令,毫無回轉餘地,想一想,高紅麗做了侍女,總比抬進來就是側福晉強。也就無可奈何答應了。這邊謝了恩,看康熙累了,變告辭回去。康熙依舊叫來時那兩個小太監送他回去。弘時推卻不過,只得謝了恩。帶著兩個小太監出門,走到路上剛要上轎子,就見迎面和貴妃抱著二十五阿哥下轎子來了。

    和貴妃夏天時候給康熙添了位小阿哥,乃是康熙最幼子。生的白嫩可愛,深得宮中各位主子喜愛。尋常有空,和貴妃就帶著孩子來康熙跟前湊趣。今日一看,弘時居然也在。笑著行禮問訊一番,和貴妃笑說:「聽說三阿哥有好事近了?恭喜恭喜。」

    弘時淡笑行禮:「不過是個丫頭,您過獎了。」

    和貴妃抱著小皇弟莞爾,「三阿哥可別小看丫頭。自古以來,能做大事的人,可不都論出身呢。高家姑娘小時候我見過,行事做派隱隱有大家氣象。三阿哥耐心教導些日子,將來未必不是您家福晉臂膀。再說,包衣裡頭家世顯赫勝過正經八旗的,比之沒落世家貴女,不知要得力多少。你還年輕,過些日子,就能體會出包衣的好處來了。」說完,笑呵呵抱著小皇弟走了。

    弘時恭送和貴妃進了康熙居所,心中略加遲疑,轉身上了轎子,一路顛顛走來,越來越覺得不是滋味兒。回到屋裡,李氏送來的兩位使女迎上來,換衣服遞毛巾,慇勤伺候。弘時不耐煩,推開二人,坐到椅子上,問道:「那個和貴妃娘家——都有什麼人?」

    兩個使女互相看一眼,踟躕不語。弘時發狠:「爺是你們主子,主子問話,支支吾吾不肯明說,你們是不想伺候,回齊妃娘娘那裡過你們大小姐日子呢?」

    齊妃送二人來,本就是好生伺候弘時。若是弘時當著遣送二人回去,以齊妃性子,指不定怎麼處置二人呢。這二人一聽嚇了一跳,急忙跪下求饒。弘時冷哼一聲不說話。長臉那個宮女性子溫順,立馬說道:「主子問話,奴才哪有不回的道理。只是和貴妃乃是上三旗大家女,我們只是下五旗包衣。哪裡能知道清楚。只知道太后給主子定下的側福晉好像跟和貴妃父親第三房姨娘的舅舅的大表哥有親戚。到底是什麼親戚奴才就不清楚了。只是聽有一次高家姑娘叫和貴妃表姑奶奶。竟不知道是從哪一門算起來的表姑奶奶。」

    另一個丫鬟也跟著點頭。弘時瞇瞇眼,怪不得和貴妃見面就給紅麗說好話,敢情——哼哼,說起來,和貴妃生了兒子,後宮中出身高貴。卻輸給了生了閨女的年秋月,心裡未嘗沒有不忿。想藉機說兩句,過兩句嘴癮,怕也有吧?

    想著自己先笑了。和貴妃言語中雖有給紅麗拉皮條嫌疑,其實也說到了點兒上。把紅麗弄進來,有事兒沒事兒丟給她一堆後院烏糟事兒,叫她去琢磨。嘖嘖,想來,多少也能解氣吧?最好將來娶位八嬸娘那樣的嫡福晉,壓死高紅麗,叫她一輩子憋屈在後院兒,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

    弘時摸摸下巴上胡茬,暗暗笑了:紅麗啊紅麗,沒想到,你也有今天!想著想著,交待兩位使女,「過幾日,高紅麗就要來了。你們姐妹——好好處著。可千萬別——欺負了她!」

79紅麗進園

    第七十九章紅麗進園

    康熙辦事,只要上心,下面還是有很多人願意給太上皇搭把手的。更何況,高紅麗會做人,會來事兒,跟宮裡眾多主子關心都好,大家都喜歡她,也樂意讓她進來伺候。沒出幾日,一頂小轎,出了高斌家大門,走了半個北京城,出了城門,從北宮門進圓明園,徑直抬到了弘時住處。高紅麗心中縱有千般委屈,奈何皇權至上,不能反抗,只有哭哭啼啼、百般難為,哄得高斌夫妻送了不少嫁妝,許了不少好處,又有家中兄弟、堂兄弟在旁拍胸脯保證,日後一定好好努力,爭取早日出息,給姐妹爭光。這次紅著眼睛上轎。一放下轎簾子,外面高夫人哭泣還沒止住,高紅麗一張俏臉就吧嗒一聲掉了下來。心裡暗暗琢磨:前幾日和貴妃送來消息,說是八爺府大格格攛掇太上皇催自己早日進圓明園服侍弘時,好好的側福晉給弄了這麼個不尷不尬的地步。紅麗冷哼一聲,果然,兩輩子八爺府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高紅麗哼哼唧唧、牢牢騷騷進了圓明園側門北宮門。按照規矩,先去拜見八姐。八姐有心不見,想想人家畢竟是弘時內定的側福晉。忍著噁心,還是叫進來瞧了兩眼。點頭笑道:「是個齊整的。日後好好伺候三爺。」送了兩樣東西,不等紅麗站起來,擺手道,「我這兒沒什麼囑咐的。你且去見齊妃吧。日後好好孝敬她。回到屋裡,跟你的姐妹們好好相處。都是伺候的主子的,要和睦親近才是。」說完,便扭頭抱著弘晶說話,全當紅麗不存在。

    紅麗上輩子在那拉氏皇后面前何時受過這等薄待,心裡越發委屈。低頭含羞謝了賞賜,扶著膝蓋起來,隨宮女到齊妃住處見禮。

    齊妃本以為紅麗會風風光光以皇子側福晉身份嫁進皇家,至少也會有一場像模像樣的婚禮。哪知道康熙一句話,紅麗就成了弘時身邊大宮女一名。饒是如此,齊妃也不敢隨意沖紅麗發脾氣。如今形勢,李家無人得聖寵,相反,高斌家卻有不少能幹子弟。這個紅麗,縱然出身不高,也得給三分薄面。低頭抿口茶,笑著站起身來,親自挽起紅麗的手,拉她一同坐到炕上,柔聲說道:「好孩子,今日委屈你了。等三爺大婚之後,為娘做主,給你要個名分。」

    紅麗低頭淡笑,「奴才只知伺候主子,不求名分。」

    齊妃歎氣,拍拍紅麗的手,「難為你這麼知禮。只是,以你的才貌、家勢,側福晉之位,不是應當的嗎?更何況,這還是皇太后當日親自許下的。好孩子,你且忍這兩年委屈。日後若能生下皇孫,皇上、皇后和我,定然不會委屈你的。」

    紅麗低頭,似乎是羞紅了臉。齊妃也不臊她,笑呵呵拉了紅麗的手,送上一對冰種玉鐲。紅麗心中暗歎:可真捨得下本兒!嘴裡退卻:「這等好東西,奴才怎麼當的起?」一雙手卻攥著鐲子,捨不得鬆開。

    齊妃見她喜歡,放下心來。媳婦家裡有人,縱然只是個妾,也不能薄看了。當即笑著說道:「哪著吧,我這兒也沒什麼好東西。就這還是我當年給轎子抬進皇宮前,我祖母叫我到後堂,瞞著大娘、嬸娘們瞧瞧塞給我的呢!那時候,我跟你一般大。沒想到,一眨眼功夫,弘時都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了。」說完,感慨一聲。

    紅麗不由陪著歎道:「娘娘還是那般美貌,但願奴才也能跟娘娘一樣,有這麼大的福氣。」

    齊妃琢磨一下點頭,「事在人為,只要你跟弘時努力,定然不會比我如今差的。」

    紅麗嬌羞低頭,不再言語。心說:李氏啊李氏,你還真存著叫弘時奪皇位的心思呢?也不瞅瞅,那傢伙——能行嗎?

    敷衍完齊妃,紅麗隨著小宮女到弘時院子裡去。齊妃送到門檻處,小聲交待:「三爺性子不好,你多勸勸他。有空就叫他多參悟些世俗經濟。多跟你兄弟們交往交往。年輕人們,在一起總聊的來。」

    紅麗躬身點頭,也不多話。出了齊妃院子,忍不住冷哼一聲。圓明園景致依舊是那麼安寧大氣,過了湖邊小路沒多遠,迎面就是楊觀堂。小宮女笑著對高紅麗說:「三爺前幾日搬到此處讀書。今日就送姑娘到這兒了。」正說著,屋裡走出兩位妙齡女子,花枝招展、粉面含春,正是弘時兩位貼身宮女,官居二等。小宮女見了,急忙躬身道:「春蘭姐姐,夏荷姐姐,高姑娘來了,齊妃娘娘命我送她過來。敢問三爺可在?」

    春蘭抿嘴笑著應了。夏荷說道:「三爺整日忙著去上書房讀書,常常不到晚上就見不著呢。既然高妹妹來了,就隨我姐妹進來,我們也好教導妹妹你如何服侍主子。」

    小宮女聽了,正高興事辦完了,當即就想抽身離開,回齊妃那裡覆命。哪知紅麗冷哼一聲,挎著個小包袱,越過春蘭、夏荷,主子一般施施然進了楊觀堂。小宮女訕笑一聲,不好當即就走。春蘭、夏荷則是立刻拉下了臉。怪不得昨日三爺說要好好「招呼招呼」這位高姑娘。哼,一看就是小戶人家出來,沒規矩的。

    二人氣勢洶洶跟進了屋裡,瞧見高紅麗正高高坐在主位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夏荷性子急,嗤笑一聲罵道:「高姑娘到底是大家出身,走幾步路便累了。可惜,這裡是爺的地方。」

    春蘭在一旁抿嘴,不時小聲勸兩句:「咱別吵架,都是伺候爺的,別吵架。」

    春蘭越是勸,夏荷越來勁。小宮女不敢進來,躲在門口往裡瞅。弘時出去,帶走隨身小太監,其餘的不過是灑掃塵除粗使奴才,沒那資格進屋,只有老老實實呆在外頭,豎著耳朵聽,打量這位未來的側福晉是個什麼性子。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等到夏荷罵累了,想要喝口水潤潤喉嚨,就聽上頭高紅麗慢慢悠悠說道:「自己到牆角罰跪,兩個時辰後起來。」

    夏荷只當自己沒聽清,張張嘴,緊接著怒斥:「什麼?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罰我。我可是三爺身邊兒的老人兒。」

    高紅麗把弄手腕上玉鐲,淡淡說了句:「身為爺身邊老人兒,堂堂二等宮女,竟然不知宮規嗎?高紅麗,禮部侍郎高斌女,太上皇欽點一等宮女,主持三阿哥弘時屋內事務。何為尊卑上下,當初你進宮時,教導你的嬤嬤沒告訴你?現在開始,四個時辰。爺來了,我跟他說。」

    夏荷不服,伸著脖子要講理。春蘭在一旁拉著她,勸她消消氣,一切等弘時來了再說。高紅麗瞥都沒瞥春蘭一眼,說道:「劉氏,收拾你的包袱,打今個起,住到外頭廂房裡,管院子裡澆花去吧。」

    春蘭姓劉,屋裡只有三人,說的自然是她了。高紅麗一句話,就把春蘭從二等宮女擼到三等,春蘭心中大怪,聽了這話,拉夏荷的手不由鬆了。夏荷張牙舞爪叫道:「憑什麼?」

    高紅麗冷哼一聲,一字一句說道:「憑什麼?就憑我是太上皇欽點的。」夏荷咬著嘴唇,還是不服。高紅麗歎口氣,慢慢站起來,走近幾步,勸道:「傻孩子,你給人做了槍使,我替你罰了她,你還不樂意?瞧著你挺伶俐的,怎麼不長腦子。你可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知道坐山觀虎鬥?今日若是你我吵打起來,爺回來了,問明情況,最後,顯臉落好的,會是誰呢?傻孩子,往後說話做事多個心眼兒,並不是所有人,心裡想的跟嘴上說的一樣。那些口口聲聲勸你我別吵架的人,之前是怎麼在你跟前挑唆的?你就真忘了嗎?我好歹還有太上皇護著,你呢?漸漸得了三爺厭棄,你還剩什麼?」

    春蘭紅了臉,柔柔說道:「高姑娘,你這不是血口噴人嗎?」

    高紅麗沒搭理她,看向夏荷,「你說?」

    夏荷低頭不語,高紅麗也不急,就那麼站在一旁,把玩手上鐲子。過了一會兒,夏荷像是想通了,乖乖給高紅麗行個禮,跑到牆根兒上,手舉戒尺,老老實實跪了下去。紅麗喚進來一個小丫鬟,在旁邊點上一炷香。囑咐兩句,問清楚自己住哪兒,便命小丫鬟帶路。經過春蘭身邊時,頓都未頓。春蘭抿嘴,扭身對著夏荷訴苦:「你說,她怎麼能那麼說我呢?我向來不會跟人拌嘴,這也成了我的錯了?」

    夏荷看她一眼,嗤笑一聲,繼續老老實實跪著。高紅麗出身再不高,來的再晚。人家說的話沒錯。怪不得,昨夜三爺叫了春蘭去暖床,而自己模樣、身段兒處處高春蘭一籌,卻始終未得三爺青眼。原來,不是自己不好,而是有人使壞!

    春蘭見高紅麗幾句話就忽悠走了夏荷,一時間沒了辦法。只得先熬著,看弘時何時回來,好告告小狀。畢竟,一個一等宮女想動二等宮女,可不是像高紅麗那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說就完了。唉,沒了夏荷這個棒槌,想要告狀就得自己上,真是有損在三爺面前端莊和氣形象啊!

    好在今日四爺還記得兒子娶小老婆,沒什麼大事就叫弘時先回來。一進門,就見春蘭躲在桂樹後面摸眼淚兒。弘時奇怪,走過去叫一聲,「蘭兒?」

    春蘭扭頭,急忙擦了淚,擠出幾分笑來,福身行禮道:「爺,您回來了?想吃什麼,奴才去準備。」

    弘時奇怪了,「你眼怎麼紅紅的?誰欺負你了?」

    春蘭急忙擺手,「哪裡哪裡,有爺護著,誰敢欺負我。再說,我成日裡就在屋裡院子裡走走,外人尋常不見,又怎麼會被外人欺負。」

    弘時聽了這話,暗暗咂舌:這麼說,是給內人欺負了?女人吶,真麻煩!

    剛想問詳細,就聽噗嗤一聲,紅麗穿著湖綠旗袍,如水波一般飄飄飄到走廊上,身後跟著兩個小宮女,皆恭恭敬敬,以紅麗馬首是瞻。

    弘時登時怒了:好了,到了爺的地盤上,還敢擺譜?

80紅麗宅斗

    第八十章紅麗宅斗

    弘時瞪著紅麗要發怒,紅麗則是一摸臉,登時變了臉皮。剛才還說高貴雍容姿態,啥時間變成了雨打梨花。哭就哭吧,還不出聲,眼淚就那麼一滴、兩滴往地上掉,滴答滴答打在地上,別說男人,就是女人見了,也不由心生憐惜。

    弘時眼睜睜看著一院子丫鬟、太監開始同情高紅麗,唯獨自己攬著春蘭,十分不屑。這就好比來了個新歡,而自己則夥同舊愛欺負人家,心裡一陣惱火:呸,紅麗,這可是你自找的!

    整個院子弘時最大,仗著身份與性別,不怕紅麗翻出天來。登時決定忍無可忍,絕不再忍。一把推開春蘭,幾步跑到紅麗跟前,伸出巴掌就要往紅麗身上招呼。紅麗也不躲閃,就那麼睜大眼睛瞅著。

    弘時一愣,心道:這傢伙何時這般不識時務了?要按他早年脾氣,不應該痛哭流涕跪地求饒?若按他晚年脾氣,還不早就勃然大怒了嗎?今日這般柔弱中暗藏倔強,這是給誰看呢?

    沒等弘時想明白,那位看戲的就上門來了。

    「哎呀呀,這是做什麼?」弘晝帶著三兩個小太監,搖頭晃腦進了院門,看到弘時舉著胳膊要打人,登時大驚小怪起來。仔細一瞅,挨打的還是個女人,更加奇怪了。「三哥,您今天沒喝酒啊?怎麼開始打女人了?嘖嘖,還是位嬌滴滴的大姑娘。三哥,往日您脾氣不是挺好?今日這是怎麼了呀?」

    弘時氣的真想一腳踹弟弟出門。瞧這興奮架勢,巴不得當哥哥的當場來個全武行,叫他好好學學怎麼打「女人」嗎?

    紅麗不見弘晝還好,一見弘晝,登時滿腹委屈。若是當場爹爹聽了自己的話,想法子送自己到弘晝身邊。以弘晝的性子,縱然不嬌慣著屋裡人,也會好生安排後院。看上輩子和親王府裡其樂融融便知道,弘晝管家有一套。哪知道最終還是弘時這個冤家。別說日後他會不會跟四爺鬧翻,就是眼下,這個火爆脾氣也不好伺候。

    越想越委屈,紅麗摸摸手腕,思忖反正自己是個女的,也不怕人家笑話。有優勢不佔白不佔。當即一掐胳膊,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辟里啪啦掉了下來。越發映襯的膚色如桃花,夭夭灼灼,那一身綠色旗袍,更顯得身材修長,亭亭玉立。

    縱然知道此人是個男人芯子,弘時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去打一個女人,更何況,她爹還是高斌,剛得了上頭看重,升了侍郎,兩位小舅子也都知道上進。往後,說不定還得借她娘家勢力。冷哼一聲,留下句:「晚上到書房來找爺。」抽身拉著弘晝出去了。弘晝一路走,一路往回扭頭,嘴裡嚷嚷著:「喲,那該不是高姑娘吧?三哥你厲害,剛進門就動上手了。」

    弘時不理弘晝,只顧拉著兄弟走了。紅麗倒是站在廊下,咬著嘴唇悶聲不響。「晚上去找你?我呸!」

    弘時拉著弘晝在圓明園裡轉了轉,也不敢到處走。這個時辰,四爺看折子看累了也愛四處散散步。有時候弘春更喜歡帶著宮外的格格、姑娘小姐妹們出來摘花、撲蝶,經營經營手帕勢力。都是大姑娘家的,怕不小心遇到不好。不過就在附近轉了轉,弘晝想起還有課業要做,先行回去。弘時沒地方去,找到小弟弘瞻那裡,陪著弘瞻玩了會兒棋,順便蹭了一頓飯。把個摳門兒小弘瞻心疼的眼氣巴巴的。直到弘時許他改天來自己院子裡吃回來,這才放手。

    弘時這才脫身。回到自己院子裡,已經是掌燈十分。依舊是春蘭帶著人迎出來,弘時看看左右,問道:「夏荷呢?」

    春蘭抿嘴兒,小聲說道:「白天跪了兩個時辰,腿軟,我看不過,就讓她先回去歇著了。到底是多年姐妹,我不幫襯,誰幫襯?」

    弘時瞥春蘭一眼,笑道:「爺屋裡這麼多人,就你知情識趣兒。」說著,趁著燈光昏暗,四處都是自己人,照著春蘭腰裡摩挲兩把。

    春蘭笑著低頭,隨後一擺手,幾個丫鬟便留了飯菜下去。春蘭輕輕推開弘時的手,扶他坐到餐桌前,問:「爺,忙了一天,奴才伺候您吃點兒東西吧?」

    弘時點點頭,就著春蘭的手喝湯吃菜。食不言寢不語,過了半個時辰,弘時終於吃完了。鬆散鬆散筋骨,換了寬鬆衣服,春蘭領著兩個小丫鬟來送洗澡水。弘時止住,問道:「那個高紅麗呢?不是說讓她晚上去書房找爺嗎?」

    春蘭手頭兒一頓,低頭慢慢說道:「這個——奴才也不知道。高姑娘是一等宮女,她的事,奴才也不好過問。」

    弘時忍不住又瞥春蘭一眼,燈光下,美人確實嬌羞不勝。只可惜,你沒事兒老給高紅麗下絆子作甚?別人不知道,爺還不知道那傢伙。最會籠絡人心。她一個初來乍到的,至於跟你們過不去嗎?再說,以你們這點兒手段,就是想跟她鬥上一鬥。人家都未必搭理!

    正說著,夏荷帶著人進來,隔開三步外,對著弘時屈膝行禮,「爺,高姑娘在書房外面候著。」

    弘時點頭,站起來捏一把春蘭的手,交待:「先回去歇著吧,一會兒爺去你屋裡。」

    春蘭笑著應了,低頭從夏荷身邊走過。夏荷也是個厲害人,伸腳絆了她一下。夏荷好容易站穩,扭頭想瞪夏荷,卻瞧見弘時正坐在燈影裡,似笑不笑地看著。一時不敢撒潑,只得露出一副委屈隱忍模樣,帶著兩個小丫鬟收拾了飯菜,躬身告退。

    弘時這才收了笑意,正色問道:「今日一整天,高紅麗都做什麼了?」

    夏荷認認真真回答:「高姑娘沒做別的,就在屋裡繡花,順便隔著窗戶跟院子裡的丫鬟、太監們說說話。另外,每個人都得了高姑娘送的東西。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不過很貼心實用。」說著,把自己手裡的荷包遞給弘時看了。

    弘時接過來,仔細翻看,除了有一錠銀子,不過就是裝香粉、胭脂的小盒子,還有小鏡子、小梳子、小篦子等輕巧精美的物件兒。看過遞給夏荷,囑咐:「日後若是高紅麗跟你交好,就順著她。她也是個聰明人,跟著她得的賞賜,不必交給爺,算是爺賞你的吧。」

    夏荷一聽,急忙跪了下來,顫抖著嘴唇說道:「奴才是爺的人,爺不要趕奴才走。若是奴才有什麼地方做錯了,還請爺教訓。」

    弘時呵呵笑了,擺手說道:「你也別怕,爺叫你跟著高紅麗,不是白跟的。好好跟她學學,過兩年,她若有福氣做了側福晉,你的位份,也該往上提提了。只是,這兩年要辛苦你,做個宮女了。」

    夏荷臉色一紅,低頭笑著說道:「奴才不辛苦,為爺做事,是奴才的福分。」

    弘時點頭,心中暗道:果然還是這樣實心眼兒的辦事放心吶。像春蘭那樣心裡有九竅的,還是留著暖床吧。

    想完站起來,帶著夏荷出了門,走到書房外。門外翠竹下,高紅麗一人站著,正仰頭看天上月色。聽聞身後腳步聲,扭頭一看弘時一行來了,急忙輕輕屈膝福身,說道:「主子安好,奴才奉命來了。」

    弘時「嗯」一聲,留下夏荷守在門外,逕自入了書房。紅麗站著外面低頭略一思忖,也跟了進來。一進房內,當門瞅見一副秋瓜百合圖。圖正中,紅彤彤的一枚印章。仔細一看,原來是弘時的號章。忍不住撇嘴鄙夷:什麼審美觀,好好一副畫,就給一塊章給毀了。

    弘時自然瞧出紅麗對畫的看法。沒辦法,當年兄弟二人你爭我奪,幾乎處處比拚。除了皇位,就比誰搜集的畫作最多。證明的標誌變是在上頭蓋上自己的章。

    誰知道高紅麗當了女人,竟然對搜集名畫不感興趣了,早知如此,就不花大力氣弄了這幅秋瓜圖來氣她了。弘時摸摸胳膊,心疼一下買畫的銀子,琢磨著該辦個什麼差事,好把銀子撈回來。想了半日,見高紅麗穩穩當當站在燈下,一派悠閒。弘時不由氣了,冷笑問道:「說吧。」

    高紅麗低頭,輕聲問:「說什麼?」

    「喲?說什麼?」弘時翹起腿來,放到桌上,脖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力求舒服一些,笑呵呵說道:「如今的形勢啊。往後咱哥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有什麼想法沒?」

    高紅麗嗤笑一聲,扭腰坐到一旁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瞥弘時一眼,「什麼想法,我連如今局勢是什麼都不清楚呢。」

    弘時抿嘴,慢慢說道:「雖然你不是什麼好人,不過我還算瞭解你。至少在我成就大業之前,你不會害我。得了,那我就告訴你。你往後的婆婆,是我之前的乾爹。你的小叔子——叫弘旺。」

    紅麗何等聰明,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臉色未變,就說道:「這麼說,你打算跟他們鬥一鬥了?」末了有問:「有把握?」

    弘時微微一笑,把玩手中玉簪,說道:「本來只有一成,可現在你來了,就變成六成了。到底你有成功經驗,比我強!」

    這話說的,紅麗反倒不好開口了。今天她見了八姐,自認那位尊貴雍容的女子,跟前世的皇額娘十分相似。然而心境卻平和許多。剛開始她還以為是因為這輩子四爺收心,生了幾位嫡子,皇后心裡沒什麼大事兒壓著。如今想來,確實有所不同。只是,若那人真是八叔,怎麼會心甘情願給四爺生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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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又來一個

    第八十一章又來一個

    弘時看她對著燈芯兒琢磨,也不著急,只是在一旁慢慢把玩手中簪子。過了一會兒,紅麗想好了,抬起頭來,弘時才住手,斜著眼瞅她。

    紅麗嘲笑道:「你也別這個模樣,如今我的前程還都靠著你呢,縱然我有什麼壞心思,也得等沒人對你有威脅的時候再說。」

    弘時嗤笑一聲,感慨:「真沒想到,你也有今天。」

    紅麗不理他這話茬兒,斟酌著說道:「其實,即使你是庶出,對上弘旺,也未必沒有勝算。畢竟,如今你是皇子中年齡最長的。更何況,弘旺跟四爺關係——總有皇后在中間夾著。想來不會全無芥蒂。咱們只需適當時候做忠臣賢臣就可。對大臣,則要捕捉痕跡地拉攏。不是說讓你許他們什麼好處。而是要向他們展示你的氣度與涵養。只要他們認為你比弘旺好相處即可。大臣們麼,總是希望上位者好糊弄。如此他們才好過日子。都跟四爺這般眼睛裡容不得沙子的,幾年還好,若是幾十年下來,還不把他們給嚇死。」

    弘時聽完,仔細琢磨一番,噗嗤笑了,指著紅麗說道:「原先誰覺得你好相處的,都是瞎子。高斌一家給你殺的殺、斬的斬,最後險些斷了根。就連和珅都給逼死,你好相處?那些人全都瞎了眼。」

    高紅麗不急不怒,慢慢說道:「高斌一家貪污受賄,理應處置。總不能因為高佳氏,就饒了他們。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為富察氏暗中保下富察家,算是維護妻族。護著高家,豈不給自己添了個好色名聲。至於和珅——唉,終究是太能幹了。」

    弘時冷笑一聲,「那是,你兒子無能,不能駕馭親妹妹家翁,就只有拿自家親戚開刀。唉,只可惜,可憐了十五公主哦!」

    紅麗跟著歎氣,勸道:「福兮禍兮,皆不可捉摸。你也好自為之吧。好在四爺剛即位,儲君一事不急。你要好好表現,不可過於顯擺,亦不可碌碌無為。如何把握度,就看自己捉摸了。」

    說完,站起來推門走了。那行動,乾脆利落,全然沒有一絲為人使女的恭謹小心。弘時氣的在後大罵:「爺讓你走了你就走?連個禮就不知道行?你白活這麼多年了?趕明兒就罰你燒火去。」

    紅麗只當沒聽見,該往哪兒走還往哪兒走。倒是身後兩個小丫鬟嚇的渾身一哆嗦,暗道:高姑娘真厲害,第一天進門就敢給爺甩臉子。再一想弘時大罵,說要罰紅麗去燒火,小丫鬟也跟著害怕,趕緊湊過去小聲勸:「高姑娘,您給爺陪個不是吧。總不能真叫您去燒火。我們做粗使活兒慣了,可您是大家出身,哪裡吃的了這個苦啊?」

    高紅麗頭也不回,依舊漫步輕進,嘴上漫不經心回道:「急什麼?過一會子就好了。」

    兩個小丫鬟看看勸也無用,只得隨高紅麗回屋歇著。

    弘時在後頭叫了半天,沒見回應,氣的抓起茶杯就要砸。臨到鬆手時又拿過來看看,「嗯,難得的汝窯杯子,為她一個丫頭片子啐了太划不來。」如此一耽誤,心裡的氣倒是少了不少。想想八姐這些年在四爺跟前做低伏小,比之如今高紅麗,弘時難得高興起來。得,四「丫頭」,咱哥倆走著!

    過了幾個月,寒冬稍暖之時,就是新年。因還在孝惠章皇后孝期,故而新年並未大辦,不過是接康熙回宮,一家子父子兄弟叔侄樂呵樂呵。八姐也陪著太上皇后年秋月、皇太后烏雅氏,以及太妃們說話。有地位的誥命夫人們,得了太上皇后、皇太后懿旨,均按品大妝,帶著家中媳婦、女兒來後宮朝拜。不求別的,能叫宮裡貴人看上眼,來年大選指戶好人家,也是自家孩子的福分。

    紅麗深得齊妃喜愛,陪著站在齊妃身後,聽齊妃偶爾說起底下誥命夫人與閨女們,心裡也在琢磨。按年紀,馬奇家侄女富察氏,怕是做不成弘時的福晉了。說起來她也不合適。性子固然賢德聰慧,奈何身子太弱,上輩子連生兩位嫡子,都是到了三歲還不能下地走路,叫人憐惜也罷,可憐也罷,最後只剩下擔憂。太醫後來還說富察氏太能操心了,以至於孕期影響胎兒,才導致孩子多病。若是想給弘時挑個得力的福晉,還是撿家世清貴、性子豁達的好。反正有自己在,弘時嫡福晉不用操什麼心,只管好好生幾個兒子,給弘時加砝碼就成。至於日後——呵呵,包衣奴才家出來的不能當元後,繼後還不成嗎?

    前幾日紅麗小心翼翼把這話挑挑揀揀說了,聽的齊妃眉開眼笑。一個勁兒說紅麗是個好孩子,知道一心為三爺著想。少不得賞了不少好東西,今日特意帶了紅麗來,存心讓她幫著參謀參謀,看哪家姑娘好,提起有個章程。

    高紅麗跟齊妃「婆媳」兩個嘀嘀咕咕,上頭坐著的烏雅氏也拉著八姐說道:「這兩年弘旺眼瞅著也張開了,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弘時的嫡福晉也該定下了。二丫頭的事兒有了譜,三丫頭也該定了。待會兒你仔細看看,哪家好了,咱們先記下來,將來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八姐隨即笑道:「還是皇太后疼孫子孫女們,媳婦都不如呢。這兩日看的人多了,總覺得這個好,那個也不錯的,瞧的眼花繚亂的。不知道皇太后心裡可有合適的?」

    烏雅氏點頭想了想,「哀家也是眼花繚亂的,不如咱們先慢慢看著。等皇上來了,再問問他的意見吧。」

    八姐笑著點頭應下。一旁年秋月冷眼瞧著二人說話,心道:烏雅氏果然是個聰明的,孫子的妾室她能說話,嫡妻就不敢多說。怕只怕,也存著討好皇帝的心思。也是,能從宮女爬到這一步,有幾個是善茬呢?

    捏捏袖子裡指頭,年秋月暗暗琢磨:年家姑娘斷不能送到宮裡惹人眼疼。只是後宮小輩裡沒有一個自家人也說不過去。不知道親戚里頭,有沒有合適的了。

    正琢磨著,前頭一位蒙古族誥命領著一名十二三歲的女孩子進來磕頭。烏雅氏仔細瞅瞅,笑著問身旁宣太妃博爾濟吉特氏,「妹妹前幾年去過蒙古,可見過這個女孩子?」

    宣太妃仔細看了看,笑著答道:「回太后的話,說來也巧,底下那位海夫人乃是臣妾娘家親戚,算起來,還叫我一聲表姑呢。海夫人早年嫁到了京城弘吉拉氏。女婿名叫叫弘安,祖上是蒙古人,後來因軍功,太祖給抬到滿洲正黃旗。那個女孩子就是他們的長女,小名兒好像叫做惠兒來著。」

    烏雅氏點頭,「原來是軍功世家,怪不得呢。」

    八姐聽烏雅氏這麼說,也留了心思,仔細看那女孩子,眉眼居然與烏雅氏有兩分相似,心中便遲疑了:該不會,也是烏雅氏娘家親戚吧?這個可要小心留意些。

    忙了一天,晚上回到永和宮,剛坐下,就聽前頭通傳:「皇上駕到!」

    八姐急忙帶著人去迎接。夫妻倆進了屋,看看對方都是一身朝服,相互嘲笑一聲,各自換了寬鬆衣服回來,坐在炕上,屏退眾人,慢慢說些閒話,疏散疏散。提起今日在朝堂上見到的幾位青年才俊,四爺不由感慨:「若不是非要有位公主嫁到蒙古,朕還真捨不得那幾個孩子,個個都不錯,做咱家女婿該多好。」

    八姐抿嘴兒笑了,「您也別心疼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咱家不還有弘晶嗎?過幾年弘晶長大了,您再仔細挑挑,不就成了。」

    四爺想想弘晶連話還說不全,頓時悶聲無語,慨然說道:「罷了,反正咱兄弟家閨女多,大不了,把老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家幾個閨女弄回來。加上老八家的弘曙,足夠了。」

    八姐聽的瞠目結舌,頓了頓才慢慢說道:「我爺,別家也就算了。十八連個嫡福晉都沒呢,您讓他從哪兒給您弄個侄女兒做公主呀!」

    四爺聽了,沉默半晌,說道:「既然如此,就把馬奇家閨女指給十八,叫他早點兒生個閨女,給咱送回來。」

    再早也得等到孝惠章皇后孝期過了。不過,提前指婚倒還是行。如此一來,馬奇家算是顯赫無雙,接連出了兩位皇弟妃。十六與十八反而成了連襟兒。

    正月裡,紅麗聽弘時提起此事,心裡再次琢磨:是不是把傅恆他姐弄進弘時屋裡。畢竟,馬奇家如今風頭更盛了。只是,四爺那裡——究竟是個什麼主意呢?

    四爺正發愁呢。兩個兒子都好,原本四爺屬意富察氏做兒媳婦。按年齡跟弘旺正好同歲。只是最近弘時做事也很靠譜,若是給弘旺選了富察氏,那麼弘時這邊就不能太過委屈。縱然有心挑嫡子繼位,對其他孩子也不能打壓太厲害了。當年康熙就是因為太過偏心,才導致日後悲劇。左思右想,手頭沒有合適三兒媳人選。來到永和宮,跟八姐商量。八姐一聽四爺給弘旺選的正是歷史上孝賢皇后富察氏,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兒。富察氏做皇后合格,但就是心思太重,太喜歡操心。結果,把兒子們都操進去了,自己還青春早逝。不過,選了她也不錯,至少是一大助力。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便放此事在一邊,陪著四爺琢磨起弘時嫡福晉人選。為表重視,還特意叫宮女抱了一堆三品以上官員家貴女畫像,與四爺一同翻開。

    四爺翻著翻著,指著一幅畫像問道:「弘惠?怎麼能起這個名字,就不知道避開皇子名諱嗎?」

    八姐仔細一瞅,笑了,「主子爺,人家姓弘吉拉氏,漢姓為弘。名字叫惠。說起來,這孩子祖上是軍功抬旗,十年前她祖父做的是遼東布政使。現在她阿瑪是邯鄲知縣,家裡算得上文武並重呢。」

    四爺聽了這話,點頭說道:「改天叫進宮來看看。若是合適,先留意著吧。」頓了頓,又說道,「朕怎麼瞧著,這孩子好像一個人呢?」

82後宮干政

    第八十二章後宮干政

    八姐湊過來仔細看了看,笑道:「今天我見她,遠遠看了兩眼,瞧著像宣母妃。後來聽說她們是親戚,這也難怪了。」

    四爺擺手,「不,不像宣母妃。倒是——」四爺再盯著八姐看兩眼,點頭,「倒是像你年輕時模樣,依稀還記得,你這般大的時候,嘴角就常常這麼彎著。」說著說著,想起少年時光,自己先笑了。

    瞧四爺笑瞇瞇的模樣,哪裡還有冷面王架勢,八姐忍不住噗嗤笑出來,扶著四爺肩膀歎道:「小姑娘笑起來誰不一樣好看?難為您還記著。罷了,若是您覺得這孩子好,改日叫她進來好好看看。就是不知道齊妃那裡是什麼意思,畢竟跟弘旺不同,就算選個不合適的,也沒人說什麼。若是弘時媳婦選不好,怕只怕齊妃那裡就先難過起來了。」說著,八姐歎氣,「要不怎麼說,嫡母難當呢。」

    四爺自認會處理後宅關係。家中妻賢妾美,八姐賢惠寬厚,不是一日兩日。李氏縱然有些小女子行徑,在八姐面前還不夠看。也不擔憂。瞧八姐對二公主疼愛,比之對弘春都要嬌慣些。因此滿不在意說道:「你也別想太多了,李氏就是個愛攪和事兒的。好在弘時懂事。凡事你只管做,別理她那麼許多。實在不喜了,叫她多抄幾部佛經收收心,也就是了。」

    八姐笑著點頭應下。二人又說了會兒話,這才睡下。第二日便是元旦。不僅是萬家團聚日子,也是四公主弘晶生日。小丫頭一大早就醒了,奶嬤嬤穿好衣服抱過來,一路依依呀呀叫著,到八姐屋裡,四爺與八姐剛剛梳洗已畢,對坐著捧著熱粥說話,桌上大盤子裡,正是熱騰騰的餃子。見到小閨女過來,八姐急忙放下碗,接過弘晶,笑問:「餓了吧?喝粥嗎?」

    弘晶剛滿一歲,話都說不全,兩隻眼睛往桌上瞄瞄,急忙伸手說道:「氣油油,氣油油。」

    四爺不解,奶嬤嬤笑著解釋:「四公主說,要吃肉肉。」

    四爺忍不住笑了,接過弘晶抱在懷裡,拿手指戳戳她小臉蛋兒,說道:「才多大,就要吃肉肉了?瞧你饞的,多虧是生在皇家,想吃什麼吃什麼。若是百姓家裡,一年吃不上兩回肉的,看你怎麼辦。」

    說著,當真親自夾起一個餃子,吹了吹,送到弘晶手裡,讓她捏著玩,只不許吃進嘴裡。

    弘晶哪裡聽他的,一輩子也就只有幼兒時這兩年可以肆無忌憚藐視皇權,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抓起餃子就往嘴裡塞,管你是皇帝還是帝皇。

    四爺抓了幾下抓出來,弘晶瞧見到嘴的肉沒了,眨眨眼,盯著四爺看兩眼,哇的一聲哭了,伸胳膊屈腿兒就要找四爺要,看四爺鐵了心不給,居然還捏著小手去抓四爺鬍子。四爺哭笑不得,連忙往後靠,生怕龍鬚被閨女給拽走了。對著個小奶娃,勸也不知道如何勸,哄也不知道該如何哄。還是八姐有法子,沖奶嬤嬤使個眼色,奶嬤嬤便趕緊上前抱著弘晶,連哄帶顛,弄了出去。

    四爺扶額,摸摸下巴,「總算走了。」

    八姐一旁笑說:「要不怎麼說,兒女都是債呢。從生下來,就不給咱們安生。」說完,噗嗤笑了,「就這還不知道這丫頭一會兒抓周時候要鬧什麼笑話呢。」

    果然,四爺到前朝接受百官朝賀之後,到後宮來看閨女抓周,就看見弘晶坐在一大堆寶貝上頭,這個拉拉,那個拽拽,挑挑揀揀大半天,最後挑出來個繡花枕頭。若在平時挑個繡花枕頭就罷了,關鍵是昨日四爺還想著給閨女挑女婿。這麼一聯想,難得心裡嘀咕起來。

    好在大好日子,眾人樂得討喜。嘖嘖半日,「公主果然天資聰敏,將來女工不同凡響啊。」

    八姐抿嘴兒一笑,叫來弘春,請眾位公主、王福晉到偏殿喝茶,稍後一塊兒去給太上皇后、太后請安。一起吃頓飯。

    這邊奶嬤嬤便抱了弘晶下去,好換了衣服,一會兒到太后跟前討喜。四爺坐下,問道:「那繡花枕頭不錯,誰給準備的?」

    八姐抿嘴一笑,「這麼多東西,我哪兒記得清呢。是誰如何,不是誰又如何?您吶,還想著賞他不成?」

    四爺冷哼一聲,歎道:「咱們做父母的,又是中年得的子女,眼看就要到而立之年,還能護孩子幾日?更何況,閨女總歸是要嫁出去的。將來若是挑了個好的,一輩子榮華富貴。若是挑了個不懂事的,怕就跟前朝建寧公主一般淒涼後半生了。」

    說起那位嫁到吳三桂家的公主,八姐也跟著歎息:「大好的日子,您怎麼就想到這些了。咱家姑娘性子堅韌,更何況,弘晶又是嫡出,哪有將她嫁到漢家的道理。再說,兒女自有兒女福。咱們只管好好養大他們就是了。往後的日子,還要他們自己過,那才好呢。」

    四爺看八姐一眼,擺手屏退眾人,小聲說道:「女孩兒倒也罷了,這幾個兒子,可叫朕如何處置呢?」

    八姐皺眉,「爺若是說政事,那可就不是我能幫忙的了。」

    四爺搖頭,說道:「按理,嫡子位份,是高於庶出子的。今日在朝堂上,朕看著兒子們跪拜,弘時在前,就想起了當年太子哥哥再世時,都是太子在前。今日略有感慨罷了。」

    八姐沉默片刻,還是笑著寬慰道:「皇上想多了。什麼庶出嫡出的,在我眼裡,都是我的兒。朝堂上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家和萬事興。說句不該說的話,皇上要以史為鑒,莫讓這一輩孩子再走上一輩的老路才是。」

    四爺點頭,「皇后說的是,朕要想個法子,如何才能叫他們安心才成。」

    八姐心中冷笑,能有什麼法子,不過就是張廷玉後來給你出的什麼秘密建儲的法子,還因為事先沒商量好,說漏了好幾次嘴。如今老爺子還活著,看你怎麼跟他說去。

    夫妻倆又沉默一會兒,就有小太監催著去給康熙、太后請安。要說康熙命沒乾隆好,想當年,乾隆當太上皇,哪一年元旦不是坐在太和殿正中,一旁新皇帝陪著接受百官朝賀。生生把新皇帝嘉慶壓的毫無存在感,整個一個退而不休,大事還是他做主,沒嘉慶啥事兒。康熙倒好,一年兩頭病,最怕天冷。前幾日剛下了場瑞雪,陪著宜妃看了雪花,就躺著不會動了。正好給了四爺大過年立威的機會。康熙這麼給面子,四爺自然也樂得表現孝心。這邊領著親王皇子皇孫們魚貫而入,進了康熙所居皇極殿,那邊八姐就去了寧壽宮,縱然慈寧宮烏雅氏年紀大,年秋月到底是正經皇后升上來的,資歷比烏雅氏高一頭,先去看她,才能再去看烏雅氏。

    好在年秋月年輕,膝下只有一個公主,自然不會在這些事上讓烏雅氏很沒面子,不過笑著見了后妃公主王福晉們一遍,便請眾位命婦到慈寧宮去看皇太后。

    烏雅氏早就等了半日了,一面等心理一面自歎命苦。別家太后哪個不是後宮第一人,就算順治朝兩宮太后,也是一同受命婦朝拜。到了自己好了,非得分出個先後來,這不擺明了給自己這個老婆子沒臉麼。

    八姐帶著人進來,一看就知道烏雅氏心裡憋著氣呢。連忙給二公主、弘春使個眼色,叫她二人一左一右坐到老太太身邊,好哄老人家開心。都說人老糊塗,大過年的,可別鬧出個什麼不高興來。

    好容易哄了老太太開心,一幫人這才敢說笑起來。八姐抽了個空走了回神,心中暗暗琢磨:給老四當媳婦兒這活兒果然不是人幹的。每日裡掂量來掂量去,淨琢磨後宅隱私了。瞧爺如今行事,走一步退三步,還真就成了深宅婦人了。得了,改天叫弘旺過來,指點指點他政事要緊。咱面上顯得再從容,到底也是天家子孫,總不能到屁股底下的龍椅不去搶著坐,反倒便宜了弘時那個白眼兒狼。沒見連著幾日,那個高紅麗都去齊妃那裡,爺這裡來都不來嗎?

