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告密
博果爾看完手中的密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來,半天後才對德九道:「你從德二那裡問出什麼來了嗎?」
「他本來就故意留了不少的破綻,本來是想用來刺激先皇的,沒想到先皇竟然沒有發現,倒是賢妃娘娘,從一開始怕就知道了。」德九低聲道。
其實福臨知道還是董鄂氏知道對他們來說沒有本質的區別,這點小差錯德九就沒有向博果爾稟報,沒想到等了這麼久,福臨仍然沒有任何的表示。
德二說他仔細揣度福臨的神色,並不像是起了疑心,而根本就是毫不知情的。姑且不論董鄂氏告訴他後福臨會不會相信,看這情況董鄂氏貌似就直接沒有提及。
德二覺得情況似乎有些不對,才給博果爾寫了密信,並且把這個情況跟德九說了一聲。
博果爾聽完後並沒有放在心上,不甚在意道:「真是沒想到,他們兩個這麼快竟然就已經離心了,看來董鄂氏另有打算。」
不過再怎麼籌謀,她不能藉著福臨當皇帝的「勢」後,那點心機根本就不夠看,他倒不介意給她留出一定的時間來,看董鄂氏到底能搞出什麼動靜。
用這樣低的成本就擊潰了生死相許的愛情,博果爾很有點為自己上輩子的枉死而感到不值,在心頭歎了一口氣,就放下了。
又過了五天時間,博果爾去麗嬪宮裡時,聽她說了一樁奇事,她宮中有一個本來曾經是在承乾宮伺候的人,這幾日不知道為什麼,背著她經常偷偷往冷宮走。
麗嬪覺察出蹊蹺,命人緊盯著那個宮女,查出來她的去處後,就讓人關起來了。
麗嬪柔聲道:「這宮女本來還好,她是下等宮女,在外面守門掀簾,也未曾有疏忽之處……誰知道一眨眼間變成了現在這樣,您說,是不是中邪了?」
在外人看來,冷宮中就一個先帝的康妃,還是皇上下令可以接她出來的,都傳言康妃自從三阿哥死後精神失常,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待在冷宮裡不出來。
這段時日皇后倒是經常派人去同康妃說話,試圖說服她別再在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呆著了。所以在得知自己的宮女經常往冷宮跑的時候,麗嬪沒忍住陰謀論了一把,心想可別是皇后的詭計。
那個宮女也是她私底下問過的,沒想到人家供出來的不是康妃或者赫捨裡氏,而是本來應死的董鄂氏。
她倒是不知道先帝也還活著,只說曾經受過賢妃娘娘恩惠,哥哥在冷宮處當值,一日偶然碰到了一位同娘娘十分的人,描述給她一聽,她覺得有蹊蹺,,趁著輪休偷偷過去一看,發現竟然真的是賢妃娘娘。
董鄂氏還是很有辦法的,她雖說是被關入了冷宮,但身上的首飾都沒少,她當妃子時得福臨盛寵,身上佩戴的都是頂頂好的珠寶,隨便取下來一個,都夠一個小宮女眼饞的了。
麗嬪一聽就知道壞事兒了,不論本該已死的賢妃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冷宮中,這事兒她都不該知道啊。
好不容易挨到博果爾來了,麗嬪趕忙就把事情說了,還有意撇清自己的干係,那宮女本來就只是負責掀簾子的低等宮女,並不是她的親信,幹出什麼事兒來,都跟她無關。
麗嬪還特意強調了一下,無論自己有沒有審問過這個宮女,也無論她說了什麼,統統都是那個宮女「中邪」了,她說的話,自己是一概不信的。
博果爾聽完後微微一笑,董鄂氏跟侍衛和麗嬪宮裡的宮女搭上線,這事兒他也知道,笑道:「哦,還有這等稀罕事兒?你那個宮女在哪兒,不妨帶朕去看看?」
他是這樣一個態度,麗嬪著實鬆了一口氣,連忙也跟著笑道:「哪裡用得著皇上親自去看,這就讓人把她帶上來。」
沒一會兒那宮女就被兩個較為健壯的嬤嬤給一左一右領著押上來了,博果爾看她形容狼狽,但精神狀態還好,看來董鄂氏給她下了不少保證。
博果爾並沒有說什麼,那宮女就雙膝重重跌在地上,含淚叩頭道:「求皇上明察,奴婢是有難言之隱,才做下這膽大包天之事……」
「你且說說,自己做了什麼事吧。」麗嬪這事兒處理的不錯,博果爾也樂意給她這個面子,裝作自己全然不知的模樣,重新再審。
那宮女猶豫了一下,看看週遭這麼多人,低聲道:「皇上有所不知,有一個人正念著您,想著您呢……」
麗嬪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跟自己的貼身丫鬟耳語了一句,笑道:「皇上,格格哭著找額娘呢,您看……」
「嗯,你先去哄小格格去吧。」博果爾知道她這是找個借口想退下去了,倒也沒有阻止。
麗嬪帶了殿中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此時那個宮女才低聲道:「賢妃娘娘痛定思痛,為自己曾經的無知和愚昧日夜痛哭。她發現了一項針對您的陰謀,請您移步冷宮,定會有所發現的……」
董鄂氏並沒有全然信任她,所以這個宮女知道的並不多,她只認為是賢妃想要把皇上誘到冷宮去,稍施手段,兩人就能重修舊好。
她是在董鄂氏剛入宮時就伺候她的,雖然不是貼身伺候,只是一個低等的灑掃宮女,可也親眼見識過順治皇帝被娘娘迷得暈頭轉向的模樣。
本來這位賢妃入宮前在襄親王府當側福晉,卻跟順治皇帝攪在了一塊,按理說這位新皇帝一定痛恨董鄂氏恨不能她去死才對。
宮女一開始聽董鄂氏的謀劃,覺得這人根本就是失心瘋了,可最終董鄂氏說服了她——要是皇上對我全無舊情,我怎麼會現在還好端端站在這裡?
