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總版規版主申請2024年論壇贊助計劃
發新話題
打印

[轉貼] 《(劍三+陸小鳳)傍花隨柳》作者:蘇綰【完結+番外】

本主題被作者加入到個人文集中
☆、第二十八章 霹靂

  先前急著救人還沒有注意,柳墨歸一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男人,長得還是很好看的——劍眉星目、英氣逼人,是一種和花滿樓的儒雅清俊不一樣的好看。
  雖然說這人剛才險些幫了倒忙,但畢竟是出於一片好心,柳墨歸對他的印象還算是不錯,眨了眨眼睛,很是禮貌地答道:“我叫柳墨歸。”
  花滿樓那邊雖是正在應對著“因為落水而受了驚嚇”的祁嫣,但卻始終都分出神來注意著柳墨歸這邊的動靜,將那男子的自報家門聽了個一清二楚,臉上頓時就劃過了一抹了然:
  “原來是江南霹靂堂的少主,在下花滿樓。”
  “原來是花七公子,”雷勉微有些驚訝,深深看了花滿樓一眼,這才終於意識到那人那雙眼睛似乎果然是有些無神,頓時也是一派了然,“幸會。”
  花滿樓笑了笑,正要說話,卻忽然聽到有人驚慌失措的呼喊聲在船外響起:
  “小姐!小姐你在哪裡?”
  “想必是我的丫鬟來尋我了。”祁嫣臉色微紅,止了哭腔,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去看花滿樓,花滿樓卻只是點了點頭,乾脆俐落地站起身來走出了船艙,去將祁府的丫鬟和下人接進船來。
  祁嫣看著花滿樓的背影,有些羞澀地咬了咬唇。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祁嫣的貼身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見自家小姐還渾身濕透地坐在地上,趕緊用披風將她裹住,扶著她站起身來,臉上一派焦急,眼眶紅得幾乎要哭出來。
  “我沒事,多虧了花公子相救……”
  祁嫣說著,眼波流轉,看向花滿樓的視線裡滿滿的都是感激和害羞,一邊卻是伸手在小丫鬟的腰間輕輕捏了一下,小丫鬟立時會意,滿臉的焦急間卻是又多了幾分為難:
  “小姐,這位公子救了你當然是好,可……可您落了水,身子都被人見了,這可怎麼辦?雖說是為了救命不得已,別人就是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可我們祁家是書香世家,最重名聲禮法,這、這要是被老爺知道了……”
  祁嫣聞言,眼眶立時就紅了,捂著臉輕聲哭泣,卻是時不時地透過指縫偷偷去看花滿樓的反應。
  花滿樓微微皺起了眉頭,素來溫和的臉色難得地有些不太好——他又不傻,怎麼可能聽不出這對主僕的言下之意?暗歎了一口氣,正要開口拒絕,一道清脆的聲音卻是搶先一步插了進來——
  柳墨歸早就已經忍不住了,花滿樓看不見,可她又不瞎!祁嫣和小丫鬟的表情動作通通都看了個一清二楚,分明就是要借著“名聲”和“禮法”的名頭賴上花滿樓,一想到花滿樓要被搶走,小姑娘只覺得一股火氣從心頭蹭蹭蹭地直往上冒,終於是忍無可忍了!
  “看了身子,當然就只好負責了,可是卻不該是花滿樓負責呢!他又什麼都沒看見!”
  “你……你什麼意思?”祁嫣一下子就急了,“花公子他明明就……”
  小姑娘氣呼呼地哼了一聲,老實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你只是落了水,你就是全脫光了也沒用!花滿樓他看不見!”
  ——別白費心思了!花滿樓是她的!
  祁嫣和小丫鬟一下子就僵住了,片刻後,才總算是將小姑娘話裡意思消化了大半,有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什、什麼叫……”
  花滿樓笑了起來,伸手將小姑娘拉到自己的身邊,摸著她的腦袋給她順毛,一邊對著對面的主僕兩人禮貌地點了點頭:“阿墨說的對,我是個瞎子。”
  這話一出,那兩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祁嫣看像花滿樓的眼神裡也一下子就多了幾分疏離和——嫌棄,看得小姑娘心頭的那把火一下子就燒得更旺了——花滿樓這麼好,這些人憑什麼嫌棄他?
  “一共有三個人看了你的身子,花滿樓看不見,我是女孩子,那就只好讓他負責了。”小姑娘氣呼呼地鼓著一張臉,伸手指向仍舊還站在原地的雷勉。
  雷勉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了小姑娘一眼——祁嫣喜歡花滿樓,小丫頭要吃醋,現在不喜歡了吧,小姑娘又要因為花滿樓被嫌棄而抱不平,一發火還要殃及他這條無辜的池魚……哎,小丫頭看著可愛,殺傷力倒實在是不小!
  雷勉心裡感慨萬千,面上卻是分毫不顯,反倒是對著祁嫣笑了起來,竟是爽快地點了點頭,隨即卻又是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姑娘風姿綽約,我實在是心悅不已,只是上個月才納了第八房妾室,姑娘既然不嫌棄,只好委屈姑……”
  “我們走!”雷勉的話還沒有說完,祁嫣就已經是鐵青著一張臉,帶著丫鬟拂袖而去。
  雷勉大笑,轉過頭對著小姑娘挑了挑眼角,小姑娘微微歪了頭,對著他眨了眨眼睛,隨即就側過頭看著那主僕二人的背影,睜大了一雙杏眼,氣呼呼地又重重哼了一聲,花滿樓失笑,摸著她的頭頂耐心地安撫著,小姑娘卻是難得地鬧起了脾氣,瞪了他一眼,蹭蹭蹭地跑到雷勉身邊,仰起頭看他:
  “你是江南霹靂堂的少主?”
  “嗯,”雷勉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低頭看著很明顯正在和花滿樓鬧彆扭的小姑娘,“我是。”
  小姑娘點點頭,一臉期待地看他:“聽說你們家的霹靂彈很厲害?”——陸小鳳似乎是曾經提過。
  雷勉倒是沒想到她一開口,提起的居然會是霹靂彈,頗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卻是也大方得很,伸手就從懷裡取了一顆給她:“這是火雲霹靂彈。”
  小姑娘接過那顆火雲霹靂彈,很是仔細地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然後又湊到鼻子下認認真真地聞著,隨即卻好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一樣微微皺起了眉頭……臉上那一連串生動的表情看得雷勉好笑不已,居然也難得耐耐心心地在一旁等著——他倒是想知道這麼一個小姑娘能看出些什麼來。
  片刻後,小姑娘終於眉頭舒展,再一次抬起了頭:“你們家的霹靂彈,硝石和硫磺的配比是不是和別人家不一樣?而且……還加了別的東西?是……”
  雷勉一驚,原本有些戲謔的神色一下子斂去,眼神瞬間變得凌厲了起來,截住她的話頭:“你怎麼知道?”
  “味道和重量都很特別啊。”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語氣一派自然。
  雷勉的眼神越發凌厲了起來。
  花滿樓低咳一聲,打破了略有些尷尬起來了的氣氛,溫聲解釋道:“雷兄勿怪,阿墨師承高人,對機關火藥很有研究。”
  “想出這個法子的人很厲害!這樣一來,威力就比尋常的霹靂彈大了一倍還不止,我能發現其中的巧妙,但自己憑空想大概是想不出來的……”小姑娘用力地點了點頭,面帶欽佩之色,由衷地感歎著。
  小姑娘神色坦蕩,眼神清澈,實在是不像居心叵測之輩,再加上又有了花滿樓的解釋——花滿樓的人品,江湖上自然是交口稱讚的,雷勉的神色漸漸放鬆和緩了下來,忽然間靈光一閃,饒有興致地低了頭問她:
  “你對機關也很有研究?和老闆朱停比起來如何?”
  “朱停很厲害,如果是做一些新奇有趣的物件,或者是雕刻製版,我不如他,”小姑娘倒並不自大,老老實實地答了,卻也並不妄自菲薄,頓了頓之後,便又接著道,“但如果是陣法、機甲和天文曆法一類,就是他不如我,唔……至於暗器機括,我也不會輸給他的!”
  雷勉不動聲色地用餘光去看花滿樓,就見他並無反駁的意思,只是溫和地笑著——顯然小姑娘說的都是實話。
  雷勉的雙眼立時就是一亮,語氣裡有了幾分試探的意味:“如果,將我雷家的火藥與暗器機括相結合,威力如何?”
  小姑娘聞言,一雙烏溜溜的杏眼也是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很顯然是對這個想法極其感興趣。
  雷勉微微挑眉,笑了起來:“霹靂堂就在這杭州城內,阿墨若不嫌棄,願不願意去做客?調配火藥的那位高人正是我的叔父,幾十年來一直醉心於此,想必定是會對阿墨歡迎之至。”
  ——對小姑娘的稱呼竟是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親切至極的“阿墨”。
  小姑娘卻並沒有在意稱呼的事,聞言眼睛一瞬間就更亮了,正要忙不迭地點頭應下,花滿樓卻是忽然就伸手按住了小姑娘的肩頭,不動聲色地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笑著道:
  “雷兄客氣了,好意我們心領,只是事涉雷家機密,我們恐怕是不便打擾。”
  ——小姑娘不在意,他卻是沒有漏過雷勉對她的稱呼,再想起兩人剛才一唱一和很是默契地氣走了那位祈姑娘,不知為什麼心頭就有些煩悶了起來,更何況……雷家以火藥和霹靂彈聞名江湖,其中配方必是家族機密,他們也確實應該避嫌。
  花滿樓的話音剛落,小姑娘臉上的期待一瞬間就黯了下來。
  雷勉看了兩人一眼,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無妨無妨,實不相瞞,我最近一直在找朱停,想與他合作,只是到現在都還沒有他的消息,如今遇到了阿墨,自然是再好不過。若阿墨願意相助,酬勞方面,我定不會讓她吃虧,若不願也無妨,只當是到我家中遊玩一番。更何況……”
  雷勉說到這裡,忽然間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沮喪的小姑娘和眉頭微皺的花滿樓,笑了起來:“花兄謹慎,自是為阿墨著想,但我想……或許該讓阿墨自己來做決定?她並不是個孩子,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和決斷。”
  花滿樓按在小姑娘肩頭的手立時就是微微一頓。
  小姑娘這會兒也顧不上鬧彆扭了,抬起頭偷偷看了花滿樓一眼,咬了咬唇,伸手抓住花滿樓的衣袖晃了晃,聲音裡滿滿的都是懇求:“花滿樓……”
  先撇去合作和生意的問題不談,光是能見一見那個製造火雲霹靂彈的高人,就已經足夠讓她期待了。
  花滿樓歎氣,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終於是點了點頭:
  “那就叨擾雷兄了。”
  作者有話要說:八房妾室什麼的好兇殘- -花花你家墨墨快被拐走了2333333
  話說,昨天有妹紙說男情敵女情敵什麼的都很糟心,怎麼說呢……那個姑娘就是打個醬油啦,至於這位兇殘的雷家少主,促進感情發展什麼的只是其次,他對墨墨到底是什麼心思呢也還不一定,我之所以寫這段劇情,是覺得,阿墨該有自己的交友圈、自己的經濟來源等等,而不是一直依靠著花滿樓,否則雖然花滿樓很好很好,但兩人相處的時候,潛意識中的地位畢竟還是不平等的,這不是個好現象,就像昨天大家說的,要讓墨墨有娘家,這樣才不會被欺負。(PS:雖然師兄師姐不會出現,但是娘家會有的。)
  然後……一寫到霹靂堂雷家,我就想起溫里安巨巨,巨巨你的坑填完了嗎?!!!!


☆、第二十九章 逼婚

  “嘭!”
  “轟!”
  江南霹靂堂雷家的後院再一次發出了好幾聲爆炸的巨響,動靜之大,幾乎連整座雷府都已經跟著晃動了起來,雷家的下人們確實一臉鎮定淡然地視若無睹,仍舊安安分分地幹著自己的活——最開始的時候,他們當然也是驚慌失措、惶恐不已的,但是,當後院的爆炸聲一天之內至少要發生四五次、這樣的日子又接連持續了十來天之後,最開始就算是再驚恐,到了現在也實在是不能不淡定了。
  後院濃濃的火藥味一時還消散不了,塵土和煙塵卻是已經漸漸散去,兩個身影一點一點顯露了出來——一個是身穿黑袍的嬌小少女,另一個卻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鬚髮花白、穿著邋遢的男人,大概是因為先前那一場爆炸的關係,兩人的身上都落了不少泥土和灰塵,看起來灰頭土臉的很是狼狽,眼神裡卻是如出一轍的興奮。
  “你看,我就說這樣能行吧!”
  少女似乎眨了眨一雙烏溜溜的鳳眼,一手捂著口鼻,一手指著先前被炸出的巨坑,眼角微挑,很是得意地看著身旁的男人。
  男人“嘖”了一聲,提了氣飛身上前,摸著下巴蹲在坑邊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回過頭對著小姑娘豎起了大拇指:“丫頭,了不起!”
  得了誇獎的小姑娘微微紅了臉,卻還是微微揚起了臉,老實不客氣地收下了誇獎,給了男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也很厲害!”
  ——他們之間只能說是各有所長,難論勝負,兩相配合之下,才有能這樣喜人的成果。
  男人聞言,立時就大笑了起來,縱身一躍就到了小姑娘的身邊,一邊搓著手一邊很是期待地笑著湊了上來:“丫頭,你看我們合作得這麼愉快,不如你乾脆就留下來吧?我收你為徒怎麼樣?”
  男人說到一半,卻忽然間頓住,然後猛地搖起了頭:“不行不行,火藥上我比你在行,但論機關陣法我就不如你了,要是有了你麼個徒弟,我可消受不起!要不這樣吧,我們結拜怎麼樣?”
  結拜?小姑娘愣了一愣,回過頭上上下下地把男人打量了一遍,隨即就有些嫌棄地皺起了鼻子:“不好!”
  “呃……”男人一噎,似乎是對小姑娘的表情感到很是受傷,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卻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立時眼前一亮,“我年紀是大了點,結拜不合適,那要不你乾脆嫁到雷家來吧?我沒兒子,不過阿勉也就跟我兒子沒什麼區別了,這樣你就可以一直留下來,我們一起繼續研究怎麼樣?”
  “不怎麼樣!”小姑娘的整張臉都快要皺成了包子,不知道為什麼他一提起“嫁給雷勉”,她整個人就煩躁了起來,難得有些不耐煩地撓了撓頭髮,轉頭就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我要回房洗澡了!”
  “這就翻臉了?丫頭你別拒絕得這麼快嘛,再考慮一下?”男人越想越覺得自己出的是個好主意,簡直恨不得今天下聘明天就成親一樣,鍥而不捨地跟了上去,喋喋不休,“丫頭,我家阿勉真的不錯,人長得俊,家世也好,這幾天對你也周到體貼,而且……”
  身後跟著的男人一路絮絮叨叨地誇著自己的侄子,好像自己不答應嫁給他就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彌天大罪一樣,小姑娘心裡煩躁得不行,一邊加快了腳步、簡直恨不得用上了輕功,一邊氣呼呼地轉過頭:“不用而且了,說了不嫁就是不嫁!”
  “小丫頭怎麼就這麼固執呢?阿勉哪裡不好了,你說,我馬上就讓他改!”
  “你……啊!”小姑娘光顧著回頭和男人生悶氣,沒有分神注意看路,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迎面走來的人,下意識地低呼一聲,趕緊手忙腳亂地想要推開他道歉,可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忽然落入了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花滿樓,你怎麼來了?”
  “後院爆炸聲後就沒了動靜,我想你們今天大概是忙完了,就過來看看。”花滿樓溫和地笑著,伸手攬著小姑娘的腰讓她穩住身形,正想和往常一樣伸手去摸摸她的頭,指尖擦過她臉的時候卻是頓了頓,隨即就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從袖中取了帕子,就著這個姿勢仔仔細細地替她擦臉,“怎麼又沾了一臉的灰不擦?”
  “一時興奮,就忘記了。”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眼裡卻滿是笑意——剛才的煩躁,好像從見到花滿樓開始就慢慢地沒有了?
  花滿樓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笑意卻是越發溫柔。
  兩人這邊正是溫情脈脈,但攪局的人卻總是鍥而不捨——臉還沒有擦完呢,追在後頭的人就已經不依不饒地追了過來:
  “丫頭你走那麼快幹什麼?居然連輕功都用上了!你倒是說說你到底為什麼不肯嫁給我家阿勉?他哪裡不好了?”
  花滿樓的背脊立時就是微微一僵:“雷前輩,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雷勉向阿墨提親了?
  “哦花滿樓啊!你來得正好,我剛想到了一個好主意!”衣著邋遢的男人邀功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忙不迭地向小姑娘的“娘家人”解釋著,“小丫頭要是嫁給阿勉,就是我雷家的人了,以後就能一直留在雷家和我一起研製各種各樣的火藥和機括,還能看到我們雷家的各種秘方秘法,怎麼樣?這主意不錯吧?”
  四五十歲的男人鬚髮都已經花白,此刻卻是得意洋洋地抬著頭,臉上和話裡話外全都是“快來誇獎我”的神情和語調,簡直就像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孩子一樣。
  花滿樓看不見,也完全沒有任何心思去附和著誇獎他,卻是不自覺地加大了攬在小姑娘腰間的手臂上的力道,將小姑娘緊緊地壓進了自己的懷裡,正要開口,卻忽然就有一道無奈的聲音插了進來:
  “二叔,您又在胡鬧些什麼了?”
  ——雷勉正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語氣雖是有些不客氣,但看向自家二叔的目光卻只有滿滿的無奈,顯然是並未生氣。
  男人一見自家侄子來了,立時就是精神大振,趕緊湊到他身邊,嘀嘀咕咕地把自己先前想到的“好主意”一股腦地全都倒了出來,雷勉好脾氣地聽完,臉上的無奈更甚,轉頭看向眉頭微皺、把小姑娘緊緊攬在懷裡的花滿樓和皺著一張小臉的柳墨歸,唇邊卻是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阿勉,你快表個態啊!”男人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著,“丫頭,讓阿勉跟你說,你有什麼對他不滿意的,只管說,我一定押著他改!”
  雷勉被自家叔叔的不著調鬧得搖頭失笑,卻是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將視線轉到了小姑娘的身上:“二叔說的是,阿墨,我可以改的。”
  “雷勉!”小姑娘氣急,“你怎麼也跟著他亂來?”
  “這怎麼能是亂來呢?”雷勉笑了起來,看了一眼正忙不迭點頭“支持”自己的叔父,慢吞吞地開口,“阿墨這麼可愛,我又怎麼會不喜歡?”
  花滿樓的眉頭皺得更緊,素來溫和的臉上難得地有些不虞:“雷兄慎言,此事開不得玩笑。”
  雷勉挑眉,卻是並不接話,反而繼續溫柔地看向了小姑娘:“阿墨,你只管說,我什麼都願……”
  “改也沒用!”小姑娘終於是被那叔侄倆鬧得炸毛了,還沒等雷勉說完就一口打斷,一雙杏眼瞪得渾圓,氣呼呼地瞪了那叔侄倆一人一眼,伸手就抱住了花滿樓,整張臉都埋進了花滿樓的懷裡,“我就是要嫁也嫁給花滿樓!你才改不成他呢!”
  小姑娘的話音剛落,一時間,萬籟俱寂。
  ……
  柳墨歸這晚早就已經洗完了澡爬上床,卻不知道為什麼遲遲睡不著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了好半天,終於是有些受不了這樣失眠的折磨,撓了撓頭髮,掀開被子爬下了床,坐到桌邊,倒了杯水慢慢地喝著。
  水是傍晚的時候倒的,現在早就已經是涼透了,涼水隨著喉嚨滑進胃裡,似乎是將心頭的煩躁稍稍壓下去了一些,可下一刻,那種莫名的煩躁就又是越來越厲害。
  小姑娘咬了咬唇,趴在桌子上直愣愣地盯著茶壺發呆——今天,也沒什麼事啊?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下午的時候她說完“要嫁也嫁給花滿樓”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一下子沒了聲音,她莫名地就覺得心虛了起來,推開花滿樓就一個人跑回了房裡,然後……就再也沒有看見花滿樓了。
  花滿樓會不會生氣了?他一向不喜歡拿這種事開玩笑的,可是……小姑娘咬了咬嘴唇,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委屈——她也沒有開玩笑啊,花滿樓確實是……很好很好……
  小姑娘伸手揉了揉眼睛,沮喪地耷拉下了腦袋,卻忽然聽見有敲門聲響起,愣了愣,趕緊披了外袍去開門。隨即在看清楚來人之後,不知道為什麼,臉一下子就莫名地有些燙了起來:
  “花、花滿樓,你怎麼來了?”
  “阿墨,”花滿樓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隨即卻是順勢將手向下滑去,握住了小姑娘垂在身側的小巧溫軟的手,“我……有些事想和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技術宅都自帶天然屬性麼?=口=所以其實是墨墨先表白先求婚的麼?╮(╯_╰)╭


☆、第三十章 表白

  花滿樓不是第一次握她的手,可是柳墨歸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被他握住的手有些發燙,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用力往回收了手卻沒能抽回手,反而是被他握得更緊。小姑娘咬了咬唇,神色有些無措。
  花滿樓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關上了門,拉著她在桌邊坐下:“阿墨,你今天下午說的話……”
  花滿樓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姑娘一下子就急了,也顧不得尷尬無措,伸手就抓住了花滿樓的衣袖:“花滿樓,你、你別生氣,我是因為被他們鬧煩了所以才那麼說的,我、我……”
  “無妨,我並沒有生氣,”花滿樓笑了笑,摸了摸小姑娘的頭以示安撫,“至於雷兄和雷前輩的話……其實雷兄說得對,阿墨並不是小孩子,已經是個大人了。”
  小姑娘怔了怔,那雙烏溜溜的杏眼裡忽然蒙上了一層霧氣,卻是用力地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花滿樓:“花滿樓,你也覺得……我應該嫁人了嗎?”
  ——你也不要我了、想要把我嫁出去了嗎?不是……才說過,你欠我一個家,以後百花樓就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家人了嗎?
  花滿樓看不見小姑娘的神色,卻直覺地感到屋內的氣氛有些凝重,便盡可能地放柔了聲音,溫聲解釋著:“阿墨是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女孩子,有男子傾慕,也是很理所應當的事。”
  小姑娘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垂下了眼簾,抓著花滿樓衣袖的手卻是越揪越緊,可半晌後竟是一點一點將手鬆了開來,輕聲道:
  “我不會嫁給雷勉,如果……如果你不要我了,也沒有關係,我一個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小姑娘的聲音很輕也很平靜,花滿樓卻是聽得心頭一揪,隱隱約約像是明白她究竟誤解了些什麼——他以為她足夠堅強、以為她已經放下了不再難過,原來在她心裡,還是那樣不安和驚惶著。然而花滿樓猶豫了片刻,卻終究是硬著心腸沒有說破,轉而問道:
  “那麼……阿墨為什麼不願意嫁給雷勉呢?”
  小姑娘怔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啊,為什麼不願意嫁給他呢?雷勉真的很好,對她也好,她也很喜歡雷家那些火藥,而且若是嫁給他,就可以接觸到雷家的那些秘法……可是,只要一想到嫁給他、要和他一輩子在一起,她就覺得煩躁,打從心底裡感到不願意,幾乎是本能地就排斥著。
  小姑娘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笑了起來,用力地睜大了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語氣格外的輕快:“沒有為什麼,不願意就是不願意!花滿樓,如果你想要我嫁人,也可以啊,我下午都說了,要嫁就嫁給你!”
  ——她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他就突然不要自己了,或許就是因為她下午那句“要嫁也嫁給花滿樓”?但就算真的是這樣的話,也不要叫她嫁人,她一個人也沒有什麼不好。
  “好啊。”
  “所以啊,我就一個人……”小姑娘轉過頭,看見窗戶正開著,一邊笑著接話一邊想要起身去關窗,卻是忽然間僵在了原地,有些機械性地回過頭,一雙杏眼裡滿滿的都是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我說,好啊,”花滿樓站起身來,只是幾步就已經走到了小姑娘的身側,低下了頭,一雙無神的眼睛竟好似也在和她對視著,清俊的五官因為燭光的映照而顯得格外柔和,“阿墨,我們成親吧。”
  小姑娘睜大了一雙眼睛,竟好似是一瞬間失去了言語一般,只能呆呆地看著他,任由他伸手,用微微帶著些粗糲的指腹擦過自己的眼角,抹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搖搖欲墜的淚珠。
  “抱歉,阿墨,我一直覺得你還是個孩子,想等你慢慢長大,但我現在很後悔,我應該早一些說的,你早就已經長大了,”花滿樓笑得有些無奈,神色間卻滿滿的都是心疼,“阿墨,我喜歡你,我們成親吧。我答應送你回家卻沒有辦到,現在我給你一個家,好不好?”
  “花滿樓……”小姑娘怔怔地仰著頭看他——他的神色很溫柔很溫柔,卻透著一股認真鄭重和……不容拒絕的強勢,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忽然間伸出手抱住他,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懷裡。
  花滿樓攬住她,安撫性地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許久,才聽到懷裡傳來一聲極輕卻又極其鄭重堅定的——
  “好。”
  ……
  小姑娘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慢慢地平復了下來,花滿樓替她擦乾了眼淚,攬著她走到床邊:“時間不早了,阿墨早些休息吧。”
  小姑娘點了點頭,乖巧地爬上了床,花滿樓點了點頭,轉身正要離開,卻忽然被人拉住了衣袖。
  “阿墨?”花滿樓回過頭,略帶些疑惑地喊她。
  小姑娘咬了咬唇,沒有說話,手上的力道卻是不自覺地又加大了些許。
  花滿樓歎了口氣,在床沿坐了下來,小姑娘立時就湊了上來,整個人都埋進了他的懷裡。
  花滿樓順勢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怎麼了,阿墨?”
  “我以為,我下午的話讓你生氣了,所以你不要我了。”小姑娘整張臉都埋在他懷裡,語氣有些悶悶的。
  花滿樓的手微微一頓,眉宇間染上了幾分歉意:“對不起阿墨,是我不好。”
  埋首在他懷裡的小姑娘立時就用力地點了點頭,氣呼呼地道:“就是!都是你不好!”
  花滿樓失笑,摸了摸她的腦袋,小姑娘悄悄抬了頭,看著他清俊溫暖的眉眼微微有些失神,好一會兒才在他懷裡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好,用臉蹭了蹭他的胸口,忽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花滿樓低下頭來,就聽見小姑娘脆生生地問道:
  “花滿樓,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為什麼啊?”
  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他也說不清楚,小姑娘單純天真、不諳世事,但他一向都是有分寸的人,卻還是一次又一次縱容著、甚至是期盼著她那些親昵又不和禮數的舉動……花滿樓笑了笑,並不回答,只是略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頭去。
  小姑娘在他懷裡悄悄地探出了腦袋,看著男人清雋的臉上不自覺染上的紅暈,很是好心情地眨了眨眼睛,笑得連眉眼都彎了起來,伸出修長蔥白的手指,用力地戳了戳他結實的胸口:
  “花滿樓,成親之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對不對?”
  哪有女孩子這麼大大方方地就說“成親之後”的事了的?偏偏小姑娘就是這麼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了,沒有半點扭捏,花滿樓心頭好笑,卻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是。”
  小姑娘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下一刻卻是立時就睜大了一雙眼睛,“張牙舞爪”地抓著他的衣服,氣呼呼地道:
  “那你以後不准對別的那些女孩子那麼好!要不然……要不然她們就總是想要搶走你!我其實很不高興的!”
  花滿樓愣了一下,隨即就想起了那日在畫舫上,小姑娘怒氣衝衝地氣走祁嫣的模樣,心頭的歉意頓時更甚,揉了揉小姑娘那一頭因為睡覺而披散了開來的柔順長髮,點了點頭:
  “好。”
  小姑娘聞言,頓時就笑了起來,趴在他懷裡,歪著頭,認認真真地盯著他的臉看。
  花滿樓等了一會兒,除了小姑娘清脆的笑聲卻是遲遲沒有等到她的下文,正要開口,卻忽然感覺懷裡的小姑娘探出了身子,下一刻,就有什麼溫軟的觸感擦過了自己的臉——花滿樓整個背脊都僵了起來,聲音不似以往的清朗,反而是帶上了些微的低沉沙啞:
  “阿墨?”
  小姑娘臉色微紅,一雙眼睛卻是格外清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又伸出手指試探性地戳了戳花滿樓剛才被自己親過的臉頰,感覺到他臉上的溫度似乎是比自己還要燙得多,忍不住輕聲地笑了起來:“這樣是不是就算蓋了印了?誰都不能和我搶了?”
  小姑娘問得直白坦然,卻是硬生生把花滿樓問得啞口無言,想要點頭卻又怎麼都覺得有哪裡不對,掩飾性地低咳了兩聲,聲音裡卻是怎麼聽都透著一股子狼狽:“這你又是從哪裡學來的?”
  “哎?不對嗎?”小姑娘歪著頭眨了眨眼睛,“方師姐喜歡上了秦師兄,就是這樣做的啊,師姐說……這樣蓋了印,師兄就是她一個人的了,誰都別想搶。”
  究竟是因為大唐民風開放還是……萬花谷格外大膽不羈?花滿樓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腦袋,只覺得從表白心意到現在的親吻,這些本來都是他這個男人該做的事,結果卻全部都被小姑娘搶在了前頭,心裡又是好笑又是狼狽無奈,偏偏小姑娘卻還是在他懷裡仰著頭,一聲一聲地追問著:“花滿樓,這樣不對嗎?”
  花滿樓無奈,只得摸著她的頭髮搖頭:“不,沒有不對。”
  小姑娘聞言,立時就心滿意足地抿著唇笑了,而後卻是從花滿樓的臉上收回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頰,眨著眼睛看他:
  “那你也給我蓋個印吧,以後我就也是你一個人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墨墨你不要再調戲花花了!我都說了多少遍了,這不是你的劇本!你又把花花的劇本給拿錯了啊!!闊愛還給花花讓他壓倒調戲你啊喂!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三十一章 夜談

  花滿樓的背脊僵了一僵。
  小姑娘見他遲遲沒有動作,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有些疑惑地喊他:“花滿樓?”
  花滿樓歎氣,伸手托住了小姑娘的腦後,低下了頭。
  小姑娘心滿意足地彎起了眉眼,片刻後卻是一下子燒紅了臉——他的唇,落點並不是自己的臉,而是……嘴唇。
  小姑娘被這出乎意料地發展鬧得腦海中有一瞬間的空白,下意識地想要掙扎,可托在自己腦後的那只手卻是巋然不動,怎麼也掙脫不開,只能任由他的唇壓上了自己的唇,然後溫柔卻不失強勢地頂開了自己的牙關——男人溫暖好聞的氣息一瞬間就沁滿了鼻間、充斥了整個口腔,小姑娘的腦子裡一下子就渾渾噩噩了起來,整個人都軟在了花滿樓的懷裡,只是本能地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閉上了眼睛。
  良久,柳墨歸才終於覺得終於又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迷迷糊糊間卻似乎是聽見有一聲溫柔的笑從頭頂傳來,緊接著傳來的卻是比起平日裡的清朗溫和要顯得低沉許多的嗓音,帶著滿滿的溫柔和無奈:
  “阿墨,這樣……才是真正的蓋印。”
  小姑娘的臉莫名地就燒了起來,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那人的溫度和氣息好像還沒有散去,小姑娘抿了抿唇,燒紅了一張臉,明明知道花滿樓看不見,卻還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花滿樓低咳一聲,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扶著她的肩膀將她從自己懷裡帶出來,努力忽略她離開自己懷抱時心頭劃過的不舍,拉過床上的被子將她裹了進去,柔聲道:
  “阿墨,早些休息。”
  花滿樓說完後頓了頓,聲音溫柔地又加了一句:“別怕,我不會不要你的,我一直都在。”
  小姑娘的眼睛一瞬間就亮了起來,乖巧地點了點頭,眨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忽然間仰起頭湊過來,在他的嘴角飛快地親了一下,還沒等花滿樓有反應,自己就“咻”地一下縮了回去,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被子裡躺到床上,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花滿樓,晚安。”
  花滿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搖頭失笑:
  “晚安,阿墨。”
  ……
  柳墨歸這一晚睡得很好,就連夢裡也好像有著那個人身上的溫度和氣息一樣,讓她無比安心。
  第二天要試驗的機關有些多,柳墨歸和雷勉的叔父雷迅一直忙活到了大半夜才收工。期間雷迅總是看著她欲言又止的,卻每每都在小姑娘一個威脅性的瞪視下閉口不言,只是眼巴巴地盯著她看,想必是對前一天的“提議”仍舊還沒有死心。小姑娘沒有理他,收拾完了自己的工具後,便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揉著眼睛轉頭就走了。
  他們做試驗的那個院子是雷迅的住處,離柳墨歸和花滿樓住的客房略有些遠,當中恰好隔著雷勉的院子。小姑娘困意濛濛地路過雷勉的院子,一抬眼,就看見一個穿著黑衣、五官英挺的男人正站在院門口,臉帶笑意地看著自己。
  柳墨歸鼓了股腮幫子,看也不多看他一眼,轉頭就走,男人卻是一臉似笑非笑地迎了上來:
  “躲了我一天了,還生氣呢?”
  柳墨歸仰頭看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哼了一聲——不止不攔著他叔叔胡鬧,自己還要插一腳,唯恐天下不亂什麼的最討厭了!
  小姑娘氣呼呼的樣子看得雷勉一陣好笑,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幫子,卻被小姑娘一巴掌狠狠地拍了開去,怒目而視。
  雷勉看著小姑娘雙眼瞪得渾圓的氣憤模樣,終於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邊不顧小姑娘的阻攔,伸手就去摸她的頭:“我錯了,是我不好,所以我特地帶了宵夜來給你賠罪的!”
  宵夜?小姑娘聞言,摸了摸已經空空如也的胃,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在哪裡?”
  雷勉沒說話,伸手往斜上方指了指,隨即就是縱身一躍上了屋頂。小姑娘仰著頭看了看他的位置,掩著口打了個呵欠,也縱身躍上了屋頂。
  屋頂上已經擺了豐盛的“一桌”菜,有葷有素還有點心,默默地在心裡腹誹了一句“這人的愛好怎麼這麼奇特,喜歡在屋頂上吃宵夜”,小姑娘卻是毫不客氣的拿了筷子,第一時間就夾了一塊糕點放進了嘴裡,嚼了兩口後,心滿意足地彎起了眉眼。
  雷勉斜倚在屋頂上,拎著酒壺倒了杯酒,側過頭看著小姑娘吃得高高興興的模樣,笑著搖了搖頭,想了想後,不知從哪裡又摸出了一個酒杯,倒了酒遞過去:“嘗嘗?”
  小姑娘下意識地伸了手想要接過,卻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搖了搖頭,一雙眼睛卻還是直直地盯著酒杯看,顯然是很依依不捨的樣子。
  雷勉挑眉:“我特地讓人準備的果酒,不醉人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伸手接了過來,低頭淺淺地喝了一口,抿著唇笑了起來:“很好喝!”
  雷勉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小姑娘這次卻是沒有拒絕,雷勉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地湊了過去:
  “就這麼喜歡花滿樓?真的不考慮我一下?”
  小姑娘忙了一晚上早就餓了,這會兒正忙著吃東西呢,聽了雷勉的話立時就回過頭來看他,只可惜嘴裡正塞滿了東西騰不出空來說話,整個腮幫子都鼓鼓的,只能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雷勉有些無辜地攤了攤手。
  小姑娘沒理他,細嚼慢嚥地吃完了嘴裡的東西,這才開了口:“花滿樓當然比你好了!”
  雷勉歎氣,很是受傷地低了頭,喝了口酒,然後卻是又不依不饒地湊了過來:
  “那不和花滿樓比,事實求是地說,我對你好不好?”
  “挺好啊。”小姑娘歪著頭想了想,點了點頭——住在雷家的這些天,所有事都安排得很周到,偶爾有缺什麼東西,她只是隨便一提,他卻馬上就會叫人送來了。
  雷勉點了點頭,拎著酒壺往小姑娘空了的酒杯裡倒滿了酒,饒有興致地問:“據說,我二叔昨天一開始提的是想要和你結拜,然後你拒絕了?”
  小姑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雷勉伸手摸了摸鼻子,忽然道:“和二叔結拜確實不太合適,那不如……你和我結拜?”
  小姑娘聞言愣了愣,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神色裡滿是狐疑:“為什麼?”
  雷勉伸了個懶腰,很是隨意地支肘斜倚在屋頂上,英氣的五官在月色下看起來竟是比平時溫柔了不少:
  “鞏固合作?拉攏人才?反正……關係緊密一些,總是有利無弊的事。到時候你收報酬也能給我打個折、讓我省點錢,順便,我也可以放心一點,妹妹總是該為哥哥保守家裡的秘密的,幹起活來也更加盡心盡力一點,不是嗎?更何況……以後你要是嫁給了花滿樓,哥哥還可以給你準備嫁妝,你也有娘家人撐腰,和花家結了姻親,對雷家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你我結拜,對你對我都有利,何樂而不為呢?”
  小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小小地喝了口酒,沒有說話。
  雷勉對小姑娘的無動於衷似乎也不以為忤,笑了笑,仰起頭看了看月亮,聲音竟是有些飄忽:“二叔很喜歡你。”
  “我是家中獨子,自小就被作為少主和雷家的繼承人培養著,我爹是雷家的家主,事務繁忙,偶爾抽出空來也只是全都用來檢查的我的各種功課。二叔雖然有時候瘋瘋癲癲的,人卻很好,有時候反倒是更像我的父親。”雷勉喝了口酒,語氣慢慢地淡了下來,臉上戲謔的笑意也慢慢斂去,“他很喜歡你,嫁給我也好或者別的什麼方法也好,只不過是想要你留下來,不過你顯然是不願意的,如果想要認你做女兒,你……”
  雷勉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小姑娘一眼,這才又接了下去:“你大概也未必願意,既然做不成女兒,和我結拜做個侄女也不錯,你若是叫他二叔,他一定會很高興。”
  雷勉說話的時候,小姑娘一直都是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專心低頭吃著東西,到了現在,也終於算是墊好了肚子不覺得餓了,放下筷子,盯著雷勉看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開口道:
  “其實……你為什麼要說得好像要不就是為了利益、要不就是為了你叔叔一樣?直接說喜歡我,我也不會笑你啊……”
  雷勉立時就是渾身一僵,片刻後,卻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可你卻不喜歡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女孩子若是遇到這種情況,想來多半都是紅著臉說不出話來了吧?雷勉是這樣覺得的,只可惜小姑娘的臉雖然的確泛著粉色,卻是因為喝了酒,神色間全然不見半點羞澀,反倒是一臉坦然地搖了搖頭:“不,我很喜歡你啊。”
  小姑娘說完,忽然覺得哪裡不對,趕緊又補上了一句:“當然不是喜歡花滿樓那種喜歡,但是你對我也不是花滿樓對我的那種喜歡啊!”
  雷勉低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耳根竟是微微地泛起了紅色,語氣有些僵硬:“這都是誰教你的?”
  小姑娘歪了歪頭,笑意裡一片坦然:“花滿樓說,我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很討人喜歡的。”
  雷勉愣了一下,回過頭就看見小姑娘的臉在月色下顯得越發清麗,那雙眼睛卻是格外的清亮澄澈,正要開口說什麼,就見小姑娘晃了晃腦袋,鍥而不捨地追問著:“所以,你幹什麼不肯承認喜歡我?”
  除了這個小姑娘,還有誰是能把“喜歡”這兩個字大大方方掛在嘴上的?雷勉被她的追問硬生生地鬧得沒了一貫的風度,咬著牙就要拂袖走人,卻忽然聽見從身側傳來了一聲清脆而略帶軟糯的稱呼——
  “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墨墨已經喪心病狂地把雷家少主也調戲了一遍23333333333所以怎麼都不肯說實話什麼的,阿勉哥哥你就是又悶騷又傲嬌╮(╯_╰)╭