    八姐想明白這事,第二天遇到弘旺來請安,便暗示起來。哪知道弘旺搖頭,說道:「額娘,這件事先不急,我怎麼聽說,高紅麗開始跟三哥商量出外辦差的事了?」

    八姐搖頭,「有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是你三哥出去,還是高紅麗也跟著去?」

    弘旺說道:「三哥出去倒不稀奇,畢竟他也這麼大了,只是高紅麗好像還給他找了幾個幫手。」

    八姐聽了問道:「可是高家的人?」

    「兒子正是因為這事兒才奇怪呢,不是高家的人,是陳家。」

    「陳家?」八姐點點頭,「不愧是紅麗,陳家雖然不算顯赫,到底名聲在外,經營南邊兒這麼多年,高紅麗這是上心了,想學我呢!」

    弘旺張張嘴沒說話:學您?當皇后?不是吧?她怎麼這麼快就想通了。不應該啊!嘖嘖,果然是當過皇帝、太上皇的人,心理素質非凡吶!

83郎舅兄弟

    第八十三章郎舅兄弟

    八姐微微一笑,瞇著眼瞅著手上指甲說道:「那誰知道呢?反正以高紅麗如今情況,就算是改朝換代,也輪不到她來當皇帝。按她的性子,扶持自家男人登上龍椅,未必不可能。」頓了頓,看一眼弘旺,慢慢琢磨:「如今這麼看來,老三後院有高紅麗出謀劃策,你後院的人也不能太次了。雖說咱們看來,紅麗就是在蜜罐裡長大的有福之人。可他畢竟上位多年,有些心性,非比常人。尋常家女子,莫不是讀女兒經長大的,縱然有大心胸,在朝政之上,也不見得能幫多少忙。富察氏那裡又有紅麗遊說,咱家就是娶過來,只怕對你也不是好事。更何況,在我看來,那個富察氏——還是送到弘時院子裡,叫她跟紅麗窩裡鬥吧。我突然很想看看,到底是東風壓了西風,還是西風壓了東風呢?」

    弘旺皺眉,「您的意思是說,那位富察氏並不如外頭傳言那般賢惠?」

    八姐冷笑,「她能得了個賢名,九成九是給逼的。不過是為了成全丈夫名聲罷了。換個人做弘歷原配,除非熬死弘歷,不然,還是會得這個名聲。」

    弘旺冷笑一聲,琢磨一番馬齊侄女性子,點頭道:「我聽說那孩子性子剛毅的很,心眼兒也不少。也罷,就讓紅麗看看,她曾經認為美麗端莊賢惠的女人,到底有多『好』。」

    八姐抿嘴兒笑了,半晌方說:「坐到那個位子上,哪一步不是戰戰兢兢。也就是皇帝得給皇后面子,若換了漢朝那時候,說廢後就廢後,富察氏指不定早就給高氏逼到絕地了。得了,咱沒事兒管人家後院兒裡的那些彎彎道道做什麼。以我看,如今你們兄弟關注的重點倒是有些偏頗。玩朝政固然需要多些心眼兒,但朝政畢竟關乎社稷,縱然爭鬥再厲害,也不能把國計民生給算計進去。四爺之所以能在眾兄弟中脫穎而出,不止靠了『富貴閒人』四個字,更讓老爺子欣賞的,還是他『忠於社稷』、一心為民。這一點,你也要記住。爭鬥只能佔你三成精力,剩下的心思,好好放到如何治理國家上來。你要記住,治大國如烹小鮮,然最能考驗一個人廚藝的,往往就是那些『小鮮』。」

    弘旺聽了,躬身行禮稱是。母子倆又說了一番話,弘旺告退。八姐歎口氣,倚到身後椅子上,呆呆的望著窗外石榴花出神。

    四爺看了番折子,有些累了,便坐輦到永和宮來吃飯,順便找八姐說說話,聊聊天。原配夫妻吃飯,並無外人在場,四爺便忘了「食不言」的規矩,隨口跟八姐提起這兩日雜事。「馬齊那個侄女我倒是見了,跟弘旺大小差不多,有他們家家風。我瞧著很不錯,哪日你也見見,差不多就定下來。」

    八姐微微一笑,「那日太上皇后與皇太后花朝節召見三品以上官員家眷,我已經見了。果然如皇上所說,是個好孩子。別說我,就是齊妃、懋妃她們,都滿嘴誇呢。」

    四爺聞言笑了,「懋妃又沒有兒子,那麼高興做什麼。」

    八姐淡笑,「看皇上說的,好歹懋妃也是長輩,將來養老之事,還不落在幾位阿哥身上?不管哪個阿哥娶了位賢孝的媳婦,我跟懋妃幾個姐妹,都是高興的。」

    四爺微微一笑,點頭道:「也罷,知道你們姐妹關係好。朕還得靠邊兒站呢。」

    八姐笑了,「多大年紀,老夫老妻的了,您還這麼愛逗趣兒!」

    二人說笑一會兒,八姐正色問道:「弘旺的事,我自然聽您的。只是弘時媳婦,我倒想說說。聽齊妃妹妹往日裡言語,意思定然是想要個好的。更何況,高紅麗又進了弘時院子。說是包衣奴才,高家畢竟有當朝大員,若弘時嫡福晉家裡太薄弱了,怕是不能平服底下妾室。傳出去側福晉管家,到底對孩子們名聲不利。您看呢?」

    四爺聞言,收了臉色喜色,沉聲說道:「那也得看弘時那個年紀有沒有合適的才成。緣分這東西,得看天意。」

    八姐笑道:「您不就是天,還看什麼天意呢。淨會唬我們。」

    說著二人都笑了。八姐趁著四爺高興,忍不住勸道:「弘時那孩子性子剛強,往年又是在我身邊長大的。在我眼裡,看他總與弘旺、弘晝一般。更何況,他是長兄。大媳婦人選,總不能太差了。將來也好領著弟媳婦們做事。您就費心,給挑個好的麼。兒子媳婦過的好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心裡也踏實不是?」

    四爺聽她說的誠懇,點頭道:「難為皇后如此賢惠。這事朕會仔細看的。」說罷,低頭吃飯不提。

    八姐見四爺聽進去了,便不再多說。

    又過幾日,聽見前朝說要對青海用兵,一時戶部、兵部、吏部忙亂起來。

    底下兵馬準備妥當,糧草已經先行安排,對於掛帥人選,四爺為難起來。原本是有岳鍾琪、年羹堯幾個大將可用,然而有人告岳鍾琪貪污受賄,年羹堯縱然跟了自己,畢竟還有年秋月那位太上皇后坐鎮,其忠心有待考量。更何況,想起年羹堯曾當街調戲過武氏,致使武氏回到王府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求一紙休書,搬出王府,好常伴青燈古佛。這年頭寺院那是個什麼地方?尼姑思凡、和尚懷春多的是。偏偏年羹堯還對武氏念念不忘。一想起來,四爺便覺頭頂上帽子綠油油的。

    如此猶豫一番,最終還是定了大女婿博爾濟吉特班弟領隊,四爺親自送到德勝門,望著將士們浩浩蕩蕩出城,奔赴前線。

    然而班弟到底年輕,不過半年,就被青海那幫粗人打的落花流水,苦哈哈地帶人回到京城。來到安定門外,班弟握握手裡鋼刀,心裡嘀咕:「大公主啊,快來救命啊。若是你來晚一步,我就只能自刎在皇宮門前,以平息皇上老丈人滿腔怒火了。」

    心裡念叨完,這才故意扭歪了盔甲,灰溜溜帶著親兵進城,留下其餘士兵城外待命。

    到了紫禁城西華門外,班弟老老實實跪下,等候裡頭召見。敗兵之將,談何顏面。以蒙古人「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的族規,他這回回來也不算十分丟人。更何況,他還順手牽了不少礦藏回來呢。就是不知道老丈人這回是打算怎麼想的了。

    正耷拉著腦袋琢磨悄悄派去請大公主的人回了沒,就聽門口一聲恭敬行禮:「給三阿哥請安!三阿哥要出門?」

    班弟一聽,得了,小舅子來了。小心抬眼看了看,就見弘時帶笑走來,湊近了蹲到一旁小聲問道:「姐夫,這回——回來的夠快的呀!」

    班弟無語,沖弘時眨眨眼,小聲說道:「三阿哥,不知大公主近來身體可好?一別一年,不知她母子幾個怎麼樣了。若是——日後還望三阿哥多看顧她們母子才是。臣在此多謝了。」

    弘時噗嗤一聲笑了,搖頭站起來,拍拍班弟肩膀,領著人逕自走了。班弟無奈,只得依舊老老實實跪著,等候四爺召見。

    弘時走了不遠,身後跟班裡頭,一個面皮白嫩的小太監湊上來,悄聲說道:「這可是拉攏班弟的好機會,呆會兒找到幾位皇叔,小心說話。請他們多求求情,班弟欠了這個人情,郎舅們日後想再親近,就容易多了。」

    不消說,這個小太監,便是紅麗男扮女裝而成。

    弘時頭也不回,一展扇子,啪的一聲打到紅麗帽子上,冷哼一聲:「這爺會不知道?瞎白活什麼呢小麗子。還不跟上,待會兒替爺給幾位叔叔們挑東西去。」

    紅麗咬牙嗯了一聲,低頭跟著。因高斌祖上是漢人,故而家中女子都纏腳。紅麗雖長大懂事後就主動破除這一陋俗,然而早年小腳受了傷,走路還是不能快。走了不遠,弘時就瞧出來了。故意大步往前走,累的紅麗只得亦步亦趨,一面走一面埋怨:「天殺的,早晚叫你嘗嘗裹小腳的滋味兒!」

    二人走了不遠,便是關帝廟後街。前頭有一家賣人參的藥鋪,早就打好招呼,今日來取百年人參。紅麗進去取東西,弘時站在門外,朝對面街漫不經心看一眼。登時奇怪起來。

    紅麗領著侍衛抱著禮盒出來,就見弘時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對面一頂繡花小轎。轎子旁邊,還站著一個總角丫鬟,一個老媽子。不用說,定然是哪戶人家的小姐出門逛街來了。

    看看弘時那股子癡樣,紅麗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伸手啪的拍在弘時後背上,陰陽怪氣說道:「爺,您瞅上哪位了?要不要搶了回去?」

    弘時顧不上生氣,擺手急忙說道:「別搗亂,你瞧,那位小姐行動舉止,像誰?」

    紅麗聞言,收了滿腔酸氣,仔細瞅瞅,可惜,轎簾子飄飄,只模模糊糊看了個側面。心裡琢磨:「這輪廓,好像那位弘吉拉氏惠兒呢!」

    那位姑娘正是弘惠。這會子,她也正坐在轎子裡奇怪著呢!

84富察姑娘

    第八十四章富察姑娘

    弘惠今日來外逛街,路上遇到富察家姑娘。本來心裡思忖,自家爹爹官位低,比不得人家富貴,有心離的遠遠的。哪知富察姑娘特意命丫鬟來招呼,不好駁了人家面子,只有命轎夫停轎子,準備下轎。幸好滿族姑娘祖風豪爽,不甚忌諱出門。否則,滿街人來人往,叫外人瞧見,可是要多說閒話了。

    隨富察家丫鬟進了茶樓,到樓上雅間,富察姑娘已經等候一會兒了。富察家姑娘名喚玉雅,看到弘惠進來,忙笑呵呵站起來迎面笑道:「剛從樓上看到妹妹家轎子,想著就是妹妹出來逛逛。自從去年在皇太后跟前見過妹妹,我便覺相見恨晚。平日裡瑣事繁多,沒想到今日竟然街上遇到。若是妹妹不嫌棄,咱們一起喝杯茶可好?」

    弘惠自然不無不可。自家雖然祖上抬旗,畢竟家底單薄,不如富察氏滿門簪纓。不說巴結玉雅,起碼不能得罪。因此急忙滿臉堆笑,柔聲說道:「富察姐姐相請,怎敢不從。況且,我也正想跟姐姐請教請教刺繡女紅。還望姐姐莫要嫌棄才是。」

    富察玉雅急忙拉弘惠坐下,親手倒茶送上,說道:「妹妹說的這是什麼話,咱們互相討教才是。我們家就我一個女孩兒,能有個一番兒大的姐妹說說話,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聽說,妹妹的針黹可是連宮裡的皇后娘娘都誇呢!」

    弘惠聽了,心中忍不住發虛:以那位的繡花水平,是位姑娘的針黹,在她眼裡,都是好的。

    嘴上只有謙虛謹慎,「姐姐說笑了。娘娘不過是瞧著實在是找不著地方誇我了,娘娘寬厚,照顧我面子罷了。值不得說笑。」

    玉雅淡淡一笑,拉著弘惠繼續聊天。

    弘時坐在對麵店裡,聽著底下人回報,嘴裡奇怪道:「弘吉拉氏家底可是不如富察氏豐厚。怎麼富察家姑娘這麼熱情。」

    紅麗抿嘴笑笑,說道:「出身算個屁!」

    弘時一怔,隨即拍腿拍腿大笑。笑到眼淚都掉下來了,這才捂著肚子說道:「我說呢,歷史上純宗皇帝怎麼挑了那麼個出身的皇子繼承皇位呢,原來是因為在他自己眼裡,出身從來就不是問題呀!怪不得怪不得,難為我還一直因為自己生母是漢人,至今不得釋懷。原來,竟是我想偏了。」

    紅麗看他一眼,站在一旁咬咬牙,催促:「爺再坐下去,幾位叔爺倒沒什麼,怕大姑爺要等急了。」

    弘時這才想起來大姐夫還在西華門外跪著。拍拍手站起來,嘴裡笑道:「說的是說的是,正事要緊,正事要緊。」說完,出門領著人晃晃悠悠,奔幾位皇叔家府邸去了。無論如何,班第也是姐姐親老公,為了幾個外甥,也不能叫一刀卡嚓了。

    弘時忙了半個下午,到傍晚方回。院子裡幾個大宮女迎出來,端茶倒水獻慇勤。春蘭依舊是往日賢惠溫柔模樣,倒是夏荷,看高紅麗跟著進來,悄悄退後一步,小聲說道:「方纔齊妃娘娘院子裡一個小太監過來一趟,看三爺不在,就走了。也沒說什麼。」

    高紅麗點頭,沖弘時使個眼色。夏荷會意,看弘時歇息一會兒,有了精神,慢慢上前回稟。弘時略一皺眉,問道:「可是額娘叫我去了?」

    夏荷搖頭,「這倒不曾聽說。」

    弘時想了想,如今天色將晚,自己一個成年皇子進後宮也不合適,便點頭道:「也罷,明日一早再去看看。若有什麼事,先與我說說便是。」

    這晚,弘時不顧春蘭小意慇勤,依舊歇在紅麗屋裡,算起來,這已經是接連半個月「寵幸」高姑娘了。春蘭心中暗自思忖一番,低頭一笑,自己回屋睡覺。

    再說弘時與紅麗二人,一個睡床,一個睡塌。趁著夜深人靜,商量起來。弘時說:「皇阿瑪見了班第,大發雷霆。擼了班第爵位,叫他回府思過。如今皇爺爺那邊倒是看了一場熱鬧。」

    紅麗點頭,「說的也是,今天你在屋裡跟十七叔說話,我在外頭閒逛,就模糊聽見好像說什麼太上皇如何如何。就連直親王府裡,跟理郡王府裡,都有動靜了呢。」

    弘時噗嗤笑了,「人家若真想做些什麼,能叫你聽見了?」

    紅麗對著帳子頂撇嘴,「怎麼不能?你真以為包衣不怎麼樣?告訴你,拿出我們高家身份來,走到大街上,那些根正苗紅的正經旗人,還得管我叫姑奶奶,上趕著巴結呢!」

    弘時半日無語。紅麗見他不吭,翻個身準備睡覺,黑暗中,聽到弘時幽幽說道:「上輩子,我被軟禁之時,有個小太監佔了我的飯,每日裡便送些殘羹冷炙與我度日。野史傳聞,常說我是自盡而死。其實——不過是餓的緣故。」

    紅麗睜眼,瞪著黑黝黝的帳子,半日才說:「該死的奴才!」

    弘時呵呵笑道:「你說的對,出身算個屁!手中權勢才是王道!」

    紅麗嗤笑一聲,「權勢?你還是趕緊想想,如何弄個好嫡福晉才是吧。眼看孝惠章皇后孝期就過了,不出意外,給你挑的那位就是原先的董鄂氏。一個獨生女兒,老爹還沒幾年活頭兒了。往後岳家一點兒助力也沒。瞧你怎麼跟人爭?」

    弘時跟著嗤笑,「你懂什麼?我額娘又不傻?董鄂氏娘家連她算在內,只有一家三口。好好的兒子,挑這麼個媳婦,她能不管才怪!」

    紅麗冷哼,「上輩子也沒見她管過。」

    弘時冷笑,「那個時候不正是九龍奪嫡,四爺為了向老爺子表明他無心權勢權勢,特意挑了這麼個親家?如若不然,別說齊妃,就是阿瑪他老人家,也看不上董鄂氏那個獨生女兒。」

    紅麗嗤笑一聲,「你又知道?那我問你,上輩子五福晉吳扎庫氏又是什麼出身?史書裡,可是連那位娘家都懶得記上一句話呢。」

    說起那位無公害路人甲一般的弘晝福晉,弘時也沉默了。雖說這輩子跟四爺父子關係還算和睦,但自己總不是嫡出。加上弘旺那隻小狐狸滑不溜秋的,想要壓倒嫡子上位,怕是難上加難。想到這裡,弘時問紅麗:「你有什麼法子?」

    紅麗微微一笑,「如今太上皇尚在,咱們管那麼許多作什麼。只要你記住,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好了,我未必好。你不好,我指定倒霉就是。別老疑神疑鬼覺得我們家不會幫你,那就成了。」

    弘時默默無語。心中則暗自得意:做男人——挺好!

    第二天二人一早醒來,弘時到前頭四爺跟前站崗,順便學習政務。紅麗則去齊妃那裡,挨班去給幾位後宮大佬行禮問安。見到八姐,就聽八姐說:「李妹妹今日若是無事,就坐在這兒陪我見幾位命婦吧。弘時年紀也不小了,該相看就當相看了。」

    齊妃聽了,自然欣然領命。帶著紅麗坐到一旁,笑呵呵與懋妃宋氏一起,跟八姐嘮嗑。

    不多時,就來了幾位三品誥命,身邊各自帶了一兩個適齡姑娘。明年春便是大選,能找個機會帶自家女兒、侄女兒來進宮,叫貴人們瞧瞧,若是能入了貴人的眼,那可就省姑娘她爹奮鬥十年了。

    來的人不是外人,一個是高紅麗她嬸娘,帶著高紅麗兩個妹妹。一家是弘吉拉氏弘安家夫人,身後跟著弘惠。另外一位,則是馬奇夫人,身後跟著侄女富察玉雅,正是史上有名的孝賢皇后,和另外一個族侄女。那一位紅麗恰巧也認識,便是上輩子永璜生母哲憫皇貴妃富察氏。

    八姐坐在上頭,微笑著看三位誥命夫人帶著姑娘們行禮,點頭說道:「幾位夫人請起吧。姑娘們也請起吧,今日不過是嘮嘮家常,無需多禮,都坐吧。」

    一時宮人擺好椅子,高夫人、弘吉剌夫人坐在右手,馬奇夫人坐在左手。都隨著八姐笑而笑,一心討好八姐,室內其樂融融。

    齊妃留心觀看。馬奇夫人身後兩位姑娘,容貌都不錯。其中一位略顯小家子氣。另外一位倒是隱隱露出雍容之態。齊妃悄悄瞥一眼八姐,看她也對著富察玉雅露出滿意神態,心裡先掂量掂量。琢磨若是搶先定下玉雅,八姐那裡會有什麼反應。

    齊妃那邊眼神,八姐不用看就知道什麼意思。沒心思搭理齊妃,轉而又去看高紅麗兩個妹妹。記得那兩位嫁的也不錯。替高家爭取了不小的親家助力。只可惜,史上慧賢皇貴妃沒生孩子,若不然,乾隆身後皇位歸誰,還真不好說呢!說起來也奇怪,高貴妃當初那麼得寵,怎麼就一兒半女也無?要知道,孝賢皇后去後,不甚得寵的繼皇后,三十多歲,高齡產婦了,還生了兩兒一女呢。再想想,孝賢皇后在時,同樣晉陞迅速的魏氏、葉赫那拉氏,也沒生。倒是孝賢皇后死了,一個個的開始生兒子了。那位富察玉雅活著的時候,滿妃生了兒子的,不是早早就死了,就是藏入冷宮,如哲憫皇貴妃、瑜妃。嘖嘖,看來,這位富察氏玉雅——果真不是什麼省油燈啊!

    想到這裡,八姐扭頭,掃了高紅麗一眼,心裡琢磨:若是把那位富察玉雅塞到紅麗地盤上,不知二人會如何相處呢?

    紅麗看八姐看來,不敢與之對視,急忙低頭,裝出十二分謙恭。八姐也不挑破,一笑而過。再看弘惠,心裡琢磨:這孩子氣質、神態,越來越像四嫂了。

    弘惠依舊老老實實低頭不語。齊妃身後紅麗倒是鬆了口氣,悄悄去看富察玉雅,心裡頭琢磨:該想個什麼法子,把富察家姑娘弄過來。不需要出身太好的,只要跟富察家粘上邊兒,將來能借富察家人脈就行。那位富察玉雅——唉,說起來,當初到底是自己先對不起她呀!

85叔侄相認

    第八十五章叔侄相認

    紅麗心裡嘀咕半日,卻看那位富察玉雅眼神一直不看自己。心裡默然,也是,上輩子玉雅跟高氏關係就有些不好說。高氏死後,玉雅很是高興一陣子。這輩子,怕是她再也不用受高家姑娘的氣了。

    正想著,就聽八姐說道:「前幾日皇太后提起來,說有日子沒見富察夫人了。趁著今日天氣好,夫人不若帶著姑娘們去皇太后那裡坐坐。陪老人家說說話,都是高興的。」

    馬奇夫人自然恭敬站起來應下。高夫人跟著站起來,說道:「奴才也一同去拜見皇太后吧。」

    八姐點頭,「如此甚好。夫人但去無妨,只是高大姑娘成日裡在宮中,少見幾位姐妹。若是夫人覺得方便,請高大姑娘帶幾位妹妹到園子裡逛逛,姐妹們說些話也好。」

    高夫人一聽,急忙笑著應了。那邊高紅麗則越過齊妃出來謝恩。

    八姐笑笑擺手。弘安夫人也跟著站起來,說要一同去看皇太后。八姐允了。齊妃看這陣勢,笑著站起來說道:「臣妾恰好要去探望太后,領著夫人們去暢春園,倒也便宜。」

    八姐笑笑,「你倒是想的周全。」

    因此,齊妃為首,身後跟著三位夫人,兩位富察姑娘,依次出門。高紅麗則帶著兩個妹妹出去逛圓明園。弘惠走在最後,到門檻外,看母親等人出去,以手扶門,趁人不備,慢慢退回來。待到回到方才跟八姐說話的地方,見宮人們已經收拾了茶盅下去。屋裡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宮女在一旁捧著丹盤,盤裡一個杯子,站在窗前。八姐則是站在一盆蘭花前,手中拿著花剪,仔細修剪枯枝。八姐聽見身後響動,扭頭一看,笑了。

    弘惠耳根一熱,急忙彎腰行禮:「給您請安了。」

    八姐點頭,擺手命宮人下去。屋裡就剩下二人。八姐先撿個舒服的地方坐了,靠在椅背上,笑吟吟看著弘惠。

    弘惠看四下無人,這才直起腰來,走到八姐身邊,往旁邊一蹲,張嘴叫一聲:「八叔——」還沒再開口,兩滴淚便滾了下來。

    聽弘惠叫一聲,八姐頓時滿懷感慨,伸手拉起弘惠,扶她在身邊繡墩上坐下,拉著手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弘惠撇嘴,「我來的時候,碰上額娘。她說,我投胎的人家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是誠實肯干殷實門戶。從小也是一家人捧在手心裡的。比起八叔來,好太多了。」

    八姐聞言,收了手笑笑,歎道:「你這孩子,還跟小時候一般。說話老戳人肺管子。」

    弘惠擦了淚淡笑,「是您疼我,我才敢胡鬧。不過八叔,我阿瑪那個人性子不好伺候,您當真是委屈了。」

    八姐抿嘴笑笑,「我還不知道他性子!你來時候居然見你額娘了?真是什麼事兒都遇上了。你額娘怎麼說?」

    弘惠搖頭,「額娘沒說什麼。就是提了,若是我有什麼事,見不著阿瑪,只管來找您。說您從小就疼我,定然捨不得我受委屈。只是以前我現在的父親官職低,我嬌養在家,尋常受不得委屈,也沒機會來看八叔。如今看八叔神態如常,身體康健,我也就放心了。」

    八姐點頭,「我還好。沒想到,你居然也來了。等會兒弘旺來了,你們姊妹好好見見,說說話。弘時那孩子也來了,你也見見。」

    說起弘旺,弘惠沒什麼印象。上輩子倒是見過,當日自己離魂之時,弘時還是幾個月大的嬰兒。想到這裡,笑道:「不知兩個弟弟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聽弘時娶了紅麗,這可真是一樁奇緣了。」

    八姐笑笑,「可不是。紅麗那孩子,雖說喜愛奢華了些,人緣兒還不錯。把個齊妃哄的服服帖帖的。這不,齊妃順著她的意思,跟富察家搭線兒呢!也不知道瞧上富察家哪個了,想著給弘時娶來做福晉呢。」

    弘惠低頭想了想,問道:「難道不是瞧上了富察玉雅?那位姑娘,我冷眼瞧著,挺會來事兒的。跟京城裡眾多人家姑娘都和的來。算得上交遊廣闊了。」

    八姐笑笑,「她們倒是想,可惜,富察玉雅早就叫你阿瑪內定給弘旺了。」

    弘惠想了想,點頭:「是啦,阿瑪跟皇爺爺確實都想立嫡。只是可惜紅麗那孩子,我瞧她一雙眼睛老是滴溜溜老想事兒。若她不知輕重胡鬧起來,可也是麻煩。再說,玉雅畢竟跟他曾有一段。暗地裡挑撥生事,也夠咱們心煩了。」

    八姐微微一笑,「你真當那個富察玉雅是善茬兒?有她在,根本就沒滿洲姑娘們活路。真賢惠還是假賢惠,誰能說的準呢!我倒是想瞧瞧,高紅麗碰上富察玉雅,到底哪個更勝一籌呢?」

    弘惠抿嘴,嘟囔:「八叔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八姐呵呵笑了,揉揉弘惠頭髮,笑問:「這話怎麼說?」

    弘惠慢慢說道:「富察玉雅家裡雖說不是顯赫無比,到底比別的適齡秀女強些。若她嫁給弘旺,日後也是一大助力。同樣,若是給了弘時,那不是讓齊妃有的得瑟的資本?庶子壓過嫡子,怎麼說都不是什麼利國利民的好事。」

    八姐搖手,「如今形勢不同了。娶個家勢顯赫的嫡福晉,未必就是什麼好事。你比比你二伯母跟你額娘娘家,就知道了。」

    弘惠低頭想了一會兒,問道:「您的意思是——讓紅麗跟弘時忙著窩裡鬥?」

    八姐想了想,說道:「說句實在話,大家族裡出來的姑娘,不是不好,主要就是心眼兒太多。娶個兒媳婦多個幫手不假,但若是每日裡跟兒媳婦說個話都要想多少,恨不得一句話想上一天。你八叔我成日裡跟你爹彎彎繞還不夠,好容易有了媳婦歇歇,還跟她一個小姑娘算計來算計去的。煩也不煩?既然齊妃喜歡,就送她好了。我倒要看看,上頭太上皇、皇上盯著,弘時、紅麗這對冤家,能翻出什麼花兒來。」

    弘惠低頭想了半天,還是忍著沒問:八叔你其實就是想讓紅麗跟富察玉雅宅斗是吧?

    正想著,外頭小太監唱名:「萬歲爺駕到!」

    弘惠急忙站起來,八姐則笑著說道:「若是沒別的事,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弘惠笑著搖頭,「還是算了吧。我打小見到他老人家就害怕呢!可是比不得您對弘旺那般慈愛。那一位——就是嚴父。」

    八姐笑笑,老四家孩子都怕老四。即使弘惠也不例外。到底是自己年輕時候真心疼過的子侄,想到這裡,略略點頭,說道:「我讓瑞珠送你到暢春園皇太后那裡。你也見見她老人家。」

    弘惠笑著應一聲,由屏風後繞後門出去。四爺帶著弘時、弘旺兄弟進門時,便只看見一色衣角。結髮夫妻說話比別個隨意,笑著調侃:「皇后可是藏什麼人,不許朕見?」

    八姐笑笑,行了禮又免了弘時、弘旺等人禮數,陪四爺坐下,笑道:「瞧您說的。那是幾戶八旗家閨女,到底沒出閣。我怕人家女孩子面皮兒薄,不好見弘時兄弟。這才叫她們到皇太后那裡坐坐。」

    四爺聽她這麼說,知道八成是給弘時、弘旺挑媳婦,笑呵呵看兩個兒子一眼,便不再提了。

    八姐看左右無事,忖度一番,慢慢說道:「昨日大丫頭來了。看身體還不錯,就是眼圈兒紅紅的。我問她,她卻不肯說。想必是因為額駙的事,心裡難過。因為關係政務,我也不好深勸。今日齊妃來時,也沒跟我提。只是看著眉目間有些擔憂。到底是一家子骨肉,我多嘴說一句:額駙沒辦好差,是他還年輕,需要多加歷練。皇上不看別的,看在閨女跟外孫子的份上,日後若有機會,能叫班第將功贖罪的,還請莫要委屈了孩子才是。」

    不提打敗仗還好,提起來打敗仗,四爺就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指了指弘時、弘旺,說道:「你叫他們說,都說沒有老丈人殺女婿,若不是朕親女婿,他還能好好閉門思過?」

    八姐聞言,扭頭去看弘時、弘旺。弘時低頭不敢說話,弘旺扭頭看看,笑著勸道:「皇阿瑪消消氣,班第沒經驗,青海那邊匪首狡猾,一時吃了虧,也是有的。等咱們這邊摸出來那邊路數,有了應對之策,也就好了。」

    四爺冷哼一聲,八姐琢磨出來味兒了。敢情是有人借由此事,在朝堂上向四爺發難了。也難為他,沒在朝堂上當場砍了幾個人。唉,這就是老四不會做人了。若是爺,哪裡會有這麼些不和諧的聲音。

    想著想著,八姐自己先笑了。輕聲勸四爺道:「您吶,也別因為這事發愁。兄弟們都能獨當一面了,孩子們學習也用功。有什麼事,您想好了,交給他們去辦就是了。偌大一個國家,那能事必躬親?我雖不讀書,也知垂拱而治的道理。倒是您,胸懷天下,竟然一時給氣成這樣。說句不該說的話,看著可有些不如往日雍容大氣呢。」本來就是個小心眼兒。

    四爺冷哼,「還不是那些糊塗東西逼的。多大年紀,不知回家養老,還在朝堂上指手畫腳。真是越老越糊塗了!」

    弘時、弘旺對視一眼,心裡琢磨:這就是含沙射影、指桑罵槐,說太上皇瞎摻和了吧?

    八姐聞言笑笑不語。倒是屏風後頭,弘惠捂著帕子笑了出來。真是的,阿瑪活到快五十歲,說還是這麼「暢所欲言」。

    正笑著,就聽前頭四爺冷喝:「什麼人在後面笑呢,出來!」

    弘惠後背一陣發涼,得了,給抓住了!

86隔世重逢

    第八十六章隔世重逢

    八姐聽屏風後響動,再看四爺年近半百,依舊耳聰目明,知道哄瞞不得,只有笑著叫一聲:「是惠兒嗎?快別害羞,出來吧。」

    弘惠在屏風後聽到八姐叫喚,心中暫且安定,斂衣裙低頭邁步出來,挪到八姐座前,飄飄下拜,嘴裡高呼:「弘吉剌惠兒參見萬歲,萬萬歲!參見皇后千歲,千千歲!給三阿哥請安,給四阿哥請安!」

    一圈請安下來,弘時、弘旺俱面帶笑意。弘旺還罷了,沒怎麼見過這位傳說中的「哥哥」。弘時可不同,上輩子最常聽那拉氏念叨的,就是弘暉如何如何。這輩子再看,不過是個穩重平和,帶著些脂粉氣的小姑娘,再對比一下紅麗在後院中使的那些籠絡人的手段,心裡不由感慨:「若真如八叔所言,把弘惠弄回家當三福晉,還不知道紅麗怎麼折騰這位呢。要知道,上輩子弘暉活著的時候,八叔還沒孩子,跟阿瑪關係又好,一向可是很疼這個子侄的。這輩子弘惠又這麼與世無爭。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是要心疼死他老人家了。」

    弘旺扭頭看弘時一眼,再看看弘惠一身宮裝打扮,想到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忍著笑意,說道:「皇額娘這裡既然有客,我與三哥先行告退了。」

    八姐笑道:「哪裡是什麼客人,這是我娘家遠房侄女。你忘了,那拉家二嬸娘勃爾赤金氏就是弘吉剌家的外甥女。」說著,探腰扶起弘惠,叫她站在自己身後。

    八姐這麼一說,四爺想起來了,「弘吉拉氏?算起來,也是元朝時僅次於成吉思汗家的部落。出了好幾位賢後呢。」

    弘吉剌部即成吉思汗年代國母娘家,歷代與元朝皇家通婚。這個尊貴的後族,終元朝百年,顯赫無比,為朝廷所倚重。只是明朝之後,逐漸遠離中原。沒想到,還能見到弘吉剌家的姑娘。四爺開口問道:「你父親是何人?」

    弘惠低頭,笑著回答:「臣女父親是通州縣令弘安。臣女祖父乃是前任直隸總督弘寧。」

    弘惠這麼一說,四爺想起來了。弘安弘寧爺倆都是老實人。直隸總督顯有平安做到任期的,弘寧偏偏安安生生、踏踏實實做了兩任。後來死到任上,留下遺孀與一子一女,女兒嫁到鈕鈷祿家,女婿如今在外任州官。弘寧夫人也是位難得的賢人,丈夫去後,撫養長大子女,家中替亡兄撫養長大了一個侄子,給侄兒娶了媳婦成了家,如今正在西山健銳營當差,年紀剛過二十,出事勤勉。正是建功立業的好年紀。算起來,這家人看著不算顯赫,都是踏實肯幹的。就連弘安,都跟他爹一般實在。偶爾看到通州折子,寫的簡潔明瞭,比那些個歌功頌德、通篇廢話的強多了。

    這麼想著,對弘惠就有了幾分笑意,「你阿瑪近來辦差不錯。過幾日就是縣令進京述職的日子,等他忙完了公差,你們也好敘敘天倫。」

    弘惠笑了,說道:「多謝萬歲。阿瑪常說,為國為民,乃是本分。」

    四爺聽了笑笑,看一眼弘惠,再看一眼弘時,點點頭,對弘惠說道:「跟你額娘去暢春園看望太后去吧。」

    弘惠躬身稱是,慢慢退後,等出了屋子,扭頭一溜煙兒跑了。身後宮女抿嘴兒笑道:「這位姑娘,好生活潑。」

    說完笑笑,緊跟上去,護送弘惠出去坐轎子,往暢春園去拜見太后。

    看著弘惠走了,八姐便安排四爺跟弘時、弘旺吃飯。一時飯畢,弘時、弘旺告退,四爺便跟八姐商量,「弘吉拉氏看著是個不錯的。家裡頭人也踏實肯幹,是戶叫人安心的親家。皇后你看呢?」

    八姐心知四爺想叫弘惠做三兒媳,總督的孫女做皇子妃,雖然不算顯赫,到底還是不錯。比當年弘晝福晉吳扎庫氏娘家強多了。更何況,老四心裡一直想叫嫡子繼位,為了弘旺,也不能給弘時挑個太過出挑的媳婦。弘惠這孩子面相寬厚實在,老四就喜歡這樣看著笨笨的,實際上大智若愚的。這個長嫂,她也當得。只是,委屈了這孩子。碰上紅麗那個不省心的,不知要多麻煩呢。

    想到這裡,八姐委婉勸道:「這孩子我一看就喜歡。跟她聊起來,也是個性格平和的。前幾日那拉家二嬸娘來,還提起這孩子,說是家裡邊兒就她一個女兒,想給她求個恩典,叫放出去自主婚配呢。我沒敢立馬答應。今日皇上來,就跟您提一提。您若是覺得這孩子不錯,我就駁了他們家請求。」

    四爺聞言笑了,「弘安可真夠老實的。當年他三個親姐妹堂姐妹,全都求著免選。到底下這一輩兒,還是免選。怎麼,跟咱們家做親家,就這麼不情願?」

    八姐笑著說道:「萬歲您說的是,他們家人都是老實人。估計是想著畢竟抬旗沒幾代人,家底薄,怕孩子見識少,不能妥帖伺候主子吧。」

    四爺聽著笑了,「他們家底薄?元朝歷代皇帝尊重的部落,出來的人,會怕這個?明哲保身,未免太過了。」

    八姐笑笑,「瞧您說的。您既然喜歡這個兒媳,就留了牌子又如何。到時候叫欽天監測測八字,若是個旺夫的,自然是好的。有這麼個懂事的媳婦,我也高興呢。」頓了頓,又低聲說,「老太后孝期過了,您總是想著兒女們婚事。依我看,後宮姐妹也不算多。不如趁這回大選,挑幾個容貌好、性子好的,充入後宮。您平日裡,也好多幾個人照顧。免得我們這些老人年紀大了,一時有什麼不周之處。」

    四爺扭頭,斜眼瞥一瞥八姐,幽幽問道:「吃醋了?」看八姐張口無言,故意摸著下巴自言自語,「朕素來清心寡慾,尤其是這幾年——也沒怎麼招惹小姑娘啊,皇后娘娘怎麼就酸不溜丟這麼說呢?」

    八姐無奈,瞪四爺一眼,抽身站起,也不說話,自己挑簾子進裡屋,睡午覺去了。留四爺一個人呵呵笑笑,寬泛寬泛,換了衣服,出門坐輦,依舊回養心殿批折子、見大臣。

    又過幾日,大選開始。「政審」過後,弘惠住進儲秀宮。八姐偶爾招她來永和宮說說話。弘惠性子肖像那拉氏本尊,平和敦厚,比不得紅麗那丫頭滿肚子心眼兒。跟她說話,八姐也難得輕鬆。只是礙於眾多人眼線,不好跟她過於親近。饒是如此,弘惠也惹了不少人眼紅。甚至有些富貴人家姑娘,還有意無意試探試探。弘惠雖然不怕那些歪門邪道,卻也不勝其煩。在八姐跟前嘟囔幾回,八姐聞言笑著摸摸她頭,說道:「學著點兒吧,你家裡人口少,事情少,將來嫁了人,哪裡還能如此輕快。趁這會兒我盯著,沒人敢欺負你,多學學。等將來,你若不在宮裡,我想疼你,怕也鞭長莫及了。」說完,往窗外瞥一眼,低頭對著弘惠笑笑。

    弘惠不解,扭頭看見窗外花枝微動,伸手帕到外頭放了一下,垂著一動不動。笑著收了帕子,湊過來拉著八姐袖子埋怨:「真是煩人,一點兒風都沒有呢。」

    無風自動,八姐身邊居然有這等事,這一回,故意放出話來,不知道等誰上鉤呢!弘惠低頭笑笑,看的八姐失笑不已。拉到懷裡揉搓一陣,嘴裡道:「還跟小時候似的調皮,小心把那偷花的小老鼠給嚇跑咯,就不好玩了。」

    弘惠咯咯笑笑,伸出四根手指頭,回答:「不就是這個麼,我才不怕呢。」

    八姐苦笑一聲,「你可別小看那人。她娘家可比你娘家會折騰,這會子,正跟你的好閨蜜富察玉雅家裡套近乎呢。」

    弘惠收了笑容,正色道:「八叔,我不喜歡富察玉雅。她是不錯,典型的讀女兒經長大的。可惜,心眼兒太多,裝端莊裝賢惠,不過是對著不相干的人罷了。若是一旦有人威脅到了她,只怕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她的手段使出來,那人到死怕還要感激呢。這樣的人,我不過是不得罪。至於好閨蜜什麼的,可是算不上。」

    八姐笑笑,「不喜歡也不能表現出來。那樣的孩子我見多了,不得罪是最好的。若是能為我所用,不是更好麼?」

    弘惠點頭,「八叔說的是。看來我還是年輕,經歷的少。往後我會小心的。能和睦相處就和睦相處。若是不能,咱也不能怕她。」

    八姐點頭笑了,「不錯,這才是咱們家的孩子。」

    然而,這叔侄兩個,還是低估了高家人折騰能力。

    沒過幾日,富察玉雅便笑著留高紅麗到自己住的屋裡喫茶了。外頭高紅麗弟弟高晉也帶著富察家十公子傅恆那個小蘿蔔頭,京城四處晃蕩,買好吃的好玩的,教他習武練字了。就連弘時到皇太后那裡請安,就接二連三碰見富察玉雅堂姐。

    林林總總小手段發個不停。八姐聽了,拉著弘惠不住感慨:「高紅麗這究竟是要鬧哪樣啊?」

    弘惠低頭撇嘴,「非但是富察家那裡,就連我也接二連三撞見弘旺。聽說那個吳扎庫氏,好幾次也撞見了弘旺。有一回還是多虧弘晝解圍,才叫弘旺全身而退呢。高紅麗真是好手段,連齊妃都攛掇上了,天天沒事兒就找富察玉雅堂姐妹倆說話呢。」

    八姐冷笑一聲,「自己找死,非往槍口上撞,有什麼法子。」

87引狼入室

    第八十七章引狼入室

    自古以來,皇帝跟儲君之間,都是一本說不清的爛帳。

    當皇位家族受到來自外部威脅時,帝儲關係那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條心,勁兒往一處使。譬如朱元璋跟他大兒子,彼時國家尚未平定,朱元璋打江山時,處處為兒子將來著想,力求為他剷除繼位路上荊棘。當外部安定,帝儲關係便開始出現矛盾,直至不可調和。典型的便是康熙跟他家太子。八姐看多了,自然明白上輩子弘歷之所以得了四爺全力護航,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前頭幾位叔伯讓四爺對兄弟奪儲屢屢心驚,後頭弘時鬧騰,徹底堅定了四爺一心為儲君著想。更何況,自從十三、那拉氏去世,四爺身體便每況愈下。比不得康熙臨時不肯放權,四爺早就為身後事做好打算。弘歷作為實際上的長子,唯一一位滿妃所出皇子,只要不是腦子糊塗鬧出「何不食肉糜」那樣的醜事,繼位便順理成章。

    只是這輩子境況大不相同。其一弘時出身不如弘旺。其二,四爺受到最大的壓力不是兄弟,而是親爹。老皇帝與新皇帝關係勉強維持表面平靜,新皇帝對冊立儲君的心態自然會矛盾。一方面希望有太子幫著分憂,一方面怕立了太子有樣學樣,也來個逼宮即位。這輩子四爺早幾年登基,身子骨也比之前好多了。光嫡子就有三個,弘時佔了個長子名分,又能如何?論滿漢規矩,都不佔優勢。如此一來,四爺秘密建儲,勢在必行。以此來保證權力集中在皇帝一人之手。皇子們如今要做的是低調,如同後世中咸豐皇帝早年,娶媳婦家世不如弟弟,做學問不如弟弟,辦差不如弟弟,就連身高都不如弟弟。親娘壽命也不如弟弟。最後呢,登基的還是咸豐小子。

    想到這裡,八姐掰著指頭算一算,弘旺這兩年表現還算差強人意。只要小心熬過這幾年,老四年紀大了,有些事水到渠成便是。無需強求,免得惹了老四眼,反倒不美。只不過,齊妃與高紅麗在後宮卯足了勁兒步步緊逼,真是煩人!