正是這句話最終說服了宮女,董鄂氏還是相當有辦法有心計的,在旁人並不知道福臨和她都被關在冷宮的情況下,肯定會有所考慮。
宮女也覺得這事兒實在說不通,要換了她,肯定當上皇帝的第一天就把這個淫婦給剁碎了餵狗了,男人最受不了這樣的背叛了。可董鄂氏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穿金帶玉的不說,每頓飯的伙食能跟正宮娘娘相媲美了。
別說是她了,連在博果爾後院見識過他對董鄂氏冷漠以對的麗嬪得知董鄂氏還活著的消息時,都沒忍住腦補莫非皇上對董鄂氏還當真是情根深種,被背叛了竟然還不捨得殺了她。
宮女的話一出口,博果爾一下子就笑了:「哦,朕跟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董鄂氏在打什麼主意,他現在算是徹底明瞭了,也不禁在心中感歎了一句這個女人可真是狠辣。博果爾看了一眼旁邊伺候的德九,後者悄無聲息地走到宮女身後,抖抖袖子亮出一截白綢來,直接勒住了她的脖子。
宮女本來見博果爾笑了,萬分欣喜自己賭對了,看來皇上還真是挺看重賢妃的,經此一役,自己立了大功,還不是……
德九的動作非常迅速,宮女只覺得脖頸一陣劇痛,兩手反射性向後抓去。德九朝後一仰頭,避過了她伸過去的手,她只能去抓勒在脖子上的白綢,撲騰掙扎了一會兒,就漸漸斷了氣,死前眼睛睜得滾圓,雙目充血,模樣駭人。
「處理乾淨了,麗嬪膽子小,大格格年幼,別嚇到了她們。」博果爾懶洋洋帶著幾分興味,笑道,「隨朕去冷宮一趟,馬上就能上演一齣好戲給朕的皇兄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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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氏以望夫石似的標準姿態,守在冷宮外圍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一來她跟福臨相看兩厭,彼此不想看到對方,能躲出來就躲出來,二來也是顧念著博果爾若是聽了那個宮女的話,有八成的幾率會走這一遭,自己頂著烈日守在這裡,多少能表明心意。
時至今日,她早就猜到了博果爾想看的是什麼,董鄂氏也不介意演給他看,她能踩著博果爾爬上福臨的龍床,現在也絲毫不介意把福臨當做墊腳石,把自己從這裡給救出去。
此時太陽都已經落山了,董鄂氏用帕子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她很聰明地沒有塗脂抹粉,素面朝天的模樣也顯得楚楚可憐。
今天沒有讓她失望,很快遠處就有明黃色的身影走了過來,跟在博果爾身後的那個董鄂氏也認識,是新任的宮廷大總管德九。
董鄂氏剎那間面如桃花,露出又驚又喜之色來,她聘聘裊裊地走上前去,並沒有問博果爾的來意,直接柔美地福身行禮:「妾身見過皇上。」
博果爾看了她一眼,董鄂氏知趣道:「皇上日理萬機,妾身等閒不敢打擾,此次請您過來,是有一事需要稟報。」
她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該在現在說出來,聽道博果爾道:「皇兄近來如何?」
董鄂氏聽到這句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面露遲疑之色:「這個……妾身不好說,還請皇上屈尊去看看吧……」
福臨現在正同那個太監說著話呢,這時過去,輕而易舉就能抓一個正著了。
☆、誅心之言