☆、第三十二章 寬衣

  雷家的家業,若跟江南花家比起來,當然還是有差距的,但在江湖上提起江南霹靂堂,卻也沒有人敢小覷——雷勉作為家主的獨子、未來的家主,從小就生活在緊張又嚴苛的壓力和環境之下,幾乎沒有任何休息的時間,一直到如今他成年、終於可以獨當一面之後,日子才漸漸地放鬆了下來。
  他一向老成懂事,明白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但有時候看見同齡的孩子無憂無慮地玩耍嬉笑著,他也會覺得羡慕,看見別人家兄弟姐妹鬧作一團,他也會覺得嚮往。但他畢竟是雷家的少主,骨子裡一直都是一個驕傲的人,對尋常的同齡人根本就看不上眼,一直到遇到了柳墨歸……
  大概是真的合了眼緣,第一眼見到小姑娘的時候就覺得她有趣至極,後來相處得久了,就越發覺得她實在是討人喜歡,簡直就和他心底裡偷偷刻畫出的妹妹的形象不謀而合——聰明、能幹,卻又天真坦率、乖巧可愛,偶爾還有一些小脾氣,讓她看起來更加真實和親近……
  雷勉歎了口氣,聽著小姑娘那聲脆生生的“哥哥”,只覺得整顆心都軟了下來,哪裡還記得生氣,忙不迭地轉過頭來想要應聲,臨開口卻又恍然驚醒,覺得自己這迫不及待的樣子實在是沒面子,低低地咳嗽了一聲,一邊喝酒一邊鎮定自若地淡淡應了一聲:“嗯。”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往雷勉的身邊湊了湊,試探性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雷勉側過頭看她,就見小姑娘瑩白的肌膚在月光下瑩潤得好似是羊脂白玉一般,兩頰緋紅,一雙杏眼雖然還是瞪得老大,卻是已經慢慢變得迷蒙了起來——這丫頭的酒量就這麼差勁?這果酒說是酒,事實上卻幾乎就和果汁一樣,可她才喝了多少就醉了?雷勉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神色漸漸溫柔了下來,伸手想去扶住她,小姑娘卻忽然收回了手,傾過身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小臉在他的肩頭蹭了蹭,很是心滿意足地彎了嘴角。
  雷勉僵了僵,卻並沒有拒絕,靜靜地坐著,任由她靠著自己,片刻後,就聽見靠在他肩頭的小姑娘口齒不清地低低呢喃了一句:“我……也有哥哥了,我一個人的,真好!”
  認識了這麼些天,雷勉對小姑娘的身世多少也知道一些,她雖是從小受盡了呵護長大的,其實卻是個孤兒,即便有如父如兄的師兄照顧著她、讓她無憂無慮地成長,卻畢竟是沒有血緣至親,更何況,師兄也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師兄……雷勉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頓了頓後,手卻是滑到了她的背後,像是哄著小孩子入睡一樣,輕輕地拍著。
  雷少主很顯然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動作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笨拙和僵硬,卻是出乎意料地耐心和溫柔。小姑娘的呼吸聲漸漸平穩舒緩了下來,雷勉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肩膀將她微微帶開一些,然後輕手輕腳地打橫抱起了小姑娘,躍下了屋頂,往小姑娘的住處走去。
  才剛到小姑娘的門口,隔壁房間的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雷勉低頭看了眼懷裡睡得正香的小姑娘,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
  “小丫頭喝醉了,我送她回來。”
  雷勉的話說得很隨意,語氣裡卻是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親昵。
  花滿樓腳下的步子略略一頓,隨即就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雷勉身邊,伸手想要將小姑娘接過來:“有勞雷兄了。”
  雷勉挑眉,卻是抱著小姑娘微微向旁邊一讓,躲開了花滿樓伸來的手,若無其事地笑著搖頭:“無妨無妨,我不為她‘勞’……又要為誰‘勞’呢?”
  這話說得……怎麼聽,都怎麼帶著一股曖昧的味道。花滿樓微微皺眉,輕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原本在乖乖待在雷勉懷裡的人卻不知道是不是被兩人的說話聲吵醒了,忽然間翻了個身,有些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朦朦朧朧間就看見花滿樓站在自己的眼前,下意識地伸出手,也不管還在人的懷裡,直接就往他跟前湊:
  “唔……花滿樓……”
  小姑娘忽然間的鬧騰讓雷勉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一個沒抱穩險些就讓她摔倒了地上,幸好花滿樓反應得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伸了手,一轉眼的工夫就已經將小姑娘穩穩當當地抱進了懷裡。小姑娘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紅這一張小臉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心滿意足地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花滿樓唇邊的笑意一下子就變得溫柔了起來,雷勉卻是氣得硬生生黑了一張俊臉,伸手就去戳小姑娘那張白裡透紅的小臉:“小丫頭還有良心沒有?”
  他又是給她送宵夜又是抱她回房,結果他家的小妹妹一看見花滿樓就忙不迭地撲了過去,眼裡還有他這個哥哥沒有?有了情郎就不要哥哥了?出息呢?簡直是豈有此理!
  小姑娘伸手捂住自己的臉揉了揉,稍稍睜開了些眼睛,半眯著看他,一張臉委委屈屈地皺成了包子:“哥哥,痛……”
  雷勉氣得不行,偏偏看見小姑娘這副軟軟糯糯、委委屈屈地樣子,就硬是狠不下心來罵她,只能悶在肚子裡自己和自己生悶氣,冷哼了一聲,一拂袖就別過頭去,乾脆連看也不看她。
  花滿樓失笑,從小姑娘和雷勉的對話、反應中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些什麼,有些無奈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小姑娘歪著頭在他的掌心裡蹭了蹭,卻是略略掙扎了一下。花滿樓將她放下來,小姑娘便一邊揉著眼睛一邊伸手扯了扯雷勉的衣袖。
  雷勉還在氣頭上,仍舊黑著臉沒理她,小姑娘卻是鍥而不捨地拉著他的衣袖一下一下晃著。
  雷勉被她鬧得不行,沒好氣地回過頭來,一低頭就對上了小姑娘那雙烏溜溜的杏眼——她大概是真的困了,不停地打著呵欠,卻是秀氣地用另一隻空著的手小心地掩著口,一雙眼睛看得出來已經是盡力想要睜大了,卻還是霧濛濛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打著架想要合起來,小姑娘卻是執著地仰著頭看他,見他終於回過頭來了,一下子就歪著頭甜甜地笑了起來:
  “謝謝哥哥,哥哥晚安。”
  雷勉歎氣,終於發現和她生氣根本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滿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屈指探了探她的額頭,在小姑娘皺著鼻子捂住額頭的時候,卻又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好了好了,算你還有點良心,快去睡吧。”
  小姑娘一下子就笑了開來,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就往花滿樓的懷裡一鑽,蹭了蹭後——不動了!
  花滿樓笑著搖頭,卻是好脾氣地把她抱了起來,推開門進了屋,將人小心地放到了床上躺好,又抖開了被子替她蓋上,小心地掖好了被角,正準備起身離開,卻發現衣袖正被人緊緊地攥在掌心裡。
  “阿墨,”花滿樓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地哄著雖然沒有發酒瘋、卻還是明顯不太清醒的小姑娘,“很晚了,早些休息好不好?”
  小姑娘“嗯”了一聲,卻還是沒有鬆開手,反而皺著眉扭了扭身子,顯然是很不舒服的模樣。扭了好一會兒後終於是發現了問題所在,一把掀開了被子,皺著眉頭往花滿樓身邊湊:“不舒服,脫衣服……”
  花滿樓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動作。
  小姑娘見他遲遲沒有反應,一下子就急了,拉著花滿樓的手就往自己的腰帶上按,一邊還不停地扭著,呢喃地喊著“不舒服”。
  花滿樓歎了口氣,彎腰將小姑娘從被子裡撈了出來靠在自己的懷裡,按住她拉著自己的手到處亂摸的那只小手,柔聲安撫著:“阿墨,別鬧,我替你脫衣服。”
  小姑娘聞言,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乖乖巧巧地窩在花滿樓的懷裡。
  花滿樓的指尖頓了頓,在她腰間小心地摸索著找到了一個繩結,抽了開來——小姑娘的外袍立時就鬆散了開來。花滿樓的背脊微微一僵,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摸索著將手往外袍裡探去,試圖找到她的衣帶解開。
  花滿樓現在已經不知道究竟是該遺憾還是該慶倖自己雙目失明、什麼都看不見了——他畢竟是個正當年的青年男子,懷裡抱著的又是心儀的女孩子,他實在是不敢說自己心裡真的一點綺念都沒有,失明了,固然看不見小姑娘嬌俏美好的模樣,但至少現在,看不見就不會顯得那麼煎熬。可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他雖然在平時的行動中幾乎都和常人無異,但小姑娘的衣帶究竟在哪裡,他看不見就根本無法知曉,只能用手一點一點在她的腰側摸索著。小姑娘的腰肢纖細溫軟,即便是隔著一層中衣,這樣的觸碰也還是讓他的指尖忍不住輕顫著、讓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變得有些艱難了起來。
  感受著自己此時此刻顯然早就已經紊亂了的心跳,花滿樓苦笑了一聲,有些無奈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指尖繼續在小姑娘的腰間摩挲著,片刻後終於摸到了一個凸起的繩結,頓時就鬆了口氣,輕輕將繩結抽了開來,然後卻又是神色一僵,繼續如臨大敵地摸索著去找另一側的繩結……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傲嬌!花花,脫衣服這個福利你高興麼- -
  花滿樓:阿墨,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等等!花花你也拿錯劇本了好嗎?!!


☆、第三十三章 溫柔

  柳墨歸身上穿著的是萬花谷的弟子服飾,因為天氣的關係並不算太厚,但卻是頗為繁複,花滿樓花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將她的外袍解開,額頭上早就已經是覆了一層薄汗,這會兒卻終於是徹底鬆了一口氣,將小姑娘身上的外袍脫去——幸好小姑娘的中衣穿得很整齊,將她整個人都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這讓花滿樓的心中略略安定了幾分。
  外袍終於被全部脫去,花滿樓扶住小姑娘的肩膀,感覺著小姑娘透過薄薄的中衣傳到自己指尖的體溫,呼吸微亂,卻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硬是將她稍稍推開了些許,掀起被子正要扶著她躺下,小姑娘卻是緊緊地抱著他不肯鬆手。
  “阿墨,”花滿樓低聲喊她,聲音裡帶著平日裡從未有過的低沉,“衣服脫完了,早些睡吧。”
  “花滿樓,”小姑娘顯然是還處在半夢半醒之間,本能地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含含糊糊地呢喃著,“你身上好燙……”
  花滿樓動作一頓,隨即就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伸手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頭,正要說些什麼,卻忽然聽見小姑娘又開了口:
  “花滿樓,我願意的。”
  小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半睜了眼睛,雖然眼皮還是不由自主地打著架,顯然是很困倦的樣子,但卻也同樣表明了一件事——她仍舊還醒著。花滿樓看不見這些,他只覺得小姑娘的聲音裡雖然依舊含糊軟糯,帶著濃濃的困意,卻也在同時帶著一種異樣的認真和堅定——
  那種認真和堅定,讓他在聽見她的話的時候,心一瞬間就漏跳了一拍,幾乎是下意識地低聲喊著她的名字:
  “阿墨。”
  “我學過醫,我其實……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揉了揉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和清醒一點,一張瑩白精緻的小臉上卻早就已經是燒得通紅,伸手拉了拉花滿樓的衣袖,“花滿樓,我願意的,你不要讓自己難受。”
  小姑娘的聲音微有些顫,也不知究竟是因為緊張還是害羞,卻堅定得沒有半分停頓。花滿樓的背脊微僵,片刻後卻是在心底無聲地喟歎了一聲,原本已然變得熾熱深邃的神色再一次變回了平日裡的溫柔——不,甚至比起平時,還要溫柔得太多太多。
  “阿墨,”花滿樓的嗓音低沉沙啞得讓柳墨歸甚至覺得有些陌生,但聲音中那種熟悉的溫柔卻仍是一如既往,“阿墨,我不想委屈你。”
  她這麼堅強,這麼勇敢,這麼……溫柔,他又怎麼能為了這一時片刻的難受,讓她受這樣大的委屈?
  “花滿樓……”
  小姑娘微微皺起了眉,似乎是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少見地被花滿樓打斷了——他伸手將小姑娘緊緊地抱進自己的懷裡,呼吸著小姑娘身上清爽又溫暖的氣息,感覺著自己體內的躁動正一點一點慢慢地平復下來,低聲歎了口氣,摸索著伸手抽去了小姑娘的髮簪,讓她一頭柔順的長髮披散在肩頭,而後靠坐在床頭,像是哄孩子入睡一般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小姑娘的後背:
  “阿墨,我不難受,這樣已經很好了。下個月是我爹的壽辰,我帶你回家見我的家人,然後就來雷家下聘,好不好?”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唔”了一聲,片刻後卻是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有些猶豫地問:“你家裡人……會喜歡我嗎?”
  “會的,”花滿樓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撫著,“阿墨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他們都會喜歡你的。”
  小姑娘難得有些害羞地咬著唇笑了笑,蹭了蹭他的胸口。花滿樓繼續拍著她的背,帶著一種溫柔得近乎誘哄的語氣慢慢地道:“等爹的壽辰過後,我們就成親吧。”
  “好。”小姑娘抓緊了他的手,笑著點了點頭。
  ……
  懷裡的小姑娘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花滿樓停下拍著她背的動作,扶著她的肩膀小心地讓她躺到床上,拉過被子替她蓋好,正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卻是忽然頓了頓,再次傾下身,在小姑娘的唇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這才起身離開。
  花滿樓推開自己房門的一瞬間就發現了有人在,鎮定自若地笑了笑,順手關上了門,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然後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笑著點頭打招呼:
  “雷兄。”
  “花兄,”雷勉點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像花滿樓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阿墨又胡鬧了?勞花兄哄了這麼久。”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在房裡待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無妨。”花滿樓笑著搖了搖頭,像是沒有聽到雷勉的言外之意一樣,泰然自若地接著道,“阿墨既然已和雷兄結為兄妹,下個月我便到雷家來提親吧。”
  ——在這件事上,花滿樓其實是很很感謝雷勉的。他和花家雖然都不會在意小姑娘的身份,可是到了成親那日,新娘是有娘家人寵愛的千金小姐,還是一個一無所依的孤女,區別實在是不小。他和小姑娘都不不是在意形式的人,但成親這樣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他不希望她有半點委屈。
  雷勉仰頭喝完了杯子裡的茶,低頭把玩著手裡的茶杯,並不說話,神色間有些晦暗不明。
  花滿樓也並不催他,只是溫和地笑著,安靜地等著他。
  半晌後,雷勉挑了挑眉,慢吞吞地開了口:“提不提親——是你的事,答不答應就是我的事。我只是小丫頭的義兄罷了,你也知道……”
  雷勉說到這裡,忽然間頓了頓,深深地看了花滿樓一眼,這才接了下去:“我很喜歡阿墨,義兄妹的名分並不妨礙什麼。”
  花滿樓忽然間笑了起來,神色間頗有些無奈,卻並沒有半分擔心和吃醋的模樣,語氣裡滿滿的都是信任:
  “雷兄若是真的對阿墨真的有情,她不會答應結拜的。”
  雷勉挑眉,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
  花滿樓笑了笑,神色如常,眉宇間卻是滿滿的溫柔:“阿墨她很聰明,而且……直覺總是出乎意料地准。”
  雷勉歎了口氣,終於是有些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伸手又給自己倒了半杯茶,語氣淡淡,目光卻是在陡然間變得凌厲了起來:“成親前,不准動她。”
  花滿樓失笑,神色卻是也慢慢變得鄭重了起來,慢慢地點了點頭:“這是自然。”
  雷勉點了點頭,終於是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腳下卻又忽然頓了頓,似乎是不經意間隨口道:
  “好好對她。”
  花滿樓立時點頭:“我會的。”——語氣很認真。
  雷勉點頭,終於徹底結束了這一次的對話,轉身離開。
  花滿樓送他到了門口,這時候卻並沒有進屋,只是仍舊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一直到他的腳步聲終於徹底消失,這才不慌不忙地關上了門,即便是看不見,卻還是忍不住往隔壁的方向“望”了一眼,臉上的笑意越發溫柔——
  阿墨,你有一個好哥哥。
  ……
  柳墨歸第二天見到雷迅時,乖乖巧巧地和雷勉一樣喊他做“二叔”,雷迅樂得幾乎要跳起來,拉著小姑娘進了自己的房間,半點也不避忌,當著小姑娘的面就打開了牆上的暗格——暗格藏得很是隱蔽,而其中的機關,即便是以柳墨歸的眼光來看,也做得極其精緻巧妙,很顯然裡頭藏得都是他心愛的珍藏。
  但雷迅卻好像根本就沒有半點心疼,興致勃勃地從裡頭挑了各種各樣的暗器、霹靂彈還有一些其他的精巧物件,一把一把地往小姑娘的懷裡塞。柳墨歸原本想要拒絕,可是看著他鬚髮花白、衣著邋遢,臉上卻是一派興奮的模樣,抿著唇笑了笑,終於是沒有拒絕,大大方方地全部都收了下來,一聲接一聲清脆的“二叔”聽得雷迅眉開眼笑。等到晚上回了房間,小姑娘房間的燈光卻是一直亮到了深夜才終於暗去。
  幾天後,雷迅的房裡又多出了一大盒製作更加精巧的機關暗器和小型的機甲——鬚髮花白的老人坐在桌前,笑得幾乎連眼睛都看不見了,一件一件仔仔細細地研究琢磨著,眼裡的好奇和躍躍欲試,十足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
  和雷家的合作已經暫時告一段落,花滿樓問過柳墨歸的意思後,便向雷勉提出了告辭。雷勉黑著臉想要留小姑娘一直住到出嫁,卻在小姑娘那一聲聲帶著懇求和撒嬌意味的“哥哥”中偃旗息鼓,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伸手遞給了她厚厚的一遝銀票——並沒有像他那晚說的一樣打了折扣,反倒是比起最開始定好的酬勞還要多了那麼一些。
  “阿墨,花滿樓要是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替你收拾他。”雷勉摸著小姑娘的頭認真的告誡著。
  小姑娘卻是一下子就很是不滿地皺起了鼻子:“他不會欺負我的!”
  雷勉的臉色頓時就又黑了。
  小姑娘偷偷抬眼看了看他,敏感地察覺到他又生氣了,歪著頭眨了眨眼睛,伸手拉著他的衣袖就往自己房間裡拽,然後從櫃子裡找出了一大盒的機關暗器,伸手就塞進了雷勉的懷裡,想了想,又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一隻木甲鳥,一併塞給了他,這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笑盈盈地仰頭看他:
  “哥哥,這些你帶著防身。木甲鳥可以給我送信。花滿樓不會欺負我的,唔……”小姑娘說到這裡,忽然間頓了頓,像是下了什麼很大的決心一樣把手握成了拳,仰著一張小臉接著道,“假如,假如花滿樓真的對我不好,我就炸了他的百花樓,然後回來找哥哥好不好?”
  雷勉歎氣,臉上終於是又有了笑意,低下頭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認認真真地對著她點了點頭:“好。”
  小姑娘笑得彎了眼睛,踮起腳伸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眼神清亮得有些耀眼:
  “要是有人欺負哥哥,哥哥也可以跟我說,我也會替哥哥報仇的!”
  雷勉的手微微一頓,再一次無奈地搖了搖頭,卻是伸了手,也用力地將小姑娘抱進了自己的懷裡,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好。”
  作者有話要說:仁家才不是小妖精呢口亨!花花是君子,在成親前不會吃掉墨墨的啦,其實寫這種橋段真的不是為了吊大家的胃口什麼的,只是想說,花花真的是很溫柔,墨墨其實也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孩子,而且很勇敢。這種“我不捨得你有半點難受”“我卻也不捨得讓你受半點委屈”的感覺一直讓我覺得很溫暖=3=
  哥哥你進入身份的效率太高!才剛上任就開始對半夜待在妹妹房間裡的“野男人”咬牙切齒了……點贊!
  接下來就是金鵬王朝了!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三十四章 飛燕

  時隔一個多月,再一次回到百花樓,百花樓中明明沒有任何變化,柳墨歸在踏進門口的那一刻,還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一次,真的是該用“回到”這個詞了——萬花谷再也回不去,百花樓以後就是她的家了……小姑娘側過頭,深深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側溫和淺笑的花滿樓,明知道他看不見,卻還是抿著唇也給了他一個淺淺的笑——還好,還有花滿樓,讓她不是一個人孤單地待在這個世界之中。
  ——師父,師兄,還有谷裡的大家,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們……也可以放心了吧?
  百花樓裡的日子又回到了從前的悠閒,小姑娘卻並沒有偷懶,每天都早早地起床,認認真真地在院子裡練武,有時候花滿樓澆完了花,也會陪著她一起切磋幾招。等吃過早飯後,小姑娘就開始在百花樓的後院裡叮叮咚咚地搗鼓起各種機關和陣法來,甚至還陸陸續續做了幾個機甲人——雖然不及阿甘聰明靈活,卻也已經是神乎其技了。
  花滿樓起初還曾經委婉地勸阻過,畢竟他之所以選擇離開家一個人住在百花樓,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為想要幫助別人——百花樓的大門從來不關,任何人都可以來這裡向他尋求幫助。若是有了機關陣法,豈不是就再無人可踏足了?
  “只是些困人的陣法和機關而已,不會傷人的!”小姑娘當時就睜大了一雙眼睛,振振有詞地反駁著,“萬一我們都出門了,有壞人來怎麼辦?就算沒有壞人,假如有人被追殺,逃到了這裡,家裡沒人,他豈不是一樣要死?更何況……”
  小姑娘說到這裡,忽然間頓了頓,微微垂下了眼簾:“以後,這裡也是我的家了,我喜歡這些機關和陣法……”
  ——這樣的家,會讓她覺得熟悉和安心,讓她覺得……她和萬花谷,終究還是存在著牢不可破的聯繫和羈絆的。
  花滿樓聽著她越來越輕聲的解釋,心頭一揪,輕歎了口氣,伸手把小姑娘抱進了懷裡,揉了揉她的頭髮,聲音溫柔:“阿墨,你說的是對的。而且……你是這裡的女主人,怎麼佈置都好。”
  小姑娘蹭了蹭他的胸口,伸手回抱住他的腰,輕輕地點頭應了一聲,從此每天都沉浸於對新家的“佈置”之中。
  花滿樓不懂那些機關,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她,或者侍弄鮮花,又或者只是靜靜坐著、感受著和煦的陽光和清風,即便兩人都是一言不發地沉默著,也讓他覺得格外溫馨美好。
  這一日柳墨歸忙了一上午,吃完飯後難得地沒有繼續忙活,而是和花滿樓一起坐在百花樓二樓的窗口,懶懶散散地趴在他的懷裡,一邊揉著吃得有些撐的肚子,一邊眯著眼睛給他講大唐時她親眼所見的那些名人軼事——
  “孫思邈師父已經一百多歲了,可是他的身體還是很好,他是谷裡脾氣最和藹的人了,對所有人都很好,大家都喜歡他。”
  “谷裡所有弟子的字都是顏師父教的,顏師父講課的時候可嚴肅了,我以前偷懶,還被他打過手心,後來就再也不敢了!”小姑娘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不過顏師父不講課的時候脾氣也很好,我小時候他還給我買過糖吃!”
  “啊對了,棋聖師父叫王積薪,是很有名的大國手呢!不過王師父好像很神秘的樣子,除了星弈一脈的師兄師姐們,大家都很少見到他,我也只見過幾次……”
  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講著那些至今仍在歷史畫卷上留下墨蹟的名士高人,清脆而歡快的聲音裡卻帶著濃濃的懷念和悵然,花滿樓抱著她,認認真真地聽著她的話,一邊時不時地柔聲應答著,一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不知道是上午累著了,還是飯後本就容易困倦,又或者抱著她的懷抱太溫暖太讓人安心,小姑娘說著說著,聲音就慢慢地低了下去,一直到最後,終於是徹底安靜了下來,連著呼吸也漸漸變得舒緩平穩。
  花滿樓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臉上劃過幾抹心疼,輕歎了一口氣,將小姑娘打橫抱了起來,送回了她的房間,小心地將她放到床上又蓋好了被子,俯下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輕柔而帶著安撫意味的吻,這才起身離開。回到原處的時候,卻忽然聽見掛在窗沿上的那個風鈴清脆地響了起來。
  這個鈴鐺是小姑娘前些天才掛上去的,雖是做成了風鈴的模樣,但即便是在起風時也並不會響,而一旦它響了,那就只有一個原因——有人來了,而且,觸動了百花樓裡的陣法。
  小姑娘的陣法設置得很巧妙,今日他們都在家中,陣法便設置得有些鬆散,來人若是規規矩矩坦坦蕩蕩地從大門中走進來,那便不會有半點異常,可若是鬼鬼祟祟、另有心思,又或者想要在百花樓中做什麼手腳……
  花滿樓“看著”院子裡地上那兩個並未受傷卻已經昏迷了的人,忍不住搖著頭歎了口氣。略微沉吟了一會兒,找來了小姑娘前幾日剛做的兩個和真人一般大小的機甲人,讓它們抱起昏迷的兩人,將那個男人放到廳中的榻上,至於那個女孩子……便安置到了剩下的最後一間客房中。
  柳墨歸只睡了小半個多時辰就醒了,回到二樓的廳裡時就看見花滿樓正坐在桌邊不緊不慢地喝著茶,另一邊的榻上卻躺著一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手邊正放著一把大刀。
  小姑娘怔了怔,蹭蹭蹭地跑到花滿樓身邊,也沒有半點避忌,隨手拿起花滿樓才剛喝過的茶杯,仰著頭就把杯子裡還剩下的小半杯茶給灌了下去,這才覺得沒有剛睡醒時那麼口渴了,放下杯子,眨了眨眼睛,指著那個昏迷中的大漢脆生生地問道:“花滿樓,他是誰?剛才闖進來的嗎?”
  “是,”花滿樓點頭,接過小姑娘放下的杯子,體貼地又倒了一杯水遞給她,“一起闖進來的還有一個女孩子,我讓機甲人將她送到客房裡了。他們是誰,大概要等醒過來之後才能知道。”
  “女孩子?”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她長得漂亮嗎?”
  “不知道,”花滿樓搖頭失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阿墨,我看不見啊。”
  小姑娘愣了一下,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隨即卻是輕輕地哼了一聲,睜大了一雙眼睛頗有氣勢地看著他:“不管漂亮不漂亮,觸動了陣法的就肯定不是好人!說不定有什麼陰謀詭計呢!”
  “我知道,”花滿樓含笑點頭,“我會小心的。”
  小姑娘這才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微微歪著頭猶豫了一下,忽然間傾過身去在花滿樓的臉上輕輕親了一口,還沒等花滿樓有反應呢,就微紅著臉輕輕笑了一聲,接著轉身就跑下了樓,一溜煙地回到了後院繼續折騰著未完成的工作。花滿樓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端起小姑娘沒有喝完水的杯子,繼續不緊不慢、安安靜靜地喝著水。
  一個時辰後,有一陣輕快卻又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從客房的方向傳來。花滿樓仍舊是神色溫和地喝著水,心頭卻是微微一動——沒想到,先清醒過來的並不是那個大漢,而是這個女孩子。阿墨說得對,這個女孩子想必並不簡單,只是不知道闖進百花樓來究竟有什麼用意……
  “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少女清脆而略帶些疑惑的嗓音隨著腳步聲的接近而響起,花滿樓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那少女忽然間有些驚恐地“啊”了一聲,一下子就躲到了他的身後,指著軟榻的手和聲音一起微微有些顫抖,“他怎麼也在這裡?”
  花滿樓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幾步拉開了和她之間的距離,神色間仍是一派溫和:“這裡是百花樓,你和他都暈倒在院子裡,我便將你們都帶了進來。你好像很怕他?莫非是遇到了什麼事?”
  “他要殺我!”少女的聲音很是驚恐,大約是想起了先前被追殺的景象,忍不住心有餘悸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我走投無路,才逃到你這裡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怎麼走都在原地一樣,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兩人正在說話間,躺在榻上的大漢卻是也漸漸轉醒了,起初神色還有些茫然,可一抬眼看見了那少女,目光一瞬間就變得兇狠了起來,一手提了刀,從榻上一躍而起:“這下子我看你還能往哪逃!”
  大漢厲聲喝著,揮著刀就要砍來。那少女驚叫了一聲,躲在花滿樓的身後,害怕得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衣袖,花滿樓一抬手,似乎是不經意間躲過了她伸來的手,伸出兩伸手指,穩穩地夾住了大漢砍來的刀,態度還是和原來一般的溫和:
  “她既已到了這裡,就不必再跑了。閣下出手便要取人性命,未免太過狠毒。這柄刀你若是肯留在這裡,我一定替你好好保管,你隨時可以來拿。”
  大漢臉上兇狠的表情忽然一下子就變了,因為他已經用盡了全力,刀卻還是紋絲不動,就像是在這個儒雅斯文的男人手指間生了根一樣。只不過是片刻的工夫,他的額頭已經全都是汗,忽然間跺了跺腳,惡狠狠地看了少女一眼,放開手裡的刀,轉頭就沖下了樓。
  原本躲在花滿樓身後的少女一下子就笑了起來:“你真厲害!有很多人都打不過我,我卻也不是他的對手呢!”
  少女的笑聲很好聽,清脆得好似是銀鈴一般,花滿樓卻忽然間想到了此時此刻正在後院忙碌著的小姑娘——明明才只有一個時辰沒見,他卻好像又想她了,小姑娘每每笑起來的時候,也很清脆好聽,卻比面前這個少女更多了一分坦率和自然隨性。
  花滿樓唇邊的笑意忍不住越發溫柔了起來,轉過身背對著那個少女,往前走了幾步拉開了距離,淡淡地問道:“你?”
  “我叫上官飛燕!”少女仍舊還在笑著,“江南的上官飛燕!”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花花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只燕子不是好人了=3=
  墨墨可霸氣了,佔有欲和危機意識統統應該點贊啊有木有!