    八姐心中煩悶,順手扯下窗前一朵牡丹,插到瓶中,叫宮女捧來淨水,灌了八分滿,隨手放在窗台上。大宮女瑞珠進來,笑說:「主子,三公主來了。」

    話音未落,就聽弘春在門外笑說:「皇額娘好興致,滿院子種滿了花。還未進門,就滿是香味兒,沁人心脾呢!」

    八姐笑著叫她進來,母女倆坐到窗前說話。八姐說:「我那有那個閒心,是你弘惠姐姐孝敬的。還有兩盆西府海棠,你若喜歡,搬一盆回去吧。另外一盆,留給你二姐姐。姑娘家家的,種些花啦草啦,對身體也好。」

    弘春捂著帕子咯咯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話說回來,近些日子我忙著幫二姐姐準備嫁妝,沒怎麼留意。怎麼多了個弘惠姐姐?好巧不巧,居然成了皇額娘的小棉襖,比我們這些親女兒還親。我倒要看看,是誰家姑娘,這麼投您的緣兒。」

    八姐聞言笑了,慢慢說道:「豈止是我,就是你們皇阿瑪都喜歡這孩子呢。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見見也無妨,往後姑嫂也好相與。」

    聽見姑嫂二字,弘春收了滿臉笑,正色問道:「皇額娘,真定了她?」

    八姐搖頭,「是這麼說的,反正弘時、弘旺、弘晝年歲都差不多,哪個都行。」

    弘春笑著擺手,「弘晝就算來吧。那天他特意跑到我跟前,說喜歡那個什麼吳扎庫氏。求了我跟您說情呢。看那架勢,若我不答應,就要搶了吳扎庫氏私奔呢。」

    八姐跟著笑笑,「那如何能不答應?咱皇家還丟不起那人。再說,吳扎庫氏也是個好孩子,娶就娶唄。這事我跟你們阿瑪說就是。你回去告訴弘晝,叫他小心些,做娘的總會照顧他。安心等著便好,若是鬧出事來,我可就不管了。」

    弘春笑著說道:「他那個潑皮,就會門墩虎。您別理他,他能私奔才怪了!」母女倆笑一會兒,弘春又問起弘惠,「該不是要許給三哥吧?」

    八姐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們皇阿瑪正命欽天監算著呢。」

    「欽天監?」弘春想了想,冷笑說道,「可是別算了,欽天監那位,不知道收了多少好處呢。」

    「好處?」八姐問道,「誰送的?」

    弘春擺擺手,冷笑:「您還猜不出來誰嗎?」

    八姐頓了頓,想起高紅麗。心中一陣惱怒,轉念一想,罷了,反正本來就準備把富察玉雅扔進去跟高紅麗斗的,既然她們出手,自己穩坐魚台即可。何苦跟個小輩兒計較,平白低了身份。

    還沒等八姐心裡安靜下來,四爺就氣沖沖趕來了。一見八姐領著弘春等人行禮問安,袖子一拂,冷哼一聲,逕自進了裡屋。八姐奇怪,沖弘春使個眼色,母女倆留宮人在外守著,進屋去看四爺。弘春親自捧了茶來,給四爺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等四爺喝了茶,面色稍晴,這才笑問:「皇阿瑪,您這是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說著就去擄袖子,嘴裡嚷道,「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敢惹我的阿瑪,看姑奶奶帶著丫鬟們揍扁了他。」

    四爺拿黃瓷杯子往桌上一拍,面上不由帶著三分笑意罵道:「胡鬧,好歹是元公主,竟然這般沒規矩。真跟那高紅麗學會了不成?」

    弘春聽了,急忙收了雙手,笑呵呵放在身前,賠笑說道:「阿瑪高興就好。女兒不過是看阿瑪疼我,隨意說說而已。您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額娘又該心疼了。」

    八姐在弘春身後一拍弘春肩膀,嗔怪道:「這孩子,說話沒輕沒重的。」

    弘春嘻嘻笑著退下,留八姐跟四爺說話。看屋裡無外人,四爺這才慢慢說道:「欽天監消息報上來了。」

    八姐點頭,「嗯,是個什麼說法?」

    四爺臉色又是一暗,說道:「什麼說法?那幫牛鼻子,都沒什麼好說的。說是弘時跟弘惠命沖,弘時克弘惠。那個富察玉雅克弘旺。弘時跟富察玉雅的命格倒是相合。」

    八姐遲疑一下,小心問道:「這樣啊?」說完歎口氣,喃喃,「那就沒法子了。咱們做父母的,總要孩子平平安安為第一。其他的,沒緣分就沒緣分吧。」

    四爺冷哼一聲,說道:「朕自幼信佛,這麼多年,少殺生多造福,不知積了多少陰德。難道,連個兒子媳婦都護佑不住嗎?朕就不信了,有朕在,哪個敢動朕的嫡子?」

    八姐抿嘴,低頭不語。半晌才抬頭,眼中已經滿是淚水,呢喃著叫一聲:「皇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四爺見結髮妻如此模樣,不由動容,挪挪屁股,上前寬慰道:「皇后莫要多想。那富察家不過就是中等人家。別的也有不少好姑娘。咱們再尋就是。要朕說,富察玉雅固然不錯,處處討人喜歡。到底太精明了。但凡是人,總要有些錯處。左右逢源、挑不出一點兒錯處,這等媳婦太過圓滑,跟在身邊不夠操心的。還是弘晝眼光好,挑那個吳扎庫氏就會過日子。你別著急,有朕在,定然給弘旺挑個好媳婦。」

    八姐收了眼淚笑笑,「臣妾自然相信皇上。其實,在臣妾看來,家世什麼的倒在其次,關鍵是性子好,心眼兒實在就成。」

    四爺笑了,「皇后說的好,好一個心眼兒實在。旺兒這孩子滑不溜秋的,是得弄個實在性子的配一配。」

    八姐點頭,「知子莫若父,有您替他把關,我心裡踏實。」

    二人又說些閒話。外頭弘春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宮女,手裡捧著丹盤,上托糕點、茶水等物。四爺發了一通脾氣,這才覺得餓了。對著弘春笑道:「不愧是朕的元敏公主,知道朕餓了。那句話怎麼說,閨女是爹娘的小棉襖。一點兒不錯呢!」

    弘春咯咯笑了,說道:「皇阿瑪過獎了。女兒粗手笨腳的,哪裡能做出這麼好的吃食。這呀,都是剛才三哥屋裡高姑娘送來的。皇阿瑪嘗嘗,聽說,連齊妃娘娘吃了,都說好呢。」

    不提齊妃倒罷,一提齊妃,四爺便想起那個「弘時跟富察玉雅般配」這類話來。冷哼一聲,站起來走了。

    弘春不解,扭頭看八姐,八姐笑笑,說道:「偷雞不成蝕把米。等著吧!」

    沒過幾個月,孝惠章皇后孝期滿半年後,四爺命人下旨,給弘時與富察玉雅賜婚。好容易拉攏到了富察家,紅麗鬆了口氣,抽空打聽弘旺那邊情況如何。得到消息便是:「萬歲爺覺得四阿哥還小,只先送去一個侍妾。」

    侍妾什麼的,也不能大意。高紅麗便打聽是誰家姑娘。說來也巧,那個侍妾也是富察家姑娘,不是外人,正是永璜生母富察氏。

    高紅麗咂摸咂摸嘴,幽幽歎口氣,「這是要分化富察家嗎?」

    此時此刻,弘惠則是坐在八姐身邊,笑吟吟問道:「富察玉雅找人打聽好幾回,問高紅麗是什麼人了。我呀,特意添油加醋大誇一陣。還暗示她說,三阿哥屋裡有人有喜了。這才急著成親呢。」

    八姐噗嗤一聲笑了。伸出指頭點點弘惠腦門,「你這孩子,又調皮了。」

    弘惠抿嘴笑笑,低頭說道:「史書傳聞,說乾隆高貴妃早年與哲憫皇貴妃一同有孕。結果同期只生下了永璜。那時候,不正是富察玉雅當家麼?」紅麗啊紅麗,你費盡心思娶福富察玉雅進門,就當真不怕引狼入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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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嫡庶之爭

    第八十八章嫡庶之爭

    歷史上的富察皇后,的確有引以為傲賢惠的資本。其中之一就是死的是時候。能死在更年期前,早年積累下來的好印象還沒打破。其二是倆兒子死的早。若其中一個嫡子茁壯成長,活到乾隆五六十歲時候——你試試,沒出第二位「理親王」就稀罕了。

    正因為種種原因,高紅麗對這輩子的富察玉雅十分尊敬。富察玉雅因著高紅麗是弘時身邊紅人兒,也給她幾分面子。你來我往,在外人看來,漸漸成了賢妻美妾一雙。弘時出門,少不得收到一番恭喜,恭賀他得享齊人之福。說的弘時苦笑連連:這一對妻妾——唉!

    原本按照四爺的意思,到明年再給弘時辦喜事。康熙那邊也同意了。哪知道,春蘭這丫頭命好,一日齊妃來看弘時,春蘭竟然當著齊妃的面吐了起來。齊妃惱怒,春蘭這才磕頭說道:「主子饒命。奴才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總覺得渾身乏力,聞不得葷腥,早上起來還想吐。身上也有兩個月未來。怕是病了。望主子恕罪。奴才一會兒就去看大夫。」

    齊妃原本十分生氣,這會子聽她這麼一說,反倒不急了。按理來說,春蘭這孩子也算過了明路,自己給弘時指的屋裡人。雖然屋裡還沒有嫡福晉,到底已經指了婚。當年四爺不就是因為宋氏有孕,方才提前完婚,娶了那拉氏麼?如今弘時年歲也到了,早些日子成婚,也好早些日子名正言順當爹。若春蘭能一舉得男,給弘時添了砝碼。若是不能,早日娶媳婦進屋,早日安心。富察玉雅素有賢名,想必不會如何。

    想到這裡,齊妃也不惦記著埋怨春蘭不小心了,略微放緩了神色,叫她起來,不鹹不淡囑咐幾句,說日後嫡福晉進了門,要如何尊敬。看春蘭誠惶誠恐答應,齊妃便起身前往四爺所居涵古茹今。到門口也不讓通報,就站在樹蔭下等著。等到四爺閒下來,齊妃這才進去,帶著幾分忐忑,斟酌詞句把弘時年紀大了,想早些抱孫子的話說了,之後便低頭不語。

    弘時屋裡的事,四爺不算門清,多少也知道其中最爭氣的高紅麗。看齊妃欲言又止,以為是高紅麗那裡緣故。念在高斌還算忠心能幹,點頭道:「這件事朕知道了,朕會跟太上皇、皇太后說的。你只管回去,幫著皇后準備吧。朕會知會皇后的。」

    齊妃一聽,知道事成了,欣然領命。出了四爺住處,便朝八姐所居杏花春館而來。見了八姐也不多說,只是撿著好聽話說了幾句,便告退了。攪和的八姐十分奇怪。到晚上聽四爺說完,八姐這才明白,齊妃這是怕夜長夢多呢!

    高紅麗得了消息,則是說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臉上一直淡淡的。直到後來弘時實在受不了這丫頭神神叨叨,舉手發誓說打死都不碰富察玉雅,紅麗這才高興起來。然而這話居然不知怎麼就傳到齊妃耳朵裡,心裡對高紅麗就添了三分不喜。

    幸而喜事近前,三月籌備之後,趁著春蘭肚子還不大顯,抬富察玉雅進了紫禁城。富察家雖然高興,心裡到底還存著半分不滿。原本人家是衝著皇后嫡子去的,結果弄了個庶出長子也就罷了,急慌慌娶過去,還是為了替一個婢女遮掩醜事。說起來,真是讓人慎得慌!

    富察玉雅素來會做人,臨出閣時,拉著母親的手說道:「額娘放心,女兒是讀女兒經長大的,這次出嫁,定然相夫教子,不敢忘卻半分。」

    這番話經由喜嬤嬤的嘴,傳入八姐耳朵裡,八姐但笑不語,冷眼瞧著,就等高紅麗跟富察玉雅掐架。到了齊妃耳朵裡,齊妃對富察玉雅便更加滿意了。新婚第二日,便送了富察玉雅一副冰種玉鐲子。

    富察玉雅嘴上笑著,回頭心裡憋了一肚子氣。八姐還好,見了她也不擺譜,說些閒話就叫她回去。齊妃卻是話裡話外暗示富察玉雅,日後富察家就指靠三阿哥了。叫富察玉雅早日生下嫡子,將來舅甥也好延續富貴。

    富察玉雅扶著丫鬟慢慢往會走。心裡冷笑:外甥?只怕,是把個婢女的兒子當外甥吧?

    富察玉雅自認不是容不得人,但是也絕不允許別人騎到自己脖子上。面上笑著答應,心裡頭早就想法子使絆子。這個孩子不能動,畢竟那是弘時第一個孩子,也是四爺第一個孫子。幾輩兒人都盯著呢。再說,春蘭位份太低,日後這孩子自然還歸自己撫養,若是養的好了,日後也是親生兒子的臂膀。若是女兒,那就再好不過。至於孩兒他親娘,哼哼!

    也是春蘭倒霉,高紅麗對她在弘時婚前懷孕,也有微詞。但對這個孩子,高紅麗卻跟富察玉雅一般動了心思。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弘時前日還信誓旦旦說一定不碰富察玉雅,第二天早上,就從富察玉雅屋裡出來。兩人人前人後好的蜜裡調油似的。紅麗心中十分清楚,論心性堅定,弘時定然不如自己。富察玉雅稍微用些力,弘時定然就唯嫡福晉之命是從。玉雅過的好自然是紅麗所希望的。但前提是弘時得一碗水端平,否則,東風壓了西風,可叫她們這些做侍妾的如何自處?別人倒還罷了,自己肯定是受不了在外做低伏小,回到屋裡還要看人眼色行事。看上輩子高貴妃聰慧嫻雅,最後還是給富察玉雅給熬死,最後哀榮,晉封皇貴妃,還有一個富察家出來的哲妃跟著搶風頭就知道了。

    富察玉雅的手段,紅麗上輩子從來都十分欣賞。正因為欣賞,這輩子才更加留意。對付一個撒潑的女人容易,對付一個絲毫叫人挑不出錯的女人可就難了。更何況,如今自己什麼都比不得富察玉雅。想要日後有個靠山並藉此更進一步,搶來弘時的兒子,尤其是長子,至關重要。

    至於富察玉雅,高紅麗歎口氣,若她如上輩子一般賢惠,自然得享嫡福晉尊榮。

    想到這裡,紅麗微微一笑,站起來叫來兩個小丫鬟,吩咐一聲:「到三爺那邊說一聲,我有事求見。」

    一個小丫鬟聽了,點頭稱是,先行到弘時書房通報。剩下一個則上前,給紅麗梳妝。

    不多時,方纔那個丫鬟回來,說三爺正在正房跟嫡福晉說話,請高姑娘稍後到書房外等他。紅麗點頭,問道:「福晉可說了什麼?」

    丫鬟低頭稱是,慢慢說道:「福晉什麼也沒說,就是一直看著我笑來著。」

    紅麗聞言,跟著一笑,伸手拍拍這丫鬟,帶著身後丫鬟理理衣袖,出門往弘時書房去了。

    到了弘時書房,人還沒來,紅麗便站在門外等著,順便笑吟吟跟守門太監說說話。弘時進門,就瞧見書房外頭值守太監高高興興跟紅麗說話。心中冷笑,率先進了書房。紅麗跟進去,叫其他人出去,拉拉袖子隨意坐了,對著弘時笑道:「恭喜三阿哥,春蘭都要顯懷了。您就要做阿瑪了。」

    弘時微微一笑,漫不經心敷衍道:「你們女人都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對別人的孩子這麼有興趣。」

    紅麗一怔,立馬笑了,翹著二郎腿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孩子麼,總歸是女人最大的靠山。要知道,男人靠的住,豬都會上樹。」

    弘時聞言,不由稱奇,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紅麗,呵呵笑了,點頭說道:「這話說的不錯。怪道當年高貴妃、賢皇后一個個早早就沒了呢,原來是男人靠不住。」

    紅麗什麼心性,哪裡會怕他明諷暗刺。懶得同他計較,開門見山問道:「春蘭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了。你想法子吧。日後,春蘭那裡,自然少不了她的好處。你很不必憐香惜玉,心疼你那第一個女人。」

    弘時咂嘴,「咱倆是什麼關係,說這麼酸溜溜的,可就沒意思了啊!」

    紅麗撇嘴,說道:「這孩子不適合交到富察氏手裡。否則,非養成第二個永璜不可。到底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想吧。」

    說完,拍拍袖子,搖搖擺擺出了書房,往自己屋裡去了。

    弘時望著紅麗出去,嘴裡念叨一句:「永璜?呵呵,總比我結局強吧。」

    當天晚上,弘時到正房跟富察玉雅吃飯。飯後說起春蘭身孕,玉雅說道:「這畢竟是爺第一個孩子,我已經吩咐下去,每五天請一次太醫。丫鬟那邊也已經指了兩個穩妥的過去幫襯。產婆、奶嬤嬤都提前預備著了。到來年,定然讓爺抱上個胖兒子。」

    弘時微微一笑,接著歎氣,「可惜,春蘭位份太低。將來這孩子出身也受委屈。我倒是想把那孩子交給福晉你來撫養。只是今日高姑娘說,日後福晉是要撫養嫡子嫡女的,放到你身邊反倒是抬舉了春蘭母子。這麼一來,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富察玉雅一聽這話,心裡先把高紅麗從頭到尾罵了一遍,轉臉笑著說道:「高姑娘有心了。只是在妾身看來,不管嫡庶,爺的兒女,就是我的兒女,我自然會視若己出。再說,將來嫡子嫡女也有個伴兒。爺您不必擔憂。咱們好好教,孩子們定能和睦相處、兄友弟恭的。」

    弘時笑著點頭,「也是。罷了,等孩子生下來,再說交給誰養吧。過了年,紅麗的位份也該提提了。側福晉也能撫養孩子。到時候,看福晉忙不忙。若是如紅麗所說太忙了,到時候交給她也是可以的。」

    富察玉雅笑著點頭,「爺說的是。」

    弘時看話說完,起身便走。富察玉雅笑呵呵送走弘時,轉臉啐了一口,低聲恨道:「高紅麗!你等著!」


89高側福晉

    第八十九章高側福晉

    日子就在八姐冷眼旁觀中過去了。隨著春蘭肚子漸漸大起來,高紅麗與富察玉雅爭奪愈發激烈。富察玉雅還好,佔著嫡福晉名頭,加上自己每月都跟弘時同房。心裡多少還念著將來自己生一個,好做傍身。高紅麗則不同,她只能搶別人的兒子。而弘時的長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至於富察玉雅將來生了孩子——高紅麗歎氣:富察氏是個沒福的。與其生下來夭折徒增傷心,倒不如不生。免得一家子難過。

    高紅麗想是這麼想,可是如何做到讓富察玉雅不懷孕,卻是需要費一番心思。平心而論,紅麗不希望傷害富察玉雅身體。那什麼下藥、送湯之類的,太過陰損,有傷子孫後代。看看上輩子高貴妃、孝賢皇后,都沒能留下個兒子成年就知道了。不能用藥,就只能在弘時身上打主意。

    多虧是高紅麗臉皮厚,接連五個月,竟然領著弘時一幫妾室,算好了日子,籠絡著弘時,只逢富察玉雅小日子來時才去正房。弘時樂地有個富察玉雅跟高紅麗鬥氣。睜隻眼閉只眼幫襯紅麗。把個富察玉雅氣的發狠,不動聲色處置了幾個通房丫頭。這才好些。然而,春蘭肚子還不足月,高紅麗娘家爹就立了大功,把個黃河河道休整的結結實實回來。雍正一高興,便提了高斌的官位,放到福建做了總督。總督之女,自然也水漲船高,正式成了弘時的側福晉。算是幫著烏雅氏皇太后兌現了當日的懿旨。

    一道聖旨下來,幾家歡樂幾家愁。高家牟足了勁兒幫襯弘時。富察家則是面上高興,暗地裡替玉雅難過。

    高紅麗接了聖旨回到屋裡,換好衣服去給富察玉雅磕頭。富察玉雅端坐著,對著底下跪著的人笑一笑,站起來親手攙扶起高紅麗,柔聲說道:「妹妹多禮了。我早就說過,妹妹是個有福之人。往後,咱們就以姐妹相稱。一同盡心盡力服侍三爺了。」

    高紅麗陪著笑笑,低眉順眼說道:「奴才能有今日,都是托了福晉的福。日後只有盡心盡力伺候爺和福晉的。」

    富察玉雅淡淡一笑,輕輕一拍紅麗的手,不置可否。

    等這二人你我往來一番,弘時也從四爺那裡回來了。添了位側福晉好比大戶人家娶二房,日後是能跟著上族譜的。四爺得空,便叫他過來囑咐一番。出了門,外面朝臣見了自然少不得恭賀一聲。弘時面上笑著,心裡卻不知如何淒苦:那個高紅麗,沒做側福晉時便握住了爺後院半壁江山。如今她做了側福晉,還不整日裡跟富察玉雅死磕呀!

    唉,都說賢妻美妾齊人之福。可惜,女人要是鬧起來,咱爺們兒連飯都吃不安生。就怕哪個疏忽,把下了紅花之類的藥不小心添爺碗裡。女人多了,日子也苦啊!

    路上遇到弘晝,興高采烈地說,四爺、八姐同意他娶吳扎庫氏了。顛顛跑到內務府,親自催著準備娶五福晉。弘時慨歎,「五弟呀,弘旺還沒娶四福晉,你就急著娶五福晉了。就不怕別人笑話?」

    弘晝哈哈大笑,搖頭晃腦道:「三哥,怕笑話的那是偽君子。弟弟我可是實在人,想媳婦就想媳婦,早起娶了媳婦,弟弟好出宮開府,關起門來斗蛐蛐、聽曲兒唱戲。管他別人說什麼,自己快活就得了。」說完,裝模作樣搖著扇子走了。一面走,一面不忘問貼身太監:「呆會兒你可別忘了提醒內務府那幫老頭子,給五福晉的聘禮一定要認真細緻。東西按照皇子規格,少點兒不打緊,要結實耐用,還得撐得起門面的。」

    小太監趕緊顛顛著應了,奉承道:「爺您就放心吧。保管妥妥的。」

    望著他主僕一行快步走遠,弘時暗暗歎氣,背著手慢吞吞回到家裡。一進後院,就聽見大房、二房在暗打機鋒。丫鬟老遠通報,富察玉雅、高紅麗聽見響動,出來一看,弘時神色淡淡的,對著二人略略點頭,說道:「往後你們兩個好好的。我也就沒別的求的了。」說完,背著手自己走了。

    高紅麗、富察玉雅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

    不等二人想明白,就有一個婆子飛跑進來,嘴裡連聲叫著「福晉」。富察玉雅屋裡大丫鬟翠雲出了廊下呵斥:「哪裡來的?有沒有規矩?」

    婆子看清富察玉雅、高紅麗分左右站在門口,趕緊斂衽說道:「奴才該死。福晉恕罪。」

    富察玉雅點頭,幽幽問道:「你不是春蘭屋裡預備下來的接生嬤嬤嗎?慌裡慌張跑來,什麼事?」

    那婆子說道:「回福晉的話,春蘭姑娘她——難產了。因是大事,奴才不敢耽擱,這才跑來問,要大人還是要孩子。衝撞福晉、側福晉,還請主子恕罪。」

    富察玉雅一聽,果然是大事。不著痕跡瞥一眼高紅麗,看她臉上露出擔憂神情,心中冷笑一聲,臉上立刻泛出白色,急忙問道:「現在如何?可知會三爺了?」

    那婆子趕緊搖頭,「奴才來的急,又怕春蘭姑娘那邊沒人,故而,只有奴才一個抽身出來。」

    富察玉雅急忙扶著丫鬟的手,一面急急往偏院兒走,一面忙不迭囑咐道:「那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的,找個人告訴三爺,請他速速來偏院一趟。再去請太醫,請最好的太醫過來。你們幾個別閒著,跟我去春蘭姑娘那兒守著。」

    這麼一通話出來,呼啦啦一大群人忙亂起來。這個說要去找弘時,那個說要去找太醫。還有忙著給富察玉雅換衣服鞋子,說什麼淡色衣服進產房不吉利。鬧了半天,連個院門都未曾出去。

    高紅麗歎氣,當年哲憫皇貴妃生永璜的時候,富察氏莫不也是如此?以往聽人背地裡說孝賢皇后的壞話,自己還不信,接二連三處置了幾個人,流言方才平息。博得富察氏連番自責。自己越發敬重富察氏,連帶對富察家多有禮遇。如今看來,事實遠遠比流言更加晦暗不明啊。

    高紅麗低頭自嘲一笑,抬頭便換了憂色,扶著丫鬟說道:「走,陪著福晉去。」緊跟著富察玉雅,走向春蘭所居院子。

    春蘭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能不能活,就看今日了。

90紅麗小產

    第九十章紅麗小產

    富察玉雅跟高紅麗鬥法,雙方都在算計春蘭以及肚子裡的孩子。然而,都是一樣的人,都有腦子,春蘭能從齊妃李氏身邊端茶倒水的丫頭,升到弘時通房,從十歲熬到年紀二十,這十來年也不是吃白飯長大的。

    果然,今天一早,外頭傳來高紅麗晉位皇子側福晉,春蘭便知往後日子難熬了。聽說側福晉到皇后那裡接旨回來,便有幾個弘時通房丫頭相約,一同去給高側福晉磕頭。春蘭笑著應下,借口身子重走的慢,哄幾個通房先走。自己徐徐跟上。哪知,還未出門,腳下就受了個絆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繡鞋,生生跑到春蘭腳下,橫在裙子底下。多虧小心,才能瞧見。春蘭心中大驚,防了湯湯水水,沒想到竟然生生下了這麼個留不下證據的。幸好多年勞作,身子好,扶著肚子艱難避開。嘴上卻故作淒然叫一聲「哎喲,我的孩子!」,捂著肚子緩緩趴下,胳膊撐著地,不住喊疼。順便還照著那繡花鞋的腳狠狠一踩,約莫著肯定留了印子,這才鬆了腳,一心護著孩子。

    那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接生嬤嬤馬上就嚷嚷著讓所有人攙扶著春蘭往屋裡抬。一面抬一面嚷嚷:「都讓開,都讓開,姑娘要生了。趕緊的,去準備熱水。你們都在這兒等著,姑娘這是早產,弄的不好咱們可擔不起關係。我這就去正院請示福晉。」說完,一溜煙兒走了。

    剩下一幫子丫鬟、婆子無奈,只得抬著春蘭進了屋,準備生產用具。也不知哪個手賤的,還特意取來催產藥給春蘭硬灌下。春蘭畢竟是孕婦,比不得一幫青年僕婦。不知什麼東西,咬著牙不肯喝。抱著肚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還是給灌進了幾口。不想這藥什麼霸道,不過一刻,□就開始淌水了。

    春蘭只得狠心,反正已經九個月了,離瓜熟蒂落不遠,既然要生,那就只能硬著頭皮生。好在這一胎養的好,理應不會太難。春蘭抬頭,看看旁邊一個嬤嬤。別人都不知道,那位正是自己的親姑姑花嬤嬤。花嬤嬤看侄女眼神,點點頭。春蘭這才放心,按照之前姑姑交待用力。

    再說富察玉雅帶著高紅麗,已經一幫子丫鬟、婆子,一同擁到春蘭所居偏院,一進院子,就聽見屋裡人仰馬翻一般亂騰。富察玉雅皺眉,幾步進了院子,停在春蘭屋前,問道:「春蘭姑娘可好?」

    輕柔柔一句話,屋裡瞬時安靜一下,緊接著就有婆子出來回話:「回福晉,春蘭姑娘怕是要早產了。太醫說的正日子還有半個月。現在羊水已經破了,宮縮也開始了。只是奴才們摸了摸,怕是胎位有些不正。因又是頭胎,奴才們怕有些難了。」

    富察玉雅臉色一暗,點頭道:「去吧,好好辦差。等小阿哥平安誕生,三爺跟我自有重賞。」

    婆子應諾。富察玉雅扭頭問高紅麗:「妹妹,你有什麼話要交待?」

    紅麗微微低頭,輕聲說:「姐姐說的極是,我沒什麼要說的。」

    富察玉雅點頭,打發婆子下去。當即就有人搬了椅子,請富察玉雅坐在院子裡。熱茶也端了上來。富察玉雅瞥一眼端茶的小丫鬟,看著眼生,開口說道:「撤下去吧,我不渴。」

    高紅麗看著眾人簇擁著富察玉雅安坐,偌大一個院子,竟然沒自己坐的地方,心中一訕,伸手攔住端茶丫鬟,說道:「福晉不渴,可否賞妹妹一盞茶喝?說起來,聽見春蘭在屋裡受苦,妹妹心中也惴惴不安。怕等過些日子,妹妹也要跟春蘭一樣——呢!」

    說完,還裝模作樣摸摸胸口,作勢要嘔,卻也嘔不出的樣子。稍微一下,立刻恢復往日高貴模樣。那個端著茶盅的丫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滿臉通紅彎腰站在富察玉雅跟高紅麗之間,左右不知如何。

    到底還是富察玉雅,出身名門,品格高雅。懶得跟紅麗計較,沖丫鬟擺擺手,「請側福晉喝茶。」

    高紅麗笑笑,自顧自端起茶來,掀起茶杯蓋撇了撇,抱著歉意對富察玉雅說:「最近身子不舒坦,總是經不起渴,經不起餓。姐姐恕罪。」

    富察玉雅笑的牙酸,回道:「妹妹身子既然不舒坦,該吃該喝,別勉強自己。咱們姐妹,何必說那些外道話。」

    高紅麗樂呵呵應了,茶杯端到嘴邊,一口灌了半杯子。而後輕輕放到托盤裡,對著小丫鬟笑道:「趕緊下去吧。一會兒比不定事情多了,個個都不得空閒呢。」

    小丫鬟滿腹奇怪告退。沒過一會兒,就聽春蘭壓抑的叫聲傳出來。弘時得了信兒,帶著人進門,一聽這聲,一雙腿先頓住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站著,進也不想進,退有不好退。正在愣神兒功夫,忽聽高紅麗一聲驚呼:「天吶,我的肚子!」

    緊接著,就有小丫鬟大叫:「側福晉,側福晉,您怎麼了?」

    「啊!血,都是血,好多的血!」

    還有老婆子在旁邊壓陣,「都別慌,快,請太醫,扶側福晉趕緊回院子裡去。」

    弘時嚇了一跳,打眼去瞧,只見高紅麗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一雙柳眉皺在一處。嘴裡不自主地□著,一幫人半攙扶半抬著,往隔壁院子裡去。

    再看紅麗身後,一步一滴血,一步一滴血。富察玉雅也是臉色蒼白,扶著丫鬟緊跟幾步,看見弘時在門口站著,慌慌張張行禮,顧不得說春蘭生孩子的話,只叫了聲:「三爺,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

    弘時點頭,對富察玉雅吩咐道:「辛苦福晉了。齊妃額娘那裡爺已經派人去了。她老人家說一會兒就來。你只管好好看著春蘭這裡就好。等會兒額娘來了,別叫她老人家著急上火。」

    富察玉雅點頭,遲疑一下,問道:「可是高妹妹她?」

    高紅麗能有什麼事?弘時暗中撇嘴,當著眾人的面卻不好說,只有道:「福晉不必擔憂。她好歹也是個側福晉,自然能管好自己的院子的。」

    富察玉雅擔心的自然不是這些。而是高紅麗肚子裡突然留出來的鮮血。怎麼看,怎麼沒那麼簡單。

    果然,一會兒工夫,齊妃剛進春蘭的門,高紅麗院子裡就有人來報,說太醫讓去取補血安神的藥。幾個太醫來一本正經來勸慰齊妃,說側福晉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一個「孩子」,把齊妃驚嚇了半日。春蘭母子還在那裡躺著掙命,高紅麗那邊就掉了一個尚未成型的「胎兒」,一時間,一絲喜悅也不剩了,坐回院中椅子上,低頭想了想,說道:「高側福晉那裡,爾等好好照看。春蘭姑娘這邊,也要好好看著。本宮要她們母子平安。」

    頓了頓,齊妃看一眼富察玉雅,慢慢說道:「按理說,這孩子生下來,理應抱到嫡母身邊,由你親自撫養。只是,你也看見了,剛才高側福晉那個樣子。孩子生下來,先讓她養幾個月,散散她院子裡的氣兒。再送你身邊吧。」

    弘時坐在一旁,瞥見齊妃雙手攪在一起,心中跟著酸澀一回,默默無語,算是贊同齊妃的話。富察玉雅也是無話。春蘭早產兼難產的事出來,她就擔了照管不力的責任。高紅麗好好的,一盞茶功夫,就小產了。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小產,關鍵是,高紅麗什麼時候懷孕她都不知道。這幾件事說起來,婆婆跟三爺對她心中有氣,在所難免。如今之計,只有穩穩當當做事,日後再圖其他。至於孩子,富察玉雅捕捉痕跡摸摸小腹,只要有三爺的寵愛,何愁生不下嫡子?

    哪知天不遂願。春蘭掙扎了大半天,總算平安生產。然而,只生下了個小格格。這消息一出,別說春蘭失望,就是齊妃、弘時難免不樂。高紅麗那裡更是不高興,折騰了半日,爺腿上糊了半天的羊血,怎麼,就弄了個丫頭片子?是能爭權啊?還是能奪位啊?

    富察玉雅則是高興了。看齊妃、弘時皆意興闌珊,她不好表現太過。笑著恭賀二人幾句,賞了下人,親自進產房探望了春蘭一番。臨走時,抱走小格格,親自送到高紅麗屋子裡。

    送孩子的時候,富察玉雅還說了幾句貼心話。什麼妹妹你好生將養,日後定然能跟春蘭一樣,為爺生兒育女的。

    說著硬生生把小格格塞到高紅麗懷裡。氣的高紅麗牙根兒發癢。冷笑著回了句:「福晉福澤綿長,我們也是托了福晉的福。」說著,嚶嚶哭了兩聲,歎道,「可憐我沒兒女福,嫁給爺這些日子,好容易懷孕了,卻連孩子來了都不知道,就又丟了。嗚嗚——」

    悲悲切切哭的富察玉雅心煩,淡淡笑笑,安慰幾句,起身出門。到了外頭,問可有人去太后、皇后那裡報喜。

    小太監回答:「齊妃娘娘說累了,爺扶娘娘回宮。倒是不曾聽說有人去報喜。富察玉雅點點頭,這樣的事,自然少不得她這個皇子嫡福晉出面了。

    派去報喜的人剛到四爺所居養心殿外,就見懋妃宋氏轎子停在外頭。因得的是位格格,不如阿哥金貴,報喜小太監不敢擅入,只得請守門太監通報,小心站在一旁等候。過了一會兒,四爺宣召。報喜小太監進來,磕頭賀喜,說三阿哥添了一位小格格。

    四爺點頭,命人送賞賜到弘時院子。留報喜小太監,看宋氏一眼,問道:「朕聽說,今日高側福晉謝恩回去的時候還好好,怎麼還沒過半個時辰,就小產了?」

    報喜小太監心裡咯登一聲,暗道:皇上喂,您當老公公的,也好意思管兒媳婦小產的事兒?嘴裡只能回答:「回萬歲爺的話,奴才乃是外院當值,並不知道內院的事。此次報喜,乃是奉了三福晉之命。福晉並沒說側福晉小產之事。」

    四爺冷笑一聲,對著宋氏說道:「這還沒分家呢,在朕跟皇后眼皮子底下,就鬧的樁樁件件。若是分了家,豈不是連天都給掀了?」

    宋氏歎氣,說道:「皇上,三爺夫妻年紀青,沒經驗也說不定。」

    四爺冷哼一聲,擺手叫報喜小太監到太上皇、皇太后、皇后那裡去賀喜。回頭搖頭,說道:「當年皇后嫁給朕,年紀也輕。後院中孩子夭折的也有。卻一個個都是足月出生,平安落地。從沒有小產、早產一說。皇后賢德,後院方能安寧。今日若不是朕散步到你宮裡,路上聽老嬤嬤們說閒話。朕還不知道,朕到底給弘時挑了個什麼兒媳。」說完,深深歎了口氣,喃喃道:「多虧沒把富察玉雅給弘旺。」

    宋氏陪著歎氣,「皇上,孩子們還年輕,臣妾幫著主子娘娘好好教導就是。皇上不必自責。」

    四爺默然不語。頓了頓,看天色不早,勸宋氏,「你手裡也有宮務,先回去忙吧。這件事,回頭叫皇帶著你們處置。至於弘時那邊,朕另有安排。」

    宋氏告退,出了門就往八姐住處永和宮去。八姐聽了,歎道:「這些孩子們吶,叫我說什麼好。」高紅麗小產?呵呵,這一回大侄子你可弄巧成拙了吧?

    八姐這邊慢騰騰查弘時院子裡那兩樁事。查來查去,不過就是二人不小心喝了催產藥所致。八姐叫來齊妃,緩緩說了。齊妃又氣又愧,回去叫來富察玉雅,疾言厲色批了一通。富察玉雅委屈十分,不敢申辯,只有咬著牙受了。

    這還不算。過了二十來天,小格格滿月當日,弘時一家接到聖旨,命他出宮建府。

    朝臣傳言:三爺失勢了。一時間,站隊的又開始老實起來。八姐得知微微一笑,叫來弘旺、弘晝,趕二人說道:「你們兩個,也該出宮建府,見識見識了吧?」

91流言蜚語

    第九十一章流言蜚語

    皇子接連出宮建府,絕非平民百姓分家單過那麼簡單。其中折射出來的信號,足夠朝臣貴戚苦心琢磨到深夜無眠。故而,如何說服四爺同意,頗費了八姐一番苦心。

    在四爺看來,儲君能立嫡子,自然還是嫡子的好。更何況,他膝下皇后所出有四子,除去弘暉早年夭折,如今弘旺、弘晝俱長成翩翩少年;弘瞻性子也憨實敦厚,有仁者風範。有這麼三個候選人在,庶子弘時雖然居長,畢竟才能不算十分突出,加上他後院起火,不過生個孫女,便顯現出來對後院女人掌控能力不足。三個女人便拿捏不住,日後後宮三千,可如何處置?因此,給弘時分家,叫他出去單過,四爺並沒有猶豫太久。

    只是八姐提出叫弘旺、弘晝分家,四爺心生怪異,開口問道:「這是為何?」

    八姐笑說:「出去也好,孩子們都給咱們做父母的嬌慣壞了。五穀不分的,將來娶了媳婦兒叫人笑話。還是提前先扔出去,鍛煉鍛煉。省的自己屋裡亂七八糟的。自己院子的事還不會管,將來怎麼給您辦差,為您分憂呢?」

    四爺皺眉,擺手讓侍從們退下,直面八姐說道:「皇后啊,你我結髮夫妻,少年結縭。幾個孩子都是你我骨血,有什麼話不妨對朕明言。」

    八姐聞言,淡笑,「這麼多年來,我心裡想什麼,都瞞不過您。罷了,那我就直說了。這件事,我思量很久了。與其說是為了鍛煉孩子們,不如說,是想幫幫您。雖說女子不得干政,可我畢竟是皇后。皇后皇后,皇帝之後,不站在您身後為您著想,又哪裡配這個名頭?如今滿朝文武,剛剛從太上皇、先太子與眾位王爺站隊中明白過來,好容易您手頭有了可用之人。正是勵精圖治、大展宏圖的時候,轉臉一看,弘時兄弟們也長大了。若不提起應對、未雨綢繆,過不了幾年,朝臣們將再次上演當年各擁皇子之事。皇上,我是孩子們的母親,做母親的,有誰希望看到兒子們之間互相爭鬥?做妻子的,又有誰希望看到你們父子之間有那麼大的嫌隙?退一步講,孩子們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常年住在皇宮裡,一顆心、兩隻眼只盯著著方寸之地,只知道眼前那丁點兒的好東西,哪裡知道海闊天空?我不求別的,只求他們兄弟平平安安、和和睦睦,你們父慈子孝,一家子和和氣氣的,那就得了。」

    四爺聽八姐慢慢說完,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也就是你心裡這麼想著朕了。罷了,弘時剛出宮,兩個小的也不必著急,等嫁了二丫頭再安排吧。正好,你也多看看。弘晝一門心思的認定了吳扎庫氏,既然是個老實姑娘,那就她吧。至於弘旺,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弘時的福晉朕沒安排好,怕是惹了孩子們怨言。弘旺這個,就跟弘晝一樣,讓他自己挑吧。」

    八姐遲疑,「弘晝胡鬧慣了,咱們隨著就隨著吧。弘旺的福晉也讓他自己挑,日後太上皇那邊知道了,會不會?」

    四爺冷哼一聲,「會什麼?做長輩的,不求兒孫後院安慰,就知道往裡頭塞人。也不看看,塞的都是什麼。那個高紅麗,還當朕真不知道,她那天肚子疼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八姐無語。半晌說道:「齊妃那天來,跟我解釋了。說太醫誤診,高紅麗那日正好月事該來,不小心喝了催產湯。偏偏湯裡有活血的藥物,她年輕不明白,以為是小產了,嚇的太醫沒診斷清楚,這才搞的烏龍。好在沒出大事,您就看在富察家、高斌他們忠心辦差的份上,別跟幾個小輩兒們計較了。」

    不提弘時岳家還好,一提四爺就肚疼。好好的親家,怎麼教的女兒一個個傻了吧唧的?

    八姐看話說完了,也不好多留。勸了四爺幾句,暗地裡幸災樂禍一番,借口給二公主操持婚事,出了門,回到永和宮,派人請來二公主之母懋妃宋氏,一同商量二公主出嫁之事。因為二公主嫁的是滿人,婆家就在京城。懋妃不必擔憂自己閨女遠嫁,滿心高興。一聽八姐提起嫁妝之事,不管多少,懋妃都感恩戴德謝了。鬧的八姐反倒不好意思,從自己私房裡又勻出兩箱來給二公主添上。

    宋氏更是高興,謝了又謝。所謂投桃報李,自家閨女安定下來了,便有心問問弘旺的事。

    八姐聞言,放下嫁妝單子歎道:「我也愁呢。娶個大家閨女吧。你瞧弘時的兩位福晉,哪個不是大家閨秀?結果呢?如今面上和氣,背地裡鬧的都不好看。可要是娶個小戶人家的,又怕沒見過世面,見個人都縮手縮腳的。唉!」

    宋氏不好多話,只是問:「姐姐,皇上那邊什麼意思呢?」

    八姐搖頭,「這會子,皇上提起來兒媳婦就生氣呢。因為之前挑媳婦挑花了眼,如今,他都懶怠管呢。」

    宋氏只好陪著歎氣,勸慰:「四阿哥是個好孩子,又有福氣。定然能娶個好福晉的。」

    恰逢三公主弘春來請安,怕八姐跟宋氏討論二公主出嫁之事,沒敢輕易進門。站在門外聽了幾句,才知道原來是為弘旺擔心,禁不住咯咯笑道:「皇額娘,懋母妃,你們吶,這回可是操心操多了呢。」

    八姐、宋氏一齊扭頭,看清楚是弘春,八姐嗔怪:「好好的,躲在門口偷聽大人說話,你也是個公主呢,不怕有人看見了笑話。」

    弘春邁步進來,笑嘻嘻道:「笑話?誰敢?」說著,捧起茶壺來,給八姐、宋氏續茶。

    宋氏自忖眼前這位是固倫公主,位比親王,後宮中最尊貴的一位,見她親自端茶,急忙帶笑接了,謝了兩句。放下茶杯,小心問道:「三公主剛才說,皇后娘娘跟我操心操多了。可是有什麼緣故?」

    弘春笑著點頭,挨著八姐在褥子上坐下,說道:「自然是有緣故的。還虧皇額娘隔三差五地叫人家姑娘來說話解悶,怎麼就沒瞧出來,老四那一雙眼睛,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要我說,什麼也不做,再等兩日,那個求娶媳婦的老四就來了。皇額娘,懋母妃,可不是操心操多了?」

    弘春說「隔三差五請人來說話」,八姐掰著指頭算了算,也就剩下吳扎庫氏。還有一個,便是弘吉剌惠兒。吳扎庫氏跟弘晝已經訂婚,自然不算。至於弘惠?八姐遲疑了,那孩子什麼時候跟弘旺對上眼兒了?若弘春說的是真的,可該成全他二人,還是避免他們兄弟跟弘時、紅麗似的,互相折騰?