福臨正艱難地支起脖子來,盯著德二的眼睛,低聲道:「你說的是真的嗎……皇額娘的身體不大好了?」
德二心道以往你當皇帝的時候,可沒見你如此關心過太后的身體啊,現在知道人家有用了,就表現得如此熱情,也未免太讓人噁心了。
他見自己不過說了一句「太后偶感風寒」,就把福臨緊張成這樣,在心頭冷笑了數聲,面上帶著幾分焦急擔憂道:「倒也不是大病,太醫說將養一陣子就好,可惜聽說太后身邊的蘇麻姑姑也染了風寒,被移出宮去將養了,怕是沒法回來了。」
福臨一聽,更加著急了——這太監雖說是聽從孝莊的命令來跟他聯絡的,可誰心裡都清楚,孝莊現在就是一個活死人,連話都說不完整,真正能夠幫到他的,其實還是蘇麻喇姑。
他撲騰著想要坐起身來,德二連忙過來把他給扶了起來,近距離一看,福臨臉上的痘斑越發嚇人了,這人也是命大,當著皇帝的時候十多個太醫伺候著都眼看要死了,等成了階下囚,就一個董鄂氏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照料,反倒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福臨一坐起來,就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圓睜著眼睛,嘶聲道:「博果爾真是膽大包天,蘇麻姑姑伺候了皇額娘大半輩子,把她給調走了,皇額娘要是因此有個好歹,他有幾條命來賠的?」
德二看了他一眼,遲疑著道:「您說得是的,聽說連聖母皇太后娘娘都很不贊同皇上的意思,可是皇上一意孤行,誰勸都沒有辦法。」
若是福臨足夠機警,就應該聽出來他話語中的蹊蹺之處了——以往德二從來都是稱呼他為「皇上」,博果爾就是「襄親王」,娜木鍾只是「太妃」。
今天是因著德二知道自己主子爺要來,他倒是很想把戲演得更真實一些,可終究是膽氣不足,給他一百個單子他也不敢當著自己主子爺的面罵他,便臨時改了口。
所幸福臨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現在已經有點瘋魔了,只要聽到博果爾的名字,第一個念頭就是痛罵一句,所以根本就沒有多想,冷笑道:「天若要其亡,必先要其狂,他就這麼不停地作吧,早晚有一天要自食惡果。」
他的話音剛落,德二還在揣摩著如何用比較委婉的話稍稍附和他一下,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其中有兩道很輕,應該是董鄂氏和德九,另外一道踩得很沉,那一定是他家主子爺了,德二知道博果爾走路時非要重重踏在地上。
福臨也聽到了腳步聲,但是他就沒有德二這樣的本事了,還以為是董鄂氏自己回來了,當即眉頭一皺,不悅道:「怎麼回事兒,朕都跟她說過了,朕跟你說話時,不准她來聒噪!」
這句話剛說完,破敗的小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福臨一臉不耐煩地正想斥罵幾句,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詫異萬分地發現來的竟然不只是董鄂氏,還有博果爾。
他在短暫的愕然過後,心頭的萬般怒火都湧了出來,罵道:「畜生,你來幹什麼!」
福臨罵完,就見那個太監受驚一般雙腿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給博果爾請安,頃刻間已經嚇得瑟瑟發抖,滿臉都是冷汗了。
福臨這才明白過來,一顆心直直地沉了下去——這太監乃至他身後站著的蘇麻喇姑和孝莊,是他如今唯一的希望了,現在卻被博果爾逮了一個正著,他固然是沒有性命之憂,可這個太監可就完蛋了!
