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即使是陷入沉睡，也一直會盤旋在耳邊的，屬於那個少年的聲音。
——「嘿誒——居然敢把刀刃對著我，你是想殺了我嗎？」
——「沒用的哦，就算你再怎麼逃跑，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放棄吧，你的同伴早就已經都死了哦。」
在那少年嗜血而殘忍的笑容之中，漫天落下的白茫細雪逐漸被一片深紅所取代，只有濺在臉上灼熱溫度在證明著自己眼前的所見並非是幻覺。
揮舞著的巨大刀刃，閃耀著光芒的八芒星，以及……在這片大雪之中，顯得分外鮮豔的紅發。
直到最後一名族人的慘叫響起，他像是毫無感覺般隨手拭去刀刃上的血跡，這才終於暗示著這場殺戮的盛宴已經落下了帷幕。
然後他看向了我，沾了血跡的臉上笑靨如花。
——「不錯的表情哦——決定了，就是你吧。」
——「我的名字是……」
少年的聲音在說出姓名的瞬間忽的遙遠起來，朦朧間聽不清是否真切，只有他身後的那一片白日光在逐漸變得強烈，連帶著讓少年的模樣都變得愈發模糊。
……就要看不見了。
過去的事情，快要被遺忘的事情，都快要看不見了。
一瞬間我有些條件反射的想要試圖伸手去抓住他，但少年的身形消失的速度卻要比我更快，眼見著就要觸及他的衣角，卻又只是撲了一個大空。
我呆愣在原地，只望著那被血跡染成一片斑駁的白茫大地，不知所措。
直到冰冷的雙手被覆上熱源，少年的聲音近在咫尺的響起，溫熱的呼吸噴吐欺得脖頸中有些微微的癢。
「賴床可不是好孩子的行為哦，蒼。」
「……」
我睜開眼。
恍惚間意識到自己方才只是在做夢，但少年近在咫尺的臉卻讓我幾乎是條件發射的就伸腿蹬了過去——雖然結果還是被他完美的閃避，還趁著動作靈活的優勢趁機狠狠彈了一記我的額頭。
「……我都已經說過很多次，要叫我起床的話，就請您用正常一些的方法。」捂著微微有些發紅的額頭，許是被人半路吵醒，我的語氣略有些沉悶，「紅霸大人。」
「嘿誒——才不要。」
「您這樣我會很困擾。」
「蒼困不困擾我才不管喲，只要能我覺得不無聊就好了。」
「……」
面對著這樣的皇子大人，我深深的覺得光用語言這種東西是沒辦法溝通的。
抖S嗎這人？！
而他卻仿佛已經察覺了我心中所想，只側坐在我的床沿，嘴角勾起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早上好啊，蒼。」
第2章 一
我一直覺得人的定位有很多種，比如練紅霸。
在他那群總愛神神叨叨的手下眼裡，他是王；在煌帝國萬千百姓的眼裡，他是身份尊貴地位崇高的第三皇子；甚至在敵人眼裡，他只是個享受殺人快樂的嗜血瘋子。
而至於我，我從不曾覺得我對於練紅霸的定位有過任何不妥。
滅族仇人，殺人犯，戰爭機器，還有……恩，可愛的男孩子。
這最後一條雖然聽上去也不是無憑無據但是……好吧其實是我胡謅的。
練紅霸是我想要殺掉的人，這句才是真的。
僅憑著他一時的興起就將我從全族覆滅的黑暗之中一路鮮血淋漓的拖回皇宮，絲毫不顧我內心的掙扎就把我按在自己的身邊，使喚我使喚的比貼身丫頭還勤快——嘛，雖然他其實也不曾真正勉強我做些什麼違心的事情。
實話說我很不能理解。
「嘿誒——今天的午飯有你喜歡的雞肉丸子哦，蒼。」就像他現在可以毫無防備的坐在這裡，一邊用手裡的象牙筷子毫無形象的戳起丸子，一邊笑吟吟的看向我，表情無邪的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要吃嗎？我喂你啊？」
我將手負在身後表示敬謝不敏：「不用了，就憑您喂我的這個空隙，我早就可以毒死你好幾次了。」
「啊啊，你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蒼。」聽到我這麼回答，練紅霸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掃興，「我可是難得有這麼好的興致呢。」
「……我不曾記得您有救過我的命。」
我說的是真的。
自與他相遇，甚至被他強硬的帶回皇宮，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做人挺小心，也不曾遇上過什麼需要他為我出頭說情饒命的事情。
「當年我可沒有殺掉你吧？這就已經算是救你一命了喲。」他卻仿佛將我的話置若罔聞，只用著他獨有的方式扭曲著另一個事實，「蒼難道不感謝我嗎？」
聽到他這句話，我非常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有一瞬間的不淡定。
我看向他妃色的瞳孔——那是雙極為漂亮而又清澈的眼睛，但是透過這般的澄澈，我所望見的並不是什麼天真與單純，而是一無所有的空曠……以及在那瞳仁最深處流露出來的，無形的鋒芒與冰冷。
我從未忘記過自己的性命是由他施捨而來，我從未忘記，也從未停止過對他的憎恨。
但他說的沒錯，我同樣也對他抱有感激。
——感激他，贈與我能夠將他殺死的機會。