☆、第三十五章 借住

  花滿樓溫和地笑了笑,並不接她的話頭,似乎是對她的名字並沒有什麼興趣,反倒是將手裡的刀放到了桌上,轉而問道:“他為什麼要追殺你?”
  上官飛燕眨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略有些遲疑,卻還是清脆地笑了起來,從背後繞到了花滿樓的身前:“因為我偷了他的東西。不過他也不是好人,是個強盜,我從來不偷好人的!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要討厭我!”
  花滿樓並沒有說話,仍舊只是溫和地笑著,卻是不由自主地向著窗外的方向微微轉了頭,片刻後才慢慢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我不會看不起任何人。”
  上官飛燕聞言,似乎是愣了一下,卻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咬了咬唇,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輕快道:“我能不能在這裡躲幾天?我怕如果我出了這裡他馬上就會再來找我,到時候我就糟糕了!”
  花滿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到窗前,聞著風中傳來的花香,聽著樓下傳來的熟悉的腳步聲,臉上的笑意越發溫柔,對於先前少女的問題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樓梯口,轉過頭來對著上官飛燕溫聲道:“時間已經不早了,不如先下樓吃晚飯吧。”
  “好啊!”上官飛燕一下子就笑了起來,步履輕快地走到他身邊,仰著頭看他,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感激和俏皮,“你真好!”
  花滿樓溫和地笑著,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柳墨歸忙了一下午,花滿樓和上官飛燕下樓的時候,小姑娘懷裡正抱著滿滿一懷的零件工具和稀奇古怪的材料,有些費力地想要抱回自己的房間裡去,阿甘晃著圓滾滾的身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側,正要上樓,一抬頭就看見了花滿樓和他身邊那個陌生的少女——那個少女長得並不算太過漂亮,至少並不讓人驚豔,卻很是天真可愛的模樣,一雙大眼睛似是會說話一般。
  小姑娘下午也不知道在折騰些什麼,滿身滿臉都是塵泥,硬是將一張原本白皙精緻的小臉弄得髒兮兮的,灰頭土臉得幾乎看不清本來的模樣,只有一雙烏溜溜的杏眼亮得驚人,這會兒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上官飛燕看。
  上官飛燕在看見小姑娘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驚訝,可看著她灰頭土臉的模樣,卻又幾乎是立時就恢復了正常,仍舊俏皮地眨著一雙大眼睛,轉頭笑盈盈地問花滿樓:“這……是你的丫鬟嗎?”
  小姑娘聞言,一雙杏眼一下子就微微眯了起來,轉頭看向了花滿樓。她身邊的阿甘突然間往前跨了兩步擋到了小姑娘的身前,歪了歪身子直直地盯著花滿樓看,圓滾滾的模樣再也沒有了平時的可愛,反倒是一下子就變得氣勢洶洶了起來。
  小姑娘的視線很平靜,甚至還沒有阿甘的來得灼熱,花滿樓臉上的笑意卻是一下子就淡了不少,對著上官飛燕搖了搖頭,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少見的不容置疑:
  “不,她是我的未婚妻。”
  上官飛燕一瞬間就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個臉上髒兮兮、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姑娘看,那雙像是會說話的眼睛急急地眨了幾下,有些受傷地咬住了嘴唇。花滿樓卻是沒有再對她多說些什麼,而是幾步走到小姑娘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後,一邊接過她懷裡的東西,一邊取了帕子去替她擦臉,略帶“斥責”的聲音裡卻透著顯而易見的親昵:
  “怎麼又弄得一臉灰?”
  “忘記擦了!一會兒我洗個臉換身衣服就好了!”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接過帕子隨手胡亂地抹了抹臉,有些好奇地看著上官飛燕道,“花滿樓,她是誰?”
  “她叫上官飛燕,就是先前在院子裡暈倒的女孩子,”花滿樓將先前的事大致地解釋了一遍,而後柔聲道,“阿墨,上官姑娘怕那大漢再來找她,想在百花樓暫住幾天。阿墨覺得呢?”
  小姑娘似乎是愣了一下,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你……在問我?”
  “自然是,”花滿樓失笑,“你是百花樓的女主人,答不答應自然是該由你來決定。”
  若是以前,有人提出借住,不管是什麼居心,花滿樓大概一定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但如今有了小姑娘,自然就不能這麼輕易地一個人做決定了,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少女,他總該避些嫌才好。
  “我決定啊……”小姑娘略微歪了歪頭,很是爽快地笑著點了點頭,“當然可以!你放心在這裡住吧,那個追殺你的人一定進不來的!”
  小姑娘臉上的灰塵還沒有擦乾淨,這會兒臉上正是灰一塊白一塊的,看起來格外地滑稽,可她卻好像渾然不覺一般,根本沒有半點不自在,說話間更是一派女主人的口吻。
  上官飛燕眨了眨眼睛,很快也輕快地笑了起來:“那就謝謝你了!”——不知是不是錯覺,花滿樓卻覺得她清脆的聲音裡帶著些極力掩藏的僵硬,不由得又往柳墨歸的身邊走了半步,回過頭來對著上官飛燕點點頭,溫聲道:
  “勞煩姑娘稍等片刻,我和阿墨將東西放回房中後就來。”
  上官飛燕笑著點了點頭。
  柳墨歸拉著花滿樓的衣袖才剛走了兩步,就發現像是少了什麼,回頭一看,就見阿甘仍舊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虎視眈眈地盯著花滿樓看,小姑娘笑得彎了眼睛,往回走了兩步,彎下腰來伸手戳了戳阿甘圓滾滾的身子:
  “阿甘,不要生氣啦!花滿樓是好人,隨便誰來他都會幫忙的,不是看見漂亮的女孩子就紅杏出牆啦!”
  “阿墨……”花滿樓聽著小姑娘的話,簡直是哭笑不得——“紅杏出牆”是這麼用的嗎?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回過頭來俏皮地對著花滿樓吐了吐舌頭:“哎?我說的不對嗎?”
  “不,你說得對。”花滿樓搖著頭歎氣,語氣無奈,臉上的笑意卻是一片溫柔。
  阿甘聞言,好像一下子就放下了心來,蹭了蹭小姑娘的手指,忽然間晃著身子快步走到了花滿樓的身邊,有些討好地蹭了蹭他的腿,像是在為自己先前的誤解在道歉一般。花滿樓抱著小姑娘的零件和工具騰不出手來,只能笑著對它點了點頭。小姑娘站在原地,背著手在身後、歪著腦袋看著那“兩人”有趣的相處,終於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快步走到花滿樓的身邊,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起往房間裡走。
  上官飛燕站在原地,看著那兩人並肩而行的身影,臉上再也沒有了先前單純天真的笑意,眼底滿是陰霾和怒意,恨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
  柳墨歸和花滿樓的動作很快,上官飛燕並沒有等多久,兩人就已經從房裡出來了,花滿樓還是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笑意溫和地走在柳墨歸的身側,而先前那個灰頭土臉、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姑娘——
  她已經洗乾淨了臉,也換了一身衣服,上官飛燕這才發現小姑娘的容貌竟是極其精緻漂亮,膚色瑩潤白皙,在燈下更顯出一種柔和和溫婉來,身上穿著的雖是似乎並不適合少女的墨色衣袍,但衣料卻很是精美,穿在她身上不僅沒有半分違和,更是襯出一種大氣和隨性來——竟是硬生生地把她比了下去!
  上官飛燕的眼裡不由自主地劃過一抹陰霾,卻又是立時就垂眸斂了下去,下一刻就抬起了頭,恢復了先前輕快單純的笑容,眨著眼睛看著那兩人:“你們好了?我們可以吃飯了嗎?”
  花滿樓和柳墨歸一起點頭,肩並著肩一起往樓下走。
  樓梯很寬,並肩走三個人綽綽有餘,上官飛燕看了看,步履輕快地往前走了兩步,正要到柳墨歸的身邊和她並排走,卻是忽然傳來了一陣“哢噠”的金屬聲響——小姑娘的那個機甲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是橫插一腳,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小姑娘的身側。
  樓梯雖然寬敞,卻也不可能並排走下“四個人”,上官飛燕眼神微閃,咬了咬唇,跟在兩人身後一起下了樓。
  晚飯是機甲人做的——花滿樓自然是不會做飯的,小姑娘也一樣不會,前陣子卻是忽然拉著鄰居家的大嬸一個勁地問各種菜的做法,一邊問還一邊認認真真地拿筆把步驟全部都仔仔細細地記了下來。花滿樓本以為她是想要學做菜,沒想到過了幾天之後,小姑娘就新做了兩個機甲人,從此兩個都不會做飯的人就再也不用擔心伙食的問題了。
  “上官姑娘,你就放心在這裡住吧!這裡可安全了,絕對沒有危險,不用擔心的,啊對了!”小姑娘端起碗,卻還是不忘記安慰上官飛燕,話說了一半,像是是忽然想了起了什麼似的,捧著碗抬頭看向了坐在對面的上官飛燕,“就是記得千萬不要去後院啊!”
  作者有話要說:有的人呢……你越是不讓她幹什麼,她就越是要幹什麼,比如說……一個人偷偷跑去後院?
  墨墨你真是……秀恩愛J!但是紅杏出牆什麼的……你什麼時候才能拿對劇本啊喂!
  話說正在糾結下一篇文,但是起名無能星人表示又不知道該給女主起什麼名字了QAQ藏劍蘿莉,正陽門下,該叫什麼名字好呢?


☆、第三十六章 作死
 
 夜已經很深了,萬家的燈火都已經熄滅了,所有人都已經在這靜謐的夜裡沉沉地睡去,百花樓內的一間客房裡,清秀的少女卻是忽然間睜開了那雙有神的眼睛,穿上衣服下了床,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正要下樓卻又不放心,又湊到另兩間已然滅了燈的房間門口,耳朵貼著門縫仔細地聽了半晌,確定了那兩人確實已經熟睡,這才鬆了口氣,悄無聲息地下了樓,進了後院。
  ——千萬不要去後院?後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江南花家富甲天下,花滿樓是花家的七公子,莫非是在那裡藏了些什麼?那個叫做柳墨歸的小丫頭看起來就是傻乎乎的,天真得什麼都不懂,分明就是欲蓋彌彰!除了長得漂亮之外還有什麼?你不讓我去後院,我還偏偏就要去!
  少女的身姿輕盈,神色卻很是惱怒,甚至還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恨意,一雙原本有神的眼睛在月色中亮得甚至有些滲人。
  百花樓的後院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中心有一大塊的空地,而周圍花草顯然都是經過花滿樓精心照料的,長得很是茂盛妍麗,還有一些假山奇石,頗有古意,看起來就和文人雅士家中的後院一般,並無二致。
  少女將腳步放到最輕,仔仔細細地在院中搜尋著,不願放過任何一寸,然而……一刻鐘後卻還是一無所獲,更重要的是——自從下了樓梯、徹底走進了後院之後,她發現她好像一直都在原地,半步都沒有能邁出去!
  後院一共就只有那麼大一塊地方,站在先前下來的樓梯處,一眼就能看見對面的牆壁,可她明明都已經走了那麼久,卻好像永遠都在原地打轉一樣,怎麼都走不到對面!
  下午闖進來時的那種感覺,又來了!
  這裡的一切都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少女原本還連帶怒意和不甘的臉一瞬間就白了,眼底甚至還染上了幾分驚慌。少女抬起頭往先前來時的樓梯望瞭望,又看了看對面似乎就在不遠處的牆壁,執著地又往前走了幾步,再一抬頭——依然是原先的距離,半分都沒有改變!
  少女這會兒終於是徹底急了,咬著唇四下張望,急得幾乎是紅了眼眶,腳下卻是又一不小心踩到了一顆小石子,心頭頓時猶如燒起了一把旺火,更加煩躁,抬腳就用力地把那顆小石子狠狠地往外踢——可在出腳的一瞬間,她忽然就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幾乎是拼了命地施展了輕功往前跑,只是這時候,卻到底還是已經慢了半拍——
  “嘭”的一聲巨響,已然在百花樓的後院中轟然炸開!
  “哎?這是怎麼了?”百花樓的二樓,另兩間房間的門幾乎是同時打開,小姑娘只披了一件外袍,揉著眼睛一臉困意地仰頭問從隔壁房間裡出來的男人,“花滿樓,是有人闖進來了還是……”
  “大概是上官飛燕吧,”花滿樓歎氣,伸手將小姑娘身上的外袍又攏得緊了些,拉起了她的手,“我們去看看。”
  小姑娘順勢靠住了花滿樓的手臂,有些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一邊幾乎是本能地跟著他往下走:“花滿樓,別擔心,和二叔討論之後,我有調過火藥的用量,就算是沒躲開傷到了,也不會出人命的!”
  花滿樓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小姑娘披散在肩頭的長髮柔軟順滑,幾乎是讓他的心一瞬間就柔軟安定了下來。
  這一晚的月色很好,即便沒有點燈,只是借著月色也能將院中的情景大致看個清楚——花草樹木和假山奇石完全沒有任何變化和損傷,而中間的那塊空地上卻早已是塵土飛揚,滿是火藥的味道,中間甚至是炸出了一個大坑來,坑邊正趴著一個今天才剛熟悉起來的身影——恰是正在不停咳嗽著的上官飛燕。
  “你還好嗎?”小姑娘蹲下身去,一邊問一邊伸手去探她的手腕。
  不知是受了傷還是被煙塵嗆到,上官飛燕這會兒正是捂著胸口不停地咳嗽著,一張清秀的臉早已滿是灰塵和泥土:“咳咳,我……”
  “受了些內傷,不過不是很重,其他都是皮外傷,”上官飛燕的話還沒說完,小姑娘就已經迅速地替她檢查完了傷勢,皺著眉道,“不是才說了千萬不要來後院的嗎?”
  話音剛落,上官飛燕立時就咳嗽得更厲害了,那撕心裂肺的模樣,簡直就像是要將肺都咳了出來一樣:“咳咳,我……咳,我半夜口渴,想打些水喝。”
  口渴打水喝?她房間裡的水壺明明就是晚上才倒滿的水……柳墨歸看了眼已經是淚眼朦朧的上官飛燕,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回頭看花滿樓。
  花滿樓像是知道小姑娘就在看自己一樣,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柔聲道:“阿墨,先扶上官姑娘起來,回房之後將傷口處理一下吧。”
  小姑娘點頭應了一聲,伸了手將上官飛燕拉起來。上官飛燕才剛站起來,卻忽然就是腳下一軟,伴隨著一聲嬌呼,眼看著就要往旁邊栽倒、撞到花滿樓的身上,花滿樓向後退了半步,伸手輕輕推了一下,扶著上官飛燕的小姑娘也在同時手上用力,這才終於讓她穩住了身形。
  “咳,我……對不起,我好像崴到腳,不能走路了。”
  上官飛燕忙不迭地道歉,看像花滿樓的一雙眼裡已是霧氣彌漫,泛著盈盈的水光,讓人一看便是心生憐意。
  “無妨,傷了腳確實行動不便,不宜再走動。”花滿樓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溫和地笑著點頭,臉上沒有半分不耐——上官飛燕的眼睛一瞬間就亮了起來,沾滿灰塵的臉上好像也慢慢地染上了紅暈。扶著她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轉過頭直直地盯著花滿樓看,
  花滿樓笑著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髮,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手——隨著短促的擊掌聲落下,院子裡不知從哪裡就出現了一個和成年男子一般高大的機甲人,在上官飛燕面前穩穩地站定,然後微微彎腰、伸出了手。
  花滿樓點頭:“讓機甲人抱姑娘回房吧,以免再加重傷勢。”
  “我……”上官飛燕張了張口像是還想說什麼,可看著花滿樓那雖然溫和卻隱隱帶著不容置疑的神色,忽然間就說不出話來,只能是乖巧地點頭應了一聲,深深地看了花滿樓一眼,而後任由機甲人將自己抱起,然後邁著穩健的步子往房間的方向走。
  機甲人畢竟不是真人,即便做得再精巧,也總有些地方是無法改變的,就比如說……渾身冰涼和堅硬的金屬質感。
  上官飛燕在先前那一場爆炸中受的傷確實並不算重,但傷口卻不少,衣服上早已被飛起的石子劃破了許多口子,連帶著女孩子嬌嫩的皮膚也一起被劃破。再加上氣流的衝擊,她現在簡直就是渾身都疼,被堅硬的機甲人抱在懷裡,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硌得難受,可……她大半夜一個人出現在後院,本來就已經足夠讓花滿樓懷疑了,若是這時候再抱怨機甲人,給他留下的印象豈不是更差?
  上官飛燕低下頭,一言不發地咬著唇,眼底陰沉得幾乎能滴出墨來。
  柳墨歸站在原地,眨著眼睛看著被機甲人抱上樓去的上官飛燕,伸手撓了撓頭髮,側過頭看像花滿樓,雖然沒有說話,彎起來的眉眼和嘴角卻是無一不透露出她此時此刻的愉悅——崴了腳不能走路,那你老是看花滿樓幹什麼?楚楚可憐又怎麼樣?你就是再可憐,花滿樓也看不見啊!真好!
  “阿墨。”
  “嗯?”聽見花滿樓的聲音,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歡快地應了一聲。
  花滿樓自然聽得出她聲音裡的笑意,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牽住了小姑娘的手:“阿墨,我們再等等看,看她究竟是有什麼目的。”
  “好啊!我才不怕她呢!”小姑娘輕快地跳了兩步,伸出空著的那只手抱住了花滿樓的胳膊,用臉貼著他的肩膀蹭了蹭。
  花滿樓失笑,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心頭微動,原本牽著小姑娘的那只手微微一用力,將小姑娘的掌心攤開,一點一點和她十指相扣。
  小姑娘歪了歪頭,看著身側男人在月光下顯得越發溫柔清雋的側臉,忍不住抿著唇輕輕笑了起來:“花滿樓,我什麼都不怕的!”
  “我知道,”花滿樓也笑,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將小姑娘小巧纖細的手握得更緊,在跨上樓梯的臺階前,微微一頓,停下了腳步,側過頭來對著小姑娘,微微彎了腰,“阿墨很厲害!多虧了阿墨,這一次我們才能早作準備。”
  隨著他溫柔的話語一起落下的,是在小姑娘嘴角一擦而過的一個輕吻。
  小姑娘難得的微微紅了臉,抿著唇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燕子,你知道啥叫不作死就不會死麼╮(╯_╰)╭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三十七章 請求

  柳墨歸的醫術算不上有多好,但到底是在萬花谷耳濡目染著長大的,處理上官飛燕的傷勢已是綽綽有餘。既然花滿樓說不要說破、再等等看,柳墨歸自然是沒什麼意見,心裡雖是有些不情願,卻還是認認真真地替上官飛燕上了藥包紮了傷口——她的手腕、手臂上都有劃破的傷口,雖然不深,但乍一眼看去,卻也讓人有些心驚肉跳。包紮完後,小姑娘又開了調理內傷的方子,這才和花滿樓一起各自回了房裡繼續先前被打斷的睡眠,只留下上官飛燕一個人在黑暗之中睜大了一雙眼睛,氣得咬牙切齒——
  這件事,她從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有了完備的計畫,甚至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把花滿樓的各項資訊查得清清楚楚,有足夠的自信能讓花滿樓喜歡上自己,然後步入自己設下的局中,可千算萬算,卻怎麼都沒有想到就是這短短幾個月的工夫裡,花滿樓竟會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未婚妻來!
  這個憑空出現的小姑娘……究竟是什麼來頭?
  上官飛燕皺著眉百思不得其解,卻到底還是抵不過死裡逃生後湧上來的那一股倦意,漸漸地睡了過去。
  夜裡的那一番折騰耗費了上官飛燕不少的心力,第二天一大早房門被敲響時正是剛從睡夢中被吵醒,煩躁得立時就想發脾氣,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是陡然清醒,終於意識到了現在究竟是身在何處,臉上瞬間就換上了一副甜美的笑意,脆生生地向著門口道:
  “請進吧,我傷了腳,不便下床開門。”
  話音剛落,門立時就被推了開來,隨即傳來的就是柳墨歸輕快的腳步聲和她清脆的嗓音:
  “我煎好了藥,你快喝吧!這個藥要在飯前喝的!”
  小姑娘一邊說著,一邊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遞到了上官飛燕的跟前,一股酸中帶著苦和澀的味道立時就嗆得上官飛燕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柳姑娘,這藥……”
  “唔……味道是難聞了一點,”小姑娘將碗遞給她,眨了眨那雙烏溜溜的杏眼,卻又是信誓旦旦地拍著胸口作保證,“不過效果很好,良藥苦口嘛!你要是不相信我的醫術,花滿樓可以作證的!”
  “不用,我當然是相信的。”上官飛燕的背脊微微一僵,趕緊搖頭否認,而後低頭盯著手裡那碗黑乎乎的藥,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閉了眼捏了鼻子,把藥一口灌了下去——又酸又苦的味道頓時就彌漫了整個口腔,少女清秀的臉幾乎是皺在了一起,險些嘔吐出來!等到她好不容易一鼓作氣把藥全都喝了下去之後,幾乎是立時就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
  小姑娘體貼地遞過一碗茶,上官飛燕幾乎是毫無形象地接過、一口喝乾,這才覺得稍稍緩過來了一些,只是口中的苦意卻仍是久久不散。但這時候,她卻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這些了——因為眼前穿著墨袍的小姑娘收回了碗後,不知道從哪裡又拿出了一套粗布衣服遞了過來。
  上官飛燕心頭一跳,有些試探性地問道:“這衣服是……”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滿臉的陳懇:“你的外衣還有中衣昨天都破了,但是你也沒帶別的衣服,所以我今天早上就問隔壁王大嬸家的二丫姐姐借了一身給你。”
  原來是向鄰居借的,難怪是粗布衣裳,上面甚至還帶著補丁!她上官飛燕什麼時候穿過這麼破爛的衣服?
  “但……”
  “我本來是想拿我的衣服給你穿的,”小姑娘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有些歉意地撓了撓頭,滿臉認真地看著她,“但是我長得矮,我的衣服你穿不下,倒是二丫姐姐和你的身材差不多。二丫姐姐可賢慧了,衣服雖然有些舊,不過都是洗得很乾淨的,你不會嫌棄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還能說嫌棄?上官飛燕搖了搖頭,笑著伸手將衣服接了過來:“怎麼會?多謝柳姑娘了。”
  “那你好好養傷吧,我不打擾你了!一會兒機甲人會送早飯過來的。”小姑娘見事情都做完了,很是乾脆地就告了辭。
  屋裡終於再一次只留下了上官飛燕一個人,少女低頭看著手裡那觸感粗糲的布衣,腦海裡浮現出小姑娘身上那精美的衣料,咬著牙將手裡的衣服揉成了一團——
  她究竟是真的那麼天真,還是裝出來的?!
  上官飛燕一個人在房間裡生悶氣,柳墨歸卻是根本就不管她,處理完了她的事之後整個人都心情舒暢了起來,步履輕快地下了樓,卻是沒有來得及注意眼前,和正要上樓的花滿樓在樓梯口撞了個正著。
  花滿樓伸手攬著小姑娘的腰讓她穩住身形,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阿墨很高興?”
  “唔……”小姑娘回憶起先前喝藥時上官飛燕那幾乎全部都皺到了一起的五官,忍不住眯著眼睛笑了起來,“算是吧!”
  花滿樓笑,卻並不問她為什麼而覺得高興,反而是忽然扯開了話題,轉而溫聲問道:“阿墨,藥房裡的黃連怎麼一下子少了那麼多?”
  ——花滿樓也是粗通醫術,一些常用的藥材多少都會在百花樓中放上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當然是用來治傷了啊……你生氣了?”小姑娘歪著頭,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嘴上雖然問著是不是生氣了,眼底卻分明就沒有半分擔心。
  果然花滿樓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滿臉無奈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聲音裡滿滿的都是溫柔和寵溺:“省著點用,別太浪費了。”
  “我知道!”小姑娘歡歡喜喜地蹭著他的掌心,“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花滿樓點了點頭,但笑不語。
  ……
  上官飛燕就這麼在百花樓住了下來,大概是因為第一天晚上就吃了苦頭的緣故,接下來的幾天裡一直都很安分——如果不算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找機會和花滿樓獨處的話。
  不過花滿樓一向都有分寸得很,並不與她親近,連話說得都少,多半都只是對著她溫和地笑一笑,然後就去陪小姑娘了——他和柳墨歸就當做是根本不知道上官飛燕別有用心一般,依然如同以往一般安定而又溫馨地過著日子,一直到七天之後,上官飛燕終於是忍不住了。
  不得不說,小姑娘的藥雖然苦得令人作嘔,但效果卻是顯著的,上官飛燕的內傷基本已經痊癒,剩下的皮外傷也已經結痂了,至於崴到的腳——當然也是在被機甲人抱過後,很快就恢復了。
  這日傍晚上官飛燕到二樓的時候,花滿樓和柳墨歸正在澆花——小姑娘拿著澆花的水壺,花滿樓從身後抱著她、握著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侍弄那些嬌貴卻又芬芳的鮮花。暖橙色的夕陽灑在兩人交疊的身影上,竟是說不出的溫暖美好——上官飛燕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穿著的粗布衣裙,沉著臉色咬了咬牙,再抬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換上了如同平時一般天真而甜美的笑容——再拖下去,事情就來不及了。
  “花滿樓,柳姑娘,”上官飛燕盈盈走到兩人身前,忽然間屈身一拜——她本就長得頗為清秀,穿了一身粗布衣裙倒並不顯得粗鄙,反而是顯出了幾分天真來,倒也很是賞心悅目,“這幾天麻煩你們了,我……我能不能請你們幫一個忙?”
  柳墨歸聞言,拿著水壺的手頓了頓,下意識地抬頭去看花滿樓。花滿樓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笑著點了點頭:“姑娘請講。”
  “其實,我是金鵬王朝的皇族,”上官飛燕一雙有神的大眼睛盯著花滿樓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是有些猶豫地咬了咬唇,半晌後卻像是終於做了什麼決定一般,一咬牙,坦白道,“我們的王朝雖然地處偏遠,卻很富足,於是就引起了鄰國的垂涎。”
  ——原本的計畫是讓花滿樓喜歡上自己,然後跟著自己回去幫忙,但眼下……怕是辦不到了。和聰明人打交道,與其繼續說謊偽裝,倒還不如把自己的目的“照實全說了”——花滿樓當然是個聰明人。
  上官飛燕的解釋仍然還在繼續著:“先皇注重文治,自然不是那些鐵騎的對手,為了保存實力以圖中興,便把國庫的財寶分成了四份,交給了四個心腹大臣,並且讓他們帶著小王子一起逃來中原。其中有一位是小王子的舅父上官謹,就是我的爺爺。”
  “然而除了我爺爺始終追隨著小王子、用他的那份財寶供養著小王子的一家人之外,其他三位大臣自離開金鵬王朝後就改名換姓,再也沒有了蹤影!”
  上官飛燕說到這裡,一下子就變得激憤了起來,微紅的眼眶泫然欲泣:“這樣的逆臣,怎麼對得起先皇的信任?花滿樓,你……你能不能幫我們討回公道?我們只是想要公道而已!”
  花滿樓聞言,沉默了片刻,歎氣道:“若果真如此,確實是不公道。”
  上官飛燕的眼睛一瞬間就亮了起來:“那你……”
  “好啊!”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直安靜聽著的小姑娘忽然間就打斷了她的話,乾脆爽快地點了頭,伸手拉了拉花滿樓的衣袖,仰起頭看他,“花滿樓,那我們就幫忙討個‘公道’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姑娘竟似是在“公道”那兩字上用力地加了重音。
  花滿樓略一沉吟,卻是很快也點了頭,溫和的笑意在夕陽下竟是顯出些意味深長來:“好,那便討個‘公道’吧。”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說黃連是故意的,但是衣服事件絕對是天然黑- -至於公道什麼的,燕子你以為你說公道在你們這邊,它就真的在你們這邊了咩?
  陸小雞,下一章到你上場了,快把劇本背好!


☆、第三十八章 開場

  陸小鳳從上官丹鳳的馬車裡下來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問她:“花滿樓在哪裡?”
  說實話,他是真的並不想牽扯進這件麻煩事中,但無奈的是麻煩總是會自己找上門來——這位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找上門來,說花滿樓在他們那裡——他總是不可能棄朋友于不顧的。
  於是當陸小鳳在丹鳳公主的帶領下來到一間房門前,伸手推門而入的一瞬間,他幾乎是立時就傻了——
  他那個素來溫和的老朋友這會兒正坐在窗邊,腿上坐著一個身著墨袍的嬌小身影。小姑娘整個人都窩進了花滿樓的懷裡,這會兒正仰著頭笑盈盈地和他說這些什麼,花滿樓聽完,似乎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隨即便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髮。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一張精緻的小臉紅撲撲的,忽然間湊過去在花滿樓的臉上親了一口……
  花滿樓不僅沒有半點損傷,甚至還活得比誰都舒坦滋潤,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陸小鳳瞪大了一雙眼睛,震驚得幾乎要跳起來——花滿樓確實是喜歡小丫頭不錯,可這個發展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他和這兩人才多久沒見……一個月還是兩個月?就算是兩個月吧!兩個月前他才說小姑娘是個孩子,怎麼轉眼連親都親上了?說好的要送小姑娘回家呢?
  “花滿樓!”陸小鳳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眼前的情景勉強消化,幾步就跨到了窗邊,繞著兩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這才踩著椅子在兩人對面坐下,指向花滿樓的手指不停地晃著,滿臉的痛心疾首,“花滿樓啊花滿樓,我發現你現在也學壞了!”
  “哦?”花滿樓似乎是對於陸小鳳的突然出現沒有半分意外,笑著側過了頭來問陸小鳳,“我怎麼了?”
  “怎麼了?”陸小鳳有些誇張地拔高了聲音,上上下下地又盯著花滿樓看了一遍,“嘖嘖”有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男寡女抱在一起……嘖,花公子,你以前可是君子得很啊!還說不是學壞了?”
  花滿樓失笑,既不否認也不生氣,只是好脾氣地笑著搖了搖頭,他懷裡的小姑娘卻是眨了眨眼睛,皺著眉伸手拍掉了陸小鳳指向自己和花滿樓的手指,脆生生地道:“我喜歡花滿樓,花滿樓也喜歡我,我們大白天的‘孤’男‘寡’女抱在一起有什麼關係?像你那樣……唔,晚上的時候和許多女孩子抱在一起,既不是光天化日,也不是孤男寡女,可那樣才不好吧!再說了,你幹嘛進來都不敲門的?真沒禮貌!”
  小姑娘一邊說,一雙好看的眉毛一邊慢慢地皺了起來,顯然是一副十分嫌棄的模樣,說完之後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麼似的,眼裡忽然就劃過了一抹慶倖,長長地舒了口氣,補充道:“還好花滿樓沒有跟著你學壞!”
  小丫頭到底是有多嫌棄他?“沒禮貌”又早就已經“學壞了”的陸小鳳滿肚子的調侃和揶揄統統被小姑娘這幾句話給堵在了喉嚨口,瞬間就苦了一張臉,趴在窗臺上苦笑著問花滿樓:
  “你教她的?”
  ——上次見面,小姑娘明明就是乖巧又天真,怎麼才兩個月沒見,一下子就變得這麼不可愛了?
  花滿樓卻是搖了搖頭,倒了杯茶遞給陸小鳳,神色間滿滿的都是無奈和好笑——他自然不是會說人是非的人,更何況……還是“晚上和女孩子們抱在一起”這種話題。
  小姑娘歪著頭在他懷裡蹭了蹭,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才不是花滿樓呢!是上一次做新印版的時候朱停告訴我的!朱停說……陸小鳳有好多紅顏知己,晚上總是抱著不同的女孩子……他還說,讓我一定要看好花滿樓,千萬不要讓他跟著陸小鳳學壞了!”
  小姑娘說著,忽然間仰起了頭笑吟吟地盯著花滿樓看:“不過我才不擔心呢!花滿樓這麼好,才不會學壞呢對吧?”
  ——柳墨歸說話的時候,不停地眨巴著一雙烏溜溜的杏眼,洋洋得意的自豪模樣活像是一隻正等待著誇獎的小動物。
  花滿樓看不見她的模樣,他卻還是覺得在小姑娘那一句“花滿樓這麼好”出口時,自己的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忍不住將環著小姑娘腰肢的手臂又收得更緊了些,幾乎是要把小姑娘嵌進自己的懷裡一般,繼而柔聲道:
  “是,不會的。”
  小姑娘得了保證,歪了歪頭,抿著唇甜甜地笑了起來。
  陸小鳳趴在窗臺上,愁眉苦臉地看著那兩人,漸漸地卻又摸著鬍子由衷地笑了起來——花滿樓素來溫和,可他和他認識了這麼多年,也極少看到他的神色溫柔成這樣的,眉梢眼瞼間全然都是甜蜜和親昵。陽光從視窗招進來,灑在那兩人的身上,只覺得格外明媚,就連他看著,居然也覺得溫馨和安心。
  朋友終於找到了歸宿,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只不過……陸小鳳臉上的笑意慢慢地又變成了咬牙切齒——朱停這個混蛋,居然又到處敗壞他的形象!
  ……
  晚上的時候,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宴請了陸小鳳、花滿樓和柳墨歸三人,再一次鄭重地請求三人幫忙替他們討回公道,而那三位據說是帶著國庫的財寶改名換姓、再也沒有出現過的心腹大臣,如今都已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正是——珠光寶氣閣的老闆閻鐵珊、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富可敵國的大富豪霍休。
  而據大金鵬王所說,獨孤一鶴不只是當年的亂臣賊子,也正是青衣樓的主人——青衣一百零八樓,是一個勢力龐大的組織,只要是他們想做的事,很少有做不成的,即便是青衣樓作惡不少,卻也少有人敢得罪他們。
  這三人中,無論是哪一個都是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想要他們承認自己是當年背信棄義的亂臣賊子,無疑是難如登天,更何況是要三個人全都這樣承認?
  陸小鳳苦著一張臉不停地喝著酒,卻到底是拒絕不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和花滿樓還有柳墨歸一起坐著花家的馬車離開了大金鵬王的住處——想要對付那三個人,光靠他和花滿樓是肯定不行的,他必須得去找一個朋友。
  “話說回來,”陸小鳳倚著馬車的車廂壁,挑眉看著花滿樓和正窩在他懷裡補眠的小姑娘,“你們是怎麼會扯進這件事裡來的?”
  “丹鳳公主的表妹上官飛燕前幾日闖進了百花樓,請我們幫忙討個公道。”花滿樓輕輕拍著小姑娘的背哄她睡覺,一邊壓低了聲音慢慢解釋著。
  陸小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饒有興致地繼續追問著:“表妹?昨天怎麼沒有見到?”
  花滿樓替懷裡的小姑娘攏了攏衣領,淡淡地答道:“自從我和阿墨到了這裡,就再也沒有見過上官飛燕了。或許……是有事出門了吧。”
  花滿樓的神色仍舊還是很溫和,聲音裡卻是少見地流露出一種隱隱的疏離來,陸小鳳心中一動,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倒是也不再多問,撩起馬車的窗簾往外看了眼,不經意地隨口問道:“去過小姑娘的家裡了?怎麼樣?”
  陸小鳳本來是無意之間的隨意一問,可沒想到問出口後,花滿樓卻是一下子沒有了回應。陸小鳳怔了怔,回過頭來看他,就見一向溫和淡定的老朋友這會兒卻竟是垂下了眼簾,神色間是少見的黯然和無力。
  陸小鳳的心頭立時就是“咯噔”一下——小姑娘的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陸小鳳張了張嘴,想要問些什麼,卻又怎麼都覺得不合適,花滿樓更是默然無語,兩人之間竟是破天荒地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之中——花滿樓懷裡的人卻是忽然動了動,一邊揉著眼睛翻了個身,一邊口齒含含糊糊地答道:“我已經……回不去了,所以,花滿樓說,他會給我一個家的。”
  小姑娘顯然是還在半睡半醒之間,迷迷糊糊地連咬字都不甚清晰,聲音裡滿是難過和沮喪,卻偏又是一臉的坦然——花滿樓拍著她背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後卻是輕聲歎了口氣,毫不避忌就坐在對邊的陸小鳳,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眼角,柔聲道:
  “是,阿墨,我在。”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卻是下意識地在花滿樓胸口蹭了蹭,不自覺地揪緊了他的衣襟,用力之大,幾乎連手指都已經捏得發白。花滿樓覆上她的手,溫柔而小心地將她的手指一點一點掰開,而後輕柔地包裹進了自己的掌心裡,然後將小姑娘抱得更緊了一些,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
  小姑娘的眉頭終於在花滿樓溫柔的安撫之下漸漸地舒展了開來,連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緩。花滿樓鬆了口氣,卻仍是好耐心地一下一下拍著她哄她入睡。
  陸小鳳看著那相擁的兩個人,笑了笑轉過頭去,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再也沒有多問——他們現在這樣,也很好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孤男寡女VS每天晚上抱著不同的女孩子……墨墨真是犀利!陸小鳳你一路走好╮(╯_╰)╭
  話說劇情什麼的都是浮雲,會被墨墨一點一點蝴蝶掉的,不過這篇文的重點其實是在於“秀恩愛的墨墨和花花”啦!
  對了,假如嘰蘿起名叫葉丹歌,文名叫《鶴歸孤山》,你們覺得怎麼樣?(丹歌是鶴的別稱)


☆、第三十九章 眉毛

  馬車行駛了幾天,終於是進了塞北的地界,陸小鳳這會兒正在給柳墨歸講著他們如今要去見的那個人的“豐功偉績”——劍神西門吹雪一年只出四次門,每一次出門都是為了殺人。他明明冷得幾乎像是冰一樣,卻偏偏又能夠為了幾個素不相識的人千里追殺那些背信棄義之徒……
  西門吹雪一年雖然只出門四次,但他在江湖上畢竟是成名已久,他的事蹟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夠說完的,一直到幾人下了馬車、到了萬梅山莊外的山坡上,陸小鳳才剛剛止住了話頭,只覺得說了那麼多話,口渴得連嗓子都快要冒煙了,趕緊仰頭灌了好幾口水,這才覺得稍稍舒服了一些,結果一低頭,就看見小姑娘正眨巴著一雙烏溜溜的杏眼仰頭往山上山莊的方向看,眼裡滿滿的都是好奇。
  陸小鳳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正在聞著滿坡花香的花滿樓,不懷好意地湊過去問小姑娘:“阿墨,你覺得西門吹雪怎麼樣?”
  “我覺得?”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他應該……是個很有趣的人吧!”
  “有趣?”陸小鳳一怔,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像西門吹雪這樣冷冰冰的人居然能用有趣來形容,“你不怕他?”
  “為什麼要怕他?你不是說他只殺背信棄義的人嗎?”小姑娘歪了歪頭,似乎是有些不解,“有本事的人多半性格都很奇怪,就像你說他明明人很冷,卻願意為了陌生人千里追殺什麼的……但也就是這樣才可愛啊!”
  萬花谷裡有各種各樣的奇人異士,什麼樣稀奇古怪的性格和癖好都有,但其實,也就是因為他們那些毫不遮掩作假的怪癖和脾氣,這才顯得格外真實和親近——真性情的人,當然都是極可愛的。
  小姑娘說著,一雙眼睛越發清亮,扯了扯花滿樓的衣袖,臉上滿是掩不住的好奇:“花滿樓,花滿樓,我們快進去吧?”
  花滿樓微微皺了皺眉——他其實並不是太想進萬梅山莊,誠然西門吹雪是個很值得尊敬的人,但他著實是不喜歡他身上的殺氣,若是可以,他倒寧願留在這裡感受鮮花的芬芳,只是小姑娘卻似乎是好奇得不得了……
  “花滿樓?”遲遲沒有得到花滿樓的回應,小姑娘怔了怔,小心翼翼地仰頭看了他一眼,就見他眉頭微蹙,似乎是有些猶豫的模樣。小姑娘的動作頓了頓,有些不舍地又看了看山上的莊子,終於還是咬了咬唇道,“你不想去嗎?那、那我陪你,陸小鳳進去就好了……”
  小姑娘總是這麼乖巧……花滿樓歎氣,伸手牽住了小姑娘的手,拉著她一步一步往山上走,柔聲解釋著:“沒有這回事,只是這裡鮮花很是芬芳,我一時有些入迷罷了。阿墨,我們上去吧。”
  陸小鳳站在原地,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兩人的相處,以往他總覺得是花滿樓一直在寵著小姑娘,不過現在看來倒也未必是他一人如此……陸小鳳搖頭失笑,摸了摸鬍子,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加快了腳步趕了上去,經過花滿樓身邊的時候,忽然間挑了挑眉,壓低了聲音,似乎是不經意間隨口道:
  “阿墨好像對西門吹雪特別有好感?話又說回來,如果不介意他那身臭脾氣的話,西門吹雪長得其實還真是挺俊的,嗯,小女孩大概都會特別喜歡那種長相……”
  陸小鳳說完,也不等花滿樓應聲,幾乎是在話音剛落的同一時間就提氣加快了腳步,一溜煙就躥到了兩人前頭,一邊跑一邊想起了剛才花滿樓聞言後那忽然間頓住的腳步和一瞬間凝住的神色,終於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花滿樓啊花滿樓,你也有今天!
  ……
  陸小鳳對萬梅山莊熟得簡直就像是自己家一樣,一進門就帶著花滿樓和柳墨歸進了前廳,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倚,揮手就讓莊子裡的下人們拿酒來。於是等到西門吹雪終於出來的時候,他連一壺酒都已經喝完了,正準備伸手去拿第二壺,抬眼就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走了進來。
  陸小鳳挑了挑眉,也不跟西門吹雪打招呼,而是轉頭看向正坐在花滿樓身邊乖乖巧巧喝著茶的柳墨歸,似笑非笑道:
  “阿墨,這就是你覺得‘有趣’和‘可愛’的西門吹雪。”
  ——說話的時候,還刻意地在“有趣”和“可愛”這兩個詞上咬了重音,看著花滿樓略帶不滿地皺起了的眉頭,立時就笑得更歡了——分明就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陸小鳳的話音剛落,柳墨歸就覺得這屋子裡的溫度好像刷的一下就就降了一大截,凍得人快要結冰了一樣,抬眼就看見對面那個握著烏鞘長劍的白衣男人正側過頭看了過來,明明是極其俊美的相貌,臉上卻是沒有半點表情,手中的劍雖未出鞘,可這人就好像本身是一柄利劍一般,渾身上下都帶著殺氣和銳意。
  小姑娘愣了愣,卻是很快就回過了神來,眨著眼睛歪了歪頭,下意識地抿著唇對他笑了笑——其實,不就是脾氣冷了點、殺氣重了點嗎?谷裡比他還難相處的前輩又不是沒有!
  這個笑似乎是讓西門吹雪也愣了一下,視線在那個墨袍的小姑娘身上頓住。
  花滿樓卻忽然站起了身來,微微側過身,不動聲色地將小姑娘擋在身後,向著西門吹雪的方向微微頷首,淡淡道:“在下的未婚妻還是孩子心性,冒犯之處請莊主見諒。”
  嘖,難得看見花滿樓這麼冷淡的時候啊……陸小鳳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花滿樓——幹什麼非要強調小丫頭是你的未婚妻?
  西門吹雪的視線終於從小姑娘身上移開,轉向了花滿樓:“花滿樓。”
  明明是從來沒有見過面,西門吹雪的語氣卻不帶半分疑問。
  花滿樓笑了笑,點頭:“只恨在下身有殘疾,不能一睹當代劍客的風采。”
  西門吹雪的視線掃過他那雙無神的眼睛,微微一頓,忽然道:“閣下真的看不見?”
  “想必江湖上都知道,”花滿樓笑得很溫和,沒有半分被人提起自己殘疾的惱怒,“花滿樓雖有眼睛,卻是瞎如蝙蝠。”
  花滿樓的話音剛落,衣袖忽然被人扯住,小姑娘清脆又認真的嗓音立時就響了起來:“可是花滿樓雖然看不見,卻也比很多看得見的人都看得清楚多了!”
  小姑娘的聲音並不大,卻是一字一字說得清晰無比,花滿樓唇邊原本溫和的笑意一瞬間就變得溫和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仰頭蹭了蹭他的掌心。
  西門吹雪卻是定定地盯著花滿樓看了一會兒,破天荒地點了點頭,聲音清冷:“是。”
  他只說了這一個字,而後便將目光轉向了陸小鳳,小姑娘卻是咬著唇無聲地笑了起來——西門吹雪……這不是挺可愛的麼?
  感覺著西門吹雪投射在自己身上那道涼涼的視線,終於看夠了戲的陸小鳳摸了摸鬍子,略有些掩飾性地低低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這才稍稍正了正臉色,挑重點把金鵬王朝的事大致解釋了一遍,而後問道:“西門吹雪,假如我求你幫忙,你肯不肯?”
  西門吹雪的聲音依然很冷,回答得乾脆俐落,沒有半分猶豫:“不肯。”
  陸小鳳一下子就苦了臉,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苦笑了起來:“我就知道……”
  西門吹雪的視線在他臉上微微一頓,卻竟是忽然間微笑了起來,淡淡道:
  “不過四條眉毛的陸小鳳若是變成了兩條眉毛,隨便你要幹什麼,我都陪你去。”
  陸小鳳背脊一涼,下意識地伸手護住了自己唇上的兩撇鬍子,滿臉戒備地看向西門吹雪。西門吹雪也不理他,恢復了平日裡的面無表情,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陸小鳳乾咳了一聲,可憐兮兮地試圖討價還價:“西門吹雪,你幹嘛非和我的鬍子過不去?換一個條件不行麼?只要不刮鬍子,怎麼都行!”
  “不願意刮鬍子的話,那就刮眉毛吧!”清脆的嗓音忽然間插了進來,“剩下不也還是兩條眉毛麼?”
  西門吹雪的動作微微一頓,視線隨著這句話同時停留在了陸小鳳那兩條眉毛上,微微頷首:“可以。”
  陸小鳳幾乎是渾身上下全都僵住了,好不容易有些機械性地轉過頭去,就看見小姑娘正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陸小鳳苦著一張臉移開視線,轉向了花滿樓:
  “這誰家的孩子?花滿樓,快帶回去管管!”
  “陸小鳳,”花滿樓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竟好似是也帶著幾分戲謔和揶揄,“我現在忽然有些遺憾自己是個瞎子,看不見兩條眉毛的陸小鳳是什麼樣子的了。”
  “喂!”陸小鳳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聲音拔得老高,“你們這都是群什麼朋友!”
  花滿樓但笑不語,西門吹雪仍舊是面無表情,唯一對這句話有了回應的人也就只有柳墨歸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盯著陸小鳳的臉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而後像是終於想到了什麼似的點了點頭,滿臉誠懇和認真地“安慰”著:
  “眉毛刮掉了,不久就會長出來了啊!你要是覺得沒有眉毛不好看的話,我替你把眉毛畫上去就好了!雖然我不畫眉,不過以前師姐有教過我的,你想要什麼樣的眉毛就畫什麼樣的眉毛,說不定比現在這樣還好看呢!”