這樣一想,福臨也不敢如剛才那樣猖狂了,木著臉道:「你想幹什麼,只管衝著朕來好了,不要牽連無辜的人!」
他一邊說一邊擺出大義凌然的模樣,其實福臨心中也很清楚,博果爾要是想殺他,早就殺了,根本就不會拖到現在,這人就是想讓他活著,借此來折磨他。
沒想到這句話說完,博果爾盯著跪在地上的太監,竟然露出些許詫異的神色來,對著站在自己身後的董鄂氏道:「你千求萬求,費了那麼多功夫,托了那麼多人,把口信捎到朕那裡去,就為了給朕看這個?」
董鄂氏聽他果然要讓自己來說,便知自己所料得不差,她對博果爾來說,還是有作用的,可以一遍遍地來刺激福臨。
她都已經打定主意要踩著福臨上位了,到了緊要關頭,當然也不會臨陣退縮,露出傷心失望的神態來,低聲道:「妾身這段時日,看到他二人來往密切,怕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才告知皇上,免得您被奸人所害。」
董鄂氏這番話說出來,福臨整個人都懵了,他呆呆地看了董鄂氏好久,仿若是第一天見到這個女人,半晌後才顫抖著嘴唇道:「你……你出賣朕?」
他這次沒再如同以往一般歇斯底里地叫嚷,聲音壓得很低,尾音都向上揚起,說話走調,足以聽得出這事兒對他的打擊之大。
要是福臨再跟瘋子似的大喊大叫,董鄂氏正好可以露出一副被傷害的模樣嚶嚀而泣,看能不能惹得博果爾心憐。
可福臨竟然是這樣一種反應,倒弄得董鄂氏有些心虛了,更反襯得她狼心狗肺、賣夫求榮。
這樣的場景對她極為不利,董鄂氏長睫一閃,遲疑了一下,才淒聲道:「咱們能保得性命,全賴皇上恩重寬厚,您卻不知感恩,妄圖倒行逆施,妾身是不忍心眼睜睜看著您一錯再錯,您跪下來向皇上請罪,皇上一定會饒恕您的!妾身也是為您著想啊!」
福臨這次就不僅僅是嘴唇在哆嗦了,他渾身都哆嗦不住——他現在仿若被刺激得把大腦裡的肱二頭肌全都打通了,也聽懂了董鄂氏這番話裡的關節。
本來博果爾進來就看到他跟一個太監說話,最多只是懷疑他有問題,可董鄂氏「倒行逆施」的話一說出來,就是在明指他想要造反!
她這是當著他的面,就在躥攆著讓博果爾起殺心殺了他!更別說這個賤人還故意擺出一副為他著想的模樣來,簡直是殺人不見血,殺人不用刀。
福臨又是氣,又是憋屈,恨不能張嘴吐到她臉上去,哆嗦了半天才狠聲道:「朕當初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沒有看出你是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來!」
你不僅瞎了眼一次,你瞎了眼兩次,上輩子還為了這個女人鬧著要出家呢。博果爾在心頭冷笑了一聲,面上不動聲色,繼續看他倆能鬧成什麼模樣。
董鄂氏就算心中盤算得再不堪,終究是個女人,被人這樣難聽地說到臉上,尤其旁邊還站著一個她「傾心相許」的博果爾,自然甚覺難堪,臉上爆紅無比,頓了一會兒才道:「妾身知道您一時半會可能還無法體會到妾身這樣做全都是為您著想,會惱羞成怒也是理所當然的,妾身並不怪您。」
福臨明顯被噎得不輕,他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人撒潑耍賴不要臉起來竟然還有這樣的手段。
——我是為了你好,全都是為了你好,連害你都是真心實意地為了你著想,你應該跪下來向我頂禮膜拜謝恩才對。
雖然看狗咬狗還是很舒爽的,但博果爾多少還是受到了些觸動的——兩輩子比較起來,他變了很多,福臨變了很多,真正一成不變的,反而是董鄂氏。
不為別的,跟這個類似的說辭,博果爾非常的熟悉,董鄂氏上輩子跟福臨攪在一塊,他得知了消息後氣得失去了理智,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董鄂氏轉頭就入宮找福臨哭訴,福臨於是又把他叫入宮去劈頭蓋臉一頓痛揍,那時候董鄂氏也是擺出這副純然受害者的嘴臉,對他說了一番類似於「你放手吧,這樣對你來說是最好的,我也是為了你好」之類的鬼話。
上輩子的福臨為心上人這樣的大度純良而感動,所以這輩子的博果爾也露出些許動容之色:「朕這段時日也有所耳聞,皇兄幾近失心瘋後,對你的態度極為惡劣,想不到你以德報怨,竟然還這樣為他著想。」
董鄂氏做夢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還能得到他這樣溫柔的對待,微微愣了一下,美目含淚,柔聲道:「妾身並不覺得辛苦,有了皇上的體諒,妾身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這句話博果爾也挺耳熟的,他並沒有再搭理董鄂氏,側頭看向眼睛都快瞪得脫眶而出的福臨,似笑非笑道:「皇兄,您為了這樣一個女人,鬧到如今眾叛親離的地步,真的值得嗎?」
