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初涉江湖 第一章 惡俗的穿越劇情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秋風挾帶沙塵,陣陣呼嘯而過。
狂風捲起枯草葉屑,漸漸地滾成一個個車輪般的圓,在草浪尖上跳躍著碾過。
車輪、命運之輪……輪迴流轉,生滅不息。
夢裡的秋陽燦爛得讓人暈眩。而在夢外,那一縷朝陽透過碧紗窗,照在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臉上。
長長的睫毛顫了幾下,隨著一個哈欠和大大的懶腰,君莫離翻身坐起。
眨了眨眼,她曲起雙腿,將臉抵在膝蓋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前世的她生在高樓林立的上海,長在燈紅酒綠的紐約。而這一世,也是溫柔水鄉的女兒。兩輩子加起來三十年,還從未見過什麼大草原。
只是……曾幾何時,在某本書中讀到過那麼一段形容,在心裡留下了震撼的痕跡。於是從六年前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世上之後,時不時總會夢見那樣的景色。
輪迴啊……本是不信那些的,可是又該怎麼解釋,自己靈魂中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二十多年記憶?
又深深地吸了口氣,莫離抬起頭,咬了咬嘴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不管怎麼說,當對前世刻骨銘心的思念終於隨著時光而漸漸淡去後,這種平白比別人多出二十多年資本的感覺,其實……
很不錯。
漱洗過後,吃了廚娘早就為她備下的早膳,君莫離熟門熟路地走到書房前,輕輕敲了敲門:「舅舅?」
「進來吧。」埋首書桌前的男子回過頭來,溫文笑道。
「舅舅在看什麼?」笑嘻嘻地爬上男子的膝蓋,看清了攤在桌上的書卷,小小的身子卻猛地一僵,「啊……」
「昨晚你在這裡待到很晚吧?難怪現在才起床。」男子的語氣裡有淡淡的責備。
被抓包了。莫離吐了吐舌頭,抓著男子的胳膊搖了搖:「那我寫得怎麼樣?」
男子清俊的面上浮現一絲驕傲之色,忍不住微微揚起了唇角。但隨即發現她的用意,瞪了她一眼:「寫得再好也不該熬夜!你才幾歲?這樣太傷身了。」
「我喜歡這首詩嘛,忘記時間了……」
男子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提起筆,在她臨摹那首《山居秋暝》的紙上邊角緩緩寫下一個「氣」字,一邊低聲講解:「主筆拋鉤要更重、更銳利。中間米字第一點橫向,靠主筆更近些,這樣才好看。」
「嗯。」莫離認真地點了點頭,伸手就要抓他手中的筆。
「誒,不急。」男子順手將毫筆擲入竹筒中,「你先到院子裡練一會拳吧,等會隨我去義診。」
「這麼早?」
「早去早回。今晚你早點睡,別再累著了。」
淡淡溫柔的語氣,在她心底融入一股暖意。君莫離乖乖地點了點頭,滑下男子的膝蓋:「知道了,舅舅。我在院子裡等你。」
來到院中,她深深地吸一口氣,放鬆身體,開始練那套舅舅手把手傳授的養生拳,任自己的思緒飄移。
算起來,她其實是相當幸運的。渾渾噩噩地來到這個世上,便已經沒了這具身體的父母,只有一個溫柔但生性淡泊的舅舅。第一年在那小小的嬰兒身體裡,她除了睡就是流淚。睡,是身體的本能,嬰兒在第一年的時間裡,一天睡上十五六個小時也不奇怪。醒著時流淚,卻是因為那曾經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對親人、對知己的思念是那樣刻骨銘心,只要想起那一張張記憶中的臉,淚便不能克制地奪眶而出。
所以,儘管有些涼薄,她還是相當慶倖這具身軀的父母已經不在塵世。沒有人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沒有人逗她喊爹喊娘,只有那個身上總帶著淡淡藥香的男子,默默地、溫柔地照顧著她。等她終於從傷痛中走出來,願意接納那個和她血脈相連的「舅舅」時,這具身體已有十八個月大了。
舅舅姓藍,是江左藍氏最後的傳人。江左藍氏在這個世界是神醫的代名詞,可惜人脈單薄,到了現在就只剩下舅舅藍天宇,和金陵祖宅裡的太夫人兩個傳人而已。
也許是因為舅舅遲遲未婚,一年多前回祖宅的時候,藍太夫人終於同意打破藍氏傳媳不傳女的陳規,將醫術傳授給她這個異姓的外孫女。
君莫離隱隱知道,這是舅舅苦心為她求情的結果。作為一個六歲的孩子,她平時的表現雖然極顯聰慧,卻也太過安靜了些。而中醫學博大精深,其中包括草藥、針灸、養氣、拔罐、食療等等,可謂一生學之不盡。
舅舅……該是怕她性格變得陰沈,所以用書畫陶冶她的情操之外,也想借醫術來培養她的仁心吧?