    八姐心中納罕,面上卻不顯。笑著點一點弘春額頭,埋怨道:「你呀,不說回屋繡花,淨在那兒胡說八道。弘旺什麼時候看上哪家姑娘了,我怎麼不知道?再說,婚姻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就由著他了。有一個弘晝特立獨行還不夠?」

    弘春嘻嘻笑著,也不反駁,只知道衝著八姐眨眼。宋氏在一旁看了好笑,因二公主嫁妝還要一一安排,便起身告辭,留弘春一個人陪著八姐說話。

    看宋氏走了,八姐這才正色問道:「你怎麼回事?怎麼這種話都胡說起來。若是叫有心人聽到,豈不橫生事端?」

    弘春斂了笑意,鄭重答道:「怕只怕,這事入了我的耳,便是有心人有意為之了。」

    八姐聞言,心下一驚,隨即沉聲問道:「你是說,有人故意散佈流言,說弘旺看上哪家姑娘了?」

    弘春搖頭,「若是弘旺看上也倒罷了。外頭傳的可是您看上了那個兒媳。富察氏家世如今還不算十分顯赫,沒有乾隆朝那般第一世家威風。可跟弘吉拉氏一比,到底強了不少。因此我才著急。皇額娘,您到底是怎麼想的?難不成您也屬意三哥為儲嗎?」

    八姐扭頭笑了,一捏弘春的手,說道:「又胡說了。前朝之事,什麼時候輪到咱們娘倆兒評論?更何況,無論他們兄弟誰上去,我都是他們的皇額娘,而你——都是他們的姐妹。你呀,好端端的公主,不做公主該做的事,跟著一幫目光短淺的朝臣折騰什麼。記住,不管儲君是誰,咱們要忠心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的皇阿瑪。」

    弘春聽了這話,點頭應下,賠笑:「是女兒糊塗了。其實,現在想想,娶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錯。至少心裡頭沒那麼多彎彎繞。往後姑嫂相處也便宜。您可不知道,跟三嫂、小三嫂兩個說起話來,可是辛苦死我了。每一句話都得前後琢磨,生怕她們話裡藏著什麼,沒聽懂鬧了笑話。」

    八姐笑笑,替弘春抿抿耳旁碎發,說道:「鬧了笑話倒沒什麼。怕只怕誤了大事。」

    弘春聽了,低頭想了想,寬慰:「額娘放心,外頭的流言有我呢。」

    八姐笑著搖頭,「你呀,只管回去繡花撲蝶。流言什麼的,等我問了弘惠跟弘旺的意思,再做決定。」

    當天下午,弘惠奉命來永和宮見八姐。聽八姐開門見山這麼一說,登時愣了,隨即苦笑道:「還以為侄兒有了八叔,就能避免選秀什麼的。如今看來,侄兒跟高紅麗,都是一樣的命啊!」

    八姐看她難受,心裡也不舒服。畢竟當年也曾視若己出,哪裡就捨得她跟紅麗一般憋屈在後院兒受氣。當即拍手勸道:「好孩子,只要你不願意,自然有別的法子。」

    正說著,外頭小太監通報:「萬歲爺駕到!四阿哥駕到!」

    八姐跟弘惠大眼瞪小眼,「怎麼他們爺兒倆這時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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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嫡庶之爭

    第八十八章嫡庶之爭

    歷史上的富察皇后,的確有引以為傲賢惠的資本。其中之一就是死的是時候。能死在更年期前,早年積累下來的好印象還沒打破。其二是倆兒子死的早。若其中一個嫡子茁壯成長,活到乾隆五六十歲時候——你試試,沒出第二位「理親王」就稀罕了。

    正因為種種原因,高紅麗對這輩子的富察玉雅十分尊敬。富察玉雅因著高紅麗是弘時身邊紅人兒,也給她幾分面子。你來我往,在外人看來,漸漸成了賢妻美妾一雙。弘時出門,少不得收到一番恭喜,恭賀他得享齊人之福。說的弘時苦笑連連:這一對妻妾——唉!

    原本按照四爺的意思,到明年再給弘時辦喜事。康熙那邊也同意了。哪知道,春蘭這丫頭命好,一日齊妃來看弘時,春蘭竟然當著齊妃的面吐了起來。齊妃惱怒,春蘭這才磕頭說道:「主子饒命。奴才這幾日也不知怎麼了。總覺得渾身乏力,聞不得葷腥,早上起來還想吐。身上也有兩個月未來。怕是病了。望主子恕罪。奴才一會兒就去看大夫。」

    齊妃原本十分生氣,這會子聽她這麼一說,反倒不急了。按理來說,春蘭這孩子也算過了明路,自己給弘時指的屋裡人。雖然屋裡還沒有嫡福晉,到底已經指了婚。當年四爺不就是因為宋氏有孕,方才提前完婚,娶了那拉氏麼?如今弘時年歲也到了,早些日子成婚,也好早些日子名正言順當爹。若春蘭能一舉得男,給弘時添了砝碼。若是不能,早日娶媳婦進屋,早日安心。富察玉雅素有賢名,想必不會如何。

    想到這裡,齊妃也不惦記著埋怨春蘭不小心了,略微放緩了神色,叫她起來,不鹹不淡囑咐幾句,說日後嫡福晉進了門,要如何尊敬。看春蘭誠惶誠恐答應,齊妃便起身前往四爺所居涵古茹今。到門口也不讓通報,就站在樹蔭下等著。等到四爺閒下來,齊妃這才進去,帶著幾分忐忑,斟酌詞句把弘時年紀大了,想早些抱孫子的話說了,之後便低頭不語。

    弘時屋裡的事,四爺不算門清,多少也知道其中最爭氣的高紅麗。看齊妃欲言又止,以為是高紅麗那裡緣故。念在高斌還算忠心能幹,點頭道:「這件事朕知道了,朕會跟太上皇、皇太后說的。你只管回去,幫著皇后準備吧。朕會知會皇后的。」

    齊妃一聽,知道事成了,欣然領命。出了四爺住處,便朝八姐所居杏花春館而來。見了八姐也不多說,只是撿著好聽話說了幾句,便告退了。攪和的八姐十分奇怪。到晚上聽四爺說完,八姐這才明白,齊妃這是怕夜長夢多呢!

    高紅麗得了消息,則是說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臉上一直淡淡的。直到後來弘時實在受不了這丫頭神神叨叨,舉手發誓說打死都不碰富察玉雅,紅麗這才高興起來。然而這話居然不知怎麼就傳到齊妃耳朵裡,心裡對高紅麗就添了三分不喜。

    幸而喜事近前,三月籌備之後,趁著春蘭肚子還不大顯,抬富察玉雅進了紫禁城。富察家雖然高興,心裡到底還存著半分不滿。原本人家是衝著皇后嫡子去的,結果弄了個庶出長子也就罷了,急慌慌娶過去,還是為了替一個婢女遮掩醜事。說起來,真是讓人慎得慌!

    富察玉雅素來會做人,臨出閣時,拉著母親的手說道:「額娘放心,女兒是讀女兒經長大的,這次出嫁,定然相夫教子,不敢忘卻半分。」

    這番話經由喜嬤嬤的嘴,傳入八姐耳朵裡,八姐但笑不語,冷眼瞧著,就等高紅麗跟富察玉雅掐架。到了齊妃耳朵裡,齊妃對富察玉雅便更加滿意了。新婚第二日,便送了富察玉雅一副冰種玉鐲子。

    富察玉雅嘴上笑著,回頭心裡憋了一肚子氣。八姐還好,見了她也不擺譜,說些閒話就叫她回去。齊妃卻是話裡話外暗示富察玉雅,日後富察家就指靠三阿哥了。叫富察玉雅早日生下嫡子,將來舅甥也好延續富貴。

    富察玉雅扶著丫鬟慢慢往會走。心裡冷笑:外甥?只怕,是把個婢女的兒子當外甥吧?

    富察玉雅自認不是容不得人,但是也絕不允許別人騎到自己脖子上。面上笑著答應,心裡頭早就想法子使絆子。這個孩子不能動,畢竟那是弘時第一個孩子,也是四爺第一個孫子。幾輩兒人都盯著呢。再說,春蘭位份太低,日後這孩子自然還歸自己撫養,若是養的好了,日後也是親生兒子的臂膀。若是女兒,那就再好不過。至於孩兒他親娘,哼哼!

    也是春蘭倒霉,高紅麗對她在弘時婚前懷孕,也有微詞。但對這個孩子,高紅麗卻跟富察玉雅一般動了心思。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弘時前日還信誓旦旦說一定不碰富察玉雅,第二天早上,就從富察玉雅屋裡出來。兩人人前人後好的蜜裡調油似的。紅麗心中十分清楚,論心性堅定,弘時定然不如自己。富察玉雅稍微用些力,弘時定然就唯嫡福晉之命是從。玉雅過的好自然是紅麗所希望的。但前提是弘時得一碗水端平,否則,東風壓了西風,可叫她們這些做侍妾的如何自處?別人倒還罷了,自己肯定是受不了在外做低伏小,回到屋裡還要看人眼色行事。看上輩子高貴妃聰慧嫻雅,最後還是給富察玉雅給熬死,最後哀榮,晉封皇貴妃,還有一個富察家出來的哲妃跟著搶風頭就知道了。

    富察玉雅的手段,紅麗上輩子從來都十分欣賞。正因為欣賞,這輩子才更加留意。對付一個撒潑的女人容易,對付一個絲毫叫人挑不出錯的女人可就難了。更何況,如今自己什麼都比不得富察玉雅。想要日後有個靠山並藉此更進一步,搶來弘時的兒子,尤其是長子,至關重要。

    至於富察玉雅,高紅麗歎口氣,若她如上輩子一般賢惠,自然得享嫡福晉尊榮。

    想到這裡,紅麗微微一笑,站起來叫來兩個小丫鬟,吩咐一聲:「到三爺那邊說一聲,我有事求見。」

    一個小丫鬟聽了,點頭稱是,先行到弘時書房通報。剩下一個則上前,給紅麗梳妝。

    不多時,方纔那個丫鬟回來,說三爺正在正房跟嫡福晉說話,請高姑娘稍後到書房外等他。紅麗點頭,問道:「福晉可說了什麼?」

    丫鬟低頭稱是,慢慢說道:「福晉什麼也沒說,就是一直看著我笑來著。」

    紅麗聞言,跟著一笑,伸手拍拍這丫鬟,帶著身後丫鬟理理衣袖,出門往弘時書房去了。

    到了弘時書房,人還沒來,紅麗便站在門外等著,順便笑吟吟跟守門太監說說話。弘時進門,就瞧見書房外頭值守太監高高興興跟紅麗說話。心中冷笑,率先進了書房。紅麗跟進去,叫其他人出去,拉拉袖子隨意坐了,對著弘時笑道:「恭喜三阿哥,春蘭都要顯懷了。您就要做阿瑪了。」

    弘時微微一笑,漫不經心敷衍道:「你們女人都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對別人的孩子這麼有興趣。」

    紅麗一怔,立馬笑了,翹著二郎腿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孩子麼,總歸是女人最大的靠山。要知道,男人靠的住,豬都會上樹。」

    弘時聞言,不由稱奇,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紅麗,呵呵笑了,點頭說道:「這話說的不錯。怪道當年高貴妃、賢皇后一個個早早就沒了呢,原來是男人靠不住。」

    紅麗什麼心性,哪裡會怕他明諷暗刺。懶得同他計較,開門見山問道:「春蘭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了。你想法子吧。日後,春蘭那裡,自然少不了她的好處。你很不必憐香惜玉,心疼你那第一個女人。」

    弘時咂嘴,「咱倆是什麼關係,說這麼酸溜溜的,可就沒意思了啊!」

    紅麗撇嘴,說道:「這孩子不適合交到富察氏手裡。否則,非養成第二個永璜不可。到底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想吧。」

    說完,拍拍袖子,搖搖擺擺出了書房,往自己屋裡去了。

    弘時望著紅麗出去,嘴裡念叨一句:「永璜?呵呵,總比我結局強吧。」

    當天晚上,弘時到正房跟富察玉雅吃飯。飯後說起春蘭身孕,玉雅說道:「這畢竟是爺第一個孩子,我已經吩咐下去,每五天請一次太醫。丫鬟那邊也已經指了兩個穩妥的過去幫襯。產婆、奶嬤嬤都提前預備著了。到來年,定然讓爺抱上個胖兒子。」

    弘時微微一笑,接著歎氣,「可惜,春蘭位份太低。將來這孩子出身也受委屈。我倒是想把那孩子交給福晉你來撫養。只是今日高姑娘說,日後福晉是要撫養嫡子嫡女的,放到你身邊反倒是抬舉了春蘭母子。這麼一來,我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富察玉雅一聽這話,心裡先把高紅麗從頭到尾罵了一遍,轉臉笑著說道:「高姑娘有心了。只是在妾身看來,不管嫡庶,爺的兒女,就是我的兒女,我自然會視若己出。再說,將來嫡子嫡女也有個伴兒。爺您不必擔憂。咱們好好教,孩子們定能和睦相處、兄友弟恭的。」

    弘時笑著點頭,「也是。罷了,等孩子生下來,再說交給誰養吧。過了年,紅麗的位份也該提提了。側福晉也能撫養孩子。到時候,看福晉忙不忙。若是如紅麗所說太忙了,到時候交給她也是可以的。」

    富察玉雅笑著點頭,「爺說的是。」

    弘時看話說完,起身便走。富察玉雅笑呵呵送走弘時,轉臉啐了一口,低聲恨道:「高紅麗!你等著!」


89高側福晉

    第八十九章高側福晉

    日子就在八姐冷眼旁觀中過去了。隨著春蘭肚子漸漸大起來,高紅麗與富察玉雅爭奪愈發激烈。富察玉雅還好,佔著嫡福晉名頭,加上自己每月都跟弘時同房。心裡多少還念著將來自己生一個,好做傍身。高紅麗則不同,她只能搶別人的兒子。而弘時的長子,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至於富察玉雅將來生了孩子——高紅麗歎氣:富察氏是個沒福的。與其生下來夭折徒增傷心,倒不如不生。免得一家子難過。

    高紅麗想是這麼想,可是如何做到讓富察玉雅不懷孕,卻是需要費一番心思。平心而論,紅麗不希望傷害富察玉雅身體。那什麼下藥、送湯之類的,太過陰損,有傷子孫後代。看看上輩子高貴妃、孝賢皇后,都沒能留下個兒子成年就知道了。不能用藥,就只能在弘時身上打主意。

    多虧是高紅麗臉皮厚,接連五個月,竟然領著弘時一幫妾室,算好了日子,籠絡著弘時,只逢富察玉雅小日子來時才去正房。弘時樂地有個富察玉雅跟高紅麗鬥氣。睜隻眼閉只眼幫襯紅麗。把個富察玉雅氣的發狠,不動聲色處置了幾個通房丫頭。這才好些。然而,春蘭肚子還不足月,高紅麗娘家爹就立了大功,把個黃河河道休整的結結實實回來。雍正一高興,便提了高斌的官位,放到福建做了總督。總督之女,自然也水漲船高,正式成了弘時的側福晉。算是幫著烏雅氏皇太后兌現了當日的懿旨。

    一道聖旨下來,幾家歡樂幾家愁。高家牟足了勁兒幫襯弘時。富察家則是面上高興,暗地裡替玉雅難過。

    高紅麗接了聖旨回到屋裡,換好衣服去給富察玉雅磕頭。富察玉雅端坐著,對著底下跪著的人笑一笑,站起來親手攙扶起高紅麗,柔聲說道:「妹妹多禮了。我早就說過,妹妹是個有福之人。往後,咱們就以姐妹相稱。一同盡心盡力服侍三爺了。」

    高紅麗陪著笑笑,低眉順眼說道:「奴才能有今日,都是托了福晉的福。日後只有盡心盡力伺候爺和福晉的。」

    富察玉雅淡淡一笑,輕輕一拍紅麗的手,不置可否。

    等這二人你我往來一番,弘時也從四爺那裡回來了。添了位側福晉好比大戶人家娶二房,日後是能跟著上族譜的。四爺得空,便叫他過來囑咐一番。出了門,外面朝臣見了自然少不得恭賀一聲。弘時面上笑著,心裡卻不知如何淒苦:那個高紅麗,沒做側福晉時便握住了爺後院半壁江山。如今她做了側福晉,還不整日裡跟富察玉雅死磕呀!

    唉,都說賢妻美妾齊人之福。可惜,女人要是鬧起來,咱爺們兒連飯都吃不安生。就怕哪個疏忽,把下了紅花之類的藥不小心添爺碗裡。女人多了,日子也苦啊!

    路上遇到弘晝,興高采烈地說,四爺、八姐同意他娶吳扎庫氏了。顛顛跑到內務府,親自催著準備娶五福晉。弘時慨歎,「五弟呀,弘旺還沒娶四福晉,你就急著娶五福晉了。就不怕別人笑話?」

    弘晝哈哈大笑,搖頭晃腦道:「三哥,怕笑話的那是偽君子。弟弟我可是實在人,想媳婦就想媳婦,早起娶了媳婦,弟弟好出宮開府,關起門來斗蛐蛐、聽曲兒唱戲。管他別人說什麼,自己快活就得了。」說完,裝模作樣搖著扇子走了。一面走,一面不忘問貼身太監:「呆會兒你可別忘了提醒內務府那幫老頭子,給五福晉的聘禮一定要認真細緻。東西按照皇子規格,少點兒不打緊,要結實耐用,還得撐得起門面的。」

    小太監趕緊顛顛著應了,奉承道:「爺您就放心吧。保管妥妥的。」

    望著他主僕一行快步走遠,弘時暗暗歎氣,背著手慢吞吞回到家裡。一進後院,就聽見大房、二房在暗打機鋒。丫鬟老遠通報,富察玉雅、高紅麗聽見響動,出來一看,弘時神色淡淡的,對著二人略略點頭,說道:「往後你們兩個好好的。我也就沒別的求的了。」說完,背著手自己走了。

    高紅麗、富察玉雅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

    不等二人想明白,就有一個婆子飛跑進來,嘴裡連聲叫著「福晉」。富察玉雅屋裡大丫鬟翠雲出了廊下呵斥:「哪裡來的?有沒有規矩?」

    婆子看清富察玉雅、高紅麗分左右站在門口,趕緊斂衽說道:「奴才該死。福晉恕罪。」

    富察玉雅點頭,幽幽問道:「你不是春蘭屋裡預備下來的接生嬤嬤嗎?慌裡慌張跑來,什麼事?」

    那婆子說道:「回福晉的話,春蘭姑娘她——難產了。因是大事,奴才不敢耽擱,這才跑來問,要大人還是要孩子。衝撞福晉、側福晉,還請主子恕罪。」

    富察玉雅一聽,果然是大事。不著痕跡瞥一眼高紅麗,看她臉上露出擔憂神情,心中冷笑一聲,臉上立刻泛出白色,急忙問道:「現在如何?可知會三爺了?」

    那婆子趕緊搖頭,「奴才來的急,又怕春蘭姑娘那邊沒人,故而,只有奴才一個抽身出來。」

    富察玉雅急忙扶著丫鬟的手,一面急急往偏院兒走,一面忙不迭囑咐道:「那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的,找個人告訴三爺,請他速速來偏院一趟。再去請太醫,請最好的太醫過來。你們幾個別閒著,跟我去春蘭姑娘那兒守著。」

    這麼一通話出來,呼啦啦一大群人忙亂起來。這個說要去找弘時,那個說要去找太醫。還有忙著給富察玉雅換衣服鞋子,說什麼淡色衣服進產房不吉利。鬧了半天,連個院門都未曾出去。

    高紅麗歎氣,當年哲憫皇貴妃生永璜的時候,富察氏莫不也是如此?以往聽人背地裡說孝賢皇后的壞話,自己還不信,接二連三處置了幾個人,流言方才平息。博得富察氏連番自責。自己越發敬重富察氏,連帶對富察家多有禮遇。如今看來,事實遠遠比流言更加晦暗不明啊。

    高紅麗低頭自嘲一笑,抬頭便換了憂色,扶著丫鬟說道:「走,陪著福晉去。」緊跟著富察玉雅,走向春蘭所居院子。

    春蘭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能不能活,就看今日了。

90紅麗小產

    第九十章紅麗小產

    富察玉雅跟高紅麗鬥法,雙方都在算計春蘭以及肚子裡的孩子。然而,都是一樣的人,都有腦子,春蘭能從齊妃李氏身邊端茶倒水的丫頭,升到弘時通房,從十歲熬到年紀二十,這十來年也不是吃白飯長大的。

    果然,今天一早,外頭傳來高紅麗晉位皇子側福晉,春蘭便知往後日子難熬了。聽說側福晉到皇后那裡接旨回來,便有幾個弘時通房丫頭相約,一同去給高側福晉磕頭。春蘭笑著應下,借口身子重走的慢,哄幾個通房先走。自己徐徐跟上。哪知,還未出門,腳下就受了個絆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繡鞋,生生跑到春蘭腳下,橫在裙子底下。多虧小心,才能瞧見。春蘭心中大驚,防了湯湯水水,沒想到竟然生生下了這麼個留不下證據的。幸好多年勞作,身子好,扶著肚子艱難避開。嘴上卻故作淒然叫一聲「哎喲,我的孩子!」,捂著肚子緩緩趴下,胳膊撐著地,不住喊疼。順便還照著那繡花鞋的腳狠狠一踩,約莫著肯定留了印子,這才鬆了腳,一心護著孩子。

    那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接生嬤嬤馬上就嚷嚷著讓所有人攙扶著春蘭往屋裡抬。一面抬一面嚷嚷:「都讓開,都讓開,姑娘要生了。趕緊的,去準備熱水。你們都在這兒等著,姑娘這是早產,弄的不好咱們可擔不起關係。我這就去正院請示福晉。」說完,一溜煙兒走了。

    剩下一幫子丫鬟、婆子無奈,只得抬著春蘭進了屋,準備生產用具。也不知哪個手賤的,還特意取來催產藥給春蘭硬灌下。春蘭畢竟是孕婦,比不得一幫青年僕婦。不知什麼東西,咬著牙不肯喝。抱著肚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還是給灌進了幾口。不想這藥什麼霸道,不過一刻,□就開始淌水了。

    春蘭只得狠心,反正已經九個月了,離瓜熟蒂落不遠,既然要生,那就只能硬著頭皮生。好在這一胎養的好,理應不會太難。春蘭抬頭,看看旁邊一個嬤嬤。別人都不知道,那位正是自己的親姑姑花嬤嬤。花嬤嬤看侄女眼神,點點頭。春蘭這才放心,按照之前姑姑交待用力。

    再說富察玉雅帶著高紅麗,已經一幫子丫鬟、婆子,一同擁到春蘭所居偏院,一進院子,就聽見屋裡人仰馬翻一般亂騰。富察玉雅皺眉,幾步進了院子,停在春蘭屋前,問道:「春蘭姑娘可好?」

    輕柔柔一句話,屋裡瞬時安靜一下,緊接著就有婆子出來回話:「回福晉,春蘭姑娘怕是要早產了。太醫說的正日子還有半個月。現在羊水已經破了,宮縮也開始了。只是奴才們摸了摸,怕是胎位有些不正。因又是頭胎,奴才們怕有些難了。」

    富察玉雅臉色一暗,點頭道:「去吧,好好辦差。等小阿哥平安誕生,三爺跟我自有重賞。」

    婆子應諾。富察玉雅扭頭問高紅麗:「妹妹,你有什麼話要交待?」

    紅麗微微低頭,輕聲說:「姐姐說的極是,我沒什麼要說的。」

    富察玉雅點頭,打發婆子下去。當即就有人搬了椅子,請富察玉雅坐在院子裡。熱茶也端了上來。富察玉雅瞥一眼端茶的小丫鬟,看著眼生,開口說道:「撤下去吧,我不渴。」

    高紅麗看著眾人簇擁著富察玉雅安坐,偌大一個院子,竟然沒自己坐的地方,心中一訕,伸手攔住端茶丫鬟,說道:「福晉不渴,可否賞妹妹一盞茶喝?說起來,聽見春蘭在屋裡受苦,妹妹心中也惴惴不安。怕等過些日子,妹妹也要跟春蘭一樣——呢!」

    說完,還裝模作樣摸摸胸口,作勢要嘔,卻也嘔不出的樣子。稍微一下,立刻恢復往日高貴模樣。那個端著茶盅的丫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滿臉通紅彎腰站在富察玉雅跟高紅麗之間,左右不知如何。

    到底還是富察玉雅,出身名門,品格高雅。懶得跟紅麗計較,沖丫鬟擺擺手,「請側福晉喝茶。」

    高紅麗笑笑,自顧自端起茶來,掀起茶杯蓋撇了撇,抱著歉意對富察玉雅說:「最近身子不舒坦,總是經不起渴,經不起餓。姐姐恕罪。」

    富察玉雅笑的牙酸,回道:「妹妹身子既然不舒坦,該吃該喝,別勉強自己。咱們姐妹,何必說那些外道話。」

    高紅麗樂呵呵應了,茶杯端到嘴邊,一口灌了半杯子。而後輕輕放到托盤裡,對著小丫鬟笑道:「趕緊下去吧。一會兒比不定事情多了,個個都不得空閒呢。」

    小丫鬟滿腹奇怪告退。沒過一會兒,就聽春蘭壓抑的叫聲傳出來。弘時得了信兒,帶著人進門,一聽這聲,一雙腿先頓住了。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站著,進也不想進,退有不好退。正在愣神兒功夫,忽聽高紅麗一聲驚呼:「天吶,我的肚子!」

    緊接著,就有小丫鬟大叫:「側福晉,側福晉,您怎麼了?」

    「啊!血,都是血,好多的血!」

    還有老婆子在旁邊壓陣,「都別慌,快,請太醫,扶側福晉趕緊回院子裡去。」

    弘時嚇了一跳,打眼去瞧,只見高紅麗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一雙柳眉皺在一處。嘴裡不自主地□著,一幫人半攙扶半抬著,往隔壁院子裡去。

    再看紅麗身後,一步一滴血,一步一滴血。富察玉雅也是臉色蒼白,扶著丫鬟緊跟幾步,看見弘時在門口站著,慌慌張張行禮,顧不得說春蘭生孩子的話,只叫了聲:「三爺,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

    弘時點頭,對富察玉雅吩咐道:「辛苦福晉了。齊妃額娘那裡爺已經派人去了。她老人家說一會兒就來。你只管好好看著春蘭這裡就好。等會兒額娘來了,別叫她老人家著急上火。」

    富察玉雅點頭,遲疑一下,問道:「可是高妹妹她?」

    高紅麗能有什麼事?弘時暗中撇嘴,當著眾人的面卻不好說,只有道:「福晉不必擔憂。她好歹也是個側福晉,自然能管好自己的院子的。」

    富察玉雅擔心的自然不是這些。而是高紅麗肚子裡突然留出來的鮮血。怎麼看,怎麼沒那麼簡單。

    果然,一會兒工夫,齊妃剛進春蘭的門,高紅麗院子裡就有人來報,說太醫讓去取補血安神的藥。幾個太醫來一本正經來勸慰齊妃,說側福晉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

    一個「孩子」,把齊妃驚嚇了半日。春蘭母子還在那裡躺著掙命,高紅麗那邊就掉了一個尚未成型的「胎兒」,一時間,一絲喜悅也不剩了,坐回院中椅子上,低頭想了想,說道:「高側福晉那裡,爾等好好照看。春蘭姑娘這邊,也要好好看著。本宮要她們母子平安。」

    頓了頓,齊妃看一眼富察玉雅,慢慢說道:「按理說,這孩子生下來,理應抱到嫡母身邊,由你親自撫養。只是,你也看見了,剛才高側福晉那個樣子。孩子生下來,先讓她養幾個月,散散她院子裡的氣兒。再送你身邊吧。」

    弘時坐在一旁,瞥見齊妃雙手攪在一起,心中跟著酸澀一回,默默無語,算是贊同齊妃的話。富察玉雅也是無話。春蘭早產兼難產的事出來,她就擔了照管不力的責任。高紅麗好好的,一盞茶功夫,就小產了。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小產,關鍵是,高紅麗什麼時候懷孕她都不知道。這幾件事說起來,婆婆跟三爺對她心中有氣,在所難免。如今之計,只有穩穩當當做事,日後再圖其他。至於孩子,富察玉雅捕捉痕跡摸摸小腹,只要有三爺的寵愛,何愁生不下嫡子?

    哪知天不遂願。春蘭掙扎了大半天,總算平安生產。然而,只生下了個小格格。這消息一出,別說春蘭失望,就是齊妃、弘時難免不樂。高紅麗那裡更是不高興,折騰了半日,爺腿上糊了半天的羊血,怎麼,就弄了個丫頭片子?是能爭權啊?還是能奪位啊?

    富察玉雅則是高興了。看齊妃、弘時皆意興闌珊,她不好表現太過。笑著恭賀二人幾句,賞了下人,親自進產房探望了春蘭一番。臨走時,抱走小格格,親自送到高紅麗屋子裡。

    送孩子的時候,富察玉雅還說了幾句貼心話。什麼妹妹你好生將養,日後定然能跟春蘭一樣,為爺生兒育女的。

    說著硬生生把小格格塞到高紅麗懷裡。氣的高紅麗牙根兒發癢。冷笑著回了句:「福晉福澤綿長,我們也是托了福晉的福。」說著,嚶嚶哭了兩聲,歎道,「可憐我沒兒女福,嫁給爺這些日子,好容易懷孕了,卻連孩子來了都不知道,就又丟了。嗚嗚——」

    悲悲切切哭的富察玉雅心煩,淡淡笑笑,安慰幾句,起身出門。到了外頭,問可有人去太后、皇后那裡報喜。

    小太監回答:「齊妃娘娘說累了,爺扶娘娘回宮。倒是不曾聽說有人去報喜。富察玉雅點點頭,這樣的事,自然少不得她這個皇子嫡福晉出面了。

    派去報喜的人剛到四爺所居養心殿外,就見懋妃宋氏轎子停在外頭。因得的是位格格,不如阿哥金貴,報喜小太監不敢擅入,只得請守門太監通報,小心站在一旁等候。過了一會兒,四爺宣召。報喜小太監進來,磕頭賀喜,說三阿哥添了一位小格格。

    四爺點頭,命人送賞賜到弘時院子。留報喜小太監,看宋氏一眼,問道:「朕聽說,今日高側福晉謝恩回去的時候還好好,怎麼還沒過半個時辰,就小產了?」

    報喜小太監心裡咯登一聲,暗道:皇上喂,您當老公公的,也好意思管兒媳婦小產的事兒?嘴裡只能回答:「回萬歲爺的話,奴才乃是外院當值,並不知道內院的事。此次報喜,乃是奉了三福晉之命。福晉並沒說側福晉小產之事。」

    四爺冷笑一聲,對著宋氏說道:「這還沒分家呢,在朕跟皇后眼皮子底下,就鬧的樁樁件件。若是分了家,豈不是連天都給掀了?」

    宋氏歎氣,說道:「皇上,三爺夫妻年紀青,沒經驗也說不定。」

    四爺冷哼一聲,擺手叫報喜小太監到太上皇、皇太后、皇后那裡去賀喜。回頭搖頭,說道:「當年皇后嫁給朕,年紀也輕。後院中孩子夭折的也有。卻一個個都是足月出生,平安落地。從沒有小產、早產一說。皇后賢德,後院方能安寧。今日若不是朕散步到你宮裡,路上聽老嬤嬤們說閒話。朕還不知道,朕到底給弘時挑了個什麼兒媳。」說完,深深歎了口氣,喃喃道:「多虧沒把富察玉雅給弘旺。」

    宋氏陪著歎氣,「皇上,孩子們還年輕,臣妾幫著主子娘娘好好教導就是。皇上不必自責。」

    四爺默然不語。頓了頓,看天色不早,勸宋氏,「你手裡也有宮務,先回去忙吧。這件事,回頭叫皇帶著你們處置。至於弘時那邊,朕另有安排。」

    宋氏告退,出了門就往八姐住處永和宮去。八姐聽了,歎道:「這些孩子們吶,叫我說什麼好。」高紅麗小產?呵呵,這一回大侄子你可弄巧成拙了吧?

    八姐這邊慢騰騰查弘時院子裡那兩樁事。查來查去,不過就是二人不小心喝了催產藥所致。八姐叫來齊妃,緩緩說了。齊妃又氣又愧,回去叫來富察玉雅,疾言厲色批了一通。富察玉雅委屈十分,不敢申辯,只有咬著牙受了。

    這還不算。過了二十來天,小格格滿月當日,弘時一家接到聖旨,命他出宮建府。

    朝臣傳言:三爺失勢了。一時間,站隊的又開始老實起來。八姐得知微微一笑,叫來弘旺、弘晝,趕二人說道:「你們兩個,也該出宮建府,見識見識了吧?」

91流言蜚語

    第九十一章流言蜚語

    皇子接連出宮建府,絕非平民百姓分家單過那麼簡單。其中折射出來的信號,足夠朝臣貴戚苦心琢磨到深夜無眠。故而,如何說服四爺同意,頗費了八姐一番苦心。

    在四爺看來,儲君能立嫡子,自然還是嫡子的好。更何況,他膝下皇后所出有四子,除去弘暉早年夭折,如今弘旺、弘晝俱長成翩翩少年;弘瞻性子也憨實敦厚,有仁者風範。有這麼三個候選人在,庶子弘時雖然居長,畢竟才能不算十分突出,加上他後院起火,不過生個孫女,便顯現出來對後院女人掌控能力不足。三個女人便拿捏不住,日後後宮三千,可如何處置?因此,給弘時分家,叫他出去單過,四爺並沒有猶豫太久。

    只是八姐提出叫弘旺、弘晝分家,四爺心生怪異,開口問道:「這是為何?」

    八姐笑說:「出去也好,孩子們都給咱們做父母的嬌慣壞了。五穀不分的,將來娶了媳婦兒叫人笑話。還是提前先扔出去,鍛煉鍛煉。省的自己屋裡亂七八糟的。自己院子的事還不會管,將來怎麼給您辦差,為您分憂呢?」

    四爺皺眉,擺手讓侍從們退下,直面八姐說道:「皇后啊,你我結髮夫妻,少年結縭。幾個孩子都是你我骨血,有什麼話不妨對朕明言。」

    八姐聞言,淡笑,「這麼多年來,我心裡想什麼,都瞞不過您。罷了,那我就直說了。這件事,我思量很久了。與其說是為了鍛煉孩子們,不如說,是想幫幫您。雖說女子不得干政,可我畢竟是皇后。皇后皇后,皇帝之後,不站在您身後為您著想,又哪裡配這個名頭?如今滿朝文武,剛剛從太上皇、先太子與眾位王爺站隊中明白過來,好容易您手頭有了可用之人。正是勵精圖治、大展宏圖的時候,轉臉一看,弘時兄弟們也長大了。若不提起應對、未雨綢繆,過不了幾年,朝臣們將再次上演當年各擁皇子之事。皇上,我是孩子們的母親,做母親的,有誰希望看到兒子們之間互相爭鬥?做妻子的,又有誰希望看到你們父子之間有那麼大的嫌隙?退一步講,孩子們出去見見世面也好。常年住在皇宮裡,一顆心、兩隻眼只盯著著方寸之地,只知道眼前那丁點兒的好東西,哪裡知道海闊天空?我不求別的,只求他們兄弟平平安安、和和睦睦,你們父慈子孝,一家子和和氣氣的,那就得了。」

    四爺聽八姐慢慢說完,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也就是你心裡這麼想著朕了。罷了,弘時剛出宮,兩個小的也不必著急,等嫁了二丫頭再安排吧。正好,你也多看看。弘晝一門心思的認定了吳扎庫氏,既然是個老實姑娘,那就她吧。至於弘旺,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弘時的福晉朕沒安排好,怕是惹了孩子們怨言。弘旺這個,就跟弘晝一樣,讓他自己挑吧。」

    八姐遲疑,「弘晝胡鬧慣了,咱們隨著就隨著吧。弘旺的福晉也讓他自己挑,日後太上皇那邊知道了,會不會?」

    四爺冷哼一聲,「會什麼?做長輩的,不求兒孫後院安慰,就知道往裡頭塞人。也不看看,塞的都是什麼。那個高紅麗,還當朕真不知道,她那天肚子疼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八姐無語。半晌說道:「齊妃那天來,跟我解釋了。說太醫誤診,高紅麗那日正好月事該來,不小心喝了催產湯。偏偏湯裡有活血的藥物,她年輕不明白,以為是小產了,嚇的太醫沒診斷清楚,這才搞的烏龍。好在沒出大事,您就看在富察家、高斌他們忠心辦差的份上,別跟幾個小輩兒們計較了。」

    不提弘時岳家還好,一提四爺就肚疼。好好的親家,怎麼教的女兒一個個傻了吧唧的?

    八姐看話說完了,也不好多留。勸了四爺幾句,暗地裡幸災樂禍一番,借口給二公主操持婚事,出了門,回到永和宮,派人請來二公主之母懋妃宋氏,一同商量二公主出嫁之事。因為二公主嫁的是滿人,婆家就在京城。懋妃不必擔憂自己閨女遠嫁,滿心高興。一聽八姐提起嫁妝之事,不管多少,懋妃都感恩戴德謝了。鬧的八姐反倒不好意思,從自己私房裡又勻出兩箱來給二公主添上。

    宋氏更是高興,謝了又謝。所謂投桃報李,自家閨女安定下來了,便有心問問弘旺的事。

    八姐聞言,放下嫁妝單子歎道:「我也愁呢。娶個大家閨女吧。你瞧弘時的兩位福晉,哪個不是大家閨秀?結果呢?如今面上和氣,背地裡鬧的都不好看。可要是娶個小戶人家的,又怕沒見過世面,見個人都縮手縮腳的。唉!」

    宋氏不好多話,只是問:「姐姐,皇上那邊什麼意思呢?」

    八姐搖頭,「這會子,皇上提起來兒媳婦就生氣呢。因為之前挑媳婦挑花了眼,如今,他都懶怠管呢。」

    宋氏只好陪著歎氣,勸慰:「四阿哥是個好孩子,又有福氣。定然能娶個好福晉的。」

    恰逢三公主弘春來請安,怕八姐跟宋氏討論二公主出嫁之事,沒敢輕易進門。站在門外聽了幾句,才知道原來是為弘旺擔心,禁不住咯咯笑道:「皇額娘,懋母妃,你們吶,這回可是操心操多了呢。」

    八姐、宋氏一齊扭頭,看清楚是弘春,八姐嗔怪:「好好的,躲在門口偷聽大人說話,你也是個公主呢,不怕有人看見了笑話。」

    弘春邁步進來,笑嘻嘻道:「笑話?誰敢?」說著,捧起茶壺來,給八姐、宋氏續茶。

    宋氏自忖眼前這位是固倫公主,位比親王,後宮中最尊貴的一位,見她親自端茶,急忙帶笑接了,謝了兩句。放下茶杯,小心問道:「三公主剛才說,皇后娘娘跟我操心操多了。可是有什麼緣故?」

    弘春笑著點頭,挨著八姐在褥子上坐下,說道:「自然是有緣故的。還虧皇額娘隔三差五地叫人家姑娘來說話解悶,怎麼就沒瞧出來,老四那一雙眼睛,都快粘在人家身上了。要我說,什麼也不做,再等兩日,那個求娶媳婦的老四就來了。皇額娘,懋母妃,可不是操心操多了?」

    弘春說「隔三差五請人來說話」,八姐掰著指頭算了算,也就剩下吳扎庫氏。還有一個,便是弘吉剌惠兒。吳扎庫氏跟弘晝已經訂婚,自然不算。至於弘惠?八姐遲疑了,那孩子什麼時候跟弘旺對上眼兒了?若弘春說的是真的,可該成全他二人,還是避免他們兄弟跟弘時、紅麗似的,互相折騰?

