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這麼短又那麼長
那條路太過遙遠,我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繼續跟在你身後走下去,但請記住,無論什麼時候,
我都會一直看著你。
*
轉眼間就入了秋,落葉像愛美的女孩子一樣換了新衣裳,綠油油的顏色被溫暖的金黃色所替代,從枝椏間飄落。
秋季雖然很美麗,但處在溫度轉換的時間段,很容易引發各種疾病。暑假好像是一眨眼就過去了,準備準備結業考處理一下學校的一些事,沒怎麼放鬆放鬆就又開學了。
也算不上說是她故意躲著誰,只是真的沒有太多閒下來的時間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很久……沒發過短信沒見過面了,和他。
全國大賽結束之後,隨之而來的自然是一年一度的冬季杯,但這一次,即便是她有心想去看一看比賽也沒有那麼多空閒的時間讓她肆意揮霍。只剩下了最後的半年時光,就……告別了單純的中學時代。
想一想也沒覺得做了些什麼今後上了年紀之後值得回憶的大事,沒辦法,她一直都不是一個勇敢的人,一直……都不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體育館內外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即便少了一部分高三的女生,但聲音依然響亮且富有穿透力,只是這一切她都不那麼在意了。喜歡黃瀨涼太的人那麼多,也不少白鳥詩取這一個人,所以,就繼續默默喜歡著吧。更何況……
抬手翻了翻桌子上的日曆,一共還剩下一百天,就畢業了。
此時此刻,白鳥詩取正坐在圖書館的自習室中和函數方程做鬥爭,這世界上優秀的人並不都是天才,多數人靠的還是勤能補拙的定理。她也曾經分不清原子和元素的區別,也曾經分不清力和重力的差異,但只要努力,一切都能分得清清楚楚。
而身為天才的黃瀨涼太之所以至今為止還弄不懂這些東西,並不是說他不聰明,只能說是……興趣並不在這方面。高中生參與考試的科目那麼多種,就算物理化學的成績不好還可以依靠別的科目把成績提上去。
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在不感興趣的東西上面費心思。
而與之相反的是白鳥詩取,這種長久沒什麼課餘時間的生活已經讓她養成了除了學習不知道做什麼的習慣,但她並不覺得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反而很享受這種沒有什麼大起大落的平穩生活。
人類是一種喜歡不斷彌補自身的生物,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天性她才會喜歡上擁有與她截然相反的生活的黃瀨涼太。
詩取抬頭,看了看掛在書架旁邊的圓形鐘錶,時針和分針分別指向12和3兩個數字形成了一個僵硬的直角,想了想今天好像是和千秋定在了三點鐘校門口見面的,連忙慌手慌腳地把書本和紙筆塞到了包包裡面衝了出去。
她的性格看起來開朗溫和又容易相處,其實本質上卻是極其的矯情玻璃心又有那麼一點點小心眼,這也就造成了身邊沒幾個走得近的朋友,在黃瀨涼太步入高中之前,與她唯一一個走的比較近的就只有笠鬆了。
而現在,為了冬季杯的比賽整個籃球部都拚死拚活地訓練準備一雪前恥,也就導致了詩取自從高三下半學期開學到現在一直都落單的狀態。並不是說無法接受這種落單的生活,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早就不在意了,只是人一旦習慣了某些溫暖,就再也不想放開了。
「今天怎麼有心情放開你弟弟大老遠跑來神奈川看我?」三步兩步快速跑到校門口,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問道。詩取近來一直是自己一個人,昨天握著手機翻著聯繫人的目錄猶豫著要不要選個人陪一陪自己,千歲千秋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我聽說臨近結業之前的人都會很浮躁,所以來陪陪你,正巧……我也想找個人陪我。」少女身上還穿著誠凜的制服,白色的水手服綠色的領結,還有白底綠邊的百褶裙,在太陽下會反射出所有的陽光,有一種發光體的感覺。
「那去我家?」詩取扯了扯身後挎著的包包,不經意地說道,「我突然有點後悔當初沒去誠凜,說不定能早認識你……而且誠凜的校服看起來很好看。」
千歲千秋點了點頭,跟著她向家走去,看了看對方身上淺灰色的制服皺了皺眉說道:「女式校服我覺得都差不多,但是男式的還是海常更好看一些。」