對君莫離來說,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上一世她就酷愛中藥、國畫、周易等諸多傳統文化,可惜幼時隨家人移民到美國,沒有人指導這些東西,自己看書,什麼都只學了個似是而非的皮毛。如今跟著學識淵博的舅舅,有時真恨不得一天還能再多個七、八個時辰出來,好讓她多知道些東西。
雖然藍天宇一直擔心她找不到同齡玩伴,但在君莫離心中,這種每天不外乎學醫、看書、練字、打拳養生的生活其實極為充實。當然,此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來到了怎樣的一個世界。
卷一 初涉江湖 第二章 便宜的內功心法
蘇州的園林清奇秀麗;蘇州的人家溫柔多情;蘇州的陽光,和暖明媚。
在這春暖花開的大晴天,即使是生性喜靜的君莫離,在屋裡也有些坐不住了。想了想,她起身離開書房,直向藥室走去。
今年過了春她就要滿十歲了。雖然幾年來一直跟著舅舅雲遊行醫,東奔西跑的,但是女孩子愛美的天性使然,平時養顏美容的東西沒少吃。在兩世的知識綜合貫通之下,直把一身皮膚養得白白嫩嫩,好像掐得出水一般。
「舅舅,」推門入內,果然看見藍天宇正低頭忙著處理藥材。君莫離輕聲問道,「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嗎?」
抬頭看了她一眼,藍天宇微微點了點頭:「好,如果曹媽空著,讓她帶你出去吧。申時前回來就好。」
「嗯,我知道了。」
答應了藍天宇一聲,君莫離到後院找到了本就閒閒在曬太陽的廚娘,取出荷包,又帶了個竹笠在頭上,便一起離開了那小小四合院。在蘇州住了兩個月,看診治病,如今這幾條街的人都認識他們主僕幾個,和在自己家裡一樣安全。
神醫,實在是一個不論古今中外,都極其好用的職業。
慢悠悠地逛到永康橋下,在采芝齋裡買了幾塊金菊涼糕,和喜好甜食的老廚娘分了,莫離邊吃邊朝已經逛得很熟的靜思書齋走去。
這年頭拓印本雖然普及,但還是可以找到很多手抄書。於是每到一處,君莫離總會興致勃勃地拉著舅舅去逛書齋,往往等到啟程回家的時候,拖回滿滿一箱子的孤本。反正藍家位於金陵的祖宅大得嚇死人,她這麼一輩子搬書來填也填不滿。
「林老闆!」抬腳走進書齋,習慣性地向櫃檯後的中年人打招呼,隨即卻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啊,這是……?」
觸目所及之處,所有的平面上全都是書:地上一堆一堆的;櫃檯上厚厚兩疊,好像兩隻鎮門獸一樣把林老闆的大頭框在中間;就連平時給客人坐的椅子還有小小茶幾上,也全都堆著書。雖然這是書齋,可是……這汪洋大海一般的鋪天蓋地,也太誇張了一點吧?