  作者有話要說:吃醋的花花點贊!
  天然系各種兇殘……有趣又可愛的莊主大人,您也一路走好,和好基友陸小雞一起做個伴吧233333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四十章 請帖

  什麼?給他畫眉?小丫頭你一定是故意的是吧?陸小鳳瞪大了一雙眼睛,刷的一下轉頭去看柳墨歸,就見小姑娘這會兒正眨巴著她那一雙烏溜溜的杏眼,臉上的神色怎麼看都滿是誠懇和認真,認真誠懇到讓他覺得……如果他生氣了,那簡直就是他不識好歹、在無理取鬧一樣!
  陸小鳳忍不住哀嚎了一聲,一臉緊張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眉毛,片刻之後像是終於做出了什麼決定一樣,一咬牙,一邊捂著自己的眉毛,一邊哭喪著臉看西門吹雪:“刮鬍子就刮鬍子吧!”
  ——他雖然一直對自己的鬍子很是寶貝,但一個沒有鬍子的人總比沒有眉毛的人看起來正常多了不是?
  西門吹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裡竟是劃過了一抹微不可覺的笑意,他特有的清冷嗓音毫無起伏地慢慢道:“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你剃了眉毛,我就跟你去。”
  “喂!西門吹雪你這未免也太過分了吧!”陸小鳳再一次跳了起來,那架勢,就差指著西門吹雪破口大駡了,“你信不信我燒了你的房子?”
  “我信。”西門吹雪眼皮微抬,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點了點頭,“你最好從庫房開始燒,那裡有松香和柴油,在晚上燒起來的時候,火焰一定很美。”
  “你……”陸小鳳現在只覺得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上來,連指著西門吹雪的手指都是發抖的,西門吹雪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山臉更是看得他肝都疼了——西門吹雪你和小丫頭其實是失散多年的親戚吧?這種一本正經、認認真真地說出一句話結果把別人堵得胸口疼的本事是家傳的嗎啊?!
  誤交損友,誤交損友啊!
  陸小鳳這會兒簡直就想要仰天長嘯一聲,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做了什麼孽,才交上了這一群朋友——花滿樓這會兒依然是笑得一臉溫和,柳墨歸眨著眼睛一臉認真地盯著自己看,西門吹雪這會兒居然還是面癱著一張臉……這都是些什麼朋友啊!
  然而內心早就已經咆哮了幾百遍的陸小鳳終於還是沒能咆哮出來,因為他一抬眼就對上了西門吹雪那張冷得好像沒有半分情緒的臉,頓時就蔫兒了——誰讓他這次來萬梅山莊,就是有求於人的呢?好不容易西門吹雪居然鬆了口……
  陸小鳳歎了口氣,一張臉皺得都快趕上苦瓜了,卻終於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
  “動手吧!”
  ——那悲壯的模樣的語氣,知道的是他在剃眉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他的命呢!
  陸小鳳的話音剛落,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拉著侍立在一旁的一個相貌清秀的小丫鬟,很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問她借一把平時用來修眉毛的小刀——陸小鳳看著她滿臉躍躍欲試的模樣,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寒顫,一臉誠懇地看向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還是你來吧!”
  西門吹雪順著陸小鳳先前的目光,側頭看了眼明顯很是興奮的小姑娘,回過頭來又看了看一臉可憐巴巴的陸小鳳,一個字也沒有說,手上的劍卻是“錚”地一聲出了鞘,一瞬間的劍芒閃過之後——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很是光榮地變成了兩條眉毛,而且是和別人全都不一樣的兩條眉毛。
  陸小鳳只覺得眼睛上方涼颼颼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只覺得一片光溜溜的,忍不住歎了口氣:“現在總行了吧?”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卻是點了點頭:“不管是什麼忙,我都肯幫。”
  陸小鳳終於是鬆了口氣——可他這口氣還沒鬆完呢,原本正在向丫鬟借工具的小姑娘嗖的一下忽然就躥到了他的跟前,仰頭盯著他已經被剃乾淨了眉毛的臉看了看,臉上的躍躍欲試一下子就黯了下去,鼓著腮幫子側過頭,有些不滿地看了眼“搶她活幹”的西門吹雪,見西門吹雪沒有半點反應,她倒也不以為意,回過頭來繼續盯著陸小鳳看,原本有些黯下去的神色很快就又變得好奇和躍躍欲試了起來:
  “剃完了眉毛,那我給你畫吧?要不然沒有眉毛,看起來很奇怪的!”
  小姑娘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打量著陸小鳳,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該畫個什麼樣的眉毛呢?一字眉?八字眉?還是……”
  小姑娘很是認真的掰著手指頭數,一邊還不停地用一種打量的眼神抬起頭來盯著陸小鳳看,陸小鳳被她看得背脊發涼,終於是忍不住喊道:“花滿樓!”
  花滿樓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卻到底也還是站起身來,把正盯著陸小鳳看、琢磨著給他畫眉毛的小姑娘拉到了自己身邊——陸小鳳這一次吃的癟已經夠大了,開玩笑也總該要適可而止才好。小姑娘大概真的是好心,只是……陸小鳳恐怕是已經夠嗆了。
  “阿墨,”花滿樓把小姑娘拉離陸小鳳的面前,聽著陸小鳳長長地舒了口氣,忍不住搖頭失笑,遞了杯茶給小姑娘,“阿墨,喝些水吧,至於陸小鳳的眉毛……他自己總會有辦法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依依不捨地又看了眼陸小鳳光禿禿的眉毛,終於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萬梅山莊裡的這一陣兵荒馬亂,終於在一盞茶後,陸小鳳不知從哪裡找到了兩片易容用的假眉毛給自己貼上而暫時告一段落。
  幾人都消停了下來,終於又有了心思考慮正事,將金鵬王朝的事和疑點一一拎出來討論。
  “那個來找我們的上官飛燕不是好人!”小姑娘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水,一邊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很顯然是想起了上官飛燕的那些破事,心情很是不快,“有幾次我轉頭看她的時候她沒防備,我就看見她看我的眼神很可怕,就好像……我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不過那種眼神都是一晃就消失了。”
  花滿樓安撫性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點頭道:“她一來便觸動了百花樓裡的陣法,又在半夜的時候鬼鬼祟祟地潛進後院,而且……我也有一種直覺,這件事,並不完全像金鵬王朝說的那樣。”
  花滿樓的直覺自然是沒有人會懷疑,不過……陸小鳳一臉若有所思地摸著自己新貼上去的假眉毛——潛進百花樓的後院?沒死還真是不容易啊……既然上官飛燕居心叵測,和她目的一致的上官丹鳳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陸小鳳想起一路上對自己很是溫柔的那個美麗少女,忍不住歎了口氣:
  “既然是這樣,那麼閻鐵珊、獨孤一鶴和霍休恐怕就是無辜的了?”
  “上官飛燕和丹鳳公主說的事未必都是假的,恐怕是真假參半,真相如何尚未可知,”花滿樓喝了口茶,眉頭微蹙,“但他們想要對付這三人,卻是一定的,只怕除了來找我們‘幫忙’,還會另有安排。”
  “到時候人死了,說他們是亂臣賊子就是亂臣賊子,反正也是死無對證。最好人還是死在我們手上的,要報仇的也只會來找我們,和他大金鵬王沒有關係,他只用在家裡數那些金銀財寶就夠了。”陸小鳳挑了挑眉,“嘖”了一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花滿樓歎了口氣,沒有說話——他實在是不喜歡這樣陰暗的揣測,但那麼多證據和線索都擺在眼前,卻又不得不做這樣的準備。
  坐在他身邊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卻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暖意從掌心處傳來,好像就從掌心處一點一點暖到了心頭,花滿樓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陸小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頓了頓之後終於又忍不住去摸了摸那兩片假眉毛,忽然間挑眉道:“我有一個主意。”
  ……
  當天傍晚,四人一起出了萬梅山莊,陸小鳳、花滿樓和柳墨歸仍舊上了來時的馬車,西門吹雪卻是和他們分道揚鑣,說是到了山西再會合。西門吹雪一向清冷孤僻,幾人也不以為意,點點頭示意知道了,就各自上了馬車——上馬車前,柳墨歸倒是還不忘記笑著向西門吹雪揮了揮手告別,西門吹雪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獨自離開了。不過好在小姑娘對他的冷漠也完全不以為意,見他走了,歪著頭笑了笑,轉身也鑽進了馬車。
  馬車在幾天後就到了山西,三人便找了家客棧住下歇腳,柳墨歸這會兒正在興致勃勃地向花滿樓描述著陸小鳳沒有眉毛時的樣子——因為花滿樓先前恰好有些遺憾地隨口感歎了一句:“我現在倒真有些遺憾自己是個瞎子,看不見沒有眉毛的陸小鳳了。”
  花滿樓只是隨口一說,小姑娘卻是心疼得不得了,馬上就拍著胸口道:“你看不見沒關係,我能看見,我就是你的眼睛!”
  小姑娘說著,便拉了花滿樓的手,微微眯起眼睛回憶著:“陸小鳳剃了眉毛以後,眼睛上面光禿禿的,是一種——唔,很滑稽很好笑的樣子……”
  花滿樓只覺得那一句“我就是你的眼睛”讓他的整顆心都跟著顫了顫,臉上的笑意越發溫柔,微微側過頭,認真而專注地聽著小姑娘的話,坐在一旁的陸小鳳卻是背脊一涼,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兩片貼著的假眉毛,倒抽了一口涼氣,霍的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
  “我先潛進珠光寶氣閣找閻鐵珊。”
  花滿樓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示意她先停一停,然後對著陸小鳳的方向點了點頭:“多加小心。”
  ——陸小鳳的輕功自然是無可挑剔,若是三個人一起去了,人太多反倒容易被發現。
  陸小鳳點了點頭,伸手推了門就要往外走,卻差點和門口的人撞在一起。門口小廝模樣的人定了定神,卻是遞了三份請帖過來:
  “敬備菲酌,為君洗塵,務請光臨。”
  署名是霍天青——珠光寶氣閣的總管霍天青。
  陸小鳳看著手上的請帖,苦笑了一下,重重地歎了口氣——閻鐵珊啊閻鐵珊,你就不能等我偷偷來過之後再設宴嗎?動作太快了,說不定連命都有危險啊……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看原著的時候我就發現了,莊主真心也有惡趣味……
  然後……消息太靈通什麼的,閻鐵珊真心是也要作死了啊!


☆、第四十一章 酒筵

  珠光寶氣閣的酒筵設在水閣中,四面都是荷塘,一碧如洗,煞是令人賞心悅目。
  珠光寶氣閣的總管霍天青是一個相貌英俊的青年人,氣度溫和穩重,很容易就讓人心生好感。席上還有兩位陪客,一位是閻家的西席蘇少卿,另一位,則是關中聯營鏢局的總鏢頭“雲裡神龍”馬行空。
  這一場酒筵的人雖不多,卻恰是因此而顯得親近和自在,幾人一邊隨意地閒聊,一邊等著閻鐵珊的到來,向來活潑的小姑娘這時候卻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咬著唇一言不發地看著四周的荷塘,漸漸地垂下了眼簾來,睫毛微顫。
  萬花谷的仙跡岩也有這樣一大片的荷塘,可是卻比這裡的更漂亮,帶著一種珠光寶氣閣所沒有的自然和隨意,卻恰是“天然去雕飾”,顯得更加蓬勃和美好。書聖顏真卿師父每天都會在仙跡岩講課,或是指點大家練字,或是教大家背各種詩文。顏師父講課的時候總是很嚴肅,她小時候不懂事,常常頑皮偷懶完不成功課,顏師父生氣了,就會用戒尺打她的手心——她到現在還記得戒尺打在手上的感覺,顏師父肅著一張臉,看起來好像是氣得不得了、用了好大的勁,其實打到手上的時候,絕大部分的力道就全都卸去了,戒尺敲在手心,根本就一點也不疼。
  可是就算是這樣一點都不用力,每次打過手心,下了學之後顏師父卻還是總會拉著自己的手看有沒有打疼,摸著自己的頭、歎著氣“教訓”自己的頑皮,臉上滿是無奈,眼底卻是帶著溫和的笑意……
  早知道,那時候就不那麼淘氣,乖一點,不惹師父們生氣就好了……
  小姑娘咬著嘴唇,一瞬間紅了眼眶,卻是努力地睜大了眼睛不讓自己哭出來——她不能難過,她要過得好好的,每天都笑得快快樂樂的,這樣大家才不會為她擔心,可是——怎麼能不難過呢?她想大家啊,每一個人都那麼想念……
  小姑娘的唇咬得幾乎發了白,卻還是倔強地強睜睜大著一雙眼睛,定定地盯著荷塘看,卻忽然覺得手腕一暖,有一股溫柔的力道將自己緊握的雙拳一點一點分開,然後小心地握緊了掌心裡。感覺的從握住自己的掌心傳來的熟悉的體溫,小姑娘怔了怔,回過頭就見花滿樓正看著自己,神色間滿是溫柔和擔憂——他雖然看不見,但大概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對勁吧?
  小姑娘用力地回握住他,用另一隻手重重地揉了揉眼睛,回過頭抿著唇笑了起來,認認真真地聽大家閒聊——她不能再難過,谷裡的大家還有花滿樓……都會擔心的。
  柳墨歸定了心神,這才發現蘇少卿正在講南唐後主李煜的軼事——唐以後的歷史,小姑娘雖然聽花滿樓大致講過,但像這些奇聞趣事,她卻自然是不知道的,乍一聽之下頗覺新鮮有趣,便睜大了一雙眼睛看著蘇少卿,專注地聽著。
  小姑娘的眼神很是清亮,因為先前一番低落,眼底霧濛濛的,隱隱還帶著些許水光,讓那雙眼睛顯得更加專注而動人——蘇少卿本就是一個意氣風發、長得又很英俊的年輕人,被這樣一雙眼睛、這樣一個美麗的少女專注地看著,只覺得口才都比平時要好了不少,將一樁樁奇聞異事講得越發精彩。小姑娘眼底的水光漸漸退去,那雙眼睛顯得越發清亮,連周身的氣息也好像是輕快了不少。
  花滿樓感覺著小姑娘已然消散的低落情緒,終於鬆了口氣,可聽著蘇少卿越發飛揚的語調,卻又是不由自主地微微皺起了眉頭,不動聲色地沉吟了片刻,卻是給席間的諸人都各自倒了杯茶,趁著大家因為喝茶而停頓下來的間隙,溫和地笑著道:
  “再過幾月便是我與阿墨的婚期,屆時還請幾位賞光才是。”
  原本侃侃而談的蘇少卿立時就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
  陸小鳳喝著茶,似笑非笑地看了花滿樓一眼——花滿樓啊花滿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連這樣莫名其妙的醋都要吃?
  蘇少卿看了眼對著花滿樓笑得正甜的少女,握著杯子的手頓了頓,片刻後卻到底還是笑了起來,對著兩人道了一聲“恭喜”——不過是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雖是有些好感,但既然他們的婚期已定,這點風度他還是有的。
  閻鐵珊就是在這時候來的——他是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說話間時時刻刻都帶著些山西腔。他似乎對花滿樓和陸小鳳的到來感到很是興奮,拍著兩人的肩不住地給兩人夾菜。花滿樓、陸小鳳和柳墨歸三人各自笑著應聲,專心致志地喝酒吃菜,絕口不提金鵬王朝的事,好像是這一次來山西根本就不是為了這件事一樣。
  但……他們不提,卻總歸是有人要提起的——飯吃到一半,霍天青給幾人倒了杯酒,又體貼地給小姑娘倒了杯茶,這才笑了笑,似是不經意間隨口問道:“對了,你們這次怎麼忽然到山西來了?陸小鳳也就算了,花滿樓婚期在即,怎麼也帶著新娘子到處跑?”
  “阿墨自幼總是待在家裡很少出門,”花滿樓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解釋”著,“最近恰好無事,便帶著她出來到處走走、看看。”
  霍天青點頭“哦”了一聲,其餘幾人都是一臉恍然的模樣,看起來大約是把小姑娘當成了養在深閨的大小姐——花滿樓和柳墨歸也不解釋,任由他們去自行猜測,陸小鳳喝了口酒,摸了摸鬍子後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眉毛,不動聲色地對著霍天青多看了幾眼。
  ——是故意提起,還是確實只是隨口一問?
  陸小鳳這邊正一個人琢磨著呢,卻是忽然間異變陡生——一道破空聲忽地響起,所有人下意識地轉頭,就見一個不知是從哪裡來的蒙面黑衣人正持劍向閻鐵珊刺來!
  好在閻鐵珊本身的武功也很不錯,當下就是一躍而起、向後一仰躲過了疾刺而來的利劍,剛落地便聽得那人大喝了一聲:
  “金鵬王朝的逆臣閻立本,還不速速受死?陸小鳳,花滿樓,你們等什麼?還不動手?”
  即便是一早就猜到大金鵬王會另有安排,卻也沒想到事情就會發展成這樣——陸小鳳、花滿樓和柳墨歸都忍不住愣了一愣,席上的其他人卻都已是一瞬間變了臉色。
  最先動的人是馬行空,只一眨眼的工夫,一條魚鱗紫金滾龍棒已經筆直地刺向了柳墨歸的咽喉——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小姐,自然是最容易對付的。
  柳墨歸雖是有些愣神,卻還是下意識地一側身,堪堪躲過了這一招,握了判官筆在手,正要反擊,花滿樓卻是衣袖一卷,只聽撲通一聲水響,已是將那馬行空丟進了荷塘裡。柳墨歸眨著眼睛笑了笑,忽然間神色微動,反手就是向後一探、筆尖毫不停頓地輕點數次——正欲一躍而起的蘇少卿忽然間就僵在了原地,半分也動彈不得、半個字也吐不出口。
  “沖不開的,若論點穴截脈,沒有人能勝過我萬花谷的,”小姑娘回過頭去,對著滿臉難以置信之色的蘇少卿笑了笑,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在椅子上坐下,“你講的故事很好聽,我不想和你打架,我們沒有惡意的,你先坐一會兒吧!”
  “閻鐵珊,你聽我說,”陸小鳳眼看事情的發展越來越糟糕,趕緊解釋,“我們不是……”
  “陸小鳳!你忘了你們答應公主的事嗎?”蒙面人一邊攻向閻鐵珊,招式狠毒、招招奪命,一邊沖著陸小鳳大喊,“還不動手!”
  閻鐵珊的臉色一下子就青了,再也沒有心思聽陸小鳳的解釋,當下就是大喝一聲:“來人!”
  話音剛落,立時就有五人飛身而入,一人擋住了蒙面人,另四人卻是直接攻向了陸小鳳和花滿樓、柳墨歸三人。
  “阿墨,”花滿樓一邊抵擋,一邊壓低了聲音叮囑著,“他們想要閻鐵珊的命,只怕還有後招,我看不見,你多加注意。”
  小姑娘點頭應了一聲,見花滿樓應付兩個人並不吃力,便放下心來,漸漸放緩了手上的動作,將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閻鐵珊的身上。
  蒙面人已經被閻鐵珊的人擋下,那蒙面人的武功雖是不低,但一時半會兒卻也勝不了,兩人膠著之下,閻鐵珊終於能夠抽出了身來,看著已經亂成一團的戰局,轉頭就要跑——小姑娘微微皺了皺眉,正想著要不要追上去免得他落單後被人殺了,閻鐵珊卻是忽然間自己停下了腳步。
  在他的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一個白衣的男人,腰畔一柄烏鞘長劍雖未出鞘,卻是不減半分劍意和殺氣。
  “他們要解釋,你最好還是聽他們解釋,”男人的聲音冷得幾乎就像是冰一樣,“如果不想死,最好還是不要一個人逃走。”

  作者有話要說:什麼“你講的故事很好聽,我不想和你打架……”墨墨你闊愛看,你家花花吃醋了!不要再調戲人家蘇少俠了喂!
  嚶我昨天是寫崩了麼?為什麼評論一下子比平時少了好多?不要拋棄我啊QAQ


☆、第四十二章 敗露

  閻鐵珊的臉色一下子就從青色變成了蒼白,失聲道:“西門吹雪?”
  除了劍神西門吹雪和白雲城主葉孤城,還有誰會是這樣一身白衣、冷得像冰一樣、劍意和殺氣卻凜冽得幾乎要刺透人的皮膚?而江湖皆知,西門吹雪和陸小鳳是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
  西門吹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這一眼,卻已然是默認了的意思了。
  原本想要一個人逃跑的閻鐵珊一瞬僵住了身形,腳像是被粘住了一般半步也挪不開,只能這樣僵硬地站在原地。
  西門吹雪見他沒了動作,很快便移開了視線,向著陸小鳳三人的方向走來。他明明走得並不快,步子也跨得不大,可他每踏出一步,就好像是踏在人心上一般,讓三人的對手們覺得心頭越來越沉重壓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陸小鳳和花滿樓的武功原本就高出這些人許多,西門吹雪一來,更是一下子就變得全無壓力,柳墨歸笑著看了來得格外及時的西門吹雪一眼,下一刻就繼續將注意力放到了閻鐵珊的身上。
  閻鐵珊這會兒正側對著幾人,滿頭都是大汗,臉色已經蒼白得有些不像樣子——小姑娘抿了抿唇,只覺得對那丹鳳公主越發厭惡了起來。
  有了西門吹雪的加入,戰局一下子就變得更加明朗了起來,只是片刻的工夫,閻鐵珊召來的那五人連同蒙面人就都已經全部躺倒在了地上——這倒並不是西門吹雪的武功比陸小鳳和花滿樓更高,而是陸小鳳和花滿樓出手只是“對敵”,他卻一出手就是殺人。不過好在這一次有了陸小鳳和花滿樓的阻攔,再加上西門吹雪也清楚和閻鐵珊之間多半是純屬誤會,手中的烏鞘長劍卻是並未出鞘,自然也沒有傷人性命。
  閻鐵珊在看到手下人全部落敗的一瞬間,終於是面如死灰,一直盯著他的小姑娘心有不忍,正想過去和他說些什麼,卻忽然是目光一凜,一道似是帶著墨意的氣勁從判官筆尖疾射而出,帶起了一陣破空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女子的嬌呼聲和金屬落地的“哐當”聲也在這水閣中乍然響起。
  花滿樓、陸小鳳和西門吹雪齊齊轉頭,就見閻鐵珊的背後正站著一個穿著水靠、渾身濕透的美麗少女,此刻正白著一張俏臉、呼吸急促地靠在廊邊,捂著自己手腕的指間隱隱有血色漫出,腳邊卻是正落著一柄長劍——正是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
  在場的幾人都不是傻子,先前發生了什麼已是不言而喻——上官丹鳳躲在荷塘之中,從背後偷襲了閻鐵珊,但卻被一直注意著閻鐵珊的小姑娘發現了。
  氣氛一時間僵住,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到西門吹雪慢慢地走到上官丹鳳的身邊,用自己的劍尖挑起了地上的那柄劍,微一用力,已將那劍震成了好幾段,轉頭看向上官丹鳳,語氣冷得幾乎要結冰:“從今以後,你若再用劍,我就要你死。”
  上官丹鳳的臉色一下子更白了,卻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服氣:“為什麼?”
  “劍不是用來背後偷襲的,你不配用劍。”西門吹雪泛著寒意的話音剛落,人已經消失在了漸漸彌漫的霧氣之中,再也沒有了蹤跡。
  上官丹鳳有些委屈地咬了咬唇,隨即便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看向閻鐵珊:“我就是大金鵬王筆下的丹鳳公主,逆臣嚴立本,你欠的債該還了!”
  上官丹鳳說完,這才終於轉過頭來看向陸小鳳,臉上的仇恨又已變作了委屈:“陸小鳳,你為什麼不幫我?你不是答應我了的嗎?”
  “我當然會幫你討回‘公道’”,陸小鳳挑了挑眉,不緊不慢地走到了上官丹鳳的身邊,很是親熱地伸手去攬她的肩膀,“所以當然要把當年的事情問清楚是不是?你又何必心急呢……哎呀,手腕受傷了?嚴不嚴重?我看看啊……”
  陸小鳳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拉上官丹鳳的手,就見她的手腕上赫然有一道長長的口子,正不斷地沁著血,雖然沒有傷到經脈和骨頭,卻也不能算是太輕了,忍不住回頭往柳墨歸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姑娘下手還挺狠的啊!
  柳墨歸卻沒有管陸小鳳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視線在上官丹鳳的手腕上頓住,目光微閃,好一會兒才終於移開,拉了拉花滿樓的衣袖正想和他說些什麼,卻忽然聽見了一聲冷笑——
  閻鐵珊這回終於是回過神來了,看著丹鳳公主的神色裡滿是嘲諷:“我是逆臣?當年我得了國庫財寶的四分之一,便兢兢業業地經營著,一直等待著小王子的聯絡,以便東山再起,復興王朝。但結果呢?我再也沒有得到過小王子的消息……現在你們再來找我,是沒有錢了?這些錢都是為了複國才存在的,如果你們過慣了舒服日子不想複國,除非我死了,否則一文錢都別想用!”
  “原來是這樣啊……”陸小鳳嘖了一聲,轉頭似笑非笑地看向丹鳳公主,上官丹鳳一瞬間就委屈地睜大了眼睛,幾乎要哭出來,“陸小鳳,這不過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你寧願相信他也不信我嗎?若不是他們忘恩負義、背信棄義,我們本可以有複國的機會,不用等到現在,我父王都已經是個垂暮的老人了……”
  上官丹鳳本就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如今雙眼含淚的模樣更顯得楚楚可憐,教人只一眼便心軟了下來——陸小鳳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柔了聲音安撫著:“我不是不信你,不過既然事情到了現在這樣,你倒不如多等兩天,見過了另外兩個人、找到了足夠的證據,讓他們心服口服,這才名正言順是不是?來,先把手上的傷口處理一下,流了這麼多血,別傷了身體……”
  丹鳳公主愣了愣,回過頭再次狠狠地瞪了閻鐵珊一眼,這才咬著唇,有些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
  也已經很深了,客棧裡的西門吹雪和柳墨歸、花滿樓卻並沒有休息——小姑娘明顯已經困了,靠在花滿樓的懷裡不停地掩著嘴打呵欠,花滿樓拍著她的背,示意她先睡一會兒,小姑娘卻是搖了搖頭,依然努力睜大了眼睛不肯入睡。西門吹雪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神色專注的擦著自己的劍。
  上官丹鳳說還有別的事,在半路上就已經和他們分開了,至於陸小鳳……
  原本虛掩著的窗被打開,一個人影從窗外飄了進來,毫不客氣地就拿起桌上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口。
  花滿樓笑了笑,問道:“事情辦完了?”
  “辦完了,”陸小鳳點頭,目光卻是轉向了柳墨歸,似笑非笑地道,“阿墨有什麼發現,現在可以說了吧?”
  “上官丹鳳的手腕上有一道舊的疤痕,”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之前你拉她手的時候我看見了,看痕跡,應該是十多天前受的傷。”
  十多天前,手腕受傷……花滿樓聞言,立時神色微變:“阿墨,你是不是見過那道疤?”
  小姑娘應了一聲,點了點頭:“十多天前,上官飛燕偷偷潛進百花樓的後院,被機關炸傷,是我給她處理的傷口。手腕上的傷,一模一樣……”
  陸小鳳愣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鬍子和眉毛,苦笑了一聲,忽然間就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往屋外走:“哎呀累了一天了,我去洗個澡,你們也早點睡吧……”
  小姑娘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花滿樓,他怎麼了?”
  “被人騙了,總是會不高興的。”花滿樓摸著小姑娘的頭頂,溫和地笑了笑,卻還是沒有把後半句話一氣說完——更何況,騙了他的,還是一個和他關係親密的美麗少女,就算一早就知道上官丹鳳居心叵測,但卻也沒想到騙局居然如此之大。
  ——對漂亮的女孩子總是很容易心軟,這向來都是陸小鳳的一個大毛病。
  小姑娘點了點頭,又打了個呵欠。花滿樓揉了揉她的頭髮,交代她早些休息,和西門吹雪一起出了房間。
  花滿樓和西門吹雪前腳剛走,小姑娘正準備上床睡覺,就聽見窗臺上有什麼動靜響起,轉頭就看見一隻熟悉的機關木甲鳥正在窗臺上撲棱著翅膀往自己這裡飛。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趕緊跑過去將木甲鳥捧進了手心裡,打開機括,取出了裡面的信紙。
  信紙上的字跡挺拔而凌厲,卻偏偏好似還帶著一股溫柔,小姑娘飛快地看完了信,一下子就笑了起來,抱著木甲鳥就往門外跑:“花滿樓,花滿樓,哥哥給我寫信了,他說……哎?”
  小姑娘剛出門,就看見花滿樓和西門吹雪居然都站在院子裡沒有走,有些疑惑地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就見有四個佩著劍、長得很是漂亮的女孩子正從陸小鳳的房間裡走出來,忍不住也停下了腳步,有些疑惑地拉了拉花滿樓的衣袖:
  “陸小鳳……不是正在洗澡嗎?”