「今天來有什麼大事?涼太應該還在訓練不可能去找黑子君,你……別找錯人了哦。」認識了這麼久對於對方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行事模式還是無比瞭解的,但這一次她是真的想錯了。
「我是看在你在暑假的時候陪我度過那段苦逼歲月所以特意來報恩的,你要是不樂意我現在就走。」
「瞧你,我開個玩笑這麼認真。」
暑假的時候誠凜籃球部的全體部員基本上整個假期都在外面訓練,而千歲千秋身為非籃球部人員只好苦逼地窩在家裡宅著刷網頁吹空調吃雪糕,當初白鳥詩取聽著她的哭訴什麼「這哪是人過的日子啊!」之後,日理萬機沒個消停時候的詩取恨不得把水杯砸在她臉上大吼一句「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好麼?!」
不得不說,千歲千秋其人的偽裝功力真是修煉的爐火純青,上一秒還哭得跟什麼似的等到黑子太太一推門進來送西瓜馬上蓋頭換臉,下一秒臉上頓時春光燦爛根本看不出來任何破綻,——估計混個小金人是不成問題的。
「最近過得怎麼樣?」沒幾分鐘就走到了家,租的公寓並不是很大,但容納一兩個人也足夠寬敞,實木為基調的屋子中讓人在感覺溫馨的同時還能有一種環保的意思。
「什麼……怎麼樣啊……」不是不知道對方的問題是什麼意思,只是她還不願意去觸碰那個地方。就像是一根刺,紮在她的心臟上,平時沒有任何問題,但只要稍微一觸碰,那種疼痛就會蔓延至全身。
所以,她寧願那根刺一直都在那裡,也不願意因為要拔掉它而去觸碰它。
「我那天罵得你狗血淋頭你就不能有點行動麼?!」吼完這句之後像是沒什麼力氣了的千秋窩在沙發裡,瞪著眼睛看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你馬上就要畢業了知不知道?你以為你還很嫩麼還有很多時間麼?」
「就因為我知道我馬上就要畢業了,所以,才這樣的。」畢業了,就代表她已經成年了,已經不是那種可以做事不顧後果的孩子了,所以她不能任由自己憑著情緒做事而是要學會讓理智去支配行動,而不是讓情緒所控制。
「如果這樣的話……你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我沒有輸掉賭局的籌碼,唯一能夠全身而退的選擇就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如果這是一個賭局,贏輸比率參半,試一試,有一半的可能贏,如果不試一試,就是百分之百不可能贏。
但她依然不會去賭,因為她沒有輸掉的籌碼,她,輸不起。
「如果是關於這件事的話不要再提了,我不會改變我的行動,」詩取彎下腰,從電視機下面的櫃子中拿出一本厚厚的書,坐到她旁邊說道,「有興趣的話,幫我選個專業吧。」
甚至白鳥詩取那倔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性格,千歲千秋還是放棄了做無用功,把精力轉移到了那本厚厚的書籍上,密密麻麻的專業選修讓她頓時覺得暈暈的。
人活著,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去做,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去操心,有些事情雖然足夠影響你的情緒卻不足以影響你的理智,
——前提是你足夠成熟。
她的理智告訴她現在什麼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把大學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規定的時間內弄好她就成功了,所以,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考慮別的。
白鳥詩取從小到大的每一天,都是一步一步計劃好的,十七年來沒有任何一次是超出了她的生活習性。
白鳥詩取的生物鐘很準,到了什麼時間就做什麼事情;白鳥詩取的成績很穩定,每次考試的年組名次上下浮動不會超過十名;白鳥詩取的生活很規律,該做的事一定要做不該做的事一件都不會做。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膽怯也好這都無所謂,她不願意去打破這種平衡。並不是說那個少年在她心中的份量不夠,反而是太重了,讓她手忙腳亂無從下手。
生命這麼長,誰沒真心喜歡過一個人?但生命又這麼短,我們空閒的時間真的不多。
送走千歲千秋後,地平線正在一點一點吞沒夕陽,白鳥詩取拿出在口袋中震動不停的手機,劃開屏幕鎖,一條署名為「涼太」的未讀消息就彈了出來。
——Winter Cup開始了!