「哦,是藍大夫家的小小姐啊!」聽見她的聲音,原本無精打采的林老闆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小小姐又來買書麼?藍大夫呢?」
「呃,舅舅今天在忙……」對方那突然變得綠油油的眼光,盯得她委實有點膽顫心驚。
「呵呵,那小小姐您慢慢挑,慢慢挑。城東的梅大公子到京裡上任,就要把宅子賣掉,家裡積了好幾代的書都不要了。」林老闆笑眯眯地揮了揮手,「您看,我這不是都沒地方堆了麼?今天小老兒就大出血一回,這些書都是三十文一斤,您隨便拿。」
還大出血?看架勢那梅大公子就不是什麼愛書之人,多半是十文一斤向人家買到手的吧?
君莫離暗暗腹誹,但看到滿屋子的書,心裡還是湧起幾分淘寶的興奮之情,便和曹媽一起清理出一張椅子來,讓老人家坐著等,隨即選了茶幾上那一大疊書翻看起來。
這位梅大公子雖然不愛書,但好歹是家裡幾代的積累,收藏還是頗為可觀的,從棋譜、膳食乃至傳記、遊記,五花八門什麼種類的都有幾本。君莫離也漸漸翻出了興致來,到最後乾脆蹲在了地上翻找。
突然,啪的一聲脆響在斗室響起,惹得正低頭打瞌睡的林老闆一個激靈,抬起頭來:「啊?」
「沒事沒事,林老闆,對不住,我手不小心抖了一下。」君莫離依然背對著他蹲在書堆前,訕訕笑著。
那那那那那……那莫不是傳說中的春宮圖?!君莫離愣愣地盯著被她甩在地上的一本皮面薄冊,臉上火辣辣的。
剛才隨手翻開,就看到滿紙姿勢各異的裸女,嚇了她一跳,下意識地就扔了開去。
果然是在古代生活得太久了啊!臉皮也變得薄如絹紙了。前世生活在風氣開放的紐約,時報廣場整整一條街都是那些XXX標籤滿天飛的影像出租店,她可是每次走過都從容自若,臉不紅氣不喘的,一邊還大啃大嚼麥當勞的薯條。
不過,這梅大公子也真不厚道。春宮圖就這麼夾在正經書堆裡賣出來了?
君莫離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轉身翻看別的書堆,卻又頓了一下。
好像……不太對。雖然剛才只是匆匆一眼,但是那些裸女圖上,似乎都畫了些紅紅的線。難道……這個其實是經脈圖?
眼角瞥了下櫃檯,林老闆仍然雷打不動地坐在那裡。又偷偷看了曹媽一眼,只見她也是昏昏欲睡,就連剛才她弄出那好大動靜,也沒什麼反應。君莫離終於咬了咬嘴唇,拾起那本小冊子重新翻起來。
果然,圖上不但有硃砂紅線,還有標註著穴位名稱,甚至還有些小箭頭,和她平時看過的一些經脈穴位圖不無相像。只是這些女體並非單純地站立,而是擺出各種各樣的造型,所以剛才粗看之下才被她當成了春宮圖。
說起來,這些造型有幾個還有些眼熟,似乎是瑜伽裡的姿勢……前世在瑜伽裡泡了十幾年,此時不及細想,君莫離就下意識地合起小冊子,隨手塞進自己剛才挑下的一疊書中間。
反正都是三十文一斤嘛!先搬回家再慢慢研究。
深夜,臥室裡一燈如豆。君莫離從枕頭下拿出那本乍看起來挺少兒不宜的皮面冊子,興致勃勃地翻看起來。
薄薄的十二頁絹書,描繪了四十八種姿勢,或站或躺或坐。每一個人體上都用硃砂紅筆描繪了經絡穴脈,小小箭頭標明走向。最後一頁上沒有人體,卻是幾行正楷小字。
仔細一看,似乎是一套簡單的吐納口訣,以及一些關於打坐和練氣的批註。
這東西是……內功心法?