    八姐心中納罕,面上卻不顯。笑著點一點弘春額頭,埋怨道:「你呀,不說回屋繡花,淨在那兒胡說八道。弘旺什麼時候看上哪家姑娘了,我怎麼不知道?再說,婚姻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就由著他了。有一個弘晝特立獨行還不夠?」

    弘春嘻嘻笑著,也不反駁,只知道衝著八姐眨眼。宋氏在一旁看了好笑,因二公主嫁妝還要一一安排,便起身告辭,留弘春一個人陪著八姐說話。

    看宋氏走了,八姐這才正色問道:「你怎麼回事?怎麼這種話都胡說起來。若是叫有心人聽到,豈不橫生事端?」

    弘春斂了笑意,鄭重答道:「怕只怕,這事入了我的耳,便是有心人有意為之了。」

    八姐聞言,心下一驚,隨即沉聲問道:「你是說,有人故意散佈流言,說弘旺看上哪家姑娘了?」

    弘春搖頭,「若是弘旺看上也倒罷了。外頭傳的可是您看上了那個兒媳。富察氏家世如今還不算十分顯赫,沒有乾隆朝那般第一世家威風。可跟弘吉拉氏一比,到底強了不少。因此我才著急。皇額娘,您到底是怎麼想的?難不成您也屬意三哥為儲嗎?」

    八姐扭頭笑了,一捏弘春的手,說道:「又胡說了。前朝之事,什麼時候輪到咱們娘倆兒評論?更何況,無論他們兄弟誰上去,我都是他們的皇額娘,而你——都是他們的姐妹。你呀,好端端的公主,不做公主該做的事,跟著一幫目光短淺的朝臣折騰什麼。記住,不管儲君是誰,咱們要忠心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的皇阿瑪。」

    弘春聽了這話,點頭應下,賠笑:「是女兒糊塗了。其實,現在想想,娶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錯。至少心裡頭沒那麼多彎彎繞。往後姑嫂相處也便宜。您可不知道,跟三嫂、小三嫂兩個說起話來,可是辛苦死我了。每一句話都得前後琢磨,生怕她們話裡藏著什麼,沒聽懂鬧了笑話。」

    八姐笑笑,替弘春抿抿耳旁碎發,說道:「鬧了笑話倒沒什麼。怕只怕誤了大事。」

    弘春聽了,低頭想了想,寬慰:「額娘放心,外頭的流言有我呢。」

    八姐笑著搖頭,「你呀,只管回去繡花撲蝶。流言什麼的,等我問了弘惠跟弘旺的意思,再做決定。」

    當天下午,弘惠奉命來永和宮見八姐。聽八姐開門見山這麼一說,登時愣了,隨即苦笑道:「還以為侄兒有了八叔,就能避免選秀什麼的。如今看來,侄兒跟高紅麗,都是一樣的命啊!」

    八姐看她難受,心裡也不舒服。畢竟當年也曾視若己出,哪裡就捨得她跟紅麗一般憋屈在後院兒受氣。當即拍手勸道:「好孩子,只要你不願意,自然有別的法子。」

    正說著,外頭小太監通報:「萬歲爺駕到!四阿哥駕到!」

    八姐跟弘惠大眼瞪小眼,「怎麼他們爺兒倆這時候來了?」

92弘旺婚事

    第九十二章弘旺婚事

    四爺跟弘旺突然來到,八姐與弘惠都覺奇怪,顧不得忖度來意,急忙領著宮人到門外迎接。

    四爺腳下生風,帶著弘旺一行進來。見八姐屈膝行禮,笑道:「今日事少,帶弘旺來看看你。」

    八姐擠出三分笑來,順著四爺的手自行站好,引四爺入座,親手奉茶,看四爺接了,這才坐到一旁,笑說:「瞧您今日氣色好,莫不是有什麼好事?我先在這兒恭喜您了。」

    四爺笑著擺手,「也不是什麼大好事,不過是老八。這麼多年,難得當了回貼心弟弟。自己請旨,說要編纂雍正詞典。朕覺得這是利國利民,尤其利於孩童啟蒙的好事,就允了。你回頭見了老八家的,別忘了給她們幾個好臉色。到底是一家人,你們妯娌間多親近親近,也顯得咱天家情分。」

    八姐心裡冷嘲,嘴上卻笑著答應,「您說的是。我記下了。」

    四爺點頭,扭頭看見八姐身後站著一位年少姑娘,瞧衣服不像是宮女,模樣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還是八姐在旁看到,這才樂呵呵說道:「皇上,這丫頭是我娘家遠房親戚,弘吉拉氏。」

    「弘吉拉氏?」四爺想了想,對著弘惠笑笑,「朕想起來了,你阿瑪前幾天剛升了河南知府。那地方可是朝廷的大糧倉啊。回去後跟你阿瑪說,叫他好好領著制下百姓種地。朕瞧著,他雖然是滿蒙人,種地上頭,把式還算不錯的。」

    弘惠笑著應下,對四爺說道:「滿人也好,漢人也罷,只要忠心為國,便是萬歲爺的好臣子。」

    四爺點頭,深深看弘惠一眼,扭頭對八姐說道:「你要沒什麼事,就叫人送弘吉剌丫頭回去。朕有大事跟你商量。」

    八姐點頭,叫來幾個婆子送弘惠出宮回家。四爺望著弘惠出門走遠,這才問八姐:「這孩子品性如何?」

    八姐想了想,認真說道:「性子倒跟弘春有些相像,是個抓大放小的。行事大方,肚子裡也沒那麼多彎彎繞。就是偶爾有些跳脫,外人面前還好,跟她熟了啊,偶爾鬧個小彆扭,使點兒小性什麼的。總的說來,這丫頭倒可人疼。」

    四爺點頭,扭頭問弘旺:「你看呢?」

    弘旺抬頭,帶著幾分羞澀,小心說道:「皇阿瑪,男女授受不親,弘吉剌姑娘畢竟是參選秀女,孩兒只是進來時候瞧見個人影。沒敢多看。」

    四爺聽了,呵呵笑了,埋怨一句:「這一點兒,你可就不如弘晝爽快了。」說著擺手叫弘旺下去,正色對八姐說道:「這次外頭的流言,朕知道了。今天就是帶著弘旺來跟惠兒見見面。

    八姐皺眉,自己認錯,「都怪我,做事不謹慎,只說是娘家遠房親戚,叫來說說話,沒想到就給您添這麼多麻煩。往後行動之處,可要小心了。免得咱們走一步,就要給人說三天。」

    四爺冷哼,「一國之母,見什麼人也要給人說閒話。那朕推行政令,豈不是要讓世人論道幾百年了?你喜歡誰,只管見就是。別說弘惠是你娘家遠房親戚,就算無親無故、平民百姓一個,咱們夫妻喜歡她,她也能富貴一生。」

    八姐遲疑,「萬歲爺您是說——」

    四爺歎氣,說道:「原本我想給弘旺娶個家世高貴的媳婦。可如今有弘時後院例子在前,家世顯赫的,未必就能做個好媳婦。尤其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回想明史,終明朝幾百年,從未有女子干政之事。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明朝后妃都是小家出身,從小就沒那麼多城府。心眼兒少,性子純孝,品性厚道,這樣的媳婦,就算娘家不夠尊貴,又有什麼關係。算起來,能叫兒子得一賢內助,後院安定,沒有後顧之憂。豈不比得了岳家助力還要划算?外戚始終都是雙刃劍。能不用,還是不用的好。」

    四爺所言,八姐不置可否。弘惠家裡,並不如人所說那般沒有一點助力。只不過,人家活的比較低調而已。要知道,元朝百年,弘吉拉氏家族出了十數個后妃,始終顯赫尊榮。論起來家族做外戚的心得經驗,史上幾乎無能出其右者。就算是清朝博爾濟吉特氏,不也只是清初曇花一現。清末葉赫那拉氏,不過是苟延殘喘。那些個說弘吉拉氏不夠高貴的人,大概忘了,人家做外戚的時候,自家祖宗還在山溝溝裡跟野豬搶食呢。

    想到這裡,八姐對四爺欽點弘惠做兒媳婦,也沒那麼反對了。若弘惠能幫襯弘旺,他們兄弟倆齊心協力,對上弘時與紅麗,倒也有趣。只是,不知道他們倆心裡到底怎麼想的。若是都沒那個意思,日後還是一對怨偶。而且弘惠吃的虧還多些,弘旺日後肯定是要有子嗣的。總不能學紅麗,抱人家的孩子,自己養吧?想到這裡,八姐又是一歎氣。弘惠家早年抬旗進了滿旗,根基雖然薄弱,總歸比吳扎庫氏強。若真想讓她不受委屈,做個嫡福晉,也不是不能。加上老四如今不計較媳婦家勢,恰逢好時候。關鍵還是兩個孩子的心思吶。

    四爺見八姐歎氣,忙問道:「你怎麼歎氣了?可是有什麼覺得不好的?」

    八姐急忙緩和神色,含笑說道:「那倒不是。聽皇上提起弘時,想起他院子裡那幾口人,多了幾分感慨罷了。」

    四爺聽了,陪著歎口氣,說道:「弘時也是性子綿軟,就那幾個女人都搞不定。」

    八姐說了句公道話:「您吶,弘時哪裡是性子綿軟,那也是孝順呢。富察氏是您給指的嫡福晉,高紅麗又是太后親自給定的側福晉,大孫女她娘是齊妃送過去的。有道是父母賜不敢辭。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長輩們一心為他好的份上,弘時也要給幾個媳婦面子。說起來,也是咱們沒交代清楚。等下次他來請安,我會好好教他的。」

    四爺冷哼一聲,「話是這麼說,一個男人,要是後院兒都管不了,能成什麼大事?咱們天家,不是富察家和高家的戰場。女人之間,吃個小醋,吵個小架那是情趣。若是像她們這樣,還不如趁早到外頭自己單過的好。」

    八姐聞言,默然半晌,心裡想了半天,才慢慢說道:「您吶,只知道說女人誤事,卻忘了,若是當初只給弘時指一個女人,又怎麼會鬧出這場醜劇?您瞧弘晝家的,不就安安生生嗎?」

    說完,看四爺臉色不大好,八姐笑道:「您吶,我才說了一句,就不高興了。再難聽那也是實話。忠言逆耳,要我說,最諳此道的,還是萬歲爺您。別的不說,看看咱們家妻妾和睦,就知道了。我說呀,您也別成日裡教孩子們治國之策,若有空閒,教教孩子們如何管家才是。」

    四爺聽了,臉色這才由陰轉晴。對著八姐看了一陣,呵呵笑了,輕輕說道:「你呀,朕自年青時候就不愛女色。皇家眾兄弟叔伯中,朕可謂是最清心寡慾的一個。你們自然也跟著爭鬥少了。但若真是妻妾親若姐妹,你也不必往朕臉上貼金。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這些日子,齊妃後頭打那些小主意,你也沒閒著,身為皇后嫡母,冷眼旁觀,就等弘時一家子鬧笑話呢!還當瞞過了朕?」

    四爺這麼一說,八姐反倒不好來口。訕訕笑笑,說道:「其實,我就是瞧不慣齊妃仗著自己娶了媳婦,在我跟前得瑟。到底人家是正經婆婆,我若越過齊妃去管教,怕有人說閒話。更何況,我可沒冷眼旁觀,春蘭屋裡的藥,我都叫人暗中看著呢。若不是我,您能平安得了那麼個白胖大孫女兒?您吶,可是冤枉死我了。」

    四爺聽著也笑了,埋怨兩聲:「你呀,一張嘴還是那麼不饒人。朕若想怪你,又豈會這麼跟你說?得了,這幾日好好準備二丫頭婚事。等這事了了,咱們好好給弘旺、弘晝辦婚事。」

    八姐急忙追問:「倆孩子大婚之後,就叫他們出宮建府去吧。」

    四爺聞言,跟著笑了,反問:「你怎麼就那麼巴著他們趕緊分出去單過呢?偎著咱們不好嗎?」

    八姐抿嘴兒,「您說的輕巧。須知天底下最難搞的關係不是翁婿,而是婆媳。單瞧每日裡富察氏、高紅麗跟齊妃婆媳三人暗地裡鬥法我都覺得累了。那還有什麼心思一下子跟兩個媳婦玩心眼兒?趕緊送出宮去,隨他們小一輩兒過日子。愛怎麼過怎麼過。咱養活孩子都忙了半輩子了,如今他們一個個成家立業,咱還不好好歇歇麼?」

    四爺聽了,念叨一聲:「婆媳是天敵!」呵呵笑著擺擺手,丟下句:「朕去給太上皇請安。」邁步出門,施施然走了。

    八姐目送四爺走遠,過了一會兒,四爺貼身太監來傳話,說請皇后娘娘有空去皇太后那裡坐坐,婆媳好相親相親。

    八姐笑著應了。等傳話太監走了,八姐才琢磨出「婆媳相親」什麼意思。登時暗地裡啐了一口,罵道:「下輩子你做女人,我倒要看看,你怎麼伺候婆婆!」

93康熙病重

    第九十三章康熙病重

    當晚,八姐靠在迎枕上迷糊了一小覺。昏昏沉沉中,做了一個夢,夢裡,八姐還是原來那位溫潤如玉的八爺,而四爺,則變成了素有「母老虎「之稱的八福晉。八姐叉腰而笑,娶了一個又一個偏房,生了一個又一個孩子,每天還把四爺趕到良妃那裡給良妃端茶倒水立規矩。最喜歡幹的事,就是跑到後院,看四爺那張委屈至極,偏偏又不敢發作的臉。看著看著,八姐哈哈大笑起來。

    耳旁就聽孩子們咯咯笑著叫,「額娘,額娘」。八姐樂了,彎腰對孩子們說:「乖,別叫我額娘,那位四八福晉,才是你們的額娘呢!」

    正樂著,就見一個孩子伸手推自己。八姐夢醒,睜眼一看,正是弘春來了,身後站著二公主,姐妹倆看八姐醒來,登時都鬆了一口氣。弘春笑道:「額娘您醒了?剛才您做夢了?不知道是什麼好事,孩兒聽著,您都笑了出來呢。」豈止是笑出來,簡直是笑的瘋狂,險些叫人誤以為魔怔了呢。

    八姐瞟弘春一眼,慢條斯理坐起來,笑著對二公主說:「二丫頭來了?跟你妹妹坐吧。」

    這時候,奶嬤嬤抱著四公主弘晶進來,給八姐請了安,立在一旁。八姐笑笑,「今天你們姐妹來的倒是齊整。等你們大姐來了,那可就全了。」

    正說著,外頭小太監通報,說大公主來了。

    弘春說一句:「說曹操,曹操到。」跟二公主一同站起來迎接。等姐妹四個圍著八姐團團坐,八姐左右看看,笑了,問:「今天是什麼日子,來的這麼齊整?大丫頭也來了,天色晚了,再不回去,你家額駙該來找了。」說完,八姐捂著嘴笑了。

    大公主抿嘴,嗔怪:「皇額娘就會打趣我們。今天我就是不走了,非要叨擾皇額娘不可。」

    說的幾個人都笑了。就連弘晶,因為年紀小沒怎麼聽懂,見額娘跟姐姐們都笑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母女幾個笑了一陣,弘春看看二公主,二公主點頭,正色問八姐:「皇額娘,我們今天來,是有事要求您幫忙。」

    八姐笑答:「咱們娘幾個,說什麼求不求的。什麼事只管說來,額娘給你們做主。實在不行不還有你們皇阿瑪的麼。」

    小姐妹幾個都咯咯笑了。二公主抿嘴道:「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幾個不過是收了弘晝弟弟的禮,幫個小忙罷了。」

    「哦?」八姐聞言笑了。弘晝送禮?那個小財迷,可不容易哦。

    二公主點頭,說道:「弘晝說,這幾日天氣晴朗,不冷不熱。內務府給他挑了一處院子做宅邸,帶花園的。花園裡有幾叢菊花開了,籐黃籐黃的,怪好看的。想請皇額娘帶著我們姐妹幾個,順便叫上幾個相熟的閨蜜,一同去賞菊。」

    弘春聽了,也跟著抿嘴兒笑。大公主是出嫁女,很多事未出嫁的姑娘不好說,就由她來說。對著八姐笑笑,「弘晝弟弟的心思,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不過是看見二妹妹嫁妝,自己也想著早日成親,好娶媳婦兒吧。」

    二公主一扭腰,哼一聲:「大姐姐就會說笑。」

    八姐伸手攬過來二公主,笑道:「女大當嫁,男大當婚。這有什麼好害臊的。過幾日就是做新娘的是人了,往後到了婆家,一舉一動都要小心在意。雖說咱天家公主不用在婆婆跟前立規矩。到底不如在娘家時候鬆散。罷了,既然弘晝有這好意,咱們也不能讓他心意白費了。得了,這就去逛逛。左右弘晝不還沒搬過去的不是嗎?只當咱們先給他瞧瞧院子了。到時候,你們也跟著瞧瞧,缺什麼了的,該佈置什麼的,都給他提提。」

    幾個孩子應下來。母女們吃了飯,幾位公主便一同離開了。

    四爺命人傳話,說今晚獨自歇在養心殿,不回來了。八姐點頭,囑咐傳話人夜裡好生伺候著,便換了衣服,叫人熄了燈,躺在床上琢磨這次賞花,帶哪家姑娘過去。

    弘惠是要帶的。到時候好問問她對跟弘旺聯姻之事的意思。吳扎庫氏也要帶,畢竟日後她是弘晝府裡的女主人。至於其他人家,八姐想了想,還是叫上富察家一個沒出嫁的姑娘,還有高紅麗一個妹妹。雖然弘時院子裡鬧的沸沸揚揚,好歹那兩戶人家目前還算忠心。親近了他們家其他姑娘,省的他們生了異心。

    不想此事倒不曾成行。原來這兩日秋高氣爽,康熙高興,帶著原先那幫老臣接連賞了兩日菊花。哪知道在院子裡設宴吃了風。到底年過古稀,身子不濟。扛了兩日,終究還是病倒了。

    年秋月領著一眾太妃們輪班伺候。烏雅氏太后也跟著在旁小心照顧。四爺領著兄弟們每日裡看顧請安。八姐做人兒媳婦的,雖然不用每天床前盡孝,也不好出宮遊玩。到弘晝府裡賞菊一事,便擱置下來。

    過了月餘,眼看康熙的病好好停停。四爺想著二公主年紀不小,不好耽誤。索性嫁妝早已準備停當,便趁著康熙精神好時,小心跟他說了。

    康熙聽他夫妻說的實在,想起二公主婚事早在年初就定下日子。自然不願意耽誤孫女婚期,便點頭說道:「雖然朕身體好好壞壞,卻也不是不能喝那麼一杯喜酒。欽天監算好了什麼日子,就什麼日子吧。到時候,找太上皇后跟皇太后幫忙,朕也跟著出份嫁妝。不管怎麼說,都是老四登基後第一位公主出嫁,自然要鄭重些。」

    看康熙如此通情達理,四爺、八姐都跟著謝恩。二人回去以後,便著手二公主出嫁禮儀。國家有排山倒海之力,按照好日子送二公主出嫁。康熙還饒有興致地看二公主過來磕頭跪別。

    哪知過了幾日,二公主剛全了回門禮,當天晚上,康熙就病重了。反反覆覆昏迷,高燒時升時降。

    四爺不敢懈怠,領著眾親王兄弟日夜守候。到底兄弟們年紀也大了,沒過幾日,誠親王就病了。再過幾日,老大直親王也跟著倒下了。接著就是四爺自己,成日裡覺得四下無力。奈何正是太上皇病重之時,眼看著幾個弟弟正值壯年,四爺病了也不敢聲張。以盡孝為名,在康熙床邊搭了個軟榻,每天沒人之時,爺兒倆便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榻上,互相養病。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每日裡瞧著四兒子帶病還要批折子、見大臣,忙的不可開交。回想自己多年皇帝生涯,一樣是殫精竭慮,一樣是為了家國天下,想想自己,再看看兒子,康熙心裡也跟著不是滋味兒。

    於是,偶爾神智清明時候,康熙便拉著四爺傳授為君之道。斷斷續續說一些,跟著感慨一下自己那一去不復返的崢嶸歲月。

    四爺越聽越心驚。原來老爺子平日裡沒幹別的,就琢磨著怎麼整人、用人了。果然是與天斗與地斗與人鬥,其樂無窮。

    想著想著,四爺便想起自己每日裡淨折騰什麼改革,到頭來累死累活沒個好名聲。敢情,是會做事不會做人。沒人家老爺子會拉攏人心。

    漸漸的,四爺不由開始反省自己登基後的不足。偶爾,康熙還關心一下小輩兒們。尤其是提起弘皙幾個,每每淚流。惹的四爺不好陪哭,又不好不陪著。無奈之下,還是八姐出主意,每天叫弘時領著弟弟們來探望康熙。這幾個孫子好好堵住四爺的眼,省得沒事想起弘皙來,再叫弘皙不自量力鬧出什麼來。

    又過幾天,康熙精神頭稍好,叫過來四爺,問道:「這幾日你可見四媳婦了?」

    四爺便知康熙問的是八姐,點頭回答:「弘旺他娘這幾日每天早上都來請安。今日您正在休息,兒子叫她們在外頭磕了頭走了。」

    康熙點頭,「等你有空了,叫來弘旺他娘,跟她說,幾個孫子孫女的婚事也該操持了。朕身子骨越來越差,怕是熬不過今年冬天了。眼看著孩子們都大了,將來要守國喪,再等三年,就晚了。」

    康熙這話說的真切,四爺不由落淚,勸道:「皇父身體一向康健。如今不過是偶感風寒,過幾日定會好的。到時候,您還要喝孫媳婦敬的茶呢。」

    康熙釋然笑道:「那是自然。朕自然要在走之前,看看你給未來明君,挑了個什麼樣的皇后。」

    康熙這麼一說,四爺反倒不好多說了。低頭喃喃道:「儲君一事,兒子尚未定下來。」

    康熙閉目沉思一刻,睜眼說道:「無論是誰,往後都要小心。不可再讓孩子們走你二哥的路子了。」

    四爺點頭。剛想說話,就見康熙擺手,囑咐道:「回去跟四媳婦好好商量商量。家世什麼的都不重要。有咱們天家做親家,那就是一等一的靠山。關鍵是媳婦本人人品德行。寧願找個本分實在的小家碧玉,也別找八面玲瓏的大家閨秀。須知,不是所有的大家女子,都跟仁孝皇后一般良善能幹。」

    說完,康熙閉上眼睛,不再言語。四爺坐在床邊,等了一會兒,看康熙似乎睡著了,不敢驚動。小心翼翼替康熙拉拉被子,慢慢退到門外。宮女立刻打開簾子,四爺掂著腳尖出來,這才小聲叮囑:「好好伺候太上皇。」

    看宮女們答應下來,四爺這才換衣服出門,找八姐商議給弘旺、弘晝、三公主弘春辦婚事。

    弘晝、弘春婚事都好說,親家早就定好了。叫過來一商量,催著內務府、禮部、工部加班加點干就成了。

    倒是弘旺福晉人選,叫二人又是商議。商量了又商量,八姐還是狠狠心,定下了弘惠。反正弘惠早晚得嫁人,與其嫁到別的人家在婆婆面前立規矩,倒不如嫁給弘旺,好歹還有自己護著。

    好在四爺對弘惠倒沒什麼不滿。這孩子見過幾回,每回都是個穩重性子。正如康熙所言,不必娶個大戶人家的嬌貴女兒,像弘惠這樣會持家的,就成了。至於弘旺跟弘惠兩個當事人願意不願意,四爺表示:你爹婚姻都不能自主,你們兩個小娃還想自由戀愛了不成?哼!

    因為太上皇病重,皇家適齡未婚青年集體進入結婚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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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太上皇病

    第九十四章太上皇病

    不提各家王府爭搶著好日子辦婚禮,單說紫禁城內,臘月初六,四公主弘春出嫁。臘月十八,便是弘旺大婚。過幾天,臘月二十八,就該弘晝就該娶媳婦兒了。

    弘惠一夜未眠,坐在轎子裡迷迷糊糊,抱著花瓶、蘋果直打瞌睡。顛著顛著,轎子停了,弘惠正等著喜嬤嬤來攙扶自己,猛地聽「砰」的一聲,一支箭搖搖擺擺射了進來。弘惠打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正要開口詢問,就聽喜嬤嬤在外輪番說著吉祥話兒。弘惠按捺住性子,聽著外頭說新娘下轎,喜嬤嬤挑開簾子,遞過來兩隻胖乎乎、十分富態的手,弘惠這才抖擻精神,騰出一隻手來,搭在喜嬤嬤胳膊上。

    外頭弘旺面上精神,腦子裡則是打了半天哈欠。沒法子,多少皇親國戚為了趕在康熙病危之前成親,扎堆兒辦喜事。內務府裡裡外外忙了個底朝天。就算弘旺身為皇子,也不得空閒,偶有時間,便要去看婚事準備如何。免得有什麼疏漏,叫人看了笑話。

    昨夜更是一夜未眠。若不是天家規矩,弘旺倒願意拜了天地直接洞房,啥也不幹,直接倒頭就睡。

    好容易給四爺、八姐磕了頭,拜見了康熙、太上皇后、皇太后,弘旺帶著弘惠回到住處,已經是掌燈時分。兩個人個個飢腸轆轆,折騰一整日,幾乎滴水未進。看看宮女、嬤嬤們伺候著換了大紅描龍繡鳳家常衣服,一個個說了一番恭喜的話退出去。弘旺脊背一軟,靠在炕上就不想動了。

    弘惠也好不到哪兒去。剛卸下一頭珠翠,如今扭扭脖子都是酸疼酸疼的。忍耐著不敢隨意叫丫鬟來給自己揉揉,獨自坐在椅子上歇了半日,這才有力氣抬起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許是渴的厲害,居然一口喝完了。便又倒了一杯,喝了半盞,剩下半盞放在手邊晾著。

    弘旺瞧見了,掙扎著坐直了,吩咐弘惠:「福晉啊,給爺也倒一杯來。不要燙的,不要涼的,溫溫的剛好。」

    弘惠聞言,伸手想去拿茶壺,手指碰到茶壺了,想起今日轎子裡平白受那一箭,又縮回胳膊來,扭頭笑對弘旺道:「姑爺,給姑奶奶倒杯茶來。要不熱不涼,溫溫的剛剛好。」說完,雙手扶膝坐著,帶笑看著弘旺。

    弘旺聞言樂了,嘿嘿笑兩聲,小聲說道:「怎麼?剛進門,被窩還沒到上暖熱,就想支使起爺來了?」

    弘惠笑著瞥他一眼,悠悠然說道:「我可不敢。哪裡是什麼支使,不過是使喚罷了。愣著做什麼,趕緊的,給我倒茶來。」

    弘惠這麼說著,弘旺更樂了,多虧這是知根知底,彼此心裡沒什麼隔閡。若換那種盲婚啞嫁的,新婚之夜碰到這樣的事,還不當場打起來。動動胳膊,又酸又麻。著實不想動彈。好在年輕人,歇一會兒便能恢復過來。弘旺坐著笑了一會兒,扶著炕站起來,走到弘惠身邊,端茶壺照著弘惠杯子裡倒了杯水。一面倒還一面不忘笑著說:「福晉今日辛苦,來來來,為夫給你端茶倒水。往後咱家後院兒,可就請福晉多多費心了。你也知道,我這麼個大老爺們兒,女人家家的什麼事兒,我也不懂是哈。」

    弘惠剛還笑著,聽弘旺說完,臉色沉了下來。冷哼一聲,放下茶杯,自己進了裡間,踢掉鞋子,倒頭睡了。一面走一面罵:「你丫才是女人家家!」

    弘旺「嗛」一聲,端過來水杯,自己一口喝完,踢啦著鞋子,蹭到裡間,坐到床邊,一推弘惠:「往裡挪挪,那麼大一張床,你一個人就想佔五尺啊。」

    弘惠「嗯哼」一聲,渾身散了架似的不想動。好容易睜開眼,往裡挪了挪,順手扔過來一條被子。弘旺這才褪了鞋子,上床躺平,抓過來被子胡亂往身上一蓋。不一會兒,兩人便都睡熟了過去。

    這一天當真是累壞了。二人一夜無夢酣眠。第二天,宮女、嬤嬤們前來叫門,二人方才甦醒。趕緊收拾收拾,把床弄亂,免不得再使些小伎倆,這才叫宮女們進來。

    二人奶娘也一起跟進來,一進門,先對二人福身恭喜。說了一堆吉祥話,弘旺的奶娘便笑著對弘旺說:「主子娘娘吩咐,看四爺、四福晉若是起了,就叫一起到永和宮,待會兒一同去給皇太后請安呢。」

    弘旺跟弘惠笑著應了。梳洗已畢,吃了點兒點心墊肚子,二人便趁著天色未曾大亮,帶著奶娘、宮人,打著燈籠趕往永和宮。

    進了宮門,只有八姐帶著兩個小丫鬟站在院子裡看枝頭喜鵲。二人帶著人進來行禮問安。八姐扭頭,笑道:「猜你們就該來了,特地在院子裡迎迎。」

    說著,上前挽了弘惠的手,帶二人進了後殿暖閣。弘惠連說不敢,幾番推脫,八姐依然笑著攬著,一同進屋。娘倆好的跟親生似的,倒把弘旺撇到身後。弘旺瞥一眼四下侍從,摸摸鼻子,抬腿跟了上去。

    冬日清晨,外面冷冽。進了屋子,倒是溫暖的很。八姐坐下,看一眼弘旺、弘惠外頭還穿著大氅,笑道:「不急,你們先把外頭大衣服脫了,咱們說會兒話。你們皇祖母昨夜伺候太上皇,這會兒指不定剛歇下。去早了反倒打擾了。」

    二人依言脫了大衣服,一左一右坐到八姐身邊。宮女們上了茶點退下。八姐喝了兩口,又問弘惠:「早上沒怎麼吃飯吧?叫人去給你端碗粥來。」

    弘惠笑著擺手,「我吃了點兒東西了,不太餓。皇額娘不用忙了。」

    八姐笑道:「大冬天的,哪能不吃早膳。等著,一會兒咱們娘仨一起吃。」弘旺在一旁笑道:「敢情您還記得兒子就在旁邊吶?兒子還以為,您有了媳婦,就忘了兒子了呢!」

    說的眾人一番大笑。八姐呵呵拍他一巴掌,叮囑:「往後你們倆好好過日子。但凡叫我聽見誰欺負誰了,一人打你們八十大板。」眾人又笑起來。

    不一會兒熱粥、小菜端上來,八姐領著弘旺、弘惠用罷,撤下去碗碟。打發屋裡伺候的人到外頭站著,八姐這才小聲說道:「今天一大早,太上皇那邊傳來消息,說太上皇已經神志不清,說話都聽不清了。」

    說著,八姐慨歎一句:「你們皇阿瑪昨天一夜都守著,到了凌晨,才回來睡了一會兒。剛剛又去上朝了。他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再這麼熬下去……,唉!」

    弘惠作為新媳婦,不好多說,只得在旁勸了兩句。倒是弘旺,陪著八姐說了幾句。八姐只說擔心康熙跟四爺身體,別的一概不提。

    接連幾日,弘惠忙著在皇宮各個宮院拜山頭,康熙的病情卻穩定下來。然而,情形更加不容樂觀。眾人私底下商量,康熙已經油盡燈枯,大概就是這幾日光景了。

    消息傳出去,各方都在做打算。就連弘晝的婚事,也悄悄地停了下來。

    年秋月看康熙身體確實無奈,除了命太醫們精心治療,別無他法。只有整日裡帶著後宮嬪妃誦經念佛,祈禱康熙多活幾日,好多看顧她們這些后妃一時。

    至於皇太后烏雅氏,則是每日裡奔波在乾清宮與慈寧宮之間,沒過幾日,也累病了。如此一來,八姐帶著公主、兒媳們守在慈寧宮伺候烏雅氏,四爺領著兒子、弟弟們在乾清宮照顧康熙。每日裡忙個不停。別說弘旺跟弘惠新婚夫妻鮮有照面,就連八姐跟四爺,也有半個月不曾說上一句話了。

    倒是弘旺因為常常跟著四爺伺候康熙,父子倆交流比前幾年多了。而弘惠,則面臨著婆婆擺出來的一道難題。

    八姐坐在佛堂裡,一面念著清心經,一面敲木魚。旁邊弘惠坐立不安,看著一炷香即將燃盡,終於還是開口問道:「八叔,您——您這輩子跟皇阿瑪感情不是很好嗎?怎麼——怎麼還要跟他鬥啊?」

    八姐頭也不回,冷笑:「好?讓你給弘旺壓,壓完給他生孩兒,你跟弘旺的感情也能這麼好。」

    弘惠默然,半晌方說:「那——您就不怕我跟他說?」

    八姐扭頭笑了,慢悠悠說道:「兒媳婦啊,你要是想跟你八嬸娘學,一輩子因為男人的事憋屈。現在就可以去養心殿找你皇阿瑪告密了。」

    弘惠遲疑,低頭不答。八姐歎氣,軟語勸道:「你呀,知道你們爺倆兒感情好,我也沒讓你做什麼。不就是給他下點兒巴豆,讓他虛弱虛弱麼。再說了,此事若是成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若是不成,咱們娘幾個一塊兒遭罪。還有我陪著你呢!」

    弘惠低頭問道:「您果然還是忘不了上輩子遭的那些罪嗎?」

    八姐扭頭,去看菩薩。佛祖莊嚴,金光在昏黃的光下,依舊那麼熠熠生輝。

    良久,八姐才回答:「惠兒你錯了。如果可能,我不希望還記住上輩子的事。我寧願我就是烏拉那拉氏,平平安安地跟著四哥過完這一輩子。看著他把國家建設的清明富強。可是,誰叫我偏偏記得呢?有太上皇在,我能暗中保住八貝勒府。等過些年月,太上皇沒了,我一個人,能有多大力量,護住那麼多人的性命?這麼做,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弘惠陪著歎息,勸道:「那——您是準備學武則天,逼宮攝政了?」

95康熙駕崩

    第九十五章康熙駕崩

    八姐淡淡看了弘惠一眼,扭頭望著佛像幽幽說道:「我累了。這麼多年,我是看開了。老四沒有十三,能過的很好。可是,我若沒了老四這個對頭,那麼,人生還有什麼追求。我之所以決定動手,不過是覺得,身為皇帝,權利不能太大了。任何權利,一旦失去制約,必將濫用。太上皇這個位置——不能或缺。」

    弘惠張口結舌半日,這才支吾問道:「您是想——讓皇阿瑪做太上皇?」

    八姐不置可否,反而說道:「我不逼你,只是希望你想一想孝敬憲皇后。想想自從你去之後,她一個人過的那許多年日子。你慢慢想,想好之後,再來找我。」

    弘惠點頭,站起來躬身行禮,慢慢退出去。退到門口,這才轉身,抬腳邁出門檻,出了門穿過院子,到了門口上了轎子。等轎子走出老遠,一陣清風吹來,弘惠這才覺得如同剛從水撈出來一半,渾身裡衣汗濕透了。

    等到轎子進了阿哥所,宮女們上前打開簾子,攙扶弘惠出來,弘惠才安定心神,端著一副高貴祥和的模樣走回屋子裡,一面走,一面笑問:「四爺可回來了?」

    門簾一挑,弘旺自屋裡出來,笑對說道:「剛回來,衣服還沒換呢,聽見福晉來了,就趕緊出來迎接了。」

    弘惠笑著說聲不敢當,伸手做個請,弘旺謙遜,與弘惠並肩入內。宮女們伺候著二人換了衣服,捧了茶,打發眾人下去,弘惠這才收了臉上笑意,冷聲說道:「你跟誰學的這幅做派,這麼著對我,不怕傳了出去,叫人說我拿大,欺負你堂堂皇子嗎?」

    弘旺笑語:「皇額娘都不計較了,你還爭經什麼?再說,我自幼養在王府,當日裡阿瑪怎麼對額娘,看的一清二楚。耳濡目染之下,還用學嗎?」

    弘惠撇嘴,當年八叔對八嬸,確實跟如今弘旺差不多。只不過,弘旺如今只是面上差不多罷了。正想時,就聽弘旺說道:「縱然只是面上罷了,總比當年四大娘過的日子強啊。福晉,您就滿意了吧。」

    弘惠看弘旺一眼,低頭喝杯茶,說道:「皇額娘今日——叫我去念佛了。」

    弘旺笑說:「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福晉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咱們夫妻倆,總要榮辱與共的。」

    弘惠沉默半晌,說道:「罷了,額娘當年的日子,我不想過。若是可能,哪怕日後青燈古佛,也比那般強顏歡笑好上太多。」

    弘旺瞧她一眼,沉默良久。看手邊茶涼了,方才不怎麼有誠意地安撫道:「想開些吧。當年我親娘那日子,比你娘親差了不知多少。雖說生了我,可說到頭不過是替別人生的。平日裡行為稍有張狂,便是一通訓教。如此日子,倒不如一個人,過的清淨自在。」

    弘惠扭頭看他一眼,冷笑:「那倒是。別看你府裡就你一個男孩兒,日子怕也少不了擔憂。若是八嬸一旦有孕,給你添個弟弟。那你的地位,便驟然下降了。得了,不說這些廢話了。我在這兒也不方便出去,你什麼時候有空,找兩粒巴豆來。」

    弘旺聽了這話,便知弘惠同意了。正色點頭,說道:「這你放心,交給我就是。左右不急,皇爺爺那裡——怕是要等幾日。咱們方可成事呢。」

    弘惠忍不住嘲諷兩句:「等過幾日沒了太上皇,又推了一位太上皇上去,你們爺倆兒,可真是讓國不可一日無太上皇啊。」

    弘旺大有遇到知音之感,只管真誠點頭,說道:「那可不?有了太上皇的懷抱,當皇帝的才是塊寶麼。」

    弘惠忍了忍,終究還是忍耐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手捂著帕子,一手指著弘旺,笑道:「得了吧。你放心,別的不說,對八叔他們,皇阿瑪就算當了太上皇,也不會輕易動手。只要他們安分些,就成了。」

    弘旺呵呵笑笑,回答:「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惜,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皇額娘不放心,我有什麼法子?」

    弘惠不說話了。任誰被那樣對待之後,能心中毫無怨恨,給人家生了孩子,還願意一心在人家背後默默無聞地支持,做個賢內助,弘惠都覺得那人絕對不是人,是佛祖,是聖母,是白蓮花。八叔能熬到現在才決定動手,其中隱忍心酸,絕非常人能體會。或許,只有真正的烏拉那拉氏,才有可能體味一二吧。

    弘旺與弘惠在這一事上達成一致,管關起門來,二人少不了你諷刺我一句你爹怎麼怎麼樣,我說你一句你阿瑪如何如何。出了門,則是夫妻和睦、舉案齊眉,稱得上新一輩夫妻中的典範。饒是康熙重病,得知孫子、孫媳關係好,也能寬慰一二。願意無他,如今弘旺是四爺膝下實際上的嫡長子,弘旺家和萬事興,娶了個賢德的媳婦,朝廷也能沾光。

    這日,天氣晴朗,四爺來乾清宮探望康熙,看到康熙精神尚可,心中高興,便坐在一旁,與康熙說些閒話,講講如今朝政。

    對四爺明裡暗裡那些創舉,康熙不置可否。說到底,大清朝是自己的,但也是愛新覺羅家的,若是能在老四手裡發揚光大,康熙自覺,死後也不算愧對列祖列宗。過了一會兒,康熙看看外頭陽光燦爛,便對四爺說道:「扶朕去外頭坐坐。終日在屋裡,沒病也要憋出病了。」

    四爺得令,趕緊張羅底下人搬龍椅,擺靠枕。不多時,擺放停當,康熙左手扶著四爺,右手扶著大太監三毛子。三毛子也老了,伺候康熙有三十多年,眼看著頭髮將要白完,康熙捨不得他出宮後孤獨過日子,便留在身邊,平日裡端茶倒水做些輕活兒,沒外人之時,便留在身邊說說話。三毛子熟知康熙習慣,伺候起來,倒也不是太難。

    等康熙蹣跚著坐好,抬眼皮看看三毛子,點頭說道:「到院子門口守著,朕與皇上好好說說話。」

    三毛子答應一聲,弓著腰離開,順手帶走了院子裡眾人。出了院門,大開著兩扇大門,三毛子帶著眾人守在外面伺候。過了不少時候,聽見裡面叫喚,三毛子這才重新帶著人進去。就見康熙依舊坐在椅子上,滿臉祥和曬著太陽。四爺則跪在一旁。看眾人來,四爺急忙小聲說道:「去傳午膳,太上皇想吃冬筍燉老鴨。」

    康熙也跟著點頭,慢悠悠說道:「跟他們說,燉的爛一點兒。朕歲數大了,牙口不好,喜愛軟爛的吃食。」

    這一頓,康熙一反素日簡樸常態,一口氣點了三十多道菜,敞開肚子大吃一頓。吃不完的,則是分別送給眾位皇子、皇女們,從老大直親王胤禔,到老二十四,從最大的三公主,到底下最小的九公主,每個都能嘗那麼兩口。幾位公主都是各自一道菜,兒子太多分不均,康熙則命好幾個人一道菜。老大跟理郡王府分,老四跟老五、老七分,不一而足。至於四爺,本以為自己是皇帝,怎麼著也能獨霸一盤。哪知道康熙一揮手,「皇上吃剩了,就給老八分點兒吧。想當年,你們兄弟還小的時候,就數你倆最好了。至於老十三吃剩的,就給十四他幾個孩子吧。」

    這麼著說完,不用四爺帶著兄弟侄子們謝恩,康熙就摸著肚子,扶著三毛子晃晃悠悠回裡屋去了。

    四爺心裡再嘀咕,也不至於眼皮子淺到跟老八爭一盤菜,答應下來,隨意挑了一筷子,便讓人送到八爺府上。老八見了宮裡來的欽差,做出一副誠惶誠恐模樣,謝了恩,開了食盒一看,眼淚就落了下來。抓起筷子,就著涼菜一面吃,一面哭:「多想皇阿瑪,多謝皇上四哥!」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這位爺家裡日子不好過,多少年沒吃肉了呢。

    就在眾皇子皇女們接到宮裡賜食,商量著一起去謝恩的時候,宮裡傳出雲板,緊接著哭聲震天:「太上皇駕崩了——」

    是日傍晚,康熙病逝於紫禁城乾清宮。

    皇帝他爹沒了,舉國哀痛。四爺哭了一天,到了半夜,依舊守在靈柩旁,不肯離開。眾大臣勸了又勸,始終不能勸動半分。就連直親王仗著自己是大哥,要四弟回去歇歇,都給駁了回來。

    此時八姐不宜出面,倒是太上皇后年秋月與皇太后烏雅氏一同命人傳話,要四爺去休息休息。年秋月說話不過是面上情,青年喪父,正是悲痛之時,哪有什麼心思管別人死活。至於烏雅氏,則完完全全為了兒子。如今膝下只有這一個孩子了,若是四爺再有什麼好歹,烏雅氏晚年便沒什麼奔頭了。

    長輩們說完了,弘時以哥哥身份,也帶著弟弟妹妹們來勸。四爺抬頭,望望幾個孩子們,點頭說道:「都回去吧,朕略坐坐,再陪陪太上皇。」

    眾人看勸不過,不敢擅自回去,只有陪著四爺守靈。期間,四爺粒米未進,只喝了一杯水。哪知到了三更時分,便坐不住了。

96幾粒巴豆

    第九十六章幾粒巴豆

    也是四爺倒霉,康熙賜吃的東西裡頭偏生有一樣是火腿扣蘆薈。四爺不喜肉,便挑了兩塊蘆薈來嘗。蘆薈本就有瀉下之功用,再加上弘惠暗中在茶水裡放了巴豆,兩種食物加在一起,縱然量少,架不住四爺一天吃喝幾口水。沒有五穀雜糧暖腹,便是大羅神仙,也經不住這麼腹水下行。天晚一冷,四爺便接連瀉了幾次。到第二天凌晨,便兩股戰戰,雙目通紅,精神萎靡,不能理事了。

    皇帝不能理事,這個時候,偏偏不能讓王爺們代理。別無他因,只為康熙年間奪嫡烽煙猶在眼前,如今幾個年輕的兄弟同樣虎視眈眈,一刻也不得叫人清閒。眼下太上皇剛崩,便有王爺出面總理全局,不是叫滿朝文武以為皇帝無能,要改換兄弟主事嗎?

    四爺精神萎靡,卻不糊塗,命人叫來幾個兒子,瞇著眼睛仔細看看,一指弘旺,吩咐道:「為父不能起身,外面的事,你帶著兄弟們辦吧。有什麼不懂的,只管來問朕。記住,你是嫡皇子,縱使那些王爺們按輩分是你叔伯,在大事跟前,也該拿出你當代皇子的氣度來。」

    他這麼說完,弘旺遲疑一刻,推辭道:「皇阿瑪,兒臣雖為嫡出,但前頭尚有兄長,如此大事,由兒子領頭,似乎不妥。還請皇阿瑪三思。」

    四爺看弘時一眼,閉目說道:「去吧,照朕吩咐的,要兄弟和睦。拿出你嫡皇子的氣度來。」

    弘旺聽他這麼說,不敢就此應了,接連退讓幾次,說的四爺急了,發狠:「朕的兒子,遇事怎麼能這麼慫?出去辦事去。靈堂無主,你是等著讓舉國上下看笑話嗎?」

    弘旺這才諾諾應下,帶著幾個兄弟們告退,出門換好素服,直奔康熙停靈之處。

    等兄弟幾個走了,屏風後轉出一襲素衣。八姐端著一碗熱湯,上前柔聲勸道:「皇上,喝點東西吧。您不吃不喝兩天,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皇上不為別的,念在老太后如今正是悲痛之時,也該多吃些才是。」

    說起太后,四爺便想起老爺子後宮裡還有一個老娘,一個小娘,如今康熙去了,按照祖宗規矩,這兩位都算得上是正經太后。想起來,又是一陣心煩。烏雅氏伺候著就伺候著吧,這個年秋月可要如何供著,才能最合適?

    八姐自然也想過此事,一面拿著勺子喂四爺吃飯,一面小心翼翼說道:「年太后因為太上皇駕崩,一直十分悲痛。太醫們傳話來說,年太后這回病的不輕。今天一早我帶著妃子們去看她,她還躺在病榻上說,等病好了,就到暢春園去,給太上皇抄經禮佛呢。」

    四爺聽了,問道:「既然是後宮之事,自然由你處理便可。太后那裡如何了?」

    八姐見問,歎口氣說道:「太后那裡——我看著還好。只是今日命太醫問診,也有些虛。到底太后跟了太上皇這麼多年,感情非比尋常。一時心情悲痛,難以承受。好在還有咱們這些晚輩要她老人家照看。過些日子,天暖和了,她老人家身體好些,我就想著護送她到暢春園休養。兩宮太后也好作伴。免得咱們這些做小輩兒的有什麼地方疏忽,一時不查,慢待了兩宮太后。」幾句話,帶著濃濃孝順,輕輕鬆鬆便把兩位婆婆遠遠打發了。

    四爺點頭,「合該如此。」老太太沒事兒就知道礙手礙腳,趁著有休養之名,趕緊打發了。尤其是年秋月,年輕貌美、寡婦失業的,雖說無人敢覬覦美色,到底後宮還有幾個年輕男子,萬一傳出去什麼不好的,皇家臉面無光。還是跟老太后住在一起,落的名聲好聽。

    說完了話,四爺一碗熱湯也喝完了。有了些許力氣,便撐著跟八姐說話:「咱們年紀也大了,有些事,瑣事太多,忙不過來,就叫幾個媳婦來幫忙。尤其是四媳婦,跟蒙古有親戚,抬旗年數也不算少,跟八旗命婦也說得上話。叫她在你身邊幫襯,也跟著學學。」

    八姐擱下碗來,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想了想,點頭說道:「皇上說的是。還有三媳婦,出身大家,有她出面幫襯,我肩上能少不少事來。」

    四爺聽了冷笑,「不是說三媳婦有了身孕?這個時候,就不必多叫她出門了。仔細身子要緊。」

    八姐「嗯」了一聲,又說請了幾個弟妹幫襯,四爺答應了,只說十三福晉兆佳氏辦事利落。八姐應下,看四爺精神愈發不濟,不好多話,安靜坐在一旁,低頭不語。倒是四爺閉眼休息一刻,睜眼看八姐還坐在身邊,便勸她:「朕這裡沒什麼事,你還是回去歇歇吧。早晚哭靈,來回奔波,也夠累人的。」

    八姐抬頭看一眼四爺眼下青黑,慢慢點頭,說道:「那好,我先回去。過一會兒,再來看你。」

    說完,給四爺掖掖被角,看四爺重新閉眼,這才抽身出去。到外面,坐上轎子,一面走,一面下懿旨:「告訴十三福晉,請她多忙些。叫四福晉這幾日五更來見我。三福晉身子重,好好休息要緊。高紅麗若是沒事,想來就來吧。五福晉是新媳婦,多跟著她四嫂行事。」林林總總說了一大堆,永和宮也到了。

    八姐扶著宮女的手下了轎子,抬頭看見永和宮三個字,藍底金字牌匾,在冬日暖陽下熠熠發光。一旁滿文,同樣鍍金,顯得明亮大氣。想前幾年四爺剛登基時,曾有人提議自己搬到到坤寧宮。可惜那時候剛生了四公主弘晶,不宜挪動。之後不久,一年十二個月,有十來個月都是住在圓明園,挪宮之事,也便不了了之。現在想想,怕是自己這位皇后,一日坤寧宮不住,便要搬進慈寧宮了。

    剛想著日後搬進了慈寧宮,俯瞰眾后妃,八姐後背一寒,不知為何,想起今日見到四爺,那兩眼下的烏青。正要邁步進宮院,腳下就是一頓。為君者不易,怪不得康熙爺跟烏雅氏都活了六十多歲,偏偏老四那個天殺的五十九便死了。沒日沒夜地忙活,不早死才怪!

    八姐一面腹誹這位史上罕見過勞死的皇帝,一面心神不寧地進了宮院。到了晚間哭靈時候,八姐換了一身素服,帶著弟妹、兒媳婦們到乾清宮正殿,去給康熙哭靈。敢進大門,就聽見一陣悲痛之聲。八姐皺眉,身後弘惠上前攙扶,小聲說道:「是直親王福晉。早早就來了。說是要給太上皇守靈。」

    八姐冷哼一聲沒說話。這個大嫂,真是歲數大,活糊塗了。什麼守靈不守靈的,如今承嗣者是老四一家,你一個外邊守著的兒媳婦,縱然是大嫂,也該靠後站。趕在皇后跟前率先哭靈,給誰難堪呢?