  作者有話要說:阿墨,你闊愛回來,蘇少俠的穴道還沒解啊喂!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四十三章 比試

  “是,他在洗澡。”花滿樓點了點頭,神色間竟是少見地略帶上了幾分不贊同——這四個女孩子當然不會是陸小鳳主動找來的。
  小姑娘愣了愣,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清脆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不滿:“別人洗澡也闖進去,好沒禮貌!”
  先不說陸小鳳是個男人,洗澡本身就是一件極其私密的事情,就算在屋裡洗澡的也是女孩子,像她們這樣不經過別人的同意就闖進去,豈止是沒有禮貌?簡直就是對人不尊重到了極點,若說句不好聽的,已是極其沒有教養的了。萬花谷素來最是不在乎禮數禮法,但卻也一向是行止有度、待人尊重——師父教導過,這是為人處世最基本的要求,何時見過這樣的人?
  小姑娘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那四人一下子就轉頭看了過來,其中長得最是溫柔文靜的那一個更是立時就瞪大了眼睛,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你說什麼?”
  柳墨歸一向乖巧懂事,很少和人爭執,但……萬花谷的人大概都有一個通病,向來都是極其護短。陸小鳳雖然不著調慣了,小姑娘心裡卻是真心將他當做好朋友的,見有人對他這樣不尊重,小姑娘這會兒卻也是難得地發了脾氣,連眼睛都沒有眨,直直地看著她,吐字格外清晰:
  “我說,你們好沒禮貌,沒有教養。”
  那少女的眼睛立時就瞪得更大了,忽然從袖中抽出了一對短劍,一劍垂在身側,一劍卻是直直地指向了小姑娘:“你才沒有教養!”
  小姑娘的手握緊了腰側的判官筆,少見地沉下了臉色:“至少我沒有在別人洗澡的時候闖進去。”
  那少女的臉色一變,厲喝一聲,已是拔劍刺來。小姑娘抿了抿唇,判官筆橫于胸前,筆尖處竟似是有墨意流轉,正要出手,卻忽然聽身側熟悉的嗓音輕喝了一聲,在自己出手阻擋前,有一隻修長的手擋在了自己的身前,對面少女那兩柄劍的劍鋒忽然就被那只手的兩根手指牢牢捏住,再也動彈不了分毫。
  ——這個人,當然就是花滿樓。
  “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姑娘未免太過狠毒。”花滿樓素來溫和的臉上,此刻竟是破天荒地沒有了任何笑意——他的未婚妻被人用劍指著,他又怎麼可能還笑得起來?
  少女仍在用力地想要收回雙劍,兩柄劍卻都是紋絲不動,讓她一下子就急紅了眼睛。
  始終都一言不發站在小姑娘身側的西門吹雪視線卻是停留在了那一對雙劍之上,忽然開口道:“峨眉四秀。”
  他的聲音很冷,對面的少女只是一聽,就覺得好像有一股寒氣從心底裡冒了出來,卻還是挺起了胸,微揚著頭,傲然道:“不錯,我就是峨眉四秀的石秀雪。”
  西門吹雪沒有看她,視線仍然還停留在劍上,片刻後轉向了柳墨歸,淡淡道:“這對短劍,是唐時公孫大娘所傳。”
  小姑娘仰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本就清亮的一雙眼睛在這夜裡竟是亮得有些驚人,一字一句地慢慢道:“別說是公孫大娘劍器的神了,她連形都沒有,真是辱沒了這一雙名劍!”
  柳墨歸是親眼見過公孫大娘舞劍器的——萬花谷、長歌門和公孫大娘所建的七秀坊並稱“大唐三大風雅之地”,萬花谷的琴聖蘇雨鸞更是七秀坊的七秀之一,兩派素來交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曾有幸見過一次公孫大娘,那種震撼,讓她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當真是“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至於剛才石秀雪的那一劍……也好意思自稱是劍器?更何況……公孫大娘的劍法高超,卻是一個很漂亮也很溫柔的女子,哪裡是像石秀雪這樣盛氣凌人的?
  小姑娘是真的在將石秀雪的那一招與記憶中的公孫大娘相比較,可聽在石秀雪的耳中,卻無疑就是對她的挑釁和侮辱——畢竟,這世上有誰見過唐時的公孫大娘、見過她的劍器?形神是否相似,又有誰能知道?可她卻說得這麼信誓旦旦,分明就是故意找茬!石秀雪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和輕看?一雙眼睛立時就像是要噴出火來——
  “你說什麼?接我一劍都要找幫手,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花滿樓的臉色立時就更沉了下來,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覺得衣袖被人扯住了。
  “花滿樓,你放開她吧,”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衣袖,聲音清脆,“既然她這麼說,那我就和她比一比吧!公孫大娘的劍器,絕不是這樣的!”
  這還是自從認識以來,小姑娘第一次表現得這麼強硬……花滿樓歎了口氣,卻終於是沒有說話,鬆開手裡的劍,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退到了一邊。西門吹雪的目光在小姑娘身上停頓了片刻,握著劍走到了花滿樓的身側。
  柳墨歸回過頭去對著兩人笑了笑,握緊了手中的判官筆轉過頭來,聲音竟是少見地帶著冷意:“出劍吧。”
  “出劍就出劍,怕你不成?”石秀雪厲喝一聲,手中雙劍已是齊齊刺來,“刀劍無眼,若受了傷,可別怪我!”
  小姑娘輕笑了一聲,判官筆靈巧地在手中上下翻飛,配合著飄逸的萬花身法,讓她手中的筆出手更加刁鑽和出人意料,直打對方的周身大穴——她見過真正的公孫大娘,也見過七秀弟子舞劍,石秀雪這所謂的“劍器”,在她看來,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四師妹!”三道嬌呼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響起,峨眉四秀中原本站在石秀雪身後的另三人一下子撲了上來,接住了姿勢僵硬著跌倒在地上的石秀雪,“師妹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石秀雪的眼裡滿是駭然和難以置信,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師妹是被點了穴道!”峨眉四秀之中的大師姐馬秀珍最先發現了異常,立時運功去點她的穴道,可試了好幾次,石秀雪卻還是依舊動彈不了分毫——三個女孩子一下子就急得紅了眼睛。
  “你對我師妹做了什麼?”孫秀青轉過頭來,紅著眼睛瞪向柳墨歸,“快給她解開穴道!”
  小姑娘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收回了筆繫回腰畔,又看了眼僵著身子跌在地上的石秀雪,轉頭就走:“兩個時辰之後穴道自會解開。”
  “你站住!”馬秀珍厲聲喝道,“是你點了我師妹的穴道,還不給她解開?”
  “我點的穴就要我解?是你師妹先對我拔的劍,也是她自己說刀劍無眼,若現在是我被她傷了,你們是讓她為我療傷,還是在她身上也劃一劍?我看多半是轉頭就走……”小姑娘腳步一頓,轉過頭去看著憤憤不已的師姐妹幾人,見她們一瞬間啞口無言,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拉著花滿樓就往自己房間裡走,最後兩個字在安靜的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不解。”
  ——萬花弟子,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豈是你想用劍指著就能指著的?
  有輕聲的歎息從門口傳來,小姑娘抬眼,就見陸小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洗完了澡出來,正倚在她的房門口,笑著看她。
  小姑娘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越過他就要往裡走,陸小鳳卻是忽然間伸了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阿墨,謝謝你。”
  ——小姑娘最開始是為了他才生的氣,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小姑娘歪了歪頭,終於是抿著唇笑了起來,眨著眼睛看他:“陸小鳳,晚安!”
  頓了頓,忽然間又回過頭去,對著西門吹雪揮了揮手:“晚安,西門吹雪!”
  陸小鳳失笑,點了點頭,看她拉著花滿樓一起進了房間,這才好笑地轉過頭去,正想問西門吹雪對小姑娘的“晚安”有什麼感想,就聽西門吹雪卻是在他之前先冷冷地開口了:
  “獨孤一鶴在哪裡?”
  “應該……是在珠光寶氣閣吧?如果不是見過了閻鐵珊,不會讓峨眉四秀來找我。”陸小鳳下意識地答道——獨孤一鶴一定沒想到,他的徒弟們居然會用這種法子來請自己。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陸小鳳只覺得一陣風掠過,庭院中依然沒有了那道白色的身影。陸小鳳歎了口氣,看著仍舊動彈不得的石秀雪和圍著她紅了眼睛的三人,忍不住摸著鬍子苦笑了起來。
  ……
  “花滿樓,”柳墨歸拉著花滿樓進了房間,有些心虛地偷偷去看他的臉色,“你……會不會生我的氣?”
  ——花滿樓一向溫和,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咄咄逼人了?
  花滿樓歎了口氣,伸手將小姑娘攬進了自己的懷裡,揉了揉她的頭頂:“阿墨,我沒有生氣。峨眉四秀確實有些過分了,讓她們得個教訓也好。”
  花滿樓說著,頓了頓,由衷地誇讚道:“阿墨很厲害!”
  小姑娘一下子就笑得彎了眉眼,歪著頭在他的掌心裡蹭了蹭:“公孫大娘是一個很溫柔的前輩,我很喜歡她。”
  花滿樓怔了怔,隨即立時恍然,破有些好奇地想問她公孫大娘的事,小姑娘卻忽然“啊”了一聲,終於想起了見到峨眉四秀之前想要跟花滿樓說的事——
  “我收到了哥哥的信,哥哥說,花家前幾日來了人,說是要和他商議我們的婚事。”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臉上滿是意外和不解,“不是說等你爹爹壽辰的時候才帶我回家嗎?怎、怎麼你家裡已經知道了?”
  “是我前些日子寫信回去告訴爹娘的,成親的過程很是繁瑣,需要早些開始準備,”花滿樓笑,清雋如玉的臉上竟是泛著一層淺淺的紅暈,“阿墨,我想早些娶你。”

  作者有話要說:阿墨很護短,很在乎家人和朋友,而且萬花的脾氣一向就……咳咳,所以這一次的態度才會格外強硬- -
  石秀雪是用雙劍的,原著說【她用的是一對短劍,也還是公孫大娘傳下來的的“劍器”】,看上下文“劍器”應該是指短劍,但是……劍器和劍完全是不同範疇啊- -所以就設定劍是公孫大娘的,用的武功也是公孫大娘的劍器。
  話說,不是我黑石秀雪,原著裡說,石秀雪“看起來最溫柔文靜,其實火氣比誰都大、脾氣比誰都壞”,第一個拔劍架在陸小鳳脖子上的是她,第一個對西門吹雪出手的人也是她,對西門吹雪說“我二師姐這麼喜歡你,你怎麼能這樣”的還是她……從陸小鳳洗澡她們闖進去開始,我就對峨眉四秀一個都不喜歡,就算是一個女孩子在洗澡,忽然間闖進去也是沒教養,而且闖進去的原因居然還是為了“請”陸小鳳,不知道古龍到底是什麼心態- -忍不住給獨孤一鶴點根蠟燭


☆、第四十四章 保護

  小姑娘愣了愣,隨即就微微紅了臉,卻還是忍不住抿著唇笑了起來,眨著眼睛看花滿樓:“我也想早點和花滿樓成親。”
  ——她希望,花滿樓早一點變成她的。
  花滿樓唇邊的笑意越發溫柔,抬手再次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髮,而後便握住了她的手。
  小姑娘只覺得手腕上微微一涼,低頭看去,就見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套上了一個玉鐲——上好的玉料泛著潤澤的青綠色,通透瑩潤,初時還帶著點點的涼意,慢慢地卻又在自己和花滿樓體溫的沾染下同樣帶上了些許的暖意。
  小姑娘白皙瑩潤的手腕襯著這樣溫潤的玉鐲一定是極美的——花滿樓現在忽然有些遺憾起自己是個瞎子,不能親眼看見她戴上自己送的玉鐲的模樣,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小姑娘似乎是看出了花滿樓在想些什麼,抿了抿唇,拉著花滿樓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一點一點摩挲著摸過自己的手腕和玉鐲,仰起頭在他的臉上輕輕地親了一口,微紅著臉小聲道:
  “好漂亮,花滿樓,謝謝你!”
  花滿樓笑了起來,親昵地摸了摸她的頭髮,柔聲道:“阿墨,早些休息吧。不用擔心婚事,你只需安心做個高興的新娘子。”
  小姑娘應了一聲,乖巧地點了頭,一溜煙地爬上了床,看著花滿樓推開門正要離開的背影,歪了歪頭,忽然間喊了他一聲:
  “花滿樓!”
  花滿樓腳下微頓,回過頭去。
  小姑娘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一雙圓溜溜的杏眼笑得眯了起來:“和花滿樓一起,我很高興!”
  ——所以,她也會是最高興的新娘子。
  花滿樓微微一怔,隨即便朗聲笑了起來:“阿墨,我也很高興。”
  ……
  柳墨歸這一晚上睡得極好,就連夢裡好像也帶著花滿樓身上那種溫柔而令人心安的氣息,尤其是左手手腕上,那種溫潤的暖意,就好像是花滿樓溫柔地握著她的手一般,讓她整個人都安下了心來。小姑娘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明明還是不停地打著呵欠,精神卻是好得不得了,乾脆就下床梳洗,而後一邊揉著眼睛、一邊下意識地摩挲著藏在衣袖裡的玉鐲,笑盈盈地出了房間,再然後……一下子就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花滿樓、陸小鳳和西門吹雪都已經起來了,花滿樓和西門吹雪正安靜地吃著早飯,至於陸小鳳……“上官丹鳳”正坐在他的身邊,一臉委屈地看著他:
  “閻鐵珊現在已經不見了,一定是畏罪潛逃了!獨孤一鶴雖然死在西門吹雪劍下了,可是誰都不知道他手上的那份財寶在哪裡。”
  上官丹鳳明顯對西門吹雪還是心有餘悸,說到後半句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西門吹雪一眼,卻立時就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收回了目光,看向陸小鳳的神色更加楚楚可憐:“陸小鳳,你一定要幫我!”
  陸小鳳摸了摸鬍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起頭沖著小姑娘招手:“阿墨起床了?來來來,吃早飯!”
  小姑娘應了一聲,看也不看坐在他身邊的上官丹鳳,揮手跟陸小鳳還有西門吹雪打招呼,一如既往地無視了西門吹雪的毫無反應,笑盈盈地坐到了花滿樓的身邊,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歪著頭沖他甜甜地笑了起來:“花滿樓,早上好!”
  “阿墨早。”花滿樓笑,伸手取了一雙乾淨的筷子遞給她,柔聲道,“吃早飯吧。”
  小姑娘點頭,一邊喝著粥一邊看了眼上官丹鳳,神色間滿是厭惡:“花滿樓,她怎麼又來了?”
  小姑娘的聲音並不大,卻也沒有刻意壓低,清脆的聲音恰好足夠在座的幾人聽得清清楚楚:“西門吹雪好像特別討厭她啊,她老是在眼前晃,西門吹雪會不會不耐煩了,乾脆就殺了她?”
  話音剛落,上官丹鳳的背脊立時就是一僵,幾人齊齊轉頭去看西門吹雪——西門吹雪慢條斯理地喝完了粥,放下筷子,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小姑娘,一手按上了放在手邊的烏鞘長劍,冷冷道:“可以。”
  可以什麼?當然是接著小姑娘的話頭,說“乾脆就殺了她”這個提議是可以的……上官丹鳳只覺得自己整個背後都已經被冷汗浸透了,卻偏偏實在是不敢在西門吹雪的眼皮子底下再說些什麼,只能暗自咬碎了一口銀牙,坐立不安了片刻,立時就推說有事先走了。
  小姑娘這時剛好喝完了一小碗粥,一抬頭就和她的視線撞了個正著——裡面滿滿的怨毒幾乎要看得人心驚肉跳,卻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經消失無蹤,換上了她一貫的溫柔和動人。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拉過花滿樓的衣袖蹭了蹭,一雙眼睛竟是清亮得有些驚人。
  目送著上官丹鳳的身影徹底出了客棧、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陸小鳳摸了摸鬍子和眉毛,轉過頭去看西門吹雪:“在你之前有人去了?是霍天青?”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卻是點了點頭。
  花滿樓和陸小鳳同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片刻後,陸小鳳終於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就讓事情都按照他們想要的方向發展吧,我倒要看看他們最後的目的是什麼!我們先去找霍休!不過話又說回來,到底是上官丹鳳冒充了上官飛燕,還是上官飛燕冒充了上官丹鳳,又或者……既不是上官丹鳳,也不是上官飛燕?”
  “想知道其實很簡單啊!”小姑娘和花滿樓一起站起身來,一邊被花滿樓牽著手和陸小鳳一起往客棧外走,一邊側過頭眨著眼睛看他,“你不是說,閻鐵珊那天晚上說金鵬王朝皇室的直系都有六根腳趾嗎?你和上官丹鳳那麼好,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和上官丹鳳那麼好”嗎?陸小鳳摸著鬍子苦笑,卻偏又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最簡單也最容易實行的方法,只不過他現在對“上官丹鳳”實在是膈應得不得了……陸小鳳歎了口氣,無奈搖頭:“下次吧……”
  說完看著小姑娘一本正經提出建議的模樣,忍不住又伸手去戳了戳她微微鼓起的腮幫子,滿臉的哀怨:“阿墨,以後說話別這麼直接,我的心很脆弱的……”
  ——試圖勾引他兄弟花滿樓失敗後又換了個身份來接近自己、滿肚子陰謀詭計的女人,他實在是消受不起,也“好”不起來啊……
  小姑娘側過頭,看了眼陸小鳳,見他苦著臉似乎確實是心有餘悸的模樣,咬著唇略一猶豫,卻是忽然間踮起腳,伸了手,像是花滿樓平日裡常常對她做的那樣,輕輕地摸了摸陸小鳳的頭頂,一雙眼睛裡滿是認真,清脆的聲音裡竟似是帶著鄭而重之的意味:
  “不要緊,我們是朋友,我一定會保護你,不會讓她害你的!”
  陸小鳳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下子就搞懵了,立時就僵在了原地——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這樣摸腦袋,也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會保護他——簡直就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小孩子。
  小姑娘總是這樣鬧出些笑話來,卻偏偏又總是讓人心裡滿是暖意,她是真的在用心對每一個朋友和在乎的人啊……花滿樓忍不住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不由自主地將小姑娘的手握得更緊了些,感覺著陸小鳳難得的呆愣,素來溫和的笑意裡也帶上了幾分戲謔——事實上不只是他,就連西門吹雪的眼裡竟是也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劃過,好整以暇地看著陸小鳳。
  陸小鳳呆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來,看著滿臉認真的小姑娘,哭笑不得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頂:“是是是,謝謝阿墨!”
  ——這個小活寶,花滿樓到底是從哪裡撿來的?他現在也去撿一個不知道還能不能行?
  ……
  霍休就住在珠光寶氣閣後的山上,幾人往珠光寶氣閣的方向而去,穿過一片桑樹林,恰巧就見有一間簡陋的木屋,為往來的路人賣著簡單的酒菜。
  陸小鳳的酒癮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摸著鬍子徑直就往木屋裡鑽,幾人無奈,也只能跟著他進門,等他帶些酒路上喝,結果剛撩開門簾,就聽到有兩道清脆的女聲正侃侃而談:
  “聽說西門吹雪不但劍法無雙,家世也很好,萬梅山莊的富貴榮華,也絕不在江南花家之下。”
  “我喜歡他,倒不是因為他的家世,就算他只不過是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我還是一樣喜歡他的。”
  幾人立時刷的一下齊齊轉頭去看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地踏進屋內,聲音冷得幾乎能將人凍傷:
  “我殺了獨孤一鶴。”

  作者有話要說:墨墨你現在已經喪心病狂到連陸小鳳都調戲了嗎?!


☆、第四十五章 峨眉

  西門吹雪的話音剛落,木屋中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靜默了下來,屋內的氣氛好似是凝固了一般。
  孫秀青似乎是一時之間還難以消化西門吹雪話裡的意思,睜大了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西門吹雪,而後眼眶一點一點變紅,連聲音都好像是在顫抖:
  “你、你說什麼?”
  西門吹雪連眼皮都沒有抬,依然毫無情緒起伏地冷冷道:“我殺了獨孤一鶴。”
  孫秀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雙霧氣迷蒙、泛著水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西門吹雪,其中似是有萬般情意與幽怨,都要說與她眼中的那人聽。
  柳墨歸這時候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剛才進門的時候,如果不是錯覺的話……
  小姑娘正努力地做著回憶和確認,牽著她的那只大手卻是忽然微微收緊,隨即便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掌心攤開——寬大的衣袖掩去了兩人親密的小動作,柳墨歸只覺得花滿樓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劃過自己的掌心,帶起了微微的癢意,靜下心來順著那些“筆劃”,一點一點辨認出了他在自己掌心寫下的兩個字——有人。
  小姑娘抿了抿唇,用手指輕輕地蹭了蹭他的掌心,隨即便被花滿樓再次緊緊地握進了掌心。小姑娘對著花滿樓無聲地笑了笑,再一抬眼,立時就撞上了孫秀青看向西門吹雪的眼神——
  那種眼神,有委屈、有震驚、有哀傷、有掙扎……有千言萬語,但卻絕不是仇恨——她還是喜歡西門吹雪,她震驚、她哀傷,都是因為西門吹雪殺了她師父,他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而不是因為師父不在了,也不是因為有人殺了自己的師父。
  柳墨歸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身側的花滿樓:“花滿樓,獨孤一鶴……對她不好嗎?”
  “據聞峨眉三英四秀皆是孤兒,自幼便由掌門獨孤一鶴撫養長大,”花滿樓歎了口氣,輕聲解釋著,“雖名為師徒,實則與父子、父女無異。”
  花滿樓的話音剛落,小姑娘一瞬間就沉下了臉色,素來清脆的聲音竟是也泛起了涼意:“獨孤一鶴真可憐。”
  “你什麼意思?”石秀雪啪的一下拍案而起,看著眼前若無其事的小姑娘,新仇舊恨登時一起湧上心頭,當下就拔劍出鞘,怒而指向了柳墨歸,“誰准你對我們師父說三道四的?”
  小姑娘將視線移到她的身上,竟是輕輕地笑了一聲:“又用劍指著我,你是還想再嘗嘗萬花谷點穴截脈的滋味嗎?”
  “你!”
  “獨孤一鶴對你們那麼好,現在西門吹雪殺了他,你們卻沒有一個人想到要為他報仇,”小姑娘沒有理會勃然大怒的石秀雪,依然冷著一張俏臉不緊不慢地說著,清脆的聲音在這靜默的屋中顯得格外清晰,“他怎麼會不可憐?”
  獨孤一鶴之於峨眉四秀,難道不是就和萬花谷裡的大家之於她一樣重要嗎?她已經回不去了,萬花谷裡的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場戰亂裡,她做夢都想回到大唐、回到萬花谷,拼卻這條命多殺些叛軍為大家報仇也好,和大家一起並肩守護家國、戰死沙場也好,無論結局多麼慘烈她都願意,可終究也只能是在夢裡想一想,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了。西門吹雪對於孫秀青來說,不過是才見過一次的男人,就算再喜歡,能比像父親一樣的師父更重要嗎?
  師門、家人……這些她願意用性命去守護的東西,為什麼孫秀青、甚至是峨眉四秀,全都可以那麼不在乎?
  小姑娘的話說到後來,已經是也帶上了顫抖。花滿樓心知她必然是又想起了自己的師門,滿是心疼地輕歎了一口氣,將小姑娘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孫秀青原本就已經慘白的臉色卻是立時就變得更白,終於是一咬牙,拔劍出鞘,向著西門吹雪刺去:
  “你殺了我師父,我跟你拼了!”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連劍都沒有拔,只是隨手一拂袖,孫秀青左手的劍已經“叮”地一聲敲在了她右手的劍上,整個人都向後仰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西門吹雪這次連看都沒有看她,只是冷冷道:“你們全上也沒有用,若要報仇,不如回去叫青衣一百零八樓的人全出來!”
  孫秀青一驚,失聲道:“你在說什麼?我們怎麼會和青衣樓有關係?師父他老人家這次到關中來,就是因為他得到了消息,說青衣第一樓就在……”
  話音未落,一道烏光伴著“錚”的一聲輕響忽然間從窗外一閃而入,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同一瞬間,花滿樓衣袖一揚,卷著跌倒在地的孫秀青一下子退了開來,西門吹雪同時拔劍——一根細如牛毛的飛針就這樣打在了他手中劍的劍身上,發出了“叮”的一聲輕響後便掉到了地上。陸小鳳臉色一凝,刷的一下從另一扇窗中掠了出去。
  柳墨歸揉了揉因為先前情緒激動而微有些發紅的眼眶,走到西門吹雪身前,蹲下身來,看著地上那根在光線下泛著幽幽冷光的飛針,片刻後仰起了頭:
  “有毒。”
  西門吹雪點頭,轉頭看向幾乎已經完全呆滯了的孫秀青,依然是聲音清冷:“青衣第一樓在哪裡?”
  “啊?在、在珠光寶氣閣後山的小樓上。”孫秀青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茫然無措,幾乎是下意識地如實答道,卻很快就回過了神來,臉上的神色一瞬間變得複雜了起來,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卻終於也只是傻傻地問了一句,“你……你為什麼要救我?”
  西門吹雪卻是根本就沒有看她,在得到了答案的同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轉了身,撩開木屋的門簾大步走了出去,屋內只剩下他冷得猶如寒潭積雪一般的聲音在一點一點緩緩消散——
  “不義不孝之人,不配讓我拔劍。”
  ……
  陸小鳳一行人本來是要去找霍休的,但現在他們卻又再一次回到了來時所住的客棧裡——青衣第一樓是不是真的就是霍休的那座小樓?在去之前,總要先做好足夠的準備才行。
  “霍休究竟和閻鐵珊、獨孤一鶴一樣是無辜的,還是確實是青衣樓的主人?”陸小鳳摸了摸鬍子後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他沒有再貼假眉毛,他的眉毛長得很快,現在已經幾乎看不出異常來了。
  “幕後之人似乎並不願意我們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會在孫秀青說出這件事的時候打了毒針進來,”花滿樓微微皺起了眉頭,“當然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陣,引我們去懷疑霍休。”
  陸小鳳聳了聳肩,拎起酒壺倒了一口酒——他已經饞了一個上午了,直到現在才終於喝到酒,忍不住心滿意足地喟歎了一聲,攤手道:“我追出的時候並沒有看見人。”
  花滿樓的眉頭蹙得更緊。
  西門吹雪坐在一邊默不作聲,專注地擦著劍,似乎他們的對話與他絲毫沒有關係。
  柳墨歸這一次卻是難得地也沒有參與花滿樓和陸小鳳的討論,而是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片刻後終於是起了身,倒了一杯熱茶,小心翼翼地端到了坐在窗邊的那個男人面前,咬了咬唇,輕聲道:
  “獨孤掌門,你……喝杯茶吧,不要太難過。”
  “多謝柳姑娘。”坐在窗邊的男人抬起頭,接過茶杯,向著小姑娘點頭致謝——赫然就是原本應該已經死在西門吹雪劍下的獨孤一鶴。
  獨孤一鶴一直都是一個很嚴肅的人,身為高手和一派掌門,身上從來都帶著一種上位者慣有的威嚴,可這時候他的神色卻竟似是帶著些許的頹然,讓他看起來好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幾歲一樣——對弟子們悉心教導近二十年,他“死後”卻竟是沒有一個人立時想到為他報仇,哪怕他其實並不希望弟子執著于仇恨、只希望他們好好的生活下去,此時此刻卻也難免有些心灰意懶,更何況又知道了他素來引以為豪的弟子們在外竟是這樣囂張跋扈、毫無教養……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心裡對峨眉四秀越發厭惡了起來,卻到底是不忍心看著一個長輩這樣難過,忍不住輕聲道:“獨孤掌門,你……”
  “無妨,”獨孤一鶴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安慰自己,聲音略有些低沉,卻很是溫和,“是我教導無方,請你們見諒,也多謝你們救她。等此事了結,我就帶著他們回關外峨眉,好好教導,畢竟……他們都是我的弟子。”
  獨孤一鶴的臉上還是嚴肅得沒有什麼表情,眼神卻是出乎意料的慈愛,柳墨歸覺得恍恍惚惚間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師長們在對著自己溫和地笑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傾過身,伸手似模似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眨著眼睛笑了起來:
  “沒關係的,我小時候可調皮了,師父們看見我就頭疼呢,現在不是也討人喜歡得很?你這個師父這麼好,教一教,一定就會好起來的!”
  獨孤一鶴愣了愣,終於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神色越發溫和:“你說得對,教一教,總會懂事的。一個月不行,就教一年,再不行,就教十年,他們是我的弟子,我總該教好他們。”
  小姑娘笑盈盈地點頭,乾脆就捧來了自己的茶杯坐到他的身邊,給他講起幾件自己小時候調皮搗蛋的事蹟,獨孤一鶴臉上的鬱色終於一點一點散去,素來嚴肅的臉上竟也漸漸地開始有了些許微不可覺的笑意。花滿樓側過頭聽著小姑娘清脆活潑的聲音,無聲地笑了起來,眼底滿是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墨墨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莊主不會喜歡孫秀青的,大家放心……
  話說晉江出了個新功能,存稿可以提前曝光,於是我就迫不及待地用了——下一篇文的封面和文案我已經搞定了,大家可以先戳進來收藏,免得到時候找不到。等到墨墨這篇文完結之後,馬上就開始更新城主的文!戳:
  《[劍三+陸小鳳]鶴歸孤山》
  文案:
  西門吹雪:此劍乃天下利器,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
  葉孤城:此劍乃海外寒劍精英,吹毛斷發,劍鋒三尺三,淨重六斤四兩。
  葉丹歌:(舉重劍)此劍乃天外隕鐵借熔岩之火淬煉而成,重……六十三斤七兩。
  西門吹雪:……
  葉孤城:……
  &&&&&&&
  葉丹歌:(掂了掂,一臉驚恐)城主你怎麼這麼瘦,只有兩把劍那麼重?!快好好補一補!
  葉孤城:……(面無表情看插在地上的重劍)你先放我下來。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藏劍蘿莉忽然間穿越到了陸小鳳世界裡的故事。
  逍遙此身君子意,一壺溫酒向長空。以心為劍,是為藏劍。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四十六章 小樓

  見屋內的氣氛終於漸漸緩和了下來,小姑娘便極有分寸地住了口不再多說——畢竟,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霍休在這件事裡到底是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小姑娘退到花滿樓的身邊坐下,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仰起一張小臉眨著眼睛看他,臉上滿滿的都是求表揚求誇獎的意味——花滿樓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將她的手握進了掌心裡,輕輕地拍了拍。小姑娘在他的掌心蹭了蹭,趴在他的肩頭轉頭去看陸小鳳。
  陸小鳳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你真厲害”的眼神,見小姑娘笑得眯起了眼睛,立時就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看了花滿樓一眼,這才摸著鬍子去問獨孤一鶴:
  “獨孤掌門,你覺得呢?這消息是真是假?”
  “我與閻鐵珊時有來往,他家中的西席蘇少卿正是我的弟子蘇少英,”獨孤一鶴沉吟了一會兒,緩緩道,“但我們與霍休原本就不相熟,自入中原後更是再無聯繫。日前得了消息說霍休的小樓便是青衣第一樓,半信半疑之下,才帶了弟子入關。”
  半信半疑——那就又是說了等於沒說,誰也不能肯定真假。
  幾人一時間再次陷入沉默,片刻後,小姑娘卻是忽然間舉起了手示意有話要說:
  “你們說霍休那座小樓裡有一百零八道機關埋伏,除非是受他邀請,否則任是誰進去了都難活著出來,可是青衣第一樓據說也是機關林立,有去無回,說不定就是同一個地方呢?” 小姑娘似乎是也知道自己這番話說得毫無根據,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皺著眉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我就是有一點點直覺……不如我們先去霍休那裡看看吧?大不了大家小心一些,不要像原本計畫的那樣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看看他怎麼說。反正,機關什麼的,我都不怕的!”
  小姑娘聰明歸聰明,卻到底是心思單純,倒是不像他們一樣瞻前顧後……陸小鳳挑了挑眉,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一邊喝著酒一邊點頭:“也只能這樣了,阿墨,我們的身家性命可全都靠你了啊?”
  小姑娘仰起頭,信誓旦旦地一拍胸口,脆生生地點頭應下:“包在我身上!”
  ……
  珠光寶氣閣後的山坡上有一片樹林,穿過樹林,便是霍休的小樓了。陸小鳳、花滿樓和柳墨歸三人正不緊不慢地走在林間,往小樓的方向而去——對付機關,自然是全靠柳墨歸,西門吹雪對此興致缺缺,便留在了客棧裡。
  三人行走間並未做絲毫遮掩,不只是不怕被人發現,甚至還反而像是生怕小樓裡的人發現不了自己——他們本來就是光明正大來找霍休的,並不需要躲藏。
  “聽說霍休的武功很不錯?”花滿樓一邊牽著小姑娘的手往前走,一邊似是隨口問著。
  陸小鳳點頭:“他練的是童子功,我敢保證,他的輕功、內功和點穴術,絕不在當世任何人之下。”
  走在花滿樓身側的小姑娘在聽見“點穴術”三個字的時候眼睛一亮,臉上立時就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花滿樓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示意她安分一些,笑著道:“若是能有恒心練童子功,那麼隨便練什麼別的功法也一樣會有大成就的。”
  “才不是呢!”小姑娘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滿臉的都是不贊同,“師兄說啦,陰陽和合本就是天理,若是不喜歡女人,不娶妻就是了,何必非要練童子功?倒像是被硬逼著不能去接近女人,時間久了,心裡就會憋出毛病來了!所以練童子功的人多半都陰陰沉沉的不討人喜歡!”
  陸小鳳聞言,立時挑眉“嘖”了一聲,活脫脫一副遇到了知己的模樣,大有同感:“你師兄真是有見地啊!”
  “那當然了!”小姑娘用力地點了點頭,好似被誇獎的就是自己一樣,滿臉的自豪,“師兄最好也最厲害了!”
  師兄最好啊……陸小鳳摸了摸鬍子,有些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直直地看像花滿樓——師兄師妹啊,花滿樓你有沒有一點危機感?
  花滿樓卻是但笑不語,只是不自覺地將小姑娘的手又握得緊了些。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用力地回握住他——花滿樓,我不難過,我要過得快快樂樂的,師兄才不會擔心。
  ……
  穿過樹林,便是霍休的小樓——小樓的門是紅色的,正是緊緊地關著,門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推”字。
  陸小鳳和花滿樓“對視”了一眼,都是安靜地等著小姑娘的決斷。
  柳墨歸歪著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那扇門一遍,半點也不猶豫,直接就推了門,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陸小鳳和花滿樓跟在她的身後也進了門,幾人走了一段,就見到了一個拐角,拐角處的牆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轉”字。
  小姑娘愣了一下,摸索著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只有巴掌大小的機甲人來,蹲下身將它放到了地上。小機甲人一落地,便越過拐角、直直地往前跑了出去,小姑娘安安靜靜地等了一會兒,半晌後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回過頭看陸小鳳和花滿樓:
  “前面直走有陣法,我們轉彎。”
  如此反復幾次,小姑娘也就漸漸地摸出了些規律來,若是按著牆上寫的指示去做,多半都是會平安無事的——但這畢竟也只是猜想,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這樓裡機關重重,踏錯一步便有可能萬劫不復,小姑娘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懈怠,自始至終都繃緊了全部的神經,神色嚴肅,難得地沒有了平日裡那樣的活潑。
  幾人順著指示一路往前走,轉過幾個彎後,便看見了一個石台,石台對面便是一個大大地“停”字。小姑娘不敢怠慢,示意大家都停下來,正要再從袖中取一個小機甲人出來探路,手剛摸進衣袖卻立時就是神色一凝,伸手就拉住了花滿樓和陸小鳳:“快上石台!”
  幾乎是在三人踏上石台的同一瞬間,屋子裡就響起了一道接一道的破空聲,一支支飛箭從四面八方射來,整個屋子裡再也沒有半分可供人安然立足之地,唯獨石臺上這一小塊區域卻好似是一個真空地帶,亂箭攢射之下,竟是沒一支飛箭向這裡射來。
  三人同時鬆了口氣,隨即便感覺自己所站的石台正在緩緩下沉,片刻後就已經到了一件六角形的屋中,屋裡有一張石桌,桌上放著三碗酒,桌上也有字——是一個“喝”字。
  “嘖,這可是上好的瀘州大麯,”陸小鳳摸著鬍子直直地盯著酒碗看,“霍休這裡果然有的是好酒!”
  “只是這酒太烈,阿墨只怕是……”花滿樓皺著眉剛說到一半,小姑娘就已經捂著鼻子蹭進了他的懷裡,扯了扯他的衣袖,急急道:“花滿樓,你們快把酒喝了,這屋裡有迷魂香!”
  柳墨歸的醫術自然是比不得杏林一脈的同門,但卻也畢竟是受過藥王孫思邈教導和耳濡目染的,要分辨迷魂香卻也並不是難事。
  陸小鳳和花滿樓神色一變,果真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有些暈眩,趕緊各自去了桌上的酒仰頭喝下,這才覺得自己又恢復了正常,花滿樓卻是依然皺著眉頭,取了剩下的那碗酒遞到小姑娘嘴邊,柔聲道:“阿墨,喝一點。”
  瀘州大麯本是烈酒,別說是喝了,光只是聞著就已經讓柳墨歸覺得嗆鼻了,小姑娘捂著鼻子有些為難地看了看花滿樓手裡的酒碗,卻是覺得越來越暈眩,臉色也是越發蒼白,終於是一咬牙,就著花滿樓的手低頭喝了一大口酒,喝酒前還不忘認真叮囑著:
  “花滿樓,我要是醉了,你們自己一定要小心!”
  酒實在是太烈了一些,小姑娘的酒量又著實是差勁得很,只是剛一入口,小姑娘就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點著一般燒得厲害,忍不住就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卻立時就嗆進了更多的酒,一張精緻的小臉漲得通紅,咳得越發厲害。
  花滿樓的臉上早已沒有了平日裡溫和的笑意,整張臉上都寫滿了心疼,攬著小姑娘的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將碗放回桌上後,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花滿樓,”陸小鳳看著小姑娘仍舊還是泛著異樣蒼白的臉色,忍不住也有些心疼地皺了眉,卻是不得不提醒道,“阿墨的臉色還是不好,恐怕要把酒全喝完了才行。”
  花滿樓神色一凜,聽著小姑娘仍舊時不時發出的咳嗽聲、感覺著她臉上已然燙得有些不尋常的溫度,眉頭皺得更緊,扶著她在自己懷裡靠好,端了碗遞到她嘴邊,聲音輕柔得近乎誘哄,卻還是透著幾分掩飾不去的焦急:“阿墨,忍一忍,把酒喝完好不好?”
  酒勁上來得很快,再加上迷魂香的效果,小姑娘這會兒已然是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什麼嗆鼻的東西湊了過來,立時就皺著一張小臉別開頭去,用力地推拒著,無論花滿樓怎麼哄都不肯再喝一口。花滿樓的眉心早已是皺成了川字,感覺著小姑娘似乎是越來越微弱的氣息,終於是長歎了一口氣,也顧不得避開還在場的陸小鳳,低頭自己喝了一口酒,隨即便托起了小姑娘的腦袋,將唇印上了小姑娘的,將自己口中的烈酒小心地一點一點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霍休真作死……為啥一定要用酒呢?墨墨表示真是傷不起QAQ