隔著冰冷的電子產品的屏幕,她都能夠感覺到對方跳躍的心情和暖暖的溫度,只可惜她沒辦法繼續跟在他的身後了,更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看比賽。
食指在手機屏幕上面跳躍著,輸下了密密麻麻的一大段話,不過在即將發送的前一秒又統統刪掉了,只留下了兩個字。隨著綠色的提示字符顯示發送成功,頓時鬆了一口氣,儘管她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是在緊張什麼。
——加油。
請一定要加油,就算我不能一直跟在你的身後,也不要忘記,我在一直看著你。
青春的戰場
I believe you are the best in the world[我相信你是世界上最棒的]
You are my champion[你是我的冠軍]
Forever[永遠都是]
*
葉子一片一片凋零,夏季也隨之走到了盡頭,風開始漸漸展露微涼的勢頭,單薄的夏季校服已經有些敵不過秋天的微涼。
考場上是嚴禁攜帶手機以及任何通訊工具的,所以難得充得滿滿電量的手機就被扔在了家裡,正常來講考試持續三天,但對於社團有比賽要參加的選手會延遲一段時間再考,畢竟日本的教育制度並不是把學習成績視為一切。
上午考完之後,只是十點左右就離開了考場,因為租到的公寓距離學校並不是十分的遠,所以打算回家吃一點東西再休息休息下午好好考最後一門科目。
在這個充滿著大海氣息的城市流連了三年的時光,當初或許真的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只是單純地想距離海更近一步,所以選擇了名字中也帶有「海」字的海常高校。或許唯一意外的是那個少年也陰差陽錯地進了海常,又成為了她的學弟。
如果說原本單單只是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而喜歡海的話,那麼現在……可就不單單只是因為海了。少年清脆悅耳的聲音還迴響在耳畔,讓她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 「第一個欺負我的人,是小詩取你!」 )
少年特有的聲線夾雜著此起彼伏的海浪聲如同潮水般紛擁而至,擠滿了她剛剛清空的大腦,那個時候的黃瀨涼太才剛剛開始打籃球,雖然身高比同齡人要拔高很多,但卻比同齡人看起來要纖細很多。
因為當初還沒有接受太多的魔鬼式訓練,所以少年整個人看起來高高瘦瘦的,穿著制服站在海岸邊,白襯衫被風吹得變了原本的形狀,一面在風力的作用下緊緊貼著少年的腰身,勾勒出深淺可見的肋骨形狀。
( 「怎麼?你要記仇?」 )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在沉浸於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中顯得有些飄渺,但迴響在腦海中卻又清晰無比,當時她記得……他是這樣回答的。
( 「當然,我會記住一輩子。」 )
少年金色的髮絲沾染上了大海的潮氣,柔順地貼在臉頰兩側,顯得整個人乖乖的。精緻的眉眼在回憶中清晰可辨,記憶中的海浪和幾百個日夜把他的稚嫩一點一點磨平,直到成為現如今的模樣。
但他依然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少年,即便海岸上的潮水漲了又退,即便日月已經交替了幾百次,即便現在的海浪聲和原來的海浪聲並不是同一種。可他依然是黃瀨涼太,她也依然是白鳥詩取,一切都沒有變過。
唯一改變的大約就是她的那份單純又矯情的心情。
詩取忘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明白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或許是在會議室翻到新入生檔案裡有他的照片的時候,或許是在他逐漸變得高大的時候,也或許……是更早的時候。
推開家門,還未等進入屋子就聽見熟悉的「one on one」在不知疲倦地響著,手忙腳亂地脫掉室外的鞋子還沒來得及換上拖鞋就急忙奔到了茶几旁拎起手機。
只可惜下一秒鈴聲就停止了,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接聽的原因自動掉線了。看著手機屏幕上面顯示的來電提示,有些疑惑這個時間笠松不好好比賽怎麼有時間給她打電話。再看到屏幕上整整三十多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名字之後詩取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可是即便如此也說不通什麼呀,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海常應該在WC預選賽上有比賽才對,現在這個時間正是比賽時間,怎麼會打電話給她?還是打了三十多遍?