君莫離盤腿坐在床上,托著腮幫子沉思起來。
她投生的這個世界,朝代年曆都是極其陌生的,但是風俗和她所知的北宋相近。若說有什麼很大的不同,就是那所謂的「江湖」的存在。
北宋缺馬,對私械以及民間武裝也有嚴格的法制和管理。可是如今她所到的每一處大城,隨處可見騎著高頭大馬,雄糾糾氣昂昂的「江湖人」。
只是,她還從未見識過那些武俠小說中神乎其神的內功輕功。又或者,這只是因為她不是個江湖人而已?
君莫離又低下頭,將那四十八種姿勢仔細地看了一遍。
就和太極拳一樣,瑜伽也分流派。前世的她練習的是昆達利尼瑜伽,又稱拙火瑜伽。
在二十二種普及較廣的流派裡,拙火瑜伽的修習是比較全面的,注重呼吸和動作的和諧,並且包含了靜坐、結手印、口訣等多方面精神層次的練習。而今世的她跟著舅舅學醫,對穴位經脈已經是再熟悉不過,丹田是什麼東西也知道得挺清楚,就是從來沒想過那些玄乎的練氣法門罷了。
畢竟,舅舅教她的家傳養生拳就和她所熟知的瑜伽太極都差不多:養生健體是肯定的,要靠那東西飛簷走壁,憑空跳起來翻一十八個觔斗,就是練到死也是癡人說夢。
但是眼前的這東西,怎麼看都有些玄乎……簡直就是中、印、武俠大融合。
輕嗤一聲,君莫離搖了搖頭,還是翻到最後一頁看起了口訣和批註。左右都是無聊,就試著練練看吧。
因為從小死背醫書,她的記憶力還是超級強悍的,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就把那口訣記了下來。她又挑了三幅和自己熟知的瑜伽相同的姿勢,一一記下了經脈的行走。等確定自己背得一絲不差後,側頭吹熄了燈,坐盤雙蓮結了手印,開始默誦口訣。
沒有什麼丹田的熱氣出現,但是這篇口訣抑揚頓錯,幫著調理呼吸,和她前世練習瑜伽時的口訣不無相似。等默誦三遍之後,全身都放鬆下來,呼吸平和,心神寧靜,正是練習瑜伽時應有的狀態。不知不覺中受了前世記憶的影響,莫離手一撐翻轉了身子,雙手握住足踝,擺起了船式。
剛才琢磨了半天的裸女圖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默默地順著圖中的箭頭方向憶想著那朱線走過的每一個穴位,身體極度放鬆,偏偏很容易就固定著姿勢,彷彿全身的肌肉都自行鎖住了,紋風不動。等她將所有的穴位都依次默想了一遍,吐氣躺平,這個船式已經比前世的顛峰時期都維持得更久,而且身體一點也沒有出現過度強求的痠痛僵硬。
看來,不管是不是所謂的內功,這都是訓練念力的好方法呢! 莫離心中一喜,再接再勵,緊接著擺出了弓腰貓勢。
這個姿勢本就比較容易保持,所以她索性用了更多的時間,一個一個穴位慢慢地默想,專心致志,幾乎達到忘我的境界。等把圖中穴位全部默想完畢,才驚覺自己竟不知道這個姿勢維持了多長的時間。
翻身吐氣,莫離專注地擺出了剛才記下的最後一個姿勢:半倒立勢。
這是三個姿勢裡難度最高的一個,要求練習者頸部以下全身呈倒立姿態,僅以肩膀和手肘支撐全身重量,所以被她刻意留到了最後。在拙火瑜伽中,這個姿勢有排毒養顏的功效,在前世就深得莫離偏愛,所以此刻也格外用心。
在小冊中,這副圖的硃筆線是從足心湧泉穴開始,漸通頭頂百會穴的。就在莫離默默念想著湧泉穴時,突然感到雙足足心同時一跳,一點若有若無的灼熱在穴位上凝聚!