☆、第四十七章 背叛
  這大概是柳墨歸和花滿樓之間的第二個吻——柳墨歸雖然平時膽子大得很,什麼都敢做,但畢竟也不過就是一個情竇初開、第一次有了心上人的懵懂少女罷了,平日裡的親昵至多至多,也就是輕輕地親一下花滿樓的臉頰而已。自從那天晚上“蓋過印章”之後,兩人之間竟是再也沒有這般親密過,一直到現在……
  小姑娘的唇還是和上次一樣柔軟溫暖,竟是比兩人口中的烈酒還要來得醉人,但花滿樓這時候卻實在是沒有半點旖旎的心思——他已經儘量地放慢了渡酒的速度,但柳墨歸還是咳得厲害,聽得他整顆心都幾乎是揪了起來,卻還是不得不硬下了心腸,托著她的後腦,以一種少見的強勢姿態,一滴不漏地將碗裡的酒全部都渡了過去。
  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簡直是要閃瞎了他的眼睛……陸小鳳“嘖”了一聲,像是再也受不了這兩個人的肉麻一樣,捂著眼睛轉過頭去,卻到底還是慢慢地勾起了嘴角——花滿樓啊花滿樓,想不到你也會有這麼不君子的時候!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酒碗的碗底……
  桌上的酒碗並不算太大,但即便是這樣,花滿樓也花了好半天才終於喂完了一整碗酒,微微鬆了口氣後,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臉,只覺得觸手一片滾燙,忍不住再次皺起了眉頭。
  “花滿樓。”陸小鳳轉過頭來,見柳墨歸雖然因為喝了酒而已經醉得徹底睡了過去,但原先蒼白的臉色卻到底還是恢復了正常,因為喝了酒而泛著一種異樣的紅暈,反倒讓她看起來帶上了一種和平時都不相同的美感,終於是也鬆了口氣,揚了揚自己手裡那個已經空了的酒碗。
  花滿樓微有些疑惑地側過了頭轉向他,不明白他想要說些什麼。陸小鳳這才意識到花滿樓是看不見酒碗的模樣的,低咳了一聲,解釋道:“碗底寫了個‘摔’字。”
  花滿樓點頭,和陸小鳳同時揚手,“當”的兩聲過後,兩隻碗已經同時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而石室的牆壁也隨之開始慢慢移動了起來,露出了一段向下的石階。
  如果柳墨歸還清醒著,這時候自然是聽她的決斷,只是……陸小鳳看了眼明顯已經在花滿樓懷裡沉沉睡去的少女,歎了口氣,略一猶豫,卻還是抬腳踏上了石階。
  花滿樓動作輕柔地橫抱起懷裡的小姑娘,跟了上去。
  石階下就是山腹,兩人走了很長一段路,才又看到了一道門,兩人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然後就看見了霍休——明明是富甲天下的富豪,他的身上穿著的衣服卻是一件洗得已經發白了的舊衣服,赤腳穿著一雙破草鞋,正用一個破錫壺溫著酒。
  衣服和酒壺雖然是破得不能再破了,但這酒卻是極好的,隔著老遠就已經能聞到四溢的酒香——陸小鳳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花滿樓卻是微微皺眉,將小姑娘又往懷裡攏了攏,用衣襟稍稍擋住了她的鼻子。
  “我知道你們是為什麼來找我,”霍休抬眼,語氣裡有些感慨,“陸小鳳,你總是這麼喜歡多管閒事。”
  陸小鳳苦笑了起來:“我不找麻煩,麻煩卻還是要自己找上門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霍休笑了笑,站起身來,領著兩人往石室的另一邊走,按下了牆上的一個機括:“我給你們看些東西,你們就會明白了。”
  牆上的機括按下後,石壁上立時就出現了一個小窗,花滿樓看不見,陸小鳳卻立時就被那一片珠光寶氣給閃瞎了眼睛——這一回,是真的要閃瞎眼睛了。
  除了滿屋子的金銀財寶,石室裡還有四個老人,都是奢華至極的帝王打扮,四個內監打扮的俊俏少年正捧著食盒跪在他們面前,恭敬道:“陛下請用膳。”
  陸小鳳愣了一下,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了些什麼,卻是有些頭疼地問:“這是什麼意思?”
  “這幾年一直有人冒充當年的小王子,想要來討要那筆財寶,”霍休冷冷道,“可惜我一眼就知道他們都是假的,既然那麼喜歡財寶,那就一輩子和財寶待在一起、再也不要出去好了!”
  陸小鳳立時挑眉:“你怎麼知道他們都是假的?你已經好幾十年沒有見過小王子了。”
  霍休笑了起來:“這個秘密本來是不應該告訴任何人的……”
  ……
  花滿樓和陸小鳳從霍休那座小樓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漸漸暗了下來,霧氣也正在一點一點彌漫開來,花滿樓和陸小鳳心頭的迷霧卻是越來越濃。
  “霍休的說法倒是和閻鐵珊、獨孤一鶴相同,”陸小鳳若有所思地摸著鬍子,“他應該也是無辜的吧?”
  “或許他只不過是知道閻鐵珊還未死,不能斷定他告訴了你多少,生怕穿幫,所以才對你說了大部分真話,”花滿樓淡淡道,“也許還有更多是是他隱瞞了沒有說的。”
  陸小鳳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著神色淡淡地花滿樓,片刻後視線在他懷裡的人身上稍作停留,隨即就一臉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花滿樓,你這是遷怒啊!”
  花滿樓一向不愛懷疑別人,但這一次卻反常得厲害,對霍休百般懷疑,還敢說不是因為他的烈酒讓小姑娘吃了苦頭?
  花滿樓笑了笑,既不承認卻也不否認,只是微微側過頭轉向了另一邊。陸小鳳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就見有一道纖細的身影從林間慢慢地走了出來。
  “葉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裡?”
  葉秀珠愣了一下,輕聲道:“我們本想為師父下葬,卻連他的屍體也沒有找到,只能先為他在這裡立一座衣冠塚。”
  她的眼眶微紅,聲音裡還微微帶著顫抖。
  陸小鳳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葉秀珠卻是咬了咬唇,輕聲問道:“你們現在……是要去哪裡?”
  陸小鳳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坦白道:“我們要去看看大金鵬王是不是真的有六根腳趾。”
  葉秀珠似乎是吃了一驚,抬起頭看了花滿樓和陸小鳳一眼,見他們都是神色淡淡、並不像是在開玩笑,怔了怔,掩飾性地捂住了嘴,低頭輕聲告了辭,很快便離開了。
  陸小鳳看著她漸漸消失在視線裡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縱身提氣,一轉眼也消失了不見了。
  花滿樓輕輕地將懷裡的人放了下來,扶著她趴到自己的背上,然後小心地將她背了起來,步履穩健地一步一步往來時的路走著——這件事的真相,也許比他們猜測得還要更加不堪,阿墨,你睡著了也好,至少……可以暫時不用那麼難過了。
  ……
  陸小鳳的輕功比葉秀珠實在是高出太多,毫不費力地就跟著她一路進了珠光寶氣閣,然後——就看見了霍天青。
  葉秀珠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和羞澀,將大金鵬王是六根腳趾的事告訴了霍天青,霍天青溫言軟語地哄走了葉秀珠,隨即便提筆寫了信,飛鴿傳書。
  陸小鳳暗歎一口氣,等葉秀珠出了珠光寶氣閣後忽然現身,二話不說九點了她的睡穴,把人帶去了客棧,隨即便徑直去了大金鵬王的住所——徒弟學壞了,還是讓師父親自來教吧。
  陸小鳳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大金鵬王已經再也沒了氣息——陸小鳳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對面的女人。
  即便早就已經知道上官丹鳳和上官飛燕是一個人,但現在卻還是陸小鳳第一次見到上官飛燕——憑心而論,她確實比“上官丹鳳”更美,聲音也更動聽,只是她如今臉上的神色卻是猙獰得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你想見花滿樓,那就先殺了西門吹雪和柳墨歸!”
  ……
  柳墨歸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小姑娘揉著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就看見屋子裡已經點了燈,西門吹雪正坐在床邊擦著劍,獨孤一鶴坐在桌前,他的對面是——三英四秀的葉秀珠?
  柳墨歸對峨眉四秀一個都不喜歡,不過相比之下,對葉秀珠的印象大概算是其中最好的一個了——因為她是四個人裡最老實、話最少的一個,只不過她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小姑娘正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葉秀珠卻是忽然撲通一下對著獨孤一鶴跪在了地上,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哭著,眼淚模糊了一張原本秀美的臉。
  獨孤一鶴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讓柳墨歸覺得他好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十歲,眉間的皺紋越發明顯了起來,看著葉秀珠的神色複雜得讓人分不清是痛心、失望還是憤怒。
  小姑娘略有些無措地咬了咬唇,轉頭就看見西門吹雪恰好已經擦完了劍還劍入鞘,立時就是眼睛一亮,輕手輕腳地跑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西門吹雪抬頭看了她一眼,就見她正眨巴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雖是帶著小心,卻沒有半點懼意,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
  “她夥同霍天青,出賣師門。”
  柳墨歸愣了愣,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早已哭成了淚人的葉秀珠,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咬了咬唇跑到獨孤一鶴身邊,正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獨孤一鶴卻是破天荒地苦笑了一聲,看著跪在地上的弟子,淡淡道:
  “那你就跪著吧。等此事了結,你就跟我回峨眉,去後山思過,十年之內不許下山。”

  作者有話要說:先解決一下為了愛情背叛師門的葉姑娘……背叛師門什麼的是真不能忍!話說接下來這個案子基本就沒啥爆點了,我準備快進一下,迅速到下一個鐵鞋大盜的案子,讓墨墨跟著花花回去見家長,順便儘快成個親什麼的>3<


☆、第四十八章 終局

  葉秀珠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立時就更白了,眼淚也流得更凶,終於是開了口,聲音卻啞得再也不像平時那樣清脆,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地道:“師父,可是我、天青他……”
  “你怎麼還不明白?”獨孤一鶴長歎一聲,臉上的皺紋好像在一瞬間就變得更深了,語氣裡早已不見了怒意,滿滿的都是頹然和無奈,“到現在你還念著霍天青,可霍天青的心卻全在上官飛燕身上,只是在利用你罷了。”
  葉秀珠聞言,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卻終於是沒有出聲,一張臉白得近乎透明——她心裡,其實多多少少是有預感的吧?只是一直都不願意相信、寧願沉湎在霍天青的甜言蜜語之中……柳墨歸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忽然聽見窗臺處似乎是有什麼動靜,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就見一隻木甲鳥正從視窗飛了進來,撲棱著翅膀就往自己的懷裡撞來。
  小姑娘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接住了那只木甲鳥,在它的尾巴處看見了一個鐫刻清晰的“花”字——是她送給花滿樓的那一隻。
  想必是花滿樓傳了消息來吧……柳墨歸不假思索地按下了機括,果然從木甲鳥中取出了一張字條,一邊看一邊把花滿樓傳來的資訊告訴屋內的其他人——
  “霍天青和上官飛燕都死了……”
  “你說什麼?”跪在地上低聲抽泣的葉秀珠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原本沙啞的嗓音竟是尖銳得讓人有些心驚肉跳。
  柳墨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兩鬢斑白的獨孤一鶴,實在是對她生不起半分同情來,隨手揚了揚手裡的紙條,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是上官飛燕殺了霍天青,因為霍天青發現……上官飛燕真正的情人其實是霍休,爭吵之下卻沒做防備,就被上官飛燕殺了。上官飛燕……”
  柳墨歸說到這裡,忽然間頓了頓,臉色稍有些古怪,片刻後才接著道:“被霍休的人殺了。”
  葉秀珠一瞬間跌坐在地,再也沒有辦法承受這樣巨大的刺激,竟是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柳墨歸看了她一眼,卻是將視線移到了西門吹雪的身上,揚了揚手裡的字條,脆生生地問道:“花滿樓和陸小鳳去找霍休了,我們也過去吧?霍休的小樓有很多機關,很危險的!”
  “你們去吧,”獨孤一鶴歎息了一聲,彎腰把葉秀珠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有些疲憊地按了按額角,“我看著她,省得她又做傻事。”
  小姑娘抿了抿唇,探過身去似模似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獨孤一鶴苦笑一聲,卻是和藹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西門吹雪握著劍站起身來,一聲不吭地就往門外走。
  ……
  西門吹雪的輕功自然是極好的,柳墨歸的身法卻也不差,兩人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霍休的小樓——門上那個大大的“推”字還很清晰,柳墨歸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就推門走了進去。
  白天來的時候還是機關遍佈,但現在這些卻好像全都沒有了,推門進去,就只剩一條路,直直地通往山腹中。
  西門吹雪不愛說話,柳墨歸雖然生性活潑,但一來極有分寸,二來……如今這樁陳年舊債實在是越來越複雜,也越來越沉重,她早就也是提不起什麼精神來嬉鬧玩笑了,兩人就這麼一路相對無言,默默地走在小樓的通道之內,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這才終於看見了一間石室,門虛掩著,隱隱有說話聲傳來。
  “大金鵬王和獨孤一鶴、閻鐵珊都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來問你追討這筆財寶了。”——聲音慵懶而稍帶些輕佻,很顯然說話的人就是陸小鳳。
  “他們本來就該死!這筆錢是我的,只有我一個人辛辛苦苦保護著它、讓它越來越多,誰也別想分享!”——這是白天才聽過的霍休的聲音,嘶啞低沉,幾乎已經有了些歇斯底里的意味。
  柳墨歸皺了皺眉,實在是有些不能理解霍休究竟是在想些什麼,正想推門進去,卻忽然聽到了一聲長長的歎息,隨即便是一道溫和而熟悉的聲音:“其實這些錢幾十個人都花不完,你又何必呢?”
  花滿樓的氣息很平穩,應該是平安無事、並未受傷吧……柳墨歸鬆了口氣,餘光一晃卻是怔了一下,立時就打消了推門進去的念頭,伸手拉了拉西門吹雪的衣袖,指了指另一側的山壁,而後也沒等西門吹雪有回應,已是一個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蹲下了身子。
  西門吹雪走到她身邊,一言不發地安靜站著。
  柳墨歸伸了手,在山壁上仔仔細細地摸索了一陣,忽地伸手一按,那一小塊岩石竟是一下子彈了開來,露出了裡面那個複雜而又精密的機括。
  小姑娘皺著眉認認真真地將機括打量了一遍,伸了手小心地撥弄了幾下,而後又起身跑到那間石室的門口,小心翼翼地透過門縫往裡頭張望了好一會兒,這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又蹲回了山壁前,深吸一口氣,從衣袖中取了一件形狀奇怪的工具,動作小心地探到那機括上,輕手輕腳地開始工作了起來。
  石室裡,霍休和陸小鳳的對話還在不停地傳來,半晌後,卻是突然傳來了“轟”的一聲巨響,隨即響起的便是陸小鳳的聲音:
  “你幾時變成鳥的?為什麼要把自己關在籠子裡?”
  “這籠子是百煉精鋼鑄成的,有一千九百八十斤,誰也舉不起、削不斷,”霍休的聲音裡充滿的得意,說到這裡,已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啪”地一聲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椅子,“這裡所有機關的總樞就在我的椅子下面,只要我一出去,所有的出口都會被巨石封死,你們只能在這裡活活餓死,等你們都死了以……”
  霍休的話還未說完,小聲卻是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也在同一時間僵住,有些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絲毫未動的機關,額頭上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柳墨歸拍了拍手,霍地站了起來,大大方方地推開門走了進去,開著正被關在籠子裡的霍休,氣呼呼地瞪大了眼睛,清脆的嗓音卻是一派氣勢洶洶:
  “原來是你指使上官飛燕來勾引花滿樓的!混蛋!你才是一個人等著在這裡活活餓死吧!”
  ……
  天已經大亮了,所有人都已經回了客棧,陸小鳳一晚上沒睡,一到客棧就打著呵欠回房休息了,花滿樓本是毫無睡意,卻也硬是被小姑娘拉著推進了他的房間裡,一聲一聲催著他休息。
  花滿樓幾乎是被柳墨歸押到床上的,有些哭笑不得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聲音溫柔:“阿墨,不要擔心,我沒有事的。”
  小姑娘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卻是固執地盯著他,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怎麼也不肯挪開。
  花滿樓歎了口氣,安安分分地躺了下來,握著她的手腕柔聲道:“阿墨心情不好?”
  “花滿樓,”柳墨歸坐在床沿,看著神色溫和的男人,咬了咬唇,忽然間也脫了鞋子爬上床,趴到了他的身邊,聲音悶悶的,“我不懂。”
  小姑娘就趴在自己的身邊,雖然並沒有碰到自己,氣息和溫度卻還是一點一點地傳來,花滿樓微微僵了背脊,片刻後,有些猶豫地伸出了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柳墨歸眨了眨眼睛,順勢就窩進了花滿樓的懷裡,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胸口:“花滿樓,霍休明明有那麼多錢,為什麼還是不滿足,要害死這麼多人呢?上官飛燕為什麼會連她的表姐和叔叔都殺了?他們……不是家人嗎?葉秀珠為了一個不喜歡她的情人,連養大她的師父都可以出賣,獨孤掌門那麼疼她們,現在卻那麼難過……花滿樓,我不懂。”
  上官飛燕認識了霍休,愛上了他的珠寶,霍休不想別人來分享他的財富,於是指示上官飛燕殺了大金鵬王和丹鳳公主後找人假扮,又讓她勾引霍天青,霍天青卻又為了上官飛燕而利用了葉秀珠,在所有人都被除去後,霍休便要殺了上官飛燕……
  柳墨歸很聰明,卻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萬花谷雖不是與世隔絕,卻也好像是一個世外桃源一般,滿是溫情與自在,她不懂,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何必那麼吝嗇,也不懂,為什麼連感情都可以拿來利用——這不是……很可怕嗎?
  花滿樓歎了口氣,收緊了手臂,一下一下拍著小姑娘的背脊,聲音平靜而溫和:“阿墨,這世上有美好,必然也會有醜陋的地方,你不必去想他們究竟是為什麼,因為這世上終究還是美好的事物來得更多,好人也總比壞人多——鮮花、清風、朋友、家人……這些都很美好,只可惜有些人卻不明白。”
  小姑娘在他懷裡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花滿樓笑了笑,摸著她的柔軟而又順滑的頭髮,聲音越發溫柔了起來:“阿墨,不要怕,我在你身邊。”
  “會一直都在嗎?”小姑娘揪著他的衣襟追問。
  “會的,”花滿樓拍著她的背,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我一直都在。”
  小姑娘點了點頭,緊了緊手臂將花滿樓抱得更緊。花滿樓安撫性地拍著她的背,就如同哄著小孩子一樣,片刻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手下微頓,清雋的臉上笑意更加溫柔:
  “阿墨,明日便跟我回家吧,”花滿樓頓了頓,一字一頓地慢慢補充道,“回花家。”

  作者有話要說:花花恭喜你終於又拿對劇本了!為了獎勵你作為人生導師【大霧】開導傷心難過的墨墨,同床共枕這個福利你喜歡麼?
  墨墨破門而入的喊話好帥有木有【墨墨你找錯重點了吧?你是有多在意上官飛燕勾引花滿樓的事……
  下一章見家長!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四十九章 同歸

  柳墨歸一向都是個很勤奮的女孩子,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每天都會一大早就起來練功,可是花滿樓這天早上起來後等了好半天,卻是遲遲沒有看見小姑娘起床出來,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在陸小鳳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起身去了小姑娘的房間。
  花滿樓抬了手正想敲門,卻發現柳墨歸的房門只是虛掩著並沒有關上,猜想她大約是已經起來了,便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推門進了屋:
  “阿墨,起來了嗎?”
  “花滿樓?”屋裡的小姑娘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撲了過來,大概是跑得太急沒有來得及注意腳下,被凳子絆了個正著,直直地就往花滿樓懷裡摔了過來——花滿樓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伸手攬住她的腰替她穩住身形,語氣裡滿是無奈:
  “阿墨,怎麼了?”
  柳墨歸在他懷裡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卻是忽然間拉住了花滿樓的手急急地把他往床邊拽,一邊眨著眼睛滿臉期待地問:
  “花滿樓,花滿樓,我穿這件衣服好不好看?還是穿別的好?”
  ——小姑娘的床上,正一疊一疊地攤著好幾套不同的衣服。
  花滿樓愣了一下,隨即便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阿墨,我看不見啊。”
  柳墨歸一怔,立時微微紅了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難得地有些尷尬,烏溜溜的眼珠卻是忽然間轉了轉,拉著花滿樓的手去摸自己的衣袖:“那、那要不你摸摸?”
  摸摸?這又不像是先前只是摸摸臉而已,要想知道她穿了什麼樣的衣服,那就得從頭到腳摸一遍——這要是真的摸了,那還得了?花滿樓忽然就覺得有些頭疼了起來,忍不住歎了口氣,反手握住了柳墨歸的手腕,柔聲道:“阿墨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這話顯然是讓小姑娘覺得受用極了,一下子就笑得彎起了眉眼,卻還是猶猶豫豫地看著鋪了滿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花滿樓的衣袖,少見地有些扭捏:
  “你昨天說要帶我回家,我、我想打扮得漂亮一點,讓你的家人都喜歡我。”
  明明知道花滿樓看不見,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紅著臉低了頭,但很快就又偷偷地抬眼看他的表情。
  柳墨歸平日裡,幾乎是從來不打扮的。她本來就生得好,每天清清爽爽地不上妝,看起來也很是漂亮,她向來也就不怎麼在意外貌的事——這還是花滿樓第一次見到她這麼在意自己漂不漂亮、穿什麼衣服好看,只覺得整顆心又是柔軟又是溫暖,連聲音都忍不住更加溫柔了幾分——她喜歡他,所以才會這麼在意他家裡人的看法,不是嗎?
  “阿墨,沒有關係的阿墨,”花滿樓微微傾過身,將小姑娘抱進了懷裡,感覺著她略有些焦慮不安的心跳,輕輕地揉著小姑娘還披散在肩頭的長髮,動作間滿是安撫的意味,“阿墨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隨便穿什麼都是好看的,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柳墨歸伸手抱住了花滿樓的腰,往他懷裡蹭了蹭,忽然間又仰起頭,眨了眼睛猶豫了一會兒,輕聲問:“那、那我們明天再走好不好?”
  花滿樓愣了愣,以為她還是緊張,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阿墨,沒關係的,爹娘和哥哥嫂嫂們都是很和藹的人。”
  小姑娘卻是立時就在他懷裡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義正言辭地澄清:“我不是緊張才要明天走的!”
  花滿樓失笑,揉了揉她的頭頂:“那是為什麼?”
  “我、我突然想起來,忘記給大家買禮物了!之前嚴師兄喜歡上了七秀坊的葉姐姐,去提親的時候除了聘禮,還給秀坊所有人都帶了一副養顏的方子和其他的禮物,師兄說,上門見家長,一定要記得帶好禮物,討好了家裡人,才能把人娶回家的!”柳墨歸說著,收回原本抱著花滿樓的手,低頭掰著手指仔仔細細地數了起來,“你爹,你娘,還有你六的哥哥和六個嫂子,要買好多份禮物呢!”
  “阿墨,”什麼“討好了家裡人,才能把人娶回家”,花滿樓簡直是哭笑不得,一手攬著小姑娘,一手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到底還是忍不住強調一遍,“你是女孩子,該是我娶你。”
  “我知道啊!”柳墨歸皺了皺鼻子,似乎對花滿樓特意將這件顯而易見的事提出來說很是不解,仰著頭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雖然是你娶我,可是……現在,不是我上門見家長嗎?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花滿樓被她那句“不是我上門見家長嗎”堵得一噎,忽然就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居然有了一種“假如給小姑娘準備好聘禮,她馬上就能上門提親”的錯覺,忍不住摸著小姑娘的腦袋,苦笑著歎了口氣,只覺得又是無可奈何,心底卻又偏偏滿是溫柔和甜蜜。
  花滿樓到底還是將歸期延後了一天——小姑娘既然執意要給他的家人準備禮物,他又豈有拒絕的道理?雖是對她“討好了家人才能把人娶回家”的說辭有些無奈,卻也實實在在因為她在意自己的家人而高興著。
  兩人吃過早飯,牽著手正準備一起出門去街上逛逛買些禮物,路過獨孤一鶴房間的時候卻見門正開著,獨孤一鶴和峨眉四秀都在,葉秀珠慘白著一張臉跪在獨孤一鶴面前,其餘三人的臉色雖不及她那麼蒼白,卻也好不了多少。
  柳墨歸和花滿樓並無意窺探別人的私事,神色如常地繼續往外走,卻聽見獨孤一鶴忽然問道:
  “你說要出家,是因為覺得無顏面對我和峨眉,還是因為霍天青死了?”
  屋子裡一片沉默,並沒有聽到葉秀珠的回答,獨孤一鶴也不追問,片刻後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失望和倦意:
  “罷了,你既已決定,那就隨你吧。起來吧,金鵬王朝的事已經了結,我們今天就回去。”
  四秀齊齊低聲應了一聲“是”,跟著獨孤一鶴出了屋子,和花滿樓二人撞了個正著。
  柳墨歸看著獨孤一鶴兩鬢斑白、眉宇間盡是倦意的模樣,只覺心口悶悶的,一下子就難過了起來。花滿樓握緊了她的手,安撫性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這才讓她覺得稍稍好受一些,小姑娘抬起頭,卻是一下子就看見了正迎面走來的西門吹雪。
  孫秀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原本還有些白的臉色幾乎是一瞬間就泛起了些許紅暈,在所有人開口前就第一個出聲喊他:“西門吹雪……”
  ——他沒有殺她師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仇恨和阻礙,她和他還有機會……
  西門吹雪卻是看也沒有看她,視線在獨孤一鶴身上停頓了片刻之後,轉向了花滿樓和柳墨歸,淡淡道:“我回莊。”
  花滿樓淡笑著點了點頭,柳墨歸眨了眨眼睛,揮手跟他告別。西門吹雪少見地對此給予了些微的反應——對著小姑娘微微頷首,隨即便轉了身,握著劍頭也不回地就出了客棧。
  柳墨歸回頭,看著癡癡望向門外的孫秀青,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拉著花滿樓扭頭就走。
  ……
  金鵬王朝的事終於徹徹底底地結束了,西門吹雪和峨眉的人都已經離開,第二天一早,花滿樓、陸小鳳和柳墨歸就啟程回了江南——當然,小姑娘懷裡,正寶貝似地抱著滿滿一包裹各式各樣的禮物。花滿樓本是要替她拿的,小姑娘卻是緊緊地把包裹護在懷裡,怎麼都不肯給。
  “嘖,看這小心的,我還以為阿墨這是抱著聘禮要上花家提親呢!”陸小鳳摸著鬍子,似笑非笑地看了花滿樓一眼。
  花滿樓無奈,搖著頭苦笑,神色卻是異常的溫柔。
  花家的家業很大,到處都有產業,這一次是花老爺花如令的六十大壽,辦得格外隆重,幾乎所有有名望的武林名宿和富商、還有一些朝廷的官員都受到了邀請,壽宴的地點則是定在了桃花堡內。三人才剛一進了江南地界,就有一輛馬車停在了面前,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廝下了車,恭恭敬敬地對著花滿樓行了一禮,喊了一聲:“七少爺。”
  隨即又對著陸小鳳和柳墨歸躬了躬身:
  “陸少爺,柳姑娘。”
  柳墨歸對他笑了笑,卻是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問道:“你認識我?”
  花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爺和夫人吩咐過,少爺先前寫信說會帶著未來少夫人一起回來,切不可怠慢了。”
  柳墨歸難得有些羞澀地紅了臉,捏了捏花滿樓的手。
  花滿樓笑著將她的手握住,轉頭向花平問道:“花平,你怎麼來了?”
  “老爺讓我來接您,”花平恭敬道,“老爺說壽宴改在了毓秀山莊,請您現在就過去。”
  花滿樓點頭,三人一起上了馬車,花平揮著鞭子喝了一聲,馬車就這麼平穩地動了起來,片刻後,花平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忽然回過頭沖車廂內到:
  “少爺,老爺吩咐有東西要交給您,就在您身後的盒子裡。”
  花滿樓點頭應了一聲,小姑娘手快,已是摸到了那個盒子,正要遞給花滿樓,卻是忽然間神色一凜:
  “等一下!盒子有機關!”

  作者有話要說:墨墨你又調戲花花,給摸有什麼用,摸了又不能吃,你是想憋死花花麼╮(╯_╰)╭
  我好像又低估了自己的話癆程度,下一章一定見家長,墨墨提親妥妥的!【哪裡不對?


☆、第五十章 鐵鞋

  柳墨歸是個中的行家,她說的話,陸小鳳和花滿樓自然是不會有半點懷疑,神色一瞬間凝重了起來。
  “倒不像是有暗器的樣子,應該是迷煙之類的機關吧?”小姑娘仔細地將盒子端詳了一陣,側過頭看像花滿樓和陸小鳳,壓低了聲音道,“你們屏住呼吸,我打開看看?”
  陸小鳳點頭,花滿樓卻是伸手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腕,聲音裡帶著些少見的緊張:“阿墨,小心。”
  “放心!”柳墨歸握住他的手,抿著唇笑了笑,而後抽出手將盒子拿得稍遠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打開,立時就有一股煙霧在車廂內彌漫了開來——果然是迷煙!
  車裡三人都是高手,有了準備屏住呼吸後,區區迷煙自然是起不到任何效果,等盒中煙霧散盡,素來溫和的花滿樓卻是神色凜然,一把撩開了車簾,還沒等駕車的花平反應過來,就已是一手拉住韁繩停了馬車,另一手扭過花平的手反剪到身後、將人死死地壓制在車轅上,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強硬,細聽之下,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和怒氣:
  “說,為什麼暗算我!我爹呢?”
  “少爺!少爺饒命!”花平只覺得自己的整條手臂都好像要斷了一般,忍不住哀嚎了一聲,“這都是老爺吩咐的,真的不關我的事啊少爺!”
  “花伯父?”陸小鳳撩開門簾也探出頭來,懶懶散散地往門邊一倚,挑眉道,“那照你這麼說,花伯父又為什麼要迷暈自己的兒子?”
  “小、小的不知,老、老爺只吩咐我在少爺昏迷後帶少爺去毓秀山莊,”花平此時早已是滿頭大汗,說話都已被嚇得有些不利索,“老爺的打算,小的一個下人怎麼敢去打聽?”
  花滿樓怔了一下,略略放鬆了手上的力道,眉頭卻是皺得更緊:“那我爹呢?”
  花平稍稍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答道:“老爺還在桃花堡。”
  “那就去桃花堡。”花滿樓放開他,沉聲道,“現在就去!”
  ……
  雖然花平說這是花老爺的吩咐、而花老爺也正平安無事地在桃花堡準備壽宴,但花滿樓又怎麼可能聽信他的一面之詞、這麼輕易地就放下心來?只覺得心中的擔憂和不安越來越重,幾乎是恨不得一眨眼就已到了桃花堡,找父親問個清楚。柳墨歸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焦慮不安的花滿樓,心疼得厲害,卻知道再怎麼安慰都是徒然的,只能用力地握住花滿樓的手,試圖讓他稍稍放鬆一些。
  花平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疾言厲色的七少爺,嚇得不輕,將馬車趕得飛快,一整天的路程硬生生地就縮短成了半天——當花滿樓三人從馬車裡下來的時候,桃花堡正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
  花滿樓心下稍安,也不顧的其他,拉著柳墨歸就一起進了門,直奔父親的院落——花老爺和花夫人、還有花家六位公子和他們的夫人竟是全都在場,一大家子圍坐在院子裡,一片歡聲笑語。大約是因為壽辰將至的原因,花如令的聲音聽起來格外中氣十足,帶著一片喜氣,顯然是平安無損。
  花滿樓終於是徹底鬆了口氣,捏了捏小姑娘的手,開口喊道:“爹,娘,哥哥嫂嫂。”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清清脆脆卻又大大方方地跟著他喊:“伯父伯母、哥哥嫂嫂們好!”
  “七童回來了?”花夫人轉過頭,一眼就看見了自己的長身玉立的小兒子,還有他身側那個嬌小可人的小姑娘,忍不住喜笑顏開,“這是柳姑娘吧?快來快來,到伯母這裡來!”
  來之前緊張得不得了,這會兒真的見到家長了,看著花夫人和藹慈祥的模樣,柳墨歸倒是一下子就不怕了,乖乖巧巧地應了一聲,大大方方地到了花夫人跟前。
  花滿樓今年已經二十有三了,這個年紀換成了別人,多半是連孩子都會喊人了,但花滿樓卻遲遲沒有成家的打算,早就是讓花夫人操碎了心,前些日子忽然收到他的來信,說是有了心儀的女孩子、請父母去霹靂堂雷家提親,直把花夫人高興得眉開眼笑,連帶著對那個未曾見過的女孩子也有了好感,如今又看到小姑娘生得漂亮可人、目光清澈,舉止大方得體,更是喜歡得不得了,拉著小姑娘的手連聲誇讚著:
  “真是個好姑娘!伯母一看就喜歡!”
  得了花滿樓家人的肯定,向來大方的柳墨歸也忍不住微微紅了臉,卻眨了眨眼睛,還是脆生生地道:“伯母不用客氣,叫我阿墨就好了。”
  “好!”花夫人的笑意立時更加溫和,“阿墨說得對,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可客氣的。”
  小姑娘沒有矯情地否認,抿著唇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花滿樓一直專注地側耳聽著母親與小姑娘的對話,見她們相處融洽,也忍不住微笑起來,卻還是沒有忘記先前的事,見她們此刻已經告一段落,便正了正神色,沉聲問道:“爹,花平他……”
  “是我安排的。”花如令打斷他的話,點了點頭。
  花滿樓不解:“爹,可是為什麼?”
  此話一出,原本還是一片溫馨的氣氛彷彿一下子就凝固了下來一樣——片刻後,花如令長歎一聲,從懷裡取出了一張紙遞給了花滿樓:“前幾天,我接到一封信。”
  花滿樓有些疑惑地接過來,將紙展平——柳墨歸依稀看到,之上似乎是一個大大的血腳印。
  花滿樓伸手,仔仔細細地將紙摸了一遍,隨即卻是臉色大變:“鐵鞋大盜!”
  “鐵鞋大盜?”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跟過來的陸小鳳聞言,立時就愣了一下,“不是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被伯父你除掉了嗎?”
  “不錯,當年我確實殺了他,可誰也沒有見過鐵鞋大盜的真面目,也就沒有人知道死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花如令長歎一聲,“現在看來,七童,你這些年的猜測是對的。我怕你……唉!”
  “爹,所以你要迷暈了我之後送我去毓秀山莊?”花滿也歎了口氣,“爹,大敵當前,我又怎麼可能臨陣退縮呢?”
  “七童,你不用管,爹有辦法對付他!”
  “爹!”花滿樓皺眉,語氣溫和,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爹,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就讓他來吧,正好將這段恩怨一併了結!”
  “七童……”
  “伯父!”柳墨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花夫人身邊跑了過來,站在花滿樓的身邊,仰起頭滿臉認真地看著花如令,清脆的聲音裡滿是堅定,“伯父你不要擔心,花滿樓已經是大人啦,他很厲害的!再說了,我、我也很厲害的!我一定會保護好花滿樓的!”
  “阿墨……”花滿樓哭笑不得,原本凝重的氣氛被小姑娘這麼一打岔,卻是意外地變得輕鬆了不少。
  小姑娘看了看花滿樓那副無奈忍笑的模樣,忍不住鼓起了腮幫子,生怕大家都不相信,眨了眨那雙烏溜溜的杏眼,再一次重申:
  “我是說真的!雖然我不知道那個鐵鞋大盜究竟有多厲害,不過……伯父擔心花滿樓,花滿樓也是一樣會擔心伯父的啊!就算再危險,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想辦法,就再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小姑娘說到這裡,頓了頓,撓了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眼神卻是一片清亮:“伯父你放心,我的武功雖然沒有花滿樓好,不過機關陣法卻也是很厲害的!我一定會保護好花滿樓的!可是……伯父也不要總是把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讓家人擔心呢!”
  柳墨歸的個子很嬌小,只是堪堪到花滿樓的下巴而已,只是在她仰著頭說“我一定會保護好花滿樓”的時候,認真而又堅定,清脆活潑的語調和聲音,聽起來卻猶如是在許下一個極其鄭重的承諾和誓言一般,任是誰也無法小瞧她……
  攬著新婚不久的妻子坐在一旁的花滿亭忽然間輕笑了一聲,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我怎麼覺得……咱家這不像是要娶媳婦兒,反倒像是嫁閨女啊,七童?”
  ——小姑娘的話,簡直就像是女婿在向著未來岳父表忠心一般!
  花滿亭說著,忍不住輕輕地“嘖”了一聲——全家人立時都是忍不住,一下子哄堂大笑。
  花滿樓清雋的臉上少見地染上了幾分紅暈,對著這個喜歡調侃自己的兄長實在是無可奈何,忍不住苦笑著歎了口氣,柳墨歸卻是忽然間拉住了他的手,眨著一雙烏溜溜的杏眼看著花滿亭:
  “才不是呢六哥!花滿樓當然也會保護我、也會對我很好啊!唔……假如是花滿樓到我家裡,應該就也會這麼說吧?只不過現在是我來了,所以就輪到我說啦!”
  花滿亭一噎,看著小姑娘眨著眼睛滿臉認真地模樣,又看看臉上滿是溫柔的弟弟,笑著搖了搖頭,握緊了身側妻子的手。
  花滿樓伸手摸了摸柳墨歸的腦袋,轉頭看向花如令:“爹……”
  花如令歎氣,卻終於還是笑著點了點頭:“阿墨說得對,一家人一起想辦法,總會解決的。倒是這一次,連累了阿墨和陸小鳳……”
  “才沒有呢!”小姑娘忙不迭地搖頭,“這是伯父疼愛花滿樓啊!”
  花如令捋著鬍鬚笑,神色越發和藹:“那麼阿墨,花滿樓就交給你了。”
  “嗯!”小姑娘用力地點頭,眼神清亮得有些不可思議,“我一定會對他很好很好的!”
  全家人一齊搖頭失笑,花滿樓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神色卻是一派溫柔,好似連大敵當前的緊張感都漸漸地散去了許多——阿墨說得對,只要一家人都在一起,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為什麼,寫著寫著總有一種【正確的劇本就應該是這樣】的錯覺,我一定是一個人……我已經放棄治療了QAQ