    就是顯孝順,也沒這麼做的。

    按捺住性子,八姐扶著弘惠跟弘晝福晉進了門。如今弘時媳婦富察氏在養胎,高紅麗有心頂替,上前給康熙盡孝,奈何八旗入關已久,如今側福晉著實跟妾差不多,沒什麼面子。只得靠邊站。至於弘晝福晉吳扎庫氏,因為年紀小,又得弘晝囑咐,萬事只以嫂子們為馬首是瞻。因此,此刻能在八姐身邊顯眼的,長一輩是十三福晉兆佳氏,小一輩媳婦,便是弘惠。

    弘惠聽見裡頭大大娘哭的天崩地裂,心中也是不舒服。怎麼著八叔如今才是皇瑪法兒媳婦裡面第一位,哪個不長眼的湊上去顯擺?等會兒叫你好看。想著想著,就覺八姐的手指從袖子裡伸出來,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弘惠打一個激靈,就聽八姐說道:「沒事兒別摻和長一輩兒的事兒。你只管做好這個四嫂就成。」說完,拉著弘惠妯娌,一面往台階上上,一面哭了出來,「皇阿瑪——,我滴那個皇阿瑪,啊啊啊——」

    八姐一哭,兆佳氏領著底下命婦也跟著哭了出來。康熙朝眾公主緊跟其後,領著雍正的親生的四位公主,連帶八爺家被雍正搶走,封了公主的大格格,帶著其餘宗室格格們,一個個抽出帕子,嗚嗚咽咽,悲痛不已。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年秋月之女暢春園公主,以及雍正的四公主弘晶。可憐兩個小豆丁,不過垂髫之年,懵懂年紀,寒冬臘月的,也要跟著大人受這份罪。

    大福晉正在殿內,對著康熙靈柩兀自傷心,聽到外頭哭聲震天,一面落淚,一面退到一旁。八姐進來,偷偷瞥一眼。看見大福晉正躬身跪在角落裡,一身麻衣哭成了淚人,身後跟著直親王府的眾位格格、少福晉,心念一動,也不多言,領著眾人依次跪在靈柩旁、白帷後,各自找到自己蒲團,跪好了便接著哭了起來。

    太上皇喪事,自然比照國君禮制。四爺為彰顯仁孝,更是大肆鋪張。好容易過了七七,康熙靈柩運到城郊,準備與仁孝皇后一同入葬。喪事暫告一段落。四爺剛撐著病體,坐輦回宮。還未鬆口氣,就聽見暢春園急報:「皇太后病了。」

    四爺無奈,只得帶著八姐、皇子們到暢春園探望。到跟前一看,果然,烏雅氏已經是油盡燈枯時候,看見四爺來了,一把攥住四爺的手,只顧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烏雅氏如今只剩這麼一個兒子,皇帝都愛好名聲,縱然四爺再尊貴,也得侍疾在旁。偏偏在政事上,四爺最愛事必躬親,捨不得讓人分擔。加上之前被弘惠偷偷下了瀉藥,下走了幾分元氣,身子還沒休息過來。如此幾日,勞累不堪。好在烏雅氏病重,熬了沒幾日,便撒手人寰。噩耗傳到圓明園勤政殿,別人倒還罷了,四爺則是頭一懵,暈了過去。眾大臣不敢怠慢,十三爺更是連聲喊太醫,自己則顧不得君臣禮儀,挽著袖子上前,就去掐四爺人中。那力度,跟當年十三爺徒手打熊瞎子似的。八爺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偷偷直樂。

97雍正退位

    第九十七章雍正退位

    皇太后崩,又是一場舉國治喪。這一回,四爺沒能硬撐下來,而是一病不起,嚴重時候,連看折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雪上加霜的是,十三爺沒過幾日也犯了腿疾。強撐著坐在坐輦上來回奔波。可惜這回病的厲害,沒過幾日,便忍受不住,臥床不起。

    四爺無奈,只得叫來幾個兒子,逐一分派事務,免得叫其他兄弟們搶了先,學了老祖宗規矩,搞個兄終弟及,那就麻煩了。

    弘時回到府裡,富察氏在屋裡養胎,不常出來。如今高紅麗暫管內宅事務。聽見弘時回來,急忙帶著人來見。弘時一見紅麗,也不說話,只是搖頭。紅麗奇怪了,低頭想了想,問道:「可是出了什麼大變故?」

    弘時搖頭,慢慢說了句:「時也,命也。天災人禍,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高紅麗總算發現什麼地方不對了。低頭想了想,問道:「怎麼回事?難道,皇阿瑪不是病了?」

    弘時冷笑,「病了?他老人家最近身體是累了。卻也不至於這麼差。得了,我也不說了。你好好準備準備,又是國喪。看上頭意思,到時候皇太后靈柩是要跟太上皇一同入葬。少不得命婦們忙碌。富察氏顧不上,府裡也就你還能主事了。」說完,弘時自顧自換了衣服,躺床上歇著去了。

    高紅麗問不出所以然來,自己回到自己院子裡,處理完府裡瑣事,看天色不早,也早早歇下。只是到了半夜還未入睡。看看外面天色,似乎月亮升起。如今正是月底,月亮升的晚,到了凌晨,還有一彎淡淡地掛在天邊。紅麗披衣坐起,摸摸底下火炕,溫溫的還殘留著熱氣。心裡歎道:「不知哪個燒炕的丫頭,又偷懶睡覺去了。」

    想著想著,無心睡眠,乾脆穿了厚衣服,推門出來。門響動驚醒守夜丫鬟,急忙點了燈籠出來尋,問道:「主子,如今還沒出寒九天,這麼冷,天還沒亮,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高紅麗笑道:「瞧把你們嚇的。我就是因為皇太后去了,心裡難受,睡不著出來走走。你們若是不放心,便陪我在院子裡轉轉吧。」

    丫鬟答應下來,就要跟出來。高紅麗擺手,「傻丫頭,趕緊回去添件衣裳,也不怕等會兒凍著了。」

    兩個丫鬟急忙轉身,穿了棉襖出來,陪著高紅麗在廊下慢慢走著。高紅麗一面走,一面琢磨:如今宮中,莫不是還有別的事情?

    還沒等她想明白,就聽門外有人叫門。一個丫鬟快步走到門邊,就聽守門嬤嬤問道:「誰呀?」

    那人一開口,紅麗就聽出來,原來是弘時身邊小太監,來問高側福晉睡了沒。說若是還沒歇下,三爺有事請她過去商量。

    高紅麗冷笑,對小丫鬟說道:「家規說,婦人夜半不可出二門。我在這裡備好熱茶,恭候三爺。」

    丫鬟傳了話過去,就聽小太監應聲,踢踏著腳走了。

    高紅麗抬頭看一眼烏蘭烏蘭的天,轉身帶著丫鬟們回到屋裡。沒一會兒,院門大開,弘時帶著小太監進來。到了屋裡,丫鬟們伺候著去了大氅,弘時剛坐下,高紅麗的熱茶就烹好了。弘時端起來喝一口,打發眾人下去,手指扣著火爐邊兒說道:「後宮不太平,怕是當年皇爺爺被逼當太上皇的事,要重演了。」

    高紅麗低頭看爐膛中火,沒說話。弘時抿抿嘴,問道:「話說,當年你怎麼想著當太上皇?你就算不退位,也沒人敢逼著你退吧?」

    高紅麗聽了這話,才算開了口:「你真當我給權勢迷了眼,不知道國家為重。那時候,一個八十歲的老皇帝,身體再好,隨時也能嚥氣。更何況天下看似太平,實則暗藏危機。若不趁早定下嗣皇帝,萬一我一蹬腿兒沒了,身後事辦好辦不好險不說,撇下偌大一個國家,一朝皇帝一朝臣。不止說臣子要變,皇帝面對老臣,就不棘手?若老臣不服發難,讓繼任的新手怎麼辦?」

    弘時呵呵笑了,「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還真知道為社稷著想。哄誰呢?都退位了還把持朝政,說什麼辦小事有小十五,大事還是你來辦。你也好意思!」

    說的紅麗臉上一陣青白。憋氣憋了半日,忍不住諷刺:「你也別說我。有本事,推了太上皇上位,你自己去跟十五學啊!沒本事,就別在我跟前得瑟。」說完,摔了火鉗,自己挑簾子,到裡屋睡去了。

    弘時摸摸下巴,冷哼:「宮裡那兩位正鬥法呢,我去湊什麼熱鬧。」

    弘時說的是實話,如今八姐正坐在四爺床前,柔柔地看著他,嘴裡說著擔心的話,「皇上可要早日好起來。大清國將來如何走,還要靠您指引呢!平日不覺得,這兩日您病了,整個後宮都覺得天要塌了。您一定要好起來才是。」

    說著說著,眼淚就滴了下來。

    四爺給她哭的難受,開口安慰道:「你不必擔心,朕的身體,朕心裡清楚。現下,還沒有到那地步。縱然真到那一步,朕也提早做了防範。你只管好好的,就成了。」

    八姐伸手抹了把淚,點頭說道:「皇上放心,無論如何,我都緊隨皇上左右。幾個孩子都長大了。就連弘晶,有兄嫂們照顧,我也不擔心。若是皇上有個三長兩短,我也跟著去了。反正撇下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她這麼一說,四爺反倒怒了。「這叫什麼話,你是皇后,將來就是朕去了,哪個敢慢待於你?再說,朕不過是進來父母皆崩,傷心過度。這才有些不好。過些日子,自然痊癒。可不許再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了。」

    八姐含淚點頭,跟四爺又說些互相寬慰的話。看四爺精神不濟,這才扶他睡下,踮著腳尖出門去了。

    接連幾日,四爺皆是有氣無力的樣子。軍機大臣們聯袂來見,也是如此。等過了烏雅氏太后喪期,四爺身體愈發虛弱無力,精神也時常恍惚,有時候正與大臣們商議政事,都能睡著了。如此一來,不說眾人如何擔憂,單是四爺自己,也不免害怕起來。

    四爺趁無人之時,逼問太醫。太醫院院正支吾半天,這才說道:「萬歲爺勞累過度,日後萬萬不可再過操勞,只能靜養。否則,縱是華佗再世,也是無法。」說完,一個勁兒地誠惶誠恐。

    四爺琢磨半日,幽幽歎了口氣,擺手道:「退下吧。」

    看太醫躬身出門,四爺對著窗外仔細看了半日,終究還是吩咐道:「宣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來。另外,把鄂爾泰、張廷玉、馬奇幾個給朕叫過來。怡親王幾位爺,都一起請了吧。」

    大太監來福聽了,知道四爺有大事要說,不敢耽擱,急忙出門,叫來幾個平日裡有臉面的太監分別去傳旨。

    幾位皇子本就在宮裡請安,聽聞召喚,急忙換了衣服過來。鄂爾泰幾個軍機大臣離的也不算遠,此時急忙趕來。允祿幾人來的還算快,唯獨怡親王十三爺,因為腿腳不便,四爺特旨許他坐輦來朝,反倒是最後一個來。

    八姐坐在永和宮內,一針一針繡荷包。弘惠陪著坐在身邊,一雙手握在一起,弘春則是裡裡外外忙著,一會兒送來茶點,一會兒又來換熏香。沒事兒就琢磨給永和宮的窗紗換換。春天來了,弄些個翠綠色的,既不會壞了守孝規矩,又顯得院子裡春意盎然。宮女們想要接替,弘春笑著擺手:「做公主的,給皇后宮裡幹點兒活就不得了?那尋常百姓家姑奶奶回娘家,還洗衣做飯呢。」

    弘惠笑笑,說道:「能得固倫公主親自擺設,皇后娘娘怕是天底下獨一份兒了。」

    八姐聽見這姑嫂兩個互相調侃,抬頭看看窗外,問道:「皇上那裡可吃午飯了?」

    門外當即走進來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躬身說道:「回主子娘娘,萬歲爺那邊今日傳話,說要等一會兒才吃。這會子,滿屋子的王大臣,還有幾位皇子,正商量大事呢。」

    八姐瞇瞇眼,「王大臣們商議政事就算了。三阿哥、四阿哥開始聽政,旁聽也罷了。五阿哥、六阿哥怎麼也在旁邊了?」

    小太監搖頭,「回主子娘娘的話,奴才並不清楚。不過,奴才之前送御膳過去的時候,路上碰見太醫院院正,還有幾位常去養心殿的太醫大人們。」

    八姐跟弘惠對視一眼,不無擔憂道:「莫非皇上的病,又有了反覆不成?唉,可真讓人擔憂啊。」

    弘惠聽了牙酸,暗道:若不是您,皇阿瑪能成日裡有氣無力?臉上卻不得不陪著做出一副憂心模樣:「是啊,也不知道太醫院什麼時候能拿出好的法子。」

    對親娘跟嫂子暗地裡擺置親爹那些勾當,弘春不是十分清楚,但也並非什麼都看不出來。想想當年自家皇阿瑪是怎麼將皇爺爺頂上太上皇之位的,弘春心裡便有了譜。按理,親爹當皇帝,她就是尊貴的皇女,怎麼也比兄弟當皇帝更好些。只是,如今她一個出嫁了的閨女,管不著娘家的事,更何況,親娘當了皇太后,對自己只有好處。想一想,萬一夜長夢多,其他妃子生的兄弟當了皇帝,那時候自己這個異母公主,哪裡有皇帝同母姊妹日子過的舒暢。更何況,弘春怎麼瞧著,都覺親娘對親爹手段,有些撒氣嫌疑。父母之間怎麼折騰是他們的事,弘春管不著,也不樂意管。只要別鬧大了收不了場,自己還是公主,那就得了。

    站在窗外廊下,想著想著,弘春自己笑了。放下剪刀,拿起窗紗比了比,點頭道:「這個顏色還不錯。」

    話音未落,就見永和宮管事太監飛奔來,進了殿內,對八姐磕頭:「主子娘娘,萬歲爺下詔退位了。」

    八姐騰的站起來,又嗷的一聲坐下去。弘春、弘惠急忙湊過去看。原來,是繡花針紮著指頭了。

98兩地相思

    第九十八章兩地相思

    好在宮裡娘娘們用的繡花針大多比不上農婦們納鞋底用的大針,不過微微刺破了層皮,沒怎麼流血。弘春拿了條乾淨帕子微微暗了一會兒,便跟沒事兒似的。弘惠看看,親自端來一杯茶,遞到八姐手裡,帶著幾分擔憂說道:「皇額娘小心,這針雖小,卻也利的很。」

    八姐經此一事,也冷靜下來,點頭囑咐媳婦、閨女坐下,抬頭問報信小太監:「這話怎麼說?太上皇剛去。國家正是需要萬歲爺打起精神的時候,怎麼就傳出這樣的事來?」

    小太監低頭不語。這種問話,別指望他能回答出來。別說不知道原因,就算知道,也絕不能說出來。至於弘惠跟弘春,則是暗暗嘀咕:您老人家一手策劃出來的,居然還嫌皇阿瑪退的慢!這多虧是退了,若是沒退,指不定您想什麼法子折磨呢。像之前一拉拉個四五天,那還是好的啦!若是皇阿瑪不按這位皇后娘娘定下的話本走,說不定,皇后娘娘一高興,直接給人弄個偏癱、半身不遂之類的,直挺挺躺倒在龍床上,眼睜睜看著新君即位,沒半分打岔能力呢!

    弘惠、弘春在旁胡思亂想,八姐則是半懷失落。這就退了?沒半分猶豫?那個工作狂老四,居然絲毫不留戀那把椅子。須知道,之前一直有太上皇在上壓著,做事不能大展拳腳。好容易舒坦了,怎麼就退了?他這麼一退不要緊,少了個皇帝鬥法,日後自己的人生,豈不是少了不少樂趣?

    若是四爺聽到八姐如此心聲,說不定會咆哮一句:逼朕退位,又嫌朕退位晚,這到底是要鬧哪樣啊?朕真的做不到啊!啊!啊!啊!

    當然,此時四爺是聽不到這些話的。之前眾人眼中,一直兢兢業業、事必躬親的勞模皇帝,此刻再也沒了往日積極工作的力量,說完退位,並將皇位傳於皇四子弘旺之後,好像被抽乾了力氣,沖十三爺擺手道:「帶著他們下去吧。往後,你們盡心輔佐弘旺,就與素來輔佐朕一樣。旺兒還小,年輕人做事難免衝動,但本性、才幹還是不錯的。你們這些老臣要好生盡力。莫讓朕失望。」

    眾王公大臣莫不諾諾應是。唯獨弘旺再三推辭,說自己年輕,皇父正值壯年,哪裡就有退位一說。再三懇請四爺留在一線崗位。

    奈何四爺心意已決,縱然不絕,連著拉了幾天肚子,也撐不住了。頹然擺手,說道:「都去吧。讓朕安靜一會兒。」

    眾人無奈,只得一一退去。最小的皇子弘瞻也懵懵懂懂跟著兄長們離開,四爺看著昔日的嬰兒,如今一個個長大,心中欣慰與失落並存。自己一天天老去,孩子們卻一天天大了起來。想當年,皇父對二哥,是不是也是如此感懷?

    這邊眾臣出了養心門,十三爺以總理王大臣領著眾人問弘旺:「不知四爺可有什麼指示?」

    弘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不敢受十三爺禮,急忙微微側身,拱手還禮道:「十三叔,侄兒不敢當。此事既然是皇父嚴旨,弘旺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皇父托十三叔教導弘旺。還請十三叔請示皇父,才好再說。」

    十三爺點頭,與弘旺謙虛幾句,這才領著眾大臣回去商議四爺退位,弘旺登基事宜。國家要換領導人了,怎麼著也得鄭重一些,順便還要為四爺退位想個好理由。怎麼著都要退居二線了,當然要給天下一個好的落幕才是。否則,叫老百姓誤以為這一位太上皇跟之前那位康熙爺一樣,是被兒子趕著下野的,多不好看!

    可惜,十三爺只顧盯著弘旺,卻忘了弘旺他娘。那位素來溫柔親和的皇后娘娘,如今正挽著袖子,領著閨女、媳婦,準備粉刷後宮,給兒子弄個煥然一新、集工作、生活、休閒多種功用為一體的紫禁城呢!

    四爺獨自一個人,一直躺到晚上,才迎來了本該早早到來的人。因為康熙與烏雅氏守孝,八姐一身半新不舊的素衣,一根銀簪,挽著烏黑的頭髮,臉上未施粉,一雙眼睛躲在燈影下,看不清楚。就那麼安安靜靜站在龍床前。

    四爺睡了半下午,這會兒精神正好,看見八姐來了,依舊十分敬重,笑著拍拍身邊褥子,說道:「皇后來了,坐吧。」

    不知為何,八姐突然覺得心中一陣酸楚,急忙深吸一口氣,帶起三分笑意,輕輕坐到四爺床邊,順手壓壓四爺被子,柔聲問道:「身子還好嗎?」

    四爺含笑點頭。夫妻倆頓時沉默起來。隔了半天,才聽四爺說道:「朕將皇位傳給弘旺了。」

    八姐「哦」了一聲,頓了頓,帶著三分猶豫,說道:「萬歲爺,弘旺他——年紀還小啊。」

    四爺「哦」一聲,跟著說道:「不用擔心,還有朕呢。」

    八姐歎口氣,不再說話了。

    四爺也不說話了。倆人就這麼你對著我,我對著你呆坐半天,直到宮女端著藥壺、藥碗進來,稟報說四爺該喝藥了,八姐這才回神,尷尬說道:「瞧我,怎麼連這都忘了。」

    四爺淡笑:「無妨。你整日忙著操心孩子們的事,一時顧及不到,也是有的。」

    八姐親自動手,幫著四爺喝了藥,又陪著四爺說了會兒話,眼看四爺精神不濟,這才服侍他睡下,自己帶著宮女們回宮。回到永和宮後殿,打發眾人退下,坐在床上,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看滿屋珍玩異寶,高床軟枕,卻只覺一顆心飄飄蕩蕩,失落到沒個歸處。兩輩子渴求將老四拉下馬,如今眼看就差臨門一腳,怎麼偏偏就沒了出腿的力氣呢?

    此刻四爺也躺在屋裡,揉著肚子暗搓搓琢磨:哪個黑心肝的東西,竟然又給朕下了蘆薈干。想要拉死朕嗎?

    隔著半個紫禁城,帝后二人久久未能入睡。四爺熬到月上屋簷,聽著外頭西洋鐘滴答聲,開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守夜太監在門簾外頭答話:「回萬歲爺,三更了。」

    四爺歎氣,老愛操心這毛病,病了還沒改過來。真是的,往後還是學康熙爺做太上皇時候,小事都交給弘旺去處置,等到大事再由自己決斷。否則,再這麼下去,少不得再給累的半死。

    這對老夫妻一個個獨自思量。北五所裡,弘旺跟弘惠這對小「夫妻」則是湊在一起嘀咕。相比弘惠,弘旺接觸四爺最多,如此驚天密謀進行的如此順利,弘旺簡直難以置信。上輩子養成謹小慎微的毛病,至今仍然存在。隔著炕桌,敲著桌面,琢磨:「你說,四老爺不會早就看穿咱們小伎倆,將計就計,等著請君入甕了吧?要知道,當初他也是這麼著算計老太爺的。」

    弘惠撇嘴,「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原來郭威是怎麼奪了姓李的天下,趙匡胤不照樣依葫蘆畫瓢,奪了郭家跟柴家的天下?法子不一定老,管用就好。這麼多人給你墊背,你怕個什麼!」

    弘旺呵呵笑了,對著弘惠調侃:「那是,有福晉與爺生死與共,爺怕個球!」

    二人正說著,外頭突然喧嘩起來。緊接著,聽見有門栓匡堂聲、銅鎖卡噠聲。弘惠看一眼弘旺,弘旺會意,沖窗下喊一聲:「什麼事?這麼晚了,怎麼叫起門來了。」

    窗外一個小太監急忙應聲答道:「四爺,奴才是永和宮小桂子。四爺快去瞧瞧吧,主子娘娘不好了。」

    弘旺、弘惠聞言,俱是一驚,八姐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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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東窗事發

    第九十九章 東窗事發

    八姐哪裡是不好了,分明是太不好了。

    跪在養心殿內殿,膝蓋下是四爺最心愛的狐皮墊子,暖暖的,軟軟的,比永和宮裡的靠枕舒服多了。然而,再好的狐皮也抵不過那是個墊子的事實,更何況,還是四爺賞下,專門讓「皇后」跪的墊子。饒是下頭墊的再厚,跪的時間長了,難免兩腿發麻。八姐搖晃幾下,抬頭看看龍床上那個人,哼唧一聲。果不其然,龍床上躺著的那人抬頭看了八姐一眼,登時滿臉心疼,張口叫道:「你們都是傻子嗎?來愣著幹什麼?趕緊的,再給你們主子娘娘腿下加個墊著。」

    一旁低頭裝屏風的宮女太監們聽了,忙不迭又取了一個厚羊毛墊子,內裝厚厚絲綿,小心翼翼給八姐送來。八姐瞪一眼為首太監,那小太監登時苦了臉,哀告著說:「主子娘娘,您還是聽萬歲爺的話吧。這春寒料峭的,萬一跪的時間長了,凍著了可怎麼辦?您就當是心疼奴才們,把這個墊子給墊上吧。」

    八姐有苦難言,墊什麼墊?再墊下去,膝蓋高、腳下低,活生生一個老虎凳子,想動私刑,折磨死爺們兒?

    八姐在底下暗暗叫苦不迭,龍床上四爺則是八風不動。笑話,任誰接連拉了好幾天,也沒力氣動彈。

    外頭西洋鐘滴滴答答響著,八姐滿腹後悔、委屈。千不該萬不該,在老四還能動彈的時候,半夜跑來看他。瞧瞧,給他瞅出端倪了吧?沒關心成人,反倒叫惡整一番。如今老四既然生了疑心,少不得要徹查一番。到時候,爺兒幾個功敗垂成。以老四的脾氣,八成又是高牆圈禁,不到死出不來。

    八姐越想越憋屈。以前看史書的時候,知道不少兄弟跟哥哥爭皇位最後敗死的故事,可是皇后領著兒子跟皇帝爭皇位,卻有不少成功典故。奈何自己在這兩樣爭奪上,都沒什麼經驗。上輩子死了倒也罷了,如今若是死了,說不得四爺怎麼安排嫡皇后後事呢?是明詔天下,說皇后謀反,還是暗搓搓埋了,然後起個隱晦的謚號,讓群臣百姓玩什麼你猜你猜猜猜猜呢?

    再想想弘旺、弘惠,八姐心中更加無奈。好孩子,都是我連累了你們。

    事實上,四爺卻不如八姐想的那般生氣。為什麼呢?作為一個靠著陰謀詭計,算計兄弟跟侄子,靠著烏雅氏太后與康熙的某位姨太太一同使絆子,才得以從眾弟兄中脫穎而出,當了皇帝的人,在意識到自己的兒子與老婆如出一轍複製當年種種,心中除了氣惱之外,竟然還多了幾分欣慰。以往只覺得弘旺滑不溜秋的,如今看來,還是個能幹大事,有君主風範的。至於這位素來仁厚柔順的皇后,倒也有了幾分當年孝莊老太后的架勢。

    如此一來,日後縱然自己去了,也不用擔心她們母子不能照顧自己,而被老一輩叔伯們欺負了。

    難道說,工作狂皇帝跟普通皇帝的不同之處,在於方方面面,連謀逆之事,也可從另一方面來解釋嗎?

    二人一個床上一個床下,各有心思。忽聽一聲通報,原來是弘旺與弘惠半夜到永和宮尋不見人,聽聞子時三刻,皇后起身到養心殿去探望皇帝。二人俱吃了一驚,心知八成東窗事發。為今之計,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在永和宮等著受死,不如前往養心殿請罪。說不定,四爺心一軟,還能叫爺們兒幾個圈在一個院子裡,沒事兒說說話、聊聊天,總強過憋死的強。

    到底是謹小慎微過了一輩子,弘旺此刻心思,一經說出口,就叫弘惠笑彎了腰。伸手拍拍弘旺胳膊,湊近了小聲說道:「放心吧。今日你比不得當年弘時勾搭外人,母子合夥算計當爹的,比叔侄合夥算計當爹的,要強上一百倍。聽我的,到時候你只需如此如此一番,定可扭轉乾坤。到時候,別忘了謝我就是。」

    弘旺聽完,思量一刻,臉上便帶了三分笑意,說道:「我為王,你便是嫡妃,我為君,你便是元後,整個天下有你與我共享,要什麼沒有,我還能怎麼謝你?」

    弘惠聽了撇嘴,暗道這個弘旺果然滑不溜秋,好處都叫他得了,偏偏一點血都不肯出。

    想想後半輩子想要見人不用磕頭,還得靠著弘旺往上爬,不得已,弘惠冷哼一聲,一甩帕子,率先出了門,步行往養心殿而去。弘旺在後面看一會兒,無奈帶著人跟上。一面走還一面琢磨,這個弘惠是怎麼練的,五寸高的花盆底鞋,竟然走的穩穩當當,一點兒都不搖晃。

    一面小步跟在後面跑,弘旺還在心裡做了個計劃,若是今日能全身而退,日後定然下令,叫家裡所有女人不得穿三寸以上花盆底鞋。哎喲,站著比男人高,跑起來比男人快,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身後眾人亦步亦趨跟著,一面走,一面琢磨:該不是萬歲爺真不行了吧,瞧瞧,半夜三更的,一個個都往養心殿跑。唯獨最開始去弘旺院子裡報信的那個小太監,隨著大溜跑了一陣,也不知是體力不支還是如何,沒過一會兒,就落在後面。拐了個彎,便再也不見了。

    八貝勒府內,九爺急的團團轉。一面轉圈兒,一面問:「八哥,你說,老四上當沒?這事兒就算成了,咱也未必能落著好處,要知道,老四可不止一個兒子。」

    八爺閉目冷哼一聲,「兒子是不少,可是,拋去皇后生的,可不就剩一個弘時了嗎?」

    九爺聽了這話,登時明瞭,「哦?八哥,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跟弘時搭上線兒的?」

    八爺摸著鼻煙壺兀自享受,等九爺再問一遍,才說道:「你呀,若是有空,少招惹些野花,多跟家裡福晉、側福晉說說話,也能知道不少人脈。」看九爺臉上不信,八爺笑著解惑,「夫妻一體,你當女人無用,卻不知道,有時候,有些話,男人不方便開口,靠屋裡人來回傳話,卻是最穩當不過的。」說完歎氣,「唉,以前郭絡羅氏在的時候,我也不懂這些。後來,還是弘時屋裡人作為,提醒了我呀!」

    九爺在一旁想了想,「弘時屋裡人?」能夠隨意串門的,除了三福晉富察氏,只怕就剩那個高斌的女兒,側福晉高紅麗了吧?

    九爺自小看不起女人,全天下的女人,除了他奶奶跟他娘,全都給他看成了玩物。不是老爹的玩物,便是叔伯兄弟們,或者是自己的玩物。福晉、側福晉還好,兼任管家之責。至於那些花街柳巷的,淨不過就是樂呵樂呵罷了。

    哪知道素來看不起的女人,如今成了造反抄家、陞官發財不可多得的人才,想了半日,雖然想明白了,到底不能全然接受。只得微微一笑,說道:「八哥說的我知道,只是女人再能幹,也不過是燒火做飯奶孩子的。正事,還得咱爺們兒出馬。八哥,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八爺嗤笑一聲,「怎麼辦?如今這時辰,你能進的了紫禁城?等吧,那麼多年都等過來了,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咱們就等著,瞧咱們素來仁厚賢淑的皇后娘娘是個什麼下場,便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出拳了。」

    九爺聽了,便陪坐在一旁等。期間繼任八福晉帶著側福晉、格格們來過幾次,換了茶點、膳食,二人隨意吃些飽肚,還坐下來等消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總共才得了一個小消息。還是從高紅麗那邊傳來的。

    八爺打發人下去,對著窗戶看了半天,終究還是一句苦笑,「九弟啊,剛才你還說看不起女人,瞧瞧,咱們哥倆兒都叫一個丫頭片子給耍了呢!」

    九爺更是難以置信,「這——這,怎麼可能?老四怎麼可能放了弘旺,還親自定下弘旺登基日子?他糊塗了?還有,老四媳婦竟然丁點兒事沒有?老四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胸懷了?該不是我耳朵聾了,聽糊塗了吧?」

    八爺頹然歎道:「你沒聽那傳話的人說嗎?弘時得封親王,高紅麗弄了個親王側福晉,俸祿比照親王妃略低半等。若不是這丫頭兩面三刀,那拉氏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全身而退。看來,咱哥倆兒還是小瞧了這位四嫂。不簡單吶,竟然能打老四手底下撿回一條命!老四也是,素來清心寡慾的,怎麼碰到原配,竟然就憐香惜玉起來?」

    這話若是傳到八姐耳朵裡,勢必會得八姐一陣咆哮:你們眼瘸了耳朵瞎了?哪只眼看到老四憐香惜玉了?爺們兒都快給老四折磨死了。再不來救,明年今日,就是爺們兒的祭日了!

100弘旺生子

    第一百章弘旺生子

    此次皇后深夜探望皇帝,反倒被皇帝罰跪事件,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結束。次日辰時,四爺正式下詔,冊封皇四子弘旺為太子,四福晉弘吉拉氏為太子妃,並定於來年元旦,皇太子登基。其餘幾個皇子,比弘旺大的弘時晉了寧親王,比弘旺小的幾個,分別封了郡王、貝勒。個個等著跟弘旺一齊升職漲工資,算得上皆大歡喜。

    由此,四爺自己封了自己一個太上皇,開始手把手教弘旺處理政務。而弘惠也跟著八姐,學習處理後宮事務。

    唯一與之前不同的是,四爺以龍體虛弱為由,留皇后住在養心殿後殿,日夜看顧。至於宮務,也搬到養心殿後殿處理。瑣事有懋妃、齊妃、熹妃管著,有什麼需要跑腿的事,都交給幾個媳婦、閨女去做。在別人看來,無疑皇帝對皇后的無限榮寵,別看老夫老妻了,一日也捨不得離開。只有知道內情的人才明白,皇后這是被軟禁了。弘旺但凡有丁點兒不臣之心,他老子娘就得乖乖給老爹出氣。

    造反謀逆被發現,還能落得這等結果,算得上不錯的了。弘旺只有捏著鼻子認了。無論如何,白天還有弘惠、弘春跟弘晶姊妹們在旁幫襯,四爺就算再狠,也不至於當著孩子們的面給八姐難堪。

    難堪倒算不上,不過就是支使八姐端茶倒水、洗衣做飯,拖地抹桌而已。在四爺看來,做媳婦的,打掃男人屋子那是天經地義。年輕時候那拉氏又不是沒幹過。那時候四貝勒府裡裡外外都是那拉氏一個人操勞,不也沒出什麼岔子?如今不過是小小一間內室,她就忙不過來了?再說,說破了天兒,就是端茶倒水些許輕活計,有什麼辛苦的。瞧瞧四媳婦弘惠,每日裡紫禁城前後奔波,那才叫難為。皇后多年媳婦熬成婆,出入有人伺候,給朕洗洗衣服、做做飯就能累倒了?呵,又沒人給她下巴豆!蒙誰呢!

    於是乎,隨著四爺身子漸漸恢復,八姐手裡的活兒越來越多了。甚至臨近年關,四爺心血來潮,拿了八姐眉筆,在繡花布上描了幾個小馬甲樣子,隨後扔到八姐懷裡,大爺般吩咐:「媳婦兒啊,反正咱有兒媳婦幫襯,你也不用處理宮務,給朕的旺財、來福做幾個小馬甲穿吧。布料什麼的,一會兒讓內務府給送過來。」

    八姐握著繡花花錋,恨不得一把摔四爺臉上。做什麼做,做你姥姥的腳!

    四爺捏著紫砂壺,慢悠悠說道:「唉,算算日子,今天離弘旺登基還不到半個月啦!」

    八姐捏緊繡花針,爺忍!

    又過一會兒,有宮外寧親王府小太監來報喜,說弘時嫡福晉生了一位格格。

    四爺瞇瞇眼,點頭道:「好,賞!」打發小太監下去,扭頭問八姐,「朕恍惚記得,弘時第一個孩子也是個閨女?交給高側福晉養了?」

    八姐冷笑點頭,「可不是嗎?親娘剛生下來,孩子就沒了。當時富察氏正忙著,只好交給側福晉養著。現在都會跑了。」

    四爺點頭,「好歹是朕的大孫女,下一輩兒第一個孩子,怎麼著也不能太隨意了。不然,下頭該有人數咱們做長輩兒的,不知道心疼晚輩兒了。」

    嘀咕完,對外吆喝一聲,大太監有福進來,躬身侯旨。就聽四爺吩咐道:「那啥,朕與皇后最小的公主也快十歲了,搬去了公主所,不跟我們住。太子年輕,還沒孩子。朕與皇后覺得膝下沒個孫子、孫女承歡,甚是空虛寂寞冷。傳旨,叫寧親王弘時即日送大格格進宮,陪伴祖父母安享晚年。告訴他,什麼都不用帶,宮裡頭,皇后親手給大孫女做了一大堆新衣服,穿到出閣也穿不完呢。」

    有福聽了,急忙應聲告退,出去傳旨。不說弘時接到旨意心中作何想法,單是八姐聽完,火氣就不打一處來:老四你什麼意思,叫爺給你小狗做完馬甲,還要給你孫女做衣服?還穿到出閣都穿不完?你瘋了還是傻了?那丫頭今年才會跑,一年十套,裡裡外外加起來,十幾年的衣服,你想做死我啊?

    四爺可不管八姐內心郁卒,笑呵呵拉著八姐的手說道:「等過幾個月,老三家二格格離開爹娘了,就把那丫頭也接來。養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正好,咱們也有些事做。」

    那可不是,皇帝動動嘴,皇后跑斷腿。八姐冷笑,說道:「萬歲爺說的極是。」極是個屁,有本事你拿著剪刀、針線給你孫女做去!

    四爺最愛看八姐有氣不得發,越看越高興,覺得自己平白無故拉了幾天,總算是報了一半仇了。想了想,這點兒事大約還難不住她,琢磨一會兒,壞著良心又說:「皇后啊,有些話,我這個做公爹的,也不好直面問兒媳婦。你趁著哪日方便,問問弘惠,這成親也有大半年了,怎麼肚子還是沒動靜?就算她年紀小,一時半會兒沒那麼快生。朕記得,之前烏雅氏太后可是給指了幾個十八的屋裡人過去,怎麼,也沒動靜嗎?」

    八姐聽了這話,一肚子火氣也不那麼炙熱了。想想弘旺年年紀不算小了,弘晝媳婦眼看都要生了,偏偏弘旺屋裡一點兒動靜都沒。看弘旺與弘惠平日裡說話情形,想要嫡孫、嫡孫女怕是難辦。如今只有等弘旺登基之後,挑幾個家世不錯,人品不錯的八旗閨女送過來,算做是宮位主,看能不能給弘旺生孩子了。至於弘惠那邊,八姐琢磨,有自己護著,弘旺看在兄弟情分上,必然不會不敬弘惠。縱然無子,弘惠後半生榮華富貴也少不了。大清朝沒皇子的皇后多了去了,可是沒聽說哪一個因為這個被廢的。

    想到這裡,八姐擠出幾分笑意答話:「成啊,改天我問問四媳婦。實在不行,等忙過這陣子,再看看還有哪家閨女合適。」

    四爺盯著八姐看了幾眼,冷颼颼笑道:「在朕看,庶長子生就生吧。嫡子嫡女,能生還是要生的。你也不能太慣著倆孩子了。尤其是四媳婦,看她那日是怎麼跟弘旺說話的。夫為妻綱,瞧她那勢頭,都快壓過弘旺了,就算你跟當年仁孝皇后加到一起,也不如她一個丫頭片子囂張。剛進門的媳婦不管不成。否則,日後若是後宮真出了個武則天,連累咱倆的名聲,都不好意思進地底下去見列祖列宗!」

    指桑罵槐說了半天,四爺高興了。翻個身睡大覺去。留下八姐一個,捏著繡花針歎了半天氣。難道,弘惠後半生,當真要走自己的老路嗎?

    八姐在這邊瞎操心。弘惠那邊卻不以為然。上輩子沒經歷過這麼許多故事,這輩子雖然被當做女孩兒養大,奈何弘吉拉氏家裡嫁女兒,素來講究門當戶對。自家出來的姑奶奶甚至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不准姑爺納妾。當然,幾輩子姑爺都是五品以下官員,還有幾個白丁,俸祿養活一家人過殷實生活倒是有餘,想要再娶姨太太怕就難了。要知道,養姨太太也是要花錢的呀!再加上弘吉拉氏姑奶奶外柔內剛,性情剛毅。想要從她們手底下討到好,沒那麼容易。一來二去,弘吉拉氏家出來的閨女,幾乎從來沒學過替丈夫管理妾室的規矩。嫁給弘旺這大半年,一樁事連著一樁,弘惠也就疏忽了。直至今日,聽身邊嬤嬤暗示:小四爺後院那幾位,也是時候拎出來遛遛,看情形給個名分了。無論如何,將來弘旺即位,縱然不封妃嬪,給藩邸舊人一個貴人名號,也算主子您仁厚。若是那實在不上進,不知進退的,封個常在、答應,都使得。

    弘惠想了想,這事還是八叔有經驗。便點頭說見過皇后再來處置。不一會兒,弘旺回來吃飯。弘惠飯桌上問起此事,弘旺直接擺手:「你問皇額娘就是。這些事,爺不管。」說完,還頗有深意地看弘惠兩眼。看的弘惠心裡直發毛。

    吃完飯,伺候弘旺到軍機處上班,弘惠換了身衣服,去看八姐。婆媳、叔侄二人相處時,弘惠提起此事,直言問道:「那些女人我想先封貴人,等他們有了孩子之後,生了阿哥就封妃,生了公主就封嬪。若是將來哪位皇子得了天大緣法,他的生母就晉位貴妃。您看這樣合適嗎?」

    八姐愣怔怔看了弘惠幾眼,心裡暗暗琢磨:「這個弘惠,還真大方,跟當年的四嫂一樣寬厚呢!」

    頓了頓,斟酌著問道:「好孩子,沒親生兒女的嬪妃日子不好過。你就沒想過,自己生個嗎?」

101皇后賴賬

    第一百零一章皇后賴賬

    雍正九年元旦,在四爺與八姐一明一暗共同策劃下,皇四子弘旺登基即位,改年號隆平。同日四爺晉陞為太上皇,皇后兼皇四子生母那拉氏尊封皇太后。依據往年太上皇規矩,四爺「名正言順」地入住乾清宮,留下養心殿給新皇帝窩著。好在四爺怕熱,沒過幾天,便從慈寧宮劃拉出來八姐,夫妻倆帶著懋妃等太妃們,到圓明園休養。留下偌大一座紫禁城給弘旺折騰。

    三日後,按照祖宗規矩,冊封原皇四子福晉弘吉拉氏為皇后。因如今還在康熙孝期,定於來年三月再行冊封禮。只是坤寧宮早就打掃乾淨,張燈結綵。這座自從孝昭仁皇后去世後,就一直無主的宮殿,終於就要迎來新的主人。

    只是,弘惠在受了皇后冊封詔書之後,卻死活不肯搬入坤寧宮。拿著八姐當年也不曾住到坤寧宮,而是住在永和宮一事推脫。謙虛著繼續住在阿哥所,一直不肯挪地方。

    禮部那邊跟著來回信,說幾回不和規矩,縱然皇后謙恭不肯搬入坤寧宮,至少一要住到六宮之中,老住在阿哥所是個什麼法子?要知道,五爺和郡王如今王府沒蓋好,也帶著王妃在阿哥所暫住呢。剛開始弘旺事情忙,聽弘惠說的一條一款頭頭是道,也沒心思搭理,便隨她去了。等過了幾個月,春日晴朗,經四爺無意中問起,如今後宮可還安寧。弘旺這才想起,新皇后還在阿哥所賴著沒搬呢。這才有空叫人請來弘惠,問她中意哪座宮院,好命人收拾好了給她住。

    彼時弘惠剛接見了娘家媽跟嫂子。婆媳二人坐了不到半日,別的不說,只一個勁兒擔憂女兒嫁人幾年,不生不養,眼看來年就有新人進宮,怕自家姑奶奶日後落下個無子無女無寵在身的下場。勸弘惠別太剛硬,籠絡住了皇帝的心,才是正道。說的弘惠哭笑不得,只得勸慰二人,縱然自己一生無出,有祖宗家法護著,只要自己謹言慎行,定然能平安終老。請父母兄嫂放心。

    聽她這麼說,老夫人只得含淚勸慰,「好孩子,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嫂子則是紅了眼,勸道:「好娘娘您可別這麼說,如今娘娘還年輕,身邊沒個孩子,您不覺什麼。等過些年,別人院子裡都是熱熱鬧鬧的,您這邊清淨。逢年過節,看似大大小小都來給您拜年。真到有事兒的時候,心裡想著您的,還是自家骨肉。娘娘,您不為別的,也要為自己多想想。女人沒有孩子,跟後半輩子沒過又有什麼兩樣呢?」

    弘惠剛要說話安慰嫂子,就見娘家媽沖嫂子瞪一眼,「娘娘還年輕,你瞎說什麼!」

    嫂子便把頭一縮,不再多言了。弘惠笑道:「額娘您也太小心了。這院子裡都是咱自己身邊的人,有什麼怕的。嫂子不也是為我著想嗎?提到這件事,我也想勸勸額娘。哥哥膝下雖然沒有兒子,可到底嫂子也生了好幾個女兒。兒女都是福,日後,定然還會有嫡孫的。您吶,就別聽外頭那些人胡說,要張羅著給大哥納妾娶小。若是將來嫡子不長、長子不嫡,豈不叫人笑話?再說,咱家素來就有不納妾的祖訓。您老人家總不能當了皇后她娘,就給忘了吧?」

    這些話,別人說怕是老太太要急,偏偏自家閨女說,老太太能聽進去。隨即呵呵笑道:「胡說什麼呢!我是那樣的人嗎?不過是有幾家人,看著咱們家成了正經皇親,想要巴結巴結罷了。我眼皮子怎麼就那麼淺?再說,兒孫多了是福,媳婦多了,怕就多了不少煩心事兒呢!」

    弘惠看著嫂子笑笑,不再答言。等送走娘家人,弘旺就來了,進門叫了茶,擦了手坐下,問:「今日承恩公夫人來,沒什麼事兒吧?」

    弘惠搖頭,「倒沒什麼事兒,就是我大嫂近日有些不自在。」

    弘旺便說:「可是有些不舒服。你不妨叫太醫去看看。娘家嫂子,也是你難得說上話的人。」

    弘惠低頭冷笑,說道:「她那是心病。成親十來年,只生了三個閨女。原本我家有不納妾的規矩,只要她調養好了,接著再生就是。可惜,不知道哪家眼皮子淺的,看上我大哥國舅身份了,上趕著把家裡的黃花大閨女往我哥屋裡送。男人吶,平日裡說的挺好,哄著原配跟他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好容易快發達了,見著稍微有些平頭正臉的,就走不動道兒了。你說,我嫂子能高興嗎?」

    弘旺咂摸著茶水,呵呵笑了,放下茶杯,說道:「我怎麼覺得,今日皇后娘娘屋裡的茶,有些發酸吶?」

    弘惠低頭冷笑,「要是皇上您覺得酸,就到別的貴人那裡喝去。我倒是忘了,之前您屋裡的三個大丫鬟,都封有位份呢。」

    弘旺接著點頭,「是啊是啊,不僅茶酸,連著這屋裡的氣兒也開始酸了。得了,皇后啊,著屋子怕是住的久了,該重新拾掇拾掇了。乾脆,你也別到處挑宮院了,養心殿後殿不有幾間屋子,自從皇額娘陪著皇阿瑪搬到圓明園,一直空著嗎?你呀,今天收拾收拾,搬那兒去得了。」

    住在弘旺眼皮子底下,弘惠自然不樂意。連聲推脫說不合適。弘旺擺手,「這有什麼不合適的?之前皇額娘不就在那兒住了將近一年嗎?既然有例可循,皇后你依例辦理就是。再說,有你在旁照顧朕衣食起居,朕辦起國事來,也能多些精力。」

    弘惠心裡冷哼一聲:什麼有例可循。分明是當初我爹為了軟禁你爹,做出那一番假模假樣的「夫妻情深、相濡以沫」。如今倒好,你倒知道給你爹報仇了?