前世十幾年練習瑜伽,讓她訓練出保持這個姿勢時應有的鎮定。深深地吐納,排除了腦海中的一絲紛亂念想,她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穴位上,試著導引那一線熱力的流向。從湧泉走足少陰腎經一路向上,那熱力在她腦海中如同兩個紅點,分左右兩邊,同時緩緩地向上,在會陰溶成一點,一路繼續推進……
終於,彷彿過了很久很久,才到達百會穴。
瞬時,一種說不出的暖洋洋感覺浸沒全身。彷彿泡在熱水中,又彷彿曬在陽光下,極其舒適。
緩緩地,君莫離躺平了身子,放鬆全身,一心體會著這奇妙的感覺,直到心中似有所感,吐盡丹田濁氣,睜開了眼睛。
轉頭望向窗外,頓時,她微微張開了雙唇,目瞪口呆。
原本當頭的月亮早已偏了方向,東方啟明星也隱隱發亮。
前世最多能維持一刻鍾的三個動作,剛才……她保持了足有兩個時辰。
卷一 初涉江湖 第三章 羊腸的神奇功效
豔陽當頭,一輛陳舊的馬車緩緩軋過青石板街,終於在城東一個僻靜的巷子口停了下來。車簾掀起,兩個人先後躍下車來。
當先的男子一身藍衫,面容俊雅,氣質軒昂。跟在他身後的是個半大不小的女孩,穿著一身藕色衣裙,五官清秀可人,膚色玉潔,正是今年已經十三歲的君莫離。
莫離抬起頭打量了那陳舊的「藍府」匾額一眼,撇了撇嘴。
江左藍氏世代行醫,曾是金陵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只是到現在人丁凋零,再不復當年的光彩。
看舅舅生得也極風神俊朗,卻年近四十仍未娶妻。難道從小死背醫書果然會讓人變得清心寡慾嗎?不然怎麼好好的一個大家族,如今沒剩下幾個人了……
呸呸,童言無忌!她才不要變得和外祖母一樣!
想起藍太夫人,君莫離的小臉上又添了幾分苦色,磨磨蹭蹭地跟在舅舅身後,走進大宅裡。
看到她這個樣子,藍天宇不禁莞爾:「小離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君莫離的眼珠轉了轉,斯斯艾艾地問道,「舅舅,我們這次要待多久?」
「再說吧。反正年底之前我不打算再出遠門了。」
這麼久?!莫離在心底哀嘆了一聲,問道:「為什麼?」
「要教你醫治外傷啊。」藍天宇揉了揉她的頭,笑道,「小丫頭別忘了,縫製羊皮和縫人皮畢竟是不一樣的。」
君莫離抖了抖,不過倒是沒有太多的畏縮和排斥。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幾年練功的關係,她心臟的承受能力是越來越強悍了。眼珠轉了轉,她接著問道:「那為什麼一定要回金陵來呢?」
「這裡是商貿大城,江湖人多,打架的也多。」藍天宇理所當然地回答。
「呃……」莫離也只能無語。
要說她為什麼不喜歡回金陵的藍家祖宅,原因無非是藍太夫人。倒也不是這位太夫人如何嚴厲苛刻,只是她終年吃齋唸佛,不苟言笑,讓人看著就渾身不自在。這不,連請安都是在佛堂裡,一邊和舅舅說話,一邊手裡還轉動著一串楠木佛珠。
莫離眼觀鼻、鼻觀心地陪坐在一旁,被那香火熏得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等藍太夫人遣退兩人,立刻如獲大赦地跑到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有這麼難受嗎?」藍天宇跟在她身後步出,有些好笑地問道。
「鼻子被熏著不舒服嘛。」莫離訕訕笑了幾聲,轉移話題,「對了舅舅,剛才說到縫合傷口,我倒是想起一事。外面有賣生的羊腸麼?」
「羊腸?好像也有人吃,應該有賣吧。」藍天宇皺了皺眉頭,「你要生的做什麼?」
「那個……前幾天買的一本書上有提到一些有趣的東西,我想試試看。」
「好吧,我讓廚房明天採購時帶些回來給你。」