☆、第五十一章 舊事

  氣氛終於又漸漸變得溫馨了起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笑聲不斷——柳墨歸乖巧又大方,雖然有時候總是傻傻的鬧笑話,卻每每都讓人在哭笑不得的同時心中一片溫暖,花家上下很快就都喜歡上了這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花夫人更是當場就取下了自己手腕上帶著的鐲子套到了柳墨歸的手上,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地笑著囑咐她照顧好花滿樓。
  小姑娘乖巧地點頭應了,拍著胸口再三保證“一定會保護他,一定會對他很好很好!”,在一片笑鬧聲中,被花夫人“趕”出了院子,說是讓花滿樓帶著她在桃花堡到處逛一逛熟悉一下。
  “花滿樓,你家裡人都很喜歡我呢!”柳墨歸出了院子,拉著花滿樓的手晃了晃,仰起的一張小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得意洋洋,“這樣,我就可以娶……不是,你就可以娶我了吧?”
  近來好像總是被調侃阿墨才是娶妻的那一個……花滿樓聽著小姑娘也不知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口誤”,想起先前花滿亭的調侃,忍不住無奈地搖頭歎了口氣,卻似乎也被小姑娘歡快的聲音所感染,少見地有些“不溫柔”地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笑了起來:
  “是,阿墨。爹娘已和雷兄商量過,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五。”
  柳墨歸居然難得地因為這麼一句話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微微紅了臉,卻還是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花滿樓,竟是看得略有些失了神——花滿樓怎麼能長得這麼好看呢?好像看多久都不會膩呢!
  小姑娘這樣想著,忍不住握緊了他的手,踮著腳尖仰起頭,就想在他的臉上“蓋個印章”,好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人是她的,結果才剛湊過去還沒親到呢,身後忽然就傳來了一陣咳嗽聲。
  花滿樓愣了一下,拍了拍柳墨歸的腦袋,稍稍拉開了一些距離,小姑娘有些不滿地皺了皺鼻子,滿臉不情願地回過頭去,在看清來人的一瞬間,眼睛卻是一下子就亮了起來,放開花滿樓,一路小跑著就撲了過去:
  “哥哥!”
  ——兩人對面,一道藏青色的人影長身玉立,卻是眉頭緊皺,很是不滿地看著兩人,赫然就是多日不見的雷家少主雷勉。
  “站好,”雷勉伸手接住往自己懷裡撲過來的小姑娘,眉頭因為小姑娘看見自己時的親昵和驚喜而漸漸舒展開來,嘴角明明是已經勾起了愉悅的弧度,嘴裡說出的話卻還是帶著刻意的嫌棄,“拉拉扯扯的像什麼樣子!”
  “哥哥真彆扭!”柳墨歸拉著他的衣袖站定,一張臉都快皺成了包子,“明明就很高興啊!”
  雷勉一噎,簡直恨不得把小丫頭拉起來打一頓屁股,可一低頭,看見小姑娘明顯透著依賴和欣喜的神色,卻到底還是一下子就軟了整顆心,伸手屈指彈了彈小姑娘的額頭,在小姑娘氣呼呼地伸手捂住額頭瞪自己時,終於是朗聲笑了起來,動作溫柔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
  花滿樓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兄妹兩人的相處,臉上的笑容格外溫柔,等兩人都消停下來了,這才笑著上前幾步,點著頭打招呼:“雷兄既然來了,不如就與我和阿墨一起到處走走,看一看桃花堡?”
  雷勉點頭,禮貌地道了謝,卻在花滿樓想和往常一樣去牽柳墨歸的手的時候,不動聲色地站到了兩人中間將他們隔開,一邊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有勞花兄帶路。”
  雷勉對小姑娘的維護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花滿樓失笑,心知他是不痛快妹妹還未成親就和自己這樣親昵,也是不想讓小姑娘被自己“占了便宜”,並不生氣,點了點頭就帶著兩人往前走。柳墨歸卻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想要上前去拉花滿樓的手,才剛走出一步,就被雷勉拉了回來。
  “哥哥?”小姑娘不解。
  雷勉摸了摸她的頭,卻是並不回答,反倒笑了笑,看向了走在另一邊帶路的花滿樓,語氣平靜道:“等過了花伯父的壽宴,阿墨就跟我回雷家去吧。”
  “哎?”雷勉的話音剛落,花滿樓還沒有什麼表示,小姑娘卻是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用力地掙脫了雷勉的手,一溜煙就跑到了花滿樓的身側,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樣,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頭搖得都快趕上了撥浪鼓,“我不要和花滿樓分開!花滿樓是我的!”
  雷勉忽然有種錯覺,好像他現在就是要棒打鴛鴦、拆散一對有情人的千古罪人——頭一瞬間就疼了起來,破天荒地沒了風度,一拂袖就轉過身去,沒好氣地道:
  “花滿樓,你自己跟她說!”
  花滿樓搖頭失笑,反手握住了柳墨歸的手,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好脾氣地向她解釋:“阿墨,下個月我們就要成親了,你會從雷家出嫁,所以要跟著兄長回去先準備一番。”
  花滿樓倒是倒是把流程摸得清楚,只不過……雷勉還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還沒成親呢,誰是你兄長?亂叫什麼!
  柳墨歸卻是沒有注意自家哥哥的冷哼,聽到了花滿樓的解釋,心下稍安,鬆了鬆手上的力道,仰起頭看他,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一定要走嗎?”
  “阿墨,”花滿樓歎氣,揉著她的頭髮溫聲道,“只是半個月而已。”
  ——他想給她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讓她做最漂亮的新娘子,所以她不能就這麼簡單地從花家出嫁,一定要他去雷家迎娶——這是他對她的珍視。
  柳墨歸咬了咬唇,神色有些掙扎,不自覺地又抓緊了花滿樓的手。
  小姑娘對自己,始終抱著一種類似於“救命稻草”一樣的緊張,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跟著他、生怕他有一天忽然就不見了——這一點,花滿樓是清楚的,柳墨歸再堅強,卻到底也沒有辦法全然不在意這個陌生的時空,所以現在,哪怕只是分開半個月,也讓她這樣掙扎和不安。花滿樓歎了口氣,伸手把小姑娘抱進了懷裡,也顧不得雷勉還在場,竟是低頭溫柔地吻上了她的額頭:
  “阿墨,不要害怕。我……”花滿樓說到一半,聲音忽然低了下去,神色卻是異常的溫柔和堅定,“就像你剛才說的,我是你的,不會消失的。”
  柳墨歸眨了眨眼睛,猶豫了片刻,仰起臉也在他臉上輕輕地“啄”了一下,咬著唇點了點頭。
  花滿樓笑著拍了拍她的頭,然後就立時又聽見了一陣重重的咳嗽聲傳來——
  “咳咳。”
  柳墨歸回頭,就見雷勉仍然背對著自己,似乎是對著對面的那一樹榴花看得出了神。
  小姑娘忍不住抿著唇笑了起來,從花滿樓的懷裡退出來,跑過去扯了扯他的衣袖,軟軟糯糯地喊他:“哥哥——”
  “還叫我幹什麼?”雷勉黑著一張俊臉冷哼了一聲,“你不是只要花滿樓嗎?”
  柳墨歸怔了一下,趕緊撒嬌似的晃了晃他的衣袖:“哥哥我錯啦!我也喜歡哥哥,哥哥不要吃醋!”
  雷勉的臉色原本已經在小姑娘的撒嬌下漸漸放了晴,可聽到後半句“哥哥不要吃醋”時,卻是再一次忍不住黑了臉色,拉開了小姑娘的手就一個人往前走,明明黑著臉卻偏偏還是淡淡地道:“我沒吃醋。”
  柳墨歸一路小跑著跟了上去,也不管雷勉的冷臉,拉著他的衣袖就開始鍥而不捨地晃了起來,一疊聲地嚷著“我喜歡哥哥!”“哥哥真好!”……雷勉沉著一張臉不應聲,卻到底還是繃不住,眼底裡漸漸地染上了幾分笑意,終於是開了口,語氣淡淡地叮囑著:
  “快成親了,你乖一點,別讓他佔便宜。以後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我。”
  原本想要帶路的花滿樓卻反而是落在了他們身後,聽著兄妹倆的對話,忍不住搖著頭笑了起來。
  ……
  壽宴在三天後才開始,但賓客們卻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到了,桃花堡內正是一片熱鬧,柳墨歸幾人笑鬧了一個白天,到了晚上,卻是齊齊聚在了花滿樓的屋子裡,神色凝重地商議起鐵鞋大盜的事來。
  柳墨歸本想向平日裡一樣,坐到花滿樓身邊去的,可剛一走到他的身邊,雷勉立時就抬頭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腳下一頓,想起哥哥幾次三番交代的“不要讓他佔便宜”,終於還是換了個方向,乖乖巧巧地坐到了雷勉的身邊。
  雷勉挑了挑眉,心情是少見的舒暢,抬手親自給小姑娘倒了一杯水,看著低頭小口喝水的妹妹,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我七歲那年,爹和一眾武林前輩設計誅殺鐵鞋大盜,”花滿樓的聲音竟是難得地有些低沉,“鐵鞋不敵,便挾持了我作為人質,我抓傷了他的臉,他便刺瞎了我的眼睛。”
  花滿樓一直是一個溫柔又樂觀的人,即使雙目失明,卻也一直活得很快樂,但這大概是第一次——無論是陸小鳳、雷勉還是柳墨歸,這都是他們第一次覺得,原來花滿樓心裡,也是有悲傷的。
  “十五年前,我爹殺了鐵鞋,可我卻一直覺得他並沒有死,而且……一直都在附近。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花滿樓還在繼續講著鐵鞋的事,語氣依然是他慣有的溫和。柳墨歸卻是終於忍不住,也顧不得雷勉會不會生氣,霍地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張了張嘴後卻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抿著唇猶豫了一會兒,卻是搬了凳子在他身邊坐下,傾過身抱住他,下巴擱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他的脖子,輕聲道:
  “花滿樓,我也在的。”
  ——花滿樓,你不要難過,以前都是你說會一直陪著我,現在輪到我告訴你了,我也一直都在、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我們這一次一定可以除掉鐵鞋,給你報仇也為民除害,然後……我當你的眼睛好不好?我看見的,全都可以講給你聽!”
  花滿樓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笑著,將小姑娘擁得更緊了一些。
  雷勉和陸小鳳對視一眼,齊齊歎了口氣,推開門默默地退了出去,在花滿樓的門口分道揚鑣、各自回房,陸小鳳卻在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裡時一下子就愣住了——等在門口的那個人,分明就是花滿樓的父親花如令。
  “陸小鳳,伯父想請你幫一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激萌!
  墨墨真的……把妹技能天生滿點,墨墨你娶我吧!【喂!
  話說,這一段的電影裡有一個重要劇情是晚上在花花的房間裡,花花把母親的遺物、花花一直戴在自己手上的【一枚戒指】送給了陸小雞讓陸小雞戴上,然後給他講鐵鞋的事……簡直基情得難以直視啊有木有!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五十二章 手指

  柳墨歸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在花滿樓住的院子裡仔仔細細地佈置好了機關陣法——大敵當前,他們雖不懼,卻也絕對不能輕敵,總是要早作準備才好。
  花滿樓的院子裡一向是沒有什麼下人服侍的——這倒是讓柳墨歸因為不用擔心誤傷而覺得大為方便,全部佈置妥當之後,便帶著花滿樓、陸小鳳和雷勉一起來來回回地走了幾遍,然後……然後就被花家的幾位嫂子給拉走了。
  “老是和你們這群大男人在一起多無趣,阿墨還是陪著嫂嫂們聊聊女兒家的體己話吧!”——素來活潑的花家三嫂和六嫂是這麼說的,然後還沒等花滿樓應聲呢,就笑盈盈地一邊一個拉著柳墨歸,一路小跑著去了大嫂的院子裡。
  花滿樓如今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溫和,再也不見了昨晚那種因為陳年舊事浮上心頭而生出的悲傷,彷彿昨夜幾人見到的花滿樓都只是一時的錯覺而已——陸小鳳神色微閃,摸著鬍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卻只見他對著柳墨歸身影消失的方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無神的眼底卻好像也漸漸地染上了幾分笑意。
  小姑娘從嫂子們那裡回來後就有些不對勁——花滿樓坐在屋裡,回想著先前剛一吃過晚飯就早早離開、說是要回房休息的柳墨歸,微微皺起了眉頭。
  嫂嫂們雖然個性不一,但都是極好相處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欺負柳墨歸,更何況小姑娘厲害得很,也不可能任人欺負——可即便明知道這些,花滿樓卻還是有些坐立不安,一個人在屋裡耐著性子枯坐了半天,到底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起身便出了門。
  柳墨歸的房裡還亮著燈,可花滿樓看不見,只是覺得屋裡一片安靜,沒有半分動靜,剛想要敲門的手卻是一下子頓住,猶豫了起來——
  阿墨是不是真的睡了?他若是敲了門,就要吵醒她了……
  “哎呀!”
  花滿樓正猶豫不決,屋裡卻忽然響起了柳墨歸的一陣低聲驚呼,花滿樓這幾日本就因為鐵鞋的事而緊張不已,這會兒更是嚇了一大跳,連敲門都顧不上,直接就伸手推了門進去:
  “阿墨!”
  “花、花滿樓?”柳墨歸有些驚詫地看著忽然間推門而入的男人,下意識地把手裡的東西都藏到背後。
  花滿樓卻根本顧不上這許多,竟是少見地有些慌亂,大步跨到柳墨歸的身前,急急問:
  “阿墨,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啊……”小姑娘愣了一下,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小心地把東西藏得更隱蔽一些,“花滿樓,你怎麼了?”
  小姑娘的聲音還是和平日裡一樣清脆動聽,花滿樓見她平安無事,終於是鬆了口氣,卻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先前的失態,略帶些掩飾性地低咳了一聲,解釋道:
  “我在門外聽見你的聲音,怕你出事。”
  柳墨歸眨了眨眼睛,想起他剛才著急的模樣,就知道他大概是又想到鐵鞋的事了,趕緊搖頭:“我沒事的!花滿樓,你不要擔心。”
  花滿樓點頭,神色終於全然放鬆了下來,既然知道她還沒睡,他也就不急著走,在她身側坐了下來,略有些疑惑地問道:
  “阿墨先前……是在做什麼?”
  “沒、沒什麼,就是……”小姑娘猛搖頭,眼神卻明顯有些閃爍,卻在看見桌上的茶杯時猛地一亮,“就是剛才倒茶,一不小心燙到了!”
  燙到了啊……花滿樓伸手,摸了摸茶壺和茶杯——溫的!
  素來溫和的男人一瞬間皺起了眉頭,卻並不拆穿她,頓了頓後,卻是歎了口氣,柔聲道:“阿墨燙到了?給我看看吧,別起了泡。”
  柳墨歸這下可是犯了難——除了關於自己的來歷,她還從來都沒有騙過花滿樓呢!可是……柳墨歸想起白日裡嫂子們跟她說的話,微微紅了臉,背在身後的手又縮了縮——
  “嘶——”小姑娘忍不住又輕抽了口氣。
  花滿樓的眉頭立時皺得更緊,終於是再也忍不住,也不等小姑娘再解釋,伸手便繞到她的背後握住了她的手腕,卻也是忽然間指尖一疼——
  “哎呀!你怎麼也被針紮到了?”
  柳墨歸嚇了一跳,終於也顧不得再藏了,把手裡的東西都扔到桌上,而後就急急忙忙地拉著花滿樓的手看——他果然是被針刺到了,修長好看的食指上已經血珠來——並不多,只是兩三滴而已,小姑娘卻是心疼得不行,握著他的手低了頭,想也不想地就張嘴含住了他的食指。
  小姑娘的口中溫熱濡濕,靈巧的小舌頭小心翼翼地舔著自己指尖被刺傷的地方,呼出的溫熱氣息盡數都噴在了他的手上——花滿樓只覺得自己的整只手好像都已經燒了起來,幾乎要把自己都燙傷了,又想收回手結束這樣的窘境,卻又偏偏好像根本就使不出力道來收手,只能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清雋如玉的臉上卻是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幾分紅暈。
  其實一共也不過是幾次呼吸的時間,花滿樓卻覺得好像過了整整幾年,小姑娘才終於舔了舔他手指上沾到的口水將他放開,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地握著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好幾遍,直到終於確定了他的手指不再出血,這才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樣,傷口應該就不要緊了吧?
  柳墨歸已經放開了他的手,花滿樓卻覺得她的溫度好像仍然還留在自己的指尖,燙得灼人,硬逼著自己不去想剛才那種惑人的觸感,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一些:
  “阿墨先前也是被針紮到了?”
  話一出口,花滿樓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出乎意料地沙啞乾澀。
  不過小姑娘倒是沒注意這些,只是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轉頭看了眼桌上的針線和荷包,知道是不可能再瞞下去了,只能老老實實地點頭坦白:
  “今天大嫂說前陣子她給大哥做了個荷包,大哥可高興了,她還說你的生辰也快到了,我、我就想假如我也做一個……”
  花滿樓愣了一下,拉過小姑娘的手,仔仔細細地摸索著——柳墨歸的掌心因為常年練武和坐機關的緣故,並不像尋常女孩子一樣細膩,指腹和虎口處都帶著一層薄繭,但卻並不顯得粗糙,只是讓她多了一份江湖兒女特有的英氣。花滿樓握著她的手細細地摸索了一遍,眉頭卻是漸漸皺了起來——她的手指上分明就已經被紮出了幾個針眼,有兩個大概就是剛剛才刺到的,還沁著血,摸起來帶著些許濡濕。
  花滿樓單手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摸索著去拿桌上那個荷包——荷包只縫了一半,針腳有些粗糙,花滿樓抹了許久也沒有認出來上面繡的究竟是什麼花樣——很顯然,這個荷包繡得相當糟糕,小姑娘之前也恐怕是從未學過針線。
  雖說女紅是所有女子都必須學的,可大唐素來民風開放,萬花谷又是出了名的不拘禮法,哪裡會有人教她這些?就算有人教,以她的性子,只怕也是從來都不想學的。可現在卻……
  花滿樓想著,忍不住歎了口氣,放下荷包,將柳墨歸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阿墨,你不用……”
  “我、我是不是很沒用?”小姑娘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低著頭滿臉沮喪,“我以前從來都不會,還是今天纏著大嫂教我才學了一點點,可是做得好醜……”
  “不醜,”花滿樓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嗓音溫柔,“一點都不醜,阿墨很厲害!”
  柳墨歸愣了愣,卻是猛地搖起了頭:“花滿樓,你不用安慰我,我能分辨好壞的,它就是很醜啊!我沒有難過,每個人都有長處的,做荷包我比不上嫂嫂們,可是我的武功、機關、陣法……全都比她們好!我不難過,就是、就是有一點一點不高興……”
  小姑娘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著“一點點”的動作,“你上次送了我一個鐲子,我很喜歡,我也想送你一件禮物的!”
  “阿墨……”花滿樓只覺得心頭漲得滿滿的,又是溫暖甜蜜又是酸澀心疼,忍不住微微傾過身,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她大概是已經洗過澡了,一頭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頭,帶著微微的濕意,柔軟而順滑,“阿墨忘了嗎?你已經給我送過禮物了,不用再辛苦了。”
  柳墨歸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茫然。花滿樓猜她大概是忘記了,笑了笑,好脾氣地提醒道:“阿墨忘了水運渾天儀嗎?”
  ——那片星空,是他所收到過最好的禮物。
  想起至今還擺在花滿樓在百花樓中房間裡的渾天儀,小姑娘的臉上立時閃過一陣恍然,卻馬上就又皺了皺眉:“可是它不能一直戴在身上啊!”
  “你送了我玉鐲,我可以時時刻刻都帶著,就好像你隨便什麼時候都陪著我一樣,”小姑娘摸著手腕上泛著溫潤暖意的玉鐲,抿著唇笑了起來,“我也想送你一件禮物,不管吃飯睡覺還是出門,可以時時刻刻都帶著,就好像我也一直都陪著你一樣!但是,我只會做機關機甲,那些都不好隨身帶的,所以才去問了大嫂……雖然很醜,可是你不許嫌棄的!”
  這樣的禮物……他何嘗不想要?只是……花滿樓心中微動,卻還是忍不住輕輕地摸了摸她的指尖——新紮的那幾個傷口已經止住了血,但血跡卻還是明顯得讓他一摸就能發現。
  “我當然不嫌棄,我很喜歡。但是阿墨,”花滿樓歎氣,到底還是心疼占了上風,搖了搖頭拒絕這個極其誘人的提議,“沒有也沒關係的,手上紮了這麼多傷口,還是算……”
  “沒有關係的,都是小傷口而已!我也是江湖人呢,一點都不怕的!”小姑娘猛搖頭,卻在看見滿臉擔憂和心疼的花滿樓時頓了頓,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吟吟地將手指伸到了花滿樓面前,歪著頭脆生生地道,“要、要不然,我被紮傷了,你也給我舔舔?這樣傷口就不會變壞了,那就沒有關係了!”

  作者有話要說:鐵鞋是什麼,能吃麼?隨便就虐一把炮灰掉了,墨墨和花花秀恩愛才是這篇文正確的打開方式啊有木有!
  墨墨這都是你第幾次調戲花花了?我琢磨著再不快點成親,花花是不是就要憋得半夜來站我床頭恐嚇我了?嚶嚶嚶都是墨墨亂拿劇本,我是無辜的QAQ
  【不是偽更,鑒於大家說太扎手不科學,於是小修一下……謝謝大家指出,麼麼噠!(其實我有時候縫個扣子都要紮到手什麼的我會隨便說嗎?不過還好也就是一兩下而已QAQ】
  話說……咳咳,假如我厚著臉皮賣萌打滾求長評,會有人理我嗎?寫文一年多了只收到過一條長評,還是年少無知的時候去長評鋪求的,好羡慕人家的野生長評QAQ【妄想症快夠!PS:編輯說V後第二個月開始可以給長評送分,積分可以買這篇文的V章~可以攢了積分看花花洞房花燭喲!不來一發嗎騷年們?!


☆、第五十三章 長短

  花滿樓渾身一僵,竟是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小姑娘歪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見他既不點頭也不拒絕、遲遲沒有反應,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又把手指往他跟前湊了湊,輕聲喊:
  “花滿樓?”
  渾身僵硬的花滿樓似乎是被她的聲音猛然驚醒,下意識地向後一讓,和小姑娘的手拉開了距離。
  柳墨歸愣了一下,看著忽然間避開了自己的花滿樓,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唇,低下頭沮喪地“哦”了一聲,也不再勉強,慢慢地把手收了回來:
  “那就算了,反正都是小傷,沒關……”
  話音未落,手腕已經被那人寬厚溫暖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了掌心。
  小姑娘抬眼看他,一雙烏溜溜的杏眼裡已是升起了霧氣,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手腕。
  花滿樓輕歎了一口氣,像是終於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神色認真專注,微微傾身,低頭含住了柳墨歸的手指。
  小姑娘的手指很修長,明明平日裡做了那麼多精巧的機關,該是極其靈巧的一雙手,做起針線來卻又是這麼笨手笨腳的……花滿樓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柔軟得快要融化了,握著小姑娘的手,仔仔細細地舔過她的指尖。
  有極淡的甜腥味在口中一點一點彌漫開來,花滿樓眉頭微皺,將動作放得更加輕柔,卻不知為什麼竟覺得有些口渴了起來。
  原本神色大方的小姑娘卻在他含住自己手指的一瞬間莫名地紅了臉,下意識地就想要抽回手,誰知道花滿樓握著她的力道雖不重,卻也不是一下就能抽開的。緊接著,他的舌頭就溫柔地舔過了自己的手指——小姑娘忍不住輕顫了一下,本能地加大了向後縮的力道。
  這一次,終於是抽回來了——柳墨歸把手背在伸手,看著花滿樓略有些疑惑的神色,紅著臉咬了咬唇。
  “阿墨,”花滿樓抬起頭,“怎麼了?”
  “沒、沒什麼!”花滿樓本就長得清雋,這會兒在溫黃燈光的渲染下,更是顯得越發溫柔了起來,柳墨歸的臉越燒越燙,忙不迭地搖著頭,背在身後的手卻是不自覺地摸了摸剛才被他舔過的食指,“我、我已經好了,傷口都沒事了!”
  花滿樓似乎是有些疑惑地怔了怔,卻很快就聽出了小姑娘話裡的言不由衷,不知是不是明白了什麼,卻是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難得有些強硬地伸手,將小姑娘背在身後藏起來的手又拉了出來,仔仔細細地摸了一遍,而後柔聲道:
  “阿墨,以後不可以和別人這樣。”
  ——他的聲音似乎是比先前更低沉了。
  柳墨歸“哎?”了一聲,一下子忘了害羞,睜大了眼睛給自己辯解道:“我才沒有和別人這樣!花滿樓又不是別人,我心疼了,所以才這樣的!”
  明明就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卻是大大方方地說“我心疼了”,雖是急切的辯解,聲音裡卻明顯透著一股認真和鄭重……花滿樓心頭更暖,臉上的紅暈又略略加深了些許,他卻是忽然伸了手,動作有些僵硬地將小姑娘從椅子上抱起來、坐到了自己的懷裡——
  他只這樣抱過她一次,那還是在大金鵬王那裡的時候,那一次也還是小姑娘主動坐過來的——那時候他好像渾身都僵住了不敢動,任由小姑娘蹭進自己懷裡親自己,但心底裡卻其實是一片甜蜜,然而現在……
  花滿樓的動作依然有些僵硬,清雋如玉的臉上,那一大片的紅暈似乎是要燒了起來,但他卻還是低下了頭,堅定而不容置疑地將自己的唇貼上了小姑娘的,而後慢慢地頂開她的牙關探了進去。
  ——所有人都說花滿樓是守禮的君子,然而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青年男子罷了,他放在心上的姑娘這樣坦率可愛,再過半個月她就會是他的妻子,他現在便是不守禮一次,也該是沒什麼的吧……
  “阿墨,”結束了這個溫柔的吻,花滿樓摸著埋在懷裡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低低地喟歎一聲,幾乎是有些無意識地呢喃道,“半個月……其實也不短。”
  ——他似乎,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就是就是!”柳墨歸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著頭,“不如我們等伯父壽辰後馬上就成親吧?半個月太久啦!我不想和花滿樓分開……”
  “莫要胡鬧,若是雷兄知道,又該生氣了。阿墨,半個月很快就過完了的……”
  “你騙人!剛才明明還說半個月也不短呢!明明就是也想早點成親的!”柳墨歸抓住他話裡的矛盾,立時就睜大了眼睛不滿地瞪他。
  花滿樓一噎,低咳一聲,手上用力,再次把小姑娘抬起的腦袋壓進了自己懷裡,好不容易稍稍恢復了些的臉色再一次變得通紅。
  ……
  花老爺的壽宴很快就到了,大宴三天,受邀的賓客足有近百桌,生辰的那一天晚上又恰逢孟河燈會開始,更是顯得熱鬧非常——花老爺心情大好,不止拉著老朋友們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更是叫了花滿樓和柳墨歸一起來招呼客人,眉開眼笑地宣佈了兩人的婚期、請大家下個月一同來喝杯喜酒。
  花家和瀚海國皇室素來交好,瀚海國國王親派了使臣前來祝壽,不止送了金銀珠寶、數壇西域美酒,更是有妖嬈的舞姬當堂獻舞。
  那舞姬雖是輕紗覆面看不清容貌,卻是身形窈窕,裸露在外的腰肢纖細柔軟,陸小鳳喝著酒看著美人,簡直是愜意的不得了。柳墨歸略有些嫌棄地瞥了他一眼,皺了皺鼻子,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陸小鳳愣了一下,側過頭看她。
  “陸小鳳,你老是盯著那個舞姬看,是不是喜歡上她了?”柳墨歸歪著頭看他。
  陸小鳳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卻是並不否認:“她跳起舞來很美不是嗎?”
  才不是呢!七秀坊的姐姐們跳起舞來,比這大方好看多啦!柳墨歸皺了皺鼻子,卻知道七秀坊的事並不能說出來,咬著唇住了口,撐著下巴一臉認真地看陸小鳳:
  “可是……上上次的無豔很漂亮,結果她是壞人;上一次上官丹鳳也挺漂亮,後來證明也是壞人啊!”小姑娘說著,似乎是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頭,看向陸小鳳的神色裡卻滿是誠懇和擔憂,“陸小鳳,你的眼光真的沒有問題嗎?”
  陸小鳳接二連三地和居心叵測的女人攪在一起,柳墨歸倒是真的擔心他,更何況這舞姬雖然看不見臉,眼神卻是直直地往陸小鳳這裡瞟,讓她莫名地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一邊說著,還一邊伸手去拉花滿樓的衣袖,正想問他看見沒有,剛一張口卻又忽然意識到他看不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過頭來繼續盯著陸小鳳看。
  陸小鳳向來自詡浪子,紅顏知己幾乎可以說是滿江湖,卻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這樣懷疑自己的眼光,但偏偏小姑娘說的卻都是事實,他壓根就反駁不了,立時就是一噎,訕笑著試圖為自己的眼光正名:
  “阿墨啊,不是我的眼光不好,要知道,漂亮的女孩子呢,會騙人的也總是比一般女孩子多些,有時候難免就……”
  小姑娘還沒等他說完,就伸手指著自己,歪著頭脆生生地問:“我漂亮嗎?”
  “……咳咳,喝酒喝酒啊!”陸小鳳伸手拎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之後又要去給花滿樓倒酒,卻被花滿樓擋住,立時就“嘖”了一聲,“花滿樓,你別這麼緊張,現在大家都在,鐵鞋是絕對不敢來的!今天你父親的壽辰,你不喝酒怎麼也說不過去吧?來,乾了這杯!”
  “不了,”花滿樓擋著自己的杯子搖了搖頭,“這酒有股刺鼻的西域香料味道,我還是不喝了。”
  花滿樓一邊說著,一邊又伸了手,握住了身側小姑娘偷偷伸向桌上另一壺酒的“小爪子”。柳墨歸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委屈地鼓起了腮幫子,卻並不掙扎。
  陸小鳳低頭聞了聞杯子裡的酒,卻是半點沒有聞出花滿樓口中的“刺鼻的西域香料味道”,挑著眉聳了聳肩,卻也是不再勉強,只是一個人興致勃勃地喝著酒,卻是忽然間對那個妖嬈的舞姬失了全部的興趣,再也沒有多看一眼。
  ……
  花滿樓有心事,沒有喝酒,吃過晚飯後便回了房間,柳墨歸坐在他的身邊,低頭認認真真地繡著那個針腳粗糙的荷包——其實現在繡出來的圖案還是一團糟,動作也磕磕絆絆的,但卻至少是基本不會再紮到手了,也算是有了不小的進步。
  沒了前廳的喧鬧,身邊又坐著正為自己繡荷包的未婚妻,花滿樓的緊張倒是緩解了不少,只覺得格外寧靜溫馨。
  然而這樣的溫馨卻並沒有持續多久——屋頂上忽然想起了一陣腳步聲,花滿樓和柳墨歸的臉色同時一變,齊齊放下了手裡的東西,一個握緊了腰側的判官筆,一個抽出了桌上的長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掠了出去。花滿樓一邊飛身上了屋頂一邊高聲喊了一聲陸小鳳,卻並沒有得到回應——應當是……還在喝酒沒有過來?
  柳墨歸和花滿樓一起躍上屋頂,立時就看見了一個身穿黑袍、帶著面具的人影——正是鐵鞋大盜無疑!花滿樓已持劍迎了上去,柳墨歸稍稍落後他幾步,一道道似是帶著墨意的氣勁不斷從筆尖疾射而出。
  花滿樓和柳墨歸本就都是高手,鐵鞋大盜以一敵二,雖未落敗,卻已隱隱處在了下風,抓著兩人露出的一個空檔,當即就從屋頂一躍而下到了院中,飛身就往對面的屋子裡闖。
  花滿樓提著劍緊追在後,察覺他因為踹門而略作停頓,立時就再次縱身提氣,生生將兩人間的距離一瞬間縮短了數尺,舉劍要刺,卻忽然聽見院中想起了小姑娘清脆的一聲大喝:
  “陸小鳳!你是陸小鳳!”

