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年的夏天尤其的漫長,日曆上寒露已過,但氣溫卻延綿著夏末的熱氣一度居高不下。
女生們都穿著T恤短裙的夏裝,只在起晚風的時候披上秋季校服的外套。
下課鈴聲過後,一平順手往椅背一抹,硬質的漆木觸感讓她回憶起今早出門時忘了帶上外套。
來不及想太多,一平往後門瞥了一眼,然後拎起書包往門口跑。
「一平。」突然出聲叫住她的是藍波,他們五歲相識,入學之後一直都是同班。
藍波放學後會站在教室的後門,身旁總是圍了一圈的鶯鶯燕燕,時不時發出的笑聲讓一平感到厭惡。
「什麼事?」身體立即作出停頓的反應,一平一眼就看到了被女生圍簇的藍波,高高的個子,蜷卷的頭髮,閉著右眼懶懶地笑。
「去拉麵店打工?」
「恩。」一平想藍波這不是明知故問麼,她每晚都去拉麵店打工是全班皆知的事情。藍波作出一個「哦」字的口型,抬抬眼皮有意無意地說了一句,「今晚我去找你吧。」
今天的運勢似乎不怎麼好,早上出門沒帶外套導致傍晚的時候被驟降的溫度襲擊得直打哆嗦,而晚上工作時卻每每出差錯,被老闆指責說心不在焉。
她確實有些心神不寧,藍波的那句話讓她整個晚上都沒在狀態,總是在意那扇忽開忽關的木門。可直到她打工結束藍波都沒有出現,這讓一平整晚上都有一種自己被耍的感覺。
「再見了,老闆。」
「對了一平,最近這邊治安不太好,你回家時小心點。」
「知道了,謝謝老闆。」
拉開門就是直襲而來的寒氣,一平捂住身子,心裡嘀咕這晝夜的溫差還真是讓人受不了。
打工結束是十點半,街上空空蕩蕩地沒有什麼人,為了早點回家趕作業一平照例抄了小路,可不知為何路上的電燈竟然全壞,整條路黑漆得可怖。
剛走到路口就看到七八個人佔據了整個街口,走近點才勉強看到幾乎每個人都頂著五顏六色的頭髮,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敞著衣襟叼著煙,看到她走來就開始嘿嘿的笑,有幾個還吹起了口哨。
一平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往前走,小時候當過殺手並和彭格列的守護者們待在一起的她什麼場面沒見過,這些流氓痞子還不至於嚇到她。
一個精瘦的男人很快就攔了上來,眼裡眯著的賊光讓整張臉看起來甚是猥瑣,來回逡巡的眼光讓一平感到尤其的不舒服,那男人勾起嘴角玩味地說,「小姐,有沒有時間啊?」
果然最近治安不太好。
一平剛想完這句話肩膀就突然被人一攬,順勢跌進一個堅實的胸膛,有個熟悉地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待會別說話,低頭跟著我走。」
輕拍入耳的氣流讓她紅了耳根,身體被一條手臂緊緊的圈固在敦實的胸前,暖意立即像電流一樣波及全身,她慌得心如鹿撞。
身體被摟住的力道推著向前走,她低著頭眼神在地面上四處游離,寂靜裡她只能聽到腳步和水泥路面發出的撞擊聲,一緩一促——她有些跟不上。
有人顫顫地說了一句,「這個人怎麼回事,明明只是個……」,聲音至此夾斷,她看到那些人步步後退,腳步有些無章。
她在心裡幽幽地歎了口氣。
藍波啊藍波。
我該說你來得太晚,還是說你來得剛好呢?