「要洗乾淨的啊!」莫離很多餘地添了一句,隨即想起那生羊腸再怎麼洗也乾淨不到哪裡去,不禁有點噁心。
呃……算了,噁心就噁心吧,權當做造福群眾。她撇了撇嘴,有些自嘲地想到。
其實她想要做的東西,說穿了就是自融式的手術線。這東西原本是十一世紀時一個穆斯林醫生發明的。前世的她酷愛歷史,曾經看過一部關於古中東醫術的記錄片,印象極深。
現代人對中醫的瞭解偏重於草藥和針灸,但其實在古代,外科的技術也已經相當發達了。華陀的麻沸散和開顱術是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再來,歷史上有名的女醫中,北宋的張小娘子就是個傑出的外科醫生。
跟在藍天宇身邊雲遊行醫,君莫離雖然還未正式學習外傷的處理,但是也為舅舅打過下手,多少看過一些。當時縫合外傷,多數是用煮沸過的棉線。若是表面的傷口倒也罷了,但縫合內在的傷口就很有些不便了,有時候就把線留在了身體裡面。實在因為感染的隱患而不得不拆線時,身上還要再劃一刀,多受苦楚。如果能夠造出能被身體吸收的自融式手術線,那麼對於內在傷口的處理,會是一個很大的突破。
想幹就幹,第二天廚子就為她送來了生羊腸。面對那一堆花花白白軟綿綿的東西,莫離胃裡泛酸,差點就打了退堂鼓,不過終於還是咬了咬牙,忍住噁心的感覺取了幾段,仔細洗乾淨,搓鹽去脂,隨後丟到水裡浸泡。
前世看的記錄片裡雖然有詳細介紹,但是過了這麼多年,早就七七八八忘得差不多了。幸好,基本的理論她還是知道的:不能有殘餘的脂肪,要細軟要牢固,還要消毒……
反正就是姑且一試,真的做不出來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接下來的幾個月,住在藍家祖宅裡,藍天宇開始傳授她外科的知識。在這方面,君莫離的進展極其神速。比起當初兩眼一摸黑地認草藥、辨穴位,她好歹有前世的急救知識,入門自然更簡單一些。很快,藍天宇便開始讓她接手一些簡單的縫合和包紮、接骨等事。
金陵城裡雖然打架的江湖人多,但也不會誇張到天天有人缺胳膊斷腿地排隊上門,所以莫離不得不聽從藍天宇的吩咐,找小動物來練手。
前世的她是個動物收容所的義工,所以雖然明白是不得已,在這一點上特別不忍心。最後,也就只能特別用心輕柔地去處理小動物的傷口,力求做到最好。再來就是儘量到野外去找受傷的動物,不到不得已,不輕易拿家裡養著的一窩兔子試刀。
被她自名為瑜伽四十八式的那本薄冊,這三年來她已經練得很熟,就連前世練得很勉強的離地蓮花座等高難度動作,現在也能輕而易舉地保持一個時辰以上。她還不是很明白身體裡的真氣到底該怎麼用,但確實感覺身輕體健,全身上下都彷彿有無窮的力氣。所以滿山遍野地跑,追追小獸這種事是輕而易舉,權當做飯後運動了。
體內那暖洋洋的真氣越來越強,已經隱隱達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了。不過莫離倒是從未萌生要去學個什麼劍式刀法,然後到江湖上耀武揚威的念頭。她的性子本來就喜靜,對醫術又極感興趣,所以還是一心一意學醫,和前世一樣,把那「瑜伽」當成了塑身美容的東西。不過也正因為這樣,不知不覺達到了那功法不急不躁、循序漸進的要求。
時光在忙碌中,飛快地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已經快到正月。金陵城中,家家戶戶都開始熱鬧地準備過年。
當一些喜氣洋洋的窗花開始出現在大街小巷時,莫離在三個月來反覆用硝磺、石灰、堿鹽、醋等等東西實驗浸泡,忍著連手都快變成羊腸子的感覺,終於把那自融式手術線給搗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