原本就要按在重播鍵上的手指突然退縮了,萬一只是意外呢,如果真的有事還會再打來的,畢竟三十二次都打過了還差這一次不成?打定主意白鳥詩取決定看看再說。剛想坐沙發上歇一歇掌心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還是笠松的號碼。遲疑了一下接通。
「MOXIMOXI,我是白鳥。」
「……。」
另一邊並沒有聲音傳過來,剛想要撂下電話就聽到海常籃球隊的教練好像說什麼「接通了」之類的話。不消片刻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白鳥,拜託你一件事。」笠松的聲音中還帶著喘息的感覺,看樣子體力下降了不少,誠懇的語氣讓她明白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覺得這件事不能大意的詩取蹙眉詢問道:「我能做什麼,你直說就好,還在比賽時間很緊。」
比賽只有四十分鐘,分為四節,整場比賽正常來講有三次休息時間,但她不能保證時間就這麼準正好趕在那三次之間,而整個隊伍笠松必須四十分鐘一直都在場,所以現在情況稍稍推測就能知道究竟是怎麼樣。
「現在是比賽的第三節,還有六分鐘結束,我希望你能在六分鐘之後給黃瀨打電話,說什麼都好。」
「我……?你覺得我這個籃球門外漢能做什麼?」她不明白笠松為什麼把這麼重要的時間浪費在她的身上,要是前段時間倒也沒什麼,只是最近和他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再加上兩個人都很忙也沒說過什麼話沒打過電話,籃球部每天都會增加練習時間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都是自己回家。
「不打電話也可以,六分鐘之內,你的短信一定要發到他的手機上,拜託你了,和福田的這場比賽……總覺得他的狀態上不來,我們都很久沒見了吧。」真的有很久沒見過面了,但也不是特別久,大家都有各自需要忙碌的事情,交集會越來越少,但這份真誠卻丟不得。
「你等等!我真的不會……」
「現在不是推搡的時候,有用也好沒用也好,海常總不能輸在這裡,我相信黃瀨……也相信你,我想黃瀨也是一樣的。就這樣,掛了。」
「喂!」
「嘟——嘟——嘟——」
還沒等她說些什麼反駁對方就掛掉了電話,時間真的緊迫到不容她拒絕。現在回想起來她好像真的錯過了很多原本不應該錯過的東西。
從冬季杯開始到現在,每一場比賽之前,都沒有……和他在一起說些什麼過。如果是原來的話,哪怕只是簡短的一條簡訊也不會錯過。
大概是從想更接近那個少年開始,就再也收不住了。直到後來有意識地控制自己再加上忙於結業所以日子也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了下來。現在的一切都是她想要的,不會有任何計劃之外的人或事來擾亂她計劃好的生活,可直到現在才發現,她想要的……始終都沒有得到。
但這怨不了別人,是她自己一步一步遠離她真正想要的。
科技發達之後,世界變得這麼小,隨時隨地都可以聯繫到想聯繫的人,可是漸漸的人們都發現,這個世界變得比原來還要大,——只要手機沒電了不上網了,就真的找不到了。
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跳動了四個數字,還剩一分鐘多的時間。或許應該在這區區六十秒的時間內做一些什麼。
——若我可以用微薄之力為你增添一抹榮光,那麼我必定義無反顧、勇往直前。
今天,他們都是勇敢的戰士,在青春的戰場上拚搏,儘管戰場並不相同,但身為同一個軍營的戰士自然要相互幫助。
白皙纖長的手指飛速地敲擊著屏幕輸錄著簡訊,密密麻麻的文字佔滿了整個屏幕,但最終,那根即將按下發送鍵的手指還是停了下來。
十五、十四、十三……
迅速將簡訊草稿箱中的文字刪得乾乾淨淨,然後停頓了幾秒鐘。
十、九、八……
時間再一點一點地減少,切換輸入法成英文,簡短的句子,區區幾個英文單詞,不過這些她認為勝過千言萬語。
( I believe you are the best in the world .)