俯下身乖乖的接受他遞到我嘴邊的肉丸，咀嚼吞咽的同時，我望見他的眸中撇過一閃而過的笑意。
「很好哦，我不討厭聽話的孩子。」他將筷子夾在指尖靈活的轉了一圈，托著下巴歪著腦袋，嘴角的笑意依舊那麼讓人難以捉摸，「果然以後蒼還是經常來陪我吃飯吧？比起一個人用餐會有趣的多喲。」
「感到有趣的人只有您吧，紅霸大人，還請恕我拒絕這個提議。」
雖然經常聽別人說面對一個美人可以更好的刺激食欲，但我從來都覺得，對著練紅霸，我只有比平時少吃一半的命。
啊，當然如果有機會讓我在飯菜裡下毒的話那就另算。
「啊，這麼說起來，忘記告訴蒼你了。」放下筷子用手指繞起自己的鬢髮，練紅霸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麼，妃色的眸子對著我眨了又眨。
我疑惑。
「蒼你房間裡那些放毒[]藥的罐子啊，都已經被我找人處理掉了喲？」說這句話時，他的表情非常坦蕩，甚至還嘴角的笑容裡還夾雜了些幸災樂禍的情緒，「順便一說我幫你換了些效果更好的，你下次想在我的飯菜裡試試嗎？」
「……」
啊啊，看來下毒的事情，還是改天再說吧。
第3章 二
毒雖然沒下成，但日子還是要繼續過。
平心而論，煌帝國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有花有樹有小鳥，並且皇宮裡的伙食也不錯，每個月的俸祿更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數位，工作又挺清閒。
啊，既然說到工作，那就不得不提一下我在這裡的職位了——第三皇子的貼身侍衛括弧夜間。
別問我後面這個夜間是什麼意思，我只能告訴你它就是字面意思。
對，我就是晚上專門負責在練紅霸的寢宮偷雞摸狗……哦不，把風望月的那個。
……好像也有點不對？算了管他的。
說清閒，是因為煌帝國的皇宮著實是個安逸的地方，每天半夜三更站在房頂上，最多也就能望見幾個小侍女和幾個小侍衛半夜私私會談談情啥的，要不就是哪個公公又收了哪個娘娘偷偷塞的紅包，吩咐著去辦各種見不得光的事情。
我挺沒興趣的，當然我想練紅霸應該也是。
所以我每天晚上其實就是蹲在房頂上暗自思考著第二天應該用什麼樣的手法搞死練紅霸，然後等著黎明漸起再和負責早上當職的關鳴鳳換班，接著回去睡覺。
周而復始。
當然我也不是沒試過趁著夜黑風高進去他的寢宮玩偷襲暗殺，只是我手還沒摸到他床邊的幔帳裡面就忽然橫出一把大刀，意欲行兇者還特別低氣壓的盤腿坐在床上眯著眼看著我，然後非常嚴肅的警告了我他有起床氣，讓我晚上離他的床遠點。
我當時就信了。
但他那橫出的一刀還是直接削掉了我的半截袖管，刀刃帶過的風壓在我手臂上劃開老大一條口子，整整綁了一個多月的繃帶。
不過讓我實在無法理解也無法忍受的是，在我遭受了這麼悲劇的事情之後，他手下的那三名女魔導士還一致表示萬般的羡慕嫉妒恨，甚至仁仁還直接拉開袖子伸到練紅霸面前，無比深情的朝主子說「請大人也來蹂躪我吧」。
雖然最後砍是沒砍成，就是挨了幾個巴掌。
她好像挺舒服，我看得臉疼。
我忽然就明白了導致練紅霸這抖S性格的原因，或者就是因為了手下都是一群抖M。
他不想S都不行。
「啊啊——最近就沒什麼好玩的事嗎？這樣下去也太無聊了。」正說著呢，這小祖宗又開始喊無聊了，「明哥和炎哥也真是的，只管自己每天練兵訓練，也不讓我出宮去玩玩……呐，蒼，你來表演個胸口碎大石吧。」
「……恕我直言，紅霸大人，比起大石我更想碎您的頭。」
「嘿誒——」
面對我這半認真的發言，練紅霸卻只是拉長了音調發了個語氣詞，半托著下巴，用著一種非常異樣的眼光開始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我，接著又仿佛是觀察到了什麼，用食指一下一下的點著嘴角，笑的非常……詭異。
「看不出，蒼你還挺大膽的麼。」
「……哈？」
我一愣，朝著他眨巴了兩下眼睛，沒懂。
練紅霸卻仍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見我疑惑，便非常樂於助人的稍微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著我身上的某個方向。
「不是‘胸口’碎腦袋麼？蒼你是要我過去……還是你自己過來？」
「我要您滾。」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確定？」
「……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吧，紅霸大人。」
望著他嘴角那抹意欲將我玩死的笑容，我最終還是非常識相的選擇了道歉閉嘴，只可惜還是沒能逃過晚飯被禁食的悲慘命運。
讓我餓著肚子去上夜班也不知道他是居心何在……嘛，雖然承了上次那一刀，我覺得賊人夜襲他也是挺需要勇氣的。
然後我今晚又蹲在了他寢宮的房頂上開始望月亮。
……聽天由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