他若是繼續冷嘲熱諷下去,福臨哪怕心中苦得要死,當著他的面也得硬撐著,可他反而先軟乎了一些,這句話一下子就戳中福臨的心口了。
只見福臨呆呆目視前方,愣了半晌,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蜷縮在床上,顫抖著哭個不停:「我好後悔啊!我好後悔!」
這人就算難受起來,也表現得跟個娘們似的。博果爾輕蔑地一撇嘴角,扭頭逕自走了出去。
☆、後宮選秀
博果爾轉身走了,留下了一個嚎啕大哭個不停的福臨,他這個樣子別說是德二和德九了,連董鄂氏都覺得丟臉。
她輕蔑萬分地斜楞著眼睛看了福臨一眼,覺得自己經此一役,算是徹底打通了博果爾那邊的關節,就算暫時還不能夠讓博果爾盡釋前嫌,最起碼也博得了他一定的好感。
董鄂氏想起剛才博果爾看著自己的目光,就覺得渾身發熱發軟,臉頰微微泛紅,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追著博果爾而去。
她覺得自己恐怕是最後一次再見福臨了,可董鄂氏一點都不覺得惋惜和傷感,只能說一切都是福臨的錯,要不是這個男人橫插一腳非要強搶了她去,她也不會落到如今這樣的被動境地。
董鄂氏滿懷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追著博果爾一路往冷宮外圍走,眼看著就能夠從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出去了,還有十幾米遠的地方,那兩個太監卻冷不丁從後面繞了出來,雙雙擋在了她的前面。
董鄂氏面色微變,高聲道:「你們想幹什麼?」
德九陰測測一笑:「賢妃娘娘,您可千萬不要忘記了,皇上有令,您和先帝,有生之年別想踏出冷宮半步。」
董鄂氏一聽就知道不對,她雖然也擔心過自己幫著博果爾把福臨得罪倒頭了,博果爾要是還不打算救她出苦海那可怎麼辦。
可想博果爾剛才對她那樣和顏悅色的,就算有故意刺激福臨裝樣的成分,可也該有丁點真心吧?退一萬步講,就算博果爾全然是裝的,難道對著她一個弱質女流之輩,也能做得出反覆無常、翻臉不認人的舉動來?
不得不說董鄂氏看人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博果爾確實很有幾分大男子主義,要是換了個人,這麼知情識趣,抬抬手放她一條生路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惜董鄂氏不是「別人」,博果爾報仇還覺得不過癮呢,怎麼可能會讓她有好日子過?德九是他的貼身太監,很能瞭解女人被搶給自家爺幼小的心靈帶來的傷害,所以根本不用博果爾多囑咐,直接就把董鄂氏給擋住了。
董鄂氏萬萬不想功虧一簣,連忙對著已經走遠了的博果爾喊道:「皇上,皇上快來救救妾身,皇上!妾身求您了!」
可惜無論她怎麼呼喊,博果爾別說是回頭了,連腳步都沒有停一下,兩個太監仍然牢牢攔著她,董鄂氏實在是有點著急,沉下臉來尖聲道:「你們怎麼敢!我為皇上做了這麼多的犧牲,皇上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德九笑道:「賢妃娘娘真會說笑,您為了先皇那般犧牲自己都不當回事兒,現在不過是為皇上動了動嘴皮子費了點功夫,您就受不了了不成?」
董鄂氏沒想到這人竟然拿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來堵自己的嘴——她說的時候感覺挺舒坦的,自覺把自己擺在了天生不敗的立場上,可被人反過頭來說的感覺可相當不好。
董鄂氏臉色極為難看地沉默了一下,又費勁兒找出來了一條理由來說服德九:「皇上寬宏大量,怕早就已經原諒我了——他要是還記恨於我,怎麼肯同我聯手來整治先帝?」
這個問題不用博果爾來回答,德九就能幫她「答疑解惑」,冷笑道:「因為在皇上心中,先皇好歹還算是一個對手——哪怕他毫無抗爭力——可你,連讓皇上另眼相看的資格都沒有。」
他說完這句話,都懶得再看董鄂氏一眼,給德二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直接伸手一砍,把她給劈暈了。
冷宮外圍自有侍衛把守,之前跟董鄂氏聯絡上的那個侍衛是他們故意漏的,此時早就跟他在麗嬪那裡當差的妹妹一樣不見了蹤影。