三、二、一……
看到屏幕上顯示出發送成功的字樣後,少女彷彿一下子洩了氣一般癱倒在沙發上,手機也被撇到了沙發靠墊上面,幾秒鐘之後手機自動暗屏。
正如笠松所言,那個少年真的相信自己。
那麼,自己也相信他。
相信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
僅有、唯一。
是時候談戀愛了
這個世界上閃閃發亮的不僅僅只有鑽石,
還有眼淚和汗珠。
*
詩取握著手機,雙眼緊緊盯著屏幕,直到屏幕自動暗屏,那份心情將隨著無線技術傳入對方的眼睛中,或許作用並不會很大,但怎麼說也是她的一點心意,只希望……能夠為海常的勝利添一份確定。
天空還是藍得那麼淡,有點像透明的玻璃,隔著天幕可以看到隱藏在後面的秘密。最後一科的考試進行得十分順利,算得上是發揮得很好。走出考場再回頭望一眼陪伴自己三年時光的教學樓,突然有些悵然。
海常的教學樓多以淺色調為基礎色,看起來乾淨大方又美觀,三年來並沒有太多的磨損,還是和三年前剛剛入學那時候一樣,沒有改變太多,但是在這沒有改變太多的三年中卻送走了三批學生。
有些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雖然閒暇之餘還會再翻出來回憶一番,但也只有在閒著的時候才有時間去回憶,隨著年紀的增加所有人都漸漸長大,心中多了很多原來沒有的東西,整個人自然也變得越來越忙碌起來。
由於入了秋的關係白天漸漸短了起來,只是下午四點,天邊就出現了金燦燦的霞光,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但只有一個人的影子看起來孤孤單單的。
終於又習慣了……一個人回家的日子。剛開始的時候確實是無法接受身邊靜悄悄的路程,但自從winter cup開始以來,也就慢慢習慣了這種生活,更何況,原本就是她自己一個人,哪有不習慣的道理?
距離畢業典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而沒有社團活動又考完了的高三學生們這段時間就可以盡情狂歡了,忙碌了這麼久的學生們都迫不及待地約好去哪裡哪裡或者直接一頭栽進臥室當兩個月的御宅族。
把學生會所有的工作都交給了三千院和小葉,這兩個女孩在明年將代替她和笠松的位置管理整個海常。這個人選笠松肯定舉雙手贊成,畢竟學生會高層中有一個人是籃球部中其中一個隊員的粉絲就完全不用擔心剋扣社團經費的問題了,不得不說笠松考慮任何事都擁有很長遠且犀利的眼光。
整理好行李,拖著大大的旅行箱,帶著一頂深灰色的鴨舌帽,直接拿掉手機電池免得會被未接來電和未讀簡訊影響了剛剛下定的決心。就這樣踏上了新幹線。
人是一種戀根的生物,即便飄得再遠,也終會有想要回到家的那一天。詩取拿著已經褪了色的鑰匙鏈,亮銀色的鑰匙在夜幕下顯得格外漂亮。一路都在糾結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關了機到底對不對,到底應不應該,但當到了家門口之後,一切的糾結都頓時煙消雲散。
——家裡的燈
是亮著的。
很久都沒有過在外面的時候看到家裡是亮著燈的,家裡亮著燈,就代表家裡有人,有親人,有親人在等著你。那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
詩取拖著大大的深棕色行李箱,一路小跑地快速跑到家門口,黑色的柵欄門還是和原來一樣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的。為此她曾經和媽媽吵過不止一次,因為這樣很不安全,可惜對方完全聽不進去她的逆耳忠言。
拿出很久沒有使用過的鑰匙,慢騰騰地插/入鑰匙孔,輕輕轉動,然後門開了。暖黃色的燈光從屋裡一點一點擠到外面,照亮了她的視線。家裡並不安靜但卻很安寧,廚房裡不斷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音,電視還開著,上面播放著讓人忍俊不禁的喜劇節目。
站在玄關處,輕輕帶上了家門,屋子還是原來的模樣,燈光還是原來的顏色,可是她卻感覺今天家裡的一切都比往常要溫暖,溫暖無數倍。
「哦呀是小詩回來了嗎~幫忙照顧一下弟弟,就在客廳!」
「行芳,那是鹽不是糖……」
「幹嘛不早提醒我都放完了!」
……
熟悉的對話聲從廚房傳來,這種分不清鹽和糖的對話從小到大她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拜託可不可以換個新鮮的說辭?就算是抱怨味精和鹽分不清楚也算有點新意啊!