  作者有話要說:花花試圖反攻,但最後還是失敗了[蠟燭]
  順便給陸小鳳也點根蠟燭……你們猜墨墨是怎麼認出來的?
  昨天收到了兩條長評,還有妹紙說有空給碼,真的覺得很開心……其實說真的,大家能訂閱我的文,我就覺得很高興了,然後留下評論的、寫長評的姑娘對我來說就更是意外之喜,高興得不得了,闊愛讓我親一個!大家看完文之後能覺得歡快和溫馨甜蜜,我就覺得炒雞滿足!謝謝大家!>3<


☆、第五十四章 迷霧

  花滿樓和“鐵鞋大盜”同時渾身一震,所有的空氣好像在這一瞬間全部凝固了起來——花滿樓慢慢地抬起劍,指向了面前的人,劍尖離他的背心不過還剩下寸許的距離,卻再也沒有前進半分。
  兩人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僵持了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花滿樓才終於開了口,啞著嗓子低聲喊了一句:
  “阿墨。”
  柳墨歸應了一聲,也從屋頂上一躍而下,站到花滿樓身邊,一雙杏眼在夜色裡亮得有些驚人。
  “這院子裡到處都是機關陣法,花滿樓的院子裡一向沒有其他人,我只帶著花滿樓、陸小鳳還有哥哥走過,在屋頂上的時候就算啦,進到了院子裡還能走得這麼快卻不觸動陣法的,只有你們三個人!”小姑娘的聲音很清脆,卻聽得黑袍的人影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背脊,“哥哥的武功比我好,可是卻也沒有這麼好的!”——好到,居然能在她和花滿樓聯手下支持這麼久,雖處下風卻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穿著黑袍的人長長地歎了口氣,花滿樓臉色一變,上前兩步,伸手摸索了兩下,一把掀掉了那人臉上帶著的面具,連同手裡的劍一起,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陸小鳳,你開什麼玩笑!”
  劍本是極其鋒銳的寶劍,摔在地上立時就發出了“當”的一聲脆響,伴著花滿樓蘊滿怒氣的斥責聲,在這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這大概,是花滿樓生平第一次動怒。
  陸小鳳是他的摯友,明知鐵鞋大盜的事是自己十多年來都解不開的心結,為什麼還要假扮鐵鞋大盜,讓花家一家都人心惶惶?剛才若不是柳墨歸及時制止,他現在,恐怕是早已將劍刺進了“鐵鞋大盜”的心窩。
  他怎麼可能不生氣?
  “如果這是玩笑的話,未免也開得太大了。”穿著黑袍的人終於開了口——果然是陸小鳳特有的那種帶著慵懶和漫不經心的聲音,但這時候卻已經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花滿樓愣了一下,似乎對陸小鳳的話還有些不解,陸小鳳卻是猛地甩開了披在身上的黑袍,露出了穿在身上的寶甲雪絲纏,手上微一用力,雪絲纏立時就被撕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
  陸小鳳伸手指了指在自己心口處被扯開的那個口子,轉過頭去看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趕到了院門口的眾人,臉上的表情是說不出的後怕和震驚:
  “如果不是阿墨認出我,恐怕我現在早就已經被一劍穿心,是只死鳥了!”
  眾人同時一驚,面面相覷,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柳墨歸皺著眉看仍舊眉頭緊鎖的花滿樓,咬了咬唇,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卻下一刻就被那人反手用力,握得死緊。
  “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花滿樓先前的怒氣還未全部消散,“都是你們安排的?”
  “七童,”花老爺歎氣,“爹不想看你心裡永遠都藏著這個心結,這才托了陸小鳳幫忙,鐵鞋他……確實是十五年前就死了啊!只是沒想到這軟甲……”
  “計畫到了實行的時候總是難免就變了樣。”陸小鳳聳了聳肩,聲音裡有些感慨——這倒不只是說軟甲被掉了包的事,也是在感歎自己的疏忽。這兩天總是在花滿樓的院子裡進進出出的,那些陣法的路線都快成了本能,竟是一點都沒想起來會露餡!
  “爹!”花滿樓的眉頭一瞬間皺得更緊,剛想說些什麼,衣袖卻忽然被人扯了扯——柳墨歸仰起頭,毫無懼色地看著一眾武林前輩,滿眼都是認真和信任:
  “可是花伯父,我覺得花滿樓的直覺不會錯的!有時候,很多感覺就是很准卻又很沒有道理的!”
  花滿樓背脊微僵,神色卻是漸漸柔和了下來。
  花老爺和身旁老友宋神醫對視了一眼,皆是有些無言以對——以前只有花滿樓一個人堅持鐵鞋還未死,沒想到如今小姑娘竟會這樣信任他。可……直覺一說,終歸是沒有任何證據可言,當年卻是那麼多武林同道親眼看著鐵鞋死的……
  “老爺,老爺,不好了!”
  就在眾人皆是面面相覷的時候,一道結結巴巴的呼喊聲就這樣打破了略有些僵持的氣氛,眾人轉頭看去,就見是一個花家的小廝正踉踉蹌蹌地往這裡跑:
  “老爺,老爺,烏大俠死了!”
  眾人大驚,再也顧不得計較先前的事,急急地趕向烏大俠房間,推門而入後只看見屋內滿室狼藉,地上到處都是摔碎了的花瓶擺設和倒在一起的桌椅櫥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五大掌門人之一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地上。
  明明……晚飯的時候還曾一起說笑呢!柳墨歸咬了咬唇,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宋神醫——或許他還能剩下一口半口的氣?聽說宋神醫醫術高明,說不定還能有救?小姑娘面帶期盼地盯著宋神醫看了片刻,卻見他遲遲沒有要去檢查傷勢的意思,心下一沉,卻是也顧不得什麼禮貌不禮貌的了,掙脫了花滿樓的手,急急地跑到烏大俠的身邊,蹲下身去探他的脈息和心跳。
  然而幾乎是在伸手的同一時間,整顆心都涼了下來——沒有任何氣息,地上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小姑娘咬唇不語,伸手覆上了他睜得渾圓的眼睛,微微用力向下拂了拂,輕輕地歎了口氣,卻發現屍體的胸口上還放著一張紙。
  柳墨歸將信紙展平,就見上面赫然是一個血紅的腳印。
  ……
  屋裡的燈光有些昏黃,花滿樓那張清雋溫潤的眉眼本該被襯得更加溫柔,可柳墨歸側頭看去,卻不知為什麼竟覺得有些寂寥——柳墨歸伸手摸了摸自己莫名有些發悶的胸口,傾過身去拉了拉他的衣袖。
  花滿樓側過頭來笑了笑,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阿墨,時間不早了,去睡吧。烏大俠的事,我們會查清楚的。”
  六扇門的總捕金九齡已經封鎖了現場,大家正各自查探——他雙目失明多有不便,便在這裡等著陸小鳳他們回來再一起分析案情。
  柳墨歸卻是用力搖了搖頭,一低頭,整張臉都埋進了花滿樓的懷裡。
  花滿樓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沒有說話,卻滿是安撫的意味。
  柳墨歸從他的懷裡仰起頭,不知為什麼盯著花滿樓的臉默不作聲地看了許久,而後忽然語出驚人地問道:
  “花滿樓,你喜不喜歡我親你?”
  喜歡嗎?當然是喜歡的!但是……這個問題,怎麼好這麼正大光明地回答?花滿樓拍著小姑娘背的手一瞬間僵住,略有些無措地低低咳嗽了一聲。
  柳墨歸眨了眨眼睛,看著花滿樓因為微微泛起紅暈而顯得紅潤生動起來的臉,雙手撐在他的胸口又往他跟前湊了湊,脆生生地道:“你喜歡的對不對?那、那我多親親你,你不要不開心好不好?”
  花滿樓一愣,心頭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湧起了一股暖意,漲得他整顆心都滿滿的,甚至帶出了幾分酸澀。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卻仍然還在耳邊繼續著:
  “我知道出了這樣的事,誰都開心不起來的,可是……可是你這麼不開心,我心裡好像也悶悶的好難過。我一下子也想不出什麼辦法讓你開心起來,所以、所以……我多親親你,你就算還是不開心,也不要變得更難過了好不好?”
  小姑娘說完,像是生怕花滿樓拒絕一樣,抬起頭就湊到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然後趕在花滿樓開口說話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急急道:“你剛才沒拒絕,就是答應了!我親過了,你也要說話算數的!”
  柳墨歸這一串動作簡直是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沒有絲毫停頓,花滿樓明明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可一到了她口中居然就變成了“已經答應了,說話要算話”——花滿樓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可心中原本的擔憂和鬱結卻竟又像是真的隨著剛才那一個急切的吻漸漸消散了不少,只覺得心頭一片暖意和安寧,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拉開了小姑娘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低頭在小姑娘的額頭留下了一個輕柔而溫熱的吻:
  “那麼……阿墨也是一樣的。”
  ——我也親你了,所以你也不要再變得更難過了。
  柳墨歸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還殘留著花滿樓溫度的額頭,抿著唇笑了起來——笑到一半,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一下子斂去了大半的笑意,伸手扯了扯花滿樓的衣襟:“花滿樓,你和宋神醫……認識很久了嗎?”
  “宋神醫和我爹是很多年的老朋友,”花滿樓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頂,“他的醫術和心腸都很好。”
  柳墨歸聞言,似乎是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然後用力地搖了搖頭。
  花滿樓摸了摸她的臉,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平她眉心的褶皺,聲音裡略帶上了幾分疑惑:“阿墨,宋神醫他……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柳墨歸搖頭,“你知道的,萬花杏林一脈都是醫者,假如是他們看見有人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哪怕是有人說他已經死了,可自己畢竟是沒有親自確定過,一定是什麼都不顧、第一時間上前去查看傷勢,看看還能不能救的!孫師父說過,人命關天,比什麼都重要,任何一個大夫,都該是這樣做的。你說宋神醫心腸也好,可是先前,他根本就看也沒看躺在地上的烏大俠……”
  柳墨歸口中的孫師父,自然就是萬花谷的醫聖、流芳百世的藥王孫思邈。
  花滿樓忍不住呆了一呆,卻是也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阿墨,這……”
  “少爺,少爺,不好了!”急切的敲門聲和呼喊聲猛然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老爺暈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咦似乎木有人猜對呢!墨墨認出陸小鳳,是因為院子裡的機關陣法啦!
  劇情的過渡章,可能稍微有點無趣,大家見諒!不過我會儘量快一點虐完鐵鞋結束這個案子,讓花花和墨墨快點成親的!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第五十五章 真凶

  花家與瀚海國皇室素來交好,瀚海國王將新王登基時所必需的瀚海玉佛交由花如令保管,可花如令半夜查看,竟發現玉佛已然失竊,當下就是氣急攻心,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花滿樓趕到的時候,花老爺已經醒來,眉宇間卻滿是焦急,當下也顧不得再隱瞞,帶著大家一起去了收藏玉佛的密室,存放玉佛的暗格果然已經是空無一物,旁邊的牆壁上,有一個深深陷入石壁中的腳印,與先前在烏大俠身上所見到的血腳印一模一樣,在腳印的旁邊,則是八哥血淋淋的大字:
  “明日午時,必來索命。”
  若先前還不確定鐵鞋是不是真的還活著,那麼現在,幾乎就已經是確認無疑了——眾人的心頭立時皆是一沉。
  ……
  柳墨歸這晚本來是不打算睡覺的——發生了這麼多事,她又怎麼可能睡得著?從密室出來後,依舊陪著花滿樓等陸小鳳的消息,只是她心疼花滿樓,花滿樓對她卻也是心疼不已,刻意放緩了動作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又柔聲細語地哄著她入睡,柳墨歸畢竟也不過是一個小姑娘,連著幾日都因為鐵鞋的事時刻緊繃著神經,在花滿樓這樣有心的誘哄下,終於還是抵不過倦意,靠在他懷裡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柳墨歸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卻是忽然想起昨夜看到的八個血字,立時就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隨便絞了毛巾抹了抹臉就推門跑了出去——關泰關大俠正被五花大綁地捆在椅子上。
  “誰是鐵鞋?”陸小鳳沉聲問。
  關泰愣了愣,似是有些猶豫,片刻後卻又像是終於有了決定:“他……”
  話音未落,忽聽得“錚”的一聲輕響,一根飛針已然紮在了他的眉心,針上泛著凜凜的寒光,顯然是帶著劇毒。
  柳墨歸想也未想,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掠出了門去,就見那瀚海國的舞姬和使臣早已虎視眈眈地圍在了門外。
  “我乃瀚海國孔雀王子的王妃,”那舞姬早已沒了先前的嬌媚之態,先前在壽宴上一同當堂表演的孩子們便立時應聲而出,手中各自拿著一把弩箭,直指眾人,“花如令,還不速速交出瀚海玉佛!”
  弩箭雖是拿在小孩子手裡,可柳墨歸素來是機關器械的行家,一眼望去便知這種弩箭均是精鋼所鑄,穿透力和殺傷力遠勝普通弩箭,萬萬不可小覷,只不過……柳墨歸回過頭,仔仔細細地盯著一樣追出來的陸小鳳看了好幾眼,神色裡微微帶上了幾分嫌棄,又似有幾分憐憫:
  “陸小鳳,我就說吧?你的眼光真的……”
  “咳咳!”陸小鳳一看小姑娘的眼神就知道她又要鄙視自己的眼光,趕緊用力地咳嗽了兩聲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孔雀王妃笑了起來,“王妃,你這是陪小孩子玩呢?”
  孔雀王妃冷笑一聲,再次擊掌,她身邊的那個“使臣”忽然吹起了笛子——柳墨歸只覺得一陣煩悶忽然從心頭湧起,不自覺地就運起內力相抗,立時心中一凜,回過頭去就見所有人竟是都已經捂著腦袋漲紅了臉、滿臉都是痛苦之色!
  也就是在所有人都痛苦難當的時候,一陣陣破空聲陡然響起——那些弩箭發射了!
  在場的眾人本來都是高手,弩箭威力雖大,卻也並不懼,然而此刻劇痛難當,平日裡十分的功力能使出一成都已是勉強,武當的木道人甚至是已經中了一箭!眾人不得已,唯有一起退入廳中,堵上門口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卻竟在廳中發現了火藥!
  弩箭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支火箭,若是引燃了廳中的火藥,後果便是不堪設想!
  “為今之計,只有躲進密室裡去了!”
  “但密室只有入口沒有出口,死路一條啊……”花如令猶豫,卻立時就被人打斷——“管不了這麼多了!先躲過了這陣再說!”
  花如令歎氣,到底還是帶著眾人一起退進了密道,直往密室深處疾奔而去——一道道石閘在眾人背後轟然落下,阻斷了孔雀王妃的追兵,卻也阻斷了大家的退路。
  走在前面的神醫宋問草腳下一個踉蹌,手裡的包裹忽然脫手飛出掉到了地上,柳墨歸一愣,下意識地彎腰要去替他撿起來:“宋神醫,你的包掉了,我替你……”
  “不用,我自己來!”宋問草打斷她的話,幾乎是拼了命一般大步跨來,搶在她前頭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包,又繼續大步地向前跑去。
  柳墨歸神色微閃,抿了抿唇,一起向前跑去。
  ……
  隨著最後一道石閘的放下,眾人終於到達了密道的最深處,幾乎是所有人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卻又都皺起了眉頭——
  “雖然暫時安全了,但這裡卻也是死路一條,沒有出口啊!”花如令的神色有些頹然,深深地歎了口氣。
  花滿樓忽然間伸手,按住了柳墨歸的肩頭。柳墨歸眨了眨眼睛往四周看了一圈,隨即便低下頭掩住臉上的疑惑,站在花滿樓的身側沉默不語——這密室看起來應該是朱停的手筆,花滿樓、陸小鳳還有哥哥都明知自己應當是能夠找到出口的,現在卻是隻字不提、反而和其他所有人一樣面帶愁容,一定是有蹊蹺!她雖然暫時還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但這點配合她卻還是有的。
  見小姑娘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花滿樓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捏了捏小姑娘柔軟的手,將它緊緊握在了掌心裡。
  柳墨歸只覺得掌心一癢,花滿樓的手指在她的掌心裡輕輕地寫下了幾個字——“機關”,還有……一個“宋”字。
  是叫她注意密室中的機關?宋問草果然有問題嗎?小姑娘輕輕點了點頭,忽然間抱住了花滿樓的手臂,似乎是極為緊張害怕地將自己的臉緊緊貼上了他的胸口——柳墨歸不過才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遇到這樣的情況,害怕乃是人之常情,幾位江湖前輩很是了然地看了她一眼,和藹地安慰了幾句。花滿樓伸手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頭,寬大的衣袖輕而易舉地掩住了小姑娘的神色和目光。
  雷勉站在花滿樓的身側,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姑娘一眼,破天荒地沒有對“占妹妹便宜”的花滿樓表達不滿。
  眾人皆是面色凝重地沉默不語,也不知過了多久,柳墨歸忽然在花滿樓的胸口輕輕蹭了蹭,下一刻,密室中忽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空氣燃盡,蠟燭熄滅了!
  金九齡忽然間開了口:“也不一定是死路一條,至少……鐵鞋大盜就一定知道出口。而鐵鞋——現在就在我們之中!”
  “不錯!這密室是朱停的手筆,我來之前,曾經收到了朱停叫人送來的一壺酒,說老闆娘被鐵鞋綁走了,威脅他說出密室的機關。”陸小鳳立時介面,“其實要找出鐵鞋很容易!花滿樓小時候見過鐵鞋的臉,甚至還抓傷了他的臉,所以……”
  陸小鳳在黑暗之中挑了挑眉,聲音越發慵懶了起來:“只要我們所有人都讓花滿樓摸一摸,馬上就可以找到鐵鞋了!”
  眾人對此自然是都沒有什麼意見,密室中的黑暗對花滿樓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他點了點頭,便開始一個一個摸起了眾人的臉。
  柳墨歸本以為自己完全沒有嫌疑,應該是根本就不用摸的,可是片刻之後,花滿樓的手指卻還是摸上了她的臉頰——他的手指很修長,帶著令人熨帖的暖意,就像是他的人一樣,慢慢地摸索著撫過自己的臉,指腹的薄繭帶起了些微的癢意。
  明明是正經又緊張的時刻,這也不是花滿樓第一次摸她的臉,可在這樣的一片黑暗之中,柳墨歸的臉上居然莫名地有些發燙——花滿樓很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仍舊還停留在她臉上的手微微一頓,忽然間屈起了手指,用指節處輕輕地蹭了蹭她的臉,隨即立時就撤了開去,緊接著響起的,就是他走向下一個人的腳步聲。
  小姑娘的臉刷的一下就燒了起來,明知道什麼都看不見,卻還是捂著臉憤憤地往腳步聲離去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卻隨即又揉了揉先前被蹭過的地方,咬著唇偷偷地笑了起來——花滿樓……好像比以前活潑了呢!
  密室裡的人並不多,花滿樓很快就摸完了所有人的臉,而後搖了搖頭:“我並沒有摸到鐵鞋的臉。”
  眾人驚愕:“這又是怎麼說?怎麼會找不出鐵鞋來?”
  “不!”陸小鳳忽然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火摺子,點燃了原本已經熄滅了的蠟燭,“鐵鞋其實已經找到了!”
  隨著蠟燭的點亮,原本黑暗的密室一瞬間又再一次亮堂了起來,所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卻都是立時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卻又是齊齊將視線投到了神醫宋問草的身上:
  “宋神醫,你剛才怎麼沒讓花滿樓摸啊?”
  宋問草一愣:“別胡說!他剛才明明已經摸過……”
  “還想騙人?”柳墨歸杏眼圓睜,一邊拉著花滿樓的衣袖去擦自己臉上的沾著灰的手指印,一邊氣呼呼地瞪著他,“你不覺得你和大家都不一樣嗎?”
  所有人的臉上都有指印,唯有宋問草一個人,臉上乾乾淨淨——難怪剛才也一定要摸她,原來是這樣!
  “哎呀你一定想說我含血噴人吧?”陸小鳳挑眉,“要想證明你的清白也很容易,把你手上那個裝著鐵鞋的包打開給大家看看就行了,嗯?”
  宋問草的臉色終於勃然大變,再也裝不下去,大笑了一聲,忽地擲出一顆煙霧彈來,趁著大家都被煙霧迷了眼,飛身就竄了出去,飛快地往牆壁上一按,一道精鋼的鐵欄就這麼轟然落下,將所有人都徹底鎖在了密室之中!
  “不錯!我就是鐵鞋大盜!十五年前死在花如令手裡的,是我的孿生哥哥!”宋問草忽地從角落中拖出一個箱子,一打開,立時就露出了一尊玉佛,“真正的瀚海玉佛我也已經拿到了,你們就都去死吧!”
  說罷,從話裡掏出了一顆火雲霹靂彈,運足了內力,狠狠地往眾人扔去!
  然而預料之中的爆炸聲並沒有響起,取而代之的,卻是雷勉的一聲冷笑——只見他不知也從懷裡摸出了什麼,直直地向那個霹靂彈擲去,兩者狠狠相撞,卻詭異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威力巨大的霹靂彈竟就這樣消弭於無形。
  “在我面前用霹靂彈,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吧?”雷勉拍了拍手,撣了撣衣擺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挑了挑眉,“真是蠢到家了,是不是,阿墨?”
  “那當然!”小姑娘清脆的聲音毫無停頓地接著雷勉響起,“師兄說啦,傻瓜總是覺得別人都和他一樣傻呢!”
  先前還因為害怕而緊緊偎在花滿樓懷裡的小姑娘此時居然已是沒有半分懼色,眨著一雙清亮的杏眼歪了歪頭,笑盈盈地走到了一堵牆邊,伸手按上了牆壁,輕輕一旋——又一道精鋼鐵欄幾乎是貼著宋問草轟然落下,將他牢牢地困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裡。
  小姑娘學著先前雷勉的動作,一樣拍了拍手,脆生生地道:“朱停一定沒告訴過你吧,這裡還有一個機關呢!”

  作者有話要說:花花終於調戲了阿墨一次!繼續加油!


☆、第五十六章 燈會

  形勢幾乎就在是這一瞬間逆轉!
  宋問草,不,現在應該稱之為鐵鞋了——鐵鞋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抓住了鐵欄,用盡全力想要掙脫。柳墨歸看了他一看,冷哼了一聲,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見花滿樓忽然走了過來——小姑娘愣了愣,臉上的表情慢慢斂了下去,看像花滿樓的眼裡帶上了些許擔憂。
  花滿樓摸了摸她的頭,越過她,慢慢地走到了鐵鞋面前,在還剩下幾步距離的時候站定,然後——拔劍指向了他的咽喉。
  “刺瞎我這麼多年以來,你感覺如何?”
  “很不錯!”也許是知道在劫難逃,鐵鞋忽然間就哈哈大笑了起來,聲音幾乎是已經有些歇斯底里,“怎麼樣?一輩子活在黑暗裡的滋味也很不錯吧?來啊,殺了我啊!”
  花滿樓接著劍柄的手一瞬間收緊,用力之猛,連手指都已經捏得發白,卻是遲遲沒有刺出這一劍。
  “怎麼?不敢了?”鐵鞋那歇斯底里的大笑還在繼續著,“懦弱!沒種!哈哈哈……”
  笑聲忽然間卡住——花滿樓劍尖一挑,貼著鐵鞋的臉斜斜削過,一張人皮面具應聲而落,露出的那一張陌生的臉上果然有幾道抓痕。
  鐵鞋愣了愣,摸著臉上的傷痕再一次笑了起來:“怎麼?還是下不了手?真是懦夫,連殺人也不……”
  “師兄說的對,傻瓜都以為別人和他一樣傻呢!”柳墨歸清脆的聲音忽然間打斷了鐵鞋的狂笑,她說話的時候刻意帶上了幾分內力,在這安靜地密室裡顯得格外清晰,“花滿樓雖然瞎了,可是他比誰都看得清楚,他的世界比誰都明亮,你才是永遠活在黑暗裡的人!他不殺你,因為他比你勇敢得多!”
  “阿墨……”花滿樓微微一愣,收了劍轉頭“看”她。
  “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柳墨歸一把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握在掌心裡,看向鐵鞋的視線竟是出乎意料的清澈平靜:“你的醫術那麼好,為什麼不治病救人,反而殺了這麼多人?”
  “哼!你怎麼會知道隨意掌控別人生死的滋味有多美……呃!”
  鐵鞋的話還沒有說話,卻是忽然間慘叫了一聲,再也沒有機會說完了——柳墨歸毫無預兆地伸手,轉動了牆上的旋鈕,忽然間一陣飛箭攢射,數支箭就這麼齊齊地插入了鐵鞋的胸口!
  所有人都知道鐵鞋該死,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想到,出手的竟然會是柳墨歸——每一個人都覺得,她只是一個單純又可愛的小姑娘。但現在,這個小姑娘卻忽然這麼乾脆俐落地發動機關殺了一個人。
  所有人、就連陸小鳳和雷勉都好似是一下子就愣住了。
  “阿墨?”花滿樓微微皺眉,輕聲喊她。
  柳墨歸收回手,垂下眼簾,盯著鐵鞋的屍體看了許久,而後終於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低著頭有些出神地看著腰間的判官筆,輕聲道:“花滿樓,我殺了他。”
  “鐵鞋罪大惡極,的確該殺,”花滿樓歎了口氣,伸手要去摸她的頭,“阿墨並沒有錯。”
  “可是我知道,花滿樓肯定是不願意我殺他的。”認識這麼久以來,這是柳墨歸第一次避開他的手——
  “我是天工一脈,但是,每一個萬花弟子,都是要學醫的。正式入谷拜師的時候,所有人都要跟著孫師父背誦一遍《大醫精誠》——見彼苦惱,若己有之,身心悽愴。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行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柳墨歸頓了頓,忽然間仰起頭,一雙清亮的杏眼裡滿是堅持,“所以,就算你不高興,我也一定要殺他!”
  她所見到的杏林同門們,每一個都為了濟世救人耗盡心力,有多少師兄師姐為了病患甚至毫不猶豫地就豁出了自己的性命?這才是醫者的職責,而像鐵鞋這樣的人——空有一身醫術卻為非作歹、窮凶極惡,怎麼能不殺?若不殺他,將來又會害了多少人?
  小姑娘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脆,卻沒了平日裡的半分嬌憨——這是花滿樓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柳墨歸,好像和平時截然不同,卻又隱隱讓他覺得……她骨子裡,其實就該是這樣的,執著,果斷,勇敢。
  花滿樓輕歎了口氣,神色越發柔和了下來:“阿墨,我沒有生氣,你是對的,鐵鞋該殺,但……如果可以,我確實並不願意你殺人。”
  柳墨歸仰起頭看他,眼神越發清亮:“花滿樓,你這麼溫柔的人,也是殺過人的不是嗎?我也是江湖人,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師兄很早就教過我——當殺則殺,有何不可?”
  花滿樓一怔,隨即卻是慢慢地笑了起來,伸出手——這一次,柳墨歸沒有躲,花滿樓也是出乎意料地強勢,以一種不容拒絕和退縮的姿態,將小姑娘的手緊緊地握進了掌心裡:
  “你說得對,當殺則殺。”
  柳墨歸反握住他的手,一下子就笑得彎起了眉眼,也不管還有這麼多人在場,居然踮起了腳尖,毫無預兆地在花滿樓的臉上親了一口,而後就聽見一聲熟悉的咳嗽聲響了起來——
  “咳!咳!”
  柳墨歸還沒來得及回頭,已經被人拎著衣服的後領拉了開來,隨即視線就被一道藏青色的人影全部擋住了——柳墨歸皺了皺鼻子,很是不滿地扯了扯這人的衣袖:
  “哥哥!”
  “安分點!”雷勉的聲音幾乎是有些咬牙切齒,卻又怕讓小姑娘丟了面子,努力地壓低了聲音,“還沒成親呢!”
  柳墨歸從雷勉的身後探出腦袋,悄悄看了眼花滿樓,見他神色溫和,臉上微微泛紅,卻終究是不再難過低落,心滿意足地抿著唇笑了笑,討好似地扯著雷勉的衣袖晃了晃。雷勉沒好氣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拉著她往人群裡走。
  陸小鳳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個酒壺,聳了聳肩:“朱停給我送了一壺酒,我喝了一口,發現居然是醋,差點就吐了,不過我知道老朋友捎了壺酒來,一定是有要緊的事,所以我就捏著鼻子把醋全都喝完了,然後就在酒壺底發現了一行字——出路在佛手裡。”
  “原來如此!”眾人立時恍然,躲在雷勉身後的小姑娘卻是忽然間高高地舉起了手,另一隻手揪著雷勉的衣袖,歪了歪腦袋,神色滿是不解,脆生生地問:
  “那……你把醋倒掉不是就也能看見字了嗎?為什麼一定要全喝掉?”
  “咳咳!”陸小鳳忽地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們還是快點找真正的瀚海玉佛吧!”
  ……
  花老爺壽辰的當天便是孟河燈會的第一天,燈會會持續整整七天,這一日晚上的孟河,正是人山人海,無比熱鬧。花滿樓和柳墨歸牽著手走在河邊,只覺得心頭一片輕鬆——鐵鞋的事終於徹底告一段落,糾纏了他十多年的心病一朝痊癒,掌心裡牽著的是他放在心上的女孩子——他又怎麼能不覺得輕鬆愉快?
  “花滿樓,花滿樓!好多荷燈,好漂亮!”柳墨歸扯了扯他的衣袖,看著一盞盞被放入河中的荷燈,興奮得不得了——她常年待在萬花谷,自然是沒有見過這樣的盛會的。
  “傳說把心願寫在荷燈上,然後從上游將河燈放下,若能一路順遂地漂至下游,那麼願望就會實現。”花滿樓生怕小姑娘走丟,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握著她的手,笑意溫柔,“只可惜我卻看不見這樣的場景了。”
  ——花滿樓依然很遺憾,但這話如今說來,卻又更多了幾分坦然和灑脫。
  柳墨歸仰頭看他——男人清雋的眉眼在這漫天繁星和盞盞河燈的映照下,顯得越發溫柔俊美,讓她幾乎都移不開視線。小姑娘深吸一口氣,忽然間清脆地笑了起來,拉著花滿樓就跑:
  “花滿樓,我們也去放河燈吧!看不見沒關係,我看得見,我說過啦,我就是你的眼睛!”
  柳墨歸跑得很快,就連花滿樓也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得上他——他素來是個謙和守禮的君子,像這樣被一個女孩子拉著跑,大概是他長這麼大以來最沒形象和風度的一次了吧?花滿樓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神色卻是越加溫柔了起來,跟著小姑娘跑到河對岸的一個攤位前,聽著小姑娘用清脆而歡快的聲音向老闆買了兩盞河燈,隨即就將其中一盞塞進了自己的手裡,同時塞過來的,還有一支毛筆。
  花滿樓笑了笑,好脾氣地依著小姑娘的意思提起了筆。
  “我有很多很多願望呢!”柳墨歸咬著筆桿,似乎是有些苦惱地歪著腦袋皺眉,“我希望谷裡的大家還有花滿樓、哥哥、陸小鳳……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我還想告訴師父和師兄,我就要嫁人啦,花滿樓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我很喜歡很喜歡他,一定會過得很幸福很快活!還希望……希望大家都不要死、大唐也不要亡……”
  柳墨歸說到這裡,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花滿樓,我是不是特別貪心?這麼多願望,寫都寫不下啦!會不會,就不讓我實現了呢?那、那我只選一個吧,我……”
  “阿墨,”花滿樓握住她的手,聲音溫柔得讓小姑娘幾乎有一種沉溺的錯覺,“阿墨有多少願望,就都寫上去吧,若是寫不下了,就寫在我的燈上。”
  “阿墨,我的願望全都給你,好不好?這樣就全都能實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墨墨帥爆了有木有!
  在成親的前夕,花花終於再一次拿對了劇本,真是可喜可賀!
  下章成親!


☆、第五十七章 婚禮

  花滿樓的眼睛因為看不見,一直都顯得很無神,可是此時此刻,也許是他實在太過溫柔,也或許是燈會上的燈火太過絢爛,柳墨歸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瞬間漏跳了半拍,一眼望進了那人平靜的眼底,居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溫柔的一雙眼睛,再也掙脫不開……小姑娘微微張著嘴,也不知道傻傻地盯著花滿樓的臉看了多久,終於一下子驚醒過來,微微紅了臉。
  “那、那這次就算是你借給我的吧!”柳墨歸重重地咬了一下筆桿,像是在說什麼極其重要的決定一般,語氣格外鄭重,“下一次我的願望也全都給你用!”
  花滿樓似乎是沒想到小姑娘會把“賬”算得這麼清楚,不知為什麼心頭竟是有些氣悶,卻到底還是好脾氣地笑了笑,加大力道握緊了柳墨歸的手,輕輕搖了搖頭:“阿墨,不是我借你的。我們就要成親了,我的東西,本就也是你的。”
  ——夫妻本是一體,哪裡有算得清的賬?
  柳墨歸微微歪頭,臉上原本的猶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立時就輕輕一擊掌,語氣裡是說不出的輕快和愉悅:“你說得對,我們就要成親了,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所以我的東西也一樣是你的!這一次不是我向花滿樓借了願望,是我用了‘咱們的’願望,下一次若是花滿樓願望多,‘咱們的’願望也可以全都給花滿樓用的!”
  小姑娘說的時候神態一片坦然自在,像是生怕花滿樓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刻意在“咱們的”三個字上面咬了重音——這三個字,聽在花滿樓耳中,無疑是格外令人心情舒暢,讓他一下子就笑出了聲來,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阿墨說得對,若是誰有需要了,‘咱們’的願望就給誰用。”
  “嗯!”柳墨歸重重地點了點頭,提起筆蘸了墨,認認真真地開始往荷燈上寫字,一邊寫,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得把自己寫下的願望念給花滿樓聽——這是“咱們”的願望,自然是一定要告訴花滿樓的——
  “我希望——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都能平安健康,希望……安史之亂能少死一些人……哎呀寫不下了!”
  眼看著整盞河燈上的空白處都已經被自己的字跡占滿,柳墨歸擱下筆,伸手撓了撓頭髮,傾過身去看花滿樓:“花滿樓,我寫不下啦!我還沒有告訴大家我要成親的事呢!”
  花滿樓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摸索著估計了一下空白區域的大小,提起筆,一絲不苟地代替小姑娘寫著她的願望。
  柳墨歸好奇得不行,扒著他的左手臂探過頭去,眨著眼睛看他寫的字——
  “晚輩花滿樓,與阿墨將不日成婚,定當珍之重之,不敢有負,望萬花谷諸前輩安心勿念。”
  花滿樓的字跡一向就如同他的人一樣挺拔而溫柔,但這一次,卻是寫得格外用力,力透紙背,字跡裡更多了幾分嚴肅與鄭重——柳墨歸一字一頓地小聲將句子念完,早已是燒紅了整張臉,扭頭將筆還給攤主,拉著花滿樓起身就跑:
  “花滿樓,我們快去放河燈吧!咱們的願望一定都會實現的對不對?”
  “是,”花滿樓含笑點頭,“都會實現的。”
  ……
  看完燈會的第二天,雷勉就帶著柳墨歸離開了桃花堡,回到了霹靂堂雷家,真真正正開始做一個待嫁的新娘。
  說是待嫁,但其實柳墨歸倒反而是最悠閒的人——尋常女子這時候該是在繡嫁衣吧?只是小姑娘女紅糟糕,時間也來不及,雷勉早已為她準備好了現成的,又請了家裡和藹的女性長輩,去教她一些“他不太方便說的、成親後私密的事情”,結果當天他路過小姑娘的房間,就聽見她清清脆脆、毫不害羞的聲音傳來:
  “夫妻要做的事嗎?我知道是怎麼回事的!哎呀這個畫冊畫得好精緻!我一定會仔細看的!”
  雷勉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立時就進去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交代著:“矜持一點!”
  小姑娘揉著自己的腦袋,委委屈屈地皺著鼻子看了他一眼,這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最閑的人柳墨歸,最忙的人卻大概就是雷勉了。雷勉最近有些苦惱——柳墨歸雖是從雷家出嫁,但她畢竟只是雷勉的義妹而不是雷家的人,雷勉替她準備嫁妝,也只能用自己的私房錢而不能動用雷家的錢,現在的嫁妝雖說已是不錯,但和花家的聘禮比起來,卻到底還是相差得太遠了,柳墨歸不在乎,花家不在乎,他這個做哥哥的卻並不想委屈妹妹,更何況,當初是他自己的親口承諾會為小姑娘準備嫁妝的……
  只是就算再怎麼苦惱,一時半會兒卻也變不出錢來,雷勉皺著眉過了好幾天,一直到六月初一——有客人來訪。
  “我家莊主好靜,不常出門,喜酒便不吃了,還請見諒。這是莊主準備的賀禮,”前來拜訪的萬梅山管家是這麼說的,“莊主交代送來雷家,便算作是他為柳姑娘添的嫁妝吧。”
  ——西門吹雪的原話自然不可能是這麼婉轉客氣,但意思卻是一樣的。
  萬梅山莊的富貴並不輸與江南花家,送來的賀禮自然也都價值不菲,雷勉大喜,道了謝笑著送走了管家,略一沉吟,卻是派了人將西門吹雪為柳墨歸添妝的事不動聲色地傳到了江湖上——若說和花家結親,雷家少主義妹這個身份還略顯單薄的話,能讓劍神為她添妝,卻是絕沒有再敢小覷新娘的。
  一切終於準備就緒,婚禮的日子很快如期而至。
  六月初五,宜嫁娶。
  柳墨歸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不知怎麼地居然又回到了萬花谷,容貌俊美的墨袍青年披散著一頭長髮站在落星湖邊,正滿臉溫柔地笑著看自己——如同她還在谷裡時的每一天一樣。
  柳墨歸一路小跑著過去,一下子就撲進了青年的懷裡,拉著他的衣袖使勁地蹭了蹭,而後窩在他懷裡仰起了頭。
  “裴師兄,我要成親了!”——她聽見自己是這麼說的。
  裴元似乎並不覺得意外,摸了摸她的腦袋,在湖邊坐了下來,像她小時候一樣將她抱在膝頭——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抱小孩子的姿勢抱過她了。
  “阿墨已經是個大人了,”裴元捏了捏她的臉,“他若對你好,你就也對他好,他若對你不好,你便無須再理會他,揍他一頓後就乾脆地休了他,明白嗎?”
  小姑娘立時抗議:“花滿樓對我可好了!”
  “哼!”原本還笑意溫和的裴元一瞬間沉了臉色,冷哼一聲,“這樣最好!但若萬一……”
  “萬一萬一他欺負我,我一定不手軟的!”小姑娘扯著裴元的衣袖晃了晃,語氣裡滿是撒嬌,“師兄師兄,這樣你就放心了吧?”
  裴元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髮沒有說話。小姑娘乖巧地窩在他的懷裡,一時間竟有些困倦,蹭了蹭他的胸口閉上了眼睛想要睡一會兒,迷迷糊糊間聽見那道清朗而溫柔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輕輕地響起:
  “阿墨,回去吧,谷裡一切安好,好好照顧自己,師兄沒法再在你身邊護著你了,要乖一點,不要再一個人胡鬧闖禍,保護好自己……”
  裴元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終於再也聽不見了,柳墨歸揉著眼睛坐起身來,望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下床絞了毛巾,擦乾了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哭花了的臉。
  丫鬟們推門進來,恭恭敬敬地替她換上嫁衣,仔仔細細地上了妝——這是柳墨歸第一次穿大紅色的衣服,比之平日生生多出了幾分成熟和嫵媚。
  雷勉背著她出門上轎,柳墨歸趴在他的背上,偷偷去看坐在馬上的花滿樓——她也穿了一身大紅色的衣服,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愉悅和欣喜,那樣熱烈的顏色,襯得他越發溫柔,讓人一下子就安下了心來。
  婚禮的流程很複雜,柳墨歸穿著繁複的嫁衣、頭上頂著一對簪釵髮飾,實在是累得不行,已然是有些思考不能,有些機械性地跟著花滿樓依樣畫葫蘆地完成一個個步驟,好不容易終於喝完了合巹酒、花滿樓被拉去前廳宴客、屋裡只剩下了她和幾個小丫鬟,這才總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少夫人,七少爺讓人準備了點心,您要是餓了就吃一點,”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輕聲道,“少爺還說,您要是累了可以先沐浴更衣,不用累著自己。”
  柳墨歸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幾乎是在小丫鬟話剛說完的同一時間就伸手去拆自己頭上的簪釵,一邊還連聲催促著丫鬟叫人送熱水進來,滿臉的解脫和迫不及待,看得幾個小丫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於是……等花滿樓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將、帶著一身酒氣回到新房的時候,他的新娘子已經換了中衣、披散著一頭長髮,裹著被子趴在床上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少爺,要不要……”小丫鬟低聲詢問,話還沒說話,花滿樓卻就已經笑著搖了搖頭,像是生怕驚醒已經在睡夢之中的喜娘,刻意壓低的聲音卻更顯得無比溫柔:“她今日累了,讓她好好睡一覺吧。你們打一桶熱水進來,然後就都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墨墨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睡著呢?你讓花花情何以堪!!!
  拉裴師兄出來打個醬油,師兄犀利,威武霸氣!師兄嫁窩!!!!
幻想中的星星如同夢境般優美~~~叫我"幻星夢"~~~

TOP

發新話題

當前時區 GMT+8, 現在時間是 2025-1-26 20:02

Powered by Discuz! 6.0.0Licensed © 2001-2014 Comsenz Inc.
頁面執行時間 0.051829 秒, 數據庫查詢 6 次, Gzip 啟用
清除 Cookies - 聯繫我們 - ☆夜玥論壇ק - Archiver - WAP
論壇聲明
本站提供網上自由討論之用,所有個人言論並不代表本站立場,並與本站無關,本站不會對其內容負上任何責任。
假若內容有涉及侵權,請立即聯絡我們,我們將立刻從網站上刪除,並向所有持版權者致最深切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