德九和德二因此也不怕董鄂氏趁機逃跑,任由她軟軟地摔倒在地上,便都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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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二先前跟冷宮中的福臨說,孝莊和蘇麻喇姑都病倒了,為了防止二人相互過病氣,便把蘇麻喇姑移出了宮去。
這並不是他沒話找話說出來驢福臨的,而是確有其事。這次也不是博果爾私底下動的手,確實是蘇麻喇姑半夜起身伺候孝莊起夜,吹了風著了涼。
她是很知道孝莊此時孤立無援的狀態的,雖然昏昏沉沉的頭疼得不行,但也硬撐著沒有表現出來。蘇麻喇姑本意是好的,她不能臨陣脫逃,留孝莊一個人在這裡面對如狼似虎的敵人。
可沒想到這次風寒來勢洶洶,竟然連孝莊都給傳染了,這下事情瞞不過去了。根據宮規,生了病的下人必須得挪出宮去,尤其像蘇麻喇姑這樣貼身伺候的人,就更得嚴格遵循這條規定了。
更別說孝莊還當真被她傳染得也害了風寒,要不是看在蘇麻喇姑伺候太后盡心盡力這麼多年的份上,按照規矩都得問罪責罰。
不過資歷深有資歷深的好處,博果爾念在她確實忠心護主的份上,放她出宮榮養,還專門置辦了莊子給她養老。
反正蘇麻喇姑是出宮去了,這輩子都不能再入宮,孝莊身邊環繞的就真正只剩下了博果爾的耳目。堂堂太后混到這種地步,也是著實有點淒慘,博果爾暫時不想動她了,對於曾經執掌過半個大清的孝莊來說,就讓她這麼不死不活地生耗著,比殺了她更讓人難受。
博果爾最近在忙很正經的事情,他享受過了報仇雪恨的快感,現在到了鞏固江山的時候了,最艱難的過渡階段已經過去,大清的文武百官和黎民百姓都接受了他這個新的掌舵人,他完全可以放開手腳來大幹一場了。
阿霸垓部落熱熱鬧鬧、聲勢浩大地把他們許諾的姑娘送到京城,這個博果爾應該稱其為「表妹」的姑娘名叫「薩仁」,有「星辰」之意,據說她在草原上時,就是博果爾舅舅最為疼愛的女孩兒。
從明朝到清初期,後宮位份一直比較混亂,博果爾乾脆趁此重新定了一下後宮的等級。他這個人也比較懶,沒心情在這種事情上多費工夫,直接照搬了上輩子從康熙朝後確立的制度,皇后、皇貴妃之下為二貴妃、四妃、六嬪,貴人、常在、答應的數量就不限制了。
薩仁封德妃,住長春宮,博果爾對她甚為寵愛,畢竟好感度是刷出來的,阿霸垓部剛剛跟他搭上關係,雙方還得進一步加深感情。
在對蒙古的問題上,福臨是乾脆不寵幸蒙古妃子,導致跟蒙古部落的關係一度很緊張。
博果爾剛登基滿一年,遠不到可以全然不需要蒙古部落支持的時候,他寵幸薩仁,也覺得這姑娘確實挺可愛的,可以正好用來削弱赫捨裡氏在宮中的影響力免得皇后一家獨大,卻並不打算讓她生孩子。
現在不是清朝還沒有入關的時候了,他已經出生的三個阿哥都是好孩子,他以後還會有更多的阿哥,不需要再有蒙古血統的孩子出生攪得水更渾了。
博果爾想到赫捨裡氏,在心頭輕輕歎了一口氣。他在二格格出生後那樣寵愛她,其實未嘗沒有一種對赫捨裡氏的補償心理。
按照他的規劃,以後會有出身高貴的妃子陸續產子,起碼在未來的十年中,他和赫捨裡氏不會再有第四個孩子出生了,甚至連寧楚格的命運,他也已經提前規劃好了。
博果爾上輩子的記憶加起來差不多有三百年,有這足夠尋常人輪迴四五次的經歷打底,導致他的後期規劃都想得比較長遠。
赫捨裡氏本來出身就很高,阿瑪索尼更是博果爾在朝中深為依仗的名臣,她的三弟索額圖博果爾也打算提起來。
可他又得限制赫捨裡一族一家獨大,博果爾可不想出現「佟半朝」的場面,為了朝局平衡和他的子嗣安全考慮,在後宮中他必須找人來分董鄂氏的寵。
福臨「死」了已經超過一年了,他又不是博果爾的親爹,何況滿人現在的守孝禮制還沒有完全被漢族同化,博果爾並不需要替他守孝三年。
博果爾昨日帶著赫捨裡氏去向娜木鍾請安時,就聽自己額娘提起來他該考慮新納人入宮了。
選秀的規矩還是從董鄂氏那一輪興起的,距離上次福臨朝選秀倒是也正好隔了三年,博果爾也確實在考慮這個了,畢竟還有好多大臣想借此向他表忠心。
這事兒不用他親自考慮,他下了旨意,由皇后並二位妃子共同張羅,第一次時恐怕會麻煩些,他找了兩個人給赫捨裡氏當幫手積累經驗,等到日後不過就是循例操辦了,就不用讓這麼多人一塊忙活了。
☆、主僕重逢
天承十年,孝莊在經歷了十多年的臥床後,總算是撐不下去了。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渾渾噩噩地到了後來,就純粹是想要跟娜木鍾和博果爾較勁了。
她不甘心看到昔日的手下敗將高高在上,反倒強壓了她一頭。她也不甘心博果爾竟然能當皇帝,他哪裡比福臨強了?