2
轉過一道彎避開了那些混混的視線,藍波才撤開了手,故作後怕地說,「剛才還真是危險啊。」
空氣裡降霜的寒意一瞬間又席捲上來,一平隨即驚覺過來問道,「藍波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是說了要來找你嘛。」藍波笑了笑,答得很隨意。
「可我都下班了啊。」一平想起自己被他攪得心神不寧,一股怨氣立即就到了嘴邊。
「我有說過是上班時間來找你嗎?」藍波似笑非笑地看看她。
完全被打敗。一平只能認輸地歎口氣,「那你找我什麼事?」
「沒什麼,送衣服而已。」他突然脫下外套按到她頭上,整件外套一下子罩住了她的身子,只聽到他在一旁用一副“真是拿你沒辦法的語氣”說,「你啊,知道晚上會降溫還不帶外套出來,想被凍死嗎?」
這是在關心她吧,特別跑過來送衣服。
偶爾的,不常見的,一點一滴的小事,像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又像是百無聊賴時的消遣,總是風輕雲淡地像最普通的問候。
結果偏偏就那麼容易的被俘虜了,她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一平把衣服下拉到肩膀,捂住整個上身隔絕寒意,埋下頭扯了扯領子,嗅聞到柔順劑的氣味,淡淡的香氣。
「你剛才讓我低頭是不想讓我看到你兇神惡煞的樣子嗎?」一平想起剛剛的情景,不免打趣道。她想平日裡溫雅和善的藍波若是被人看到兇惡的表情,不知道會有何反應。
「你看到了嗎?」藍波突然轉頭神色不定。
一平心裡立即有了小小的成就感,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說,「放心吧沒看啦,就算看到也不會說出去破壞你名聲的啦。」
「不是名聲的問題……」藍波側過頭小聲喃喃了一句,很快他又用壓低了的聲線說笑道,「不過也要謝謝你的配合,沒有當場把我摔出去。」
一平突然感到臉頰熱了起來。好在路燈全壞,藍波看不到。
她要怎麼告訴他,她每次碰到他,都會感覺到電流呢。
「一平,最近晚上挺亂的,你乾脆別打工了。」兩人說笑著走了一段路,藍波突然轉了話題。
「誒,那怎麼行,我要掙錢上大學的。」一平立即出口辯駁,「而且我不怕那些人的啦。」
「不是這個問題,那些人惹上一次之後就麻煩了,重要的是你畢竟還是個學生。」藍波的語氣不似平時,他難得一見得皺了眉,但夜太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平倒是絲毫不在意,順口回答說,「沒事的,大不了我以後不走那條路了。」
黑暗中她聽見一聲長長的歎氣,短暫地沉默後,藍波突然說了一句,「那我每天來接你好了。」
3
「那我每天來接你好了。」
她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
隨後她才發覺藍波說話的那語氣聽著就像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樣子,趁著天黑她不悅地翻了個白眼給藍波,不動聲色地接道,「不用了,你每天那麼多應酬節目的,這樣太麻煩你了。」
藍波愣愣地看著她,撓了撓頭,「什麼應酬節目的,我怎麼不知道?」
「就是你那些紅顏知己啊。」一平一副你明知故問的姿態。
藍波突然斷了話,過了一會才聽他波瀾不驚說了一句「她們啊」就沒了下文。
彭格列家族除了BOSS外其他守護者似乎都備受異性的青睞,雨守山本和嵐守獄寺在學生時代便受人追捧,晴守了平雖人氣不及前兩位但在拳擊界卻不乏女性粉絲,而霧守六道骸更是相貌俊美一笑當可謂顛倒眾生,至於雲守雲雀雖倨傲冷酷危險至極,但單憑他出眾的外貌和強勁的氣場便可迷倒萬千少女,想當年一平也算是他的愛慕者之一。
不過最讓人意外的,莫過於當初只知道胡鬧任性鼻涕眼淚一抓一把的雷守藍波,現在竟也是風靡全校的公眾人物,而且人氣居高不下大有趕超其他守護者的趨勢。
關於看上去慵懶散漫甚至有點吊兒郎當的藍波怎麼對女生有這麼大的吸引力,這件事一平一直都無法得解,可惜她也沒有資格置疑,因為那磁場總能波亂她的平靜。
空閒的時間一平會不自在地去想藍波在幹什麼,有時想著想著她就會聽到藍波用不高不低地聲音跟她打招呼然後擦肩走遠,身邊是七八個長相清純的女生。
一平永遠不在那群女生中間,所以她永遠不知道藍波和她們在一起時,會說些什麼話又會做些什麼事。
一平只知道藍波來找自己時總是一個人,做的事基本只有聊天,聊的話題很多,但一提及那些女生,總會被藍波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一平有時懷疑,藍波在別人面前描述自己時,是不是也是這般輕描淡寫。
終歸到底一平還是不知道藍波的事,所以她只能靠猜。
可一平雖然有些天然呆但還不至於神經大條到盲目樂觀,所以她越想心越酸。
她好像離他的世界很近,卻好像怎麼都進不去。
藍波不再是以前那個心思簡單的藍波了,他會閉著右眼只用單眼悠悠地散落視線,會壓低了聲線懶懶地說話,會在嘴角彎起一抹意義不明地淺笑。
他會變得有些難以捉摸,一平看不出,也猜不透。
一平只能將自己的心情包裹,小心翼翼地隱藏好自己的心意,她怕,怕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使他們共有的羈絆斷層剝落。
在成形地相處模式中,她學會了偽裝。
因為不想失去。
那晚藍波在把一平送到公寓樓下時,突然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他要回來了。」
「嗯?」音調微微上揚,一平沒能聽懂意思。
停頓了一會,藍波才淡淡地解釋了一句,「你喜歡的那個。」
哦,她喜歡的那個。
一平這才明白藍波的話中意思,那是包括那個“他”在內,整個彭格列都知道的事。
那是她最好的,在藍波面前偽裝自己的方式。
一平喜歡過雲雀。
恩,僅僅是喜歡過。
而這一點,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緘默良久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笑笑說,「幹嘛突然說起這個?」
藍波望著天空望了很久,才悠悠地說了一句,「因為耶誕節快到了。」