    跟弘旺住在一起,弘惠心裡一百個不樂意。奈何形勢逼人,不由得她任性。如今可不是當初有八姐在宮裡罩著她的時候,更不是一個皇子福晉,稍微做些出格的事,也沒人注意的時候。天底下的人都睜著眼睛看呢。縱然心裡再不願意,也得老老實實收拾東西,跟著弘旺去養心殿。

    到了養心殿,看看後殿果然如同弘旺所說,一直空著。桌上、炕上雖然常有擦拭,一塵不染,只是屋裡格局、佈置與年前四爺、八姐住的時候一般無二。

    弘惠看了看,扭頭瞅見弘旺正站在門口,從小太監手裡接過來水壺,給門口大缸裡的石榴花澆水,便笑著湊過去問:「皇上今日倒不忙,還有這心情。」

    弘旺澆好了水,放下水壺,笑著直起腰,拍拍手說道:「朕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往後家事有皇后操勞,朕忙起國事來,自然也可心無旁騖。」

    弘惠笑笑,擺手讓屋裡屋外伺候的人退了出去。臉上終於掛上陰霾。

    弘旺心裡一咯登,轉身就想溜,哪知弘惠手更快,往前一伸,掐著脖子就把弘旺拎進屋裡,噗通一聲推倒在床上,隨即狠狠坐到弘旺腰上,死死擰住弘旺耳朵,低聲罵道:「死小狗,你到底想要怎樣?」

    弘旺不察之間吃了這麼大的虧,脾氣也上來了,哪裡肯跟弘惠好好說話,腰上一使力,轉瞬間弘惠便仰面躺在炕上。要命的是,兩條腿正巧壓在炕沿兒上,一時間用不上力,上不去下不來。肚子上還壓著弘旺,驚覺之後,頓絕尷尬極了,臉上飛紅一片,嘴上仍然不肯吃虧,低聲罵道:「死小狗,你給我起來。壓死我,你就又該守國喪,三年不得納二房啦!」

    弘旺聽她這麼說話,方才積起來的一肚子氣反倒沒那麼多了。再低頭看看弘惠,一身皇后常服,都給弄皺,頭上的絹花也掉了幾個,鬆鬆一個窩髻歪在腦後。幸虧弘惠不愛化濃妝,否則,照這樣往床上滾一滾,倒成了花花的一張臉,不知該怎麼見人了。

    想到這裡,弘旺噗嗤一聲笑了。照著弘惠臉上抹一把,嘻嘻哈哈蹦下炕來,背著手施施然開門,望養心殿正殿而去。唔,他是個勤政的好皇帝,可不能跟皇后大白天的就在炕上滾來滾去。

    於是乎,軍機處王大臣發現,今日新皇帝處理公務的效率,特別高!

    好容易挨到晚上,弘旺心情頗佳地翻完了所有今日必須處理的折子,命貼身太監送來早就熏香的衣服,高高興興換上,又特意梳了梳頭髮,洗洗臉,弄的油頭粉面的,對著西洋買的玻璃鏡一照,得了,帥呆了酷斃了。紙扇一打開,叫到:「來呀,擺架後殿。」

    一行人簇擁著呼啦啦,都陪著皇帝去睡皇后。啊呸,是陪著皇帝去到皇后屋裡睡。

    後殿燈火不多,門口點著兩盞燈籠,屋裡依稀站著幾個宮女。聽見通報聲,屋裡人全都跑出來磕頭請安。弘旺點頭道:「都起來吧,皇后呢?可是先睡了?」

    地上幾個宮女太監遲疑一番,互相使個眼色,便有一人支支吾吾道:「回萬歲爺話,主子娘娘今日出宮,到圓明園陪伴皇太后去了。」

    圓明園碧梧書院內,八姐扶著額頭苦勸:「我說惠兒,你倒是趕緊回宮吧。眼看咱都分家了,你們小兩口不好好過日子,還跑我這兒混吃混喝不給錢咋滴?」

102想要皇孫

    第一百零二章想要皇孫

    弘惠自然不會由著八姐說項,低頭故作嬌羞一笑,說道:「皇額娘,媳婦想您了,特意來陪陪您,難道您還要趕媳婦走嗎?」

    八姐乾笑:「你呀,也就仗著我疼你吧。也不出門問問,哪家媳婦閒著沒事愛往婆婆屋裡坐的?不是我說你,夫妻相處,那是床頭吵架床尾和。不管多大的事,只要互相之間能體諒體諒,說清楚說明白了,自然也就沒事了。想當初,康熙爺他老人家年輕時候,身邊多少女人?仁孝皇后未必沒跟他鬧過。最後呢?還不是聽從孝莊太后的勸解,以柔克剛,這才博得了康熙爺一生榮寵。你呀,如今你要對付的女人,沒一個能成氣候的。竟然還不知足,也不看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竟然耍起性子來了。小心我一生氣,叫人把你抬回宮裡,任由你們夫妻倆折騰,我是不管了。」

    弘惠撇嘴,「就知道我不是您親生的,怎麼都比不過那人。得了,您不願意收留我,我還不愛討您嫌呢。您歇著,我這就走。」說完,甩著帕子,領著宮女們出去了。

    八姐連叫幾聲,看弘惠頭也不回,又氣又笑,輕聲罵道:「死丫頭,不是你啦還!」

    一旁碧荷過來賠笑說道:「太后息怒,奴才瞧著,皇后娘娘這是不好意思呢。」

    八姐笑道:「你當我看不出來?不過是不想逼她。好在如今尚在國孝,孩子們愛鬧彆扭,也不怕有別的人在旁碎嘴。怕就怕過了今年冬,來年宮裡進了新人,惠兒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都是從年輕媳婦兒過來的,我豈不知道,女人身邊沒有孩子,是個什麼樣的苦法兒?」

    碧荷哪裡知道八姐是見到弘惠,順帶想起了弘惠上輩子的親娘那拉氏,還以為眼前這位太后是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了呢。急忙笑著勸慰:「太后主子,皇后還年輕著呢。您又這麼疼她,過幾天她自己想開了,便好了。說不定,等明年,您就能抱上胖孫孫了呢。」

    八姐心中乾笑:就弘惠跟弘旺如今鬧彆扭的情形來看?別說明年,就是後年,也說不好呢。

    八姐正在這裡發愁,弘惠頂著個閨女殼子長這麼大,怎麼一點身為女人的自覺都沒有?想當年,自己不過半路截了四嫂的糊,沒過幾日,便把老四給迷的三五六道,接連生了好幾個孩子。比起自己半路出家,按理弘惠修養更高,心理準備更足,反倒扭扭捏捏,不肯與弘旺成就好事。照她如今鬧彆扭的性子來看,不知何時,才能抱上嫡孫呢?

    罷了!八姐悠悠歎氣:「實在不行,到來年皇上挑秀女的時候,找幾個老實本分的選進來。」實在不行,別的女人生了皇子,交給弘惠撫養就是。大清朝那麼多皇后,有幾個人的兒子當了皇帝?妃子生的怎麼了?反正咱家祖宗規矩,從來就不看嫡庶來著。

    一旁碧荷聽了,略點點頭,說道:「若是皇后娘娘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也定會感激的。」

    八姐扶額,「我倒不求她感激。只要自己想明白,別成日裡鬧彆扭就成了。」

    正說著,四爺坐在椅子上,四個小太監晃晃悠悠抬了進來。等椅子坐地,八姐呵呵笑兩聲迎上去,領著宮女、太監們攙扶四爺下來,到炕上坐好,問道:「萬歲爺去外頭看景致,可還盡興?」

    四爺活動活動腿,覺得坐久了有些酸麻,扶著小太監站起來,圍著炕沿兒挪兩步,重新坐下,斜八姐一眼,說道:「還成吧。看今日天氣不錯,到武陵源畫了一幅桃花春圖。讓他們拿下去裱了。等過幾日送過來,你掛上好欣賞欣賞。你別不好意思,朕知道你那一手畫不能拿出來見人,沒事兒,朕書畫雙絕,隨便挑幾幅,便夠你撐門面了。改日皇后、公主、福晉們來看你,也叫他們看看,瞻仰瞻仰。」

    八姐哼哼笑兩聲,親手捧上茶盅,看四爺穩穩當當接過,這才坐到一旁,說道:「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學詩畫做什麼?有那空閒,不如領著媳婦、閨女們繡繡花呢。」

    四爺冷笑,低頭喝茶。眾人則是老老實實站在一旁恭候叫喚。自從太上皇搬到圓明園,老兩口每次見面都要互相「恭維」一陣。幸好二人都是「鬧著玩兒」,輕易不動氣。否則,整個圓明園怕是要雞飛狗跳。維修費用翻番了。

    四爺好容易滋滋潤潤喝完了茶,看八姐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塊繡布一針一針扎,咳嗽一聲,問道:「來時候,朕碰見老四媳婦了。怎麼天都快黑了,還往暢春園那兒去了?太皇太后這時候找她,可是有什麼事兒嗎?」

    太皇太后年秋月?四爺不提,八姐都快忘了這位康熙朝的年輕小寡婦了。當即撇撇嘴,說道:「太皇太后找皇后能有什麼事兒?沒聽說啊。八成是皇后孝順,順路到暢春園請安吧?」

    四爺搖頭,「那也應當上午去。大下午的請什麼安?」頓了頓,問道,「該不是小兩口吵架了,老四媳婦不肯回宮,才去的暢春園吧?」

    八姐抿嘴兒不說話。外頭懋太妃求見,在門口聽見四爺問話,呵呵笑了,往八姐身邊一站,笑著回答:「萬歲爺這回猜的可真準。剛才臣妾到外頭看花,碰見皇后,不經意問了幾句。這才知道,皇后今天晚上,就打算住在暢春園,不回去了呢。」

    四爺聽了,瞥八姐一眼,說道:「你也該管管。前幾年剛進門朕瞧著還挺懂事的。怎麼咱們一搬到園子裡來,就不著調起來。這兩年事兒多顧不上。等來年,朕還想抱孫子呢。老四媳婦若還是這樣,叫朕如何放心把偌大一個紫禁城交給他兩口子。」

    提到紫禁城,懋太妃也不敢輕易說笑了。忙低頭一旁乖乖站著。八姐輕笑道:「萬歲爺過慮了。既然家事已經交給他們小兩口管,咱們夫妻就好好享享清福。兒孫自有兒孫福,等過幾年,孫子自然就能蹦蹦跳跳地叫您『皇爺爺』了。」

    四爺笑笑不搭腔,扭頭喊來大太監來福,吩咐道:「你趁天還沒黑,到宮裡說一聲,就說朕的話,皇上這些日子處理國事辛苦,叫他明日來園子裡住上些日子。這樣,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朕也能指點指點。」

    來福領命,稱諾出去。

    懋太妃瞧著屋裡四爺、八姐皆沉默不語,這情景,好似年輕時候二人鬧出不和時候,心裡不由打了個突,暗道:該不會是說錯什麼話了?想想,有覺不能啊。就算說錯了話,自己跟著四爺夫妻這麼多年,平日裡都有幾分薄面,不應該隨意就生自己的氣才是。只是不知道這二人到底為何不高興。

    想了想,懋太妃又琢磨:管他呢,反正我不比齊太妃。我閨女出嫁了,又沒有兒子,他二人愛吵吵愛罵罵,跟我又沒關係。就算四爺一時氣惱要費太后,難不成還能輪到我嗎?一旁歇著瞧熱鬧得了。

    這麼想著,懋太妃反倒不急了。安安生生站在一旁,直到八姐不小心瞅見,給她一個座兒。這才坐下。

    沒一會兒,有幾位太妃、太嬪來八姐宮裡說話,四爺看女人多了嫌煩,擺擺手,自己去內室寫大字,只順手帶走小女兒弘晶,父女倆說些閒話。

    不一會兒來福從宮裡趕回來覆命。四爺聽他詳細說了宮裡聽到的「閒話」,捏著鬍子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第二天,弘旺一大早就領著眾王公大臣,趕赴西郊圓明園。一來為散心,二來也是探望探望四爺、八姐。除了朝臣,還有幾位出嫁的公主。大公主如今兒女雙全,且都到了上學年齡,便一個人坐車。二公主、三公主弘春卻都是抱著孩子,一路上孩子叫聲,三三兩兩,給車駕出行,平添了幾分生趣。

    到了圓明園,弘旺帶著王公大臣去拜見四爺,公主們直接去探望八姐與諸位太妃們。進了門,只見皇后弘惠早就陪坐在八姐身側,姐妹幾個俱是有些奇怪。往日只聽得傳聞,說皇上跟皇后關係好,至今宮裡不過幾個常在、答應。哪知道原來這二人也有步調不一致的時候。再想想弘旺也有二十來歲,至今膝下無出。幾位公主心裡便嘀咕起來。

    弘惠昨日住在暢春園。如今暢春園是年秋月一個人說了算。平日無事,除了教養暢春園公主,便是看書解悶。猛然有人願意跟自己說話,年秋月十分高興。拉著皇后一直說到晚上,從當閨女時候的趣事,說到如今暢春園公主偶爾鬧的小性子,還意猶未盡。

    好在年秋月當過皇后,知道皇后平日裡事情繁忙,不忘囑咐弘惠好好照顧身體。弘惠這才得以解脫,到偏殿去休息。

    第二天,便聽說太上皇傳皇上來圓明園暫住。心知今日不能再躲,只得告別年秋月,領著人去圓明園。年秋月不知弘惠牴觸弘旺,只當她新媳婦抹不開臉,笑著說道:「皇后有空再來,我一個老婆子閒著無事,琢磨出幾樣好點心。到時候,你給皇上捎回去些,也叫他嘗嘗鮮。」

    弘惠笑著點頭,應了一聲,抽身便往圓明園去。到了園子裡,見了八姐,召見了幾位公主、王福晉,一起說了些話。吃了午膳,到了傍晚,四爺回來。弘旺那邊便有大太監來說,園子裡有太上皇、皇太后與諸位太妃,怕帝后留在這裡打擾眾位長輩們休息,請求帶著皇后住到長春園。四爺自然准了。倒是八姐,偏過頭來,似笑不笑地對著弘惠點了下頭。

    弘惠頓覺背後的汗毛霎時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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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兩輩夫妻

    第一百零三章兩輩夫妻

    話說弘旺帶著弘惠拜別四爺、八姐,一行人迤邐來到長春園。帝后到來,自然有長春園總管支應一應事物。往日在宮中,弘惠總領六宮,雖說弘旺年輕,女人不多,到底瑣事雜事不少,成日裡不得空閒。倒是這昨日住在暢春園,今日來到長春園,處處有別人打理,省了弘惠不少精神。吃了晚飯,又撐著陪弘旺四處轉轉,回來坐下,倒沒有平常那般辛苦。

    扭頭看見弘旺也跟了進來,弘惠笑道:「你陪著太上皇忙了一天,不說去歇歇,怎麼來這裡?找我可是有事?」

    弘旺聞言笑了,撩袍坐到弘惠身邊,稍稍湊近了說道:「我看你今日不算太累,正好我也太累了,一時睡不著,便過來說說話,也算舒緩舒緩。」

    弘惠笑笑,想起這兩日在八姐那裡,總是聽到催著生孩兒的話,便沒了說話興致。低頭看著炕桌上金邊福字蓋碗不說話。

    弘旺看她低頭不語,不知怎麼的,自己也張不開嘴似的。琢磨半日,方才笑著說道:「你今天看著不算太累。」

    弘惠聽了,笑著說道:「皇上瞧出來了?是不太累。往日忙了一天,每到這時候,我坐那兒都不能動。除了喘氣,一點兒勁兒都沒有。這兩天不用操心,著實好了不少。」

    弘旺聽她這麼說,跟著上了心,問道:「可是身體不舒服?若是,就宣太醫來看看。一時小病疏忽了,怕落下病根。你可別看你現在年輕,稍不注意,到年紀大了,就難受了。」說著,就叫人去找太醫過來。

    弘惠急忙笑著攔住,「皇上多慮了。別說我沒事,就是有些不舒服什麼的,也不用這麼忙。明日再宣太醫來也不遲。再說,咱們剛在長春園住下,還沒陪著太上皇、皇太后說半天話,便請太醫什麼的,豈不是叫人知道了笑話。我的身體我知道,怕是這些日子瑣事太多,操心多了的緣故。皇上擔心我,等過了年大選,挑幾個得力的秀女,封為宮妃,幫著我處理宮務。有了得力幫手,我自然也就沒那麼累了。」

    弘旺聽了,看著弘惠笑笑,沒答話。

    弘惠自己反倒有些臉紅,陪著笑笑,說道:「論理,這事兒就該我管。您如今也有二十來歲了,總是膝下空虛,怎麼能行?不說太上皇、皇太后,就是我,每每想起,也覺得著急的很。我身體太弱,怕是沒這個福。皇上是真命天子,有祖宗庇佑,定然能選出合適的妃子,生下皇子皇女。只是皇上您自己也要上點兒心,若是瞧見誰家的閨女好了,自己不好直面說,跟皇太后說,或是跟我說,無論如何,我們娘倆,也要盡力周全。不為別的,單為皇上解憂。」

    弘旺聽完,笑兩聲,擺手叫屋裡伺候的人都出去,轉過來問弘惠:「你是嫡出長子,就算日後你親娘再添弟弟妹妹,對你來說,也不過是多個弟弟妹妹而已。你可想過,對庶出長子來說,一旦多了個嫡出弟弟,將是什麼樣災難?」

    弘惠抿嘴不說話。半晌才喃喃說道:「我只是擔心,做皇帝的,身後總要有個防備才行。萬一你出了什麼事,難道我跟太后就要兩眼一抹黑?太后還有地下幾位兒子,我呢?哪怕是庶出子,好歹也得叫我一聲皇額娘?若是……想想崇禎皇帝的皇嫂懿安皇后。」

    弘旺氣的笑了,「你就不能想點兒好事?成日裡還不夠忙,天天巴著我早死?」

    弘惠訕笑,「那倒沒有。不是有備無患麼。再說,你只顧擔憂庶長子地位不穩,卻不知身為皇后,後宮常年無出,我的地位就不堪憂嗎?咱們大清朝,又不是沒有過廢後?」

    弘旺抬頭看看弘惠,看了半天,瞧弘惠一隻手搭在炕桌上,素淨的手背上,不塗丹寇,不戴指環,如玉一般放在黃花梨木桌面上,愈發襯得手如紅酥。忍了半日,終究還是伸手拍拍弘惠的手,哄勸道:「你莫多想,當年那位八福晉確實是自己有問題,生不出來孩子。你身體自幼就結實,你們家姑娘又都是能生養的。你我成親日子雖然不短,但逢了好幾次國喪,暫時不要孩子,也是為了表明孝心。旁人哪裡還會多說什麼。只是,你也別太操勞了。有些事,雖說是皇后份內事,大多還是能交給別人幹的。你一個人兩隻手,哪裡能忙的過來?例行問問,攬個總就是了。」

    弘惠苦笑:「生下來就是喜歡事必躬親的性子。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總是想著,既然我來做這事了,就一定要做好,不能讓人笑話。」

    弘旺聞言失笑,「你呀,跟太上皇還真像。」

    弘惠聽了,扭頭斜看弘旺一眼,調侃:「我瞧著你跟皇太后也蠻一樣的麼。」

    小兩口在長春園慢慢培養感情,圓明園裡,四爺一面跟八姐說話,一面隱隱擔憂。八姐看不下去,出聲問道:「您這是怎麼了?兒子孝順,媳婦恭謹,我也不會再鬧什麼造反什麼的。反正天下都是我男人跟我兒子的,造反有什麼意思?倒是您,這是怎麼了?白天還好好的,怎麼弘旺走了,反倒愁眉苦臉起來?莫不是哪家愛卿得罪了您?跟我說說。弘旺愛面子,愛名聲,輕易不肯發怒。咱叫弘晝跟弘瞻擠兌他去。」

    四爺瞧八姐一眼,哼哼道:「朕就那麼慫?叫個大臣給欺負了?」

    八姐奇怪了,問:「那您這是怎麼了?沒一點兒高興樣子?我琢磨著,也沒什麼地方讓人愁的呀。」

    四爺看八姐一眼,歎氣:「咱們多年夫妻,誰不知道誰?還跟朕打馬虎眼,朕來問你,皇后怎麼回事?怎麼成親這麼多日子,還沒動靜。朕可聽說,弘旺平日裡都是自己睡,偶爾到皇后那裡歇一夜,不過就是歇一夜。按理不應該啊,弘旺他——可正年輕呢。」

    說的八姐耳根一紅,啐一口,說道:「您說什麼呢?哪有做公爹的議論兒媳婦屋裡事兒?多虧屋裡就咱倆,若是叫別人聽見了,不定怎麼編排咱家呢!還嫌閒話少?」

    四爺呵呵笑兩聲,辯解道:「媳婦也是咱們的兒,說兩句又怎麼了。那些沒事說閒話的,八成是自己心裡不乾淨。無須理會。倒是你上點兒心,依朕看,那倆孩子可是有些不太對勁。按理說,哪個年輕媳婦不想早點兒要孩子的。偏偏皇后見了弘旺,能躲就躲。當朕看不出來,她這是故意避著呢。」

    八姐看四爺一眼,苦笑:「您也瞧出來了。我瞧著也是,皇后那裡怕是對弘旺有些避著。過兩天我宣承恩公夫人來問問,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四爺點頭,「也好,你出面問問清楚。省的咱誤會了媳婦。雖說是咱媳婦,咱們說兩句也沒什麼。可到底是一國之母。人前人後,總該給些體面。否則,往後底下的人,又該拿皇后不當回事了。」

    八姐聞言掩嘴笑了。四爺問:「你笑什麼?朕擔心的不對?」

    八姐搖頭,說道:「皇上擔憂的正是。我笑的是,您疼皇后,跟疼公主似的。別說弘旺,就是咱家弘春、弘晶,都要往後站呢。」

    四爺聽了,略一愣神,半晌方才說了句:「朕也不知怎麼了。自打看見皇后那丫頭,總覺得這孩子熟悉的很。說句不合適的話,看著她行動做派,就跟看見暉兒小時候一般。」

    八姐看著四爺默然不語。四爺歎口氣,「唉,大概是人老多情吧。每每想起暉兒,朕就想著,若是暉兒還活著,朕一定會把皇位傳給嫡長子。也免得弘旺那個滑不溜秋的,整日裡跟朕玩心眼兒。」

    八姐聽了這話,更加不知說什麼好了。到底是親爹跟後爹不同,瞧瞧這話說的,好似我們家弘旺多對不起你似的。有心諷刺兩句,轉念想起他到底是弘惠「親爹」,心中火氣又壓了下去。耐著性子勸道:「您吶,就別想以前那些事了。別說是您,就是我,也覺得皇后跟弘暉小時候有些神似。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讓咱們娶了這麼個兒媳婦。」說完,又笑了,「我就想啊,若是將來皇后生了皇子,是不是更像弘暉呢?」

    四爺聽了這話,愈發興致高漲起來,一疊聲催八姐趕緊去請弘惠娘家人來說話,好打探打探弘惠。八姐笑道:「您吶,就是再急,也得等天亮了,大宮門開了才成。這深更半夜的,不怕嚇著親家。再說,生孫子這等事,再快再快,也得十個月。何必非要一天給辦好呢?」

    四爺這才緩和笑歎:「年紀大了,難免有些孩子氣了。想當年,朕年輕的時候,二十多個兄弟,有誰性子比朕沉穩。如今老了老了,倒是跟個孩子似的了。」說我自嘲一番,自顧自進裡屋睡了。

    八姐望著四爺漸漸消瘦的背影,背著燈影,幽幽歎了口氣。

104岳母駕到

    第一百零四章岳母駕到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兩輩子的對手就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衰老,由正值壯年的皇帝,變成了退居二線的太上皇,八姐心中,亦有頗多感慨。對著燈光伸出手來,看著原本紅潤的雙手,隱隱地也開始有了皺紋,八姐只得歎息一回,歲月無情。

    好在四爺、八姐都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不過一會兒,都放開懷,依舊是威嚴清肅的帝王,與雍容華貴的皇太后。

    第二天,八姐果然宣了弘惠之母——承恩公弘吉拉氏夫人到圓明園敘話。懿旨上傳的是敘話,弘吉拉夫人可不敢真的就當成串門子。按品大妝一番,帶著兒媳婦早早趕到小宮門前,遞了牌子等候召喚。八姐早就命令,不一會兒,就有小太監笑著迎出來,恭請婆媳二人進去。

    見了八姐,婆媳二人大禮參拜。八姐笑著請二人起來,看她們落座說道:「平日裡總想著請夫人來說說話。卻每每到跟前又記不得。難得今天天氣好,咱們話話家常,打發打發時光。」

    弘吉拉氏夫人急忙欠身說道:「奴才也常想著給太后請安,又怕打擾太后您靜養。」

    八姐笑道:「不打擾,若夫人就空,就來陪我說說話。皇后跟公主們雖然孝順,到底年輕,比不得咱們老婆子一起聊天自在。」

    弘吉拉氏夫人急忙笑著應承,誇了幾句八姐身邊幾位公主。八姐笑著擺手,「她們幾個就那樣吧。不過看她們姑嫂和睦,倒省了我不少心。到底還是夫人會教孩子,把皇后教養的十分懂事。太上皇跟本宮都十分喜愛呢。」

    弘吉拉氏夫人聽了,愈發誠惶誠恐起來。別看老太太這輩子就生了一個閨女,到底家裡也有侄女。每每妯娌們在一起說起出家女兒在婆家日子,難免想到弘惠。侄女們還好,不管男女,總算都生了。可弘惠成親有些日子,竟然毫無動靜。若是嫁給普通人家,做丈母娘的還能給女婿說道一二。奈何皇家水深,一個不小心,便是一頭栽進去。反倒害了自家孩子。想到這裡,弘吉拉氏夫人暗暗揣摩:「該不是因為弘惠一直沒孩子,太后跟太上皇不高興了吧?」轉念想想卻又覺得不至於,大清朝開國這麼些年,沒孩子的皇后沒一把手也有三四個了。皇位傳承從來沒有按照嫡庶分過。如今倒關心起嫡出庶出來了,不是改弦更張,不在乎祖宗規矩了?再一想倒也未必,不管怎麼說,如今漢化深了,沒看當今天子就是嫡出?雖說不是嫡長子,那不是前頭大阿哥幼年就沒了嗎?

    揣著擔憂,陪著八姐說了兩盞茶的話,也沒聽出來八姐任何不高興的意思。越是如此,弘吉拉氏夫人心中愈發不安。好容易聽八姐說一聲:「好了,夫人也有日子沒見到皇后了。若是有空,待會兒就到長春園去瞧瞧,你們母女姑嫂嘮嘮家常。皇后每日管理宮務挺辛苦的。這兩天住在園子裡,事情不多,陪著她好生疏散疏散也好。」

    弘吉拉氏夫人不敢登時就走,急忙說道:「奴才謝太后娘娘體諒。都說太后疼愛小輩兒,果然不差。別說皇后,就連奴才也只有感恩戴德的。」

    八姐笑道:「夫人不必多禮,按民間的說法,咱們也是親家婆了。有空只管過來,咱好說說話。」

    弘吉拉氏夫人又陪著坐了一會兒,看八姐確實真心實意叫她們去看弘惠,這才帶著兒媳婦告退,出了門,跟著領路小太監到長春園去看弘惠。弘惠那裡,卻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娘家母親跟嫂子要來了。思量今日無什麼大事,便命人在門口迎著,自己帶著宮人坐在花間,擺上茶點,靜等弘吉拉氏夫人跟娘家嫂子。

    婆媳倆心裡有事,來的便快。見了弘惠,正要大禮參拜,早有小太監上前攙扶。弘惠笑著站起來,親自扶弘吉拉氏夫人坐下,虛應一下嫂子。少夫人哪裡敢先坐,推辭半日,還是弘惠坐穩了,少夫人才挨著弘吉拉氏夫人坐了。

    因是自家姑娘,婆媳倆比方才舒展不少。說了幾句客套話,老夫人抬頭,仔細端詳了弘惠幾眼,含著幾分寬慰道:「主子娘娘面色一直都很好。叫人看了,心裡都高興呢。」

    弘惠微笑,「母親放寬心。我很好。」又問了幾句娘家父親弘海跟幾個兄弟。得知都十分踏實,愈發放心起來,反過來勸弘吉拉氏夫人:「老百姓都說,皇親國戚如何如何好,上街都能橫著走。卻不知做了皇家親戚,卻有諸多事情。端正己身,不為歪風邪氣所動,便是緊要的。母親且看先頭烏雅氏,再看如今那拉氏。看看別人,想想自己,便知道咱們家,其實也算不上多麼尊貴了。凡事心裡先念兩句國家為重,便走不了彎路。我這個出嫁的姑娘,也能跟著舒心寬懷。」

    說的這婆媳倆連連點頭稱是。弘惠笑道:「不過是母女姑嫂見面,搞地那麼嚴肅,有什麼意思。母親、嫂子且嘗嘗,這是我叫丫頭們做的糕點,甜而不膩,味道挺不錯的。母親嫂子若是喜歡,等回去了,捎幾斤嘗嘗。」

    弘吉拉氏夫人與少夫人只有連番感謝的,哪裡還有什麼空去問弘惠近日房內生活是否和諧。

    好容易挨到了弘惠說的口渴,端起茶盅去喝水,老夫人開口問了句:「娘娘,您這些日子——」

    話剛出口,就聽外頭傳唱:「萬歲爺駕到!」

    雖說四爺也尊稱萬歲爺,只是這時候來長春園皇后駐蹕之處的萬歲爺,只能是當今天子。弘吉拉氏老夫人哪裡還敢多言,急忙領著兒媳婦站起,一旁恭敬跪下。

    弘惠放下茶盅,含笑款款站起。只見弘旺帶著人大步過來,夫妻二人見面,寒暄一番,弘旺帶著弘惠坐下,對著老夫人笑道:「朕竟未看到岳母在此,快快請起。」一面連聲叫貼身大太監搬個繡墩來。

    弘吉拉氏老夫人連稱不敢。候著繡墩搬來了,再三推辭,才敢落座。

    弘旺再看丈母娘身後,一個中年婦人,五品誥命打扮,便知乃是舅哥家屋裡人,緩緩笑道:「說出來老百姓都不信。尋常人家,哪有做妹丈的不認識嫂子。朕只顧跟岳母說話,倒叫嫂子一旁站著,是朕的不是了。」

    少夫人哪裡敢讓天子賠不是,急忙誠惶誠恐道:「萬歲爺說的,奴才不敢當。能當面瞻仰聖顏,乃是奴才的福分。」

    弘旺呵呵笑笑,請少夫人坐下,便拉著弘惠與弘吉拉氏夫人攀談起來。因是第一次直面聖顏,弘吉拉氏夫人不清楚弘旺本性,只當這位原本就脾氣好愛笑、好說話,少不得心裡掂量掂量,琢磨琢磨弘旺今日來閒聊,究竟有什麼事。

    弘旺深得八姐真傳,熟知人心,哪裡會叫丈母娘看清心中所想。親熱聊了半日,到中午又熱情留飯。吃完飯送婆媳二人出門,弘吉拉氏夫人依舊一頭霧水,對自家女兒處境更加不明白起來。

    回到家裡,弘惠生父弘海問起進圓明園之事,老夫人一五一十說了。末了不無擔憂道:「老爺,您說,咱們娘娘到底是得寵還是得罪了誰?今日我瞧著太后跟皇上說話,好似咱家娘娘有些不讓他們如意之處呢?」

    弘海想了想,說道:「咱們家姑娘自幼長在你我身邊,她是個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不說人緣多好,起碼也不至於糊塗到讓婆婆跟男人厭煩吧。是不是——她跟皇上年輕,鬧彆扭了?」

    弘吉拉氏夫人一聽這話,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我冷眼瞧著,咱家姑娘跟皇上,還真是各說各話,誰也不怎麼搭理誰呢。」明白過來,愈發擔憂,「這可如何是好,咱家娘娘嫁的人那非比尋常。若真鬧了彆扭,咱們就算想勸,怕也勸不出口啊。」

    老兩口商量半日,到底是無可奈何。還是弘海肚量大,說道:「你也別多想了,太后跟皇上既然肯叫你進宮陪娘娘說話,這就說明咱家娘娘還沒把人得罪狠。說不定,真就跟老百姓家小兩口鬧彆扭似的,過兩天就好了呢!」

    弘吉拉氏夫人雖然不信,卻無他法,只有自己安慰自己,盼著每月初一、十五,好進宮去看望弘惠,瞅什麼時候合適,勸她一勸。

    這邊老兩口睡不安穩,長春園則是一番波濤暗湧。帝后二人貼身宮女、太監左右排成兩排,挨著窗戶彎腰站著。豎著耳朵聽屋裡召喚。只聽屋裡滴答滴答一聲聲西洋鐘,安靜的很。卻不知弘惠與弘旺正你瞪我,我笑你,一個有氣不知何處發,一個直管擺出一幅笑面虎樣子,憑你如何,反正我是佔了便宜。

    終於宮人們忍受不住,悄悄推舉一人,到圓明園去找太后。八姐聞言愣了,奇怪道:「皇后跟皇上吵架了?不讓皇上到她屋裡?可知為何?」

    底下報信宮女支吾半天,才說了句:「今天下午,皇上將奴才等全部趕出屋外,跟主子娘娘——睡了整整兩個時辰。」

    八姐瞠目結舌半日,終於忍不住撫掌大笑,暗道:「睡的好,睡的好!」

105回到過去

    第一百零五章回到過去

    有關皇帝到皇后住處百日宣淫之事,就在皇太后撫掌大笑之後,不了了之。而當事人弘旺,則繼續享受太上皇與皇太后特批的休假,推了一半差事給四爺,接連幾天,每天一過正午,便窩在長春園裡休養。至於弘惠到底是何感受,唉,八姐再親媳婦,到底兒子才是沒隔肚皮的。四爺那邊就是再疼她,終究鞭長莫及。於是乎,弘惠的意見,不在人家考慮範圍之內。

    三個月後,朝內坊間,終於傳出了皇后有喜的好消息。這個時候,八姐終於想起來弘惠也算是自己疼愛的孩子,特傳懿旨,說什麼為社稷祈福,不忍叫那麼多女孩子年紀輕輕就離開父母,不能在家中盡孝,致使長輩們不能盡享天倫。故而今年只選秀,皇帝後宮不封妃。至於親王、郡王以及貝勒等王公府裡,該娶福晉的就娶福晉,想娶二房小老婆的,等皇后生了再說。

    太后懿旨一經傳出,別人暫且不提,單是弘惠娘家一家,便喜出望外。弘吉拉氏夫人更是再家供了個送子觀音,每天早晚三炷香供奉,巴巴指望著閨女一舉得男,身後有靠。

    都是做父母的心,四爺、八姐那邊更是期盼弘惠頭胎生個阿哥。哪知天不遂願,九個月後,弘惠順產,生下一個七斤六兩重的大胖閨女。

    眾人皆失望非常。弘吉拉氏夫人趁著大公主滿月時進宮探望,話裡話外都是讓弘惠好生休養,等著幾個月後,再生努力生個兒子,好堵住眾人的嘴。

    弘惠頭一歪,說道:「母親怎麼這麼說?生不生兒子,關鍵要看皇上行不行。只要他能幹,別說一個兒子,就是五六個,我也是生的出的。」

    話一說出來,嚇了弘吉拉氏夫人一跳,若不是顧忌君臣尊卑有別,早就一巴掌摀住弘惠的嘴。聽聽這叫什麼話,你肚皮不爭氣,倒埋怨起男人來了?

    正要軟語勸慰一番,哪知門外噗嗤一聲笑了。接著就有宮人唱道:「太后娘娘駕到!」

    弘吉拉氏夫人驚得背後汗都出來了,一面磕頭行禮,一面忍不住替閨女擔憂。這話都叫婆婆聽見了,可不是等著日後穿小鞋嗎?要知道,越深的門戶,婆媳之間想要互相給對方找不自在,越是容易。

    還沒等弘吉拉氏夫人想到彌補的措辭,就見八姐笑吟吟坐到弘惠床邊,一面握著大公主的小手,一面笑道:「好媳婦,辛苦你了。公主、阿哥做奶奶的都喜歡。你若想要,等身子養好了,再生就是。不用很急,弘旺他自己不能幹,沒一舉得男,回頭我就催他好好鍛煉身體,爭取下一個叫你滿意。」

    「咦?」弘吉拉氏夫人在一旁愣住了,怎麼回事?太后的腦袋叫驢給踢了?沒等想明白,就聽八姐又說:「生孩子這事兒,媳婦你也不用急。你跟弘旺還年輕,想當年,我有弘晶的時候,都快四十了。你還有二十來年呢。我也不多求,生四五就好。孫女也罷,孫子也罷,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等孩子們長大了,你要忙不過來,我幫你帶著。」溫言軟語說了一大堆,叫裡外的親戚命婦們聽的一清二楚,沒過兩天,四九城內傳遍了太后如何疼愛皇后,即使生了位公主,也有婆婆親自撐腰。

    一時間,八姐慈愛之名,傳遍各個準備嫁閨女的人家。別的不說,單是如此為兒媳婦著想,這個婆婆便是打著燈籠也難尋。別看弘旺跟弘晝都娶了老婆,那不還有弘瞻貝勒的嗎?人家也是實打實太后親生兒子。將來若是能嫁到這位府裡,保不齊也跟皇后、和郡王妃一般待遇。不說皇后,沒見和郡王府裡裡外外只有郡王妃吳扎庫氏一個女人?