這麼多年下來,都是抱著讓自己活著,給博果爾母子添堵的念頭,孝莊覺得自己活著一天,他們就不痛快一天,屁股下的位子也會坐不穩一天。
所以她要活著,咬牙切齒、痛不欲生也要活下去,恨的力量撐著她一直活到了現在。
打破她這種自欺欺人幻想的人是蘇麻喇姑,這位老僕人老朋友年近花甲,頭髮花白,但看著卻很有精神。孝莊一看就知道,自她被遣送出宮的這八年,日子是過得很不錯的。
兩人的關係說是主僕,其實早就把彼此當做親人一樣看待了,在臥病在床的這十多年,孝莊最掛念的,一個是生死未知的福臨,還一個就是她了。
見到蘇麻喇姑過得舒坦,也算是放下了心,真心為她感到高興。孝莊口不能言,手臂微微一動。
蘇麻喇姑跟她早就有默契,就算相隔這麼多年,仍然懂了她的心意,上前來用顫抖的手幫她捻好被角,含淚道:「奴婢在宮外時,日夜思念娘娘,生怕那起子小人有所怠慢。現如今看到娘娘,一顆心才算是有了著落。」
她當然不能明著說孝莊過得不錯,畢竟以孝莊的脾性看,這十年裡每活著一天都對她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折磨。
可要是按照客觀標準來看,孝莊就是過得不錯,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蘇麻在宮外也聽過當今皇上至孝,每日風雨無阻都會來給兩宮太后請安,有時還會親自侍奉孝莊湯藥。
本來對於傳言,蘇麻喇姑是只相信了一半,畢竟她遠離宮中,並不知道孝莊過的日子具體如何,誰知道這是不是博果爾沽名釣譽的手段?
然而今天親眼見了孝莊,蘇麻喇姑留心打量慈寧宮裡裡外外,見一應擺設都是頂好的,並不比福臨當皇帝時差上一絲半豪,甚至還要稍勝一籌。
再看孝莊的穿著,也是江南織造供的料子,博果爾這幾年對蘇麻也算榮寵,她也得了幾匹料子,看質地花色是上品,和孝莊身上穿的卻沒得比。
再看宮中眾人的伺候,恭敬溫順,沒有一點照顧不周之處。從孝莊的神色來看,分明早就習慣如此,並不是因著她來探望孝莊,這群人才有意裝樣子的。
博果爾究竟是打著什麼主意這樣善待孝莊這個理當有仇的人,蘇麻喇姑不好說,可想想要是福臨如今還活著,孝莊可未必能過得這樣舒坦。
蘇麻喇姑看她猶自不能看開,過了十多年了還在日夜折磨著自己,心頭也是難受,含淚道:「娘娘,奴婢不日就要離開京都,和靜妃娘娘一併返還科爾沁部落,留下娘娘一個人在此,奴婢等也是難安。」
博果爾早在自己登基之初,就答應科爾沁台吉吳克善親王,早晚有一天會放靜妃回草原,重得自由之身。
不過那時候畢竟福臨剛剛「離世」,總不能前腳他哥哥剛死了,他後腳就把嫂子送出去做人情。
靜妃畢竟身份極為特殊,跟那些不值錢的小庶妃不一樣,博果爾一直拖了十年,覺得時機成熟了,先帝妃子在他的朝中所佔據的地位和影響力都可以忽略不計了,這才鬆口答應讓靜妃回科爾沁。
跟著一塊走的還有蘇麻喇姑,人留在京城,在別人眼裡總歸是曾經在太后身邊伺候的大紅人,許多人還不死心想要做文章,一個是想要跟她搭上線,另一個就是去躥攆福全了。
蘇麻喇姑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也早就認命了,對於一切心懷鬼胎的人都不假辭色。可她知道自己守得住,可福全年紀還小,未必能夠承受得住這群人的花言巧語。
——蘇麻喇姑也不相信在博果爾登基十年後,還有人不死心敢拿他繼位之事做文章,這些來挑撥他們的人,恐怕是博果爾另一種試探的手段。
她能看得清,卻生怕福全上了當,把自己給陷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了。蘇麻喇姑覺得自己還留在京城,就是在幫著那群小人坑害福全,所以她必須得走,為了太后,為了先皇留下的最後一點子血脈。
她今日特意進宮,就是為了向孝莊辭別的,博果爾也給她行了這個方便。
孝莊聞言,面色微微一變,露出不捨之意,頓了一會兒,突然艱難地揚了揚下巴。
這是她有話想要說時的舉動,蘇麻喇姑急忙側耳湊了過去:「娘娘有何吩咐?」
她的病情這幾年略有起色,倒是能慢慢擠出字來了,孝莊含糊道:「胡……林……」