摘掉鴨舌帽,被帽子刮得有些凌亂的碎發粘在臉頰兩側有些癢癢的,伸手拂去那些不聽話的髮絲,換上拖鞋一步一步向沙發旁邊的嬰兒車走去。
那裡面就是她的弟弟,世界上唯一一個和她流淌著一模一樣的血液的人,他們來自同一對父母,是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唯一。只是他現在還很小很小,只會睜著大大的眼珠看著她,那雙眸子不是純黑,也不是普遍的茶色,而是和她一樣,是深深的棕色。
詩取伸出手摸一摸對方幼滑的皮膚,鮮活的生命力在她的指尖上跳躍,然後不期然被對方攥住了手指,嬰兒小小的手只能握住她的一根手指而已,可是暖暖的溫度卻順著手指傳入她的腦海深處。
突然覺得,有個弟弟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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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詩,大學考到哪裡了?」關掉床頭燈之前,詩取便聽見門口傳來這樣一句話,收回了放在床頭燈開關上的手,拍了拍床邊,示意媽媽坐到這邊來。
「是東大,理科金融。這次考試發揮得很好,應該沒有多大問題。」詩取看著對面看不出年歲的女人說道。她的媽媽保養得很好,幾乎找不到太過明顯的皺紋,寶石綠的睡衣襯得對方的皮膚很白皙,根本看不出來是一個生過兩個孩子的女人。
白鳥行芳坐在自家女兒的床邊,看著對方和自己七分相似卻很年輕的面
孔突然發現她的女兒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詩取的髮色是天然黑棕色,只是隨意地剪了齊齊的劉海,不愛化妝,偶爾心情好了會切幾片黃瓜蘸點牛奶敷一敷臉,——當然,這完全是隨心情而定。
「女孩子大了要學會好好打扮自己,」也就是仗著年紀小就這樣不愛惜自己的皮膚,白鳥行芳這樣想著然後遞給她一杯牛奶說道,「睡前喝點牛能,不僅保養皮膚,還能豐/胸。」
「噗、咳咳咳——!!!」剛喝下一口牛奶的詩取就被對方話中最後兩個字嚇得嗆到了,好在幸運沒有弄到床上,否則真是連哭的心都有了,「媽!你讓我豐那東西做什麼我又不是不長了=皿=!!!」
雖然說十七歲基本已經定型了可她怎麼說還是處在青春期吧?!嘲笑她的胸小就算了……哦不對小什麼小明明是B!
「小詩,女孩子長大了,要愛打扮自己,要愛逛街,要愛漂亮,你不能一直都這樣素面朝天像個國中生,你已經十七歲了。」日本的社會很早熟,女生十六歲就可以嫁人,再加上中學階段的學業並不是很繁重,有很多課餘時間可以利用,女孩子熱愛美麗的翅膀的羽毛就這樣一點一點豐滿。
她知道媽媽說的很對,同齡的女生哪個不是這樣?從她剛認識三千院的時候對方的臉上就帶著淡淡的妝,只是她的社交圈子並不寬闊,週末不是在家休息一天就是呆在學校,不過更多的時候是去看籃球比賽,知心的同性朋友大概只有千歲千秋一個人,可惜東京和神奈川之間的距離並不近,所以見面的次數也不多。
可她一點也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狀態,雖然形單影隻,但卻很安靜。
「小詩,你談戀愛嗎?」媽媽的聲音把她從自我世界中喚了出來,輕柔的一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炸得她面目全非。
「……沒、沒有。」她不明白為什麼說實話還要這樣吞吞吐吐,或許是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所以第一次討論這個話題難免有些生疏。
遠山曾經跟她說:你就承認喜歡他吧。
——她承認。
千歲千秋曾經跟她說:你要是喜歡他就去告訴他。
——她……正在考慮。
只是這一考慮,就考慮了很久,直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
「媽……」她突然覺得她的問題面前這個帶給她生命的女人可以為她解答,於是看口問道,「有沒有辦法不喜歡一個已經喜歡上的人……?」
對方愣了愣,瞪著眼睛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矛盾的問題,想了想然後開口道:「已經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沒有辦法變得不喜歡。」
「……。」
「與其自己藏在心裡不如找
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他。」
「……我明白了。」
這麼久以來懸在心上的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困意一下子就湧了上來擋也擋不住。既然承認了,說出來又何妨呢?
「我和你爸爸送了你一件禮物,已經放在你的衣櫃裡了,有時間打開看看,」白鳥行芳伸出手關上了床頭燈,屋內霎時被寧靜的月色所籠罩,「晚安。」
已經十七歲了,是時候……談一場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