    這一回可是苦了弘瞻,不過十幾歲的青少年,每日裡出門,總是「不經意」間偶遇八旗老爺,話裡話外邀請到家坐坐。幾次三番下來,弘瞻奇怪了。趁請安時問八姐,八姐思量思量,撫摸著弘瞻的脖頸笑道:「沒想到,一眨眼我小兒也長這麼大了。」

    等到大公主出了滿月,四爺抱過來瞅瞅,樂了。對著弘旺夫妻來說了句:「這閨女,長的像朕小時候,將來定是個有福之人。」

    一句話,便將大公主養在圓明園裡。繼年秋月幼女暢春園公主之後,皇家又多了位圓明園公主。這兩位公主與後來的長春園公主、頤和園公主姑侄四人並稱四園公主。

    此是後話,暫且不提。單說弘惠,孩子剛出滿月就被抱到四爺、八姐身邊撫養,一時間平添幾分失落。弘旺趁虛而入,帶著弘惠回宮,二人一同住到養心殿後殿起居。弘惠拗不過皇權威嚴,只得屈從。接連生下二公主、三公主,與大公主一起湊成了三朵金花,填滿了四園公主空缺。而弘旺則一改祖上男人好色毛病,只守著弘惠一人過日子。哪怕弘惠五年連生三位公主也不改初衷。

    對此,八姐毫無不滿,時不時還幫著敲打敲打那些存心想往後宮送女人的命婦大臣。甚至放出話來:「老婆子我就認準皇后一個媳婦。別人若想來我們家伺候人,老婆子自然是高興的。」

    外人不難理解:這位太后本就是嫡福晉出身,看不上庶妃,不樂意別人給自己添堵也可以理解。更何況,皇后只是暫時只生女兒,又不是不會生。再等兩年又能如何。沒見先頭孝莊文皇后生了三個閨女才得了世祖爺?如今直親王福晉連生四個格格才有了阿哥?得,人家做婆婆、做丈夫的都不嫌棄,咱著急什麼。反正皇上春秋正盛,等吧。

    別人樂意等,可有人不樂意等。四爺趁著三個孫女到外面玩耍的時候,悄悄催促八姐:「你也說說弘旺,不敢嫡出、庶出,先生個皇子出來。宮裡頭也好有個防備。」

    八姐聽完,沉默半日,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一扇花窗,對著滿湖月色說道:「你可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想對你下藥,推弘旺上位嗎?」

    四爺聽了,沉思一刻,問道:「你不說,朕也不問。只是朕希望不是因為你恨朕。」

    八姐轉臉看四爺一眼,說道:「恨。我怎麼能不恨。我自九歲嫁你,任勞任怨為你支撐著後方,從未有一絲怨言。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我還不到十五歲,便接連添了三四個孩子,逼得我不得不幼齡產子,傷了根本。以至於多年無再出。你可知道,弘暉去時,我都恨不得跟著死了算了。沒了兒子,空守著一個不知道要跟多少女人分的男人,還有什麼意思!」說著,一滴淚便從腮邊滾落下來。

    四爺伸手想要替她擦去,手伸到一半,八姐偏過頭來避開,冷笑著說:「好在上天待我不薄,總算讓我絕處逢生,有了幾個孩子。可你呢?依舊不知何時會來。我本想著,有孩子們陪我,也就罷了。起碼不至後生淒涼,到死都沒個哭靈的。哪知道,你竟然為了穩固你的皇位,把主意打到我的孩子身上。若不是他們兄弟感情好,懂得謙讓,就憑你那番制衡手段,可不是要我的孩子們自相殘殺,兄弟斷義?四哥,我眼睜睜地看著你與叔伯兄弟們爭鬥,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們鬥個你死我活。夠了,一輩兒人鬥,那些血的教訓,足夠了。不僅我的孩子不能窩裡鬥,我的孫子也不能。我不能為弘旺的子嗣留下異母隱患。弘旺的孩子,只能是皇后親生的。」

    四爺默默等八姐說完,慨然長歎:「多年夫妻,朕幾乎日日與你相處,竟然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朕本來擔心弘旺沒有皇子,會成為大臣們攻訐之處,朝堂上為難。你的擔憂,又何嘗不是朕的擔憂。你的子孫,身上也流著朕的血脈,朕又何嘗願意看他們互相爭鬥,攪的家裡朝內烏煙瘴氣。罷了,既然你這麼做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朕同意就是。皇后雖然沒生兒子,到底不是不會生。朕身子骨還成,等等吧。等到孫子出世,朕再走。」說完,轉身推門走了。

    八姐望著四爺日漸消瘦的背影,良久無語。

    第二天白天,趁著四爺到前頭見大臣,八姐悄悄喚來太醫院院正,密密詢問四爺身體狀況。太醫院院正語焉不詳,卻仍給八姐透了個信兒。四爺身子雖然硬朗,近幾年卻是因為操勞過度,留下了病根,能撐過六十五歲,就算不錯了。

    八姐早知道四爺身體不好,聽了這話,不算吃驚,卻難免難過。不管怎麼說,這麼多年生活在一起,都是有感情的。更何況,這個人還跟自己相殺相愛了兩輩子。臨老多情,回憶起年輕時候,他對自己溫情種種,心中再有怨恨,也淡到不能捉摸了。

    八姐無力擺手,吩咐太醫們:「都退下吧。這些話,別讓皇上跟皇后知道。」

    等太醫們躬身告退,八姐枯坐屋裡半天,還是起身,到小廚房親生燉了一鍋老鴨湯,端到前頭送給四爺暖胃。

    四爺不知就裡,聞了聞不像下了藥的,便邀十三爺同吃。二人直喝的一滴不剩。第二天,送來的湯就多了兩碗。十三爺還笑說:「臣弟是托了皇上四哥的福了。」

    四爺哈哈大笑,「你嫂子是個好嫂子。朕若有關照不到的,回府叫你媳婦多幫襯幫襯才是。」

    十三爺笑著應承下來。往後再來,果然八姐每日按點兒送飯,儼然與當初四爺剛登基時一般。眾人連同弘旺、弘惠在內,都以為四爺、八姐往年恩恩怨怨終於揭過了。唯獨八姐心裡清楚,每天做飯送飯的時候,其實是心裡最矛盾的時候。

    又過兩年,弘旺的嫡長子終於在舉國期盼中哇哇到來。

    八姐捏著滿手汗看著四爺給大孫子起名字,擺滿月酒,一直到抓周。四爺身體雖然一日不如一日,仍然看著大孫子長到兩歲,看著二孫子出世。

    這孩子滿月時候,八姐坐在一旁,看著四爺滿臉慈愛,抱著二孫子,一手拿大孫子的布老虎逗孩子玩。八姐心中滿是感慨:「罷了,老四,罷了,這輩子就這麼過吧。好歹,如今大哥、「大嫂」,老九、老十,連同十三,「十三弟妹」都過的很好,咱們就這樣吧。若有一日還能回去,爺再跟你算總賬。

    正想著,恍然覺得眼前一炫,聽得耳旁弘惠驚呼,渾身一沉,便沒了知覺。

    等到再睜開眼時,便見一張粉臉哭的淚痕闌干。乍見他醒來,急忙驚喜道:「你可醒了。我去叫太醫。」一疊聲喚人。聽那聲音,不是八福晉郭絡羅氏又是何人。

    緊接著從外頭進來一個錦衣少年,對著郭絡羅氏問道:「額娘,阿瑪醒了?」

    八姐牌八爺勉強支起身子,叫道:「弘旺,過來。告訴阿瑪,你幾歲了?」

    弘旺看一眼郭絡羅氏,抿嘴說道:「阿瑪,兒子今年十二了。」

    「十二?」八爺心裡總算鬆了口氣,「也好,也好。總算這個時候,老四還沒登基。哼,老四,爺回來了。你等著!」

    同一時間,雍親王府裡,四爺一臉陰晴不定。一張紙都快被毛筆給劃破了……

106[番外]四八重逢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四八重逢

    弘旺十二歲,正是康熙五十九年。年老的帝王一輩子與天斗、與地鬥,與鰲拜斗,與三藩斗,與蒙古鬥,與兒子斗,其樂無窮。現在卻害怕起來。

    每天躲在暢春園裡,身邊沒有嬪妃伺候,只有跟隨他多年的幾個老宮人,才能讓康熙放下戒心。對此,四爺與八姐牌八爺都十分清楚。這一年,八爺與康熙父子關係有所緩和,俸祿恢復正常。而雍親王四爺則繼續深得聖心,低調依然地辦理著差事。二人不約而同地採取了關門謝客之舉。除了朝政見面互相點頭瞟兩眼,幾乎是誰也不搭理誰。四爺府門外門口羅雀,八貝勒府前更是秋風掃落葉,一乾二淨,連個喧嘩的人也不見蹤影。

    就在二人以為掌握了事態發展路線,準備各自伸展神通之時,一則訃告由十三阿哥府裡發出,直飛暢春園。彼時康熙正在清溪書屋召見張廷玉、馬奇,底下人不敢直面奏聞,直到掌燈時分,兩位大人走了,才戰戰兢兢將訃告送往康熙跟前。年老的皇帝看著這張白紙沉默良久,最後終於說了句話:「知道了。」

    宮人們氣都不敢喘,躬身退下。只留康熙一人端坐炕上,看著炕桌上奏折,直到深夜。

    第二天,眾皇子們得知噩耗,想起十三阿哥素日為人,都忍不住滴下兩滴淚來。

    四爺更是悲痛欲絕,其形狀比之當年沒了弘暉更甚。哪知更為舉國悲憫的事當晚又發生了。鹹安宮那位二爺於黃昏嚥了氣。這一回,消息傳到暢春園,康熙直接一口血吐了出來。

    第二天,勉強撐著身體,要去鹹安宮看兒子最後一眼。眾人勸阻不過,攙扶著他到了鹹安宮大殿停靈處。康熙到時,二十幾個兒子,除了太小不會走路的,以及圈禁起來的,都來了個齊整。以三爺為首,依次站在殿前。康熙看了看,冷哼一聲:「早年朕與仁孝皇后膝下,不過保清、保成二人。朕與他們兄弟,父子三人相依為命,共同經歷了三藩動亂。怎麼,如今保成沒了,老大還活著?」

    話一出口,頓時叫二十來個兒子個個低頭,氣都不敢出。康熙推開攙扶宮人,哼哼著邁步進殿。到了門檻處,還沒抬腳,就聽身後咚地一聲,緊接著十六爺在後低聲驚呼:「十四哥,十四哥你怎麼了十四哥?」

    康熙皺眉扭頭張口剛要怒罵,只見十六、十七蹲在地上,十四被幾個人圍在中間,已然倒地閉目,了無知覺。八爺領著九爺、十爺正趕過去照看,唯獨四爺拉著三爺上前攙扶康熙。

    康熙看這情形,想起小兒子素來的好來,顫巍巍走過去。眾皇子讓開,就見十四靠這十七膝蓋半躺在地上,面色鐵青,嘴唇發白。竟然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外邊人不敢怠慢,早就飛奔著請太醫去了。

    康熙只覺頭髮稍懵地一聲全豎起來,還沒開口,就聞外頭飛馬來報,說已革直郡王突染重病,自覺不好,成不了多長時候了。泣血懇求能臨死前來皇二子靈前祭拜,以全兄弟之情。

    三爺跟十四、老大都不算熟,此刻還有心情在康熙身後掰著指頭算:幾個年長兄弟,死的死、病的病,被厭棄的被厭棄,如今看來,有希望登大寶的,怕是只有——

    想完,悄悄沖四爺那裡瞄上一眼。一看不打緊,瞅見四爺一雙眼睛,正瞥過八爺後背。那小眼神兒,暗含數不清的情緒。三爺忍不住偷偷打個激靈,感慨:到底是老四,隱忍功夫叫兄弟們都瞧不明白了。話說,你沒事兒不知關心老十四,總是瞧老八幹啥?難道你們還沒鬧翻?也是,有老爺子盯著,就算早就鬧翻,也得裝出一幅兄友弟恭的樣子來。

    四爺哪有空管三爺心中做何感想。看著眼前人與事,除了感歎一句:「老天爺你個叉叉」以外,別無他法。昨日回正院,看到嫡福晉烏拉那拉氏,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問她:「沒了弘暉,你恨我嗎?」

    烏拉那拉氏自有嫁入皇家,無時無刻不小心翼翼做人。就算是對著丈夫,也不忘溫婉回答:「失去弘暉,我心痛難忍。可再難過,也得想想身邊的人。爺的痛,不比我少。更何況,咱們還有弘時,還有弘歷跟弘晝。爺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看到他們,我心裡就好受多了。什麼恨不恨的,爺這麼問,豈不是辜負了咱們垂髫之年夫妻之情。」

    多麼標準的封建婦女答案。聽在四爺耳朵裡,卻如同炸雷一般。閉目咬牙,「不是她,那會是誰呢?弘旺的『母親』,究竟是誰?」越想越不敢往下想。初春時節,半夜深更,居然嚇出一身冷汗。怕異狀驚擾了嫡福晉,悄悄起身來至外屋。叫起值夜丫鬟,吩咐拿來紙筆,強壓自己凝神作畫。生怕洩露心思,半個字都不敢多寫。

    正忙著,聽到門外三聲雲板響,驚聞前太子二哥竟然去了。四爺把持不住,當場跌倒在地。今日醒來,方知物是人非,處處違和。得知康熙要看二兒子的消息,趕到殿前,再見那人,竟然不知是恨、是厭、是喜、是氣?

    細想想,罷了,火燒眉毛顧眼前。在老爺子面前,還是保住純臣形象的好。不料十四竟然暈倒靈前。四爺一面攙扶康熙,一面擔驚:「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十三弟,你在何處啊十三弟。沒有你,哥哥當真辦不到啊十三弟?」

    正當四爺心裡狂吼:「十三弟,你快回來,哥哥我一人承受不來」之時,耳邊傳來八爺輕聲叫喚:「四哥,你快來,十四弟叫你呢。」

    四爺轉臉去看康熙,康熙哪裡顧得上多說,急忙吩咐:「老四,你快去。看看十四怎麼了?」

    四爺應一聲,將康熙托付給三爺,擠進兄弟們中間,湊到十四跟前,問道:「十四弟?十四弟,你怎麼了十四弟?」

    十四雙眼迷濛,模模糊糊聽見是四爺聲音,渾身使不上力,只餘得一隻手掙扎著伸出來,捏住四爺手腕,念叨兩句:「完顏氏——十三……」便又昏迷過去。

    四爺正要開口叫他,就有小太監領著太醫飛奔而來。四爺只得給太醫讓地方,將十四抬到偏殿診治。八爺領著九爺、十爺陪著走了幾步,聽見身後康熙喚道:「老八你們且隨朕到你們二哥靈前上香,十四交給十六、十七看護即可。」

    十六、十七聽了康熙吩咐,急忙拱手應一聲,緊隨太醫護著十四就走。留下八姐牌八爺帶領著兄弟們,跟在五爺、七爺身後,跟隨康熙進了大殿。臨到門口,康熙扭頭,看四爺臉上儘是悲慼、擔憂神色,歎口氣,說道:「一會兒老四不用在此守靈,代朕好好看看十四吧。莫叫你額娘擔心。」

    四爺還要推辭,康熙一擺手,抬腳進了正殿。鹹安宮雖然禁閉多時,到底住的是康熙愛子,裡面擺設裝飾並不十分落魄。配著白布、輓聯,勉強還能撐起皇家前太子的體面。

    廢太子長子弘皙領著弟弟們哭著給康熙磕頭,靈後乃是弘皙之母李氏側福晉帶著眾位側福晉、格格們悲泣之聲。一見弘皙,便如同見了太子當年,康熙兩隻老眼立馬就淌下淚來。

    弘皙人精一般,怎麼瞧不出來如今正是帶著弟弟、妹妹們博取皇爺爺憐憫之時,當即也顧不得臉面,率先匍匐於地,哽咽道:「罪兒臣子弘皙,帶著弟弟、妹妹們,給皇爺爺磕頭了。皇爺爺,您——」說到這裡,愈發顯得喉嚨沙啞,凝噎無語。身後幾個兄弟們得了暗示,也都陪著哭,以助弘皙之悲勢。

    人老多情,更何況幾天之內,連喪二子,連病兩子!見幾個孫子著實傷痛,再看看自太子圈禁之後,便沒見過面的幾個小孫子,康熙愈發憐惜。伸手抱起最小的一個,顧不得體弱,對著弘皙說道:「皇爺爺來看你們來了,都起來吧。帶皇爺爺去看看你們阿瑪。」

    弘皙不敢這就起來,跪行至康熙跟前,抱著康熙的腳說道:「皇爺爺,阿瑪臨終有言,說自己這麼多年形容消瘦,與往年英氣風發大有不同。不願見人,故而,特意留下年輕時畫像,說若是有親人來,就叫見見畫像。皇爺爺,孫兒不知皇爺爺會來。若是皇爺爺不想只看畫像,就請讓孫兒陪您。阿瑪剛剛入殮,棺蓋尚未合上。或許,阿瑪別人不想見,皇爺爺來了,他就捨不得不見了呢。」

    康熙含淚道:「你阿瑪的話,你們聽不明白,朕如何聽不明白。他是心裡難受,憋屈!當了這麼多年太子,如今就這麼去了,以他高傲的性子,怎麼會願意見人!罷了,既然他叫看畫像,就把畫像拿來,朕帶回去。也算是一直陪著朕的保成了。」

    康熙這麼一說,弘皙兄弟們感想暫且不論,身後一幫兒子們心裡可就琢磨開了。四爺、八爺「見識」比別人多,想的也多,此刻倒不覺什麼。倒是其他幾位爺,深怕康熙為了以往那些父子情面,就此恢復了太子一家地位。沒聽老爺子一口一個「太子」叫麼!

    等到康熙終於哀痛完畢,扶著宮人們回乾清宮休息。幾位皇子卻不得清閒,依舊要留在鹹安宮裡,奉康熙命,幫著幾個侄子料理太子後事。按康熙意思,以親王葬禮略高一等。

    三爺就拉著禮部琢磨起來:比親王略高一等?難道,還按太子葬儀?

    禮部心知不可,卻不敢名言。倒是八爺出來解圍,說道:「既然咱們拿不定主意,為何不到偏殿,跟四哥、五哥等兄弟們共同商議商議。」

    三爺覺得有理,看弘皙幾人需要靈前守著,不便離開,便親自去說一聲,請來幾位兄弟,一同到偏殿。一來看看十四情況如何,二來好跟四爺討個主意。雖說四爺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但這幾年老爺子最喜歡逛圓明園,最喜歡跟四爺說話,眾人卻是看在眼裡。凡事有四爺出頭,別人少挨罵。

    一行人進了偏殿,為首三爺等人吃了一驚,只見四爺坐在床頭,十四正靠在四爺懷裡,吧嗒吧嗒掉眼淚呢!

    八爺心裡一酸,冷笑著躲在五爺身後。倒是十六爺看見眾人來了,急忙擺手,「噓」了一聲。三爺拉過來十六爺,悄聲問道:「怎麼回事?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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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番外】誰先去死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誰先去死

    最終,關於太子葬儀規格,還是沒商量成。十四爺不知怎麼的,自打睜眼見到四爺就拉著不肯鬆手。到天黑時候,硬是以身體不適為由,拽著四爺回了十四貝勒府。其他人也只好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趁著宮門沒關,各回各家。瞧老爺子今日情形,怕是想要風光大葬太子。家中女眷也少不了出門應承。還是早些告知,好提前準備。

    倒是八爺,因為擔心十四,又覺今日情形與往日大步相同,叫九爺、十爺先回府,自己則跟到十四貝勒府,與四爺一同送十四爺回去。

    進了府門,就見二門外十四福晉完顏氏帶著眾人迎了上來。臉色略顯蒼白,一身素淨衣服,頭上也沒見多少金簪、金釧。這年頭,滿族男女大妨比入關前緊了,但兄弟媳婦見大伯子卻不是一點兒都不行。完顏氏趕到四爺等人跟前,頓一頓,叫一聲:「四哥,如今外頭可好?」

    四爺瞇瞇眼,回答:「十四弟沒什麼大事,太醫說了,主要是之前太過忙碌。多休息休息就好了。兄弟媳婦不要太過擔心。」

    完顏氏欲言又止,只得低頭說道:「我知道了。四哥放心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八爺站著一旁聽他倆說話,心裡越發覺得怪異起來。想起十四昏倒之時攥著老四的手說的那幾句話,再回想如今老四與完顏氏說話情形,心中似有所悟。剛想開口,就聽十四虛弱說道:「福晉,你先攙扶爺進去。叫孩子們跟他四大爺、八大爺說說話。」

    完顏氏還想再說,十四早就伸胳膊架到完顏氏肩膀上。完顏氏只得叫來粗實婆子,跟自己一同扶十四進正院。一面走一面回頭向四爺致歉:「四哥、八哥對不住,您二位先到正廳坐著,叫幾個孩子陪著喝茶。我一會兒——一會兒再叫人去送點心。」

    四爺點頭說道:「好,你忙著吧。有空再——有空再到府裡,跟你嫂子說話。」

    眼看著完顏氏扶著十四進去。八爺呵呵笑了,「這個十四,怎麼這麼不知道心疼媳婦。瞧瞧,整個身子都快壓到完顏氏身上了。」

    四爺側目瞥了八爺一眼,轉身,背著手到前廳去了。十四府裡幾位年長阿哥急忙前頭引路。八爺呵呵冷笑幾聲,跟著過去了。

    完顏氏果然治家有方。幾個人剛到廳裡,就有管家領著丫鬟前來奉茶。四爺隨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頭稍稍舒展開來。八爺冷眼瞧見,跟著端茶喝了一口,轉臉笑問幾個小阿哥:「你們阿瑪以前最喜歡綠茶,怎麼突然改喝普洱了?」

    幾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十幾歲,大人愛喝什麼茶,哪裡還會跟他們報備?因此都答不知。八爺看四爺臉色又黑起來,心中登時舒坦了,轉臉去問管家。

    管家躬身答道:「回八爺的話,這個奴才也不清楚。府裡因為福晉跟小主子們,各人口味不同。或許是丫頭們拿了別的主子常喝的茶也未必。八爺若是不喜歡這雲南普洱,奴才再叫人來換龍井或是毛尖兒?」

    八爺擺手笑道:「爺自幼什麼茶沒喝過?十四弟家裡正是忙的時候,做哥哥的怎麼還能挑三揀四?普洱就普洱吧。你倒是問問四爺,他老人家平常在府裡,可是只喝龍井的。」

    管家又去問四爺。

    四爺淡然答道:「無妨,喝喝也可。」

    八爺嗤笑道:「那是,跟四爺親的弟弟吩咐泡的茶,自然是好喝的。」

    四爺看八爺一眼,轉臉對幾個侄子說道:「雖然最近咱家事多,但你們也不要耽誤了功課。都回去溫書吧。若有什麼不會的,你們阿瑪身體虛,趁著我跟你們八大爺在,就來問我們。」

    幾個孩子聽了,不好反駁,便恭敬行禮,依次告退。此時,屋裡就剩幾個丫鬟,管家瞧著二位爺怕是有話要說,便使個眼色,帶著幾個丫鬟告退。自己留在門口,豎著耳朵等候召喚。

    四爺、八爺心中明白十四府裡的人不可能留下乾淨屋子叫他二人說透亮話,即使屋裡沒人,依舊打哈哈。四爺先說:「十四身體不好,有茶喝就行了,你做哥哥的,還挑三揀四。」

    八爺聽了牙酸,呵呵笑著應道:「那是,你又不覺得難喝。」

    四爺再說:「十三的事,我還沒分出頭緒來了。太子那邊,你多費費心。大哥那裡,若是有機會,也多關照關照。不管怎麼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們,就剩咱們幾個了。」

    八爺聽了咬牙笑道:「四哥照顧十四、十三兩個容易。我有什麼能耐,去費心太子跟大哥?再說,就是我願意管,老爺子怕還不放心呢。」

    四爺不說話,深深看八爺一眼。拍拍袖子,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這府裡忙的跟什麼似的。咱們也別添亂了,看看若是無事,早些回去。也好叫十四他們安心靜養。」

    八爺跟著站起來,點頭道:「是該回去了。弘旺今日功課,我還沒查驗呢。」

    說完,對著四爺抬手道:「四哥您先請。」

    四爺冷哼,背著手走了。八爺跟在後面出門,依然笑呵呵的。恭恭敬敬送走兩位爺,十四貝勒府管家摸摸鼻子,暗道:「哪裡來的一股辣椒味兒,還和著山西陳醋?」

    管家回頭,轉臉瞧見二門外趕來了福晉完顏氏,急忙低頭行禮打恭。完顏氏點頭,問道:「兩位哥哥可是走了?」

    管家應道:「回福晉的話,兩位爺剛剛離開。四爺問為什麼咱府裡茶葉換了,往常咱貝勒爺不喝這茶。奴才說府裡各位主子口味不一樣,或許是丫鬟不知道,拿錯了。八爺就說四爺最愛喝龍井。」

    完顏氏聞言苦笑:「哪裡是四爺愛喝,因為十三爺愛喝。這麼多年,十三爺沒有差事,沒什麼銀錢。四爺便想法子搜集了龍井,悄悄送到十三爺府上。因此才有了四爺愛喝龍井一說。」

    管家聽了感慨:「四爺對十三爺真是沒的說。」

    完顏氏無語,站著二門外望了望大門,吩咐管家:「太醫請來後,直接叫到正房來。還有,傳我的話,側福晉幾個若是無事,就呆在自己院子裡給十四爺誦經念佛,禱告十四爺早日康復。沒事兒就別出來了。忙幫不上多少,怕十四爺見了她們,反倒添亂。」

    管家聽了,不敢反駁,答應一聲,躬身告退,到幾位側福晉屋裡傳話。幾位側福晉敢怒不敢言,只得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裡念佛,禱告完顏氏早點兒……

    完顏氏可不怕她們暗中詛咒,打發完了礙眼的人,一甩帕子進了正房。十四剛剛醒來,隔著窗戶聽見完顏氏吩咐管家的話,正摩挲著扳指。瞧見完顏氏進來,跐溜一聲從窗台上滑下來,平躺到炕上,笑道:「福晉到底是看女兒經長大的,怎麼今日一點兒賢良淑德的臉面都不顧了。就是再不喜歡那幾個女人,您說一聲,爺一句話便打發了,何苦讓您唱黑臉。」

    完顏氏「切」一聲,擺手叫丫鬟婆子們出去,一扭腰,大馬金刀坐到十四對面,冷哼一聲:「你什麼玩意兒,當我不知道?廢話少說,如今到底想怎麼著吧?」

    十四還沒答話,就聽外頭管家隔著門簾匯報:「主子爺,福晉,雍親王府裡送來幾盒東西,說是幾斤龍井。算不上頂好的,叫主子們喝別的喝膩了,換換口味。」

    十四嗤笑一聲,隔著窗戶回答:「既然送來了就收著。這麼多年,四哥難得想起爺來,總不能好心當成驢肝肺。」

    管家應聲出去。不一會兒,又回來說:「八貝勒府裡送來幾斤毛尖兒,說不是頂好的東西,叫主子們喝煩了換換口味。」

    得了,這回說的話都差不多。完顏氏擺手,「收了,八爺送來東西,該收就收,費什麼話。」

    管家麻溜下去了。隔了一會兒,拿了兩張帖子進來,一張是四福晉請完顏氏過府說話,一張是八福晉請完顏氏過去說話。十四爺搶過來帖子,笑著說道:「難得難得,福晉你跟嫂子們人緣兒這麼好了。也罷,等我病好了。福晉你抽空就去吧。怎麼說也在家裡憋了十來年了,難得應酬,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完顏氏瞥十四一眼,拿起兩張帖子,對管家說道:「你回去對兩家送帖的人說,原帖送回。說我明日無事,若是兩位嫂嫂有空,不妨帶著家眷來府裡吃飯。正好,十四爺是個憋不住的人。若是兩位哥哥難得空閒,也請來跟十四爺說說話。好叫十四爺好的快些。」

    到了晚間,吃飯之前,就有雍親王府、八貝勒府來回話,說是自家福晉收到消息,多謝十四福晉惦記著。只是明天有些趕。今日宮裡傳話,說萬歲爺命四爺、八爺到大爺府裡去探病。

    十四跟完顏氏聽了,俱十分意外。早上時候老爺子還巴不得老大跟著老二一塊兒去了,怎麼老大一病,反倒關心起來。還叫兩個兒子去探望。完顏氏低頭想了想,吩咐門外:「知道了,告訴傳話的人,就說改日也罷。只是請兩位嫂嫂若有空別忘了來,咱們妯娌好說說話。」

    外頭應一聲,腳步聲漸漸小了。完顏氏扭頭看十四,小聲問道:「依你瞧,老爺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十四優哉游哉笑了,「我管他賣什麼藥。只要別再把我給賣了,我就謝天謝地。說起來,雖然猜不透老爺子,但這對老四跟八哥來說,卻未必不是握手言和的好機會。要知道,他二人不管誰先死,另一位,都有可能得到一個『賢內助』呢!」

    完顏氏聽了,搖頭道:「我看未必,咱們這也是巧了。要知道,大哥那裡,大嫂可是身體康健著呢!」

    彼時,四爺、八爺得了聖命,坐馬車來到原先的直郡王府外。二人先後下車,舉目掃看,原本威嚴大氣的府邸,已然露出了斑駁的外牆。大門壘上磚頭瓦塊,兩位爺只得等候拆了牆,從側門進入。一進院子,只覺豁然開朗。

108【番外】四姐登場

    第一百零八章四姐登場

    幾個少年人站著牆裡打量來人。為首一個認出四爺、八爺,急忙帶著身後人磕頭,嘴裡叫道,「給四叔、八叔請安,」幾個少年身後,跟著兩個管家模樣的人,也跟著磕頭行禮。

    多年不見,老大家的兒子都已經長大了。最大的弘昱因身體原因,已經臥床不起。底下幾個小的,四爺、八爺卻也忍不住來。只得答應著問道,「你們阿瑪呢,」

    兄弟幾人急忙回答,「阿瑪方才知道兩位叔叔要來,掙扎著要起身。額娘擔心他,硬是按在床上。這會兒剛喝了藥,在屋裡等候二位叔叔呢。」

    四爺、八爺聽了,點點頭,命幾個侄子前頭帶路。路過前院,八爺忍不住問道:「前些年我來時,記得這裡還有幾間書房。怎麼現在都成了平地了?」

    幾個少年沒說話,倒是管家回答:「大爺說,整日裡閒著沒事兒干,不如騰開地方練練箭。兩位爺看到的平地,就是大爺的練武場。」

    四爺、八爺聽了,互相對看一眼,俱唏噓不已。走了不多時,過了垂花門,便是正院。幾個少年站在門外,恭請四爺、八爺進去。二人不明所以,跨步進院,迎面飛來一隻花盆底鞋。八爺躲閃不及,險些砸到頭。四爺皺眉,拉八爺一把。還未開口罵,就聽窗戶裡一個女子嚷嚷道:「還叫不叫人活了?一天到晚悶在籠子裡頭,想把人憋死還是怎麼著!外頭的都是死人吶!」

    四爺、八爺聽了這話,再低頭看看門檻上那只半新不舊花盆底鞋,扭頭問管家:「裡頭誰呢?」

    管家有苦難言,還能是誰,大爺府裡繼福晉唄。也不知怎麼的,這兩天成日裡跟大爺吵鬧打罵。偏偏大爺還不還手。真是奇了怪了。

    正想著,繼福晉張佳氏一隻腳高、一隻腳低,左邊扶著丫鬟,右邊帶著二房,從正房門裡出來。頭上兩個雙挽髻,一邊帶著花,一邊禿著,跨在門檻上閒磕牙,「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四爺跟八爺。怎麼,來瞧我家大爺涼透了沒?可真不好意思,我家大爺身體好著呢,二位還是過個十年八年再來吧。」

    說完,轉身就想走。剛轉了個身,扭頭瞥一眼八爺,噗嗤一聲笑了。捂著帕子說道:「我怎麼就忘了。有些個人,怕是或不了十年八年了喲!」憤憤不平似的,扭腰進了裡屋。

    四爺、八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說。倒是幾個侄子見怪不怪,跟上來請兩位叔叔到屋裡去看大爺。

    二人按下心中疑惑,進了屋,瞧見老大正靠在炕上,府裡十格格在一旁餵水。見兩位叔叔來了,十格格急忙跳下炕,近前行禮。兩個做叔叔的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侄女,少不了寬慰一番。十格格躬身行禮,抹著眼淚告退。四爺、八爺方能來看老大。乍一看,老大氣色確實不好。臉上蠟黃蠟黃的,原本紅潤的臉頰都乾癟起來。

    八爺跟老大關係好,急忙上前一把手攥住,唸一聲:「大哥——」便不知說什麼好了。

    倒是四爺款步上前,拱拱手,說:「大哥,多年不見,弟弟有禮了。」

    老大點頭,「你們兩個來看我,可是奉聖命?」

    見二人點頭,老大苦笑一聲,「老人家可曾同意我前往鹹安宮弔唁?」

    四爺遲疑一下,搖頭說道:「大哥,二哥靈柩——已經奉聖命遷往鄭家莊了。」

    「鄭家莊?」老大想了想,點頭說道:「是了,你們二哥年輕時候,曾隨老爺子到鄭家莊附近遊玩。看中了那塊地方,戲言說將來想在那裡建個園子。如今,老爺子也算是替他完成心願了。」

    後頭簾子動了一下,老大斜眼瞅了瞅,只當沒看見。四爺自然視而不見。倒是八爺笑笑,說道:「聽說大哥原來也想在鄭家莊附近建園子,就是為了大嫂身體。只是如今大嫂去了,小大嫂身子康健,卻也不用跑那麼遠療養。」

    老大瞪八爺一眼,冷笑說道:「那是,你嫂子不能跟我比,比郭絡羅氏表妹是強了不少。」

    八爺想起自家後院那位,登時捏著鼻子無話了。

    四爺聽他二人說的熟稔,心裡悶氣,略坐坐,便要走。八爺只得隨他一起回暢春園覆命。

    二人見了康熙,不敢瞞著,只把老大情況實在說了一遍。康熙無話,擺手叫人下去。兄弟二人出了大宮門,迎面一陣北風。吹的樹葉瑟瑟發抖。

    八爺穿的少,打了個激靈,四爺便在旁邊嫌棄道:「多大的人了,天冷也不知道加衣服。」

    八爺冷哼,念道:「家有悍婦,怎麼能跟四爺比?您家可是不少溫柔體貼的等著您呢。」

    四爺面色愈發黑了起來。八爺帶笑坐進轎子走了。四爺立在當地想了想,坐轎子回了圓明園。

    烏拉那拉氏帶著人迎著進了屋,年氏親自捧茶。四爺伸手要接,手指碰到茶盅,又抽回來,對著年氏說道:「有些燙,你先放著吧。」

    年氏應聲,放心茶盅,站在烏拉那拉氏身後伺候。四爺看年氏一眼,跟烏拉那拉氏商量,「往後怕是越來越忙了。年氏身子不好,往後你多辛苦些。家她多靜養靜養吧。」

    烏拉那拉氏略一遲疑,隨即問道:「爺說的是。只是這些日子確實事多,我怕一個人忙不過來。既然爺這麼說,往後多讓年妹妹歇歇吧。」

    四爺點頭,「你是嫡福晉,自然你由你安排。李氏那裡也不用很忙。她能顧住自己就不錯了。瞧她把弘時教成什麼樣了!」

    烏拉那拉氏不說話了。弘時出生之時,正是弘暉去世那年。提起弘時,烏拉那拉氏總覺得心裡難受。四爺自然也知道,加上那時候李氏正是得寵,故而並未讓那拉氏撫養弘時。沒想到,交給李氏撫養,反倒養出一個白眼狼。念及此,緩和顏色對烏拉那拉氏說道:「雖然事情多,但你也要注意自己身體。若是累了,交給丫鬟、婆子們干都可。弘歷、弘晝的教養你一向盡心。我自然是放心的。」

    烏拉那拉氏笑著謙虛:「應該的。就怕一點兒沒照顧到,叫孩子們走了彎路。到那時節,可要後悔死我了。」

    四爺笑笑。扭頭吩咐年氏:「沒事兒回去歇著吧。你身體一直不好,有精神照顧照顧孩子。生一個死一個,不僅你難受,我跟福晉更是悲傷。」

    年氏聞言,生生氣出兩行淚來。不敢爭辯,輕輕福身告退。出了門,捂著嘴直奔側院。

    烏拉那拉氏看著年氏走遠,不免擔憂,「她哥哥好歹手握重兵,您這麼不給她面子,豈不是叫親戚不滿麼。」

    四爺冷語說道:「什麼親戚?烏拉那拉氏才是咱府裡親戚,其他的算什麼東西。早知道,生一個死一個,還不如不生。平添晦氣。」

    烏拉那拉氏見四爺生氣,也不敢多說。只得重新換了熱茶,勸四爺潤潤喉嚨。

    四爺接過茶來,順著胳膊打量烏拉那拉氏。那拉氏給他看的心裡發毛,問道:「爺,您怎麼了?」

    四爺端著茶杯,沉思不語。烏拉那拉氏怕他想大事,便抽手靜坐一旁。今日四爺居然對年氏不假辭色,委實出乎意料。雖然年氏行事素來恭謹,但看到丈夫的小老婆吃癟,對大老婆來說,終究是樂事一場。因此,便低頭坐在一旁,暗暗高興。自出嫁以來,便少有樂事。今日也算難得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四爺問道:「你最近身體怎麼樣?」

    烏拉那拉氏聽了,急忙抬頭說道:「爺不用擔心,我身體雖然偶有小病,但此時正是當緊時候,我一定撐起府裡上下,不讓爺有後顧之憂。」

    四爺聽了,心裡竟然升起幾分失望,暗搓搓想:若是你身體不太好,說不定,也能跟完顏氏,或者大嫂那樣,變個「樣子」。有了那等賢內助,日後不僅少了不少阻力,回家還能有個人商量。

    當天夜裡,四爺獨自一人睡了書房,臨睡以前,還到烏拉那拉氏院子裡,跟媳婦說說話。看烏拉那拉氏精神不濟,這才勸她早些休息,不要太過操勞。

    烏拉那拉氏笑著應下,送四爺進了書房,又命人熬了宵夜送過去,這才回去休息。

    四爺立在窗前,看著烏拉那拉氏背影離開。心中又一次升起下午喝茶時的想法。

    一夜淺眠。等到窗欞亮起來的時候,迷迷糊糊中,四爺聽得耳旁有丫鬟叫:「福晉,福晉,醒來了。」

    四爺皺眉,烏拉那拉氏一向理家甚嚴,怎麼今天反倒放任丫鬟進了書房。書房乃是重地,隨意出入可還了得!

    剛要開口駁斥,猛然覺得身邊有個人。四爺勃然大怒,驚坐而起,就要訓斥。那人竟然也坐了起來,二人四目相對,四爺一張口居然說不出話來。就聽那人優哉游哉說道:「福晉,怎麼到這時候了,還不叫我?若是遲到,又要挨老四那個黑臉的批了。」

    不愧是四爺,反應迅速,垂眸道:「往常在別處睡,你睡到日上三竿,今日反倒埋怨起我來了。愛起不起,反正丫鬟們都在外頭,等著伺候你呢。」

    八爺笑呵呵湊到跟前,身上捏住四爺臉蛋兒,嘖嘖一聲:「玉瑤妹妹這是吃醋了?你呀,真是沒事兒吃什麼醋!自從弘旺出生,我哪裡去過別處睡。不就是前兩日看書晚了,怕打擾你休息,到書房歇著了麼。若你不喜歡,我往後只跟你睡,還不成嗎?」

    說著,摟過來四爺就要親熱。四爺心裡惱了,一把推開八爺,罵道:「誰要跟你睡!」

    話音剛落,就聽八爺「咦」了一聲。四爺暗道不好,怕是老八這隻狐狸起了疑心了。剛要開言補救,就聽外頭三聲雲板響。二人不敢怠慢,急忙披衣起身,緊接著,外頭就有人傳話:「回爺,回福晉,雍親王府傳來訃告,四爺昨日突然沒了。」

    八爺扭頭看著四爺,四爺抿嘴兒,二人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最終,還是四爺說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到暢春園陪老爺子去。往後日子還長,有什麼事說不完。」

    八爺聽了這話,嘿嘿笑了,「是啊,往後日子還長。」

    老四喂,這一回落到爺的後院,您就等著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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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番外】四姐皇后

    第一百零九章 【番外】四姐皇后

    這邊廂四姐與八爺鬥法,隔壁雍親王府裡,可就是哭聲震天了。四福晉烏拉那拉氏坐在四爺書房正位上,顧不得哭,一面流淚,一面囑咐管家到暢春園與皇城內各府報訊。一面還要顧及府裡婦孺老幼。生怕一個不小心,弘歷、弘晝兄弟幾個再出點兒什麼事,到那時,男人死了,兒子再指靠不上,可就哭都沒地方哭了。

    至於年氏,帶著幾位五子的侍妾,哭的著實傷心。尤其是宋氏,自小跟在四爺身邊,就指望四爺過活。如今噩耗乍傳,只覺生無可戀,恨不得跟著一起去了。剩下鈕鈷祿氏、耿氏是有兒子的人,多少還有些念想,哭歸哭,一顆心還是放在兒子身上,替烏拉那拉氏分了不少優。至於李氏,面上悲切,心裡則忍不住多了幾分雀躍。如今四爺去了,留下雍親王的爵位,老四、老五尚且年幼,生母位份不高,還不是留給長子弘時。如此一想,轉眼看看呆坐其上的烏拉那拉氏,抿嘴兒上前,攙扶著胳膊說道:「姐姐,爺去的突然,如今府裡後院有您管事。可前頭沒個爺們兒總歸不好看。您看,就讓弘時帶著四阿哥、五阿哥先支應著,如何?」

    烏拉那拉氏抬頭,看李氏一眼,張張嘴,再次悲切起來,哭道:「爺啊,您怎麼就去了。撇下我們孤兒寡母,往後的日子,可如何過啊!」

    她這麼一哭,年氏、宋氏等人也跟著哭起來。李氏得了個沒臉,陪著哼哼兩聲,坐在一旁生氣。正當幾個女人哭成一團之時,外頭管家來通傳:「隔壁府八爺、八福晉來了。」

    烏拉那拉氏一聽,也顧不上哭了。叫進來弘時、弘歷與弘晝,說道:「去到前邊陪著你們八叔。」又叫來貼身丫鬟,說道:「快去請八福晉到我屋裡坐。難為他們,這麼早的趕來。」

    八爺下了馬車,自然有弘時兄弟幾個迎著,到圓明園前頭大屋子裡說話,等著四爺換好衣服,好收殮了運回雍親王府。至於四姐,則是坐車徑直到了烏拉那拉氏屋裡。二人見面,少不得哭上一場。四姐心裡難過,也只得忍耐下來,勸著烏拉那拉氏好生打算將來的事。

    不多時,康熙在暢春園聞得噩耗,驚的生生跌碎了一隻茶盞。老大重病在床,老二、老四、老十三相繼暴斃,多年看重的皇子,一個個壯年而亡,不由得康熙心驚。命信任臣子隆科多、張廷玉前往圓明園弔唁,一邊就傳了欽天監的人來。

    這麼一算不打緊,欽天監監正恨不得立刻暈過去了,好逃過叫康熙滅口的風險。康熙看他呆若木雞,撥開他自己去看。這麼多年,康熙多少也學了些算卦皮毛。看了兩眼,心裡一思量,渾身冷汗便冒了出來。原來,這卦象上顯示的乃是:父子相爭。看卦象,康熙便知因自己福澤深厚,壓制著兒子們不能長久富貴。命硬的活到成年,命軟的早年夭折。想想二十來個沒養成的孩子,再想想冷不丁就瘋了的太子,突然就去了的老四、老十三,康熙扭頭瞥一眼欽天監監正。那監正嚇的一哆嗦,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康熙幽幽說道:「回欽天監好好呆著。朕不久就要再次宣你。」

    欽天監監正猶如給下了定期死刑一般,渾渾噩噩飄了出去。

    康熙一人坐在殿內,不知思量什麼。

    日沉西山之時,康熙喚來大太監三毛子,問道:「八爺在何處?」

    三毛子想了想,回道:「主子,奴才上午去雍親王府傳您旨意的時候,瞧見八爺正領著雍親王府幾位阿哥迎客哭靈呢。後院,八福晉也陪著四福晉,給她幫襯。」

    「八福晉?」

    康熙琢磨一刻,點頭:「去,傳朕旨意,叫老八兩口子來見朕。」

    八爺與四姐忙了一天,剛回府裡,想要歇會兒,就見康熙跟前大太監三毛子打著燈籠來傳。二人不敢怠慢,一面請三毛子前廳喝茶,一面趕緊換了朝服,吩咐備車見架。不一會兒,二人坐到馬車,往城外暢春園轔轔而行。八爺摸摸肚子,一天沒怎麼吃飯,餓了。正摸著,就聽耳朵旁嘎吱嘎吱嚼東西聲音。伸鼻子一聞,感情,這位四八福晉一個人正抱著一大盒子薩其馬吃的歡呢!

    八爺探手抓來一個,一面吃一面問:「你什麼時候在車裡放的這東西?想的還真周到。」

    四姐自幼就不是那小氣人,一兩塊點心,不至於給不起。聞言說道:「以前忙的時候,總顧不上吃飯。便叫人在馬車裡常備點心,免得餓壞了肚子。」

    八爺聽了,讚道:「怪不得,每每見駕,就數你站的最能撐時候。」

    說話間,到了暢春園大宮門外。八爺往袖子裡摸摸,來時匆忙,竟然忘了備帕子擦嘴。扭頭看四姐手裡一條蔥綠色帕子,顧不得四姐剛剛用過,伸手拽過來,照嘴上胡拉兩把,又順手塞到四姐手裡,這才咳嗽一聲,下了車。

    四姐看看手裡髒帕子,嫌棄一番,趁八爺下車之際,塞到車裡,扶著丫鬟的手跟著下了車。不一會兒,便有小太監來接應三毛子,領著八爺、四姐二人進了園子裡。

    康熙坐在清溪書屋裡,等候二人。四姐本想趁機到宜妃處轉轉,好打探打探消息。哪知道三毛子進去,出來就傳八爺、八福晉一同覲見。四姐無奈,跟著八爺進了書屋。三毛子領著人在外守著。到了半夜,八爺、四姐二人方才出來。至於爺仨到底說了什麼,無人知曉。

    七天後,雍親王出殯。當天,已故良妃衛氏追封貴妃。第二日,康熙便頒下詔書,宣佈冊封八貝勒胤祀為皇太子,胤祀嫡福晉郭絡羅氏為皇太子妃。還沒等朝堂喧嘩起來,康熙再次頒布大詔,宣佈退位,傳位皇太子。

    就此,一個亂七八糟的棋盤,擺在了八爺與四姐的面前。二人面上帶笑,順著康熙的意思搬進紫禁城。背地裡,二人躲在坤寧宮裡,咬牙一同罵康熙。如今這局面,帝后二人稍微行差踏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以往頭頂上沒有太上皇,還能放手一搏。如今呢,老爺子就在暢春園涼涼地看著,啥都不能幹。八爺、四姐對視一番,同時長歎口氣:「這都什麼事兒!」

    然而,日子該過還得過。不得不說,比起正史上烏拉那拉氏皇后,四姐這位皇后的日子,還是蠻好過的。沒別的原因,八爺後院的人太少了。一個王氏,一個張氏。另外還有弘旺跟大格格倆孩子。別的就剩些年老的婆子,要不就是毛還沒長開的半大丫頭。除了發發月錢,琢磨琢磨康熙後宮幾十號老太妃太嬪們,四姐還真就沒什麼事兒。相比之下,八爺每天在朝堂上跟人鬥心眼兒,整日累的半死,則要辛苦多了。

    好容易過了兩三年,朝堂整治的差不多了。康熙老爺子又出來蹦躂了。直接挑著御史找事兒,說什麼宮裡沒有皇太子,國祚不穩。八爺點頭,只說有道理。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眾臣急忙跪下,問「聖上為何哭泣?」

    八爺從荷包裡摸出帕子,一面抹淚兒,一面說道:「愛卿們提起太子,朕就想起當年的太子哥哥。想來,如今太子哥哥已經去了快三週年了。逝者已去,朕除了好好待侄子們,別無他法。可朕還有個大哥,多少年了,都沒見面。如今就請眾愛卿隨朕一同前往暢春園,向太上皇求情,放大哥出來。虎毒不食子,太上皇一定會看在愛卿們的份上答應的。」

    大臣們還有什麼好說的。當今皇上沒登基的時候,跟大爺關係就好。如今想幫幫大哥,也是人之常情。他們哪裡知道,八爺心裡的小算盤呢!

    於是乎,八爺領著大臣們,頂著大太陽,在暢春園前頭跪了一天。最後,不管康熙鬆不鬆口,都不要緊。那挑頭的御史依舊給曬中暑,昏了過去。

    熬了幾日,八爺才算帶著放大爺自由的聖旨回來。這邊大臣們,一個個跟曬乾的蘿蔔條兒似的,顧不上說一句閒話了。

    等八爺親自跑過去開了原直郡王府的門回來,四姐已經等在乾清宮內,身邊守著倆太醫,弘旺跟大格格站在一旁,臉上都不太自然。八爺奇怪了,這兩天沒聽說誰不舒服啊。屏退眾人,開言問道:「王太醫、葛太醫,你們怎麼在這兒?」

    兩位太醫急忙磕頭,一面磕頭一面恭喜:「回皇上,主子娘娘有喜了。」

    「啊?」八爺扭頭去看四姐,只見四姐面色如常,一雙手卻端不起一個茶杯,還是大格格看不下去,親自捧了茶喂,這才喝了半盞。八爺啞然而笑,心中感慨:「老四啊老四,你也有今天!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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