蘇麻喇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垂首半天後才勉強笑道:「皇上的遺體早就遷入皇陵了,作為東陵的首陵。」
她沒有說的是,順治「死」後,博果爾特意追封了跟著殉情的賢妃為皇后,她的棺材就擺在福臨的旁邊,這兩個人數百年都會共同享用子孫供奉。
這消息太讓人心塞了,蘇麻喇姑覺得福臨本人也許會很高興——她壓根沒有想過福臨此時其實早就恨死了董鄂氏——但孝莊絕對不會喜歡聽,也就按下不表了。
福臨究竟是死是活,他們還當真不得而知,蘇麻喇姑知道孝莊肯定早就從博果爾或者誰誰的口中得知了這條消息,可是她不肯相信,非要捱到了今天,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孝莊又道:「胡還……」
蘇麻喇姑猜到她肯定會問福全之事,這下倒是放鬆了些:「二阿哥在尚書房隨皇阿哥們一起讀書識字,從小一塊長大的,關係極為親近,皇上對二阿哥也很寵愛。」
這個倒是實話,博果爾暗中如何看待福全不重要,重要的是當著全天下人的面,他是絕對不會虧待福全一分一毫的,日後福全最低也是個郡王,封鐵帽子都很有可能。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福全跟著博果爾,過得肯定能比董鄂氏的兒子當皇帝過得要舒服,只能說時也命也,作為角逐各勢力中最弱小的一方,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孝莊聽到孫子無恙,心中也放輕鬆了很多,福全不是她最喜歡的孫子,卻是活到最後的孫子,只盼他一世周全,富貴平安。
這條消息讓她的戾氣減輕了大半,孝莊沉默了很久,又問道:「博……和爾……皇……」
她的意思表達得並不清楚,但蘇麻喇姑想了想,倒是也明白了。但是意思是明白了,這個問題卻實在有點讓人難回答,她猶豫了很久,才低聲道:「皇上……確實是位好皇帝……」
時至今日,誰都不能否認這一點,蘇麻喇姑出宮這幾年,看得格外清楚,尤其博果爾極為重視農業商業的發展,開放通商口岸,同週遭幾個國家互通有無。
——現在的大清朝,說句「萬國來朝,德化遠播」雖有些過,但已經相去不遠了。
這才是博果爾登基十年的光景,他正值壯年,正是最為意氣風發的年紀。他花了十年時間把這片土地優異的生產力轉變為綜合國力,大清的鐵騎正在南洋征戰,橫掃四方,一個時代才剛剛開啟。
大清朝有了一位好皇帝,蘇麻喇姑是親眼看著福臨長大的,可她卻做不到樂觀地自欺欺人,說若是福臨還活著,能做得比博果爾更好。
她已經平心靜氣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是要讓孝莊接受,肯定就不會這麼容易了。蘇麻喇姑也能猜到,孝莊專門問她這個問題,恐怕並不希望聽到她這樣的回答。
果然,本來已經面部和緩下來了的孝莊一瞬間臉色都陰沉了下來,她的嘴唇哆嗦了兩下,顯出暴怒之色,呼吸變得粗重了,像是壞了的風箱。
十幾年來撐著她的幻想,就是博果爾是一個受千夫所指的暴君,百姓們過得不好了,才更能感念福臨臨朝時的日子。
可蘇麻喇姑今天的一番話無疑打破了她的幻想,孝莊根本就不能接受,渾身顫抖不住,嚇得蘇麻喇姑趕忙叫了太醫。
點破太后僅存的幻想,當然顯得很殘忍,可蘇麻喇姑並不後悔,她這樣做是真心為了孝莊著想。
抱著虛幻的想像自欺欺人地活下去,痛苦和仇恨在每一次呼吸中吞吐,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思呢?
蘇麻喇姑覺得殺敵一千,自損兩千,明明痛不欲生還要抱著打擊敵人的目的硬撐著的孝莊很可憐,她日日夜夜、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著要打敗博果爾這個敵人,可她的「敵人」,眼中早就沒有了她。
對於現在的博果爾來說,孝莊是死是活確實早就無所謂了,他放下了上輩子的執念,無論是孝莊還是福臨或者是 董鄂氏,早就不值得他浪費力氣去恨了。
人不會跟臭蟲計較,時至今日,他的目光所向,是整個世界的萬里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